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偏执大佬闪婚后离不掉了》 01 夏天的燥热一直持续到了八月底,蝉鸣消失的悄无声息,又或是被酷暑热昏了头,根本无人在意。 街角的小档口,符瑶接过咖啡,说了声“谢谢”,转身融进人群。 走到下一个路口,绿灯亮起,符瑶却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身,看见一个鬼头鬼脑的年轻人。 “请问有事吗?”符瑶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没事。”青年尴尬地笑了下,站得直直的,“真没事。” “卡。”符瑶抬手冲摄像机做了个手势,摇了摇头,“情绪还是不对。你表现出的不像是紧张,更像是早有预谋被发现后的诡辩。” 和她过戏的男演员愣了愣神,似乎在消化她说的“诡辩”是种什么状态。 看他眼神变得困惑,符瑶凑进一步。 男演员没料到她会靠得这么近,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手不自觉推了下眼镜,又摸摸鼻尖,视线绕过符瑶,看向她身侧。 “就是这样。你现在这样才像是害羞。”符瑶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这才退开一步,“你消化一下刚才那一瞬间的情绪,等下也要保持住。” “哦……好。谢谢导演。” “没什么。”符瑶点了下头,转身往导演组临时搭的棚子走。 路过监视器的时候,看到某人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符瑶在他身旁站定,咬着吸管:“我带演员过戏很好笑吗?” 这种低成本的短片找的演员都是艺术学院的在校大学生,演技及格,但总有些情绪抓不对,需要有人帮忙指导。 碰巧符瑶很擅长带动演员情绪,自然接过了这份工作。 “他脸红成那样你看不出来吗?粉底都遮不住,是真害羞了。”曹喆打趣她,“要么干脆你上去演,我不介意重拍一遍。” 符瑶没接话,只是默默把咖啡放下,坐到一旁看剧本。 这次拍摄的短片她是副导演,曹喆是总导演兼监制。他们两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轮流给对方做副手,类似的玩笑话听了不少,已经免疫了。 曹喆见她没应,也就不再自讨没趣。 他把监听耳机摘了,问:“明天白天补录一点外景就可以结束了,之后我打算回川洋,你跟我一起吗?” 两人是在美国上学期间认识的,了解过后发现老家都在川洋,某种程度上很有缘。 符瑶微微愣神,片刻后才缓缓道:“不一定,再说吧。” “还不打算回去啊?都半年多了,再怎么赌气也该回去见见父母了。”曹喆对符瑶和家里的关系一直很疑惑,也没听说过闹了大矛盾,但符瑶的态度就是很决绝。 “跟我爸妈没关系。” 符瑶想,不回川洋的原因有很多,当然也和人有关。称不上讨厌,只是见了面浪费时间,又尴尬,何必给自己添堵。 “那你……” 曹喆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手机铃盖了过去,他有些无奈地看符瑶:“你先忙。” 符瑶瞥了眼来电人的名字,眉头微微蹙起,又不经意看到曹喆快瞅成斜视的眼睛,一把捞起手机起身去了外面。 “怎么了?” “奶奶让我问一下你工作什么时候结束,打算什么时候回川洋?她想见见你。”女人的声音清冽,不论句子长短,都能保持稳定的节奏。 符瑶有些懵,手机拿远了些,确认名字是她没错。 她很长时间没回应,在思考是不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能这么凑巧在工作结束、曹喆问自己要不要回川洋的时候接到那人的电话。 “现在手头这部短片的拍摄明天就能结束,但我接下来要去北城参加电影节,忙完也要一周后。”符瑶没做隐瞒,把安排和她一五一十地说了,“可以吗?” 听到是对方奶奶的意思,符瑶不愿意扫老人家的兴,变得好说话起来。 “当然。”电话那头很快给了回应,“那我先不和奶奶说,计划有变动随时联系。” 她倒是很会安排。 不过这样一来,符瑶临时有事回不去也不用有太大的负罪感。 决定有利于自己,符瑶就顺势应下。 但很快,一股违和感涌上心头。 印象中许家人从没主动要求她回过家,就连奶奶,那个全许家最和善的老人也不例外。 尽管疑惑,但问出口还是显得太过奇怪。 何况……符瑶觉得自己父母也没和许云知熟到可以拜托她这种事的地步。 商业联姻不光当事人没什么感情,就连两方父母也一样。 数字的增加要比不称心的晚辈更讨他们欢心一点。 “那就先这样吧,我在拍戏。”符瑶看曹喆冲自己招手,知道有情况发生,草草结束了通话。 好在只是布景的问题,解决之后拍摄和计划的一样顺利进行。 虽说是短片,拍摄时间也不长,但到了晚上,曹喆还是很讲究地给年轻演员们办了杀青宴。 符瑶延续了自己在剧组沉默寡言的形象,坐在主位旁边却只是一声不吭地吃着。 余光恍然瞄到旁边站了个人,挡住了些光线。 她停了手,看过去。 今天和她对戏的那个男演员摘掉了傻气的黑框眼镜,妆容更淡,但不知道是喝了太多酒还是包间里太热,夸张的绯红从脸蔓延到脖子。 “符导演,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符瑶脑袋放空,只是看着他几秒没说话,男演员就完全失了镇定,赶紧解释起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您以后如果拍戏,不管是龙套还是别的角色,有需要的话,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 “好。”不好直接拒绝,又怕将来真的有需要,符瑶掏出手机来给他扫,一错眼又看到曹喆冲她挤眉弄眼。 “符导演,可以敬您一杯吗?”如愿加上了好友,男演员却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又端了端杯子,“我先干了。” 看着他仰头喝光杯子里的酒,又露出傻笑。 符瑶垂眸,也端起杯子把酒喝光。 “符导演,关于今天的戏,我还有点细节不明白,能不能请教你一下?” 其实多数情况下,导演和演员的缘分在打板结束后就终止了,这个男演员还在读大三,真有问题应该请教他们表演系的教授。 符瑶当然明白这一点。 本想拒绝,但一错眼看到男演员已经自顾自在她旁边坐下。 符瑶眼底闪过一丝莫名,还是松口:“你说吧。” 杀青宴散场后,已经过了十二点。 等人都走光了,曹喆凑到符瑶旁边,上来就骂:“愣头青。” “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嫌他傻呗。傻der一个,哪有这么死缠烂打的,我都发现你不高兴了,他还一个劲往上凑,没见过这么攀关系的。” “刚入社会,可能还不大会看眼色。”导演组入住的酒店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已经提前和助理小桃说好了让她开车来接,符瑶正准备打电话联系她。 刚按下拨号键,就听曹喆说:“那小子被你迷死了,肯定回去跟朋友吹牛比说要追你。” 符瑶的回答不咸不淡:“随他的便。” 曹喆表示赞同,无所谓地耸肩,又问:“你怎么回去?能不能顺便把我捎走?” “行。”说着,符瑶低头看一眼手机。 忽然瞳孔一缩。 通话界面上赫然显示着“许云知”三个字。 想都没想,赶紧按了挂断。 拍戏的这段时间,她的固定联系人就只有助理小桃,最近联系人顺位第一的自然是她。 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顺序,也忘了今天下午跟许云知通过电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给她拨了过去。 要是被许云知误会自己找她有什么事,符瑶会觉得很麻烦。 她赶紧去看通话时间,还好只拨通了一秒。 一秒而已,正常人都会认为是打错了,或是恶作剧。 再说,许云知那么忙,她们又没互相给对方留什么好印象,大概率不会理她。 小小的意外没带来多少影响,小桃很快就开着车和他们会合。 符瑶和曹喆一前一后上了车,清凉的风从车窗里灌进来,曹喆“嗷”了一声表示爽。 符瑶喝了酒,刚刚又用全部注意力吊着自己,这会儿困倦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曹喆安静了没一会儿就又开始制造噪音:“说起来,我认识这么久了,还没听说你谈过恋爱,真的一直单身吗?那要是单身,你又不拒绝那个傻der,是真的对他有意思?” 其实符瑶一直觉得曹喆是业界标杆,现今没有哪一个导演比他更能胡诌,甚至把每一个荒唐的猜测都说的有鼻子有眼。 为了扼杀他没用的天赋,符瑶淡淡说:“我结婚了。” “哦结婚了……”曹喆点点头,“啊?你结婚啦?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我去,你结?呃?” 曹喆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如果震撼能可视化,他的脑袋一定胀得比皮球都大 符瑶抛出个没挂饵的钩,扎得他这条鱼生疼,曹喆忙不迭地问:“你和谁啊?我见没见过?符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藏?” “很震惊?”符瑶语气间莫名染上些笑意。 曹喆翻了个白眼:“废话。你看着就不像结了婚的,又不戴戒指又不晒伴侣,而且你一年多少天都在外面工作,完全不像是成了家的人。” 说丧夫都比这贴切。 他说的所有观点符瑶都挺认同。 她轻笑:“确实不像。” “那你……”曹喆还想说些什么,结果听到符瑶的手机又响了。 他满脸不爽,捏了个拳头在眼前晃,“到底谁啊,每次我一说话就打断我!” “说明有人不想让我听你说瞎话。” 符瑶还沉浸在刚才看曹喆发疯的好笑氛围里,拿起手机的瞬间,挂在嘴角的笑容僵住。 接着,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许云知? 02 铃声响了一轮,符瑶才确认自己不是眼花。 还真打过来了。 或许是等待的时间太长,连一旁的曹喆都忍不住问:“怎么了?谁啊?” 符瑶今天一整天都很好说话,估计这会儿来个推销电话都能礼貌地接起来,所以他觉得她现在的态度有些奇怪。 符瑶把手机贴近耳朵,一边说着“没谁”,一边尽可能把扬声器的音量调低。 “出什么事了吗?”许云知的声音听起来和白天没什么不同,但又或许是声音调得太低,显得朦胧,像被从睡梦中惊扰。 “没出事。我不小心打错了,本来是要打给我助理的。”纵使有陌生感,但符瑶还是淡定地解释,“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许云知有没有早睡的习惯,符瑶不知道,但用普通总裁的生物钟来衡量准没错。 “没关系,我还没睡觉。”许云知接受了她的歉意,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电话只响了一声,我猜到可能是你打错了。” “那其实就不用再打回来了。”符瑶这会儿困得找不着北,不妥的话脱口而出。 反应过来才觉得有些先声夺人,好像在说许云知多此一举。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但还是确认一下,万一真的有急事。”比起符瑶的慌乱,许云知显得很镇定,但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不早了,休息吧。” “行。”符瑶干巴巴应了一声,张嘴舌头和牙打了个绊,才又说,“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手又落回腿上。 符瑶却像忽然想起什么,又解锁了手机,把刚才和许云知的通话记录删了,免得自己脑子一昏再点错。 她和许云知定的回家的日期是月中,那就意味着接下来两周的时间里她们都不会再有任何交流。 至少过去一年多相处的经验是这么告诉她的。 “你是不是不喜欢你……”曹喆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却又突然停住,在犹豫,“你的……” “老婆?”符瑶微微扬起眉毛,接话,“我们没什么感情基础,结婚也只是领了证,走个流程,确实谈不上喜欢。” 她想,这么说也没问题。 随着结婚证被交到双方手上的,还有一张签字画押的协议,期限是两年。 白纸黑字的签名成了符瑶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婚约中唯一能自己掌控的东西。 签订协议后,她和许云知只要见面,一定是相敬如宾。 一个叫对方“许总”,另一个叫对方“符小姐”,严肃得像是在谈生意。 曹喆神色稍缓。 他猜得不错。这种不声不响结了婚的,无外乎两种情况。 一种是两人的身份都太过特殊,暴露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另一种就是压根没什么感情,结婚只是一种各取所需,说不定还牵扯到双方的利益。 符瑶是后者。 但……曹喆又不觉得她是那种对待婚姻随便谁都行的人。 符瑶的性格说不上强势,但有着谁都不输的倔强和认真。连剧本里的几个形容词都要斟酌良久的人,怎么会随便找个人结婚? 况且前几年还出了那档子事……让符瑶更抗拒和人接触。 曹喆有太多问题想弄清楚,但车子一到酒店,符瑶明显不愿意多说。 似乎也觉得一直拉着别人说私事不大好,曹喆只是和她道过晚安就回房间休息了。 == 接下来的几天符瑶果然没再收到许云知的消息。 不过除去主动联系,她偶尔能在新闻里看到许云知的身影。 许家是做医疗器械生意的,是国内相关领域的巨头。许云知二十出头就进了公司,工作到现在,在她的父亲许镇东退休后,成了当之无愧的一把手。 画面中的女人面对媒体炮轰一样的提问,始终神色淡然,用一成不变的冷淡调子做着承诺。 “脉生始终将患者的生命安全和健康放在首位,为应对此次灾情,公司将全程负责此次所有受灾地区医疗用品的供给……” 前不久北城附近的县城发生了洪灾,许多企业都捐了款,许家的脉生科技连续几年被评为爱国企业,自然也不甘落后。 许云知穿着正装,脸上满是波澜不惊,淡雅的妆容将她的清冷衬托得更甚。 从结婚到现在,她在符瑶心中的形象一直没变。哪怕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符瑶也从不会否认许云知的魅力。 她很好看,光是站在那里就仪态万方。 符瑶盯着许云知看了几秒,很快把视频刷过去。 放映厅里陆陆续续进了人,符瑶退出微博,把手机调了静音,等着电影开始放映。 北城每年都会办一次国际青年电影节,入围的作品会在六天的时间里集中展演。 符瑶的作品也成功入选名单,被安排了两场展映。 今天是展映的最后一天,来观影的人比之前翻了一倍,不少人买不到坐票就一窝蜂挤进来站着。 《今时往日》一共二十五分钟,从剧本创作到导演都由符瑶一手完成,直到送审之前她本人已经看了不下一百遍。 助理小桃则是头一次看,荧幕微弱的光映出她满脸亢奋。 小桃看她一眼:“瑶瑶姐,这人也太多了。” “毕竟最后一天了,大家想多看几场。” 符瑶没把这一切归功于自己影片极高的质量,但小桃似乎不这么认为。 “肯定是特别好看才会有这么多人慕名而来,你看隔壁的……” “注意言辞,不能乱讲话。”符瑶赶紧制止了她。 小姑娘刚从大学毕业不久,想到什么说什么。想说隔壁的烂片没人看,但这里人多眼杂,容易得罪人。 “哦……知道了。”小姑娘立马捂了捂嘴,坐直身子不再出声。 不过她发自内心的夸赞让符瑶心中多了一丝快意。 “世界总是喜欢把答案摆在人面前,就像从不挑明,未来也会变成过去。” 主角深沉的念白将故事引向结尾,直到灯光亮起,还有不少人沉浸在剧情的氛围中,场内一片沉寂。 几秒后,不知道谁带头鼓起掌来,气氛才轻松了些。 “瑶瑶姐,你真的太厉害了!”一转头,小桃一脸意犹未尽地迎上来,“明天晚上就是颁奖典礼了吧?你肯定能拿奖。” “希望如此吧。”符瑶只是十分平静地回答。 在最终结果揭晓之前,她从不会让自己有过多的期待。 观众们陆陆续续离场,符瑶也跟着站起来。 随着散场的人流一点点挪动,她无聊地四下扫视。 目光流转到影厅的角落,那里坐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庄重的气氛在周身凝聚,和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那群人像坐得安如泰山,坐在中间的男人倾着身子和一旁的人说着什么。 或许是其中一个人模糊的身影看上去像极了某个人,符瑶停下脚步,凝神看过去。 怎么是她?许云知? 正在疑惑的时候,长相酷似许云知的人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你好,麻烦让一让。”还没等符瑶再细想什么,后边的人等不及开始催促。 “抱歉。”符瑶侧身让过身后的人,对小桃说,“你先去吃饭吧。” “那你呢?”小桃肩头被路过的人撞了下,她赶紧贴到符瑶身侧,微微仰头看着她。 “我还有点事。你先去昨天我们吃的那家餐厅点菜,我很快就去。” “行,那我等你。”小桃点点头,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符瑶随意找了个过道边上的座位坐下,又瞥了几眼斜后方。 如果说刚刚只是有点怀疑,那么借着完全亮起的灯光,她能确定那就是许云知。 她来干什么? 看电影?看得还是自己主导的短片? 符瑶刚才选择留下完全是出于礼貌,她觉得许云知或许也看到自己了,还是打个招呼的好。 可等了十分钟后,她的耐心也随之消逝。 算了,她和许云知也没熟这种程度,就当没看到她吧。 更何况许云知看上去很忙的样子,不见得有时间来应付自己。 符瑶把手机丢进包里,起身就走。可是刚迈出一步,就撞上了人,原地怔住。 “不好意思。”符瑶心里责备自己的冒失,抬头看向对方。 女人穿着笔挺的咖色西装,夹在领口的徽章擦得锃亮。 像是从欧洲贵族的画像中走出来的女人,两颊偏瘦,鼻梁高挺,眼眸深邃沉稳。长发利落地扎起,垂在身后,耳环上的吊坠垂在和肩头碎发差不多的位置。 半个小时前还在手机屏幕里的人就这么站在了符瑶面前,并且两人相距不过一只手臂的距离,就连对方眼底的倒影都看得一清二楚。 “没事。”对方声音温润,家教极好地反过来关心她,“撞疼了吗?” 可符瑶无暇顾及她的提问,只是满脸错愕:“你……” 女人只是神色淡然,视线微垂,生怕对视就会吓跑她:“我是许云知。” 为什么突然自我介绍? 符瑶一脸莫名地看着她:“我知道啊。” “嗯。”许云知也迎上她的目光,“还以为你忘记我长什么样子了。” 03 的确,两人工作都很忙,结婚后符瑶也从不主动去找许云知。 这次刚好赶上符瑶要拍电影,两人至少半年没见过面。 但也不至于健忘成这样子。 许云知那双眼睛平时看着沉闷疏离,但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满眼真诚,好像对此深信不疑。 符瑶受不了她的眼神拷问,偏开视线:“没忘。” “你来北城出差?” 许云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忙得到处飞,出现在这里,符瑶当然知道她来干什么。 要是她脸皮足够厚,说许云知特意来看她的电影也不是不行。 不过没这种可能。 “嗯。公司给北城第一人民医院捐了设备,我负责接洽。” 怪不得。 符瑶联想到不久前看到的采访,当时就觉得背景的建筑有点熟悉。 “哦……”符瑶点点头,算是了解了。 “汪院长说这里刚好在举办电影节,就邀请我来看。”许云知眼神示意符瑶站在不远处那群人的身份,“还以为刚才认错人了。” 说的当然是符瑶。 “我也以为看错了。”符瑶嘴角挂上官方式的笑容,冲许云知身后的人打招呼。 那群人显然并不认识她,愣神的时间有半分钟之久,然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也抬了抬手,算是回应。 沉默一会儿,许云知问:“所以你在等我?” “算是吧。”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沉默,许云知脸上还是得体的笑容。 符瑶双手背在身后,咬了下唇:“你要是忙的话,就先去吧,我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了来打个招呼。” 她是个讲礼貌的人,许云知也是。 许云知稍微想了下:“他们等下要回医院开会,我没什么事。” “那……”符瑶犹豫了一下,“一起吃午饭吗?我订了地方,是川菜馆,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方便吗?” “只有我和我助理,小桃,你见过的。”符瑶想起之前在川洋的时候,有几次小桃来给她送东西,和许云知打过照面。 “行。我和他们打个招呼就来。” “我去外面等你。”符瑶绕过她出了放映厅,走到场馆门口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 雨滴砸在玻璃挡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在包里翻了翻,才想起伞被小桃拿走了。 场馆有准备公用的伞。符瑶往门口看了看,不过很遗憾,伞架上空空如也。 符瑶望着如瀑般的雨水,乌云呈块状地压下来,看不到放晴的预兆。 “来的时候还是晴天,没想到现在雨这么大。”许云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身后。 “不过下雨也挺好的,之后会凉快一点。”符瑶看了看她空着的手,“餐厅离得不远,要走过去吗?” “现在吗?”许云知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雨太大了,还是等等吧。” “也是。别把你淋感冒了。”符瑶莫名想到一些狗血设定。 比如羸弱的总裁,一淋雨就发烧。 “我没那么容易感冒。”许云知抬手抚平衣角的褶皱,视线微垂看着砸落在地变得四分五裂的水滴,“你穿得比我还少。” 符瑶微怔。 她今天穿了件料子很薄的连衣裙,刚才没感觉,被许云知这么一说,才打了个哆嗦。 “那就等等吧。” 不过也没让她们等太久,之前见过的“汪院长”就给许云知送来了一把伞。 “谢谢。”许云知倒是一点都不跟他客气,伸手接过。 “没事没事,应该的。许总你要去哪儿?我开车送你过去吧?”汪院长满脸堆笑,很期待许云知点头。 按年龄来算,这个汪院长比许云知大两轮还多,做长辈的,却这么小心翼翼,让符瑶不免诧异:许云知在这些人眼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许云知说:“不用麻烦了,不远,我们走过去就行。” “那行,不打扰你们了,明天见。”汪院长很有眼力劲,也不多留,临走还和符瑶点了个头。 有了伞就不用纠结雨大雨小,许云知撑开伞,两人走入雨中。 所幸伞面足够大,符瑶和许云知并肩走着,还能空开一段令人舒适的社交距离。 两人谁都不说话,衬得四周淅淅沥沥的雨声更响亮。 “怪不得他们都说,有钱人的生活会平顺许多。不然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走过去午饭都变下午茶了。”符瑶盘算着一路走过去要十分钟,总这么闷着也不是办法,就挑起话题。 “如果对方有求于自己,的确是这样。”许云知举着伞在红绿灯前站定,“不过总是被人关注,有好也有坏。” 符瑶侧目:“比如?什么坏处?” “还没发现。” 说了句废话…… 符瑶倍感无语,连笑声听起来都很无奈。 来自他人的关心,就算带着目的,但只要能带来实际收益,没人会拒绝。 许云知听到她笑,也侧头看她。 绿灯亮起,她说:“走吧。” 等到了餐厅,雨也差不多停了。 许云知抖了抖伞上的雨水,把伞立在门口。 小桃早就点好了菜,看到符瑶身后跟着的人,有些震惊。 社恐犯了,只敢盯着符瑶:“瑶瑶姐,你看还要加什么菜?” 符瑶把菜单递给许云知:“你看看?” “先吃吧,不够了再加。” “OK。”符瑶坐下,忽然又问,“你能吃辣吗?” “可以。”许云知点头,“也不挑食。” 许云知和符瑶面对面坐着,小桃挨着符瑶,不停地喝水,但还是尴尬得嘴巴发涩。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现混乱,眼前这个人应该是脉生科技的总裁许云知。 在川洋见过几面,但没说上话。 她觉得许云知看上去不凶,没什么杀伤力,声音也很温和,但就是……莫名犯怵。 她管自己这个毛病叫有钱人恐惧症。 许总和符瑶有时候看上去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但又像是路上偶然遇到,说了几句话就很投缘的路人。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觉得困惑。 