《我的房车会说话[末世]》 开端 2030年，桦国A市。 “Duang——” 两桶五加仑的桶装水被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姜森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抓起领口扇了扇，看着万里无云但晒得晃眼的天，嘀咕道：“这也热得太离谱了。” 她深吸一口气，左右两只手同时抓起桶装水的瓶颈迈上眼前的房车，露在体恤外头的手臂肌肉微微鼓起，线条流畅。 冷气瞬间迎面扑来，姜森发出一声叹息：这鬼天气，还是呆在室内舒服。 “用得着买两桶吗？”坐在卡座上的姜秋柏微微皱起细长的柳叶眉，语气里带着埋怨，“一次买这么多，放坏了怎么办？” “……” 桶装水还能放坏？姜森是第一次听。 刚刚好起来的心情一下子又坠了下去，姜秋柏好像有一种魔力，总能让人脾气变得暴躁。 她将两桶水随手在房车内狭窄的过道上，直起腰，阴阳怪气道：“你的那位梅姨怎么了？不回复你了？” 姜秋柏脸上划过一抹心虚：“急……什么？兴许人家有事呢！” 姜森冷笑一声，懒得戳穿她。 这趟房车之旅表面看着好像是两个家庭结伴出游，但实际上就是两个母亲给自家女儿和儿子安排的相亲。 姜秋柏和梅姨是在A市人民公园的相亲角认识的。 当时候她们一人举着一牌子，一个上头写着：【男，三十五，程序员，高大威猛，长相英俊，渴望与一位知性温柔的女士共度余生。】 另一个则是：【女，三十岁，肤白貌美，温柔可人，现寻觅一位稳重有担当的男士。】 四目相对时，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秒齐声喊道：“亲家啊！” 两位妈妈一见如故，很快就策划了这次房车之旅，想着两个年轻人能在祖国的好山好水中结下良缘。 最好一年后就生下个大胖娃娃。 但事与愿违，到了约定好的出发日子，梅姨人不见了。 “来消息了！是你梅姨！”手机“叮”地一响，姜秋柏兴奋地划开手机，只是下一秒，脸就沉了下来。 【抱歉啊小姜，浩然负责的项目出了点小问题，公司把他喊回去加班了。】 姜秋柏皱着眉回道：【那他什么时候能忙完？】 【这个……他没说，以后我们有空再约吧。】 姜秋柏傻眼了，什么叫以后有空再约？ 为了这次的旅行，姜秋柏听从梅姨的建议装病，才把姜森从大洋彼岸的A国骗回来。 匆忙赶回来的姜森知道后和她吵了整整两个月，直到半个月前，姜森看着姜秋柏体检单上高血压和糖尿病的字样，才勉强同意了这趟房车旅程。 但母女俩这段时间以来关系依旧很糟糕，平时说话里夹枪带棒的，火药味十足。 姜秋柏不死心：【浩然再忙也有忙完的时候吧？我和木木可以等的！】 然而，这句话刚发出去，前头就冒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她被拉黑了。 姜秋柏还搁在屏幕上的手微微发颤，她呆楞楞地抬起头，正好和姜森的视线对上。 姜森一看她的表情，就知晓自己老妈大概率是被放鸽子了。 “我看看。”她径直上前拿过姜秋柏的手机，随意划拉了下两人的聊天记录，皱着眉不太舒服地看着姜秋柏刚刚发出去的那句话，“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意思够明确了，你怎么……” 怎么那么掉价。 姜森犹豫了下，没把那两字说出来。 “我怎么知道啊，明明都说好了的！”姜秋柏苍白着脸，一副急得快要哭了的表情，“她怎么能这样啊？！” “她为什么不能这样？”姜森嗤笑道，“你们是亲戚吗？是好朋友吗？是同事吗？” 姜秋柏人很善良，但也耳根子软，没什么防人之心，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骗自己女儿回国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坏”的事了。 不过，姜森木着脸想道，骗人者人恒骗之。 姜森在她旁边坐下来，问道：“那我们也打道回府？” 她压根就不想出去玩，这都快秋天了，还热得跟火炉一样，就算是房车内有空调，但那薄薄的车壁和老旧的车窗，根本挡不住热浪的侵袭。 姜秋柏听到这话也有些心动，但她转眼看到地上姜森辛苦扛上来的桶装水，再想到她和比自己小了差不多两轮的主任求了好久的情才请到的假，咬咬牙道：“不行，我们自己去！” —— 正午的阳光更毒了，好在车跑起来后凉快不少。 姜秋柏则坐在副驾，举着平板自言自语地核对着车上的库存。原本说好两家人一起出行，东西可以互相借着用，她就没备齐。 “没买肉啊，一冰箱的蔬菜。” “调料品也没带全，还差耗油、料酒和几种香料。” “我看攻略说绿海湖那边经常早上太阳下午下雨晚上冰雹夜里飘雪，就拿了两件羽绒服，也不知道够不够……” “还有晒衣服的晾衣绳……” “前面是服务区了，里头有超市，在那买吧。”姜森看了眼高速路一闪而过的提示牌，“还有，到时间打针了。” 姜秋柏是二型糖尿病患者，每天饭点前都得扎一针。 姜秋柏点点头，将平板上的备忘录导入手机：“好，开了两小时了，正好休息下。” 姜森右手小拇指轻轻一抬，打开右转信号灯，撇了眼右后视镜，左手把着方向盘动作帅气潇洒地一转，驶离高速主干道。 十分钟后，她推着购物车，跟在姜秋柏身后，两人挑挑捡捡着生鲜区的食材。 因为地处高速公路服务区，这家超市客流量没有市区的大，为了防止蔬菜肉类过期，一过中午就开始疯狂打折，要是傍晚来，说不定还能打骨折。 试问有哪个妈妈受得住这样的诱惑？ 说好的只买肉，结果购物车里多了一大堆其他有的没的。 “哇这个猪筒骨，比我们家楼下卖的便宜了八毛！” “还有这盒竹丝鸡，肉质看上去好新鲜，快快快，帮我装……” 姜秋柏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森抬起头越过自己老妈头顶向前看去，发现几米之外，是正推着满车绿叶蔬菜的一对母子。 姜森垂头看了眼姜秋柏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色，突然就明白了。 哦豁，真是冤家路窄。 对面身材圆滚滚的梅姨一脸尴尬，推着车想要转身离去，却被姜秋柏凉飕飕的声音叫住： “梅姐，你儿子忙完了？” —— 梅姨坐在商超门口的用餐区，左瞧右看，就是不敢直视她对面的姜秋柏和姜森，直到李浩然和另一个气质婉约身材小巧的女人端着两个托盘过来。 原来李浩然平时在S城上班，每年过年时才有空回家，今年年初谈了个S城本地的女朋友，还没来得及和梅姨说，这次放假本想着把女友领回家给妈妈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妈妈也给他准备了个惊喜。 “来来来，姜阿姨，别生气了，快吃点东西，这顿算我请。”李浩然一脸笑容，看起来像是个在职场里混得如鱼得水的，“不好意思，我妈没把事情跟您说清楚，耽误您和姜小姐的出行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姜秋柏神色舒缓下来，但还是嘟囔了一句：“直说就好了，用得着拉黑吗？” “浩然和小冉都马上要结婚了，我们两家不可能了，拉黑不是很正常吗？”梅姨说得理直气壮，好似根本不觉得她拉黑姜秋柏有什么不对，她们只是运气不好又碰上了而已。 姜秋柏刚下去的气一下子又蹿上来了，虽然一开始她确实是抱着给女儿找对象的目的去结交梅姨的，但后来她可是诚心诚意把对方当小姐妹处的。 上个月梅姨过生日没人陪，姜秋柏还专门请她出去吃大餐，结果人如今二话不说就拉黑。 姜秋柏正要发作，就听到梅姨嘟囔了一句：“就算我家浩然还是单身，也看不上你女儿！” “妈！”李浩然倒抽一口冷气。 “啪──” 姜秋柏拍桌而起，根本不顾旁边来来往往的旅客，大吼道：“朱喜梅！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什么叫看不上我女儿？！” 梅姨哪里怕她，袖子一撩，中气十足的声量一下子盖过了姜秋柏：“你看看你女儿！什么肤白貌美，温柔可人，这些形容词和你女儿沾边吗？” “她少说都有一米八了吧？壮得跟金刚一样！” “肤白？她都黑得快跟碳一样，你眼瞎嘛？” 全程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姜森：“……” 真是天降大锅。 姜秋柏气得好看的柳叶眉都抖成了蚯蚓状，虽然她平时没少埋汰姜森，但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在她面前骂她女儿！ 她一脚踩上椅子，火力全开： “一米八怎么了？一米八的女人就不能温柔可人了吗？我跟你说，你这叫歧视！” “她小时候白得跟雪一样，长大了才黑的，捂一个冬天不就白回来了吗？这怎么不叫肤白？！” “还看不上我女儿？我告诉你！我压根就看不上你儿子！” “你瞅瞅你儿子，啊？还一米八？站我女儿面前矮了个头，一米七都有多吧？！” “英俊帅气？高大威猛？这头发稀疏骨瘦如柴的样子，我都怀疑他走路上，一阵风就能吹跑！” 老虎不发威，真是把她当病猫！ 姜秋柏居高临下，恶狠狠地瞪着梅姨。 李浩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依偎在他身旁的女友也沉下了脸。 梅姨听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被人埋汰成这样，气得脸通红，她叉着圆腰站起身，尖叫道：“姜秋柏，我和你没……” “完”字没说完，地面就突然传来一阵晃动。 姜森暗道一声不好，手疾眼快地站起身把一旁还站在椅子上的姜秋柏抱下来。 姜秋柏刚刚差点失去平衡，落到女儿怀里后心里还一阵后怕，声音发抖：“是……地震了吗？” 姜森眼底划过一丝不解，她们所在的地方一是平原沿海地带，二不在任何一条地震带上，按理来说是不可能发生地震的。 但刚刚也确确实实有长达五秒左右的震感，现场有不少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叫着往外跑，其中就包括梅姨一家。 等姜森和姜秋柏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跑得影儿都没了。 姜秋柏茫然道：“……那我这算吵赢了吗？” 怎么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不过好在这之后就没再发生什么异常现象，姜秋柏和姜森迅速结了账，拎着大袋小袋回到房车里。 “真是晦气。”姜秋柏将塑料袋中的食材分类放进冰箱中，嘴里念念叨叨，“千万别让我再次见到他们母子俩！” 但她显然不知道。 ——Fg是不能乱立的。 营地 晚上抵达南山房车营地的时候，她们又遇到了梅姨。 姜秋柏：“……” 她怎么就忘了这事！ 她们两家人本就约好了一块出行，那计划的旅途路线自然是一模一样的。只要不改变行进路线，今晚势必会到达南山，在同一个房车营地过夜。 房车旅行这十年来在桦国发展迅猛。 以前看到开房车出去玩的，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哇，有钱人。” 现在再看到开房车出去玩的，大家倒是对壕没什么感觉了，反而是：“哇，闲人。” 有钱没时间花，已经成为了现在繁忙都市人的常态。 《房车之友》杂志于今年年初的统计显示，桦国每五个家庭里头，就有一个家庭拥有一辆私人房车，更别提各地开花的房车租赁公司。 房车多了，相配套的硬件设施自然也多起来了。 如今的桦国每个中大型景区和高速服务区附近，都设有专门的房车营地，负责基础供给和日常保养。 有的房车营地甚至大到自成一个景区。 南山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我问了下老吴，营地今晚预约的位置都满了，换是不大可能的了。”老吴是南山房车营地的负责人，姜森拿着他给的营地地图和旅客手册回到车上，和姜秋柏商量目前的情况。 姜秋柏一脸不开心，嘟囔道：“啊？那岂不是又要和那家人在一块？晦气晦气！” 之前为了撮合姜森和李浩然，姜秋柏和梅姨特意预约了两个挨在一块的车位，还说到时候要一起烧烤什么的，所以才分开买肉和菜。 现在因为李浩然他们先到，占据了原来订好的位置，如果姜秋柏不想和人家一块，就只能换地方了。 姜森看着老妈一脸纠结的样子，想了想，又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再往山上开一点，有个刚修好、但还没来得及投入使用的营地，或许……” “就那个了！”没等她说完，姜秋柏就拍了板。 “好，那我去和老吴说一声。”姜森重新跳下车，两个营地是一家公司的，都由老吴负责。 五分钟后，姜森拿着新营地的大门遥控器回来了。 一般房车营地的大门是从来不关的，毕竟有24小时门岗轮值，再加上电子监控，安全问题是不用担心的。 但上头那个新营地不一样，没人看管，所以姜森她们只能自己开关门了。 白色的C型房车从主营地缓缓开出来，顺着盘山小道向上而去。 明亮的灯火和沸腾的人声逐渐远去，周围安静下来。 只有山林中起伏无序的虫鸣声，以及远处池塘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蛙叫声。 姜秋柏打下车窗，手伸出去，感受着夜风穿过指缝带来的凉意，惬意地闭上了眼。 不同于白天的高温，入夜后温度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许久后她靠在窗旁，发出一声喟叹：“唉，距离上一次我们一家人出来，都多少年了……” 姜森扶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山路，没有接话。 车内陷入了沉默。 二十分钟后，崭新的铝合金门在两人面前缓缓打开。 虽然路程有些远，但这个新建的营地其实就在主营地的正上方。 从上往下俯看，能清晰见到此刻坐在自家房车前，围成一团喝酒聊天、赏月观星的人们。 她们选了个最靠里头东边的位置，一旁就是黑黝黝的银杏林。 现在看着是有些吓人，但只要明早起得早，她们就能在躺在床上，悠闲地欣赏日出和清晨生机焕发的树林。 这就是房车出行的最大好处。 车一停好，姜秋柏就将副座向后一转，起身洗澡去了。 而姜森则开门下车，将车位边上的水电桩接上，然后从车尾卸下小电驴和黑水箱——她得下去主营地的公共卫生间倒下黑水。 夜间气温比想象中的冷很多，姜森一哈气，都能看到白雾。 她只好上车从柜子里翻出姜秋柏准备的羽绒服和手套，认真穿上。 出门在外，她可不想感冒生病。 将充电照明灯挂在胸前，一手捏着握把，一手提着黑水箱，姜森骑着小电驴突突突地出发了。 还是同一条山路，但却没了刚刚上来时的虫鸣声，姜森缩了缩脖子，感觉有些奇怪。 南山营地这个点依旧很热闹，虽然一家出游有老人有小孩的基本休息了，但属于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开始。 姜森倒完黑水，先是路过了一桌喝酒猜拳、闹闹哄哄的中年人，接着又路过一群抱着吉他、围着火堆放声高歌的热血青年。 歌词听起来还挺动人的：“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最后她停在一辆八位数的重卡型房车前，仰着头欣赏这辆全身漆黑、如变形金刚般帅气的梦中情车。 “小哥哥，要不要来喝杯茶暖暖身子？”悦耳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 姜森闻声望去，发现是几个穿着统一运动服、外头套着羽绒服的年轻姑娘，正围着一个小围炉煮茶，其中一个圆脸女孩正一脸笑容地望着她。 旅居国外多年，姜森早就习惯了这种和陌生人的社交，她很自然地摘下兜帽凑了过去，开口打了声招呼后，那个女孩子才意识到她的性别。 她面带歉意：“我看你这么高，下意识就以为你是男的，真是不好意思。” 姜森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几个姑娘性格都很好，一开始只打算蹭杯热茶喝的姜森，聊着聊着就挪不动屁股了。 原来她们五人都是国家女子射击队的，其中四人是运动员，一人是队医。 前两个月的奥运会上，她们刚为桦国拿了好几块金牌，于是教练就给她们放了个长假出来旅游，至于旁边的豪华大家伙，则是圆脸女孩自家的。 “快看，流星雨！”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惊呼，她们几人也纷纷抬头朝天空望去。 密如烟火的流星拖着长长的蓝色磷光尾巴划出一道道亮眼的弧线，虽然转瞬即逝，但因为数量过多，反而像幅画一样被定格在黑色的夜幕中，热烈且浪漫。 “天啊，居然会有流星雨！” “但我可没听说过这几天会有流星雨。” “太好看了，你录下来没？” “录了录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强烈的流星雨。” “欸对了，刚刚有个是不是离我们特别近，我看它坠上头了。” 上头……姜森闻言抬起头，顺着身旁女孩的手指方向望去。 正是她们房车停放的位置。 不知为何，姜森心中突然涌上一阵不安，她回头带着歉意和几个女孩匆忙告别后，便跨上小电驴，往山上赶去。 