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地府日常》 初入地府 作者有话要说:
【请务必过文案底部排雷后再入坑!】 【重点强调:无CP亲情向,非正史位面!】 【每天中午12点左右更新】 大一统四十三年。 大秦的主心骨、统御天下六十多载的始皇帝陛下陨落了,享年八十岁。 他自沉睡中苏醒,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儿孙和臣民的哀恸哭泣声。 但很快,这些幻听就被另外几名男子的交谈取代了。 始皇没有急于睁眼。 他凝神细听,静静分辨那些人是谁、都在说些什么。这些声音大多都很陌生,叫他难以与认识的人一一对应。 首先开口的是一个沉稳的声音: “半个月了,政儿缘何还未苏醒?” 另有个温雅些的音色附和: “我等来此之后都是直接恢复神智的,政儿的情况明显有异,叫人实在忧心。” 这人的声音略有些耳熟,始皇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听过。 一个浑厚的嗓音紧接着问道: “黄泉府君怎么说?” 最后是个语气吊儿郎当的家伙: “他知道个屁!一问三不知!要他有什么用?还不如让寡人去当这府君呢!” 场中一时沉默下来。 片刻后,最先开口的那位训斥他: “稷儿!注意点形象!不准说脏话!你这又是跟哪个学来的坏毛病?” 那人敷衍地“嗯嗯啊啊”应了两声,但是没有回答后面那句质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光听声音就有些欠揍。 始皇捕捉到了关键词——政儿、黄泉府君、寡人、稷儿。 稷是始皇曾祖父昭襄王的大名,人送外号战国大魔王,最爱欺负什么赵王、楚王、齐王之流,杀神白起便是他麾下大将。 看来这里是死后的世界没错了。 于是他不再犹豫,睁开双眼打量周围。 始皇发现自己正仰躺在某张床榻上,上方是繁复奢华的玄色帐幔。撑着身子坐起来环视一圈,入眼尽是熟悉的装潢布置。 这里是他的寝殿,却又不是他生前居住过的寝殿。 自从阿房宫建成并正式命名“玄宸宫”之后,始皇帝入住了其中正宫乾元宫。 哪怕是修建骊山陵地宫时,太子扶苏也为着父亲死后能过得舒适,命匠人复刻了一整套的大秦王宫。不仅在布局上复刻,连室内布置也一并仿照宫殿里来。 所以地宫中完全见不到寻常墓穴那种砖垒石砌的模样,恍惚间让人以为自己回到了阳间人世。 但始皇知道这里是地府。 因为墙上正挂着一副他珍藏的画作,那是多年前爱子扶苏为他画的父子对弈图。他一向爱惜,只在寝殿中挂了一个月就取下来妥善收好了。 毕竟大秦虽已有了烧制琉璃的法子,能为画作装裱起来隔绝空气氧化,可光照同样会叫某些颜料褪色。 后来装扮地宫的时候,他才重新拿出这幅画。地宫中暗无天日,便没了这些顾虑。 始皇站在画前追思了一番天人相隔的爱子,心中有些忧虑。也不知扶苏在阳间过得如何,有没有因为父亲的离世受到打击而一病不起。 他八十才驾崩,扶苏今年也六十多了。 六十可不年轻了,始皇真的很担心过两天就会在地府看见他家太子的身影。 里间的动静似乎惊动了在外间明堂中交谈的人。 有人提高声音问道: “可是政儿醒了?” 始皇收敛心神,转身大步来到明堂。 他先向诸位先祖行礼问安: “小子政,见过各位长辈。” 行动间,始皇发现自己的身体轻盈了不少。 低头便见原本苍老的手已经恢复了年轻时候的模样,而明间中的众人也俱都维持在二十岁至四十岁的样子。 可见鬼魂并不会维持在临死时的状态。 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端坐上首一直未曾开口的那位秦君和蔼地解答道: “魂魄一般都是定格在各自最风华正茂的年纪,不过你若嫌这般看着太不稳重了,也能自行修改。” 说着指了指看起来四十的沉稳男子: “这是你高祖父驷儿,他就不喜二十出头的长相。” 惠文王嬴驷,和张仪君臣相得的那位。 又指了指看起来二十的风流青年: “这是你曾祖父稷儿,最近这模样还是他改过的。以往他喜欢扮成十几岁的少年出去骗人,前两日才改了喜好换成了青年模样。” 始皇:…… 其余秦君都端端正正坐在桌案附近,唯独嬴稷放浪形骸,坐姿懒散随意,看起来画风突变。 所幸秦王服制相对繁复,怎么折腾都不容易走光。 嬴稷拍拍身边左侧的空位: “政儿,快来坐。来跟曾祖父讲讲你那好大儿扶苏,寡人很是喜欢他。” 始皇:猜到了。 扶苏也不知是怎么自学成才,长成了一副昭襄王二号的模样。嬴稷对于这个很类自己的玄孙非常感兴趣,深恨这为什么不是他儿子。 每每提起,就要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坐在右侧的胖儿子。 孝文王嬴柱把脑袋一撇,不想搭理他爹。 众人各自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始皇的亲爹庄襄王子楚自然不必介绍,父子俩虽然相处时间不多,始皇还是认得出对方的。 方才他听见的耳熟声音便来自子楚。 坐在上首正位的是在场众人中辈分最大的孝公嬴渠梁,和商鞅配合着搞变法的那位秦公,也是全场唯一没称王的秦君。 按照辈分就是:孝公嬴渠梁、惠文王嬴驷、昭襄王嬴稷、孝文王嬴柱、庄襄王嬴子楚。 还差一个嬴稷的兄长武王嬴荡,也就是举鼎不慎将自己砸死的那位,就把“奋六世之余烈”的六世凑齐了。 祖父嬴柱解释了一句: “武王最近刚克服了举鼎的心理阴影,今日找人比赛去了。” 始皇:你们死后的生活还挺多姿多彩的。 鬼魂是不会被大鼎砸死的,所以大家也没管他。死都死了,有点个人爱好也挺好。省得整日里闲得发慌,跟嬴稷似的到处招猫逗狗。 祖宗爱好暂且不提。 始皇比较关心一件事: “地府中人可以得知人世的情况吗?” 他得看看他家阿苏生病了没有,若是生病了,有没有好好吃药。那小子一向怕苦,恐怕会偷偷把药给倒了。 