小桃头脑风暴起来没完没了,自己天天5G冲浪,总记得看到过关于许总的大瓜,但具体内容忘了。 被回忆勾得心痒,她决定回酒店好好查查。 就餐过程一直很闷,除了符瑶偶尔和小桃聊点工作上的事,许云知一直静静吃着盘子里的东西。 这家川菜馆子用料十足,小桃被辣到点酸奶喝,没想到许云知吃得面不改色。 “你要回去休息吗?”或许是看出了小桃的尴尬,等吃得差不多,符瑶给了她个逃跑的机会。 “我回去整理下邮件,然后……明天颁奖典礼穿的礼服还在干洗店,我去拿。”小桃巴不得赶紧走,起身,“许总再见。” 许云知应声抬头:“吃好了吗?” “啊……吃挺饱的。”小桃笑得脸酸,谁知道她这么问自己。 “好。有机会再见。” 她人真的挺好…… 小桃又懊悔起自己的社恐,全程不和她搭话似乎不大礼貌。 小桃走后,符瑶就没了顾虑。 她问许云知:“你那天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我爸妈和你说了什么?” “什么时候?” 符瑶才意识到许云知日理万机,不可能记得这些小事。 她不介意描述得更详细:“那天你问我工作什么时候结束,说奶奶想见我,让我回一趟川洋。但以前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我猜,是不是我爸妈让你劝我回去?” 许云知轻笑,像是才明白过来:“为了问这个,所以请我吃饭?” 被无情拆穿,符瑶干脆地承认:“是。” 许云知不徐不疾地擦了擦手:“符叔叔确实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你已经半年没回家了,之前过年也只在家待了三天。他们想见见你,但你不愿意和他们沟通,他们就只能来找我。” “不过奶奶想见你也是真的,虽然我也不清楚原因。当然,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川洋,我会和奶奶说明你在忙。” 符瑶纳闷:他们凭什么认为许云知就一定能说动自己? 要不是碰巧有许奶奶的事,她一定会找借口推辞。 “不用,等颁奖典礼结束,我会回去的。”符瑶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次给你添麻烦了,我也会和他们说清楚,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倒也不算打扰,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许云知看着她,目光中多了丝别样的情绪,“我也能理解你。毕竟结婚这件事……你完全是被逼迫的。” “你不也是吗?”符瑶无奈地笑起来,“对了,你爷爷的遗产,你应该快拿到了吧?” 许云知睫毛微动:“如果不出问题,还有半年。” “那好,最后这半年,我们都再坚持一下。”符瑶伸手,“合作愉快,许总。” 许云知看着她伸来的手,思索片刻,轻轻握住她的半个手掌。 “合作愉快,符小姐。” 04 电影节的颁奖典礼当天,主办方邀请了许多知名艺人走红毯,场馆附近被媒体和粉丝围得水泄不通。 符瑶嫌外面太乱,化好妆等到时间差不多才去了会场。 场馆已经变得拥挤,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很是忙碌。 符瑶刚坐下,就有人来搭话。 “我看了你的片子,很不错啊,有希望拿个奖。” 符瑶闻言看去,是先前冷餐会上认识的编剧岑辛。 对方资历比自己高太多,去年还拿了华表奖的最佳编剧奖,更重要的是,电影节的主办方傅才欢正是她老公。 符瑶顿时笑得谦卑:“您过奖了。在场的前辈那么多,从剧本到画面都无可挑剔,我能学习到一些技巧已经很不错了。” “你还年轻,太过谦逊可不是什么好事。”岑辛笑眯眯地看着她,“昨天看完你的电影,本想找你说说话,但看你很忙,就没上去打扰。” 昨天?符瑶记得昨天电影散场后,她只看到了许云知。 只是微微一晃神,就听岑辛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你的下一部片子准备上院线,不知道主演有没有选好?” “还没。您有合适的人选吗?”符瑶总算明白她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想到这么快就闻着味儿来了。 “最近有个新人很不错,前阵子刚参加了女团的选秀,很可惜没出道,不过人气不是一般的高,符导演要考虑下吗?” “是您的熟人?” “熟人的孩子,拜托我关照。但要是实在有难处就算了。” 能让岑辛开口的人,和她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 符瑶只得先应下来:“等试镜的日期定了,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岑辛应着“好”,转眼就见大厅暗下来,颁奖仪式也正式开始。 不一会儿,岑辛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她看过后低声和符瑶说:“我先生喊我去见个人,等一会儿结束了再来找你。” 符瑶点头:“您慢走。” == 场馆二楼的贵宾包厢里,电影节的主办方傅才欢笑得满脸通红。 “许总你放心,我这电影节也办了好几年了,热度非常高,回报一定远超投入。我有不少同事就是川洋电影学院毕业的,早就想去川洋办电影节了,还得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嗯。”许云知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 黑色长裙肃穆庄重,灯光衬得她的肌肤越发白皙。 这次她来北城,不光是为了提供医疗用品,更重要的是来谈电影节赞助的事。 青年电影节风头正盛,不少人闻着钱味而来,竞争者不少,可傅才欢对他们一概不搭理,费了好大劲联系到许云知,甚至自降了价格,总算成功签了合同。 傅才欢看了她一会儿,问:“后面几天不忙的话,就留在北城玩几天吧,我帮你安排。” 许云知冷淡地拒绝:“不了,公司还有事。” 傅才欢很是惋惜:“是这样啊,那下次吧。” 贵宾室里有电视,对场馆里的颁奖典礼进行实时转播。 嘉宾在台上宣读最佳导演的获奖名单,刻意拖长了声调制造悬念。 “最佳导演奖的获奖者是——短片《今时往日》的导演,符瑶!” 紧接着,镜头给到符瑶写满了震惊的脸上,这显然远超她的预料。 不过很快,她便镇定下来,带着满眼笑意起身。 为了今天的颁奖典礼,符瑶穿着精致的晚礼服,银色的蕾丝边包裹了胸前的布料,碎钻点缀领口,随着闪光灯的律动光泽闪耀。 她笑时,如露水溅落在叶片上,拨开了晨雾,迷乱了春意,催促着百花盛开。 陌生的感觉攀上心头,许云知想,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符瑶。 至少在自己面前,她从未表现得如此自信耀眼。 符瑶上台后,先是和颁奖嘉宾一一握手问好,又接过奖杯捧着,面向众人站定。 这时,贵宾室的门开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许云知听到一个女声喊她“许总”,目光又瞥一眼画面中的符瑶,才转向来人。 傅才欢起身介绍:“这是我太太岑辛。” “你好。”许云知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神色和先前并无二致,对她的身份不感兴趣。 岑辛的目光黏在许云知身上,默不作声地打量。 又看到电视屏幕里的符瑶,她眉眼微动。 “昨天见到您和符导演在一起聊天就没上去打扰,”岑辛脸上多了一丝谄媚,“虽然我刚认识符导不久,但她的才气和天赋,都是难得一见的,今天的成就只是小试牛刀,肯定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 许云知抬眸,眼底平静无波:“可惜我和她接触不多,也不懂拍电影这方面的事。” 岑辛浅笑:“看来是我误会了。” 傅才欢不知道她俩打什么哑谜,摸摸脑袋,默默坐到一边去了。 == 颁奖典礼结束后,符瑶嫌麻烦,翘掉了官方组织的晚宴,直接回了酒店。 因为青年电影节有网络直播,所以符瑶获奖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微信里铺天盖地的祝福快要把她淹没。 除了她的父母。 熟悉又陌生的名称横在置顶,一点动静都没有。 洗过澡躺在床上,符瑶一个个回复着,手腕都酸了才终于把聊天框清干净。 可没一会儿,手机的提示音又响了起来。 符瑶有些烦地拿起来看,看到是许云知发来的,问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回川洋。 怕许云知的奶奶等太久心生不满,符瑶本就打算明天回去,结果她就来问了,真是巧。 回复了许云知航班的时间后,对方只说了声好就再没下文。 关了灯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就要回川洋,获奖的喜悦没持续多久,反倒最终带着一丝苦闷入睡。 航班定在第二天下午,下飞机后要直接去许家,符瑶给小桃放了假,约定好一个月后再见。 才刚到机场就收到许云知的消息,问她在哪儿。 【马上过安检】 许云知:【那我在安检出口等你】 安检口排起了长队,符瑶等了好久才进了候机大厅,四处寻找许云知的身影。 “等了很久吗?”正在她东张西望的时候,身后传来许云知的声音。 “没有,我刚……”符瑶扭头去看,一时愣神,“到……” 许云知穿着油画风格的墨蓝色短袖衬衫,一只手拿着杯冰美式,领口挂着墨镜,和平日的打扮大相径庭,完全一副度假的样子。 没想到许云知穿得这么休闲,亏她还在穿正装的人堆里找了好久,难怪看不到人,还以为自己眼神出问题了。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买了这个。”许云知抬手,把冰美式递给她。 “谢谢。”符瑶接过,又看了她一眼。 咖啡杯壁上布满了水珠,许云知摸出一块手帕把指尖的水擦掉。 她的手很好看。 第一次得出这个结论,是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许云知指着菜单问她有没有忌口。 符瑶咬着吸管愣神,冰爽的咖啡混着苦涩滑入喉咙,听到许云知问她:“怎么了?” “没……我在想要不要带点礼物回去?给奶奶和叔叔阿姨。”被抓了个现行,符瑶强装镇定把话题填上,“我好久没回去,空着手不太好。” “都行。买什么?” “我也没想好。”符瑶抬手看了眼表,“反正离起飞还早,去看看?” 许云知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往免税店去。 说是买礼物,但符瑶漫无目的地逛了许久,才想起很久之前回去时,听到许云知的妈妈对一款精华赞誉有加。 药妆区很大,符瑶问了导购才拿到想要的商品。 今天赶上周中,来光顾的客人少,去结账的时候,导购还在不遗余力地推销:“女士您要不要试一试这款眼霜,抗初老和细纹特别好,而且最近在打折,这个品牌平时很少有这个价位的折扣,非常值。” “不了谢谢。”符瑶莫名觉得“抗初老”这词听着很不舒服。 她都不到三十,哪跟“老”沾的上边? 导购见劝了几遍她都态度坚决,只能把目光投到她同行的人身上。 她又冲着许云知开始了新一轮的推销:“这位小姐,您看这个折扣真的很合适,要不要给你姐姐买一个套装?” 姐姐? 自己看着比许云知大很多吗? 符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和一身清凉的许云知比起来,确实有种微妙的年长感。 但也只是一点,她确信。 符瑶眉头皱起来,不满已经写在了脸上:“我不是她姐姐。” “啊……那,那……”导购终于闭了嘴,左右看看两人,有些局促。 “她是我太太,不是姐姐。”许云知终于发话了。 冷冰冰的语气冒出来,似乎拽着空调的温度都降低了不少。 符瑶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化作一口憋着的气咽了下去。 柜姐惊觉自己说错话,看许云知已经表现得不大高兴的样子,终于放弃了推销,安安静静地把ps机递出来。 付完账,符瑶还沉浸在刚在从许云知嘴里飘出来的“太太”这一称呼。 她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自然? 好不容易想起来要拎东西,手刚伸出去就跟许云知的手背碰在了一起。 “我来吧。”许云知说着,把袋子提在手里。 符瑶闷闷“嗯”了一声,手缩回来,虚握成拳。 走了不远,许云知说:“不用在意。” 不在意什么? 不在意被认成许云知的姐姐?还是她管自己叫太太? 符瑶深吸一口气。 哪个她都很在意。 05 到了川洋,司机在机场接到两人。 重新回到这个居住了十多年的地方,符瑶却没有变得开心起来,反倒是阵阵压力袭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许云知也在上车后变得沉默寡言。 许家今天不是一般的热闹,宅子门前停满了车。 许云知看到符瑶带着几分疑惑的神情,解释说:“云朗今天回来,妈妈叫了亲戚来家里吃饭。” 许云朗和许云知是亲姐弟,两人相差十多岁,前者还在上大学,很凑巧的是,他大学就读于川洋电影学院,也是编导专业,对符瑶很是崇拜。 虽然符瑶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就是了。 符瑶问:“他最近怎么样?” “听妈妈说,他参加了学校的活动,还拿了奖。”许云知走得快,在楼梯上停了停,等符瑶跟上来。 听到他获奖,符瑶跟着高兴:“那还不错,他很有天赋。” 许家宅子的大门开着没关,还没进门就能听到里面热闹的声音。 两人在玄关换好鞋子,进了正厅,不知道是谁先喊了声“云知回来了”,聊得热闹的亲戚们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她俩,谈笑声瞬间停滞了。 “妈。”许云知漠然地看向人群中的母亲,微微点了下头。 “你可算回来了。”许妈妈赶紧站起来,亲昵地迎上来,“你不回来你奶奶都不让我们上桌吃饭。” 许妈妈催促着许云知把外套脱了,她接过来搭在臂弯上,这才看到符瑶。 她顿了顿,还算亲热地喊:“瑶瑶也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 “抱歉,前阵子实在是太忙了没顾上回来看您。”符瑶忽视刚才许妈妈眼底的错愕,十分乖顺地说着恭敬的话。 “没事儿,你们年轻人忙,我都理解。你看云知不也是十天半个月不着家,要不是奶奶喊她必须回来,今天也看不到她。” 听她这话,许云知也很久没回过家了? 还以为自己不在,她回家会勤快在些。 奶奶在餐厅招呼大家去吃饭,到了饭桌上,众人才又开始聊起来,不过除了礼貌地问候外,依旧没人主动找许云知搭话。 奶奶让许云知和符瑶坐在她身边,老人家浑身透露着的亲和感令符瑶轻松不少。 “我看了电影节的转播,瑶瑶你获得了最佳导演奖是吧?真是厉害。”奶奶笑眯眯的,很是赞赏,“你现在是名人了,走之前可得给奶奶签个名。” 符瑶谦虚道:“只是一个小奖,我离成名还差得远呢。” “没事,慢慢来,你还这么年轻,机会多得是。” “不过现在国内导演一抓一把,竞争很激烈吧?”一个男人慢条斯理地说,“这行风险也很高,有时候投入和回报不成正比。前几天不是有部电影宣发满天飞,结果票房暴死,那导演倾家荡产,肠子都悔青了。” 符瑶隐约记得他是许云知的大伯许南封。 “哎,大哥你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面儿唱衰?别的不说,退一万步讲,小瑶也不会到‘倾家荡产’的地步吧?”二伯许北江接话,“有云知给她兜底呢。” “说得也是,有云知呢。”许南封哈哈大笑起来,“还能顺便给符家投资……麻雀虽小也是肉嘛。” 在他们看来,符家就是最不起眼的麻雀,渺小到只能做饭桌上调侃的对象。 符瑶没说话,只是努力维持着笑意,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攥紧。 每次来许家,总要经历这些冷嘲热讽。 她家是隔代富的典型,爷爷早些年做生意时结识了许云知家的长辈,但几个决策失误,公司破产,靠变卖家产度日。 情况好转是在她十岁的时候,爸爸遇到了好机会,孤注一掷的投资赚得盆满钵满,还把之前抵押给银行的公司全都赎了回来。 这种暴富来得突然,虽然勉强够得上“富人”的行列,但和许家的家产比起来,九牛一毛。 甚至连这份莫名其妙的婚约,也是爷爷去世之前豁出老脸和许云知的奶奶求来的,不然许云知一定还有更好的人选。 表面是光鲜的“商业联姻”,可实际上符家无法提供任何商业价值。 这是公开的秘密,许家人全都知道。 许云知的父母看似不提,但也多少有所介怀,表面的客气,符瑶只有欣然接受。 她无数次庆幸自己私下和许云知签了带时限的协议,不用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圈在这里受人讥讽。 许奶奶显然是听出什么,面色不悦:“你们两个……” “大伯。”许云知放下筷子,看向他,“你上次去和泰盛谈的合作怎么样了?” 许南封听她这么问,明显愣住:“你怎么知道?” “大哥,你这就不厚道了,泰盛是我的供货商,我们都合作好几年了,你半路截胡不太合适吧?”还没等许云知说话,许北江瞬间收敛了笑意,拖长声调,“咱俩可是亲兄弟。” “怎么会呢,我就是问一下,不会抢你供货商的。”许南封嘴角抽动,面色不善地盯着许云知,“大侄女,有些话可不能乱讲。” “只是问问。”许云知无视他的目光,给符瑶的杯子里添果汁。 许南封见她这不咸不淡的样子,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杯子里的果汁补满,符瑶低低说了声“谢谢”。 看着许云知替符瑶转移了话题,许奶奶缓了一口气,厉声道:“以后饭桌上讲话,都不许夹枪带棒。一家人吃饭,要和和气气的。” 几个声音零星应着“是”。 餐桌上的气氛变了一瞬,很快又有人挑起新的话题,奶奶唠唠叨叨地叮嘱许云知注意身体,符瑶就默不作声地吃着盘子里的菜,有些食不知味。 不知道谁问了声:“云朗哪儿去了?” 符瑶这才发现许云朗不在饭桌上。 许妈妈无奈地叹口气:“这孩子昨天晚上写剧本,估计熬了个通宵,现在正补觉呢,叫醒估计又要发脾气,我们吃完给他留点就好了。” 立刻就有亲戚接话:“云朗也真是长大了,这么刻苦。” “让他多睡会儿,哪怕起来想吃什么,再叫人现做吧,吃剩菜不健康。” 许家人对许云朗大白天补觉这件事很是宽容的同时,规矩也很多。 比如吃饭时,只要有一位长辈没走,她们这些晚辈都要留下作陪。 符瑶一早吃完,又不好看手机,只能僵坐着,屁股都有些麻了。 许云知显然比她有经验,一直坐得笔挺,也不知道她累不累。 一顿饭吃完,已经不早了。 许奶奶开口:“你们还要聊天的,等下去花园吧,都别在这儿坐着了。瑶瑶和云知刚坐飞机回来,让她俩午休吧。” 众人都没有意见。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符瑶也要起身离开。 许奶奶挽住她的胳膊:“瑶瑶,跟奶奶来一下。” 许奶奶腿脚不便,她的房间在主楼一层。 符瑶跟她进去,许奶奶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刚才我那几个儿子说话难听,奶奶和你道歉。” 突如其来的歉意让符瑶诧异:“没事,他们说的也是事实,符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名门望族。” 许奶奶轻轻摇头:“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明白。的确,联姻最初是你爷爷提出来的,可后来我见到你,我就什么顾虑都没有了。你和我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你很优秀,云知能和你结婚,她肯定也高兴。” 许云知高兴吗?还真没太看出来。 “奶奶……真的没关系。”符瑶莞尔,“我们的婚姻不会被任何人影响。” 能影响到她俩的,只有合约的倒计时。 许奶奶自然听不出她话里的深意,赞许地点点头。 顿了顿,又说:“奶奶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您说。” “不知道你这次拿了奖,之后工作会不会变得更忙,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多陪陪云知?”许奶奶说的恳切,又生怕符瑶立马拒绝一样,“当然,不是要压榨你的时间,只是想你闲下来的时候,能多带着云知出去转转。” 符瑶疑惑:“她怎么了?” “最近本家和分家的人起了些冲突,波及到了公司,她忙起来不注意休息,生了几次病。”许奶奶语气沉沉,很是心疼,“你也看得出,家里的人都忌惮她的病,对她的态度很冷淡。云知她什么都明白,她不喜欢跟人讲这些,但其实她是最需要人陪的。” “不知道是不是奶奶多心,你们两个半年没回家,是不是也没见几面?要是云知对你不好,我帮你说她。” 许奶奶的猜测很对,让符瑶生出了些慌乱。 毕竟当初许云知给她提的为数不多的要求中,就是不让奶奶知道合约的事。 不过她很快调整好:“奶奶您就放心吧,我和她平时有见面,出差也会通电话。她对我很好,我们没闹矛盾。” 符瑶对自己骗老人家的行为生出了一瞬的不耻。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换成是许云知,她肯定也会说瞎话。 “好……好孩子。”许奶奶欣慰地拍拍她的手,“你以后需要什么帮忙的,千万别跟奶奶客气。虽然不比当年了,但奶奶还是有些人脉的,不会让我家里的人受委屈。明白了吧?” “明白了,谢谢奶奶。” 从许奶奶的房间出来,客厅里已经没人了,偌大的宅子显得空旷。 符瑶去了阳台吹风,明媚的阳光照在脸上,心情也跟着转好了几分。 虽然许云知家的奇葩亲戚让她生气,但许奶奶对她的认可令她舒心不少。 也算了为了还人情,答应奶奶的事,她是会做的。 这时,许云知端着个小碟子走过来,放到桌子上:“抹茶布朗尼,尝尝吗?” “吃。谢谢。”饭后甜点看着卖相不错,符瑶接过,用叉子扎了一小块。 刚咬了一口,就听许云知轻声问:“奶奶找你聊了什么?” “她让我多陪陪你。” “你答应了?” “还有别的办法吗?”符瑶把蛋糕咽下去,“奶奶还说你最近身体不好,生了几次病。可能她想让我陪你去医院做体检?” 许云知突然哼笑一声。 符瑶搞不懂她什么意思,困惑地仰头看她:“笑什么?” “没什么。” 许云知嘴上说着没什么,可嘴角还勾着明晃晃的弧度。 见惯了她严肃的样子,忽然看到她笑,本该觉得意外,却因为这个笑的时机过于蹊跷,让符瑶很难往好的方面想。 她凝眉,有些不爽:“不去就算了。” “还是去吧。”许云知这才收起笑意,“不过最近比较忙,过阵子行吗?” “都行,反正这一个月都是你的。” 许云知:“嗯?” 她不搭腔还好,符瑶后知后觉自己的话有歧义,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说时间……我这一个月都有空。” 许云知刚收起的笑容又淡淡浮现:“嗯。” 符瑶忍不住瞪她,满眼幽怨。 06 符瑶没能见到许云朗,据说他睡得昏天黑地,许妈妈敲门进去还被他轰了出来。 下午晚些时候,符瑶从许家离开,回了父母那边;许云知则是回了她在川洋的房子。 两人道别后,一段时间内不会再见面。 对于私人时间和私人领地,她们早已提前规划好。 符瑶开门进屋的时候,刚好有几个亲戚堵在门口和她爸妈告别,转头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瑶瑶?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怎么在这儿?”符瑶对家里这帮亲戚没什么好印象,当即冷了脸。 “瑶瑶……”符瑶的母亲乔岚轻嗔她,“怎么能这么跟舅舅说话。” 符瑶觉得自己没直接让他们滚蛋就已经很给面子了,结果还是被说教,冷哼一声,直接绕过人群进了屋。 过了好久,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卧室的门被敲响。 “瑶瑶?”符光海在门外喊她,“可以出来了,他们都走了。” 符瑶知道他的性格,不开门怕是会一直在门口待下去。 她拉开门:“他们又来借钱?” 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家的亲戚一个赶一个的奇怪。明明好好过日子,还勉强够得上小康,非得三两成群地搞投资,结果亏得连房子都要抵押给银行。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符瑶才会如此反感。 