但等她气喘吁吁地打开车门，正在铺床的姜秋柏直起身，剜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哟，大小姐，还知道回来呢？” “流星雨了，你看到了吗？” “我哪里有空注意那玩意，而且也没见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流星啊。” 姜秋柏铺完自己的床，又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床被子，走到姜森的额头床边开始铺她的，嘴里还唠唠叨叨起来： “你说你，从柜子里找衣服也不收拾好，刚刚害我又整理了老半天。” “也不知道在外头一个人怎么过的，整天邋里邋遢的。” 这些话姜森从小听到大，早就免疫了，她默默地转头将门上总控处的暖气打开。 回来路上她就感觉到了，气温与她离开的那会相比，至少降了五度。 “啊？开暖气啊！太费电了，今晚也没多冷。”姜秋柏叫了起来。 她是那种典型的夏天不热到三十八冬天不冷到零下绝对不会开空调暖气的人，美名其曰：对身体好。 但其实就是舍不得那一两度电。 “不费，插着水电桩呢，收费是固定的，不用白不用。” 姜秋柏立刻被说服了：“行吧，那你把窗给我留个小缝，不然太闷了。” 姜森：“……” 总控面板上的数字表显示已经快十二点了，姜森迅速拿了换洗衣服进盥洗室洗了个战斗澡，出来的时候姜秋柏已经躺下了。 房车内目光所及之处干净整洁，看起来十分温馨舒适，白天买的那几大袋的东西都被姜秋柏空气里还飘着一股薰衣草的香味，一下子就抚平了姜森在看到流星雨后莫名焦躁的心情。 姜森戴上眼罩，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不大的房车内陷入黑暗，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进一片清辉。 看起来安然又静谧。 放在大理石操作台上充着电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是当地天气局发出来的短信提示： 【今晚我国遭遇百年难遇的强烈流星雨，引起多地火灾，请各单位和市民小心防范。】 过了一会，屏幕暗了下去。 但仅仅又过了十几分钟，新的一条信息进来，屏幕重新亮起。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姜森的手机屏幕不断频繁地亮起，暗下。 亮起。 暗下。 【我市于北京时间10月1日凌晨3点整突然断电，目前原因不明，但已在两分钟前恢复供电，请市民莫要担心。】 【气温异常，我市温度目前正在急速下降，预计将于明早抵达零度附近，温馨提示注意添衣。】 【空气指数异常，请各位居民关好门窗，减少外出！】 【我市多地高速和道路上发现大小动物出没，请各位注意行车安全！】 …… 【我市多地医院发生□□，请各位居民紧锁房门，切勿离开家！】 …… 【请所有市民不要接近任何植物与动物，远离一切受感染人员，尽可能待在安全的室内，准备充足的食物、淡水和衣物，我们将尽最快速度组织营救部队。】 这一条信息结束后，房车内重新沉寂下来。 只有姜家母女俩有规律的微弱呼吸声。 房车外。 一道黑影贴着地面快速移动，从一旁的银杏林窜出，目标明确地向房车靠近。 几秒后，黑影滑入房车底，彻底消失不见。 紧接着，车身微不可见地晃动了几下，没了动静。 偌大的房车营地漆黑一片，寂然无声。 异变 姜森是被冻醒的。 因为睡前开了暖气，她就只盖了张单薄的空调被，现在感觉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模模糊糊地想道，暖气难道被姜秋柏起夜时关掉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姜秋柏肯定会给她加被子的。 她蜷缩起腿，将被子裹紧，试图再挣扎一下。 好困…… 半分钟后。 她掀开眼罩，跳下床，打开挂在床头的充电照明灯。 忍不住了，她得看看是什么问题。 房车内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机器运转的声响，姜森站在中控前，眉头紧皱。 暖气确实是被关了，但整个中控面板也一片漆黑，姜森摁了几次开关，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中途停过电，把电路烧坏了？ 职业病使然，她脑中开始思考各种可能的故障原因和解决方法。 此时照明灯的灯光也惊醒了另一张床上的姜秋柏。 她揉着眼刚想坐起身，就被冻得重新缩回被窝，一脸茫然：“暖气……关掉了？” 然后她便看到站在中控前正在伸着食指指指点点的姜森，她露出“哈被我抓个正着！”的表情，质问道：“你怎么把暖气关了？” 姜森：“……” “总控面板不亮了，整个房车断电了，我穿衣服去外头看一眼水电桩，你别出被窝。” 姜森语气冷静地交代完，套上冲锋衣戴上手套，拿起手机拔掉充电线，正欲推门。 然后她就愣住了。 她看到了手机里的那十几条短信。 屏幕上的每一个字她都是认识，但组合在一块，就成了令人费解的信息。 为什么发生“□□”？ 什么叫“感染人员”？ 刚从梦中醒来还尚未完全清醒的脑子，此刻不得不强行运转起来。 就在这时，姜秋柏突然变得柔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还打着颤，像是被冻得不行。 “木木……” 姜森没有抬头：“等等，让我再想想。” “木木……”这次的呼唤中带上了几分急切。 姜森只好抬起头：“怎么了妈？” 姜秋柏颤悠悠地伸出手指，指向床对面操作台上方的小窗。 姜森眯着眼望过去，就见睡前仅打开一丝缝的窗户现在已经呈半开状，冷风从外头嗖嗖灌入。 在昏暗的光线中，三根深褐色的植物根须像某种动物爪子一样，稳稳扒在窗沿边，不断往向内延伸。根须上隐隐约约泛着红光，乍一看像一条条血管。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第四根第五根第六根……也从夜色中窜进来，仿佛打头阵的小兵，先来探探前方危险。 没过多久，一根足有人类手腕粗细的树根在“小弟们”的簇拥下登场，除了同样粗糙不堪的表面，全身还布满大小不一的球状肉瘤，鼓鼓囊囊的。 它像是活物一样，伸进来后先是停在半空中，然后开始上下左右摆动，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搜寻谁呢？ 答案显而易见。 眼前诡异的场景超出了姜秋柏的认知，她顿感头皮发麻，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姜森眼皮一跳，暗道不好。 下一秒。 “啪——”树根根尖处向四周裂开，如同花朵盛开般露出里头的花芯，诡异又妖冶。 但那不是真的花芯，而是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珠子！ 还一边往下滴溅浓稠的红色液体。 平时从不看带恐怖和血腥元素电影的姜秋柏憋不住了，放声大叫：“啊啊啊啊啊啊！！！” 姜森大惊：“妈！别！” 然而为时太晚，眼珠子瞬间定格在姜秋柏正前方。 紧接着，整条树根突然暴起，朝床上的姜秋柏刺去。 原来这颗眼球不是靠看的，而是靠听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闪过。 “噗——” 被砍下的根尖如同放了气的气球一样，瞬间干瘪下来，恢复成了普通树根的样子，轻飘飘的坠落在被子上。 “没受伤吧？”姜森双手举着工兵铲，扭头问道。 姜秋柏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看着那截没了生气的树根好一会，才呆愣愣地摇摇头。 可能是没想到自家看似勇猛的“老大”一下子就被铲子给干掉了，又或者是因为突然之间群龙无首，剩下的那些还扒拉在床边的根须和枝干，极为人性化地抖了抖，然后齐齐向后缩退出了房车。 看起来智商不怎么高的样子。 姜森一见它们出去，立刻果断俯身将窗户啪一声打下。 房车内只能听到她们彼此厚重的呼吸声，以及震到耳膜发疼的心跳声。 “那……是什么？”姜秋柏打破沉默。 姜森将工兵铲放下，摇摇头，“不清楚。” 但她好像有点明白刚刚的短信了，看来前半夜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姜森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突然道：“有胶布吗？” 直觉告诉她应该将窗封死。 姜秋柏反应很快：“在你左手下边第二个抽屉靠中间的月饼盒子里。” 姜森：“……” 不太懂这种永远能记住东西放在哪的人。 “我把这边封起来，待会你把你那边……” 姜森话音未落，一声沉闷的巨声突然响起。 砰！ 砰砰！ 砰砰砰！ 这次不是刚刚关上的这扇窗，而是姜森话中，姜秋柏床里面的那扇。 两人神情僵硬地看过去…… 然后便和密密麻麻挤在玻璃窗上快变了形的眼珠子们撞个正着。 姜森眨眨眼。 姜秋柏眨眨眼。 眼珠子们也齐刷刷地眨眨眼。 姜森突然间就想起，她们忘了买氧气瓶。 快……喘不上气了。 “唰——”姜秋柏把窗帘拉上了，令人恶心到生理不适的画面瞬间消失。 只留下粉色蕾丝窗帘在空中抖了抖。 “别看了，快开车走！”姜秋柏厉声喊道。 姜森瞬间回了魂，三步并作两步翻进驾驶室，启动车子。 祸不单行，车子没反应。 “怎么不走？”姜秋柏也套上了冲锋衣，坐进副驾，把工兵铲折叠好后放在腿边。 早上离开家的时候姜森执意要带上这个，当时姜秋柏还数落了她很久，现在想想，女儿有时候做出的决定还是很明智的。 姜森抿着唇，不信邪地再次转动钥匙。 车子动了！ 但不是发动机。 而是车身。 身长约六米的房车此刻仿佛变成一辆玩具车，被一只大手左右来回拨动着，无数根茎在车身爬行缠绕，金属变形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已经盖过了那一堆眼珠子们发出的碰撞声。 车窗外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两侧后视镜，她们仿佛被黑暗彻底包围。 绝望涌上姜秋柏心头，她颤着声将手我在车门把上：“木木……要不我们……下车跑吧。” “跑？”姜森看了眼后视镜，却什么都看不到，车窗外一片漆黑，仿佛她们被黑暗吞噬了一样，“怕不是死得更快。” 她又试了一次，然而发动机还是毫无反应。 姜森心头一股怒气涌上，她跟所有怒路症的司机一样，狠狠锤了下方向盘。 “叭叭——”喇叭声倏地响起。 伴随喇叭声的，还有一声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嗷呜，痛~” 姜森愣了愣，刚想转头看向姜秋柏，问是不是她在说话，就发现身前的仪表盘亮了起来。 出风口送出一阵阵暖风，吹在两人汗津津的脸上。 ！！！ 姜森手疾眼快地松掉脚刹，换挡，一脚踩住油门，车子猛地窜出去。 好在她们昨晚并没把露营椅之类的放在外头，倒是不用担心落下什么。 就是车尾还连着充电桩，但此刻姜森也没法顾虑这么多了。 命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车子并没有窜出多远，仅往前蹭了几米，一股巨大的拉力来自车尾，似乎并不想让她们离开。 姜森咬咬唇，换到最大档。 这次成功了，一阵马达轰鸣的巨响后，她们终于挣脱了缠绕着车身的树根。 密密匝匝的树根迅速伸长，不死心地向她们追来，但到底活动范围有限，在姜森她们开出二十来米距离后，便只能默默地看着她们逐渐远去。 姜森没有减速，一口气从营地最深处开到了大门口的空地上。 姜森把档位挂到P，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姜秋柏茫然地看着车前方，以往在这种山里头，总会有无数的小飞虫在车灯前飞舞，然而现在什么也没有。 姜森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将手机从兜里掏出来扔给她，“看一下短信那边。” 说完便起身朝车后走去，她得检查一下车子内部的整体情况。 顺便找点吃的。 刚刚肾上腺素一通狂飙，现在平静下来后，只感觉全身无力，胃也空得慌。 她从厨房区的额头柜里翻出几块脆脆鲨，刚合上没过几秒，又重新拉开，抱出两桶红烧牛肉面。 这么冷，得吃点热的暖暖身子。 二十分钟后，泡面独有的香味溢满整个车内。 母女俩坐在明亮的卡座上，掀开包装盖，拿起叉子埋头吸溜吸溜猛吃起来。 这辈子就没怎么吃过方便面这种“垃圾食品”的姜秋柏，此刻也没了抱怨。 经历过刚刚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后，谁还会在意吃的是毫无营养的方便面还是天然无机的绿色食品？ 姜森抱着面桶吨吨吨喝完了都是味精味的汤，满足地叹出口气，接着拿起手旁的脆脆鲨，撕开包装，就要往嘴里送。 “好香啊，这是什么？”软软绵绵的声音响起。 刚张开嘴的姜森顿住了。 吃着面的姜秋柏抬起头，满脸困惑地看向她，似乎在好奇自己五大三粗的女儿是如何发出这种嗲声嗲气的声音。 姜森：“……不是我。” ？ “那是谁？”姜秋柏不信，指了指自己，“是我？” 就在这时，姜森回想起之前发动车子时，似乎也隐约听到过这个声音。 她轮廓分明的面庞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姜秋柏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放下了手里的叉子，扭头看向副驾的方向。 她们的兵工铲还在那。 一阵沉默后，姜森视线落在虚无处，开口一字一顿问道：“你、是、谁？” …… 没有回应。 又过了两分钟。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姜森怀疑不会有人回答时，尖锐刺耳的喇叭声倏地划过沉寂。 “叭叭——” 紧接着，一道清晰无比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响起： “你好，愚蠢的人类。” 你是谁 “愚蠢的什么？人类？说的……是我们吗？”姜秋柏此刻也明白前面说话的人并不是姜森。 姜森抿着唇默默不语，虽然早有猜测，但真的确认这里除了她们之外还有第三者这个事实后，她的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房车内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可藏身之地，如果这个声音的主人有实体，那……就只能在车外了。 车底？ 还是车顶？ 会是植物……还是动物？ 姜森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八爪鱼样子、全身乌漆麻黑的生物，正扒拉着车顶，不知道从哪里用触手窥视着她们。 嗯，或许还是个外星生物。 听起来很荒谬，但是近几年关于“外星人”“异形”之类的话题在互联网上层出不穷，姜森早就习以为常了。 最初是某个南美国家，于2023年，首次公开承认外星人的存在。 但没过多久，大家就发现其实是该国某个自称“UFO专家”的记者散发出的谣言。 随后几年，这个记者在自己的社交媒体平台疯狂发布各种关于“外星生物”的各种言论，还预言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人类将会经受灭顶之灾。 “接受神明的惩罚吧！愚蠢的人类！”这就是他众多发言中的一句。 吃瓜网民们乐了。 中二病并不少见，但都活了大半辈子胡子花白的中二病确实很难得。 世界末日？ 这个词要是放在千禧年那会，估计大家还会人心惶惶。 现在你说这词，大家可能会满脸期待——终于不用早起上这个破班了！ 好耶！ 三体人请速速降临！ 接地球爆炸！！！ 姜森不常上网冲浪，但耐不住她有个爱冲浪吃瓜的闺蜜，什么沙雕段子都给她发，也不管她看不看。 所以当这句颇为熟悉的“愚蠢的人类”响起时，她一下子便联想到了那个关于世界末日的荒诞预言。 “咦？你们不和我打招呼吗？”看到姜森和姜秋柏都没什么太大动静，那个稚嫩的声音嘀嘀咕咕道，“难怪会被惩罚，真是没礼貌的物种！” 姜森又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关键词：“惩罚？什么惩罚？” 但那个声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 祂雀跃得像个小孩：“哇，你们理我了耶！” 姜森：“……” “说说吧，你是谁。”姜森从卡座上起身，双眼死死盯着车顶，身子则不着痕迹地向副驾驶位靠近——去拿兵工铲。 “咳咳，让我郑重介绍下自己，我来自沙野布士系的利维星，叫Ekdnandkttle……算了，你们叫我E就好。”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威风鼎鼎的大名在人类耳里听起来毫无意义，祂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 姜森目光微沉，看来自己没想错，果然是外星生物。 