先祖们很是理解他的迫切,毕竟扶苏确实是个容易叫人操心的孩子。多大个人了,还能玩暖手炉把手给烫伤,当爹的哪能不盯着点? 孝公主动放出了直播光屏: “用这个就能看见阳世子孙的情况了,地府中人手一个,一会儿让稷儿教教你怎么用。” 放大的光屏画面里,身着帝王玄袍的扶苏正在批阅奏书。众人对他手里的奏折很感兴趣,孝公便放大了镜头,聚焦在书中内容上。 这是一封请安的折子,出自地方郡府。 某位太守洋洋洒洒一大通,只写了一个中心思想——始皇帝不在了,臣很惶恐,也很不习惯,需要二世陛下的安慰。 文字间把自己描绘得仿若一个小可怜,试图引起者的怜惜。 然而扶苏提笔写下的却是: 「既然惶恐那就别当了,朕可以换一个人接替你。」 嬴稷啧啧摇头: “这都是第几封了?政儿你这招真是绝。” 为了叫儿子不要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中,反伤己身,始皇生前留下了不少后手。 比如示意各地郡守给太子写请安奏折求庇佑,借此强调大秦已经失去了始皇帝,不能再失去二世您了。 扶苏烦不胜烦,前段时间气得封封都回复一个字“滚”。最近脾气好了不少,愿意多写几个字了。 始皇见儿子还算生龙活虎,终于放心了一些。 但他又想起之前先祖们对话说他昏睡了半月的事情。 他便问道: “扶苏之前可有生病?朕到底昏睡了多久?” 父亲子楚先答了一句“生了场小病,不严重,两日就好了”。接着又提起后头那事,反问儿子知不知道他为何会昏睡。 始皇帝摇了摇头,并无头绪。 祖父嬴柱帮忙说了句话: “你问他有什么用?他一个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个,府君都不清楚呢。不过现下既已苏醒,想必不是什么大事。” 小孩子·始皇:…… 孝公示意他们不要答非所问: “时长的话,应当正好是十五天。余出几个时辰,寡人倒是没记。” 子楚补充: “五个时辰多一点,我记得。” 孝公点点头: “那就是阳世的185天了。” 始皇猛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阳世已经过去半年了?!” 阴阳两界的时间流速莫非大有不同? “你才来的不清楚,确实如此。阳世过去一日,我们这里才过去一个时辰。” 也就是地府一天是阳间十二天,地府一年是阳间十二年。所以他们这群陈年老鬼在地府过得也不算太无聊,每日总能靠直播光屏找到新乐子。 嬴稷积极给他看自己的光屏列表: “所有儿孙那边都能围观,不拘儿子还是女儿,也包括他们的后人。” 也就是说,自己的直系血脉全都在可选之列中。儿孙越多,能挑的直播视角越多。 在场众人都有不少视角可选,因为始皇帝在世八十年,三十几个儿女繁育出了海量后代。 倒也有非始皇这一脉的子孙,可他们大多不太有出息。围观他们没什么意思,不如去看始皇家的崽子们。 直播间太多了,大家根本看不过来。 也幸好人多,不至于子孙全都在做无聊的事,找不到有趣的能看。 像那些绝嗣的人就比较惨,自己没得看,只能蹭别人家的子孙看看。 始皇感到了窒息: “所以朕这些年做了什么,先祖们都看见了?” 哪有人乐意整天被盯着,先祖盯也不行。 嬴稷摆摆手: “我倒想呢,可惜看不着。” 地府这个直播讲究什么“个人隐私”,所以非得是在公共场所才给直播。 所幸这个公共场所的定义因人而异,比方外人围观秦皇,就只能看见他上朝、举办典礼等大场合时在做什么。 自家先祖权限多一点,寻常处理公务、还有在室外地区时,也能围观一下。 当然,就算在室外也有隐私保护。像是某些人有那种不讲究的儿孙喜欢打野战,这个总不能给祖宗直播现场。 始皇这才放下心来,勉强接受了直播的存在。 嬴稷旧事重提: “所以政儿,你给曾祖父讲讲你每日和阿苏待在寝殿时都会做什么?曾祖父看不到,好奇很久了。” 始皇:…… 除了聊天看书下棋和各自回屋休息,还能做什么?这有什么好好奇的? 始皇决定无视捣乱的嬴稷。 他继续追问时间流速的事情: “大秦如今距离朕驾崩,已经过去六个月了?” 嬴驷算了算日子: “不止,应当是七个月了。” 始皇:? 他补充道: “你停灵在陵寝之外的时候,耗费了差不多一个月。是后来葬入地宫之后,魂魄才出现在地府的。” 接着沉睡了半个月,也就是人间的六个月。加上之前那个月,恰好过去七月了。 始皇先前也发觉了时间上的不对劲。 因为画面中扶苏穿着的是夏装,而他驾崩时还是初冬。大秦的正月在十月,正月初往后推算七个月,便是四月了。 农历四月差不多是阳历的五月份。 一觉醒来儿子已经坚强地独自度过了大半年,始皇哪里还能坐得住。 爱子半年没有父亲的消息,不知得难过成什么样。 始皇试探着询问: “我等既能看见阳世之事,可否与阳世通信?” “当然不行!” 一个陌生的声音插入进来,只见一个人影匆匆从殿外入内,穿着的并非秦王服饰。 先祖们同他打了声招呼,姿态比较随意,并无慎重之色。 他们说的是: “府君你可算来了。” 始皇若有所思。 看来这个黄泉府君,虽然名义上是地府的管理者,但地位恐怕并不超然。即便是鬼仙,也就那样,人世帝王不见得给他面子。 府君也习惯了这般的待遇。 什么鬼仙神仙的,他就是个到处灭火给有大来头的鬼魂善后的倒霉社畜。尤其是生前功绩卓然的人物,身上的功德比他还厚,他敢跟人叫板吗? 在地府,功德就是硬通货。 鬼是有阴寿的,阴寿尽后就得去投胎,用功德可以给自己续命。所以功德深厚的人想的话,能一直不去投胎,过上寿与天齐的日子。 不幸的是他黄泉府君也是一样的,得靠功德续命。保不齐人家能活得比他还长呢,得罪他们实在没有必要。 黄泉府君是赶来给始皇帝结算功德的。 地府早就实现了数字化办公——天下间的位面那么多,有些世界甚至都发展到星际时代了。 要还是人工结算,那么多生灵根本忙不过来。而且还容易出错,引起纠纷。 但即便如此,有一些比较特殊的身份还是得他亲自来结算。不仅可以以示尊重,还能当场得知对方的功德数量,提前交好。 府君否决了始皇不合理的要求之后,便进入正题。