如果她的记忆没错,这帮亲戚完全把她家当成了提款机,只见银子出,不见有人来还钱。 老实说,符瑶并不觉得他们过得不好和自己家有什么关系,更厌恶他们用所谓的亲情绑架。 “你听我说……是你舅舅他们最近生意出了点问题,周转不开,需要咱家帮忙做个担保,不是钱的事。”符光海发现女儿一脸不悦,劝道,“好了,咱不说他们的事了,你好不容易回来,想吃什么?晚上爸爸给你做。” 又转移话题,每次都是这样。 整个家只有自己纠结这些,显得她多小肚鸡肠似的。 符瑶下午才在许家遭了白眼,现在正心累,不愿多说:“随便。” “世上哪有菜叫随便的。一会儿我去趟超市,买点笋子给你做最爱吃的春笋焖鸡。现在先别气了,出来和你妈妈聊聊天。” 符光海把女儿劝出房间,洗了水果让她坐着吃,又把乔岚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她担心的表情才稍缓。 没一会儿,符光海出门买菜,乔岚端着杯水递到符瑶手里:“终于舍得回来了?” 提起这个符瑶就满心不快,她板着脸:“你都让许云知亲自去找我了,我还有什么办法?” “知道你们忙,我和你爸爸实在没办法了才给云知打电话的,还以为你们在一块儿。”乔岚看不出女儿的郁闷,打探,“云知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她有事。” 乔岚似是有些不满:“那她也不能一心只想着工作,你俩结了婚,该多待在一起增进一下感情。” 符瑶不屑地想:她和许云知需要增进哪门子感情?这种压根就没有的东西,要凭空变出来吗? 乔岚又略显遗憾地说:“当初你俩结婚,也没说办个婚礼,我担心她们家那边是不是对咱们有意见,觉得你的出身配不上他们,所以……” “别瞎想了,要是真有意见,就不会同意让我们结婚。” 符瑶不想让父母过多掺和这件事,对于类似问题的回答多是积极。 再说,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让她和许云知离婚么? 他们要真这么好心,又担心自己受委屈,那份求来的婚约从开始就不会生效。 大概又是偶发性地对自己产生了愧疚才这么说的,长远来讲,他们才不关心许家怎么想自己。 乔岚却深以为然:“你说得有道理。” “退一万步讲,就算许家真的有什么想法,云知没有意见就行,毕竟是她自己的婚姻。我看云知在许家还是能说上话的。” 她能吗?好像能又不能。 符瑶觉得,许云知的威压可能需要仰仗于她父母在家里的地位,还有就是许奶奶说的,她的病让许家人忌惮。 许云知一早就提醒过她,“间歇性爆发性紊乱”这种精神疾病可以靠药物治疗的,但发病的频次和时机都无法预估,并且一旦发作,可能会对身边的人造成伤害。 许云知也在刚见面的时候夸张地形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疯子”,但符瑶从没见过她发病时的样子。 甚至她平时总表现出一副温良的样子,让符瑶怀疑她是不是被误诊了。 毕竟“精神病”并不算实证科学。 乔岚问:“你上午去了她们家,云知奶奶身体还好吧?我托人带了点鹿茸和燕窝,你有空给她拿过去。” “好。”符瑶点头应下。 接下来的时间,基本上是乔岚问什么符瑶答什么,没有多余的话,气氛有些闷,但至少没再让人产生想逃离的想法。 这一切让符瑶觉得爸妈肯定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变得收敛了。 她便觉得,在家住几天似乎也是可行的。 等到晚些时候,符光海的司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说:“符总去取蛋糕了,马上到家。” 符瑶好不容易回家,老父亲总想亲力亲为。 今天阿姨没来上班,晚饭时间,厨房里只有符光海一个人忙碌。 符瑶在厨房门口站了站:“要帮忙吗?” “不用,你坐着等开饭就行,对爸爸的手艺还不放心吗?” 符光海最窘迫的时候在一家小饭馆当厨师,手艺符瑶是知道的,就没再坚持,去了房间改剧本。 等到了吃饭的时间,她发现符光海做了不少菜。 虽说不像是许家的午餐那么多山珍海味,但看着令人食指大动。 “来,我宝贝女儿好不容易回家,爸爸给你接风。”符光海端着酒,和符瑶碰了杯。 一杯酒下肚,符光海面色泛红,话也多起来:“听说你在电影节拿了奖,爸爸为你骄傲。我早就说过嘛,我的女儿一定不差!” 符瑶反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符光海不说话,只是嘿嘿地笑。 乔岚趁着热闹,问:“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一个月吧。” “在这边有工作吗?”印象中符瑶大学毕业后就很少在家待这么长的时间,更别说之前闹了愉快,一连数月连个电话也不愿意打,乔岚多问了一嘴。 “看你说的什么话,女儿没工作就不能回家了吗?”符光海有些不乐意。 乔岚没好气瞪他一眼:“我这不是就问问,万一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呢。” 符瑶低头挑着鲫鱼的刺。 乔岚给她夹了很大一筷子,可她很快就没了耐心,连鱼肉带刺扫到一边。 做完这一切,她才说: “林冉的爸妈过几天要回川洋,我想着接他们一下。去年这个时候……我没在。” 听到符瑶口中的那个名字,符光海和乔岚嘴角的笑容都淡了些。 夫妻俩对视一眼,默契的不再追问。 饭吃到一半,符光海说起公司的事,不免又提到家里的亲戚们。 符瑶其实并不在意公司发生了什么事,随便听着,直到从符光海口中听到了“许云知”的名字。 “云知说她会负责,让我们都不用担心,注资这事她应该有数,毕竟许家的产业她管理了那么多年。” “为什么姑姑注资要找她?”符瑶暗暗对比了一下两家公司的体量,以她姑姑的本事,恐怕几辈子都够不上和许家合作。 随即她反应过来:“是不是你们去找了许云知,要求她和姑姑合作的?” 符光海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还愣了下,又不怎么上心地解释:“我只是介绍她俩吃了顿饭,后面都是你姑和云知谈的,她俩心里都有数。再说了,云知是你的妻子,她帮我们家一点忙,也算是分内的事。” 符瑶以为父母用许云知敲打自己回家的操作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他们还利用自己和许云知的关系帮家里亲戚谈生意。 丝毫不在意许云知会怎么看她、许家会怎么看她。 隐匿在角落的矛盾一早被撬开了角,又终于在此刻爆发。 “谁让——”符瑶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变大,“你们三番五次地找她,这次还涉及到了许家的生意,合适吗?考虑过我要怎么向她解释吗?” 她和许云知的合约还有半年就到期了,这种长期的投资无疑是在天平的一端增加了筹码,她和许云知的关系从明天起就将不再对等。 她讨厌这样的事情。 她不想欠任何人的,尤其是许云知。 说完,符瑶放下碗筷,起身就要走。 她要找许云知,阻止她和姑姑签合同。 “你干什么去!”符光海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从刚进家门就闹脾气,现在又这么跟我们说话。云知都没意见的事,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显得我们家拜托她点事低人一等?” “你当然不这么觉得。”符瑶直勾勾盯着他,“最开始你让我和许云知结婚,不就是在谋划这种事吗?” 并非身在其中,怎么能理解她的心情? 见惯了他的自私,却也始终无法接受。 “符瑶!”符光海大呵一声,“没有你爷爷,没有我,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能让许云知看上你?” “你以为我稀罕?”符瑶都快被他气笑了。 把和许云知结婚当成一件多么神圣的事,简直不可理喻。 符光海还要再说什么,符瑶换好鞋子转身带上门。 “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门上,符瑶肩头颤了颤,坚定地迈开离开。 打车到许云知家,这一路符瑶已经冷静不少,毕竟这样的争吵在过去几年间已经成了常态,她不愿把精力都放在消化负面情绪上。 可太过冷静,有时候又会勾起别的情绪。 站在许云知家门口的时候,符瑶出奇的变得犹豫起来。 她想:或许她可以不在深夜拜访,然后等天亮了再约许云知出来谈? 可直觉告诉她,等不了。 再三思考,符瑶按响了门铃。 不算刺耳的门铃回荡着。 想到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让至今她觉得无比荒唐。 这次和许云知见面后,她努力忘掉,试图把回忆压在箱底,可是只要来到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地方,回忆就争先恐后地逃出来。 难以启齿的记忆涌入脑海,心脏像是被挠了一下,手指迅速缩紧,脚趾不安地抵着地面。 就结果来说,其实算不上多美好的回忆,但开头就另当别论了。 过了一会儿,许云知来开门。 早就通过监控看到是符瑶,没表现得多惊奇。 天色很暗,只有楼门前的灯散发着微亮的光,周遭一切事物都是朦胧的。 只有许云知是清晰的。 她穿着家居服,面料细腻柔软,导致领口有些坠,微微露出锁骨;鼻梁上架着眼镜,如墨般的长发散着披在肩头。 和那天的穿着不同,但这副眼镜……符瑶一辈子都忘不掉。 “许云知……眼镜压到我了。” 一声轻呼如同从包裹着记忆的膨胀的口袋里被挤出来,清晰地击中了她,又似从蜜里扒出来一样稠腻粘连。 符瑶的脸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耳尖也烧起来。 一时忘记了开口。 许云知陪她站了半天才开口:“不进来吗?” 或许是因为在家,她的模样有些慵懒,声音也不似平日里那样,愈发低沉沙哑。 符瑶的手指在身后勾紧,点了点头。 07 进了屋,许云知帮她倒了杯水,便兀自坐到一旁看书,丝毫不好奇符瑶夜里到访的原因。 家里只有许云知一个人,阳台的玻璃门敞着,清凉的夜风挤进来。 气氛安静得莫名有些尴尬。 符瑶的目光被风牵着,扫过她身上,又极快地挪开:“你一点都不意外吗?” 许云知淡淡回着:“协议里并没有说你不能来。” “也是……”她能这么想最好。 符瑶不再纠结,说起正事:“我也是刚知道,我姑姑想让你给她的公司注资。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和你说真实情况,她的公司年前刚遭遇了债务危机,欠我们家的钱还没还上,现在投钱进去很容易打水漂。” 许云知的目光从书脊移上来,认真听着。 “公司的情况,我姑姑肯定会选择隐瞒,所以……” “这个不用担心,不论什么合作,公司都会有相应的流程,如果审核不能通过的话……”许云知忽然停了下来,“你怕我会因为和你的关系而破例?” 其实话说到这份上,符瑶明白她什么都懂了。 她点点头,余光看到许云知放下书走过来,把眼镜摘了拿在手里。 符瑶的背下意识绷直了。 许云知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得承认,最初符叔叔来找我的时候,话里话外的确是这个意思,我也想过是不是可以看在我们两家的关系上,稍微把限制放松一些。” 听她这么说,符瑶紧张地看向她。 “但我觉得,你不会希望我这么做。”许云知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对上符瑶投来的目光。 淡黄色的灯光将她的面容映得清晰,又温暖。 符瑶搁在腿上的手缩了缩:“嗯。” “不过我没想到,你会特地来和我说这些,谢谢。” “要是注资失败,亏损的钱一定会引起你家里人的怀疑。在他们眼中,我就更像唯利是图的人了。”符瑶这么做完全是出于私心。 即便这点钱在许家看来,十分不入眼。 许云知回她:“你当然不是这样的人,不用在乎他们的话。” 符瑶完全不认同。 怎么可能不在乎? 微弱的差距尚且可以造就截然不同的结果,更不用说现在大到难以跨越的阶级。 许云知不懂这些,她也不必理解这些她一辈子也不会体会到的感受。 符瑶抿了口水润嗓子:“除了这件事,我爸还和你说了什么?” 直觉告诉她,符光海不是一个懂得收敛的人,而许云知也明显很难拒绝他的要求。 不过这次许云知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其实你不用这么抗拒两家的生意往来,以我现在的身份,如果全部拒绝,符叔叔会怀疑的。” 她所谓的身份,便是符瑶的合法妻子。 合约是她私下和符瑶签订的,虽然目前还没露馅,但主动告知和被动发现,迎来的结果会是截然不同的。 符光海肯定不会轻易原谅女儿的欺瞒,而她这边,暂时也不好开口。 “商业联姻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两家之间扶持,这是很正常的事,顺其自然的结果不都是坏的。” 许云知说得在理,符瑶很难反驳。 她想,如果她和许云知并不是合约关系,也许这样的利益互换在她看来就不会这么奇怪。 “下次我不会多管了。” 许云知颇为赞同地“嗯”了一声:“而且和我比起来,姑姑才是你的亲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符瑶跑来给自己通风报信,算是“大义灭亲”,之后说不定会因此惹上麻烦。 “才不算……”符瑶小声嘀咕一句。 许云知只是深深看她一眼,不再多言。 这栋房子和许家的宅子比起来小了不少,是独门独院的小别墅。左邻右舍都黑着灯,不知道有没有住人。 符瑶犹豫地问出口:“你一个人住吗?” “家政阿姨每天白天来,下午就会离开,我不喜欢留外人在家过夜。”许云知解释。 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符瑶点点头,又说:“那我先走了。” 许云知问:“要不要送你?” 断定符光海还在因为晚饭时的事生气,现在回去免不了要大吵一架,符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意义的事情上。 符瑶沉默着摇了摇头:“去找我朋友。” 好在许云知从不掺合她家里的事,只是象征性地叮嘱她注意安全,很痛快放她走了。 从许云知家出来已经不早了,符瑶打车去了酒吧。 之前来过很多次的老地方,即使灯光昏暗,符瑶还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朋友坐着的位置。 束礼明显是刚结束一场社交,正有些疲惫地窝在沙发里。 见她来,才总算有了些活力,没正形地冲她挑眉:“大导演?” 符瑶微笑:“怎么不叫我大冤种了?” “我看你现在完全适应了婚后生活,应该跟‘冤’扯不上关系吧?”束礼坐起来,拍拍一旁的空位,示意她坐过来,“喝什么?” “啤酒。” “那正好,还剩了几瓶,你都消灭了吧。”束礼给她把酒开了,服务特别周到地端给她,“我明天还要开店,不能待太久,你怎么说?去我那儿将就一晚上?” “我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符瑶觉得她在明知故问,还是幸灾乐祸的那类。 来的路上她已经把今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束礼,她是她在川洋唯一信任的人。 回来第一天就和家里吵架,任谁看了都会可怜她,只有束礼会因为这事乐起来。 “也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想起我。”束礼装作很受伤的样子,“我在你心里啊,恐怕就这么大一丁点儿的地位。” 她大拇指掐着小指,露出一个尖尖,来体现她过分凄惨的形象。 符瑶一把打掉她的手:“少来。” 束礼只是开心地笑,她也有三四个月没见过符瑶了。 电影节颁奖典礼那天她守着直播,听到符瑶获奖后第一时间冲过去给她发祝福恭喜,但某人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谢谢,敷衍的不得了。 “大忙人,怎么舍得回来了?”束礼问。 “刚好工作忙完了,就回来看看。而且许云知的奶奶说想见我,我不好让老人家失望。” “哦,原来是为了你老婆,不得了,你这么爱她啊?”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束礼此前想都不敢想的。 毕竟当初符瑶和许云知结婚,像是两家父母一拍脑袋就决定的事,更离谱的是,她本人竟然同意了。 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决定了后半辈子相伴的人,还是在没有半点感情基础的前提下,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听她满嘴跑火车,符瑶把酒放下:“你是不是理解错了?我们只是互相帮个忙,和爱不爱她关系不大。” 符瑶深吸一口气:“而且就算不是奶奶的意思,我也打算回来。因为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束礼显然没察觉到符瑶说到最后,眼底流转的悲伤。 酒吧里光线昏暗,她只看到符瑶把脑袋低下去,以为她是在害羞。 于是束礼趁热打铁:“你老婆怎么回事?你都送上门了,大晚上的,她还舍得让你走?” “你又在想什么东西?”符瑶不满,“她没理由让我住她家。” 还是许云知自己说的,不喜欢让外人留宿的,她肯定也被排除在外。 束礼一点都不理解她的逻辑:“她家?她家不就是你家?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她人都是你的了。” 人都是她的了…… 符瑶神色一恍。 这么说好像不对,许云知又不是她的所有物,更何况还有协议。 但仔细想,又很合理…… 束礼咋咋呼呼的挑逗着,没成想符瑶真的不说话了,突然变得沉默,像是在思考什么。 束礼愣住片刻,随即瞪大了眼睛,满眼亮晶晶的,都是八卦的光芒:“你看,就知道你懂我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又不是我想……”回想起那些画面,就像在许云知家门口那时候一样,符瑶耳朵热起来,她伸手捏住耳垂降温,“都是意外。” 束礼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边摇头边喃喃道:“我倒是也想有这么个意外。” 看她大惊小怪的样子,符瑶只好解释道:“你爱信不信。反正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她来接我,我就跟她回了家,剩下的事完全是出于本能。” 束礼别有深意地笑着:“什么时候的事啊?” “我们领证的那天。” 那天,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许云知亲密接触。 亲密到,把对方摸了个遍。 08 按理说一年多之前发生的事,符瑶不应该记得那么清楚。 可或许是仅此一次的经历太过特殊,只要束礼追问,她便能回想起关于那天的全部细节。 从被爸爸告知自己身上有了份莫名奇妙的婚约,到和许云知见面、再到发生关系,这些事情就发生在短短的三天里。 符瑶那个时候刚刚结束了拍摄工作,那也是她彻底摆脱公司后独立拍摄的第一部短片。 过程很顺利,满心欢喜回到家,以为能安心休息几天,没想到家中除了父母外,还有许云知的奶奶。 最初符光海和她提起婚约时,符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他在开什么没品的玩笑。 可很快符瑶就发现,这非但不好笑,而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好像根本没人考虑过她的意愿,等她回来,也只是通知。 符光海则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分外积极,和女儿完全是两个极端。如果不是许奶奶提议让符瑶先休息一晚上,符光海当天便要拽着符瑶去见许云知。 可推迟的时间,对于符瑶而言不过是缓刑,她没有任何抵抗的机会。 两个从不过问女儿过往的人,却把她的未来随意交到了外人手中。 那时,符瑶的委屈和愤怒达到了巅峰。 符家的宅子里闹了一整晚,不间断的争吵伴随着玻璃碎的四分五裂的声音,到最后都化为了乔岚悲切的哭声。 而符光海在一旁板着脸,做出要跪下的样子。 这些年来,他们在与女儿的相处中唯一学会的东西,就是逼她妥协 一切错误的矛头都直指符瑶,到最后,她只是无力地苦笑,不愿再与他们争辩什么。 和许云知领结婚证那一天,出民政局的时候,屋外下起了雪。 深冬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悲惨凄凉,包括短短三天之内,她被完全剥夺的人生。 或许比这更早。 符瑶整个人都麻木呆滞,不知道许云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就连她临走前说了什么,也都变成了耳边模糊不清的嗡鸣。 手里还拿着结婚证,符瑶翻开看了看,自己的表情果然很难看,不过许云知也没见得高兴到哪儿去,也是一副肃然的样子。 她想,或许许云知对她这个妻子并不满意。 当天晚上,符光海叫符瑶回家吃饭,又想像以前一样示好,让这件事不痛不痒地翻篇。 可符瑶不想、也不愿意就这样原谅他们。 她逃到酒吧,喧闹的音乐和嘈杂的人声将她淹没,她一个人闷闷地把面前的酒喝光,干坐到凌晨,直到表演的乐手下台、客人们走得一干二净了,老板上来问符瑶需不需要帮助。 她摇摇头拒绝了,起身要付酒钱。 老板提醒她:“刚才有位女士替你付过了,她在吧台等你。” 符瑶疑惑,不觉得会这么巧遇到熟人,直到看到了许云知。 她穿着和白天分别时一样的衣服,就连端坐在那里的样子都和刚见面时如出一辙。 符瑶轻轻咬了下唇,想要不声不响地从她身后溜走。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清醒程度,一脚踢到一旁的凳子,整个人都差点摔飞出去。 许云知听到动静回头,扶住她:“要送你回家吗?” 符瑶稳住身子,偏着头嘟囔:“我不回。” “那你回哪里?我送你。” “我打车,不用麻烦你。”符瑶忽然头晕的厉害,一把推开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这种时候她连装都不想装,应付许云知会让她感到精疲力尽。 许云知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又缓缓放下,紧跟着推门出去,就看到符瑶走的踉踉跄跄,手机也从手里滑落。 她弯腰去捡,整个人连站都站不稳,直直往前栽。 许云知小跑两步上前,拦住她:“你喝得太多了,一个人走不安全。” 符瑶完全不管她说了什么,脑袋晕起来,满心想着的只有砸在地上的手机,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许云知没辙,只得用力把她拽起来,虚虚抱着:“先别管了,别摔到。” 符瑶整个人软在她怀里,贴着她的胸口,呼吸变得沉重。 有个能借力休息的地方对她来说是好事,许云知靠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舒服,相反,她身上淡淡的梅子味冲淡了晕眩感。 符瑶忽然在她怀里不动了,许云知试探地叫了她几声,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旁等着的司机从车上下来想要帮忙,许云知看了眼怀里的人:“我自己来吧。” 符瑶能感受到她说话时胸腔的振动,耳朵痒丝丝的,又听许云知问自己,要不要先去车里休息一下。 符瑶闷闷地“嗯”了一声,脸埋在她胸前,不适地蹭了下。 到了车边,许云知费力地将符瑶放进车里,又替她把手机捡回来,塞进她手里,包着她的手背握紧:“拿好。” 和她的外在不同,相反,许云知的手很暖。 符瑶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许云知在车边站了会儿,萧瑟的寒风吹得她发丝紊乱,随即吩咐司机把钥匙留下后离开。 符瑶感受到车子往下沉,许云知坐到了驾驶位,“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车子里的空调开起来,周身空气变得温暖,符瑶眼皮发沉:“是我爸让你来找我的吗?” “嗯。他说你电话关机,联系不到你。” “打扰你休息了,抱歉。” “没什么。”许云知从后视镜看她一眼,“如果你不愿意回自己家的话,就去我那里吧,至少到时候你父母问起来,也好交代。” 的确比起大半夜在外面“鬼混”,在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家过夜算得上合情合理。 “随便吧。”或许是知道自己醉得厉害,符瑶已经没精力再去计较这些,窝在座椅里,听着许云知发动车子。 车子渐渐驶离市区,很快倒退的景色里就只剩成排的枯树和零星几盏路灯。 在她生活的二十几年间,这样的路走过无数遍,她都没有留意过。 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变得不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或许从开始就没可能,只是她没发现。 冬夜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肃静、和谐,安静到让她觉得自己任何过激的行为都是可耻的。 事到如今,她还是无法真正去恨乔岚和符光海,只恨自己不够心狠。她本可以直接扔下川洋的一切,连带她的过去一起掩埋,可是她做不到。 起先是一滴冰冷的液体砸在在手背,接着有道道温热的泪顺着下巴滑落。 又是一个红绿灯,符瑶将手盖在眼前,呜咽的声音微不可查,可还是钻进了许云知耳朵里。 上了桥,许云知把车停在路边,沉默着,看着符瑶开门下去,只是远远跟着。 风将她的发丝吹乱,压抑的哭声被吹得散落一地,东一片西一片地散落着,许云知只是默默跟在身后两步的距离,不敢践踏她的悲伤。 符瑶走到桥上的护栏边,仰头抑制着泪水。 空中飘起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皮肤上,触感微凉。 忽然肩上一沉,许云知替她披了件外套:“上车吧,你这样会感冒的。” 符瑶闷着没说话,好久后才开口:“你是在用什么身份关心我?刚认识三天的陌生人、说得上话的朋友、还是新婚妻子?” 许云知没立即回答,像是在思考。 但符瑶已经知道了答案,嘴角溢出一丝苦涩:“你比我适应的好,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想不开,显得我像是无理取闹。” “不要这样想,你没有任何问题。”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符瑶趴在臂弯里,嘟囔着,“你又不懂……” 她像是一件商品,被亲生父母交易了出去,而交易对象是许家,自己从头到尾都不配提出任何意见,就算提了也没人听。 她恨自己不能狠下心和父母划清界限一走了之,更恨他们不尊重自己的事实。 可许云知却说:“我能理解。被迫和一个疯子结婚,还是此前从未谋面的人,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奇怪,更别说你这个亲历者。而且这件事,我知道这对你不公,我也有义务阻止。可是我无法拒绝外婆的请求,也有很大的私心,所以……对不起。” 符瑶觉得有些荒唐。 这些天她无时无刻等待着父母的歉意,或是对她的一丁点愧疚也好,可没想到,最先等来的竟是许云知的道歉。 许云知不是个坏人,至少现在不是。 风带走了一丝顾虑,雪也暂时压抑了内心的悲伤。 符瑶跟着许云知回了家,那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房子。 “你的房间和我的挨得很近,晚上有事可以随时叫我。”许云知牵着符瑶到房间门口,确认她可以站直才松开手,“早点休息吧。” 符瑶谢过她的好意,至少没有让她亲自开口说出分房这样的话。 洗过澡,符瑶躺在床上,酒精的强烈不适再度袭来,她开始感觉意识分离成了两个个体,一个正在从清醒中被剥离。 她听到门被敲响,门外许云知问她有没有睡着。 符瑶下床开了门,许云知端给她一碗汤,说是解酒的。 许云知刚洗完澡,周身包裹着朦胧的蒸汽,还有属于她的味道猛烈地侵入符瑶的鼻腔。 和白天更不同的是,她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衬得她过分斯文。 “你近视吗?”符瑶问。 “有一点,白天要戴隐形。” 或许是镜片遮住了她眼里的疏离,又或是此刻她身上散发出的温暖气息,更或是符瑶醉意上头,心像是被捏了一把。 她定定地望着许云知出神。 “怎么了?”许云知被她看得有些疑惑。 符瑶不说话,接过解酒汤搁在一旁的桌子上。下一刻,拽住许云知的衣角,将自己贴向她。 双唇相贴的瞬间,符瑶感觉脑子里炸开一般,警告她不能再继续下去。 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停下。 她感到许云知的身体僵住,变得更大胆了些,抓住她垂落的手,闭上眼睛将吻加深。 符瑶吻着许云知,拉着她绊倒在床上。落下的瞬间许云知挣扎着撑起身子,害怕压到她,可很快,她柔软的身体便再次俯下。 她没有阻止她,而是顺着她,继续解开睡衣的束带。 突然,符瑶鼻尖一酸,哑着嗓子抱怨:“许云知……眼镜压到我了。” 许云知一瞬愣神,随即将眼镜摘了丢到一旁。 “抱歉。” 可符瑶并不是很想听她道歉,脑子里只萦绕着一个声音,催促着:快一点。 这一夜,符瑶变得不像她自己,她贪婪地渴求着许云知的一切,就像那场荒唐的婚姻并不存在,她和许云知只是本着最原始的欲望相识一场的床伴。 哪怕符瑶并不在乎许云知是不是初次和人□□,只是恰好能让她全程都很享受,以至于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还未能适应欢爱带来的副作用。 符瑶清醒后在床上愣了足足半个小时。 直到差不多能想明白昨晚的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迈出的那一步。 有酒精作祟,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可不管怎么说,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并不似想象中那样讨厌许云知,也可能因为她本身并不坏。符瑶想,她可以试着开始,只是确保不会再像昨晚一样。 符瑶去到餐厅的时候,许云知已经在吃早餐了。 她西装革履,没戴着眼镜,脸上又恢复了一成不变的淡然,好像昨晚的事并没有发生。 符瑶夜故作镇定地坐到餐桌前,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声早,就看到许云知推来的一沓纸。 符瑶微微皱眉:“这是什么?” “关于我们两个的结婚协议,只有两年的期限。”许云知将钢笔搁在纸上,“很早就拟好了,只是没时间交给你。” 符瑶有些愣怔:“什么意思?” “奶奶当初让我履行这份婚约时,提了一个条件。只要婚姻存续两年以上,我就可以接手爷爷的遗产,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没有反对。”许云知看着她,眼底却全是漠然冷淡,“也就是说,两年后,我可以顺利拿到爷爷的遗产,然后我们离婚,你就能恢复自由了。” “这份婚约给我带来的利益远大于你,所以在此基础上,为了公平起见,你可以随意提条件。”许云知所强调的公平,像极了谈生意时为己方增添的筹码。 她也不愿意对动机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将结果告知符瑶。 这让她突然意识到,许云知最难改的是出身,也是她的本性。 她也是交易中的一环。只不过和自己不同的是,她是商人。 “所以这就是你最开始的打算,协议结婚?” 许云知点头:“是的。” 许久,符瑶缓缓抒出一口气,嘴角浮现出的笑容里却没有半点开心。 半晌,她自嘲似的摇摇头,拿起笔,直接落在签字的地方。 许云知提醒:“你可以先看一眼,再提条件,不用急着签字,我会找人再写一份。” “不必了。” 符瑶把签好字的协议推回给许云知,起身,眼底如一潭死水:“那我就告辞了,许总。” 09 符瑶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既单纯又天真,许云知从开始就没想过维系这段婚姻,所以才会表现得那么自然。 她把婚约当做明码标价的生意,还能在坦诚相见之后把协议扯出来谈判。 符瑶对许云知的决定谈不上讨厌,只是觉得她精明的可怕。 但很快她也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不见面、不联系,她们之间的关系无比和谐。 如今只剩半年,符瑶就可以恢复自由身。 只是她好奇,许云知会怎么说服双方父母接受她们私下签的这份协议。 从酒吧回到束礼家,已经是凌晨两点,符瑶简单洗漱过后就睡了。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出门提了车,往城南开去。 符瑶并不是川洋本地人,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才搬家到这里。 后来符光海在川洋的生意越做越大,家里的亲戚也逐渐在他的帮衬下在川洋安顿下来,后面才发展成了家族生意。 符光海对家里的亲戚自然没的说,只是他在面对女儿的事上,总是会做许多愚蠢的决定,这让符瑶对他的意见越来越大。 想要搬出去住的念头早在读高中的时候就显露,只是那个时候她没有完全独立,依附在父母之下只能暗暗努力。 大二那年符瑶决定转去美国读编导专业,尽管符光海一再阻止,还说出了“不会给你花一分钱”这样的话,但符瑶一点都不在乎似的,铁了心要去。 于是符瑶在被南加大录取后,短暂获得了几年脱离家里掌控的自由时光。 毕业后开始工作,她和家里的联系自然减少了,更不用说一年半以前被强行拖入一段婚姻,这让符瑶更加坚定了彻底脱离他们的念头,只是实际操作起来,总会出现许多不可控的事。 一年前,符瑶用手里的积蓄在城南购入了一套房子,一个月前才刚交工,还没联系装修。 恰好这次有机会回川洋,她打算把这些繁杂琐事一并解决。 这样就算和许云知的婚姻协议到期后家里有任何意见,她也不用留在家里看符光海的脸色。 开车到了家装公司,负责接待他的是个剃着平头的中年人,胡子半长不短,看着有些邋遢,身上刺鼻的香水味更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他笑着上前:“符小姐对吧?我是DL家装的经理,我姓杜。” 符瑶被他的香水熏得头疼,但还是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你好。” 这家DL家装是川洋目前能找到最好的家装公司,虽然价格有些贵得离谱,但好歹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杜经理先是打开PPT,给符瑶展示了根据她预算和要求定制的三套装修方案,还叫了设计师现场根据她的要求更改设计。 服务确实到位。符瑶顿时觉得自己的钱花得很值。 大概二十分钟过去,符瑶还在和设计师做细节调整,杜经理接了个电话就火急火燎地跑出去。 直到符瑶和设计师确定好了最终方案,临近中午,他都没回来。 设计师像是怕客户多想,跟符瑶解释:“今天我们接了个大单,给一户人家翻新别墅,听说甲方是脉生的老总,刚好也是今天来确定设计方案,除了你,我们今天就没接待别的客户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符瑶只是点点头表示理解。 根据房子的面积和施工要求,最终敲定的工期是五个月。 五个月,刚好能在合约到期以前交工。 符瑶觉得非常合适,果断签了合同。 结束后出门等电梯,却不想许云知刚好从一旁的贵宾室拐出来。 今天的许总依旧是众星捧月般的被围在中间,身后的一群人中也有杜经理的身影。 一群人闹哄哄地走过来,挤得符瑶不得不往旁边退了几步。 DL的负责人见电梯来了,直接胳膊一拦,恭敬地请许云知进电梯。只是他的胳膊极其碍事,刚好把符瑶的路挡了。 符瑶眉头蹙起,有些不悦地看着他。 “让这位女士先走吧,她先来的。”许云知忽然出声,众人这才注意到被挤到另一道门前的符瑶。 DL的负责人把手收了,意思着说了句“抱歉”。 碰巧这时另一部电梯上来,符瑶看了许云知一眼:“没事,我坐这个。” 符瑶进了电梯,手刚按到楼层键,忽然听到许云知说了声:“符小姐,方便等我一下吗?” 她不说话还好,符瑶有些被吓到。 为了这句“符小姐”,也为了她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自己等她。 她愣住的时间有些长,没来得及回复电梯门就关上了。 许云知和她一前一后下来,身后已经没了跟屁虫,只剩一旁的秘书帮她拎着包。 许云知让秘书去车上等自己,而她则到了符瑶面前。 “怎么了?”符瑶问。 许云知从兜子里掏出耳钉递给她:“昨晚在沙发上找到的,本打算找时间再给你,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 她手里拿着的是符瑶的耳钉,而她本人显然还没发现,反应过来后摸了摸耳垂。 “啊……”符瑶有些惊讶,嘀咕,“什么时候掉的……” “谢谢。”她接过,“可能是后面的耳堵松了,我没发现,不好意思,还麻烦你送。” “没什么。”许云知问,“叔叔阿姨也打算装修房子?” “不是。是我自己买的房子,刚交工,打算装修好,年底就能搬进去了。”符瑶也懒得给她解释来龙去脉,只说了必要信息。 “这家公司很不错。”许云知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奶奶说旧房子住着有些不舒服,觉得我不愿意多回去是因为装修不好,特意让我来谈。” “是不错。”符瑶对她的私事没兴趣,想尽快结束话题,“找我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许云知先是否认,又犹豫,“中午……” “行,那我先走了,拜拜。”符瑶没注意她要说什么,快她一步告别,都半个身子转过去了才反应过来许云知似乎还有话要说。 于是她又转回来:“中午什么?” “想问你中午要不要一起吃个饭,但看你的样子似乎已经有约了。” 符瑶没否认。 许云知把头偏向一边,看不清脸上表情:“那下次吧。” == 从家装公司开回市区,符瑶去了束礼店里找她吃午饭。 束礼经营着一家咖啡厅,地址在川洋电影学院正对面,来光顾的学生很多。也正因为沾了电影学院的光,她的店经常被学生借来当做拍摄素材。 她本人对此很开心,经常问符瑶什么时候拍一部文艺片,她可以免费把店借给她,拍多久都行。 符瑶到的时候,束礼正在吧台烘豆子,微微抬了下头:“给你来一杯?” “免费吗?” 束礼突然很嫌弃:“你想给钱也行。” 符瑶的目的达成,笑起来:“那还是不给了。” 束礼很快做好一杯冰美式,递给符瑶的同时自己去换衣服,交待了店员之后出门去找吃饭的地方。 两人找了家新开的餐厅,束礼负责点菜,等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的时候,符瑶难得夸奖:“可以啊,我爱吃的都点了。” “谁让你这人总是指着同一个东西吃?太好懂了。” “有吗?”符瑶对此表示怀疑,她觉得自己不挑食,应该营养很均衡。 “没有吗?抹茶脑袋,爱喝冰美式,讨厌吃带壳带刺的水产,因为觉得麻烦。”束礼呼啦啦说了一串,“这还只是举例子,给我点时间,我能说三天三夜。” “大师。”符瑶拱手。 等上菜的时候,束礼聊了最近她发现的事:“现在大家可都知道川洋有个美女导演叫符瑶了,那天店里来了几个小孩儿,没完没了地夸你。” “我这么受欢迎?” “你要有当美女的自觉,谁不喜欢好看又有才华的人?”束礼嘟囔着,“只可惜英年早婚。” 符瑶笑着“哼”了一声:“不可惜啊,说不定过段时间就离了。” “你还真敢说,照你的性格,不喜欢早离了,还用等到现在?” 照自己的性格……符瑶笑而不语。 当受制于人的时候,她是不会遵照自己的性格做事的。 上齐了菜,两人的话瞬间变少了许多,只是偶尔聊一两句,都吃的很专心。 下午符瑶没什么事,就去了束礼店里,坐在靠窗的位置改剧本。 之前许云知问她一个月之后要去哪儿,其实她还没决定好。 下一部电影将是她首次挑战上院线的作品,早在半年前就开始筹备。那时候和一些投资商达成了协议,但因为她名气尚小,离正式启动的资金还差一大段距离。 这回她拿了最佳导演奖,听小桃说最近有不下五家公司发来了合作意向,同样申请试镜的人里也多了不少一二线演员,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安排试镜,留在川洋是个好选择,还可以让曹喆一起帮忙;如果是谈合作,肯定少不了天南地北地跑。 或许下次和许云知再见面,就是解约的时候了。 一整个下午,符瑶都坐在店里对着剧本删删改改,期间给曹喆打电话确认了一下他的行程,综合考虑下来,还是先安排试镜比较好。 想起岑辛之前拜托自己的事,傍晚时分,她挑了几个日期给她发过去,问她哪个时间方便,好让前提过的那个人选来试镜。 哪怕符瑶并不希望有人“带资进组”,但她目前没办法拒绝岑辛的要求。 尽管岑辛提这件事的时候表面仍旧客气,可如果不卖她这个面子,符瑶知道她会给自己使绊子。 在还没站稳脚跟之前就树敌,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 符瑶等着岑辛的回复,看了眼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雨很大,水珠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还伴着冰雹。 “这个鬼天气,不如早点下班回家吃火锅?”束礼解了围裙走到她身边。 “都行。” “那你等下,马上就好。”束礼转身招呼店员收拾东西关店。 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反倒越下越大。还好符瑶今天有开车,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回去。 上了车,开导航的时候才发现有条未接来电,是许云知打来的。 下午为了专心写剧本,她把手机调了静音,这才没接到电话。 许云知找她有事? 符瑶犹豫一下,回拨过去。 “怎么了?”束礼问。 “许云知给我打电话,不知道她有什么事。”符瑶听着电话那边的待机音,等了好久,电话没有被接通。 此时恰逢空中一声惊雷炸响,她歪着头,疑惑地把手机从耳边拿走:“不接……几个意思?” 束礼看看她严肃的神情,颇为无奈地咧咧嘴:“不放心就去看看呗。” “不用,应该是打错了。”符瑶把手机收回衣兜,启动车子,“她要有事一会儿会打回来的。” “真不用去看看?” “不用。”符瑶的态度很坚决。 就算真的有事,许云知身边那么多人,还轮不到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协议对象去关心。 “可……”束礼还想再说什么。 符瑶提醒道:“安全带系好,走了。” 10 在阴雨天吃火锅是种绝对的享受,但符瑶的快乐感受器今天像是坏掉了一样,吃着吃着反倒发起愁来。 她把原因归结到许云知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上。 还有束礼这个复读机,一路上不停地叫她确认许云知找她真的没事。她那么着急,就好像跟许云知结婚的人是她一样。 “老了,快捞。” 符瑶抓着筷子愣神:“嗯。” “嗯什么嗯,毛肚老了。”束礼看不下去,直接夹了一筷子堆在她碗里,“还在想你老婆啊?” “不是。”符瑶脸色沉了几分,“想她干嘛?” “这不是她不回电话你着急么,刚才叫你去你不去,现在急得跟什么似的。” “跟什么似的?” “望妻石。” 符瑶没好气地让她闭嘴。 吃完饭,符瑶帮着束礼一起收拾了餐桌。 屋外的雨下了很久,这时候才渐渐变小了,淅淅沥沥地洒在窗边。 “话说,”束礼正在啃梨子,嘟囔着,“过几天是不是该去看看林冉了?” “嗯。我联系过叔叔阿姨了,他们后天到,我去火车站接他们。” 束礼突然叹了口气:“去年你不在,叔叔阿姨还特意问你在做什么。我说你在拍电影,他们都蛮感慨的。” “嗯。”符瑶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人总是被细微的情绪牵动着,气氛一下子变得很低沉。而有些人的离开是一生难以释怀的遗憾,她的消失带走了亲人心中属于她的一部分,而空缺注定无法被填补。 “我听你之前说,下一部电影要上院线,是不是就是很早之前你和林冉一起写的那个剧本?”束礼支着脑袋看她。 符瑶点了下头:“那个时候我们的想法不成熟,而且时间有限,只写了个初稿,还有很多需要修改的地方。” “她要是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要是知道我把她写的玛丽苏剧情全删了,会气到骂人的。”符瑶脑子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嘴角微微勾出一个笑容。 束礼看着她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 “对了,你老婆还没联系你?” “没。”刚说完,符瑶瞥见手机屏幕亮了。 是许云知的奶奶打来的。 符瑶倒也不避着束礼,当着面接起来:“奶奶,怎么了?” 许奶奶轻声问:“瑶瑶,云知和你在一块儿吗?我给她打电话打不通,已经好久没信儿了。” “我在外面。是联系不到她吗?” “是啊,这都一晚上了,我以为你和她在一块儿……”许奶奶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我让云朗去找找他姐姐,这孩子死活不愿意去,瑶瑶,你现在忙吗?能不能帮奶奶去找找云知?” 符瑶看了眼时间:“行,我现在就去……回家看看。” “好,好,那你见到云知了,第一时间让她给我回电话。” “放心吧奶奶。” 挂了电话,符瑶拿了立在墙角的雨伞对束礼说:“我出去一趟。” 束礼刚才听了个大概,只是说:“注意安全。” 下楼的时候,符瑶又给许云知打了几个电话,可无一例外都没人接,这让她也不免有些着急。 照许云知平时忙的程度,手机从不离手,这么久不接电话也太奇怪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就被她否决了。 怎么可能。 屋外的雨又渐渐大起来,雨刮器矜矜业业地工作着,划过玻璃发出刺耳的声音。 符瑶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 到了许云知家门口,看到房子里还是漆黑一片。 符瑶按了门铃,没人来开。 怎么这么大一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上午见到她还好好的。 符瑶忽然生出一丝不正常的担心,这是此前从没有过的。 迫切地想要知道许云知的踪迹,但又无从下手。 除了许云知的家人,她不认识她身边的任何人,包括她的助理。 符瑶攥着手机的手渐渐收紧了,不安地在门口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从远处投来一道光线,紧接着有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伴着雨声停在门口。 许云知开门下车,司机替她撑伞,符瑶才发现她披着外套,左臂打了绷带,像是受了伤。 一抬眼见到她,许云知很是意外:“你怎么来了?” 符瑶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凝眉:“你这是怎么了?” “雨天路滑,有辆出租车从侧面撞上来了。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这叫没出什么大事?都残了。符瑶不赞同她的说法。 “所以你才从医院回来?” “中途还去开了个会,从公司回来的。”许云知看着她,“外面有点冷,进去说吧。” 符瑶点点头,等许云知用指纹解锁了大门,跟着进去。 司机很快开着车子离开了,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要喝点什么吗?”许云知换好鞋进屋,往厨房走。 “不用了。”符瑶下意识拒绝,“你下午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云朗参加了一个短片创作大赛获了奖,今天有颁奖仪式,他很希望我能到场。但我实在抽不出时间,刚好你在川洋,就想着能不能拜托你。” “那时候我在写剧本,手机静音没听到。”符瑶也跟着她到了厨房门口,倚着门框,“但我之后看到,再给你拨回去的时候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那个时候许云知要么在医院,要么就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可……再怎么说,接电话这种事还是做得到的吧? “出车祸之后我就去了医院包扎,现场交给专人善后,手机不知道丢哪里去了。”许云知从冰箱里拿了片面包,像是还没吃过晚饭。 “我找人拿了备用机,但电话号码不是同一个,主要还是联系工作上的事。”许云知吊着一只胳膊,凑近了看发丝有些凌乱,“抱歉,让你担心了。” 这人连道歉的时候都一脸淡漠的样子,让人很难觉得她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不过看到她还好好地站在面前,先前的不安也渐渐消散。 符瑶松了一口气:“我倒是没什么,主要是奶奶,她着急坏了……” “对了,你赶紧给奶奶打个电话吧。” 许云知顿了顿,把手里的面包放下:“好。” 她转身去了别处,经过符瑶身边的时候,虽然声音微弱,但符瑶还是听到了她在叹气。 刚刚听她的意思,是受了伤还要去公司?还真是挺辛苦的。 符瑶看了眼被她放在盘子里干巴巴的面包,竟然觉得她有些可怜,于是心思一动。 许云知家的冰箱里有不少菜,估计都是保姆阿姨白天备的。 符瑶和爸爸学了几道家常菜,但做起来相对费时间,看到角落里的面条,瞬间拿定主意。 奶奶对于许云知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的事很不满意,听说她出了车祸,既心疼又责备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许云知乖乖听着她训自己,被数落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就这么絮絮叨叨听她说了快二十分钟,许云知把手机稍稍拿开,听着玄关处并没有传来关门的声音,这才放心:“知道了奶奶,下次会当心的。” “让您担心了。” “她……我会好好安慰她的。” 老人家还是心疼孙女,让她早点休息,叮嘱几声后挂断了电话。 许云知出了房间,打算把拿出来的面包吃掉,但还没走到厨房就闻到了香味。 符瑶端着碗出来,快步走到餐桌边放下。 或许是碗很烫,她放下的时候轻轻“嘶”了一声,搓了搓手指。 她的头发扎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小巧的碎钻耳钉戴在柔软的耳垂上,嫩粉色的唇瓣轻巧一碰:“和奶奶聊完了?” 许云知迟疑:“你这是……” “来吃饭吧。”符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筷子筷子……” 她进了厨房,又很快出来,脚步轻快得像只机灵的兔子。 许云知看着她的目光不免变得柔和几分。 符瑶给她做了碗香味浓郁的番茄鸡蛋面,不是什么精致的菜肴,用料也再简单不过,但光是看着色泽金黄的鸡蛋就令人垂涎。 符瑶在她对面坐下,围裙还没摘:“快趁热吃吧。” 许云知没说什么,拌了拌,挑起一筷子面送入口中。 “好吃。” 符瑶一只手托着下巴,笑起来:“比啃面包好吧?” “嗯。”许云知握着筷子,轻声说,“谢谢。” 许云知吃饭很斯文,但速度并不慢,不一会儿就把一碗面都消灭干净了。 符瑶还以为她会借口什么减肥之类的剩下一堆,但她的表现令她很意外,也很满意。 把饭吃光就是对她手艺最大的认可了。 等把灶台收拾干净,符瑶擦着手出来,看到许云知还坐在客厅,就走过去:“我回去了。” “等一下……”许云知抬头,“刚才和奶奶打电话和我说,她不放心我的伤,一定要来照顾我几天。” “嗯。”符瑶不明白许云知最近这是怎么了,什么事都要和自己说,“挺好的。” 看她还没反应过来,许云知继续解释:“你回了川洋,要是不在家里住,奶奶看到了没准会起疑,所以……可能要麻烦你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我住你家?” “嗯。” “一个房间?” 许云知垂眸:“应该不用。” 符瑶发愁,食指点在额头上:“不会尴尬吗?” 她说的是两人之前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约关系,连面都见不到,距离一下子被拉近,总归会有些不自在。 可许云知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平静道:“如果是因为之前的事,我还好。” 之前?之前什么事? 符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耳尖发烫:“那我也不尴尬……” 11 “哦~我算是明白了。你家许总受伤了,所以你要搬过去‘好好’照顾她。”束礼倚在门口,打了个哈欠,“她受伤你心疼了。” 符瑶回她一个白眼:“人话你是一点不听,是奶奶要去照顾她,我得在。” “有区别吗?” “当然有。”符瑶没和任何人说她和许云知协议结婚的事,也不打算说,没想到现在解释起来这么麻烦。 索性不理她了。 符瑶来借住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带,本打算今天出门置办点东西,没想到又要转移阵地,而且许云知的伤不会很快就恢复,有可能这半个月就住在她家了,就想着干脆把行李都搬到她家去,走的时候也方便。 符瑶把出锅的煎蛋盛好,带着盘子甩在她面前:“吃吧。” 擦着手,飞快地从她身前走过。 束礼皱着眉嘀咕:“什么态度……怎么跟喂狗似的?” “我可没说。”符瑶换好鞋,冲她挥挥手,“拜拜。” 提前问过司机老章,得知爸爸今天要去外市出差,家里只剩妈妈一个人,她应对起来还轻松一些。 符瑶开门进去,乔岚不知道女儿会回来,吓了一跳。 回过神,神色变得严肃:“还知道回来。” “拿东西。”符瑶偏过视线不看她,往搂上走。 乔岚追在她屁股后面也上楼:“你才刚回来,又去哪儿?” “许云知家。”符瑶开门进了房间,看到自己的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墙角,才想起来她那天回来,只在家待了五个小时不到,连行李都顾不上拆就逃了出去。 真可笑。 她拖着行李箱,被乔岚伸手拦下:“你脑子里一天天都装着什么东西啊?东一头西一头的,前几天你不和云知住一起?” “前几天我住在束礼家。” “束礼束礼,又是她!是,我不拦着你交朋友,但你现在结了婚还在别人家过夜,不怕云知有意见?不怕外人说三道四?” “外人?不就只有你说个不停吗?”符瑶没心情再和她吵,面色阴沉,“走了。” “瑶瑶!”乔岚又急忙叫住她,“你好不容易回来,就一天都不陪着我们?你爸爸那天晚上也不是有意的,是你说话太冲才惹他生气的。” “我的错,然后呢?”符瑶定定看着她,眼底浮现隐隐怒意,“我道歉,可以让我走了吗?” “你……”乔岚还想说什么,符瑶直接从她身边挤过去,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行李箱轮子在院子里的石子路上走得磕磕绊绊,又很吵,符瑶关上车门,才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焦躁、愤怒,每次她从家里离开,都必定会打包带走一腔负面情绪。 仔细想想,好像从家里事业有了起色,父亲母亲变得越来越势利开始,家里便矛盾不断。 他们费尽心思想要保住符家的财产、地位,这无可厚非,只是……他们似乎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 符瑶甩掉难受的情绪,好让自己专心开车。 昨天晚上许云知让她在门锁上录了指纹,她开门进去,迎面撞见个微胖的婶婶。 婶婶先是一愣,随即迎上来:“我帮您拿行李。” 上楼的时候符瑶和婶婶聊了几句,得知她姓汪,在许家工作了七八年,从许云知买了这套房子之后就一直帮忙照看着。 搂上只有三个房间,符瑶的行李被汪婶放在一个屋子门口:“我先下去了。” 符瑶开了门,发现并不是上次来住的房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许云知刻意让她避开。 真是的,都说了她不在意。 符瑶一阵腹诽,就听一旁房间的门开了,许云知从里面出来,看到她:“早。” “早……”符瑶问,“你没去上班?” 许总可是大忙人,翘班这种事不大符合她的形象。 “正要走呢,今天可以晚点去。” 符瑶的视线落到许云知左臂上,发现她已经不吊着胳膊了,要是不知情,很难发现她受伤了。 刚刚她说的话,像是很不体谅伤者一样,还赶着人家去上班。 于是像是为了弥补,符瑶说:“那你小心胳膊上的伤。” “好。”许云知轻声答应了。 “奶奶什么时候来?要不要我去接?” “没关系,下午司机会把她接过来,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不会耽误你的。”许云知想了想,“今天早上秘书帮我把修好的手机送回来了,看到你昨天给我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害你担心了,对不起。” 二十多个?有那么夸张吗? 符瑶只记得自己听着忙线的声音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不停地拨电话过去,至于打了多少个,一点印象都没有。 符瑶说:“不用跟我道歉,是奶奶拜托我找你,那时候她语气听起来挺急的,我不想让她等太久。” 虽然同样的话术昨晚已经听过一次,但许云知还是扬眉:“我保证下次你打我的电话,绝对不用打第二遍。” “随叫随到那是阿拉丁神灯,我平时也不会有事找你。” 许云知沉默着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不再提昨晚的事。 她下了楼,见到汪婶:“中午可以多做一点菜,我回来吃。” “好的。” 许云知交代完,一扭头就发现符瑶正趴在楼上的栏杆上往下看,似乎是和她的视线对上,就冲她挥挥手。 像是招财猫一样。 “对了。”收回目光,许云知喊住了从眼前走过去的汪婶,“不要做平时的菜了,问问符小姐爱吃什么。” 汪婶连连答应。 许云知一走,符瑶便开始收拾东西。 奶奶腿脚不好不便上楼,看这架势,她应该不用和许云知住一间房。 算个好消息。 别墅的套房装修都大差不差,衣帽间、卧房、浴室,都和她在家的房间相似,只是这里采光更好,推门出去有一大块阳台,楼下就是后花园和泳池,一旁有个旋转楼梯连接,可以直接下去。 符瑶把东西简单规整了一下,毕竟这里平时要住人,日用品并不缺,她只是把电脑搬到离窗户很近的书桌上放着。 书桌上还有几叠厚厚的文件,像是许云知的东西,她没碰,免得惹上什么麻烦。 行李箱的夹层里放着一本相册,符瑶轻轻拿起来,像是捧着什么宝物。四处看了看,最后垫在了枕头下。 又把带来的衣服挂好,符瑶才下了楼。 汪婶听到动静后立马从厨房钻出来,端着小托盘,上头放着果茶和一些小零食。 “太太,你是想在客厅坐会儿还是我把东西给你送到房间去?” “就放着吧,谢谢。” 汪婶笑:“客气了。” “那个……汪婶。”符瑶犹豫一下,还是说,“别叫我太太了,有点显老。” 汪婶脸色为难:“那……那我怎么称呼?” “我叫符瑶,我家阿姨一直叫我小瑶,您也可以这么叫。” 这些住家阿姨的年纪都不小,又工作了许多年,符瑶一直觉得长辈喊自己名字没问题,也习惯了,所以冷不丁被喊得这么正式,怪别扭的。 汪婶“哎呦”了一声:“不合适吧?我这么称呼你,有点冒犯了。” “没有啊,我觉得挺正常的,我是真的不习惯被叫得那么正式。不过您要是实在不方便,就叫我太太也行。”不就是超级加辈么,她能接受。 “倒也没有不方便,我就是干这个的。”汪婶最终还是妥协,笑了下,“行,那我就喊你小瑶了,确实听着比太太好。” 汪婶很快便适应了:“小瑶,你中午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我去买菜。” “没关系,就按你们平时吃的来吧,我不挑食。” 她这么客气,汪婶却很犯难:“是许总让我问你的,你还是说几个吧。” 符瑶稍微想了想:“那就做点清淡的吧,烧几个青菜,然后……能炖猪蹄吗?给她补补,她胳膊受伤了。” 反正家里的阿姨是这么告诉她的:吃什么补什么。 食补法总是意外的能给人心理安慰。 猪……猪蹄? 汪婶眼底满是震惊,她来这里做了这么多年工,也从没见许云知吃过用猪蹄做的菜。 汪婶犹犹豫豫:“许总可能不太喜欢吃,不然咱换个?” 符瑶摇摇头:“我就随口一说,不用了。” 她也没必要那么关心许云知。 汪婶要出门买菜,符瑶没事做,又不想一直在家里待着,就和她一起出了门。 等两人转了好大一圈回来,进屋却发现奶奶已经到了。 汪婶来不及把手里的菜放下,恭敬道:“老太太您来了啊。刚才我和……太太一起出门买了菜,不知道您中午就来,有什么想吃的?” 许奶奶呵呵一笑:“我吃得少,就不折腾了,就按孩子们的喜好来吧。” 汪婶了然:“那我去做饭了,您和太太聊。” 等她拎着菜进了厨房,符瑶就在客厅陪奶奶坐着。 之前汪婶给她泡的果茶凉了,符瑶想起身去添水,但被许奶奶叫住:“这种小事你就别忙活了。” 她喊了声“小汪”,汪婶就急匆匆跑来添水,手里的削皮刀都没放下,只能塞进围裙口袋。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此前已经做过数万次。 从汪婶坚持叫她“太太”这一点,符瑶就看出这里和她家的情况很不一样。 之前在家里,住家的保姆阿姨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会喊符瑶帮忙,开玩笑似的埋怨“再这么忙下去我可要求加工资了啊”。 但这种情况在许家绝对不会发生。 许家像是有一套绝对森严的等级制度,不会有人越界。 “你以前忙,也不常在云知这儿住吧?这种事交给小汪来就行了,她有经验,忙得过来。” 许奶奶每次都能猜的这么准,这让符瑶有些担心,但还是故作镇定地乖巧点头。 符瑶给奶奶倒茶,就听她感慨道:“现在公司一点都离不开云知,也真是辛苦了这孩子,本来还想让她在家歇几天。” “你好不容易能休息,她还不能在家陪着你,委屈你了吧?” “真没事,”符瑶发自真心,“我能理解她忙。” 可许奶奶却不这么认为,反倒更心疼符瑶,以为她口是心非:“我做主了,这个周末她必须在家陪你。刚好我有个老朋友新建了个度假村,还没开放给外界,我们先去体验体验。” “再叫上你爸爸妈妈。自从你们结婚后,我们也没能好好坐下来聊聊。” 提起符光海和乔岚,符瑶抿了抿唇,但看到奶奶眼底满是期盼,还是点头:“我和他们说一声。” 奶奶笑得眯起眼睛,连说了两个“好”。 中午的时候,许云知回来,看到奶奶也很惊讶,不过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老太太坐不住的事实。 吃过午饭,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符瑶找了本书打发时间,没多久就听房门被敲响,许云知在门口问:“方便进去吗?” “门没锁,你直接进来吧。” 许云知进来后,把门关好。 符瑶盘腿坐在地毯上,怀里还抱着个靠枕,神态很放松。 抬头问她:“怎么了?” 许云知凑近一点,蹲下去,和她平视:“我听奶奶说了,周末的活动应该会有很多人,大伯他们也在,你要是不愿意去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推掉。” 大伯和二伯的劣性,许云知比谁都清楚。 怕是早就对她心生不满,又不好当面撕破脸,只好选择拿符瑶撒气。 只是她也很清楚奶奶的性格,心是好的,但年轻时被捧惯了,很难察觉到他人的为难。 符瑶把书反扣在腿上:“奶奶也是不放心我们,她总说你太忙没时间陪我,觉得我受了委屈。估计在她眼里,我们两个的婚姻很不稳定吧。” 形同虚设般的丧偶式婚姻。 许云知哑言,脸上少有地露出郁闷的神色。 “不过没关系。”符瑶故作轻松地笑了下,“我这个人挺爱憎分明的,看得出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奶奶对我很好,所以我也想让她高兴。” 过了很久,许云知才点点头,又把拿在手里的小袋子递给她:“这个给你。” “什么啊?”符瑶没接,看上去很警惕。 “给你的礼物,祝贺你拿了最佳导演奖。” 许云知送她礼物?符瑶有些迟疑,但还是接了过来。 打开袋子取出来,发现是一条精美的手链,挂坠上有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紧紧抱着跟萝卜不撒手。 符瑶把手链递回去:“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跟我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况且你做了让奶奶开心的事,我也会开心。”许云知撑着身子起来,往门边走去。 “诶许……”符瑶本想喊住她,但许云知已经开门出去,房间里又重归平静。 怪人……总是突然做这种事,这下自己又得考虑回礼了。 符瑶拿着手链看了会儿,收回口袋,塞进了床头柜下的抽屉里。 12 在许云知家的一夜,符瑶睡得并不踏实,第二天很早就醒来,到厨房发现汪婶已经在做早餐了。 “早啊汪婶。” “小瑶,早呀。”汪婶的适应能力的确很强,在只有她俩的情况下,没有称呼她为太太。 “昨天忘了问你喜欢吃什么,还是按以前家里的早饭样式做的,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我明天给你准备。” “没事,我和你们吃一样的就行。” 汪婶应着“好”,转头继续忙活。 符瑶不再打扰她,去给自己弄咖啡喝。 十几分钟后,奶奶从外面散步回来,看到符瑶,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昨晚睡得还好吧?” “嗯,您呢?” “那当然,想着这屋子里有你俩在,我睡得可踏实了。对了,云知呢?” “她……在洗漱了吧。”符瑶昨晚吃完饭后就再也没见过许云知,只能瞎猜。 好在许云知很快就下来,问了早后,默不作声吃着早餐。 许云知的作息很有规律,差不多到八点,她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完,起身去玄关换鞋。 符瑶想了下,跟过去:“跟你说一声,我等下要出门见人,午饭就不在家吃了。” “好。”许云知点点头。 符瑶稍显犹豫:“你有没有推荐的餐厅?中午要带一个朋友的家人去吃饭,我不太清楚川洋有什么好吃的。” 以前她出门聚餐总是去一些小馆子,但招待林冉的父母总要认真一点。 不问束礼是因为一早知道这人不靠谱,口味怪得很,相比之下许云知肯定很正常。 果然,许云知说:“有不少,我等下发你吧。” “麻烦你了。”符瑶笑着道谢。 忽然眼尖地看到许云知衣领上沾着根线头,而她本人似乎毫无察觉,符瑶伸手替她扫走。 许云知明显一愣,符瑶捏着线头解释:“有东西。” 许云知这才舒了一口气:“晚上见。” == 临近中午,符瑶在火车站接到了林冉的父母。 她和林冉是初中就认识的好朋友,高中虽然不同班,但在同一个学校的两人总能一起上下学。 有时候符光海和乔岚忙的不回家,符瑶就回被林冉拉回家吃饭,甚至借宿,和她的父母也比较亲。 所以去年这个时候符瑶因为拍摄任务实在抽不出空回来,还内疚了好一阵子。 老两口没打算在川洋过夜,就只带了简单的背包。 “叔叔阿姨,我先带你们吃午饭,下午再去看冉冉,这么安排行吗?” “当然可以,就是瑶瑶你忙不忙啊?忙的话就不用管我们两个了。”林妈妈的白头发似乎比以前更多了些,眼底尽是疲态,“我们俩可以的,这么多年,都熟门熟路了……” 说着,她的声音低下去。 符瑶咬了咬嘴唇,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您跟我还客气什么,我真的很闲,您放心好了。” 符瑶带着二老去了许云知推荐的一家餐厅,做的是家常菜,味道果然不错。 但符瑶有心事,吃的很少,没几口就觉得饱了。 林阿姨看着她停了筷子,关心道:“瑶瑶,你得多吃点,刚见面阿姨就觉得你又瘦了,看着怪心疼的。不管工作怎么样,也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身体是最重要的。” 迎着林阿姨关切的眼神,符瑶只好又端起碗,勉强多塞了两口。 “听说你参加电影节获奖了,我们本想给你打个电话祝贺一下,但怕你忙就没打扰。”林阿姨慈祥地笑,从包里掏出个包裹放在桌上,“第二天这个老头子就坐不住出门给你买礼物去了,快看看喜不喜欢。” “不用……”符瑶连忙按着包裹往回推,“谢谢阿姨,心意我领了,但东西我不能收。” “真是的,怎么跟我们还客气上了?”林阿姨笑吟吟的,“你这孩子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冉冉不在了之后,你就像是我们的亲女儿一样,她看到你现在这样也会很高兴的,就当是我们替她送你的。” 符瑶晃神,许久才眨眨眼,把袋子攥进手里。 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牌,摸上去手感温润,符瑶当着他们面戴上,道谢。 林阿姨笑着夸奖:“真好看。” 符瑶和林冉的父母许久未见,把自己未来的工作计划事无巨细地说了,二老当即表示支持。 符瑶久违体会到被认可的滋味,沉重的心被稍稍托起。 一顿饭吃完,她去结账,听到有人叫她:“太太?” 符瑶诧异地看过去,发现是之前见过的许云知的秘书。 秘书和她对上目光,笑着露出大白牙:“差点以为认错人了。许总在楼上的包间请人吃饭,需要告诉她一声吗?” “不用告诉她,我要走了。” “好,太太您慢走。”秘书也没多说,结了账跟符瑶道别。 出了餐厅,林阿姨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小伙子刚刚喊你太太,瑶瑶,你是……” “我……去年结婚了。”符瑶挣扎一番,说,“是我爷爷给我订的婚约。” 林阿姨眨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松出一口气:“也是,你也不小啦,该结婚了。一切都好吧?和你结婚的那个人对你也不错吧?” “嗯,她对我挺好的。” 林阿姨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 下午几人去了墓园。 林冉是在符瑶即将升入大二的那一年去世的,此前的两年她都因病辍学在家。医院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让她无暇体验生活的美好,所以那时候她对外界的认知,全都来自符瑶的镜头。 鸟儿掠过低空,落在一旁的草丛里捡食残渣,看到有人来,倏地飞走了。 符瑶把带来的花束放下,退后两步。 虽说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但对于至亲来说,失去女儿的痛是永远无法用时间填平的。符瑶无法感受到他们的悲痛,可对她来说,无奈与遗憾早已深深融入了灵魂。 林冉的父母已经不似头几年那样,只要踏入这片墓园就哭得不能自已,如今更多时候,他们眼眶憋得通红,一声不吭地伫立着。 符瑶比他们更早适应,从不会在墓园当着林冉的面掉眼泪。 她们约定好了,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哭的样子,因为丑得要命。 “你和瑶瑶爱吃橘子,妈妈听了你的话,在院子后边儿种的橘子树今年结了好多,给你带了点儿,咱一起尝尝。”林阿姨从包里拎出一小袋橘子,不小心漏了一个滚到地上,她连忙去追。 好不容易拿到手里,她泪眼婆娑:“你看妈妈笨的,连个橘子都拿不住。” 她给符瑶也分了几个,但橘子不甜,还有些酸涩,林阿姨揉了揉眼睛,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符瑶在她身后站着,神色木然地把橘子塞进衣兜。 “你看阿姨这……又让你看笑话了。”林妈妈哭得嗓音沙哑,冲符瑶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符瑶轻轻摇头示意她没关系。 “你跟冉冉说说话吧,她应该不想再听我们唠叨了。” 林阿姨说着就拉着老伴往远走,两人互相搀扶着,看上去都很憔悴。 周围再无人打扰,静的只剩风声,符瑶做了个深呼吸,缓缓开口:“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我。” 片刻后,她笑了下:“或许也没那么好。” “你要是还像以前那么神通广大,就该知道我结婚了。但我们互相都不喜欢对方,签了协议,还有半年就要离婚了。”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完全不相爱的两个人也可以搭伙过日子,很神奇吧?总之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叔叔阿姨,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又欠我一个人情啦。” 和煦的日光照在墓碑上,金色的刻字闪了闪,似乎在回应她的话。 “就这样吧。”符瑶吸了吸鼻子,扫一眼墓碑上的照片,指尖从墓碑上轻轻扫过,“走了。” == 许云知今天回家很晚,进门的时候只剩奶奶还坐在客厅,为她留着灯。 