姜秋柏眼神茫然地环视一周，却没发现任何可以事物，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呃……E……小E，你在哪？” 而此时姜森也摸到了工兵铲，她双手紧紧握住把手，肌肉呈绷紧状，呼吸沉重起来。 她同样在等待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哪？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呀，你们看不到我吗？！我这么大个！”小E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震惊，似乎是没想到人类的视力这么差。 姜森和姜秋柏沉默了。 过了好半晌，姜森才猜测道：“你是透明的？” 感觉只有这个可能了。 姜秋柏提议：“要不，小E你动一动？” “好嘞！”小E爽快答应。 下一秒，整个房车摇摆起来，姜秋柏惊呼一声，方便面桶里的汤汁撒在桌子上，弄脏了她心爱的蕾丝桌布。 “……你能自己动动吗？”姜森仰着头看向车顶，神色不明。 “可我是自己在动啊！”小E听起来很委屈，于是这次祂晃得动静大了些。 “哐当—” 车身再次剧烈抖动起来，这次是姜森为了泡面用来烧水的热水壶，从台面被晃下来，在地上翻滚着，幸好里头热水没剩多少。 “呐，这次你们总该看到我了吧！” 姜森和姜秋柏收起被热水壶吸引的视线，抬头对视一眼，双眸中皆是不可思议。 “你不会是我们的房车吧？！” —— “总干净度89%……总损坏度81%……车身坚固值1……玻璃厚度1……存储功能：未解锁……武器配备：无……图鉴解锁数量：0……” 姜森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浮空透明的显示屏，姜秋柏凑在她一旁，把屏幕上的文字一行一行念了出来。 屏幕正中央是一辆C型房车的3D俯瞰图，可以清晰地看到房车内部的结构： 最前面的是驾驶区，上方是一张标准尺寸的额头床——这是姜森从小到大的专属床位，因为小时候的她酷爱爬高，姜秋柏和林珏就把最高的位置留给了她。 驾驶区后后方则是就餐用的卡座区，看着是二人座，但只要前面驾驶位的椅子向后180度一转，就成了完美的万人座。 卡座的桌子里侧装了个由机械臂操控可伸缩移动的液晶显示屏，以前他们一家三口出来旅游时的夜间日常节目，就是窝在这一起喝茶看电影。 当然，只有姜秋柏和林珏俩夫妻坐在下头，小姜森在额头床上趴着呢。 卡座区对面是厨房区，靠门的是一台兼具152L的上下门车载冰箱和微波炉，冰箱不算大，但足够一家三口两三天的伙食了。 厨台上方是两个储物吊柜，吊柜下方装有吸力超强的抽油烟机，解决了姜家一家人喜欢在车里炒菜吃火锅的油烟问题。 厨台表面是无明火的柴油灶，右侧是装有抽拉式水龙头的宽大洗菜池，而厨台下方则是一台洗碗机，是这辆车上姜秋柏最满意的物件。 卡座后方则是一个兼具储物功能的吧台柜，上面一般摆放着吐司机咖啡机等小件厨房家电。 这个柜子是姜秋柏设计，林珏亲手动手改装的。 车尾的卫浴也是。 姜森自从上了初中后就成了大高个，于是林珏狠狠心，把后床宽度缩减了一公分，宁愿夫妻俩挤在70厘米的小床上，也要让女儿洗澡洗得舒服些。 好在夫妻俩都不是胖子，两张70厘米的上下铺倒也凑活，不过因为现在只有姜森和姜秋柏两人，上铺的位置已经变成了储物空间极大的吊柜。 卫浴正对面是个嵌着洗衣机的衣柜，下层放着她们平时的衣物，而上层则是换洗用的的床上三件套，至于其他不常穿的反季衣物，则被姜秋柏用真空袋装着塞在了吊柜中。 “这么看起来，我们这车还挺大的。”姜秋柏伸着手指左右滑动着屏幕上的小车，双指放大后可以直观地看到每一个位置的详细构造和零件细节，甚至比厂商的设计图纸还要精密。 结构图左侧从上到下逐一列着房车的基础信息，例如变速箱大小、发动机排量、轮胎规格、油箱容积、黑水箱和灰水箱容积等等。 姜家三口其实算是桦国最早玩房车的一批人，这些配置放在当年都是性价比极高的顶配，但如今早过了时。 可在母女俩眼里，这辆陪伴她们将近二十年的房车，和她们的家人没有任何区别，怎么可能会嫌弃它呢？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屏幕右方的信息上。 “这些都是什么啊？我怎么一个都没听过？种植区……武器……我们这小破车还能种东西？”从没玩过任何电子游戏的姜秋柏满脸疑惑，字她都认识，但是概念都是全新的。 好在这一串“天书”下方有个【查看更多】的按钮选择。 姜森轻轻触碰了一下，然后母女俩便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屏幕切换，这次出现在她们眼前的结构图比刚刚见到的更详细了。 每一个部位不仅颜色不同，还有详细的文字标识，而文字后竟带着百分比。 高于80%以上的呈蓝色，60%-80%为黄色，40%-60%为橙色。 至于低于40%以下什么颜色，姜森就不知道了，因为目前百分比最低的是位于车后方顶上的空调外机，呈橙色47%。 汽修师的直觉告诉她，这些数字大概率代表着车上各个部位零件的损坏程度。 而其他损坏较为严重的部位还有：车窗71%，充电线储藏箱57%，以及太阳能板68%。 看起来应该都是被刚刚她们在露营位置遇到的那种大眼珠植物弄坏的。 “你的意思是，现在整个地球都遭到了外星生物的入侵。” 半个小时前，小E特意用她们能听懂的话，解释了在她们沉睡的几小时里发生了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一大堆外星人坐着陨石飞船(流星雨)入侵地球，并和地球生物产生各种方式的融合。 小E反对外星“人”这个叫法，在祂看来，人类还只是宇宙文明中刚露头的低等物种，用“人”来归类并称呼祂们这些高等物种，显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同时它也不认为地球是“地球”，而是“水蓝”，由沙野布士星联盟外星生物管理司命名。 姜森抽了抽嘴角，如果她没弄错的话，这个“啥也不是”星系大概率就是那个离地球最近的仙女座星系。 “所以，你也是占据了我们房车的入侵者。”听完小E东歪西倒的诠释后，姜森总结道。 “呸呸呸，我才不是入侵者！我是拯救者！”小E的声量一下子拔高了许多，重复强调，“拯救者！！！” 姜森木着脸：“拯救什么了？” 小E到抽一口冷气，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我跟你们说，昨晚要不是我，你们早就变成了噗噗菌的食物了。” “还有，你们接下来面临的危机多着呢，没有我的话，就你们这小破车，能扛得了多久？” “你们还不赶紧……还不赶紧……赶紧……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姜秋柏：“以身相许？” “对！以身相许，成为我的奴隶，啊哈哈哈哈哈哈！”小E笑得十分嚣张，整个车身都在微微颤抖。 “啪——” 姜森大力拍了一下桌，果然，小E的笑声戛然而止，“呜呜呜……痛痛。” “什么危机？” “就是再过几天，温度会一下子升到四五十度，又一下子降到零下四五十吧，还有可能遇到海水倒灌暴风雪沙尘暴飓风地震，甚至有毒的瘴气吧，嘻嘻～” 小E每说一句，姜秋柏的脸色就黑几度。 “不过你们放心啦，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小E扭了扭身子，自豪道。 于是房车又晃了晃，这次是放在厨台旁置物架上的洗碗巾掉了下来。 “什么时候开始？”姜森皱着眉捡起毛巾，神色严肃。 “天亮啊！” 姜森：“……” 姜秋柏：“……” 母女俩机械地抬起头，向车前方看去，此时前窗玻璃外的天色已经不再是浓墨般的黑。 隐隐约约可以看清道路和营地大门。 以及。 微微泛出了鱼肚白的天边。 升级 南山以成群成片的银杏林而闻名。 尤其是秋季清晨的南山，初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斑驳梦幻的光影，松鼠在树枝间跳跃，叽叽喳喳地寻找食物，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伴随着银杏叶的沙沙声，俨然一首大自然的美妙交响乐。 但今天的南山却被浓厚的血雾笼罩着，一片死寂，没有了往日的半点生机。 房车营地的铝合金电动门打开，一辆老旧破损的房车缓缓驶出。 本应该被路灯照亮的山路此刻漆黑一片，姜森只能借着刚亮没多久的天和车前灯，勉强看清一米内的路况。 迎面扑来的雾气中带着深红色的漂浮物，粘在车窗上，隔一会就得用雨刮器清理下。 “开慢点，注意安全。”姜秋柏将安全带系好，低下头划开手机屏幕，看到左上方的【无信号】三字，叹了口气。 一般市区断电后，因为有蓄电池的存在，基站往往还能维持几个小时。但现在连基站信号都没了，这意味着电早没了，路灯不亮也不奇怪。 姜秋柏愁容满面：“我们现在应该去哪？” 姜森看了眼后视镜里重新合上的电动门，摇摇头：“不知道，先去下面的主营地看看吧。” 人毕竟是群聚动物，遇到危险时会下意识地选择抱团，姜森也不例外，她想起昨晚上和她聊了很久天的那几个女孩，不免有些好奇她们现在的情况。 姜森以十码的速度、压着中间的实线龟速前进着，两旁是高大阴森的银杏树，她不清楚这些树会不会和昨晚上长着眼球的那玩意一样突然袭击她们，只好选择远离。 姜秋柏放下手机，背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一会，然后低声呼唤小E重新展开悬浮屏。 她准备认真研究下那些新名词。 蓝色的悬浮屏在昏暗的车内极为惹眼，姜森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小E，你之前提到过的噗噗菌是什么？” “让我检索一下你们的资料库……用你们的话来说，这是一种真菌，孢子能在空气中自由活动，从人体呼吸道进入后会通过毛细血管扩散至血液循环系统，最后控制心脏和整个人体。” “‘控制’是什么意思？” “会……死吗？” 母女俩的关注点虽然都不一样，但在小E看来其实都是一回事，“这就要看你们如何定义死亡了，噗噗菌顺着循环系统抵达心脏的那一刻，这个人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人了，而是噗噗菌的傀儡，或者说……食物。” 小E顿了顿，继续道：“等到噗噗菌将人体中的营养全部吸食完后，就会破体而出，寻找下一个傀儡，或者进入休眠期。” 姜森忍住胃酸上涌的恶心感推测道：“所以噗噗就是傀儡最后爆开时发出的声音？” “BINGO！” “那被它们寄生或者说控制的傀儡，都是什么样子的？” “我找找……我记得水蓝的数据库里出现过类似的东西，其实你们人类的想象力还挺厉害的……啊！找到了！” 下一秒，姜秋柏眼前的悬浮屏一闪，屏幕出现一张彩图，像是某个电影中的画面。 姜秋柏：“……” 正好这时，导航仪上也显示她们已经抵达主营地门口，姜森适时踩住刹车。 车身停稳，姜森凑到姜秋柏身旁，想看看她为何突然没了声。 上面的电影画面她并不陌生，是这二十年来全球持续爆火的一部恐怖题材电影——停满车的高速路上，游荡着衣衫褴褛、皮肤干裂、眼神空洞的丧尸。 姜森：“……” 太阳此时已从东边攀爬至半空，天彻底亮了。 温度又降了几度，但日光愈发强烈，血雾变得稀薄起来，能见度大幅度提升。 驾驶室内，母女俩的视线越过透明的屏幕，停在车前方五米处的主营地大门。 那扇银灰色电动门上布满斑驳的红色液体，因为气温过低有一部分已经成了黑色，门中间还挂着一个四肢扭曲的人，手从门缝穿过露在外头，连同那半边身子都快挤出来了。 他的头部以一种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向后仰着，两只充满血丝的空洞的眼，正直愣愣地望着姜森和姜秋柏的方向。 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这个人她们认识。 是梅姨的儿子——李浩然。 “啪——” 姜秋柏打开位于腿部的手套箱，从里头抽出一个塑料袋，刚打开的瞬间就吐出来了。 空气中弥漫着胃酸的味道，姜森脸色看上去也一片铁青。 她们是怎么也没想到，昨天还活生生站在她们面前的人，现在就成了姿势诡异的“守门人”。 尤其是姜秋柏，双手抖得厉害，她用力闭了闭眼：“虽然昨晚睡前我有偷偷想过他们会不好过之类的，但我真的没有……想他们死……” 姜森没有说话，她也在努力消化着眼前的这一幕。 李浩然都变成这样了，梅姨还有他的那个女朋友，大概也凶多吉少了。 还有昨晚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那几位射击奥运冠军…… 姜森重重叹了口气，眼里晦涩不明。 她正了正身子，想要换个坐姿，却看到沥青地面上有两行深红色的车轮印，从门内一直延伸至门外，再到她们车底。 她左转看向后视镜。 果然，那两道车胎印一直顺着下山的道路而去。 ！！！ 姜森明白了。 昨晚确实发生了骚乱，有一部分人如同小E所说，被噗噗菌控制，成了丧尸。 而剩下的，则开车逃走了。 从这些来回重叠得显得有些无序纷乱的车轮印来看，离开的车辆并不少。 姜森朝门内望去，远处血雾中人影幢幢，看起来确实和电影中身体僵硬、行动缓慢的丧尸如出一辙。 里头……恐怕是没有活人了。 姜秋柏也意识到了这点，闭着眼扭过头，没有再说话。 驾驶室内安静下来。 直到小E带着惊喜的语气打破沉默：“你们运气不错哦，今天天气会很冷，噗噗菌的活性在这个温度左右会降低，受它们控制的傀儡行动速度变得极其迟缓，五感也会下降。” “五感？什么意思？这些傀儡也会有感觉？” “对啊，噗噗菌会通过人体的视觉、听觉、嗅觉等来感知周遭环境。” “……听起来真和丧尸差不多。”姜森小声嘀咕一句，然后重新挂上档，踩住油门。 开始倒车。 小E察觉到她的意图，惊呼道：“你在干什么？！” “跑啊！”姜秋柏一脸莫名其妙，“不然呢？” 两句话的功夫里，姜森已经倒好了车，准备沿着地上的轮胎痕迹往上下开。 小E一看这，彻底慌了，带着哭腔大叫道：“那我怎么升级？！” 姜秋柏：“什么升级？” “当然是给我升级啊！你们看看我，全身破破烂烂的，皮还脆，肚子里的油也没剩多少。” 小E说的没错，昨天她们跑了一天的高速，油箱的油量快见底了。 姜秋柏点点头：“是啊，都快没油了，所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 倒是姜森突然松掉油门，目光闪烁地看着前方：“小E，告诉我怎么升级？” 小E就在等她这句话，悬浮屏立马在她们面前展开。 似乎怕她们看不清，这次整个屏幕都大了一倍，字体也同样放大加粗。 母女俩继续接着之前没看完的地方继续看下去。 原来破损度都是可以恢复的。 “这个能量值是什么意思？如何获得？”姜森指着屏幕右上方进度条一样的竖格子问道。 她毕竟是当代年轻人，对游戏还是熟悉的，一下子就抓到了关键。 “生物能的意思，每种沙野布士星系的物种身上都带有某个属性的生物能。” “这种生物能可以用来给你升级？” “对！也可以把我身上破损的地方补好。”小E兴奋道。 姜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所以，你不能自己获取生物能。” “对……”小E才反应过来姜森在说什么，不服输道，“……谁说我不能？我只是……只是受了伤！很虚弱！” 姜森摸了摸下巴：“哦，受伤的你需要我们的帮忙。” “……不是我要你们帮忙！是我在拯救你们！” “帮忙！” “拯救！” “帮忙！” “拯救！” “那我走了。”姜森抬起脚，作势要踩下油门。 “是帮忙！！！呜呜呜……”小E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听着委屈巴巴的，“是帮忙……小E需要升级……哇！！！” 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哭声在车内炸开，如魔音贯耳。 姜秋柏最受不了小孩子哭了，心一下子就软下来，连连哄道：“好好好，小E别哭了，我们帮你升级，不哭不哭啊。” 说完，还瞥了姜森一眼，一副“你怎么欺负小孩……车”的表情。 姜森“……” 明确她们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主仆关系后，姜森这次认真地查看起光屏上的信息。 除了最基本的清洁功能和修复功能是处于已经解锁的状态之外，还有三个带着小锁头的功能区，分别是储物功能，防御功能，以及车身性能。 至于列表里其他的区域目前还是一片灰，触碰点击后只会提示“该功能区名字需要在解锁储物功能后方可显示”。 ……6。 居然还有前置任务。 很好，血压已经上来了。 姜森抽了抽嘴角，这玩意不会还有氪金系统吧？ 好在未解锁的那三个功能区都是可以点开预览的。 姜森正想点开第三个【车身性能】看看，谁知姜秋柏已经手快地点开了【储物功能】。 光“储物”这两个字一听就让人兴奋好吗？！ 屏幕正中央显示的依旧是正台房车的内部构造，但这次亮起来的部分只有各个拥有储物能力的空间。 