他先提起功德的重要性,又介绍了除却延寿之外功德有什么用处。 在地府处处都要用功德,就像阳世处处用铜币那般。功德可以作为货币使用,互相转赠,前提必须是双方自愿,不能强抢。 始皇抓住重点: “那陪葬品?” 府君委婉地表示: “有些不缺功德的人若是喜欢,会与人交易。不过大部分人功德不足,怕是没有闲钱买这些。” 所以陪葬品的价值大打折扣,成了大家虽然喜欢,却也不是谁都会花冤枉钱买的奢侈品。 始皇本就没有售卖的打算,只是确认一下它们的价值。 目前看来精美的陪葬品还是很珍稀的,只不过“穷人”用不起。能从阳世自带大量陪葬品自然占尽便宜,实在不行还能去找冤大头兜售,换取功德。 然而前提是能找到人愿意花钱买。 事实上别人完全可以不买,等你阴寿尽了必须去投胎之后,这些东西就成为无主之物可以随便分掉了。 因而你得找得到那种不差钱的大方买主。 嬴渠梁也提起功德的事情: “族中有些秦君功德不够,大家匀了些给他。” 嬴稷补充: “是寡人匀了不少给他们。” 作为出了大头的那个,嬴稷可不愿意做好人不留名。 始皇闻言了然: “我秦氏一族留存的人多,便能在地府占据人数优势了。” 所以在不影响自身的前提下,自然得互相帮助。 方才府君为他介绍了当前地府空间的魂魄定居情况,地府有众多平行空间。他们这里基本只住了王侯将相,庶民等不和他们待在一起。 这是因为贵族天生更容易赚取功德,庶民则很难。住在一块怕贫富差距太大,庶民遭受欺负。 而且这么多岁月下来,地府里留存的鬼口众多。不多搞点支线服务器,真的会鬼满为患。 始皇帝有点职业病犯了: “既然我大秦人多,可否一统地府?” 黄泉府君:…… 嬴稷夸赞道: “好想法!寡人一直在尝试,可惜不太成功。” 因为鬼和鬼打架是打不出结果的。 顶多功德深厚的能压着功德不够的揍,但又揍不死鬼。过两天人家又恢复原状了,打了也白打。 所以除非仗着人数众多像恶霸一样把别人都驱赶出去,否则很难占领太多地盘。想要别人俯首称臣也不太容易,人家凭什么搭理你。 黄泉府君抹了把脸: “你们消停点吧,死都死了还想着当天子呢!” 嬴柱不虞: “想想怎么了?又不妨碍你什么事。” 府君只好岔开话题: “那什么,我们还是先给始皇帝结算一下功德吧?” 始皇没有意见: “可。” 府君取出一个平板电脑一样的东西,对着始皇帝扫了一下,说是识别身份。 他还解释道: “我们地府都是和天道接轨的,功德计算全由天道法则进行。保证童叟无欺,而且不会出错。” 就这么一扫,信息已经准确识别出来了。某某位面秦朝第一任皇帝嬴政,前面的位面名称是看不懂的标识。 始皇问那是什么,府君说他也看不懂。这是天道文字,不用管它。 “你们可以自己给自己的位面起个名字,反正只是用来和其他位面交流时进行区分的。可以起个好听又好记的,方便彼此来往即可,一般不会遇到重名。” 主要是不同位面来往不多,彼此认识几个就差不多了,自然不会遇见重名。 始皇颔首,没再多问。 这些以后都可以慢慢打听,他还有要紧事。于是催促府君快些,不要耽误时间。 府君一点“功德结算”的按钮,屏幕跳转出一个进度条界面。进度条上方是一串数字,下方则不断刷新起各种明细来。 府君指着那数字: “这是地府如今通用的数字,古印度人发明的,阿拉伯人传播的。因为简单方便,比较好识别。” 始皇以前没见过这种数字,但他自从苏醒后脑海中似乎被灌输过许多知识。因而无论是这里的简化文字还是外国数字,他都能熟练地读取和使用。 不过始皇仍有些不满: “为何要用阿拉伯人的数字?古印度人和阿拉伯人又是何人?不能让我秦人自己发明一种简便数字推行出去吗?” 黄泉府君随口应付道: “陛下通融一些,这个大家都用惯了,不好改的。你看文字用的是你大秦隶书简化来的,这点数字就高抬贵手允许人家分点肉汤喝吧。” 始皇这才满意: “也罢。” 说话间,功德的增减明细已经跳了数不清多少条了,速度飞快。众人都没看清具体有哪些,只看到进度条才走了很小一截,而上头的数字已经跳到天文级别了。 黄泉府君是见识过很多个不同位面的始皇帝的,也见识过三千世界各式各样的大功德人物。 手中的结算界面已经是经过调整修改后的,能够展示绝大多数鬼魂的功德总量。府君自己都没数过它有多少位数,反正几十个零是有的。 结果就这,在进度条走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还是满了。 府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数字继续跳动,但前面有个省略号:9…46213等,具体多少位不清楚。 府君感慨: “这场面我也是很少遇见的。” 虽然大家都说始皇帝要是多活几十年,能多干很多很多事情。可在那数不清的位面里,真正给始皇续了命的也不算特别多。 况且有些世界还会有穿越者一类的,靠着提供后世经验来分走海量功德。 这个位面的始皇算是特殊情况。 他自己原本只是某个同人文世界中的角色,被开挂的主角是他儿子扶苏。但扶苏没有被赋予穿越的设定,就是纯古人。 作者用各种借口把后世很多好东西提前塞给了父子俩,所以没有穿越者搅局。功德完全属于他们自己和研发推行相关技术的臣子匠人,不会被旁人分走大半。 后来父子俩双双重生到另一个大秦,就把这些技术又带去新的世界额外赚了一波功德。 始皇帝身上如今是两世功德叠加,还有他多活了几十年立下的功勋。 最后数字跳出来,几乎是其他位面始皇的数十倍。 众人数了好半晌也没数完有多少位,干脆不数了。知道花不光就行,没必要搞那么清楚。 始皇在确认过自己的功德数量独树一帜之后,抓住机会询问: “所以朕有这么多功德,不该拥有一点特权,比如和阳世联络吗?” 黄泉府君: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确实看在功德的份上很礼遇众人,但是蹬鼻子上脸要不得。阴阳相隔是硬性规定,他要是给人开后门是得扣业绩的! 始皇:“会扣多少功德,朕给你双倍补上。” 