只是老太太的脸色似乎不大对。 许云知放轻了步子走过去:“您怎么还没休息?”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不休息?”奶奶眼睛瞪得很圆,“你说,你怎么惹到瑶瑶了,她回来就不怎么高兴,连晚饭都没吃就回房间了,我这担心她半天了,怎么睡得着!” 许云知迟疑:“我应该没有惹她。” 除了今天中午秘书说在餐厅偶遇到符瑶外,她再也没听到过关于她的消息。 “您先休息吧,我上去看看她。” 奶奶哼道:“这还差不多。” 上了楼,许云知还是照常敲了敲门,但没人应声。轻轻推了推门,发现没落锁。一边在心里暗暗道歉,一边开门进去。 房间里只开了盏小夜灯,符瑶靠在床上,脑袋以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抵在床头,显然是睡着了。 她没盖被子,身子蜷着,像是太累睡着的,手下还压着一本相册。 许云知走过去,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到她。 扶着她的肩头,将人慢慢放下去,脑袋枕到枕头时,符瑶不安地动了动。 相册从她身上缓缓滑落,在快要落地的前一秒被许云知捞起来。 并非许云知有意去看,而是相册刚好展开,不经意露出的几张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照片上的人穿着略显土气的红色高中校服,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个时候的符瑶有着别样的气质,青春又美好。眼底带着对未来的无限希冀,自信地沐浴阳光。 下面还有一张合照,符瑶的身边站着一个比她略高些的女生,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 再看下去,许云知不确定会不会惹得符瑶不高兴,她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 于是快速合上相册,轻轻搁在她枕边。 不知道符瑶为什么睡得这么沉,但她皱着眉,显然是带着很沉重的心思入睡的。 借着灯光,许云知看了她一会儿,眨眨眼睛,替她盖好被子。 符瑶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虚虚睁了下眼,又略显烦闷地闭上,猛地扭动身子,卷着被子背过身,还嘟囔着:“讨厌死了……” 听清后,许云知有些发怔,不知道她在说梦话还是对自己说,因为自己打扰了她的睡眠。 好一会儿,对着那个倔强的背影,许云知轻声道:“晚安。” 13 符瑶很少回忆以前的事,只是白天被强塞了一把情绪,整个人变得十分颓然,连装开心都装不出来。 她不想外放的情绪影响到许云知的奶奶,送走林冉的父母之后特意在外面多逛了会儿。 繁华的商圈、喧闹的人群,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浸满了幸福欢愉,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她平时不喜欢逛街,又不好把在上班的束礼喊出来,毕竟前几天已经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近年乔岚的行为有所收敛,要是头几年,说不定又会找束礼的父母讨要说法。 符瑶漫无目的地逛着,注意力的确被分散了,哪怕只有一点,也足以让她暂时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在便利店买水的时候一旁排队的阿姨看到符瑶脖子上的玉牌,夸奖玉的成色不错,还想问她在哪儿买的,但听符瑶说是别人送的,并不知道出处,表情变得可惜。 离开便利店,符瑶把玉牌塞进领口,忽然想起昨天许云知也送了东西,而自己还没有回礼。 可给许云知送礼太难了,她一点也不了解她的喜好。 符瑶在有限的相处记忆中努力地搜寻和许云知相关的东西,可得出的结论和之前并无二致。 不过这也正常。 以许云知一直以来的表现,要是主动分享她的喜好,她反倒会觉得奇怪,进而印象深刻。 作为川洋最大的商圈,也是整个川洋最繁华的地段,之前曹喆拍短片的主角背景是名门世家,投资方为求真实在这附近的店铺订制了一套商务服饰。 曹喆和她说起这事的时候,满嘴都是“万恶的资本主义”之类的说辞,好像真的被价格吓到了。 符瑶凭借着印象找到那家店铺,刚进门就有人热情地迎上来。 符瑶脑袋空空,听到她问需要什么的时候,一时语塞。 看到她愣神,店员换了个问的方式:“您是买来送人还是自己用?” “送人的。” “那对方的具体情况可以和我描述一下吗?我帮您推荐。”店员笑吟吟的,显然对这种问题很有经验。 符瑶向她描述了许云知的情况,在性格上斟酌了一下用词,说她是个“还算温和”的人,至少她从未见过许云知朝谁发脾气。 不是单纯的性格好,只是对她来说,没有值得令她动怒的人和事。 店员频频点头,接着拿了几个精致的盒子出来,一一介绍道:“这是店里卖的很好的一款扣饰,一套里面包括袖扣和领扣,非常适合您朋友那样的商务人士。” 符瑶看着盒子里扣饰的样式,不是很满意:“还有其他的吗?” 这些样式都太老气,不适合许云知。 店员想了下:“有一款限定的驳头链,每个旗舰店只有一套,就是价格……” “没问题,麻烦拿来我看看吧。” “好的,您稍等。”店员去了后面的小屋子,不一会儿就出来,把一个更华丽精美的盒子放出来,拆了好几层才拿出一条驳头链。 云朵造型的底托上一只小巧精致的仙鹤翩然飞舞,玫瑰金色的链条上有点点碎钻做点缀,尾部坠着一根羽毛样式的金片。 更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名字——云端飞羽。 云……许云知。 符瑶看到,眼睛瞬间亮了:“就这个吧。” 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店员也愣了一瞬,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好的,我这边给您出票。” 她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我再给您赠送一副袖扣吧,您随意挑。” 符瑶乐得接受:“谢谢。” 买完东西出来,天已经黑了。 等回到家,汪婶已经回去了,只剩奶奶坐在餐厅,笑着问她:“回来啦?” “抱歉奶奶,回来得有点晚了,还要您等我。”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快洗手来吃饭吧。” 符瑶点头应好,洗了手坐在饭桌前。 可似乎精力透支的有些过分,符瑶没什么胃口,吃挑着吃了几口,不得不再次道歉:“对不起奶奶,我有点累了,想先上楼休息。” 奶奶看向她的眼神有些疑惑,也有些许担忧:“怎么了?是……跟云知闹了什么矛盾吗?” 无意间泼了许云知一身脏水,符瑶无奈又好笑:“放心吧奶奶,和她没关系,是我自己累了。” 奶奶不好再说什么,跟符瑶道了晚安就放她去睡觉了。 可老人家似乎认定了符瑶这孩子脸皮薄,自己孙女又是个在外强势的人,指定是她俩闹了矛盾,但符瑶不好开口,这才在许云知到家后对她无端指责一顿,搞得许云知一头雾水。 哪怕在许云知已经答应了上楼查看符瑶的情况后,老太太还是不放心。 第二天早餐时间,等两人都落座了,还在暗暗鞭策:“云知,我知道你在公司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难免有惹到你的时候,但工作中的情绪不要带给家里人。” 符瑶刚睡醒,脑子还有些发懵,低头剥着鸡蛋,动作很慢,完全没听出奶奶话里话外的意思。 许云知则是点头乖乖答应着:“我明白。” “也不要把你对付员工的那一套拿来应付瑶瑶,她是你的太太,不一样的,你要多听、多问,勤快着点。”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符瑶疑惑地“嗯”了一声,扭头看过去。 忽然,视线和许云知对上,她点了点头,默然。 符瑶这才发觉奶奶还处于误会中,还当着她的面又把许云知说了一顿。 许云知刚才看她的眼神……不会是生气了吧? 她不想惹事,尤其不想惹到许云知。 于是赶紧解释:“奶奶您真误会了,我昨天心情不好是因为给一位去世的朋友扫墓,有点……触景生情了,和她真的没关系。” “是吗?那奶奶误会了。不过该说还是要说的,云知平时太忙了,打小也不会做讨人欢心的事,我就是怕她笨,让你不开心了。”奶奶终于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风波平息,许云知终于能安心吃完早餐。 临出门前,符瑶叫住了她。 什么都不说,只是递给她一个盒子。 许云知自然地接过,问:“这是什么?” “昨天去散心的时候刚好看到,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符瑶把整件事说得很是随意,“你那天送我东西了,这算是回礼。” “谢谢。”许云知拆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看到里面的东西,眼底闪过的一抹亮色被符瑶精准捕捉。 一股得意油然而生。 所以当许云知虚虚在领口比划了一下,并询问能不能帮忙佩戴的时候,她欣然答应。 符瑶偏着头,小心地把装饰别到许云知的西服领口上,好像还是第二次凑得这么近,又能闻到她身上令人舒心的梅子味。 崭新的别针不够顺滑,符瑶稍稍费了点功夫,全神贯注,自然没发现许云知的目光从她靠近后就没离开过她身上。 过了会儿,符瑶抬头:“好了。” 她退后一步,点点头,对自己的眼光很是满意。 果然和她很配。 许云知也低头欣赏,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在上面抚了抚:“这个配饰很贵吧?远远超出我送你东西的价值了,我要想想该怎么平衡价格。” 符瑶不认同她的话:“我送你东西不是为了收取等价的回报的,不用你额外做再什么。” 听她拒绝得那样干脆,许云知抿唇,眼底有别样的情绪荡过。 片刻后,她开口:“奶奶说得对,我不能总用在公司的那一套对待你,我们不是在做生意。” “其实也没差。”怕奶奶听到,符瑶放低了声音,“我们也是签了合约的。” 许云知淡然的神情在听到“合约”两个字后,有一瞬的僵滞,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不过很快平复,只是点头。 再次谢过符瑶后,出门去往公司。 不论是在公司还是其他场合,“合约”,“协议”在她的脑海中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词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听符瑶说起,总会觉得刺耳。 但这又是事实。 许云知耳边似乎有声音炸开,她就着水吞了药片,做了几次深呼吸,紧绷着的神经才渐渐放松,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到了公司,秘书紧跟在她身旁,一如既往地向她汇报今天的工作事项。 偏偏今天许云知神色凝重,秘书以为她心情不佳,难免紧张,再次确认:“可以通知孟总监上来了吗?” 许云知依旧面无表情地点头。 秘书不敢再耽搁,把孟羽涵请上来,还特意提醒了句许总今天表现得很严肃。 没想到孟大总监神经大条地当着面问许云知是不是没睡醒有起床气,吓得秘书赶紧找了个买咖啡的借口开溜。 倒也不怪孟羽涵什么都敢说,她既是许云知的发小,又是花了心思被挖来的,有这个本事和许总开玩笑。 办公室里只剩她俩,孟羽涵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许云知对面:“泰盛的高总又来求我了,希望我们可以借钱给他,不然他说不定真就被逼跳楼了。” “和我有关系吗?” “你这话说的,泰盛也是我们的老朋友了,而且又有你家亲戚的股份,于情于理……”孟羽涵观察着许云知的表情,笑了下,似乎在等她。 “不要做多余的事。” 其实早该猜到她的态度,孟羽涵挑眉:“要不要给他留口气?” 许云知只是冷冷看她一眼,就兀自干起了自己的事。 别人走路踩死只虫子都要看看抬脚鞋底有没有留尸体,可许云知的态度,好像过去的“合作伙伴”连只虫子都不如,压根不会在他身上浪费一秒。 孟羽涵抵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她:“你什么时候能有点人情味儿?” 还是一如既往的凶,也难怪外面总把她传成十恶不赦的人。 许云知不搭话,低头捻了捻驳头链尾端的羽毛挂饰。 一早就看到她不停地拨弄那个玩意儿,孟羽涵猜到她有意让自己问,也不扫兴:“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以前也没见你戴过pel ,而且还是限量款。” 孟羽涵表现得饶有兴趣,夸赞也是实打实的。 她一早就在网上看过这一款的消息,只是没时间去店里看样品。 许云知抬头,缓缓来了句:“太太送的。” 孟羽涵先是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却是在心底狠狠地“呸”了一声。 接着学着她的话阴阳怪气:“呦,太太送的~” 14 孟羽涵又讽刺了几句,说许云知真矫情,跟没被人送过东西似的,想炫耀也用点高级的方式,这样真的很幼稚。 但许云知没反应,好像这话对她没什么杀伤力。 等秘书把两人要的咖啡送来,孟羽涵喝了一口,问:“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找到一家不错的店,开车过去也就五分钟。” “不了,我中午回家吃。” “我懂,陪老婆嘛。”孟羽涵嘴上说着理解,可表情却十分不屑,“她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搞得你这么积极。” “你想多了,我是为了陪奶奶。” “少拿老人家当挡箭牌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吗?”孟羽涵随手拿起她桌上的一份合同,翻了翻,“跟你太太感情好是正常的,但生意上的事,最好不要让她插手。” 她手里拿的是符瑶姑姑公司的注资申请,第一个拿到手负责审批的人就是作为财务总监的孟羽涵,转而交到许云知手上。 公司法人姓符,又是跳了几个流程直接递到她手里的,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家公司和许云知那位姓“符”的妻子脱不了干系。 孟羽涵一早就发现了那家公司不对劲的地方,也提醒过许云知,可她到了现在依旧不为所动,不知道在计划什么。 这人一向不愿意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给别人,不管对方和她有多亲近,相处久了还是会觉得其中有隔阂。 起初孟羽涵还因为这事找许云知理论过几次,但后来发现她似乎对家里人也一视同仁,瞬间平衡了许多。 许云知不咸不淡地说:“我知道,你不用多管了。” 孟羽涵听她这么说,就明白她不会在这件事上向自己做过多的解释,把合同放下,起身走了。 == 周五晚上,奶奶又一次确认明天去度假的行程,符瑶知道自己没法再拖延,必须要主动联系符光海了。 整整一周没有联系,符瑶能想到他接电话时的语气,必定不会太好。 不想听到恼人的声音,于是她只是发了微信通知符光海。 发完消息后,符瑶开门去了阳台。已经过了盛夏,夜间温度变得宜人。 后花园里种了很多花,品种不多,但全都被打理得非常好。夜风带来了凉意和花香,让她的心神放松不少。 听到楼下阳台推拉门滑动的声音,符瑶往前探了探身子,看到是许云知。 她手里拎着一个袋子,往泳池边的小花坛走去。 她走走停停,弯腰从袋子里拿出小碟子,又在上面倒了些东西,最后搁在花坛边上。 符瑶实在好奇,趴在栏杆上多看了会儿,可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不一会儿符光海的回电就来了,她接起来,果然听到他语气很凶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有事还只是发微信,显得非常不尊重他。 符瑶懒得解释,只是又向他口述了一遍奶奶的意思。 她都不需要问符光海有没有时间,因为这是来自许家的邀请,是他求之不得的东西。 果然,符光海一听是来自许云知奶奶的邀请,满口答应,只是怪符瑶怎么现在才说。 符光海又拉着女儿说了前几天的事,虽然没到指着鼻子骂她的地步,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是责备。 不过倒没再揪着姑姑的公司说事。符瑶不清楚是许云知还没有拒绝掉合作,还是家里已经想开了,不再打许家的算盘。 如果二选一,符瑶觉得是前者,一系列流程审批下来也不会快,况且这才刚过去几天而已。 终于挂断电话,符瑶叹了口气,目光再转回楼下的花园里,才发现许云知在抬头看自己。 这下她不能再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只能和许云知打了个招呼:“你在做什么?” “附近有野猫出没,我给它们放些吃的。”许云知仰头问她,“要下来吗?” 一听到有猫,符瑶顿时来了兴趣:“来了。” 她顺着旋转楼梯下去,这也是她第一次进到花园,之前只是从楼上看着,身临其境了才发现这里比想象中大不少。 到了许云知面前,符瑶也看清了盘子里装的猫粮,袋子里还有不少小罐头和猫条。 “可以帮我把罐头倒上去吗?”许云知主动把罐头都递给她,符瑶接过,蹲下去开罐头。 许云知则去检查了一下一旁的供水机器,做完这一切,坐到不远处的小椅子上。 不一会儿符瑶也分完了罐头,洗了手,坐到旁边另一把椅子上。 “需要等一会儿,它们闻到味道了会出来的。”许云知说完就不再出声,符瑶也安静等着。 果然和她说的一样,没多久,黑暗中就有一双发光的眼睛亮起来,紧接着有个小家伙从草丛中蹿出来。 一只、两只,越来越多的小猫从草丛、墙角钻出来,喵喵地叫着,围在小碟子旁大快朵颐起来。 符瑶看着这一幕,先是惊喜这周围竟然藏了这么多野猫,又不禁扭头看向一旁的许云知,发现她也专心地看着,脸上有着无限的平静。 刹那间,好像有东西将她和印象中的人割裂开来。 一个是初见那日面色冷淡,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的许总,而另一个,是这阵子她见到的许云知。 而“她”上一次出现,已经是一年半以前。 造成如此大的差别,其中当然有她们不常见面的原因,也许是最近相处的时间久了,才会发现她的不同。 恍惚间觉得自己对许云知的误解似乎有点大,又觉得是不是记忆出错,把她和哪个讨人厌的家伙搞混了,符瑶先前对她的抗拒又淡了些。 她的目光太过赤.裸,许云知很快便察觉到,也扭头:“你喜欢猫吗?” 从符瑶这么积极的动作上不难看出,要是讨厌的话,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嗯,但是妈妈很怕猫,所以从来没机会养。” “工作之后也没有打算吗?” “我经常要出差,之前也没有固定的住处,就没打算。或许等房子装修好了,工作也没那么忙的时候会考虑。”符瑶想了下,“再说吧。” 说话间,有只小狸猫已经到了符瑶脚边,对着她睡裙垂下的带子就是一阵抓挠。 符瑶好笑地看着这个捣蛋鬼,托着下巴,放任它的调皮。 一旁的许云知换了个姿势,小狸猫似乎以为她要靠近,打了个滚飞速逃走了。 “抱歉。” 符瑶一开始不明白许云知为什么道歉,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为了吓跑小猫的事。 “没什么,野猫胆子很小。” “但它愿意主动接近你,说明它很喜欢你。”许云知说,“我喂了它们很久,但它们还是很怕我。” 怎么听着还有点幽怨呢? 符瑶扭头看许云知:“是不是你气场太强吓到它们了?” “气场太强?”许云知歪了下头,很是疑惑,“是指我很凶的意思吗?” “你要是这么理解的话……”符瑶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在外人看来是有点吧。” 一定是她经常不照镜子的缘故,不然早该发现她不论什么时候都顶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了。 刚见面的时候,符瑶也是被她身上散发出的威压吓了一跳,于是心底对这桩婚事更是不满,前十分钟没有一点交谈的欲望。 许云知在川洋是知名人物,不光是因为她背后的许家,更是因为她本身。 关于她的传闻早就满天飞,多的是说她心狠手辣还带点精神疾病,对待家里人都毫不手软,更不要说外人。 所以符瑶很长一段时间也不能确定许云知平日里的淡然是不是装出来的,哪怕到了现在。 “那你呢?也会觉得我凶吗?”一反常态的,许云知问起符瑶的态度。 “我……还好吧,觉得你的脾气就那样,说不上凶,但也跟和善搭不上边。”符瑶说的耿直,一是拿准了许云知不会真的在意,二是觉得不能昧着良心说话,让许云知太受打击或者对自己产生误解了也不好。 许云知闷声应了,又默默望着远处的猫咪出神。 被她吓跑的小狸花胆子不小,又鬼头鬼脑地凑过来,但这次不敢再贸然上前,只是远远做着匍匐的动作,蓄势待发。 符瑶觉得许云知因为刚才吓到小猫的事感到挫败,话里话外都是无可奈何的样子有些好笑。 她向小狸花递出手:“你可以试着慢一点,让它主动接近你,先熟悉一下你的味道。” 见许云知无动于衷,她瞥了眼:“跟着我做呀,在教你呢。” 许云知轻轻“嗯”了一声,也跟着伸出手,但像是一朝被蛇咬,动作很僵硬,在小狸花刚迈出一步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收回,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风光自信。 “你别怕呀。”符瑶像是看不下去,按着她的手腕,“等一下。” 手腕上忽然被覆上温热,许云知呼吸一滞,看向符瑶。可后者正全神贯注看着小狸花的动作,嘴里还念叨着“别怕”、“过来吧”这样的词。 小狸花像是很通人性,渐渐没那么抗拒靠近,一点点挪过来,嗅了嗅许云知的指尖,接着把脑袋贴到她的手心蹭了蹭。 小奶猫毛茸茸的脑袋手感自然不错,可更令人在意的,是来自她人的体温。 符瑶见小猫主动讨好许云知,就松开了手:“你看,这样不就好了。小动物能感受到人的善意的。” 许云知垂眸,挠了挠小狸花的脑壳,把指头攥进手心。 15 第二天,符瑶跟着许云知和奶奶一起出门,去往度假村,同行的还有汪婶。 许家每一次出行都声势浩大,这次也不例外。等到了目的地,住所前的停车坪上少说来了十几辆车。 许云知的父母从一辆商务车的的后座下来,旁边就是符光海和乔岚的车子,两人见到了亲家,脸上堆满了笑,司机老章则是跟在后面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兴许是临行前许奶奶特意对许家人进行了一番说教,当下符瑶并没有感受到带着恶意的目光,许家几位伯伯也都给足了面子,和符光海握手寒暄,一派祥和。 度假村位于离川洋不远的一座山里,路面经过修缮后算得上平整,但七拐八拐的山路让许云知有些晕车,面色不大好,神情恹恹地靠在车边吹风。 许妈妈看到她,隔着好远喊她过去。 许云知缓了缓,慢慢挪过去,站在符瑶旁边。 “还晕吗?”符瑶小声问她。 刚才在车上许云知就一言不发,也听许奶奶说她的样子像是晕车了,就没打扰她,让她一个人窝着休息。 许云知不说话,摇了摇头,下一秒手里就被塞了瓶水,符瑶说:“你喝点水缓一缓。” 许云知扭头看她,符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她的父母打招呼。 她看了眼手里的水,才又抬头。 目光四下扫过,停留在了角落的一辆车上。 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为首的男人穿了件黑色的西装,头发修剪得极短,大步流星走到人前,视线放得很低,先和奶奶打招呼:“大奶奶,抱歉我来晚了。” 等一一和在场的长辈们打完招呼,他又冲着许云知笑:“好久不见了,许总。” 来的人叫许今,是许家分家的人,上一次许云知见他,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在他妻子的葬礼上。 分家之于主家,是由一群旁系亲戚组成的,两方生意往来比起其他外姓人来算是密切,但主家的人从不会主动和他们搭上关系。许今算是分家中受赏识的一辈,才能在这么一场聚会中受到邀请。 许云知看他一眼,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许今比许云知大了二十有余,年纪上来说算是她的长辈,可被这么冷淡地应对,态度仍是谦和,笑了笑,并不在意,又转头和别人寒暄。 