从驾驶舱前段的手套箱，到车身顶上的额头柜，再到她们的冰箱、衣柜、吧台、后备箱等等，细分到每一个柜子，甚至还包括了电池容量，以及普通水箱和黑灰水箱的容积。 “找到了！”姜秋柏开心地看着右下角的其中一行字，“油箱容积。” 轻轻触碰这四个字，便出现一列更详细的信息。 油箱容积： 作用：储存必要的油量，并散热。容积越大，可储存的油量越大，散热效果越好。 目前等级：0级【100L，每小时自动回1L。】 下一等级：1级【120L，每小时自动回1L。】 温馨提示：油箱每一次升级后都会自动补满油量。 自动刷新功能：【未开启】 这下她们终于明白了“升级”的真正含义。 “这个自动回复……是什么意思？” “笨死啦！”小E十分鄙夷，“还能是什么意思？！一小时回1L，100小时油箱回满的意思！” 姜森和姜秋柏认真思考了下这句话的意思。 半分钟后，她们齐齐睁大了眼。 姜森：“也就是说，只要时间足够……” 姜秋柏接过话：“我们就再也不用加油了！” 意外 “噗呲——” 金属划破衣物的声响划破寂静。 几秒前，姜森身体犹如一道闪电，迅速而矫健。手中长矛瞄准了男人靠左的胸口，毫不犹豫地将长矛插入其中。 长矛穿透男人身上的衣物，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胸膛。 姜森感受到了一阵阻力。 但她没有退缩，咬着牙，握着金属杆，用尽全身力量，将长矛顶端的刀插得更深。 直到这股强大的冲击力令男人彻底失去平衡，双膝跪地，脸朝下缓缓栽倒。 姜森深吸一口气，右脚踩在男人肩膀上，准备借着这股力将长矛拔出，再刺一刀。 但没想到这一拔，自己反倒差点没站稳，向后踉跄了几步。 姜森看着手里的长矛，脸沉了下去。 拔是拔出来了，就是只拔出了金属杆，姜秋柏心爱的菜刀，留人胸口上了…… 胶带绑成的劣质长矛成了一次性用品。 姜森：“……” 没时间做多余的思考，她果断将金属杆弃置在一旁，右手伸出，抓着男人头部狠狠地按在地上，然后长腿一迈，跨坐在对方背后，左手紧握住刀柄，用力抽出。 换了个稍左的位置捅入。 拔出。 又换了个上面一点的位置捅入。 再拔出。 如此来回四五次，确认自己将人体心脏可能在的位置都覆盖后，她动作才放慢下来。 她可不想遇到什么心脏位置不同于常人导致意外情况发生。 补刀就要补得彻底。 没多久，男人不断挣扎的身体彻底没有了动静。 姜森呼吸急促，垂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没有任何一丝血液溢出的胸口，眼睛猩红一片。 握着刀柄的左手微微颤抖着，额上的青筋凸起，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浸湿竖起的衣领。 周遭安静得好像时间凝滞了一样。 砰。 砰，砰。 砰，砰，砰。 是她的心跳声。 从身体内部发出的声音，如急速的鼓点般，不断敲击着她的耳膜。 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飘落下来，柔软的触感落在她黑如鸦羽的睫毛上——雪下大了。 姜森表情茫然地眨眨眼，睫毛处的雪花瞬间化成水珠，带来一丝冷意。 她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全身上下泛起透骨的凉意——刚刚出的一身汗此刻正在迅速挥发。 身下的男人一动不动，但姜森不敢掉以轻心，依旧维持着跨坐压制的姿势。 她将背包取下，从里头拿出榨汁杯和斩骨刀，戴上洗碗用的塑胶手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后，开始从背后剖开男人胸腔。 有了之前一次的经验，姜森动作利落果断上了几分。 十分钟后，姜森将那颗眼熟的红色球状物扔进榨汁杯，盖好盖，塞进背包里放好。 接着，她便脱下手套，像虚脱了一般，仰面瘫倒在一旁的地面。 五指暴露在零下五度的空气中，很快变得通红。 姜森闭着眼，像睡着了一般。 半晌后，她低声咒骂一句：“这该死的世界。” 睁开眼，里头的迷茫已经彻底消失，只剩坚定和冷静。 她翻身爬起，将之前因为动作剧烈而掉落在地的墨镜捡起重新戴好，背起背包。 最重要的御寒衣物她还没找到，没有功夫可以耽搁了。 解决掉这个已经变成傀儡的中年男人后，她现在就能放心地去查看停在十五号车位上的房车了。 只是迈开步子朝车子走了几步，姜森突然顿住了。 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猛然回头，小跑至依旧面朝下躺在地上的尸体边，蹲下去，在对方腰间摸索着什么。 十几秒后，她手上多了一串车钥匙。 姜森重重吐出一口气，眼里带上笑意。 风险过后得到的奖励，果然是最香甜的。 姜森顺利地打开房车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然后向后方的房车区域摸去。 她左手斩骨刀，右手菜刀，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房车内部。 确认没有危险后，她动作利索地打开了房车的中控开关，这辆车和她们家那辆是同款，操作面板什么的姜森很熟悉。 很快，房车内的柴暖风口开始呼呼吹出热风，姜森感到身子逐渐暖和起来。 她先打开冰箱，里头不出所料，塞得满满当当的。 冷藏室里是各种各样的饮料，可乐、雪碧、哈啤、气泡水……还有两排功能饮料。 姜森觉得有点可惜，没有她最爱的豆奶。 她从里头拿出一瓶快乐水，拧开瓶盖，扯下口罩，仰头豪迈地喝起来，直到瓶身里的液体去了大半，她才停下。 “爽！” 被房车内热气熏得有些昏昏涨涨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她弯下腰打开最下层的冷冻室。 里面是挤得严严实实的的袋装预制菜，从黑椒牛扒到梅菜扣肉，再到酸菜鱼和水煮肉片，一共十余种，每种三代。 姜森眼睛都看直了，倒不是因为这些有多好吃，而是这些意味着……十来个美食图鉴。 预制菜在个词在平时并不受大家喜欢，尤其是在姜秋柏这类的中老年人眼里，无异于毒药。 姜森已经不记得收到过多少次姜秋柏转发给她的各种标题炸裂的食品文章了，大致内容总结起来就是——这年头啥也不能吃，一吃就致癌就生病就人类要灭亡。 姜森也曾尝试向姜秋柏科普，但每次最后母女俩都会大吵一架，以姜秋柏大吼着“你们这代年轻人就等着自取灭亡吧！”结束。 姜森弯起嘴角，她准备等着到时候看姜秋柏对着自己曾经憎恶无比的预制菜，眼睛放光的画面。 每样都挑了一袋装进背包里后，姜森开始翻看其他有可能装着衣物的吊柜。 但清一色是男士夏季的衣服。 看来这整辆房车，就住了中年夹克男一人。 姜森眼神暗了下来，心里有些烦躁，难道她真的要空手而归？ 直到她将位于尾部的大床整个翻开，在后备箱里发现一个装着冬季衣物的塑料箱子时，她紧皱的眉头才重新舒展开来。 但里面的衣物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厚，唯一一件羽绒服也是薄款的，最多只能适用于不超过零下十度的户外。 聊胜于无，姜森将整个塑料箱子扛出来，放在车门边。 接下来，姜森又从柜子里翻找出全国各省的详细公路地图和游玩指南，以及全套的专业摄像器材。 ……看来是位资深驴友和摄影师。 姜森有点可惜地看着那套摄影装备，据她所知，这一套少说也有七位数。 然而在末世，这些未来大概还不如一瓶矿泉水值钱。 药物没有很多，倒是有不少保健品，厨台上方的吊柜里装着满满的维生素片、钙片还有鱼肝油，还全是进口牌子。 姜森从里头捡出一瓶复合维生素和钙镁片装进包里。 除此之外，她还翻出了不少暂时先用不上的好东西。 两瓶五粮液。 虽然她们母女俩都不喝酒，但烈性白酒可以消毒也能引火助燃，用处很大。 肉干。 整整一柜子的肉干，以各种口味的牦牛肉和猪肉干为主。 两提卷纸和三排干电池。 这些以后都会陆续用到，姜森将它们堆在卡座桌子上拍了个大合照。 最后，她在卡座底下的储物柜中，发现了两桶40L的柴油，一瓶尿素，一瓶抗冷凝剂，以及黑水箱的好搭档——降解液。 姜森长舒一口气，好了，算是勉强完成任务了。 虽然以夹克男的身型来看，姜森是穿不进他的尺码的，但姜秋柏的话大概没什么问题。 姜森对此行还是很满意的，她坐在卡座上将剩下的那半瓶可乐，才从兜里掏出手机扫了眼。 现在是上午十点半。 离午饭时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姜森目光闪烁几下后，跳下房车，拉好车门，将车钥匙放入口袋。 她决定再往B区里面探索一会，或许能再发现一些惊喜。 若能解决掉第二只丧尸，凑齐两颗噗噗菌心脏，那便再好不过了。 姜森提着双刀，往不远处的十三号车位上的B型房车摸去。 先是确认了眼驾驶室没有任何活人后，她侧头贴在车身上仔细听了几分钟。 很好，里头安静极了。 喜悦爬上姜森的眉梢，看来这又是一只待宰的“猪仔”。 她试着拉了下房车前座的驾驶舱门，以及侧边的房车门。 都拉不开。 很显然，幸运之神这次没有在光顾姜森——这辆车锁住了。 刚腾起的喜悦瞬间消失。 姜森看了眼手里的刀柄，要不……砸窗进去？ 但她随即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砸窗的声响很大，而且搞不好会惊动车子自身的警铃。 B区一共有三只丧尸，一只是她已经解决掉了，一只在十号车位附近，最后一只在五号附近。 警铃一响，运气好的话，就是惊动十号车位的那只丧尸，运气不好的话，那可能就是两只，甚至是一群。 姜森不敢赌。 她无奈地绕着房车转了两圈。 站在未知宝箱前，却因为不能惊动守宝箱的bss，只能硬生生错过，这种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就在这时，房车门上突然传来“咔哒”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 ！！！ 姜森全身寒毛竖起，一个箭步离开房车周围，弯下身子，作防御状。 房车门动了，露出一丝缝隙。 姜森死死盯着那道缝隙，心跳此刻快得仿佛心脏下一秒就要从胸口跃出。 但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人下来，也没有其他声音。 半晌后，姜森缓缓靠近了两个身位，小声问道：“有、人、吗？” …… 还是没有回应。 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暴风雪快来了。 姜森握着刀，低头看了眼自己全身的装束，确认没有任何暴露在外的肌肤后，她用脚勾住门边。 然后。 猛地一踢。 一道黑影从空中朝她扑来。 克鲁克山 姜森的运动神经从小就优于常人，再加上个子高，手长腿长，遇到学校篮球排球羽毛球比赛的时候，总会被班主任和体育委员抓去为班争光。 久而久之，对体育不怎么感兴趣的姜森被动习得了一大堆运动技能，同时还收获了一副反应极为迅猛的身躯。 在看到黑影的瞬间，她上身向侧后方转去，完美地躲闪掉迎面而来的袭击。 黑影扑了个空。 姜森也扑了个空。 因为对方根本不是人型，她设想好的进攻高度正中空气。 姜森瞳孔微缩，低头看向“袭击者”。 是只猫。 一只毛发蓬松姜黄色的小猫。 体型不大，但那一身看上去就十分暖和的毛发，令它看起来像个球。 猫球大约是没想到外头会这么冷，地面还覆着雪，连尾巴上的毛都瞬间炸开，四只脚来回抬起，放下，仿佛在跳踢踏舞。 姜森：“……” 起猛了，猫居然在跳舞。 “咻～”猫球刚从房车里窜出来，现在又如同炮弹般窜了回去。 房车门口的台阶上铺着块暖黄色的地毯，猫球蹲在上头随性地擦拭着爪子。 借着室外的光线，姜森往里头瞟了眼。 车主是个女孩子。 倒不是她刻板印象，而是门旁边的木架上，挂了一块毛线画。 上面是一个搂着黄色小猫的长发姑娘，笑得一脸灿烂。 风从敞开的门灌入，轻轻吹起毛线画，下头的流苏在空中摇曳。 “喵～”房车里响起小猫软软嗲嗲的叫声，黝黑的双眸一直在往姜森身后看，似乎在找谁。 姜森鼻子一酸，胸口像是有什么情愫在涌动。 她摘掉手套，伸出手放在小猫面前让它嗅了嗅 猫球脾气很温顺，一点也不怕生，它看着眼前的大手，伸出米分嫩的舌头舔了舔手心。 它喜欢姜森温暖的体温。 于是它把脑袋塞到姜森手掌中蹭了蹭，然后抬起头看着她，示意：摸我。 姜森顺势将门关好，上了车：“小的遵命。” 门关上后的光线很暗，将毛球一手捞起抱在怀里，她找到门右边的总控，将车内灯打开。 柔和的暖黄色灯光洒满小小的房车。 姜森看着室内的装饰，屏住了呼吸。 车主是个心灵手巧、很会生活的姑娘。 原木风格的色彩搭配，印花图案的卡坐垫，随处可见的玩偶小饰品。 卡座桌子上堆着画笔颜料盒和台式小画板，窗边摆了两盆养得十分好的多肉。 窗帘也是用毛线织出来的，左半边是个女孩的侧影，右半边是橘色小猫，全放下来后画面就成了女孩轻轻吻着小猫额头。 厨台有些凌乱，洗菜盆里还放着用过的碗碟，桌面上有装了一半红茶的马克杯，似乎是主人出门前顺手放在这的。 房车内的一切像是冻结在了某个瞬间。 姜森突然注意到靠近门口的鞋架被改装成了猫爬架，高度刚好能让小猫伸出前爪去碰到门把手。 大概平时它就是这样给出门回来的主人开门的吧。 只是昨晚主人出去后，便没再回来。 猫球等呀等，却一直没听到主人熟悉的脚步声。 直到姜森出现。 或许是因为等了太久不耐烦了，或许是抱着也许主人回来了的念头，猫球开了门。 却没等到它想见到的人。 会不会，以后也见不到了呢？ 猫球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来，喵呜喵呜叫的声音也小了不少。 姜森伸出手挠了挠它毛乎乎的脖子，金属冰凉的触感落入手心。 是猫球脖子上戴着的项圈。 姜森双手抱着它举高，借着光她看清了项圈上的名字。 很洋气的一个名字——克鲁克山。 姜森：“……” 咋还是个哈迷。 姜森转头又看了眼窗帘上头发厚实蓬松的姑娘，确实有几分赫敏的感觉。 姜森默默叹了口气，将克鲁克山放下。 克鲁克山歪着脑袋定定看了她一会，突然动作敏捷地跳上车载冰箱的顶端，用爪子推了推上头的一个罐子。 姜森打开一看。 是猫条。 姜森：“……” 她认命地取出猫条，撕开包装。 克鲁克山开心地喵了几声，眯着眼一脸幸福地抱着她的手吃起心爱的猫条。 姜森静静地看着它吃完后，才开始搜刮起这辆车。 车主很细心，所有的柜子上都贴着手写的小标签，说明柜子里面的主要物品类别。 甚至在装衣服的每个真空袋上，都用油性笔写清里面放了什么。 姜森很快便找到了她需要的带抓绒内胆的防风防水冲锋衣、德绒秋裤和羊毛打底衣、滑雪手套、羊毛袜、雷锋帽。 车主姑娘的鞋码和姜秋柏一样，都是36，这让姜森喜出望外，她拿了一双看起来最厚的高帮雪地靴。 冰箱的尺寸对于B型房车来说有些大了，但很明显车主也是个喜欢做饭，冰箱里塞得满满的，蔬果肉类分门别类地摆得整整齐齐，有的食物包装袋上面还专门标了个“克”字。 可惜姜森翻了翻冷冻室，并没有看到冷冻预制菜的身影。 谁能想到有一天，预制菜会成为她最渴望的东西。 卡座上方的两个吊柜里，一个装的是药物，另一个则是克鲁克山的东西。 猫砂，猫粮、梳子、猫罐头、指甲钳、小玩具…… 最里头还有一个小袋子，装的是克鲁克山的各种小衣服，从材质一看就是主人亲手织的。 姜森向来不是感性的人，但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物件，也忍不住吸吸鼻子。 在装着药品的柜中，她找到了急缺的抗生素——一盒阿莫西林和两盒头孢，以及应对急性腹泻的蒙脱石散。 姜森一边把药品和衣物塞入背包中，一边思考着还差了什么。 车主大概率是名以画插画为生的自由职业者，从储备齐全的四季衣物来看，她一个人自驾桦国游有一段时间了。 等等，一个人。 独居女性！ 姜森像是突然悟到什么一样，开始弯腰在车门附近还有主副驾驶位周围翻找起来。 最终在副驾的座位底下，她摸出了一把登山镐。 没错，独居女性或者单独出来旅行的女性基本都会在车中备着一些能够防身的工具。 垫了垫手中的纯钢制登山镐，姜森眼里露出笑意，她终于不用再当双刀侠了！ 她握着手柄在空中虚挥几次，十分满意。 整理完背包后，她看了眼时间。 已经十一点二十了。 没想到在这辆B型房车里就呆了快一小时。 姜森给车里物品拍照留档，重新穿戴好装备，准备离开。 只是刚走下房车台阶，身后便传来一声猫叫。 姜森叹了口气，回头望去。 橘黄|色|猫球正蹲在卡座上的胡萝卜猫窝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睛像两颗宝石。 像是在和她告别。 不知道它的主人离开的时候，它是不是也是在同样的位置、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 姜森叹了口气，两步跃上房车，在克鲁克山面前蹲下来。 “要不要跟我走？嗯？” “你的主人……回不来了。” 克鲁克山理解不了这两句话的意思，但能察觉到姜森释放出来的善意。 这次它直接躺了下来，露出肚皮，再次示意姜森：摸我。 姜森：“……” 好好好，摸摸摸。 真是个要命的撒娇精。 她不再磨蹭，用力揉了一把温热的猫肚子后，抓着它的后颈，将身前羽绒服的拉链拉开，放入怀中。 今天就大胆做一次偷猫贼吧！ 姜森返回至先前的那辆C型房车，将柴暖重新打开，被她放在出风口附近的克鲁克山舒服得打了个哈欠。 但是它一看到姜森放下自己后便转身离去，又喵喵叫起来。 