府君:“……地府公务人员不得收受贿赂!” 始皇:“十倍。” 府君:“一百倍也不行!这是原则问题!” 黄泉府君拒绝和他狼狈为奸,为了防止自己动摇,还迅速消失不见了。 始皇只好去问先祖: “不知诸位长辈可有头绪?” 众人纷纷摇头。 孝公劝他: “我见扶苏过得不错,不通信也没什么要紧的。你就是关心则乱,其实那孩子很坚强。” 始皇却皱眉: “他那是在强撑。”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先祖哪里知道阿苏有多依赖他。阿苏从小便是他手把手带大的,除却前世他驾崩那二十年,就基本没离开过他。 正说着,始皇忽然听见了一些动静。 他循声望去,便见空中飘着几套衣衫。它们隔空抬着箱笼进入殿内,而后便开始布置摆放起来。 箱笼被打开,一件件华丽的物什取出,殿中原本还略显空落的位置填上了一件件陪葬品。 始皇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愣住了。 其余先祖倒是见怪不怪。 “半年了,陪葬品怎么还没搬完?” “正常,你是没去周围的那些宫室内部逛过。好些宫室还空着,这陪葬品至少还得再搬几年吧。” “说真的,衣服飘着也太诡异了,吓人得很。” 说到这,大家才想起来殿内还有个新人。 连忙为小辈解惑: “这是活人在往墓里送陪葬品,因为鬼是看不见活物只能看见死物的,所以咱们只看得见他们身上的衣服。” 始皇:…… 不是很懂你们地府。 不过仔细想想,活人看不见鬼,鬼也看不见活人,很合理。 先祖接着说道: “其实我们和活人处在两个不同的空间,只是尚未封土的墓穴是个特殊地带,暂时形成了阴阳交汇的情况。” 等到封土完成,阴间的皇陵就和阳间的皇陵分离了。他们现在用的陪葬品,可以理解为陪葬品的“魂魄”,而阳间墓穴中则是它们的“肉身”。 就像始皇帝,他现在是魂魄状态。而他的遗体则存放在主墓室中,二者独立存在。 嬴稷积极地给曾孙展示。 他从桌案上拿起一支笔,然后始皇就看见他手里有支笔,原地还有个笔的虚影,那虚影就是笔的肉身了。 嬴稷转了转笔: “等两处皇陵脱离后,你就不会再看见虚影了。” 活人机缘巧合下见到鬼,就是见的虚影状魂魄,而鬼看鬼是实体。正如现在这样,他们见真实的笔是虚影,见阴间的笔魂是实体。 始皇陷入沉思: “既然这里是阴阳交汇之处——” 那阳间能往阴间填补陪葬品,为什么不能找到一个办法反向朝阳间输送东西? 说干就干。 始皇来到桌案边,取了笔沾墨。 他先在桌上本身就铺展好的白纸上写下了一个字“安”,示意自己安好。 地宫里的人在布置宫室的时候,努力塑造出了生活气息。比如桌上铺着纸张,随时可以供陛下书写内容。 始皇写完一个字之后想了想,又取下腰间常佩的私印在下面盖上。那是个黑龙和玄凤组成的图案,中心处刻了“政”字。 这印章的图案还是扶苏手绘的,堪称独一无二。扶苏自己也有个配套的私印,不过上头的图案不再是成年神兽,而是相对幼态些的。 按完印章,始皇又在下面补了两个字“惜身”,意为要儿子爱惜身体。 大家也不拦着,就任由他折腾。 待他写完才摇头: “你这信只有我们看得见,不信你拿起来看看。原地留下的纸张虚影上肯定空空如也,根本没有文字。” 始皇试了试,确实如此。 但他并不气馁,拎着那张纸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黄泉府君怕始皇乱来,瞧瞧从虚空中探头看了一眼。 因为明堂大门敞开,他在外头探头探脑完全不存在看不到屋内场景的问题。 很快,他就看见了始皇手上的纸张。 府君窃笑了一声,心道都是白折腾。没他帮助寻常鬼魂怎么可能和阳世联系上?还不如省省力气。 他放下心来,收回脑袋不再搭理这边。 始皇却很快放下了那张纸,让它和虚影重叠。确定位置摆正了之后,他将手点在那张纸上,开始往其中输入功德。 功德是一种无形的能量,地府众人天生就能感应到它的存在。所以无论是互相转账还是把它覆在别的东西上面,都不需要旁人去教导该怎么使用。 始皇无师自通学会了给纸张输送功德,试图用这个法子将文字也刻印到现实中的白纸上。 他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但反正试试也不亏,他的功德正好多到用不完。 先祖们都好奇地凑过来围观。 孝公分享他的经验: “物品的魂魄也有阴寿,是和它们的本体相关的。我曾有件很喜爱的常服,因为本体在墓中腐朽,所以地府中对应的那件衣服也变得脆弱不堪。” 后来孝公就往里头输入了一些功德,帮它延续使用时长。虽然现实中那东西仍旧是被朽得只剩些许破布了,地府那件依然可以继续穿着。 孝公认为,始皇往纸张里头输入功德是没有用的。他这样只能增加纸张在地府中的存续时间,影响不到阳世的本体。 始皇没有听他的,继续往里输入功德。 他有一种越来越滞涩的感觉,仿佛已经快塞满了,很快就要塞不下了。 所以他确定孝公的理论是有问题的。 如果这么做只是增加阴寿,按理来说应该没有输入的上限才对。生灵鬼魂的阴寿可以无穷无尽,没道理死物却有上限。 终于,某一刻他听见了轻微地“嘭”。 面前的纸张散为了烟尘消失不见了,原地只剩虚影还在。而原本干净洁白的虚影上,果真多了三个字和一个章。 嬴稷一拍旁边人的大腿: “印上去了!真印上去了!原来只要这样就可以影响阳世啊!妙哉!” 坐在他身边的正是他儿子嬴柱,被拍得龇牙咧嘴。 谁让他爹功德比他深厚,地府打架的实力全看功德多寡。越多的人越能打,他爹拍人手劲贼大。 嬴柱迅速躲开: “要拍就拍你自己的腿!” 嬴稷也不恼,他很快取来另一张纸准备尝试,但被他爹嬴驷拦住了。 嬴驷提醒: “你这纸是从合着的箱笼里取出来的,一会儿你要怎么透过箱笼看见里头的纸印上字了没?” “这还不简单!” 嬴稷把那放纸的小箱子搬开,原地就剩下一个虚影箱笼了。因为是虚影,里面纸的虚影也能透过虚幻的箱壁隐隐看见。 而后嬴稷开始撸袖子: “让让,让让,给寡人让个能写字的空位出来。” 