许今身后跟着的人神色却不大妙,不敢明着发火,只敢偷偷瞪了许云知几眼,连带着她身旁的符瑶一起。 太阳渐渐升上正当空,阳光变得有些刺眼,许奶奶招呼众人往有荫蔽的后院去。 由于还没开放给外界使用,度假村的一切设施都是崭新的,干净整洁的后院,栏杆被漆成白色,融入碧绿的草丛中,从后院眺望远处的山脚,景色令人心神愉悦。 符光海和乔岚忙着给许家人分礼物,没工夫搭理符瑶,甚至连句话都说不上,反倒让她松了一口气。 “嫂子!”突然从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喊,符瑶纳闷,扭头看过去,看到了许久未见的许云朗。 “终于见到你了!”许云朗戴着顶鸭舌帽,高兴地露出一口白牙,挤开面前挡路的人冲过来,“上次我睡过头没见到你,本来想去找你来着,但爸妈不让……” “你别生气啊,我上次真不是故意睡着不起来的。” 小少爷大大咧咧地叙述着自己赖床的失误,一张嘴就不消停。 明明许云知也在一旁,但他像是没看到一样,只逮着符瑶一个人说话。 “没关系,现在见到了。”尽管符瑶被他吵得脑子嗡嗡直响,脸上仍旧带着得体的笑。 “嫂子,要不要去钓鱼?走吧走吧,我新买了钓竿。” 符瑶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热情,又不想单独离开,问许云知:“你去吗?” “不带她!”小少爷很是大声地抗议,还翻了许云知几个白眼,很不待见她。 “你们去玩吧,注意安全。”许云知像是见怪不怪了 ,径直走开。 她完全没懂自己的意思。 符瑶在心底叹了口气,只能跟着许云朗走。 住所附近有个很大的鱼塘,是所有者买下之后修建的,也算是为了留住客人,把能想到的娱乐设施都搞了一遍。 许云朗特别崇拜符瑶,从见了她就兴奋地上蹿下跳,喋喋不休念叨着他这一年在学校拿到的成就。 他参加了好几个比赛,都拿了奖,还有一堆行程等着安排,但说到最近的一次活动,小少爷语气幽怨地埋怨起许云知:“她明明说好去看我领奖的,结果放我鸽子,她老是这样,说话不算话,跟你也这样吗?” 符瑶和许云知并未做过太多约定,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摇摇头。 “我就知道!她这个人就只会窝里横。”许云朗哼了一声。 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那天许云知受了伤,就算后来想去也没办法。 符瑶考虑一下,没和他多说。 她一向不愿意掺和太多许家人的事。 走到半路,许云朗一拍脑袋:“哎呀,我好像忘记带导线了,嫂子你先去那边等我吧,我马上来。” 这里已经能看到鱼塘的大概轮廓了,再走一两分钟就能到。符瑶没意见,看着许云朗不顾形象地疯跑起来。 也许是环境使然,许云朗桀骜不驯,过分跳脱了,这样野草一样的成长方式是许家全家放任的结果,不过他的身份也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但许云知和他就差得太多了,性格稳重,算不上热情,甚至可以说冷淡。 要是能把他俩的性格均衡一下就完美了。 当然,也就是想想,这家人现在怎么样、以后怎么样,都和自己没关系。 鱼塘边已经站了不少人,都是生面孔,符瑶再一次感叹许家的庞大,过去的一年多她也没时间了解,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 那群人似乎都认得她,见她来都打着招呼,不过也是表面过得去,很快各自忙着手里的事,不管她了。 符瑶乐得清闲,找了处位置坐下。 “这儿有人了。” 符瑶抬头,刺眼的光让她抬手遮了遮,才看清来的是个扎着小辫子的男人,光看脸年纪比许云朗大不了多少。 “不好意思。”符瑶起身,把位子让给他。 但那人似乎有些毛病,故意撞了她的肩,撞得她一个趔趄。 符瑶眉头皱了皱,但看他已经坐下,没说什么。 她在附近又找了把椅子坐下,等许云朗带着他的鱼竿来。 她对钓鱼不感兴趣,以前也从没尝试过,总觉得无聊。 饵扔到水里就没什么事了,一群人看着浮漂,各自聊天。 “你看那谁对着大伯他们点头哈腰的样子了吗,一副奴才相。”一个男人翘着二郎腿,和旁边的笑,“我是没见过谁这么看不懂气氛的。” “要不是为了哄奶奶开心,大伯早就把那堆垃圾当着他们面儿扔了,真当谁需要那种廉价货呢。”一个人搭腔。 “是啊,一个两个都狗仗人势呢,谁不知道他们那点小心思啊。”辫子男边拖长声音,边把脸转向符瑶,意有所指一般,“不就是想靠着咱们家往上爬么。” “吃软饭把自己膝盖都吃软了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刚开始符瑶还能装作听不见,可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过分,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她扭头,神色愠怒:“我以为许家的人都很有教养。” 辫子男不屑地笑:“我以为你的智商还没到听懂我们说话的地步,不然怎么傻到以为我们家真的看得起你?” 自己甚至都不认识他,简直莫名其妙。 符瑶冷眼道:“和你有关系吗?” “我姓许,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辫子男站起来,“我就是看不惯许云知和你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心眼太小的人容易短命。” “嘴还挺厉害啊。”辫子男咬牙切齿,居高临下看着她,“符瑶是吧?还以为你跟你爸妈一样是软骨头。” 莫名其妙的敌意和他极低的教养都让符瑶不爽,更不会任由他侮辱自己父母。 她缓缓起身,瞥见一旁的水壶,随手抄起朝他身上泼去。 “洗洗你的臭嘴吧。” 小辫子男人站得近,没躲开,被泼了满脸。 “他妈的……”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水,“动手是吧?” 他这么一说,旁边的人都警觉起来,死死盯着符瑶。 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符瑶并不怕。 一是他们挑衅在先,有人问起来她占理;二是这里离住所并不远,动静闹大了肯定会惊动在院子里的人。 果然,一旁的人上来拦他:“算了算了,你跟她斗什么气,别被看到了。” 辫子男的拳头捏了捏,又不甘心地松开,指了指符瑶:“你给我等着!” 经这么一闹,符瑶有些生气,也没了陪许云朗玩的心思,径自回了住处。 和许云朗擦肩而过,小少爷一脸懵地问:“嫂子你怎么回来了?” “那边不欢迎我。”符瑶没心情跟他再解释,“抱歉,之后再说吧。” “嫂……”许云朗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符瑶有些不高兴了,还是忍住没出声。 不欢迎?谁敢不欢迎他嫂子?! 许云朗一头雾水,去鱼塘看了眼,发现没几个认识的人,就随手拽了个人问,才知道刚才有人和符瑶起了摩擦,双方闹的动静不大不小,没人拦。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许云朗听完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势汹汹走到那个小辫子男身后,还没等他反应,抬脚,把他连人带椅子踹到了水里。 == 符瑶回了住处,大家都在后院聊天,只有许云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歇着,汪婶给她端来些水果。 看到符瑶,汪婶招呼:“太太,吃点水果吗?” “不了。”符瑶闷头往房间走。 汪婶也不多问,放下水果就去了厨房帮忙做饭。 符瑶进了房间,关上门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奇快。 又是毫无缘由的恶意,就好像她和许云知结婚就是原罪,从开始就代表了她什么都不是,总是和那些不堪入耳的标签绑在一切。 她不明白,这一切明明不是她自己的选择。 符瑶不断平复着心情,但与以往不同,越想越烦躁。 许家的人不懂尊重,至少很大一部分都抱着和那个辫子男相同的想法,恐怕就算之后她和许云知离婚,也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偏偏这时候房门被敲响,符瑶已经分不出多余的情绪应付任何人,干脆不应声。 “出什么事了吗?”是许云知的声音,但此刻听起来,那么令人厌烦。 “没事。”符瑶冲着门口说。 门那边沉默了一瞬,问:“我可以进去吗?” “不可以。” 16 符瑶的心情差到爆炸,没让许云知进去,不想理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直到汪婶来喊她吃饭才从房间出来。 此时大厅变得有些乱,闹哄哄的,隐约能听到许云朗在嚷嚷什么。 符瑶还以为谁又惹小少爷不开心了,结果凑近了就听到他在喊:“许文彬那个混球欺负我嫂子,把她惹不开心了,我就把他踹水里了,这也是我的问题吗?” 他用词粗鄙,被许妈妈呵止:“云朗,注意用词。” 话虽这么说,但也没刻意拦着。 许云朗有所收敛,转而指着许文彬:“你自己说,你都说了什么!这么多人在呢,你让他们评评理,看你怎么欺负我嫂子的。” 许文彬浑身湿了个透,肩膀上搭着用来擦水的毛巾,但看得出头发不短,就是刚才那个扎辫子的男人。 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啊,就聊了两句,我哪知道我哪句话就惹到她了。” “你还嘴硬是吧?”不怪许云朗套不出他的话,而是从刚才到现在,许文彬一直是这一套说辞。 乍一听,还以为符瑶是什么骄纵的大小姐,随便一句话都能让她生气。 刚好看到符瑶,许云朗立马凑到她边上:“嫂子你说吧,他都说你什么了?” 说了什么? 说她家人谄媚地讨好,高攀了许家;说她依附着许云知,狗仗人势;说她软骨头,还威胁她。 全部这些,符瑶没法亲口再转述一遍,没法当着这么多看热闹的人的面贬低自己和父母,她已经看到有些人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 有谁会真正为自己做主?奶奶?许云朗还是许云知? 符瑶并不完全信任他们,沉默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都说了没什么,你这……”许文彬摊了摊手,很是无奈。 许云朗也有些懵:“嫂子……” 倒是说句话啊。 “好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事,下次别这么冲动了。”许妈妈赶紧拍拍儿子的肩,“快别闹了,该吃饭了,奶奶和你姐都在餐厅等着了。” “不是!”许云朗不服气,“肯定是他……” “去吃饭。”许妈妈眼看这样没用,立马板起脸命令道。 “行……”许云朗立马蔫了,乖乖往餐厅走。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许妈妈就上前,又换上了和善的面容,拉着她的手:“瑶瑶啊,一家人呢,有误会解开就好了,倒也不用闹得太僵是不是?” 符瑶被她突然的触碰激起浑身的戒备,神经紧绷,强忍着没把手抽回来,垂眸:“是。” “好啦,这事就算过去了,快走吧,去吃饭,你爸爸妈妈也在餐厅等着呢。” 符瑶点点头,跟着她过去。 餐厅在另一栋,这边发生天大的事都影响不到那里的人。 同样,也没人再提许云朗大吵大闹的事,一切都像没发生一样。 许云朗想凑到符瑶身旁,好几次都被许妈妈瞪回去了。 符瑶照例还和坐在许云知旁边,却不大想理她。 她明白这不是许云知的问题,可她现在不想再搭理任何许家人。 符光海和乔岚也坐在离奶奶很近的位置,挨着符瑶,对面就是许云知的父母。 许云知的父亲沉默寡言,偶尔回答几句问题,但从不主动说话,许云知的母亲则是热络地和自家亲戚聊着天,只有许奶奶搭理符光海一家,问一点他的近况,又夸了符瑶两句。 乔岚一听到女儿的名字就暗暗碰她胳膊肘,示意她给点反应。 哪怕符瑶一点都笑不出来。 大概还不舒服,许云知的话也很少,偶尔给符瑶夹菜,添点饮料。 符瑶默不作声地把许云知夹给她的菜扫到盘子边上,一口都没吃。 许云知很快意识到,也不给她夹菜了。 “瑶瑶是不是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吧?”许奶奶看符瑶兴致不高,打算破例让她先离开。 “她没事,大家都在呢,她一个人走了哪行。”符光海倒是先替她答了。 这下符瑶就算想答应也没机会了。 她强颜欢笑:“没关系奶奶,我没事。” 奶奶还是有点担心的样子:“那下午好好休息,需要什么跟奶奶说。” 符瑶点头应了,慢吞吞吃着碟子里的东西,完全没胃口。 不过符瑶也没留到最后。 许云知先是说自己不舒服,想回房间休息,征求了奶奶的同意后,又叫符瑶一起走。 符光海这次没再开口,只是不大满意地瞥了女儿一眼,像是责备。 符瑶没理,直接忽视掉,和许云知走了。 出了门,正是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符瑶眯了眯眼,眉头皱起来。 “不舒服吗?”许云知跟在她身旁问。 属于她的气息罩过来,让人呼吸不畅,符瑶加快步子甩开她:“没有。” “有人惹你生气了?”许云知还是紧紧跟着,“可以和我说说吗?” “说了你又能做什么?”都已经发生了,许云朗也已经把惹事的人踹到水里去了,她不觉得许云知能对自己的亲戚做出什么。 符瑶还在闷头走,不得已,许云知只好轻轻拉住她:“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而是愿不愿意做。” 言外之意,她是愿意替符瑶出头的。 符瑶被她牵制,总算慢下来:“他好像叫许文彬,扎小辫子那个。” 开口,竟然觉得有点委屈,鼻尖发酸。 她长舒一口气:“他对我说了些很过分的话,我没忍住拿水泼了他,他还威胁我……” 她抬头,看向许云知,不一会儿又偏开目光,低下头,不想被她看到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 下一秒,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许云知在她手背上轻拍两下,像是安慰。 “以后发生这种事,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处理的。不然你一个人憋着,该多委屈。” 委屈…… 符瑶吸了吸鼻子,倔强道:“倒也没多委屈……” 许云知默然,松手:“刚才看你没吃多少,让汪婶再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麻烦了,我也不饿。”气都气饱了。 “好吧,等你饿了再说。” 符瑶冷静下来,和许云知步伐缓缓往住处走。 许云知说:“许文彬是分家的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没有资格对主家的人说三道四,只是泼他水,这样的惩罚也轻了。” “总归他姓许,站在他的立场上,估计觉得自己有资格说我。”符瑶不满地嘟囔,“我在你们家才是外人。” 许云知步子一顿:“你是我太太,不是外人。” 太太……说得这么正式,结果也就是合约结婚罢了。 符瑶小声哼哼两句,又想起许妈妈的话,问:“你就不怕是我夸大其词,故意栽赃他?” “你不会的,我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 符瑶眨眨眼睛,好奇地看着她:“我是什么样的人?” 许云知想了想: “好人。” …… 怎么开始给她发好人卡了?符瑶难受地皱眉,早该知道许云知这个看上去就很木的人不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夸赞。 两人都不再言语,默默走着。 每当安静的时候,符瑶就会复盘先前发生的一切,等回忆到午餐时的一幕幕,才猛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 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是件容易事,但也不想就这么放着,万一许云知介意呢? 她磕磕绊绊地说:“我刚才不是故意不搭理你的,就是……生闷气,谁都不想理。” “我知道。” “你不生气吧?” 许云知摇摇头:“不会。” “我以后会注意的。”符瑶知道许云知没必要哄着自己,又不是什么亲密关系,甩脸子的行为反倒会引她讨厌。 许总不计前嫌地帮她,只能赞扬一句她心胸宽广。 不过符瑶还是告诫自己不能对此抱太大期望,当结果不如意的时候也不用太失望。 接下来的半天,符瑶被符光海拉去说教了一顿,无非就是她贸然离席,还在饭桌上摆臭脸的事,符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全当耳边风。 当符光海问起上午的事,她一五一十地说了。 结果符光海只是抓着她泼人家水的事说:“下次别这么干了,万一被奶奶知道了,不好。” 面对意料之中的回答,符瑶沉默着点点头,心底发凉。 == 晚些时候,许云知去了许文彬的房间。 他的房间被安排在顶楼,只有一个小单间,比起其他人的房间显得有些磕碜,但住起来仍舒适。 许云知径直推门进去,没收着力,门“砰”得一声打在墙上,把窝在沙发里看视频的许文彬吓了一跳,立马坐起来:“你……” 许云知走近了,单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你这种货色都敢对我的妻子评头论足了?” 许文彬意识到不对,瞬间脸色发白,本能地想要站起来,可就是一下都动不了。 从没想过许云知会找自己的麻烦,明明……当初他们都告诉自己,许云知对她的妻子并不上心。 许云知眼底早没了平日的淡漠,多的是冰冷萧杀,像是被挑衅的狮子般,尖牙利爪早已抵在许文彬的喉头:“你说她什么了?” 许文彬不吱声,许云知吸了口气:“说话。” 许文彬克制着颤意,冷哼:“她还学会告状了?我以为她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许云知的手钳住了下巴:“她什么身份,没人告诉你吗?” “是许今让你这么干的?” 一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许文彬激动起来,不顾两颊传来的痛感,大声吼:“你要干什么?” 许云知不搭话,直勾勾盯着他。 她越是冷静,周身散发出的威压就越是令人窒息。 许文彬和她的目光对上,嘴角颤了颤,绷直的后背又无力地打弯。 “两个废物。” “管好你的嘴。”许云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别惹我太太,再有下次,我撕烂你的狗嘴。” 许文彬的肩膀被她捏得发痛,咬了咬牙。 见他不出声,许云知侧目,抄起一旁的玻璃杯猛地朝他脑袋上砸过去。 刹那间,许文彬捂着脑袋痛苦地跪了下去,玻璃杯碎裂,满地晶莹。 许云知甩甩手,目光像看垃圾一样扫过他,踩在玻璃渣上,发出吱嘎的碎裂声。 茶几上有车钥匙,许云知拿在手里下了楼。 众人聚在客厅聊天,本来很是热闹的,但见许云知面色阴沉地下来,一言不发地走到许今面前,一瞬间都安静了。 许云知把车钥匙丢到地上:“滚。” 17 刚吃过晚饭符瑶就又被许云朗缠上了,或许是白天他替自己出气,为了表达感谢,符瑶没有再推脱,跟他去了后院,帮他修改新写的分镜剧本。 刚开始小少爷还能全神贯注在自己的文档上,但没一会儿就开始走神,聊起符瑶获奖的那部电影。 “我们教授上课用《今时往日》带我们拉片子,讲得可细了。我看完就感觉台词很牛,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一部分是我写的,一部分是我朋友负责的。” “哦……”许云朗点点头,“对了嫂子,帮我签个名吧,电影节那几天我参加比赛就没去,我姐也联系不上,没法找你要签名。” 小少爷因为姐姐缺席颁奖典礼而对她有很大的意见,但还是三两句离不开她。 别扭的性格也和他姐姐一点都不像。 许云朗左右看看,把笔递给她:“帮我签在电脑上就行。” 年轻人的目的总写在脸上,虽然他不说,但符瑶知道他多半是要拿去给人炫耀。 符瑶打趣:“签得不好看别怪我就行。” “不会的不会的,你签名肯定好看” 倒是挺会讨人欢心。 “嫂子你下一部片子什么时候开拍,我能不能提个小要求?”许云朗双手合十,很是虔诚。 符瑶低头签名:“说说看。” “我能不能去片场学习一下?我从没去过真实的片场,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要是能去待一段时间,肯定会很有帮助。” “可以啊,只要你有假期。”拍戏期间带人去剧组不是什么难事,符瑶签好名,把笔帽盖上。 “真的?”许云朗瞪大了眼睛,“谢谢嫂子!” 两人在后院坐了很久,稍晚的时候听到院子里有车开走,不知道是谁离开了。 许云朗的话不是一般的多,左一个右一个话题蹦出来,一开始符瑶还能一一回应,但很快就有些累了,有一搭没一搭应着。 好在不多时,许妈妈就来喊许云朗进屋子洗漱,准备休息。 符瑶也跟着起身,却听许妈妈叫住她:“瑶瑶啊,稍等一下。” “妈,你要跟我嫂子说什么悄悄话?”许云朗没眼力劲地黏上来。 “大人说话你就别掺和了,快进去。” “哦……”许云朗又被赶走,不大高兴地拖着步子进了屋。 许妈妈朝符瑶和善地笑了下:“来,坐。” 符瑶只好再度坐回去。 山里不比城市,夜间温度低,符瑶只穿了一件短袖样式的家居服,有些冷地缩了缩身子。 “我猜猜,云朗他一来就缠着你,肯定问了你不少拍电影的事吧?” 她猜得不错,符瑶点点头。 许妈妈又说:“其实我们家呢,一直不是很同意他做这一行,但是你也看到了,家里人惯着他,稍微不顺心了他就闹脾气,只能先依着他一段时间。我们计划等他读完本科,送他去国外读个管理专业,回来接手公司。” 听她的意思,这是一早就决定了的事。 “这事他不知道吗?” 许妈妈摇摇头:“家里打算先瞒着他,云知也是知道这事的,所以早早进了公司,帮他先打基础,到时候他读完书回来接手公司,就不会那么难了。” 符瑶问: “云知也同意吗?” “那当然。瑶瑶,你到底在担心什么?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许妈妈的声音高起来,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你是云知的妻子,我把你当一家人才和你说这些的。” “您误会了。” 符瑶不是担心,只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不愿和她起冲突,只能以退为进,“需要我做什么?” “我就是想让云朗少接触一点这方面的事,但你就是干导演这行的,所以你就不要答应他的各种要求了,让他慢慢从这个坑里跳出来,安心接手许家的业务。” 要不是她主动告诉自己,符瑶很难想象许家竟然是反对许云朗当导演的,毕竟他们谈起这位小少爷的学业满嘴夸赞,看上去很是满意。 许云朗也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把当导演当作人生大事,自然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 符瑶尝试替他辩解:“可我觉得云朗喜欢当导演,也很……” “瑶瑶。”许妈妈加重了语气,凝眸,“这是我们家内部已经决定了的事,你也体谅一下我们做父母的心情吧。” 她说“我们家”。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把两方的关系切割得很明确了,言外之意,也只是商量,符瑶没有拒绝的余地。 符瑶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许妈妈这才又笑起来:“不早了,快回去洗漱休息吧。” “对了,”许妈妈趁着符瑶起身前再度叫住她,“以后再发生白天那种事,你先和我们说,云朗和云知在家里的身份不适合替你出头,做得太过了容易出现矛盾。” 符瑶不觉得和他们说有什么用,毕竟这人参与了上午那场闹剧,还很大度地劝自己放下。 话里话外都是对她这个外姓人惹出事非的不满。 “我知道了。您也早点休息。”符瑶笑容冷淡地和她道过晚安,回了房间 浴室被许云知占着,她先看了会儿邮箱,回复了几封赞助商的邮件。 岑辛也已经发来了她推荐的那人的个人信息,不出所料是个毫无演出经验的新人,选秀卡位没出道,想要把事业重心转移到拍戏上。 人肯定得留下,至于给她个什么角色,这问题着实头疼。 戏份多了她招架不住,保保不齐还会被放在网上嘲讽,到时候败的就不光是她的人气,还有电影的口碑。 可要说给她个龙套角色,又会被岑辛觉得不受重视。 总之得考量过她的演技之后再做定夺。 符瑶把她的个人信息单独拷贝了一份发给小桃,让她整理的时候给自己特意标注一下。 