姜森回头无奈道：“你先在这呆着，我晚点回来接你。” 这句话它听懂了，是让它在这等。 可是它不喜欢等待，它直起身子两爪往前一扑，抱住姜森的小腿：不许走！ 姜森伸手拍拍它的圆脑袋，补充道：“乖，别怕，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然后又揉了一把猫肚子。 克鲁克山松开了手，蹭了蹭她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 姜森先是细心地将C型房车里所有窗帘拉好，然后才将车门锁上离去。 车外的温度降到了零下十五度，姜森身上的这款羽绒服已经有些扛不住了，毕竟她里面只穿了件卫衣。 需要的物资已经基本找齐了，虽然御寒衣物大多只有姜秋柏能穿，但姜森已经很满意了。 她握了握手中的钢镐，深吸一口气，步伐坚定地朝B区第二只丧尸所在的十号车位附近走去。 十一号和十二号车位都是空着的，但从散落满地的露营设备和物品能看出主人离开的有多么慌张。 十号车位上是一辆拓展型的C型车，车身贴着的米老鼠和唐老鸭，车主应该是一家三口或者一家四口。 姜森没有直接过去，因为就在房车车尾十米处、绿化带旁，一个穿着睡衣的短发中年女丧尸，正一动不动地站着。 姜森拿着望远镜远远地观察了十来分钟，提着的心稍微松了松。 短发。 那就应该不是克鲁克山的主人。 姜森双手握着钢镐，弓着背，小心翼翼地绕到睡衣女的后方。 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一定厚度了，踩在上头不可避免地会发出“沙沙”声响。 思考片刻后，她决定卸下背包，轻装上阵。 做完这些后，姜森动作谨慎小心地一步一步向睡衣女逼近。 或许是手里强劲的武器给了她安全感，又或许是想到和克鲁克山的约定，还有姜秋柏可能已经做好的咖喱牛腩饭。 姜森咽了咽口水，在走到距离睡衣女还有三米处的刹那，直接暴起。 但她忘了一件事，自己脚上穿的是登山靴，防滑效果很一般。 刚迈出去的左脚向后一滑，姜森瞬间失去平衡，身体向前栽去。 好在她眼疾手快，连忙扔开钢镐，双手撑地。 这才没有脸着地。 但这一番动作，也惊动了睡衣女。 她缓缓转过头，眼睛泛红，面容狰狞，颈间的伤口触目惊心。 看样子是被别人咬成这样的。 姜森瞳孔微缩，反应极快地从地上爬起，但已经来不及了，睡衣女干嚎一声，便朝她扑来。 但。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穿着登山靴的姜森都免不了打滑，只穿了双拖鞋的睡衣女能幸免？ 当然不能。 “扑通”一声沉闷的声响后，姜森表情错愕地看着眼前极为荒谬的一幕。 睡衣女原地摔了个狗啃屎。 姜森：“……” 这个年，拜得太早了哈。 不过……谢了！ 这个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姜森捡起钢镐，飞扑上前，对着睡衣女倒在雪地里的头部就是一镐子，狠狠将她的头钉在地上。 然后她一个闪身，故技重施，迈开腿直接压坐在睡衣女身上，不顾她的挣扎，从羽绒服的兜里抽出刀，用力向胸口的位置刺去。 姜森的扎刀抽刀的动作又猛又快，还一边冷静地在心中数着秒。 三分十五秒后，睡衣女彻底安静下去。 姜森保持着姿势，又耐心等待了五分钟。 然后她伸出手，试着去掰动睡衣女的四肢。 手下的肌肤触感并不像任何一个真人、又或者是刚死去的人。 倒有种泥塑的感觉。 姜森将这些细节默默记了下来。 她从睡衣女身上起来，双腿发虚，双手微抖。 她的体能已经接近极限了，但精神却无比亢奋。 ——她活下来了！ 等待 “你不冷吗？”小E的奶音里带着好奇。 姜秋柏坐在卡座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忍一忍就好了。” “……”小E看着她打颤的牙齿，陷入沉默。 姜森一走没过几分钟，姜秋柏就将车里的柴暖关掉了。 虽然车尾箱里还有一桶40L的柴油，但姜秋柏还是觉得能省就省，现在剩下的柴油待会还得用来做饭呢。 万一油箱没有升级成功呢？ 而且这也没多冷。 嗯……没多冷。 “阿嚏！” 姜秋柏揉了揉鼻子，端起杯子想喝一口热水，却没想到里头的水早就冰凉冰凉的了。 “开暖气吧，不然人类这么弱的身体，会生病的。”小E奶声奶气地提议。 姜秋柏内心天人交战了几分钟，妥协了：“好吧，那就开一会。” 暖气从出风口呼呼吹出，这个10平米的小空间很快就暖和起来。 姜秋柏也不再缩在卡座上，起身查看起房车控制面板里的各项信息。 虽然车顶的两块太阳能板坏了一块，但因为她们从凌晨到现在，除了开洗碗机之外就没怎么用过电，现在蓄电池里的剩余电量还有92%。 但只要不是100%，姜秋柏就觉得心里不踏实。 她转了一圈，把监控关掉了，马上就要暴风雪了，开着也没什么用。 又转了一圈，把微波炉和电视屏幕的电源拔了，都末日了还看什么电视。 最后一圈，发现实在没有可以节约的了，她才将桶装水吃力地扛上厨台，在瓶口套上出水泵。 接着她弯腰从下方的第三个柜子里取出一包中老年人营养麦片，准备填填肚子。 烧水壶滚得很快，姜秋柏将热水冲进装着麦片的碗里，抬头看了眼窗外。 雪好像下得越来越大了。 不知道木木现在如何了。 虽然姜森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得十分镇定，从未流露出任何怯意，但在她眼里，姜森依旧是那个小时候被幼儿园小朋友用毛毛虫吓得一周不敢睡觉的小胖姑娘。 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呢？ 明明是那样一坨白白胖胖的肉球，现在居然长得如此高大。 以后找对象该怎么办呢？ 不对，这以后还能找到对象吗？ 姜秋柏的思绪在短短十几秒里已经跳了几个话题。 “啊！要溢出来了！”小E叫了一声。 姜秋柏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碗就差一点要满了。 她连忙放下烧水壶，拿起毛巾擦了擦碗壁。 “你是在担心姜森吗？”小E好奇。 姜秋柏点点头：“当然啊，她可是我女儿！” 小E不解：“可是从她的身体素质以及反应能力各方面来判断，这次行动的成功率在90%以上，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不还有10%失败的概率嘛！” “那就担心10%好了哇！” 姜秋柏：“……” 被小E这么一打岔，她倒是没再担心姜森了。毕竟在这担心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干点正事。 “小E，打开那个蓝蓝的屏幕。” “这叫光子悬浮屏或者透明屏~”小E解释道。 “哦，透明屏透明屏透明屏……”姜秋柏在嘴里低声重复着，仿佛只要多念几次，自己就能记住了，“唉，老咯，记性还不好，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搞不懂搞不懂。” 小E认真解释道：“据我所知，人类在六十岁以前，无论是代谢还是记忆力衰退的程度和以前相比，都没有显著差异，除非生活习惯很不健康，因此我觉得你在找借口。” 姜秋柏：“……留点面子。” “这里就你一个人类，不需要面子。” 姜秋柏：“……” 小E还不想放过她：“你现在觉得很难记住这些词，主要是长期不主动学习导致的学习能力退化，继续下去的话未来等待着你的将会是老年痴呆阿兹海默帕金森。” 声音稚嫩可爱，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 姜秋柏干巴巴道：“小E，闭嘴。” “我和你们是合作关系，请说‘请’字。” “好吧，请你闭嘴。” 小E没有回话，房车内终于安静下来。 姜秋柏从桌角的塑料盒里翻出老花镜戴上，然后认真地起悬浮屏上的字。 她视力从小到大其实都挺好的，以前林珏还在的时候她经常吹嘘多亏了她，姜森才没有像她爸一样高度近视。 但这两年远视程度加深得很快，平时不戴老花镜的时候，正常大小的字体看上去都有些模糊，至于小点的字就基本看不清了。 但这些姜森不知道，她也不说。 就像她在姜森回国航班前夕跑去将半白的头发全染黑一样，她很怕女儿见到她会露出“妈你怎么这么老了”的心疼表情。 当然她的害怕是多余的，姜森压根不是那种贴心小棉袄型的女儿。 戴上老花镜后，屏幕上的字就很清晰了。 “小E，什么是能量值？” 小E没有回应。 姜秋柏等了等。 还是没有回应。 她才像想起什么一样，连忙道：“小E，请你回答。” 小E有些不耐烦地嘟囔道：“早上不是和你们解释过了吗？” “我没听懂，我又不玩那些年轻人玩的游戏。”姜秋柏理直气壮。 “那你当时怎么不问呢？” “……那还不是因为……木木在。”姜秋柏撇撇嘴，“她听懂了，我听不懂，这多丢人！” 小E难以理解：“不懂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也不是全知的呀，也没觉得丢车。” “你不懂，等你以后做妈妈了就明白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很大，车身直接晃了晃。 “快给我说说，我一定要在木木回来前弄明白。” “姜森是棵树，现在要长高，得吃很多肉，肉就是能量值。”小E想了个祂觉得最简单的说法，“她长到两米需要吃一吨肉，长到三米需要吃两吨肉，长到四米需要吃四吨，长到五米需要吃……” “八吨！”姜秋柏抢答。 她低头在平板上认真写道：【能量值是肉，升级需要吃的肉以二倍递增。】 “小E，修复功能里我想要修复车窗，也得要能量值吗？” “对哒。” “小E，美食图鉴我可以一下子解锁很多个吗？” “不可以喔，每天最多五个。” “小E，美食图鉴里送的能量礼包可以用在修复功能上吗？” “可以！” “小E，其他图鉴……” “等等，这里就我和你，你可以直接问问题，不用每次都喊我，感觉好奇怪。” “啊，抱歉，在家里喊‘小爱同学’喊习惯了。” “没关系，那你继续问吧~” “好的，小E。” “……” 等姜秋柏在小E的帮助下将整个升级机制和图鉴功能弄明白后，她已经记了满满几页的笔记。 车窗外大雪纷飞，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 风变大了，能听见呼呼的声响。 姜秋柏不免有些担心车尾那几扇有裂痕的玻璃窗，她用胶带在每块玻璃上贴了个米字，这方法是她在网上学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就当图个心理安慰吧。 贴好窗户后，她看了看时间，快十点了，可以开始炖肉了。 她先将前一天在超市里买的新鲜牛腩从冷藏室取出，切块。 但因为水果刀的锋利度有限切了半天切不到理想的形状，姜秋柏一个暴躁，决定直接一整块下锅炖熟了再切。 葱段、姜片、料酒和香叶也一并放入，开火，盖上锅盖。 牛腩得炖至少一个小时。 姜秋柏重新打开冰箱，看着里头堆得满满的蔬果肉类，思考着另外两道菜应该做什么。 简单，但营养一定要丰富，最好还能解锁美食图鉴。 这样今天的五个图鉴就能提前凑齐拿到礼包。 她取出三块土豆，两根胡萝卜，一颗洋葱，三颗鸡蛋，两只番茄，半斤冬瓜，还有一块猪筒骨。 猪筒骨洗净焯水后，和料酒姜片一块放进汤煲中，冬瓜削皮切片在一旁备用。 这是第二道菜，其实也是一道汤，冬瓜猪骨汤。 姜秋柏觉得既然方便面那种垃圾食品都能算一道菜了，那汤品肯定也没问题。 第三道菜她准备做桦国人都会做的西红柿炒鸡蛋，有荤有素，营养均衡～ 汤炖上了，米也洗过放进电饭煲中，姜秋柏看着一下子少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桶装水，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姜森买桶装水的时候她就不该多嘴。 她刚刚在研究储存功能的时候，还特意询问了小E之前她和姜森都没有注意到的【自动刷新】。 “自动刷新开启后，每到刷新时间，就会将储存空间里的物品重置成设置中的状态。” “重置……设置……”姜秋柏感觉脑子又开始糊涂了。 小E举例子：“比方说冰箱的刷新间隔时间是4时，里头有个姜森，你取出一个姜森吃掉了，但24小时过后，冰箱里又出现了一个姜森，因为你提前在设置里录入了姜森的数量。” 姜秋柏：“……” 为什么总是姜森。 “如果我录入了五个姜森，那就会一直有五个姜森？” “对哒！” “那如果我想要换掉姜森，放个小E进去呢？” “那就删掉姜森，录入小E！……不对，不能吃小E！” “这个刷新时间不会也要升级吧？” “当然！第一次开启需要大额能量值，开启后默认刷新时间为一个月，每升一级刷新时间都会减少。”小E的声音里充满蛊惑，“最快的刷新时间是24小时，是不是很心动？” 姜秋柏确实很心动，这意味着她们以后再也不用为食物和其他物资短缺而烦恼。 她决定升级完油箱后，优先升级冰箱的自动刷新功能。 姜秋柏抱着平板开始将冰箱里的所有食物都清点一遍，做好接下来几天的规划。 先吃不易保存的，像大白菜白萝卜土豆红薯这类能久放的就先留着。 而且冰箱里的菜不能全部吃完，必须得每样都留一点，这样才能成功录入。 姜秋柏这一规划，等回过神来，已经快十二点了。 房车里满是大米和肉汤的香味。 姜秋柏揭开汤煲将冬瓜放入，然后夹出另一个锅中的牛腩，切成小块。 重新拿了个锅，将切好的滚刀状胡萝卜过油，煸变色后加入土豆块和洋葱，一起翻炒。 牛腩放入，加少许生抽调下色，再加入刚刚炖牛腩的汤，刚刚没过全部食材的样子就好。 最后再加入咖喱块，盖上盖开炖。 没一会，咖喱的香味便开始缓缓飘出，混着洋葱土豆的香气，越来越浓，直至盈满整个房车。 小E激动得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好香呀！” “快快快，快盛出来，我要录入！！！” 姜秋柏很久没遇到过像小E这么捧场的了，仿佛她做的不是家常菜而是宫廷佳肴，她忍不住笑道：“别急，等木木回来我们就开饭。” 说完，她顿了顿，瞥了眼窗外。 但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疯狂肆虐的寒风在咆哮。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嘴里重复喃喃着这句，姜秋柏将厨台收拾干净。 咖喱牛腩和冬瓜猪骨汤都在锅里温着了，饭也煮好了，就差西红柿鸡蛋，等姜森回来就能开炒。 姜秋柏蜷缩在卡座上，划开手机，点开相册里最顶上的一张照片。 那是她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十五年前拍的，那时候姜森才15岁，刚以全市第一的分数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 唇红齿白的高挑少女张开双臂，搂着坐在最前面的姜秋柏和林珏，笑得明媚。 姜秋柏用手划了划屏幕上少女的脸，眼眶有些热。 她抬起手正想拭掉眼尾溢出的液体，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巨响。 “嘭——” 像是某件重物突然落在了上头。 姜秋柏惊得从卡座上一下子坐了起来。 咖喱牛腩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姜秋柏的心顿时紧张得像一根绷紧的琴弦。 但下一秒，弦便松了下来。 她反应过来了，应该是姜森。 姜森走的时候是从车顶上翻过去的，那回来的时候肯定也是走车顶。 而且这个时间点……也只能是她了！ 思及此，姜秋柏倏地站起，帽子和手套都来不及戴，便冲到房车门口，向外一推。 门外白絮飞天，寒风如猛虎般灌入，吹得姜秋柏脸生疼。 “啊！”咆哮的寒风像一只巨掌狠狠压住惊呼声，但姜秋柏听得真切，“妈，我的鼻子！” 先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窜入鼻间，然后一个全身武装到只看得到眼睛的雪人，出现在姜秋柏面前。 头上是一顶雷锋帽，两边垂下来的护耳严实地盖住耳朵。围巾戴了两条，一条在脖子上，一条当作脸罩紧紧包住整个面部。 手里也没空着，左手一把冰镐，顶端的金属部分已经被血迹染成了黑色。 右手则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编制行李袋，装得鼓鼓囊囊的。 活脱脱一个雪地杀|人|魔。 “妈，你愣着干嘛？”姜森一把扯下裹住脸的围巾，“是我。” 她从车顶跳下来的时候脚下又是一滑，直接栽雪里了，但雪很厚，倒是不怎么疼。 只是直起腰刚想敲门，门就冲她面上袭来。 还好她柔韧性够好，后仰闪躲掉了。 “快快快，快上来，你都快被吹成雪人了。”姜秋柏缓过神来，力气大得出奇，一把将外头的姜森拉上来。 温暖裹挟着咖喱和洋葱的浓浓香气迎面扑来，在外头吹了几小时冷风的姜森顿感觉身子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上。 僵硬冰冻的四肢逐渐恢复知觉，血液快速流通令大脑变得昏沉起来。 “怎么哭了？”姜秋柏抬眼愁她，发现不对。 姜森：“……不是，是雪。” 睫毛上落着厚厚的积雪，一进室内，瞬间融化，姜森眼周一片湿润。 “冷不冷？我看温度计已经显示零下二十度了。” “不止，体感在零下三十度了。” 