孝公干脆起身,把整个桌案都让给他了。 嬴稷伏案,在桌上摊开纸张,大笔一挥留下了属于昭襄王的墨宝——“阿苏,寡人是你高祖父”。 始皇并不是很想把这种东西送去给他儿子看。 然而嬴稷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开始往里头输入功德了,看起来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只是过了许久,也没见那纸张炸成虚无。 嬴柱着急地问他爹: “怎么回事?怎么又不行了?” 嬴稷收回手,甩了甩: “这东西太能吞功德了,再这么下去寡人要破产。” 最后他把纸往始皇手里一塞: “政儿你来,你功德多。” 始皇只好默默接替曾祖父往里头输送功德,很快发现这次纸张吞掉的比上回要多,花了数倍的功德才成功将之印入本体。 嬴驷沉吟道: “许是稷儿写的字太多了。” 所以政儿之前的谨慎是对的,就该少写几个字。 子楚眯了眯眼: “原来和阳世联络的方法这么简单,难怪方才府君怎么都不肯透露。” 只要见过一次,那谁都能学。政儿许下的好处哪里比得上这个方法带来的收益,更何况消息传出去之后不知要引起多少动荡。 各家都有不肖子孙,谁不想亲自插手,挽救自家的命运? 他们几个在地府待久了,眼馋好儿孙偏又接触不到的时候,也不是没去别的地府位面串过门。 其他的不提,光是二世而亡的大秦他们就见过好些个。这法子要是告知他们,能救多少大秦于危难之中! 嬴稷和子楚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孝公拍板道: “消息瞒下来,不要透露给旁人。若有机会,酌情告知其余位面的政儿。” 所谓旁人,自然是在场六人之外的任何人。他们要把事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免得黄泉府君不管不顾和他们翻脸。 一般人是用不起这个法子的,但是每个政儿肯定都用得起。 嬴驷感慨道: “也是我等灯下黑了。” 方法虽然简单,耗费却着实不小。嬴稷都嫌肉疼,更何况其他人。 能用得起的鬼魂恐怕不多,其他人没那么多功德,就不会浪费功德这么尝试,因为输送到物品里的功德是拿不回来的。 嬴柱忽然开口: “你们说,有人多少发现了这个法子?” 众人面面相觑。 如今想来,应该是不少的。总有不差钱的主闲来无事这么干,然后误打误撞发现端倪。 毕竟万千世界这么多鬼魂,基数实在太庞大了,会让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再偶然。 嬴稷忍不住吐槽: “那咱们老秦家是挺倒霉的,居然一直没人发现。” 要是有人发现过,何至于一直无人告知他们?那样的话,以往那些个二世而亡的大秦,也不至于叫人心痛地干看着了。 大家的情绪都不太美妙。 始皇没空关心先祖在悲痛什么,他现在在琢磨一件事——字是印到纸上了,要怎么引导别人把那纸送去给他家阿苏过目? 来往的苦力就算看见了这张纸上有字也不会多想,只以为原本便是如此。 他得想个法子,把纸送到识字的官吏面前去。还得让官吏意识到得把它呈给二世皇帝,而不是无视或者销毁。 沉思良久,始皇伸手去触碰那道写了字的虚影纸张。 他用功德包裹住自己的手掌,尝试拿起。 一开始,并不能触碰到实物。 可他没有放弃,而是增加了包裹手掌的功德数量。 包裹得太厚,就很不方便行动和拿取物品了。所以他又将手上裹着的能量进行了一番压缩,变成薄薄一层。 就这么包裹、压缩、再包裹、再压缩。 渐渐的,他手上裹上了一层有些耀眼的金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嬴稷捂住眼睛吐槽他这个太刺目了。 始皇调整了一下金光的色调,将它变成了很浅的淡金色。 这次再尝试拿取纸张时,意外地成功了。 不过同时,始皇也感受到了功德能量在以夸张的速度消耗着。他不再耽误,起身大步走向殿外。 外面有越来越多的衣服来回漂浮,说明这里来了很多苦力搬运陪葬品。周遭一定有管理他们的头目,看服饰就能看出来谁是管事的人。 就算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管事,这么多人见到了从店内飘出来的信,自然会去通知管事前来。 果不其然,纸张刚飘出大殿,便惊扰了许多人。 他们大喊“闹鬼了”,吓得转身就跑。 可碍于秦律的严格,即便跑路他们也没敢把始皇帝的陪葬品丢了。生怕显灵的就是始皇,到时候小命休矣。 所以这群人先是把东西轻轻放下,然后才慌忙逃窜出去。 始皇将功德薄膜覆盖在耳际,清楚地听见了活人的叫喊声。 他低头看看地上毫发无损的陪葬品,又听着耳边嘈杂的惊恐喊声,一时无言。 不多时,有套大秦官服匆匆飘来。 对方一眼就看见飘在空中的纸张,一时不敢伸手去接。始皇见他不动,干脆松开手,任由信纸掉落。 那人这才走过来,伸出双手将它接住。而后只看了一眼上面的文字,就大惊失色。 他惊道: “是陛下的字迹!” “哗”地一声,高喊“始皇帝显灵”的声音又多了许多。 始皇满意地回身,去寻先祖们。 而此时,黄泉府君仍在悠哉悠哉地摸鱼偷闲,丝毫不知某人在阳世闹出了大动静。 朕出去看看 将作少府拿着纸的手在微微颤抖。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们确实都迷信,但传闻中有异象和自己亲自看到,那是两回事。 况且之前半年都好好的,怎么今日突然显灵了?难道是地府出了变故不成? 将作少府仔细看了看纸上的字迹。 他见过始皇帝陛下的字迹,是这样的没错。而且纸张自行飘来这件事做不得假,确实是陛下显灵了。 更重要的是,纸上还盖了陛下的私印。 这方印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被挂在陛下腰间,随他一起封存在了棺椁中的。