开拍前的准备工作繁多,刚回川洋这段时间因为要应付人际上的事,一直没工作,符瑶不得不赶紧补上进度。 她打开网站,浏览着拍摄地点的情况,还要抽时间去堪景。 怎么这么多事…… 符瑶有些痛苦地往后仰头,靠在沙发上。 一睁眼,忽然看到许云知正居高临下看着她。 !! 符瑶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叫了一声,坐起来,手捂着胸口,感受着快要蹦出来一样的心跳:“你吓死我了……” 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抱歉……”许云知肩上还搭着毛巾,“我就是想叫你去洗澡。” 度假村的设施都在调试,房顶上的热水器虽然能保证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热水不断供,但一旦长时间没人用,洗澡前总要先放一会儿凉水。不想水冷了,才让她赶紧去洗。 符瑶点头应着好,又看看她的手,已经拆了绷带,看上去像是没事人一样。 “你最好把胳膊再擦一下,沾了水会感染。” “好。” “介意我洗澡的时候放歌吗?” “没关系,你随便。”许云知依旧很随和,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脑。 符瑶进了浴室,很快里面就传出欢快的歌曲,隐约能听到她在跟着哼歌,看上去心情比白天好了不少。 符瑶是属于特别讨厌洗澡的那类人,害怕最开始水流接触身体时带来的颤栗,也讨厌出浴时身上水珠蒸发吸走热量,冷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可偏偏等适应了水温后,又不想离开温暖舒适的淋浴间,所以用音乐掐点已经成了常态。 四首歌结束,符瑶从浴室出来,四处翻找着吹风机。 许云知抬了抬手:“我已经拿出来了。” “你不吹吗?”符瑶看着她还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此时距离她出浴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 许云知看了看自己受伤抬不起来的那只手:“等着自然干吧。” “很晚了诶,要等到什么时候。”符瑶接过吹风机,“你手不方便的话,我帮你吹?” “可以吗?” “吹个头发而已,你往前坐坐。”符瑶说着就开了吹风机,她把手放在风口试好温度,指尖没入许云知发间。 许云知的发丝又软又顺,但不塌,手指顺下去没有一点打结,符瑶很羡慕她这种发质,不像她,出门前不做发型的话不出半小时就塌得没法看。 吹风机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噪音一般充斥着整个房间。 要是早些时候,符瑶也不敢想她会帮许云知吹头发,她们的关系一度冷淡到连电话都不打,现在倒是像朋友一样。 她说不上好坏,只能说这样的相处模式还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就当她好心。 几分钟后,符瑶说:“好了。” 然后把吹风机朝向自己,弄干头发。 符瑶站着,挡住了头顶的灯光。许云知偏头看去,能瞥到她用力握着吹风机的手,闷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短袖的下摆因为她抬手的动作升上去,露出一小截腰腹。 目光扫过,很快挪开了视线。 符瑶吹完头发,站在床边打量。 早在来之前她就料到需要和许云知同床共枕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分房睡,简直是在告诉他们自己和许云知的关系很微妙。 双人床很宽,她睡觉算是老实,许云知的睡相应该也不差,两人不至于挨得太近。 觉得没什么问题,她才安心地掀开被子上了床。 许云知还一声不吭地盯着电脑,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 符瑶起先还能强打起精神,靠在床头翻一翻手机里存的,可很快困意袭来,眼皮开始打架。 她招架不住,滑下去缩进被窝,贴着床边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间感觉床往下沉了沉,应该是许云知上来了。 她刻意把动作放得很轻,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慢放。 符瑶在她关掉灯后,睁开眼睛:“今天的事,谢谢你替我出头。” 虽然不知道许云知做了什么,但能让许妈妈亲自找到自己强调的,一定非常不得了。 她没抱多大期望,所以任何结果都可以说是远超预期。 “没什么,不用客气。” 四周又安静下来,但符瑶已经渐渐清醒。 入睡前似乎是一天之中最适合拿来闲聊的时间,符瑶突然后悔自己在这个时间点上挑起话题,显得有些刻意了。 要是许云知临睡前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感谢她的话,那符瑶会觉得难为情。 好在今晚的许云知十分健谈,主动问起:“晚上在后院,你和云朗好像聊得很开心,在说什么?” “他想通过我多了解些拍电影相关的事,还问我要了签名。”符瑶不自觉想着那时候许云朗高兴的神情。 他就像没经历过什么大事的好命孩子,无忧无虑。哪怕眼前的美好是虚假的,终有一天会被打破,但起码当下也体验过。 至于许云知,多数时候都喜怒不形于色,好像对什么事情都看淡了,也没什么事可以影响到她。 符瑶微微侧头,看着她。 家里这样的氛围,她是不是也承受了很多压力? “后来妈妈过来,和我说了一些……”符瑶收回视线,“你们家内部的决定。让我别总惯着云朗,他之后不会当导演。” 许云知“啊”了一声:“她和你说了啊。” 符瑶心想,何止说了,简直是手拿把掐地威胁,就差明着说,让她离许云朗远点了。 这种时候,许云知似乎跟她很合拍,总能找出被她藏起来的情绪: “觉得我们的做法难以接受?” 符瑶想点头,但硬生生忍住了。 她和许云知的关系还没好到,能对她家的事情指手画脚的程度。 “可如果我说,我从没想过剥夺他的自由,也想给他足够的支持,你信吗?”清亮的月光照在许云知的脸上,映出无限的平静,“我不想让他成为第二个我。” 她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平淡,可符瑶却瞥见了,她眼底的晦暗和悲伤。 问题抛出去,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只有一旁传来轻缓均匀的呼吸声,许云知都以为符瑶睡着了。 正当她打算闭上眼睛,也去会周公的时候,符瑶终于开口了。 “我信。” 黑暗中,一声轻笑,显得有些突兀。 还没等符瑶细想,听到许云知说:“睡觉吧,晚安。” 18 第二天醒来,符瑶发现许云知已经不在了,属于她的位置也已经被收拾好,像是从未睡过人。 更关键的是,不管是许云知做这些还是离开,自己都毫无察觉。 是睡太死了吗? 符瑶晃晃脑袋,起床洗漱完毕,下了楼,看到许云知和符光海在客厅面对面坐着聊天,两人中间横了一份看上去像是文件的东西。 刚才还隐隐萦绕着的困意瞬间消退,符瑶想要立即冲过去,可想到那天许云知跟她说的话,还是放慢了步子,装作不经意地靠近。 走近了,听到许云知说:“所以经过多方考量,脉生不能给姑姑的公司注资,这是公司内部一致做的决定。” 原来是说注资的事。 符瑶松了口气。 许云知听到身后的脚步,回头:“早上好。” 符瑶也点头:“早啊。” 符光海捏起那份被退回来的意向书,目光在符瑶身上扫了几个来回,皱了皱眉。 许云知转回身子,继续道:“其实早在两个星期前各种流程就已经走完了,但是因为我在北城出差,所以没办法把这个交给您,是我的失误,耽误您的事了。” 一听是两周前,符光海拧起来的眉心才渐渐舒展:“瞧你这话说的,你愿意帮忙,我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许云知也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感谢他的理解。 符光海这边没什么要紧事,拿出长辈关心的姿态,让两人先去吃饭。 许家人个个精英作息,符瑶到的时候餐厅里已经没别人了,汪婶笑眯眯地端来两份早餐,符瑶的那份稍有不同,多了一杯冰美式。 符瑶闷声吃着,忽然问许云知:“你几点起来的?” 许云知说:“七点多。昨晚睡得很好,所以比平时稍晚了些。” 这还晚? 符瑶在心底叹了一声,心说这家人真可怕,也难怪自己一点都没意识到她已经走了,那个时候估计还在做梦。 计划今天晚上离开,一整天的时间都空了出来,符瑶还没安排,不过要是想避开奇怪的人和事,最明智的法子就是和许云知待在一起。 于是她问许云知:“今天有什么安排?” “没想好,你呢?” 符瑶也摇摇头。 她刚起床,大脑还没完全开机,哪有精力想那些。更何况她对这里也不熟悉。 许云知在手机上翻了翻:“之前奶奶说这附近有个村子,有不少果园,想不想去摘果子?” 符瑶嘴里塞着面包,嘟囔道:“也行啊。” 因为职业的原因,她一向对“休假”抱有虔诚的态度,出来玩的机会很宝贵,不愿意浪费,所以只要此刻许云知不提出离谱的活动,她都很乐意参与。 吃过早餐,符瑶和许云知换好衣服打算出门。 在门口的时候遇到从外面回来的乔岚,她一边说着外面的太阳烈,晒得人头晕,一边把自己的帽子摘了给符瑶戴上。 那是顶太阳帽,之前他们一家去夏威夷度假买的,还是符瑶帮她挑的。 但符瑶不喜欢脑袋上闷闷的感觉,伸手就想摘,刚碰到帽檐就被乔岚按住了手:“听话。” 符瑶拿她没办法,只能任由莲蓬一样的帽子顶在脑袋上出了门。 司机老章负责送她们去村里,上了车,确认乔岚看不到,符瑶一把脱掉帽子,抓了几下刘海,有些不大满意头发被压塌了。 “挺好看。”许云知在一边发表意见。 “不好看,像大妈。”符瑶吐槽一句,把帽子夹在座位后,“她对我关心过头了,这点太阳又晒不黑我。” “当父母的总是担心很多,倒也可以理解。” “我妈会喜欢你这套说辞。”符瑶撇撇嘴,并不认可她的观点。 许云知默声笑了下,不出声了。 说是村子,但这里和印象中的农村有很大不同,光是村口的电动栏杆就有一股浓浓的现代化的味道。 司机老章买了通行证回来,上车吐槽:“十块一个人,还只是进出的门票,也太坑了,要我自己来玩,发现是这样的,肯定掉头就走。” 符瑶也震惊:“这么贵?” “是呗,我也不知道现在这个物价怎么了。哎瑶瑶,你还记得咱上次去长顺的时候吗?那个水库一辆车收八十,结果进去一看,水都干了,你说气不气人?”老章说起糟心往事,咬牙切齿。 车子很快驶入村庄,果然像许云知说的那样,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鲜果采摘”一类的字样,而且门前都停了不少车,生意很好的样子。 老章跟着导航到了一处,从院墙顶上伸出的树枝不难看出这家种的是李子。 符瑶下车,嗅到空气中清甜的果香,转了转肩膀,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符瑶问老章:“你要一起玩吗?” 老章连连摇头:“你忘了吗?我小时候就是在农村长大的,早就摘腻这些东西了,你们玩,我开车四处逛逛,看看有没有好玩的地方,等会儿你们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们。” 符瑶也不强求,接过村民提供的手套和篮子,喊上许云知一起往林子里走去。 来摘果子的游客似乎都聚集在靠近村口的那几家,这家在村子深处,没什么客人来,饱满的果子缀满枝头。 许云知穿着运动服,叶片扫过她身上的布料发出沙沙的响声,这让符瑶不用频频回头就能确认她跟着自己。 李子树并不高,但种得太密,枝叶架在一起难免遮住太阳,影响了光照,生在下端的李子个个发青,符瑶只能踮起脚尖去够长在上方的。 她用力地伸手去够,却发现树枝自动降了下去,好奇地扭头,从臂弯的夹角看到是许云知伸手把树枝拽下来了。 “谢谢。” “没事。”许云知和她聊天,“你们家司机和你关系很好的样子。” 符瑶没否认,把摘下来的李子丢进袋子:“章叔给我爸当了好多年司机,以前经常送我上下学,还有我家的保姆刘阿姨,对我来说他们更像是家人一样。” 许云知问: “你喜欢这样的氛围?” “当然了,这样才有家的感觉,不然我会以为自己在上班,演什么大小姐的角色,很尴尬。” 想起汪婶规规矩矩喊许云知“许总”的样子,符瑶想,肯定没人会在家喊她“符小姐”或者“符导演”,也太奇怪了。 许云知出声提醒:“这个是不是没熟?” “嗯?”符瑶刚刚光顾着想许云知家里奇怪的氛围,没注意自己差点把一个绿得发青的李子拽下来,赶紧松了手,“哦。” 两人抱着消磨时间的念头,摘李子也是图一时新鲜,很快就累了,拎着一小袋李子到院里休息。 小马扎很矮,符瑶和许云知两人个子都不低,这么坐着腿有些受罪,只能窝着。 符瑶看到许云知抱着膝盖,没一点总裁风度,到有点落魄的意味,好不容易忍住了没笑,又看到她伸手扒拉着脚边装李子的袋子,更像路边小贩了。 许云知挑了几个李子,在一旁的水龙头下冲干净,递给符瑶:“尝尝吗?你的劳动成果。” 符瑶只是扫了一眼:“不吃,看着就很酸。” 许云知却会错了意:“所以你故意摘酸的吗?” 怎么能这么猜?什么情商? 明明昨天还说她是个好人,结果今天就揣测她做这么不道德的事。 “不是。我不喜欢吃李子,这东西不管熟成什么样,皮都是酸的。”说着,符瑶已经回忆起了那股酸涩,嘴里开始分泌口水,一个劲地摆手拒绝。 许云知听完,也不再劝,自己挑了个紫红色的李子掰成两半,对着带核的那半咬了一口。 下一秒她的眉头拧起来,表情很痛苦。 缓了好一会儿才感慨:“是挺酸的。” 符瑶看着她遭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但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幸灾乐祸,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我说什么来着……你不听,非要试。” 这下好了吧,堂堂总裁,差点被酸李子给暗杀。 许云知把另一半李子搁在石墩子上,神色悠然道:“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或许是说者无心,但这话听来有些怪。 符瑶的笑容淡了些,默默伸手拿过那半李子,咬了口。 以前,她不愿意尝试不喜欢的东西,但这次好像……还行? 19 回程的座位分配还是老样子,除了奶奶要绕路去拜访一位老朋友,上了别的车子先行离开。 出发前,符瑶找到乔岚,问她有没有带晕车药。 乔岚早些年晕车特别严重,哪怕是十分钟的路程都要在出租车上吐个昏天黑地,所以出门带晕车药已经成了他们一家的共识。 乔岚有些疑惑:“你什么时候开始晕车了?” 印象里别说晕车了,符瑶什么都不晕。 “帮许云知要。”符瑶说的言简意赅,直直伸手,“要副作用不大的那种。” “当我是药房掌柜啊?她晕车很严重吗?吐不吐?” “没吐,就是没精神。” “那就不严重,吃点梅子片压一压就好了。”乔岚从包里翻出一个小瓶子,“这个也不算药,平时没事我也会嚼两片,挺好吃的。” “行,谢谢妈。” 符瑶拿了东西就想走,被乔岚拉住手腕,带到一边小声问:“那天骂你的人,云知帮你处理了?” “算不上处理吧。”说得好像许云知是什么恶人一样。 “我以前还不觉得,现在算是知道他们家的人一个个心气高,得亏跟你结婚的是云知,在家里还能说上几句话,不然保不齐你要怎么被欺负。”乔岚看向女儿的眼神中多了丝心疼,“其实要不是为了你爸爸的生意,我们也不会……” “现在说这些也什么都改变不了。”符瑶制止了她阶段性的反思,“我走了。” 乔岚恋恋不舍地把手松开:“行……那回去见。” 回到车边,许云知已经在车上等了许久,符瑶上了车,把从乔岚那儿拿来的梅子片递给她。 许云知接过:“怎么突然给我这个?我不常吃零食。” “你不是晕车吗?” 许云知很快明白了其中的联系。语气中带了一丝惊喜:“你特意买给我的?” “从我妈妈那儿拿的,她说这个能缓解晕车,也比药好吃。”符瑶边说边系安全带,“来的时候看汪婶和你都有点晕车,不知道有没有用,试试吧。” 没错,晕车的人也不止许云知一个,不然她才不会特地去问妈妈要晕车药。 汪婶听到自己的名字,微微往后转了下头。 许云知先是拿了两片含在嘴里,又把整个罐子递给汪婶。 “谢谢太太,谢谢许总。”汪婶拿梅子片前还有一堆流程,诚恳地谢过两人,脸上的笑意也很真诚,“太太您太细心了。” 看到有人晕车,又恰好有条件帮他们解决,符瑶觉得这是一个正常人都会做的事。被她这么一本正经地夸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知道是不是梅子片发挥了作用,回去的路上许云知的情况好了不少。 不过梅子片对汪婶的作用就没那么大了,中途她难受得厉害,又自己补了一片晕车药,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到家已经是晚上了,汪婶跟着进了门,做好饭就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许云知忽然叫住她:“不早了,就留在这里吃饭吧,不然回去又要重新做一遍。” 汪婶拎着个布袋子,有些愣神,反应了好久才说:“行,那我就吃了再走,谢谢许总。” 符瑶下楼,看到汪婶在,并没有表现得多惊讶,只是像往常一样默不作声地吃饭。 汪婶想说些什么,比如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留下吃饭,但周围安静得要命,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 这天晚上许奶奶没有回来,说是留在老朋友家过夜,符瑶吃过饭很早就上楼休息了。 第二天清早起来,她第一时间去了厨房弄咖啡,刚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动静,还以为是汪婶在做早餐,没想到却是许云知站在灶台前。 她把两片土司按在平底锅里,往上面撒了些芝士碎。 符瑶走过去,奇怪地问:“你怎么开始做早餐了?” “汪婶早上打电话说她有些不舒服,要下午才能来,我只能简单做一点。”许云知看着芝士差不多融了,又往上盖了两片培根。 符瑶看了她一会儿,似乎觉得没什么可以帮忙的,就转身去做咖啡。 许云知说是“简单”弄一点,却仍是很丰盛的一顿早餐,从主食到餐后水果都考虑周全了。 符瑶不吝啬夸赞:“看着不错。” “我只会做这些,别嫌弃。” “有人做早餐就不错了。”符瑶拉开椅子坐下,“我又不是什么挑剔的大小姐。” 之前在家里住,一日三餐都是保姆阿姨在负责。 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吃饭没那么讲究,早餐只是一片抹了果酱的面包加上一杯冰美式,所以相比之下,许云知这顿早餐已经是豪华搭配了。 符瑶搅了搅杯子里的冰块,问:“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司机会把她送回来。”许云知把煎蛋推给符瑶,“听说她这次拜访的是一位电台编剧,在央视工作过几年,人脉很广,也许对你的下一部电影有帮助。” 符瑶有一瞬愣神:“你可别告诉我,奶奶是为了我才去见他的。” “我猜是这样。” 符瑶抿了抿唇,一股浓浓的纠结在心底蔓延开来。 哪怕如今她已经小有名气,可仍旧很难接触到行业内的大前辈,这已经不是单单由个人实力就能决定的事,更多的时候,是需要一些大佬引荐,比如奶奶。 先前奶奶说会给她提供帮助,原以为只是长辈的口头关心,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实。 可有了之前的事,她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天降的惊喜。 符瑶咬着吸管,许久没出声。 “奶奶愿意帮你,一定是因为这么做会令她开心,不用有太大心理压力。”像是看出她的纠结,许云知开解道。 符瑶闷闷“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明天我要去州海出差。” 符瑶的注意力这才被转移:“去多久?” “要是项目结束的早,三天之后就能回来。”许云知不知想到了什么,“我不在家的这几天,你可能会自在点。” “倒也没差。”虽然她的自我定位还挺准确,但符瑶想,不自在的原因不光是许云知。 她的适应能力一直都很强,比如这几天已经接受了在这里的生活,除了每天都能见到之前很少见面的人之外,和以前的生活没什么区别。 许云知吃过早饭就出发去公司了,临走前符瑶看到她好像在吃药,没多问。 符瑶中午简单做了点吃的,汪婶下午一点多来了别墅,脸色看上去很不妙,符瑶问了才知道她每次长途旅行回来都会生病,这次犯了肠胃炎,疼的几乎一宿没怎么睡,现在好了很多,但仍是没精打采的。 汪婶下午来主要是换洗床单,没什么重活,边干活边和符瑶聊着,似乎对她的职业很是好奇。 在听说了符瑶接下来的安排后,她特别感慨:“没想到你工作这么辛苦,我之前还纳闷你怎么十天半个月不着家,我只是听说许总和人领了证,但从没见过你。” 对于这样的话题,符瑶只能尴尬笑笑,也感激汪婶没当着奶奶的面说出这件事,不然老人家没准会怀疑。 汪婶问:“你下个月就又走了?” “还没定,可能晚几天再走。” “那你走之前和我说声……”汪婶说完,又觉得不大对劲,“哎呀你看我这个脑子,你要走哪用跟我说,到时候许总肯定要让我给你安排一顿送行宴。” 许云知吗?偏偏说了个最不可能的。 但现在说了难免扫兴,符瑶只是笑着答应了。 晚些时候汪婶给符瑶做好了晚饭,赶在天还亮着的时候离开了别墅。 符瑶刚吃完饭就收到许云知的消息,说她要加班,晚些回去。 她之前不了解许云知的工作,但也清楚现实并不像影视剧中那么梦幻,身居高位的人会承受更多压力。 只是没想到这种情况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她比一般人还要忙,从重逢之后就没怎么见她休息,哪怕晚上在屋子里撞见,她也一定是戴着眼镜,俨然一副工作的样子。 不过这样也好。 要是许云知一直闲着找她聊天的话,会让她很困扰。 这次见面,符瑶发现许云知的话多了不少,和自己印象中的人有些出入,但又不能确定这样的反差是不是从前少之又少的相处造成的。 又或许是她从未了解过真正的许云知。 可……许云知怎么样,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符瑶靠在沙发上,皱着眉,为自己对许云知升起的点点好奇感到不屑。 天完全黑下去的时候,奶奶给符瑶打了电话来,说她还要在朋友那边待一段时间,大概一周后回去。 一周后……许云知的伤肯定也好的差不多了。 许云知最初希望她搬进来,也是因为想在奶奶面前营造出两人相处融洽的假象。 所以符瑶开始盘算着,等奶奶搬出别墅的那天,她也一并离开。 夏末的夜晚像是浸染了墨汁的纸巾,一旦一角染上黑,夜色便会以相当快的速度蔓延,很快就变得漆黑一片。 偌大的别墅突然只剩符瑶一个人,先前关于许云知独自一个人住着会不会害怕的问题现在落到了她头上。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一早就上了床。 新换的床品上的味道和许云知身上的十分相似,都是淡淡的梅子味。符瑶钻入被窝的瞬间就被熟悉的气味包裹,一股难言的别扭蔓延全身。 平躺着,四周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响,迷迷糊糊间,符瑶想起了在度假村那晚的事。 那晚她光想着千万不能碰到许云知,紧紧贴着床边睡,可似乎潜意识里还以为在家,一个翻身滚了下去。 她摔下去的动静不小,惊动了许云知,她赶忙开了灯下床,查看符瑶的情况。 “你没事吧?”许云知蹲在一旁,伸手去拉她,但被推开。 符瑶被光刺得睁不开眼,凭着直觉摸到床边,撑着站起来。 “有没有撞到哪里?”许云知问。 “没……”符瑶郁闷地哼了声。 丢死人了! 她觉得许云知肯定觉得她很蠢,二十多岁的人睡觉还会滚下去。干脆地一骨碌爬上床,又扯着被子蒙住脑袋,催促着许云知把灯关了接着睡觉。 身边一阵窸窸窣窣,被子上朦胧罩着的光也终于变暗,许云知没再出声,四周很快又变得安静。 符瑶就这么僵硬地躺了不知道多久,脑袋都枕麻了,十分难受,翻了个身,又往床边挪了挪。 没想到下一秒许云知的手就伸了过来,勾着她的背将她拥入怀里。 符瑶的眼睛骤然瞪大了,心脏都漏跳一拍,憋着一口气,只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四周漆黑一片,过了会儿,能听到许云知轻缓的呼吸。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这么抱着她。 两人贴得极近,来自她的体温传遍符瑶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