姜森将冰镐和行李袋放在地上，摘下帽子围巾和手套。 太冷了。 作为一个南方人，她从没想过温度能降得这么快，雪居然能大到路都难以看清的程度。 昨天她还在四十度的高温中喊热，现在已经被冻得浑身发麻。 “快把外套也脱了吧，室内温度这么高，别捂出毛病了。”姜秋柏垫着脚去扒拉姜森的衣领。 “这是什么？！”她摸着姜森胸前软乎乎的一团，惊呼道。 “啊……这个啊……”姜森伸出冻得没知觉的手在脖颈处摸索了半天，才摸到拉链拉下。 “喵~”毛发蓬松的橘黄色猫脑袋从里头探出来，朝姜秋柏软乎乎地了一声，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姜秋柏呆住了。 过了好半晌，她才有反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把这种玩意带回来！我们这么小点的地方哪养的了？！” 姜森皱眉反驳道：“怎么不能养？现在在房车里养猫养狗的人多了去了。” 姜秋柏见她回嘴，更气了：“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它才在外头耽搁这么久？” “你知不知道我做好饭等你多久了？” “难道以后见到其他活着的猫啊狗啊乌龟啊老鼠啊大象啊，你都要往车里带吗？” 姜森：“……” 那倒不必。 只是姜秋柏的唠叨模式一旦开启，没个半小时停不下来。 姜森心累地叹了口气。 姜森脱下来的外套搁在卡座边缘，表面的雪化成水不断向下流，弄得房车地面上也湿淋淋的。 姜秋柏嘴里依旧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身子也没停下来，拿起毛巾想也没想就要蹲下去擦。 姜森一把拉起她抱住，姜秋柏的唠叨戛然而止。 啊……终于安静了。 姜森埋在姜秋柏的颈窝里，深深吸了口气。 是咖喱的味道，真香！ “妈，我饿了。”姜森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满满的委屈。 姜秋柏双眸倏地睁大，脑子宕机。 母女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了。 姜森小的时候还能随手把她拉过来biaji一口肉乎乎的脸蛋，长大后别说亲了，抱一下都难。 姜秋柏感觉自己在做梦。 在她看不见的视角，姜森嘴角勾起一抹笑。 【让LZ来教教你们怎么“治一治”爱念叨还喜欢翻旧账的妈妈。】 【秘诀：在她开启唐僧念经和无限循环模式的时候做一些肉麻的事情，或者说一些肉麻的话。】 【比如，噘嘴道：“妈妈我好爱你，你爱不爱我。”】 【再比如，一把抱住她，让她喘不过气来(bushi)。】 “太肉麻了，你别抱着我了。”姜秋柏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不是饿了吗？准备吃饭吧。” “好。”姜森果断松开，她决定回头给那个机智的楼主点个赞。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姜秋柏背过身，开始加热锅里的咖喱牛腩和猪骨汤，她心里松了口气——差点被姜森身上的血味给熏晕。 好臭。 全然不知亲妈在嫌弃自己的姜森将克鲁克山从怀里整个掏出来后，放在卡座上。 克鲁克山终于脱离“臭气冲天”的怀抱，脚丫子一碰到软垫，直接咻一声远离姜森。 姜森：“……” 怎么了这是？ 弄不清小猫心思的她只好取出背包里的榨汁杯，打算放在吧台上开榨。 “去厕所里头弄，你也不知道讲究，在这弄待会我们还吃不吃饭了？”姜秋柏侧目看到她的动作，连忙制止。 “有道理。”姜森抱起榨汁机底座走进卫生间，将门关好。 两分钟后，门重新打开，姜森一脸淡然地走出来，重新穿上羽绒服戴好帽子和手套。 经过这几次徒手掏心后，她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抵触了。 等她再次回到房车时，小E便用惊喜的声音通知她们：“恭喜你们成功升级油箱，目前油箱容积120L，已全部回满，之后将会以每小时1L柴油的速度进行回复。” 姜秋柏拿着汤勺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满脸惊喜地看向姜森。 姜森没有说话，而是走到驾驶舱插入钥匙看了眼仪表盘，此时右下角代表着油箱位置的指针已经从接近“E”的位置回到了“F”，意味着现在是满油状态。 姜森这才朝姜秋柏点点头：“回满了。” “不是吧！你们不会以为我在骗你们吧？！”小E不开心。 姜森转了转钥匙，淡淡道：“小心点总没错。” “哼！” “我们……做到了？”姜秋柏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恍惚，但随即她想起一件事情，“你解决了两个丧尸？” “嗯，对。” 姜秋柏倒抽一口冷气：“你怎么……” “妈，我快饿死了！”姜森捂着肚子打断她。 “哦哦，马上马上，我抄个西红柿鸡蛋就行，你先去盛饭吧。”姜秋柏加快手上的动作。 —— 十分钟后，母女俩在热气腾腾的桌前坐下。 桌旁车窗的窗帘拉得很严实，窗外呼啸的风声比之前大了许多，但已经没了之前凌厉吓人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室内温暖惬意的温度，也有可能是因为面前这顿丰盛的午餐。 浓稠的咖喱搭配着香软洁白的米饭，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西红柿的鲜红色与鸡蛋的金黄色交织在一起，看上去令人食欲大增。 冬瓜猪骨汤冒着热气，汤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脂，冬瓜切成块状，煮得晶亮透明，姜森那碗汤里还有一块巨大的猪骨。 “加椰奶了？”姜森舀了一大少咖喱牛腩放入口中，含糊问道。 “对，味道可以吗？”姜秋柏有点紧张，像是面对老师评分的学生。 姜森点点头，匆忙比了个大拇哥。 牛腩肉经过将近两小时的慢炖，肉质鲜嫩，入口即化，土豆和胡萝卜也被炖得软绵可口，米饭每一粒都裹着香浓的咖喱，完美融合，姜森一吃便停不下来。 她前面没有撒谎，是真的饿到胃都没感觉了。 其实解决掉睡衣女丧尸后，她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后来还扛着风雪一口气赶回来，就为了这顿饭。 看到女儿吃得这么投入，姜秋柏笑得眉眼弯弯，难得没有像以前那样埋汰她的不斯文。 她先是给自己扎了一针血糖针，然后让小E打开悬浮屏，查看起美食图鉴。 看到上头亮起的整整五个图鉴，姜秋柏更开心了，忍不住用手肘戳了戳姜森道：“够了够了，有礼包了。” 姜森嘴里鼓鼓囊囊的，口齿不清：“开就是了，给的能量值肯定只有一点点。” 听起来很不屑。 但姜秋柏毫不介意，她没有打过游戏，根本不清楚姜森的非酋心态，更不清楚游戏厂商策划们的险恶用心。 她对待自己的第一份礼包，就像所有懵懂的萌新玩家一样充满期待。 于是她戳了戳屏幕上绑着蝴蝶结的四方礼盒。 礼盒原地放大，盒子砰一声打开，从里头喷出五颜六色的礼花，一个巨大的带着弹簧的笑脸弹出。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数字：【100%】 姜秋柏愣住了，眼神茫然，显然是不明白这个数字的意思。 姜森忍不住咧嘴一笑，看来姜秋柏也经历了惨痛务必的非酋打击。 她放下嗦得干干净净的肉骨头，一脸幸灾乐祸地凑过来，假装安慰道：“别难过，这都是很正常的，下次再接再励哈哈哈……” 然而看清屏幕的那一秒，姜森瞪大双眼。 哈不下去了。 欧皇 “恭喜你们成功解锁五个美食图鉴，获得成就【干饭人】，同时开启附赠礼包，获得100%能量值进度奖励。”小E声音里带着一丝羡慕，“你们人类还吃得怪好的咧。” 姜秋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100%是指直接把进度条拉满吗？” “是哒！可以从0级升到1级，或者从1级升到2级噢~” “天啊……”姜秋柏捂着嘴惊喜地看向姜森，一副“乖女儿我搞了个大的你快夸夸我！”的表情。 姜森抽了抽嘴角。 这一定是阴谋！ 姜森很熟悉这套所谓的“新手保护期。” 如果是普通升级游戏，那就先用抽奖的方式“送”你几件满级武器，金光闪闪的那种，让你产生“莫非我就是气运之子”的错觉。 如果是对战游戏，那就更粗暴了，先给你安排点人机，让你一通乱杀拿个第一，显得自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游戏天才。 然而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 “不要高兴得太早，否则下次你会很失望。”姜森抿唇相劝。 姜秋柏一脸开心：“可是那是100%耶！” 姜森深吸一口气：“下次就不是了。” 姜秋柏美滋滋：“那是100%耶！” 姜森额头青筋跳了跳：“只有这次，毕竟一开始总不能上来就让你抽个个位数吧？” 姜秋柏沉浸在幸福中，像是根本听不到女儿在说什么：“100%耶！” 姜森：“……” 可恶，她破防了！ 就算是“新手保护期”，她也没有像姜秋柏运气这么好过，哪有上来就直接拉满的啊？！ “我们要不再把油箱升一级？”一夜暴富的姜秋柏已经开始纠结起到底上清华还是北大的问题，“还是给冰箱解锁自动刷新功能吧！” “别别别，别升油箱了！”姜森连忙制止，“油箱现在还是满的，直接升级的话太浪费了，等等……自动刷新是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姜秋柏露出笑容，觉得自己一上午的功课没有白做。 等她故作玄虚地给姜森解释完后，姜森无奈道：“这不就系统定时重置吗？我还以为什么呢。” 这个功能确实令人心动，但此刻显然有更重要的东西——水。 “先升级清水箱吧。”姜森点开悬浮屏上房车底部中间的透明箱体，建议道，“油、水、电是维持我们车子日常运转最重要的三样必需品，其余的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她们的房车共有三个水箱。 清水箱，储存干净的水，供给厨房，淋浴，卫生间的使用。 灰水箱，储存厨房和淋浴间的废水。 黑水箱，储存马桶废水，需要定期排放清理。 只是水箱在零下时会冻结，所以必须开启驻车燃油加热器给水箱加热。 早上她们觉得油箱柴油量太少，没法持续进行加热，怕水箱冻结，才选择将清水箱和灰水箱里的水全部排空。 现在油量满了，但清水箱里放掉的水也回不来了。 这冰天雪地里，就算供水局仍在正常运作，水管里也出不来自来水。 没有水，她们无论是洗碗还是洗澡都没法进行，除非把纯净桶装水当普通水用。 这对于做饭都心疼用水的姜秋柏来说，是绝对不能忍的，她斩钉截铁道：“升！必须升！现在升！立刻升！” “想好了吗？确认后不可以更改了喔~” “等等，我们再看看。”姜森没有草率决定，而是低下头点开【清水箱】三个字。 清水箱： 作用：储存房车日常需要的净水。容积越大，可储存的净水越多。 目前等级：0级【300L】 下一等级：1级【350L，每小时自动回2L】 温馨提示：清水箱每一次升级后都会自动补满箱中净水。 自动刷新功能：【未开启】 姜森脑子快速运转。 她们厨台洗菜盆的出水口装有净水器，清水箱中的净水可以当作饮用水。 成年人每天需要摄入2-3L水，她和姜秋柏两个人，再加上克鲁克山，大概需要一共7L的水。 而平时洗澡做饭则需要消耗100L的水。 很显然，每天仅仅48L的自动回复水量，远远跟不上她们消耗的速度。 现在是雪天，她们可以通过收集雪水解决这一部分的缺量。 但如果之后遇到高温天气，水可一下子超越油和电，成为最重要的生存必需品。 姜森不再犹豫，点下了升级按钮。 “谢天谢地，我可以用洗碗机了！”姜秋柏将总阀打开，看着水龙头哗哗流出来的水，喜上眉梢，催促起姜森，“快，你也去洗个澡吧！” “不用，我昨晚才洗过。” 橘色小猫正在卡座边撅着屁股埋头吃着姜森辛苦背回来的猫罐头，姜森蹲下伸出手，想要摸摸它的圆脑袋，没想到被它灵活躲过。 姜森：“？” 明明刚见面的时候还是个粘人的小家伙，怎么现在变得如此冷淡。 姜秋柏正好回头，看见这一幕冷笑道：“你没发现你现在臭得连猫都嫌吗？” 姜森愣了愣，抬起手闻了闻袖口：“……Yue” 她随手从柜子里抓了换洗的衣服便冲进了卫生间，没过一分钟，里头传来哗哗水声。 姜秋柏笑着摇摇头，将锅碗瓢盆利索地冲洗完一股脑塞入洗碗机后，开始收拾被姜森弄得乱七八糟的卡座区。 换下的脏衣裤扔进洗衣机里，倒入洗涤剂，按下开始按钮。 羽绒服外套还有帽子围巾那些都挂在靠近车门的副驾座椅后，方便拿取。 “喵~”腿边传来一声嗲嗲的叫声，姜秋柏低头，一人一猫对上眼。 她眨眨眼，弯腰捏住小猫命运的后颈，提到视线水平的高度：“我可跟你先交代清楚，这里是我的地盘，你要是敢到处尿尿给我添麻烦，我就把你扔出去。” “明白了吗？”姜秋柏摇了摇半空中蹬着腿的小猫，“你叫什么来着？克啥来着？” “算了，就叫你小克吧，正好和小E凑一对。”女主人再次非常简单粗暴地起了个新名字。 克鲁克山被拎在半空中晃了半天也丝毫不生气，反而用两只戴着白手套的小爪子抱住姜秋柏的手腕卖了个萌。 然而姜秋柏根本不吃这套，她拿出女儿背回来的红色胡萝卜猫窝放在副驾上，然后把小克扔了进去，点点她的脑袋，吩咐道：“好了，以后这就是你的专属地了。” 蹲坐在自己熟悉小窝里的小猫扭头看了眼周围的环境，驾驶室的前窗被积雪覆盖得严严实实，像是盖了张巨大的毯子，从两侧的车窗倒是还能依稀窥见外面模糊朦胧的景象。 小克黝黑的圆眼珠透露出一丝好奇和惊讶，但门外怪叫着的寒风又让它下意识地紧贴住座椅。 “这个给你。”话音落下，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罩住了瑟瑟发抖的小猫，“怎么感觉驾驶室这边怪冷的，你捂好，别生病了。” 小克从厚实又温暖的羊毛毯子中探出小脑袋，开心地叫了声：“喵~” 安顿好女儿带回来的新房客后，姜秋柏继续整理起姜森带回来的背包合行李袋。 可能是因为时间不允许，姜森装包装得十分随意粗暴，基本就是硬塞。 塞不下了也没关系，一屁股坐上去，拉链就能拉上了。 姜秋柏掏出皱皱巴巴的桦国地图，抽了抽嘴角。 不过她家闺女力气也是真大，就这60L容量的登山背包重得她都抱不起来，只能蹲在原地收拾。 将背包和行李袋中大大小小的东西依次拿出放在卡座的座位上，姜秋柏仔细地将物资分门别类。 姜森凑了一整套保暖衣物给她。 码数正好的防水防滑雪地靴，一件能够在室内当外套穿的薄款羽绒服，一件及膝的鹅绒加厚羽绒服，还有一件带抓绒保暖层的冲锋衣。 德绒保暖裤一共有两条，姜秋柏比了比，长度只够她穿，姜森穿的话小腿还有一截露在外头。 其他的内搭衣物姜秋柏挑挑拣拣，按照俩人的尺寸选了几件，但大部分都是她的尺码。 她不免有些发愁。 “怎么了？缺了什么吗？”姜森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同时飘来的还有一股沐浴露的香味。 姜森洗完了。 她穿着T恤和男式大裤衩，脖间挂着条毛巾。头发湿漉漉的，发尖还在往下滴水，脸颊倒是很红扑扑的，一看就是被热气熏的。 姜森抓着毛巾擦拭着头发，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一上午在室外搜刮物资和丧失奋战后的疲倦，在这一顿饱餐和热水澡后，早已消失殆尽。 她心里甚至还小小地期待了一下：要是能泡澡就好了。 “当然缺，这里就没几件你能穿的。”姜秋柏抱怨道。 姜森不慎在意地挥挥手：“凑活凑活就好了，大不了我就不出去了。” 反正车上的油水电足够她们撑两三天。 “你看看药那些够吗？除了抗生素以外，我好像还拿了点应对腹泻和止痛的。” “嗯，应该够了。”姜秋柏语气有些犹豫，她其实也不知道像这种情况下是否还需要其他药物。 “以前我还见过生存爱好者列出来的物品清单，要是那时候保存下来就好了。”姜森叹了口气，发出感慨，“真想上网啊……” “清单？你需要吗？我这有啊！”小E突然插话。 姜秋柏和姜森同时停下了手中的事情，齐声问道： “你说什么？” “你有啥？” 小E：“有你们人类的互联网数据呀！” “哪来的？不是断网了吗？” 小E得意洋洋：“嗨呀，小E我呀，早在断网前就通过姜森你的手机，将整个人类互联网的数据库全部下载保存下来咯~” “？你怎么不早说呢？” 小E理直气壮：“你们没问我啊！” 姜森：“……” “数据太多了，你自己慢慢找。”小E说完，透明悬浮屏便出现在姜森面前。 姜森看到了熟悉的搜索页面。 但搜索栏上方正中的字样不是【谷哥】，也不是【度娘】，而是【小E百科】。 ……真是抄得明明白白。 姜森输入【末日物资清单】，果然出来了一大串搜索结果。 打开最上头的链接，是【某乎】的详细末世生存攻略。 “那我们岂不是什么都能查到了！”姜秋柏惊叹道。 然而姜森心中却没这么乐观，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不出她所料，页面没划几下，就到了底。 弹出一个硕大的提示框： 【如需浏览更多信息，请支付能量值给小E哟~】 姜秋柏：“……” 姜森：“……” 一起 点开电影。 【该电影需要付费观看，接下来为您播放2分钟试看版】 点开音乐。 