不仅如此,停放棺椁的大殿如今也已经彻底封闭,谁也进不去。 将作少府深吸一口气,捧着那张纸匆匆离去。他要赶紧遣人将这封信送去咸阳,给二世陛下过目。 始皇回到了殿中。 嬴稷感慨道: “政儿你看生前你把他们给吓的,撞鬼了都不忘把陪葬品好好放下,不敢摔了。” 始皇:…… 嬴稷这会儿看乐子看得高兴,但没过片刻他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你怎么就把你自己的那封信拿出去给他们了?寡人呢?寡人写的你怎么不拿?” 始皇:当然是因为朕不想拿。 曾祖父写的都是废话,有什么好拿的。 嬴稷不满地说道: “政儿你这样就不对了,就算寡人写的是废话,那也是耗费了很多功德才印到纸上的!不给阿苏看看,那多浪费?” 始皇敷衍地点了点头: “那您等扶苏派人来搜查大殿吧,到时候他就能看见了。” 孝公也拉偏架: “你那纸放在箱笼里呢,要取出来还得先把箱子打开,再拿出去。政儿功德虽多,也不好这么浪费。” 光是送一张纸出去就不知道耗费了多少能量,再来这么一通复杂的操作,实在没有必要。 嬴稷见祖父都发话了,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地府一个时辰,阳世就过去一天了。 正巧骊山陵就在咸阳隔壁,来往非常快捷。始皇不过应付了一会儿曾祖父的抱怨,又陪其他几位先祖聊了片刻,那头的扶苏就已经收到了将作少府命人加急送来的信件。 他猝不及防地拆开,看见熟悉的字迹和印章,险些失态。 将作少府还送了一张字条来,简单说明了地宫中发生的事情。他能推测出的内容,扶苏自然也能,因而一眼便可确定这是父亲亲手所写。 扶苏立刻唤来了长子桥松: “朕要去一趟骊山,国事便托付给你。” 桥松:!!! 桥松当即劝阻: “父亲,你不要做傻事!” 扶苏:?什么东西? 桥松苦口婆心地劝他: “我知道您很思念祖父,还觉得自己反正年纪大了,早点死和晚点死没有差别。但祖父生前便说了不许您糟蹋身体,您难道要让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安息吗?” 扶苏:…… 嬴稷笑得直拍旁边一人的大腿: “桥松这小子真是有趣,这个崽子寡人也很喜欢。” 嬴柱生无可恋地推开他爹。 不是,他刚刚不都躲去别的位置了吗?怎么这次被拍的还是他啊? 嬴柱仔细回想了一下。 好像是方才他们因为政儿出门去的缘故,都起身来到殿门口围观。等政儿回来,大家又各自落座。 而他,习惯性地坐到了他亲爹身边。 嬴柱:我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光幕中扶苏被儿子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角: “谁跟你说朕要去骊山陵给你祖父殉葬的?” 桥松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 他干笑一声,辩解道: “父亲方才说国事都托付给我……” 这整得和说遗言似的,也不怪他一时会错了意。 扶苏不由无语: “朕是要你这个太子监国。” 非要他说得这么明白才行? 蠢儿子真是没救。 陛下要离京,宫中很快准备起来。所幸只是去近处的骊山陵,准备工作做得很快。 其实宫中早就做好了陛下会时不时去一趟骊山陵的准备,半年下来陛下都没提这件事,反倒叫众人很不习惯。 当初始皇帝还在世的时候,还是太子的扶苏非常黏人。始皇每次巡游,都要把太子带上,父子俩就没怎么分开过。 半年前始皇帝驾崩时,咸阳城中还流传过一则谣言,说是太子扶苏因受不了父亲离世的打击而一病不起。 这个谣言听过的人都觉得很可信,闹得臣子们都真情实感地慌乱过一阵子。直到闭门守孝的太子烦不胜烦,亲自出面辟谣才消停下来。 可见在大秦众人的印象中,二世陛下确实就是个离不开爹的小可怜。 现在扶苏陛下终于忍不住要去骊山陵了。 侍奉多年的老侍者松了口气: “您去看看始皇帝陛下也好,免得在宫中憋久了心里难受。” 扶苏:。 扶苏开始思考,自己在这群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地府中。 嬴稷调整了一下姿势,正襟危坐: “寡人这样,是不是显得精神多了?” 玄孙都要过来了,他可不能继续这么不着调。之前政儿苏醒得太突然了,没给他装模作样的时间,这次怎么也要维持住稳重长辈的形象。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他折腾。 片刻后,嬴柱点头: “是精神,太精神了。我那天从隔壁位面弄了点治这个毛病的药,父亲你要不要吃一颗?” 嬴稷没听明白是什么药,还待细问。 那头子楚也慢悠悠地提醒道: “阿苏是活人,只怕看不见我等,祖父还是别忙活了。” 人都忙完了他才开口。 嬴稷不以为意: “政儿都能给阳世送信了,肯定能再找到让阿苏看见寡人的法子。” 他对这个完成了老秦家几百年夙愿的曾孙非常有自信。 子楚眯了眯眼,怀疑自家这个老流氓祖父在装疯卖傻,捧杀他儿子。 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方才只是给阳世送了封信,就闹出那么多动静来。现在黄泉府君还没发现异常,等那头发现不对了,肯定要过来找麻烦的。 昭襄王不想着帮忙遮掩,还在撺掇政儿继续犯禁。说没有别的意图,傻子都不信。 恐怕是想着黄泉府君一向礼遇每个位面的始皇帝,由政儿带头犯禁,府君也没辙。而他,便可以跟在后头占便宜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都看了出来。 嬴驷立刻一巴掌呼他脑袋上: “你消停点!” 嬴稷被他爹拍得差点脑门磕到案几上。 始皇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开口。 