【完整播放需要开通会员功能，接下来为您播放30s试听版】 点开。 【前五章为免费章节，后续内容需要进行购买才可观看】 姜森：“……” 毁灭吧这个世界！ 仿佛站在巨大的金山前，然后发现哎嘿早已经人拿栅栏围了个圈，还直接正大光明地收起门票。 不过她们最后还是找到了一部分生存物资清单……免费的。 “食物和水……目前是不怎么缺了，但想要使用收集的雪水的话，还需要净水片。” “药品……看来还差清理破损伤口和止血包扎的，以及一些治疗皮肤病和冻疮的膏药。” 姜秋柏将这些细节一一写下后，抬起头还想问下姜森要不要再多备点酒精片，却不经意瞥到女儿眼底下的淤青。 她们凌晨五点不到起来后，到现在还没休息。 “你要不要去睡一觉补充□□力？”她提议。 “嗯，那我小憩一会。”姜森没有拒绝，她确实觉得有点累，于是长腿一蹬，翻身上了额头床。 “你的头发！”只是在她头刚要触到枕头时，姜秋柏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吹干睡，会头疼的！” 姜森无奈地叹了口气，差一点就能蒙混过关。 姜秋柏从柜子里找出吹风机，招呼姜森在卡座里坐下。 “我给你吹吧，不然你又随便搞几下忽悠我。”知女莫如母，姜森以前就仗着自己是短发干得快，经常拿毛巾随意擦几下，或者吹风筒随便吹几下，敷衍了事。 “……”眼看着混不过去的姜森也不辩驳了，老老实实坐下。 只是在姜秋柏的手触上她头皮时，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心中泛起一股异样感。 她的头发很多年没被除了理发师以外的人碰过了。 吹风机的暖风温度刚刚好，温热的空气轻轻吹拂过姜森湿润的发丝。 姜秋柏的手法很好，或许是因为她有双典型的“妈妈手”——指节粗大，指腹有薄茧，有点粗糙，虽然看得上平时有努力去保养，但也抵不住多年的家务劳作。 这样一双手，带着比火炉的火还要温暖的温度，以最轻柔的方式拨动着发丝，手指穿过每一缕，像羽毛浮过，有些痒。 姜森像被主人顺毛的小动物，眯着眼，身体微微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房车内陷入了静谧，只有吹风机发出微弱风声。 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洗发水的淡淡橙花味，姜森鼻子嗅了嗅，觉得很好闻。 之前都没这么觉得，看来以后还是省着用点，不然等不到她们开启自动刷新功能，就空瓶了。 看着女儿格外柔顺的样子，姜秋柏心情很好，决定再附加个按摩服务，舒缓下这半天下来的疲惫和压力。 头皮被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按压揉搓着，姜森立马感觉一股战栗感从尾椎处直冲天灵盖，身子变得轻飘飘的。 恍惚间，她仿佛置身于冬天森林中的小木屋，屋外大雪簌簌下着，屋内壁炉中燃烧的柴火噼啪作响。 噼啪—— 噼啪—— 等等……她们哪来的柴火？！！ 姜森脑中警铃大作，她猛地睁眼，循声望去。 噼噼啪啪的声音是从车尾正中的车窗处传来的。 亚克力玻璃窗上一道道细小的裂痕迅速延伸，像蜘蛛网一样顷刻间布满整扇玻璃。 姜秋柏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她关掉手中的吹风筒，转身想要找些什么去补救。 然而为时已晚。 在猛烈寒风的侵袭下，车窗玻璃发出一声尖锐的爆裂声，碎片四处飞溅。 小E高分贝的嗓门随之响起：“啊啊啊啊啊哈特痛痛！！！” 寒风夹着破碎的玻璃渣涌入车内，带来刺骨的寒意，车内温度瞬间低了下来。 姜森早已在玻璃炸裂的那瞬站起，一把拉过姜秋柏，护着她的头，两人一块躲在卡座后。 雪花飞入，强烈的寒冷感让姜森难以呼吸。 她试着抬头查看情况，却被迎面扑来的冰冷寒风吹得眼睛完全睁不开。 左脸脸颊上倏地传来一阵刺痛感，姜森皱了皱眉，应该是被风带起的玻璃渣。 在这短短的不到1分钟内，室内温度瞬间掉到了零下，连放在地上的桶装水都开始结成冰晶。 姜森抬手艰难地护住脸，缓缓移动至车另一侧，将挂在副驾后的外套拿过来。 姜秋柏则蹲在卡座下，将所有伸手可及的衣物穿上。 风太大了，她们听不到彼此的声音，姜森打着手势告诉姜秋柏先别出来。 而她则用围巾包住脸部，抓起姜秋柏先前叠好还没收纳入柜的那件男士薄羽绒服，护在身前，晃晃悠悠地向车尾走去。 逆风而行比想象中要艰难很多，姜森紧紧咬着后牙槽，拼劲全身力气往前一点点地移动着。 越接近车位，外头灌入的风越猛，要不是整个人藏在羽绒服后，姜森都喘不上气来。 车窗是从右上角向下裂开的，断裂处还当着白色的胶布。姜秋柏之前在这贴了个米字，现在看来用处并不大。 短短的三四米距离，姜森却走了足足五分钟。 在靠近车窗半米时，她深吸一口气，蓄力一扑，用羽绒服罩住整个窗口，然后转个身，用背抵住。 背部传来巨大的推力，姜森必须得双手伸出撑住斜对面的墙，才能勉强站直身子。 “拿胶布，快！”姜森大喊道。 姜秋柏从卡座下钻出来，猛扑到厨台边的柜子，手抖着从里头拿出黑色胶布。 “把周围一圈都粘上。”姜森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好，你往左稍微挪一挪，我贴右边的。”姜秋柏撕拉一声扯开胶布，和姜森配合着把羽绒服边缘固定在车身上。 贴好后，姜森试着从破开处离开，只此片刻，刚粘上去的胶就开始脱落。羽绒服被强风吹拂下仿佛风浪中拉满的船帆，姜森不得已再次用身子堵住。 “有什么木板一样的硬物吗！” “啊？木板……”姜秋柏努力回想，“砧板可以吗？” “可以！” 看来继她的宝贝菜刀后，连砧板都要祭出了。 等姜秋柏将砧板拿过来后，就发现太小了，只能勉强堵住缺口，但没法固定。 “把厨台侧边的拓展板卸下来吧。”姜森脑子转得飞快。 “啊？”姜秋柏露出为难的表情，“这怎么卸？” 话音刚落，手中就塞入姜森从外套口袋中掏出的扳手。 五分钟后，姜森用拓展板代替自己，慢慢退了出来。 这次效果好了很多，整个窗口严丝合缝地封住了。 母女俩这才齐齐松了口气，开始收拾起车内的一片狼藉。 温度也逐渐回升。 “嘶——”将散落一地的玻璃渣清理干净后，姜森这才注意到脸上的伤口。 姜秋柏连忙拿出酒精和碘酒，用棉签蘸取后帮她消毒伤口，贴上创口贴。 “小E你还好吗？”两人这才想起刚刚喊疼的小E。 小E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呜呜呜小E不好小E痛痛，你们什么时候才给我补好啊。” ？ 望了眼后头用胶布缠得严严实实的“新窗”，姜森不解。 这不是都补好了吗？ 等等…… 两人看着悬浮屏上从71%掉到62%的车窗破损度，才明白小E说的“补”是什么意思。 姜秋柏不禁皱起眉：“现在这个天气，去哪里搞能量值啊。” 姜森垂眸思考片刻，斩钉截铁道：“不行，必须得弄到。现在这扇窗户我们是补好了，但别忘了车尾的其他两扇窗户仍然处于破损的状态，如果风向改变，这两扇窗迟早也会破掉，而我们并没有多的材料去修补了。” 姜秋柏愣了几秒，随后叹了口气。 姜森说得对，她们不能坐以待毙。 她们打开之前姜秋柏之前画的营地地图，将B区整个放大。 B区的三个丧尸被姜森解决掉了两个，八辆房车中的三辆被搜刮过。 如今只要解决掉剩下的第三个丧尸，那剩下的房车都可以上去摸一摸，说不定就能找到更多的修补车窗的材料。 当然，这是姜秋柏心中的想法，姜森则是在心中默默思考着怎么再多到个丧尸心脏。 想要将62%的车窗破损度修补好，需要两个心脏，这样就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母女俩决定好接下来的方案后，姜森动作麻利地将车上所有她能穿的御寒衣物都穿上。 两条裤子不够？那就套三条，四条！ 她还将一条牛仔裤裁了一截下来，用剪刀剪了四个洞，套在头上当作面罩。 这次不比上午，现在车外的温度至少在零度三十以下，再加上强劲的暴风雪，光是前进就是件难事了。 姜森不敢掉以轻心，将自己全身上下武装得快成了个球，她才将清空的背包装入一些补给和榨汁杯，拿起冰镐和工兵铲，打开车门。 车外的世界白茫茫一片，景色模糊，连几米外的树木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狂风呼啸，卷起鹅毛般的雪，发出凄厉的怒号，像鬼怪在耳边尖叫。 姜森扫开车前盖上的积雪，双手用力一撑，轻松上去，然后再以同样的方式爬上车顶。 就在她抓住围栏准备翻越时，身下传来一声关门声。 她低头望去。 是同样将自己裹成了个球状的姜秋柏。 呼啸的风声中飘来姜秋柏吹得零散的声音： “我……和你……一起……” 陷阱 天空像盖了一床棉被，阴沉沉的，明明只是下午三点，却有一种即将天黑的感觉。 风大得根本无法睁眼，不过幸好她们都戴着雪地护目镜。 “我先下去，把梯子扶好。”姜森回喊完这句便纵身一跃。 积雪差不多到小腿肚子了，厚实一层，倒是不用担心会摔倒。 原本放在这的梯子早被大风吹倒，姜森在雪地里摸了好一会才摸到。 “我固定好了，你先坐到围栏上，然后再慢慢往下探。”姜森双手围在嘴边作喇叭状，仰头喊道。 姜秋柏平时很少进行户外运动，不禁手脚协调不好，平衡力还很差，再加上高度问题，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 光是从车顶跨到围栏上，她就像定格动画一样，但1分钟一帧。 好不容易坐在了围栏上，她隐隐约约想起刚刚听到姜森在下头说着些什么“围栏……往下……”。 好的，往下。 懂了！ 姜秋柏望着下面扶着梯子的女儿，不再犹豫，比起眼，朝女儿所在的位置就是一跳。 姜森：“！！！” 她这才反应过来姜秋柏的真实意图，电光火石间连忙张开双臂去接住从上面一落而下的姜秋柏。 这个动作很危险，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两个人一块绊倒。 但姜秋柏体重很轻，姜森下盘很稳。 姜秋柏有惊无险地落了地。 “……待会你看我手势，别再乱来了。”姜森无奈道。 姜秋柏捂着噗噗跳的心脏，喘着气，比了个“OK”。 母女俩不敢再耽搁，她们必须得在下午五点天变黑前回来。 起先她们想并排而走，但风雪的阻力实在太大，姜秋柏走着走着就落后姜森一大截，最后只能姜森在前，姜秋柏跟在她身后，姜森拖着姜秋柏走。 姜秋柏有雪地靴，脚下倒是不滑，只要踩着女儿走过的脚印就好。但姜森的登山靴防滑效果没那么好，每一步都得确定踩稳后，才能迈出下一步。 原本不长的二十来米，她们走了足足十几分钟，才抵达位于十八号车位的拖挂厢。 姜森将车门拉开，两人缩进车内。 她们不是来这取暖的。 虽然温度确实很低，但这一段路走得极其吃力，现在反而全身上下热烘烘的。 “找到了！”姜森从车位床底的储物箱里翻出来一把帐篷钉。 帐篷钉，顾名思义，就是将帐篷固定在地上的钉子，材质有很多种，最常见的是铝合金钉，但这车的主人自身条件好，选择了最贵的钛合金，硬度超强。 姜森手里的就是四只钛合金钉和两只铲型钉。 “还需要什么？”姜森回头问道。 姜秋柏在这方面上脑子比她记得清晰：“帐篷都拿上吧，大部分的帐篷材质都是放风防水的，正好用来加固车窗。” “嚯，好家伙，这是几顶帐篷啊！”姜森将柜子里的帐篷取出一一摆在地上，“一顶速开帐篷，一顶锚定帐篷，还有一顶……多人充气帐篷。” “车主应该是要去参加西南云省的露营大会吧。”姜秋柏突然想起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宣传，今年云省国庆将要举办一年一度的露营大会，据说全国各地的露营爱好者都会前往参加。 也难怪车主会把装备准备得如此齐全了。 “再找找，应该还有睡袋、遮雨棚、防潮垫、充气床垫那些，都可以用上。”姜秋柏沉吟片刻，站起身一块加入搜索，嘴里振振有词，“我想想一般露营都还有什么装备……保温箱、露营灯、户外电源、羊角锤……” “羊角锤？！”姜森直起腰，黑眸微微发亮。 “对啊，肯定有的，用来钉地钉。”姜秋柏将卡座下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果然在最底层的角落里头看到一串绳索和一把钢制羊角锤。 “露营灯，我也找到了。”姜森提起一盏户外充电露营灯，打开开关，车内一下子铺满明亮的暖光。 “太好了！这个亮度在雪地里正好。”姜秋柏脸上露出喜色，她没想到仅仅是第一辆车她们就找到了这么多有用的。 但很可惜，这辆拖挂里头没有类似拓展板的大片硬质材料。 “走吧，去那辆C型车里看看，那里我记得厨台和我们一样有拓展，实在不行就把卡座桌子拆了带回去。”姜森把东西装进自己背包里，然后用姜秋柏刚找出的绳索，绑了两个活结，套在她们两人的腰上。 这样姜秋柏在她身后就可以抓着绳子走，不仅速度更快，还更安全。 这次她们抵达十三号车位的C型车花费的时间少了很多。 “我试试车子能启动吗？”姜森坐上驾驶位，插入钥匙。 她并不抱多少希望。 毕竟这辆车在零下三十度的环境里待这么久了，按理来说油箱和水箱大概都已经冻上了。 然而，车子正常启动了。 不仅车能正常启动，车里的柴暖、电和水都能使用。 “这车车底绝对贴了最新出的那个超级贵的保温膜！”姜秋柏一脸羡慕地说道，“我看广告的时候说用了那款产品，在零下五十度都不用担心水电油问题。” 姜森叹了口气，看来这就是钞能力的力量了，她刚刚听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也知道，这辆C型车的燃油发动机大概是改装过。 不愧是有多年房车旅行经验的资深驴友，车子性能比她们那辆车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姜森瞥了眼仪表盘：“油也是满的，先找找需要的东西，待会我们就直接开这辆车过去。” 姜秋柏点点头，赞同道：“这样我们就不用下去走了！” 门关紧，柴暖开起，车内温度很快便起来了。 姜森摘下帽子口罩，正想从冰箱又拿出一瓶快乐水，就悲剧地发现满冰箱的饮料已经冻成了冰，硬邦邦的。 不过，姜森手里抓着可乐瓶垫了垫，发现硬度可观。 完全可以当投掷物使。 只要准头够好，杀伤力并不低。 思及此，姜森果断将冰箱里的大瓶饮料都扫入包中。 “真想把这个搬走啊。”姜秋柏蹲在车门旁的柴火炉，发出一声感叹，“有了这个，零下六十度都估计能扛得住。” “哟，还有这么多木头呢。”姜秋柏在柴火炉旁的柜子里翻了翻。 姜森突然回头道：“妈你再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斧头。” “对！一般来说都会有斧子。” 果不其然，就在车尾的工具箱里，姜秋柏找到了一把38cm的高锰钢中长斧，“哟，还挺沉。” 这一下多了两把武器，羊角锤和斧头，可以说是收获满满了。 姜森踩住油门，将房车驶离停车位，决定把其他车上搜集到的物资都先转移到这辆车上，然后再开着它回到出发点，这样搬运物资就方便了许多。 姜森开得很慢很小心，车轮是四季胎，在雪地上行走时打滑很严重，她双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脚一刻都不敢离开刹车。 看来她们在极寒结束前，是无法离开这里的了，除非车身性能里头有能将四季胎升级为雪胎的选项。 经过十三号车位的B型车也就是克鲁克山主人的车时，姜森和姜秋柏进去认真搜刮了许久。 这次她们把能带走的冬季衣物都拿上了，还拿了不少克鲁克山的猫粮和猫罐头，离开之前姜秋柏也注意到挂在门边的毛线画。 “这个也拿回去吧，小克应该会喜欢的。”姜秋柏喃喃着，将毛线画取下来。 回到车上，两人打开车灯，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你留在车上，我去就行。”过了十号车位，姜森就不敢太往前开了，因为她们现在风雪太大，她们根本看不到前方的路况。 这也是中午姜森击倒睡衣丧尸的，姜森从左侧车窗望出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地上一个模糊的轮廓。 “剩下那个丧尸大概在三号车位到八号车位之间。”姜秋柏用笔在地图上圈圈画画，“就在前面八号车位停车吧，然后我们在那布置陷阱。” 姜秋柏说的是“我们”，并不是“你”。 姜森默默看了她一眼，没作声。 车子停好后，姜森关掉发动机，只留车前的大灯。 “帽子戴好。” “手套这里拉紧点，不然大幅度活动容易松开。” “还有你的裤腿……” 姜森打断唠唠叨叨的姜秋：“妈，你是不是很紧张？” 姜秋柏脸色不太自然地否定：“你胡说什么，我就是……觉得小心点为好。” 姜森抬手帮她理了理帽檐，语气冷静：“我仔细问过小E了，噗噗菌喜热不喜冷，温度越低，活度越低。” “它们操控人体进行活动，但同时也受限于人体自身的五感。” “风雪大，他们不戴护目镜的话，视力肯定很差。” “肌肉长期暴露这个温度下，就算体内有噗噗菌在维系着机体，但肢体灵活度也会大幅度下降。” “最重要的是……” “什么？”姜秋柏不解。 “他们没穿雪靴。”说不定和中午那个丧尸一样，又给她拜个早年。 姜秋柏：“……” 听姜森这么一顿分析，姜秋柏脸色显然好了不少，她主动拉开车门，“走，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们看看还能不能弄多一点能量值回去。” 