诸位长辈恐怕是对他有点误解,即便他有法子叫扶苏看见魂魄,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他儿子只要能看见他就够了,看什么其他人?尤其是某个觊觎他儿子的家伙,还嚣张到当着他的面说“这要是寡人的儿子就好了”,自己没儿子吗? 气氛一时间紧绷起来。 孝公轻咳一声,打圆场道: “稷儿别闹,不要给孩子太多压力。能与阳世通信已是意外之喜,不可太过贪心。” 比起其他王侯家族,嬴秦已经算和乐融融的了,底下儿孙们闹点小矛盾不算什么。大家都是当过国君的人,说一不二惯了,不闹矛盾才是怪事。 众人都很给大家长面子,气氛逐渐恢复融洽。 孝公又问起始皇: “阿苏要来,你预备如何?” 扶苏到了骊山,就能随时和父亲通信了。想到他们父子俩平时的黏糊劲,大家十分怀疑扶苏会把公务都挪来骊山处理。 这还真没什么困难的,毕竟骊山离得近。 因为始皇喜欢巡游的缘故,这些年朝中都习惯陛下和太子不在、独留太孙桥松监国的情况了。 巡游时,父子俩一般也都是只处理要紧的大事,寻常小事交给桥松去办。现在只是二世皇帝独自居住在城外的骊山而已,比巡游时还更方便些。 理由都是现成的——扶苏身体不好,年纪又大了,需要在清静之处休养。 别看骊山陵在后世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其实在秦朝时,上面是有地上建筑的。亭台楼阁、花园景致,甚至还有个从周围大河里引水而建的大型池塘。 虽然因为地宫尚未封土的缘故,大部分地面建筑还未如预计中那般开始建造。好在仍有不少区域已经封闭,且成功完成了地面的修建。 扶苏要来,也不需再新建宫室居住,直接有现成的宫殿在。 然而始皇却眉头一皱: “骊山陵阴气重,阿苏怎能常年住在这里?” 众人:…… 那我们还常年住在地府呢。 不过始皇的顾虑也有道理,扶苏毕竟是体弱的活人,偏偏地宫这边又和地府互通。活人待久了不一定有影响,但能不多待最好还是不要多待。 始皇原地踱步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本位面的始皇陵大体分成了三个区域。 外城区是兵马俑等丛葬坑,以及群臣的陪葬坑。中城区是仿照天下山川所建的大秦疆土模型,水银河便在此地。 内城区是复刻的秦王宫建筑群,正中是秦国旧都雍城的王宫模样,目前作停灵用。周围一圈是其他宫殿,像北侧就是玄宸宫。 外城区和中城区的大部分地界都已经封土了,只剩内城地宫还在摆放陪葬品。 整个陵墓极大,光靠双腿行走非常吃力。 好在鬼魂是可以飘的。 之前始皇与先祖们闲聊时获知了不少地府的情况,也学会了鬼魂的许多常见操作。比如赶路这一条,就非常方便。 大家所谓的飘,不是非得离地的那种。 应该说是走路的时候施展鬼魂特性,以缩地成寸的方式前行。很远的路途迅速就能走完,看起来有点像瞬移和疾行的结合体。 始皇尝试了一下,一眨眼就离开了宫殿群,来到中城和内城的交界处。 这里有条甬道是通往地面之上的。 周围有活人的衣服来来往往,不断搬运各种东西进来。始皇逆着人流一步步走到甬道尽头,发现尽头之外的场景并非他熟悉的模样。 嬴驷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始皇问道: “外面是何处?似乎不是骊山陵的地面区域?” 嬴驷微微点头: “不错,此处是你这皇陵的出口。” 他所说的出口,明显指的是属于地府的出口。出去之后会进入地府的外世,在那里他会遇到许多同他一般的鬼魂,都是这些年死下来的王侯将相。 始皇看着那些衣服飘过门口,像是穿透了什么结界消失不见。又看着许多衣服宛如凭空出现那般,从外面进来。 分明是同一个出入口,链接的却是两个世界。 嬴驷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我们这些魂魄是出不去的。” 等到地宫封存,这里就会彻底成为骊山陵对外的出入口,再不能联通阳世。 嬴驷还告诉他: “虽然在阳世时,所有人的墓穴都在地底。可在地府,这些却是矗立在地面上的。” 因而等出去之后,始皇就会发现他站在外城之外。回头去看,还能看见高耸的外城城墙。城墙之内,是一排排列阵的兵马俑等丛葬品。 可事实上,这个甬道的出口应该位于中城区和内城区交界处的地面上才对。 这就是地府和阳世的不同了。 始皇没有走,他站在出口附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想了想,他问高祖父: “地府中是什么模样的?” 嬴驷答道: “和阳间格局差不多,地形之类的没什么区别。就是阳世的那些活人折腾出来的建筑农田见不着了,到处都是墓。” 哪怕当前的平行地府里只有王侯将相,墓穴也多不胜数。有些地方是重灾区,一眼看去墓挨着墓。 幸而大家当初修墓的时候特意选过位置,好歹避开了别人的墓穴。否则有的地方就不是互相挨着,而是互相压着了。 毕竟往地下挖的话,是能挖出地下一层地下二层这种分别的。 偏偏地府又把它们全变成地上墓穴了。 嬴稷凑过来分享八卦: “寡人听闻许久之前有个贵族把墓修到了商朝墓的上层,那人来了地府之后,直接喜提空中小楼。” 别人的墓穴落在地面上,他的飘在空中。 这下子他就不干了,闹腾起来。他下头的商朝贵族也不干了,谁乐意自己头顶压着别人的墓呢。 黄泉府君去调解了一番,但没调解好,事情反而越闹越大。 当时从上古到东周的所有贵族都挤在一处空间里,像这样墓压墓的情况并不少见。 实在是从上古至今大几千年了,大家还都聚众居住在那么几处区域。好地方就那点,下葬的时候很容易撞车。 幸亏不少时代太古早的贵族因为阴寿耗尽投胎去了,不然这类争端只会更多。 到最后黄泉府君干脆按照朝代给他们进行了划分,加开了一个平行空间。夏商周的都去那头居住了,这里只剩春秋战国和秦朝的年轻小辈们。 嬴稷也是去那头闲逛时打听到的旧事。 