结果还没钻出车门，她又返了回来，从兜里掏出一块浓缩巧克力，撕开包装，往姜森嘴里塞去，“吃一口吃一口，补充点能量。” 姜森皱着眉刚要说自己还不饿，但突然想起世界上好像有种东西叫“妈妈觉得你饿”，只好张嘴咽下。 醇香的可可味在嘴里蔓延开去，甜食的效果不错，姜森下了车后觉得身子暖暖的，充满了力量。 姜秋柏拿着绳索的一头，站在车位，而姜森将另一头绑在铲型帐篷钉上，用力打了个死结。 她走到道路另一端的尽头，将帐篷钉插在雪里，然后举起羊角锤用力一锤，将其固定。 如此，一个简易的“绊人索”就完成了。 接下来，就等着她去“诱敌”了。 别碰她 “咔——咔——” 姜森迎着风费力地向前走着，每一脚踩在厚实的雪里，都发出一声脆响。 额头灯的亮度不太够，她拿上了前头找到的户外露营灯，挂在背包上。 露营灯随着她身体摆动一晃一晃的，照在沉寂的雪地上，映出她被拉长拉大的影子。 像一个孤独的巨人。 已经到七号车位了。 她们在九号位那边设了陷阱。 姜森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二十米外的距离处是昏黄模糊的车灯灯光，仿佛黑夜中指引水手们的灯塔。 她收回目光，前方雾蒙蒙的一片，视线被飞舞的雪花所阻挡，即便是有露营灯的加持，也只能勉强看清周身五米的范围。 姜森苦笑一声，不知道到底是她去诱敌还是敌在诱她。 舌尖无意识地舔了舔后牙槽，是巧克力残存的甜味。 她深吸一口气，手中工兵铲挥舞，继续一边走，一边清理出一条一人宽的小道。 七号车位没停车。 六号车位是一辆轻卡。 轻卡房车虽然在车身尺寸上和普通C型车差不多，但车身内部空间更大，承载性更强，尤其是再加了拓展厢后，非常适合一家人出门旅行，因此这几年已经有取代传统C型房车成为主流的趋势。 姜森眼光老练，随便扫了一眼便知道这辆轻卡也是经历过爆改的，底盘升高了十公分，轮胎也不是普通的房车车轮，而是专业的越野车轮。 又是一个行家。 没想到多年没回国，桦国人变得如此壕横。 六号车左边的五号车位上是辆B型车。 车门敞着。 从姜森这个角度望过去，里头黑黝黝的，像是一张深渊巨口。 姜森调整了下头灯，对准那个方向照了照，里头的座椅和台面上已经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 明明才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已经透着股荒芜颓废的感觉。 姜森没有贸然上去。 她现在还没见到第三只丧尸，在那之前随意走动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说到这也奇怪，之前观察到的丧尸的大概活动范围在三号车位和六号车位之间。 但现在她都马上就要走过五号车位，视野中仍没有见到任何除了车之外的东西。 姜森将工兵铲收起，双手紧紧握住登山镐，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 她心中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难道是天太冷丧尸藏起来了？ 这种不祥感越来越重，终于在走到三号车位时，她听到了一声类似于野兽的低吼声。 很清晰。 很近。 姜森瞳孔紧缩，猛然扭头看向声源，只见她的左侧的雪地上趴卧着一个人。 浅灰色的外套，与旁边白色的雪地完美融为一体。 难怪姜森没有提前注意到他。 看来这就是B区剩下的那只丧尸了。 丧尸缓缓从雪地上爬起来，身量很高，体型宽胖，露出的那张脸很眼熟。 姜森微微一愣，昨晚她见过这张脸。 是那几个围着露营桌喝酒划拳聊天的几个中年男人之一。 男人有个又大又圆的酒糟鼻，如同一只西红柿黏在脸上，姜森只看了一眼印象就极为深刻。 当时候他是坐着的，没想到站起来身材会如此壮硕，挺着个巨大的啤酒肚，满身横肉。 风雪太大，酒糟鼻丧尸被吹得睁不开眼，但依旧能够听声辨位。 他准确判断出了姜森的位置所在，张开嘴低声咆哮一声后，便跟炮弹一样冲过来。 姜森此时刚好站在三号车位皮卡拖挂车的正前方。 她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 然而，就在酒糟鼻即将扑到她身上的那瞬，她以左脚为中心支点，右腿带动身子向后边侧身一闪。 下一秒。 “砰——” 酒糟鼻那庞大的身躯狠狠地撞上了皮卡的车前盖。 车前盖凹下去一大片。 姜森眯了眯眼，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看着凹陷下去的金属前盖和彻底变形的保险杆，她明白这次遇上了很棘手的对手。 最可怕的是，在这样的撞击力下，酒糟鼻自身好像完全没受到影响。 虽然肩关节被撞得向后扭了一百八十度，上半身也呈现一种扭曲古怪的姿势，但酒糟鼻速度不减，从地上迅速爬起再次朝姜森冲过来。 姜森转身拔腿就跑。 幸好有一路挖好的小道，她头也不回地顺着小道往来时的方向狂奔。 但她跑不快，每一步都得将身体重心保持在两腿正中，核心肌群紧缩，这样才能勉强避免滑倒。 因此酒糟鼻很快便追上了她。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姜森心脏猛跳，她深吸一口气，刹住脚，回头举起工兵铲向后用力一戳。 酒糟鼻失去平衡，一屁|股摔在地上。 姜森趁这功夫继续拔腿狂奔。 可能酒糟鼻平时就习惯了在寒冷地带生活，又或者是那全身的肥肉确实起到了减震保暖的效果，他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低温的影响。 反而有种不属于他体型该有的灵敏，迅速从地上爬起，恶狠狠地向姜森追去。 姜森重新听到后头响起的脚步声，低声咒骂一句。 好在离九号位越来越近，视线里也出现了熟悉的灯光。 但在看到灯光后，酒糟鼻的反应更强烈了，好似光源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的速度更快了，有几次他探出的指尖几乎够到了姜森背在身后的背包。 姜森没办法，只能咬着牙，不断加快脚下的步伐，滑不滑倒这些她已经没时间顾虑了。 “妈！！！”姜森爆出一声巨吼，如同田径赛场上即将冲线的运动员，使出了吃奶的劲，向前全力奔跑。 姜秋柏原本缩在车后冻得原地踏步，听到这声怒吼后她立马蹲下来拉起绳头。 她探出头，在看到朝自己疯狂奔来的女儿以及……后头和小山一样高大的男人后，瞪大了双眼。 姜秋柏心脏砰砰直跳，这辈子她还没做过这么刺激的事情，眼珠子不敢乱转，死死盯着雪地里的，心里不断默念：保持冷静保持冷静保持冷静…… 就在姜森双脚越过她们设定好的陷阱的下一秒，姜秋柏双手扯住绳子用力一拉。 “嘭——” 一声巨响后，酒糟鼻不负她们众望，狠狠摔向地面。 姜森立马杀了个回马枪，整个人朝酒糟鼻背上扑去。 但酒糟鼻的力气很大，姜森试图骑在他身上，却被他甩手一震，朝一旁滚落。 姜森迅速翻身爬起，没想到酒糟鼻比她更快，直接扑在她身上压得她动弹不得。 酒糟鼻张开布满红色腐蚀状菌丝的大嘴，咆哮着想要咬住身下的姜森。 危险一触即发。 姜森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抵着酒糟鼻的双肩，才能稍微拉开一点两人间的距离。 恶心的臭气从酒糟鼻嘴里蔓延过来，姜森艰难地别过头。 掉落在一旁的登山镐闯入她的视线。 很近，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可这半米的距离，在此刻却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她根本腾不出手去拿！ 就在这危机时刻，姜森隐隐约约听到了姜秋柏的声音。 又尖又细。 “别碰她！！！” 猎猎风声传来。 下一秒。 姜森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一幕。 酒糟鼻不见了。 准确来说，是他的头不见了。 那颗长着硕大酒糟鼻的脑袋在旁边的雪地上咕溜溜地打了几个滚，停住不动了，断裂处的红色菌丝似乎是因为接触到外界的冷气，瞬间萎缩。 没了头的酒糟鼻不能叫酒糟鼻了，只能叫啤酒肚。 啤酒肚难得地愣了愣，仿佛在疑惑：我的头呢？ 压制住姜森的力气瞬间小了许多。 好机会！ 姜森抬起膝盖朝上对着啤酒肚裆部狠狠击去，双手也用力一推。 两人的位置立马对调。 啤酒肚依旧在挣扎，姜森眼疾手快地抄起一旁的登山镐，对准他的右臂狠狠一凿，成功将他右上半身钉在了地上。 但啤酒肚的双腿依旧在乱蹬。 “妈，腿！帮我！”姜森大喊，想让姜秋柏帮她用自身体重制住啤酒肚的下半身，这样她便能拿刀捅进他的胸膛。 然而回应她的又是两道风声。 “咔擦——” “咔擦——” 是骨头被砍断而碎裂的声音。 姜秋柏会错了意，她在听到女儿的声音后，双手果断再次举起斧头，然后对准啤酒肚的膝盖，用力向下砸去。 一条腿。 两条腿。 “还……有……哪……里？”姜秋柏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弱小，仿佛再多说一句就要晕过去。 姜森大张着嘴，茫然地摇摇头。 啤酒肚双腿没了，像上了岸的鱼，翻腾了两下没翻起来。 姜森回过神来，连忙用膝盖和左手压住他的左半边身子，然后右手掏出自己那把快升级成专用掏心刀的剔骨刀，朝啤酒肚有胸刺去。 但并不顺利。 脂肪对内脏具有很好的保护作用，刀插入后阻力很大，很难推进。 必须得双手持刀。 “我来！”姜秋柏直接全身扑到雪地上，双腿绞住酒糟鼻的左臂，“快！” 姜森双手握住刀柄，微微起身，然后运用自身体重优势，用力向下刺去。 这次，刀尖成功穿过了酒糟鼻的胸骨。 “给，继续！”姜森刚想着将刀抽出，姜秋柏就已经从包里掏出一把崭新的菜刀递给她。 “噗呲——”刀尖再次穿破衣物，刺入啤酒肚胸口。 “再来！”姜秋柏又掏出一把。 姜森：“……” 两分钟后，酒糟鼻的胸口上足足插了四把刀，姜秋柏这才弱弱地问道：“死了吗……我没刀了……” 姜森喘着粗气，确认啤酒肚已经彻底没了动静。 她看着姜秋柏夸赞道：“厉害哇，人家是小李飞刀，你是老姜菜刀。” 姜秋柏趴在地上，颇显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挑了半天的，还想着拿回去用呢。” 姜森缓缓站起，撑着膝盖半蹲着，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 姜秋柏还趴在地上。 姜森从包里取出榨汁机，开始熟练地开膛掏心，做完这些后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姜秋柏还趴在地上。 姜森这时候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了。 “妈……？” 姜秋柏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我手臂使不上力了……” 火锅 “呼——” 姜森缓缓呼出一口氤氤氲氲的白气，直起腰，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围巾，只露出上半张脸。眉毛和睫毛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看着像是涂了极其夸张的白色睫毛膏。 她们回来的时候，车周围的积雪已经有姜秋柏膝盖那么高了。 房车一直启动着，处于驻车状态，车身的温度始终在零度上下，雪落在上头很快便化成水流下凝结成冰，远远地看上去像块巨大的冰雕。 姜森先是拿着姜秋柏再次不怎么乐意献出的锅铲，把冻在车窗玻璃和车身上的冰块敲碎刮掉。 然后又握着铲子，将车底和轮胎旁边的雪不断向外铲。 这个工程量可不小。 工兵铲手柄很短，姜森一米八的个头几乎是蹲在了地上，像小朋友过家家拿着小铲子挖土一样，挖一丢丢，然后走煞有其事地走几步路，将那一丢丢“土”扔在旁边的小小雪堆上。 一来一回，雪没铲掉多少，人就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铲了半小时，才在车尾和车外侧，清出条一人勉强能走的小道。 天已经彻底黑了，云很厚，别说星星了，月亮都遮得严严实实的。 房车左边的后视镜上挂着一盏露营户外灯，在呼啸的寒风中摇摇晃晃，微弱得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手心的那点火光。 姜森拢了拢领子，灌进去的冷风吹干脖子上刚出的汗，带走属于身体的热度。 本来想一口气把房车门在的这一侧，清出一块十平米左右的空地，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在晚饭前完成的了。 小E说每种极端天气少则三天，多则一周。 所以她们即将面临的将会是持续多日零下六十度、甚至更低的极寒。 事实上，零下六十度并不是一个人类无法忍受的温度。在R国东北部一个最低温度为零下七十一度的地方，就有一个由500多居民组成的村庄。 每年只有在冬季气温低于零下五十度时，小学才会停课。 除了极低的气温，更令人姜森感到烦恼的是持续不停的暴风雪。 风力越来越强，连车身都被吹得有些轻微晃动。 姜森放下工兵铲，拿出已经剪成四份的麻绳，一端系在车胎上，另一端系在露营钉上，然后再将四个钉用羊角锤凿进厚实的积雪里，车身这才重新变得稳固。 做完这些后，姜森觉得全身都被掏空。 将后视镜上的露营灯取下，收起工具，她打开了房车门。 花椒浓烈的辛辣味迎面扑来。 “阿嚏——” 姜森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穿着针织毛衣外套的姜秋柏正在一旁厨台上切菜的，一听这声立马催促道：“快去洗澡，鸡汤马上就好。” 姜森揉了揉被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子，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虽然出发前才洗过，但她现在满身的血腥味和汗味，不再洗一次的话，爱干净的姜秋柏肯定要发飙。 但是。 姜森脱外套的动作滞了滞。 她们一会要吃火锅欸，洗完待会不是又一身火锅味？ “要不……吃完饭再洗？” “不行！”姜秋柏很执着，“大不了吃完再洗，我可不想和臭烘烘的你一桌子吃饭。” 姜森抽了抽嘴角。 零下四五十度的末日里，她们倒是奢侈地一天洗好几次热水澡。 没有再辩驳，姜森动作迅速地进了卫生间，她本身就饿，现在车里还满是火锅底料的独特香味，肚子里的馋虫都快被钩出来了。 厨台上的双眼柴火灶上，左边是一个汤锅，里头正咕噜咕噜炖着加了高丽参的鸡汤。 右边是姜秋柏刚炒好的川式火锅底料，热油的爆香，混合着酱汁的浓郁香味，只要靠近一闻便令人垂涎欲滴，更别说那表面铺满的红彤彤的辣油，看得姜秋柏自己都忍不住咽口水。 姜秋柏血压高，不宜吃重油重盐的辣锅，而姜森恰好又是无辣不欢，于是她只能准备鸳鸯锅。 中间有一层铁板隔开的火锅锅已经洗净放在了卡座上，下头是个能随意调节火力大小的电磁炉。 吃火锅所需要的蔬菜她已经切了好几盘了，都是从其他房车上搜刮过来、不适合在极寒天气下长放的。 杏鲍菇混着金针菇、白玉菇和蟹味菇，做成了杂菇拼盘。 冬瓜、白萝卜、藕片、莴笋、南瓜切得整整齐齐地码在盘中，白青黄几种颜色搭配在一起煞是好看。 姜秋柏刀功极佳，手起刀落，每种食材切片后的厚度完全一致，惹得橘黄色小猫在一边看着刀光入了迷。 它身子缩成一团，蹲在卡座靠背顶上——因为姜秋柏不允许它上桌。 直到姜秋柏将所有的蔬菜备好，开始从微波炉取出解冻好的肉时，克鲁克山突然喵喵叫了两句：怎么不继续了？ 它的愿望没有落空。 解冻后的牛肉和巴沙鱼片，同样被姜秋柏熟练地片成了薄片。 肥羊卷和肥牛卷是她们昨天在超市买好的冷冻品，在轻卡房车的冰箱里她们也翻到了两盒品质更佳价格更贵的，于是就想着先把自己买的吃完。 龙虾丸、虾滑和福袋也装了一小盘，火锅丸子她们没有储备多少，姜秋柏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拿出来吃，但一想到这都是姜森的最爱，还是狠下心扒拉了十几颗出来。 最后就剩午餐肉了，这个她们从各个车上都搜出不少，倒是不用省着，姜秋柏十分大方地片了两盒。 等姜森穿着长袖单衣从卫生间出来时，卡座桌面还有厨台台面，都满满当当地摆满了装着各种火锅食材的盘子和碗。 姜秋柏还在忙活，她将两个鸡蛋打入炒锅中，准备将中午剩下的米饭混进去做成蛋炒饭。等会把南瓜一烫，就可以加到蛋炒饭里拌着吃。 “你把汤倒锅里去。”一见姜森出来，姜秋柏就毫不客气地指使起她。 姜森鼻子嗅了嗅，疯狂咽口水，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把鸡汤和红油汤底都倒入火锅锅中，然后将电磁炉火力调到最大。 一个鲜红，一个淡黄，鸡汤的香浓和红油汤的麻辣交相辉映，霸道地往姜森鼻间钻入。 “喵！”腿边突然传来一声猫叫声，里头带着浓浓的不满。 姜森低头一看，就见克鲁克山伸着白手套小爪，推了推它自己的草莓状宠物碗。 她愣住了，扭头问道： “妈，猫能吃火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