嬴驷也补充道: “如今周天子全都搬去了那里,说是在这边住着总遭人欺凌。” 遭人欺凌也跟他们大秦没关系,他们的墓穴大都在洛阳。洛阳位于关外,那边多是晋国人和韩赵魏在活动,秦君看热闹就行。 总之,无论西周还是东周的天子,都不和他们住一块儿,大家平时不怎么碰面的。 始皇大致了解了地府的格局。 正思量间,黄泉府君终于赶来了。 事情都过去了快两个时辰,他反应也是够慢的。此刻才跑来兴师问罪,这会儿阳世的黄花菜都凉了。 府君气急败坏: “你你你!你怎么能给阳世送信的?!” 嬴稷翻了个白眼: “送都送了,你现在来问有什么用?” 习惯性怼完人,他突然发现不对: “等会儿,你刚刚这话好像问得有些奇怪。” 不是该质问“你怎么能给阳世送信”吗?虽然只多了一个“的”字,含义却大不相同。 前者是谴责始皇乱来,后者是震惊始皇居然真的送成功了。 其他人也意识到情况有变。 子楚若有所思: “所以政儿发现的那个法子,里头还有蹊跷。” 始皇干脆直接问了: “朕就是送了,你奈我何?” 府君被他气了个倒仰: “你那法子根本就不该成功!”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就能把东西送去阳世,各界不就乱了套了?以后后人考古发现墓里全是鬼魂留下的痕迹,当时就能从无神论变有神论。 他们这些所谓的神仙确实是不好插手人界太多的,除了一些设定上就有玄学因素的位面外,别的位面天道都秉持着互不干涉的原则。 府君不敢给始皇帝开小灶,正是怕天道降下雷霆责罚他。 秦君们面面相觑。 嬴稷一把拎住府君的衣领: “来来来,你给寡人说清楚。为什么这个法子成不了,我们方才分明就成功了。” 府君比他还费解,只能耐下性子解释了一番。 正常情况下,像这样不断给物品里输入功德,只会把东西撑坏。 以前也有人试图钻这个空子,结果浪费了大量功德却一无所获。物魂还消失了,亏了个底掉。 后来就再没人去试探,免得功德打水漂。 黄泉府君自己若想和阳世联络,确实是用输入功德的这招。但在功德输入满后,还得调动一丝气运之力,才能成功完成对物品本体的烙印。 可是那些这些非神职的普通鬼魂又动用不了气运之力,始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的目光聚焦到肇事者本人身上。 始皇八风不动: “朕没用什么气运之力,说明是你们的天道法则有问题。” 黄泉府君:…… 黄泉府君忍不住思索,难道真的是出现了bug?他和很多始皇帝打过交道,知道这位陛下不屑于撒谎,肯定不会骗他。 半晌后,他心累地摆摆手: “算了,你之后别再试图挑战禁忌了。之前可能真是个意外,所以天道才没有惩罚你。再尝试的话,万一触怒天道被降罪,我可救不了你。” 说着府君又消失了,他得回去思考怎么解决这次事件引发的不利影响。 待他一走,秦君们都用眼神询问始皇: ‘你真不知道是为何?’ 始皇淡定地回望,看起来无辜得很。即便是面对自家长辈,也一点都不打算透露真相。 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成功。 始皇确实没动用过什么气运之力,但他自从重生后运气就变得极好。所以他怀疑这种操作并非必须要用气运之力辅佐,只要足够幸运,就能成功。 所谓的气运之力,本来也是和运势相关的,不是吗? 既然要用它辅助才能成功,说明这件事是一种概率事件。一般情况下谁来操作都会失败,除非幸运值拉满才能百分百成功。 始皇不知道自己幸运值多少,如今看来应该挺高的。 由此可见,其他位面里恐怕确实没多少人发现这个方法。就算知道了怎么操作,也不一定用得了。 始皇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他抬步朝着甬道的出口走去。 府君恰好探头出来,想再叮嘱两句: “始皇帝陛下,你以后可别再和阳世通信了。真的,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你……” 话说到一半,发现人在往外走。 他一个激灵立刻问道: “陛下往何处去?” 始皇头也不回: “朕想出去看看。” 府君松了口气: “那行,你去吧。地府里大家都挺友善的,你记得和他们好好相处啊。” 说罢缩回了脑袋,空中的空间裂缝也消失了。社畜要回去接着想解决方案,唉,真是命苦。 然而甬道中的始皇却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伸出手,用覆盖了功德薄膜的指尖去触碰那道他看不见的屏障。 一开始摸了个空。 直到有一个衣服进出的时候,他隐约看见一层荡漾的涟漪。手伸出去准确碰到那道涟漪,终于感受到了一点阻力。 有戏! 始皇加大了力气,同时不断朝身上补充功德薄膜。 终于,他的手指穿过了屏障消失了。 接着是手掌、手臂、整个人…… 秦君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大一个政儿出去了。 大家:!!! 居然真的可以出去! 相见 秦君们对着空荡荡的入口沉默了许久。 最终,孝公开口了: “都散了吧,别杵在这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出去乱说。” 他们全都杵在这 ,等一会儿府君发现政儿不见了,又瞧见他们围在这儿,岂不是立刻就能意识到人去了哪里? 虽然他们不能给政儿帮忙,但也不好留下添乱。 众人默契地各自出门,回家去了。 嬴稷抬步走出去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折返回去。 子楚立刻警觉回头: “祖父这是要去哪里?” 嬴稷状似随意地答道: “寡人那墓穴住着太逼仄了,住久了心情不好。正好政儿这里宫殿多,寡人四处看看,回头跟政儿要间宫殿住。” 说着还抱怨起来。 什么自己以前在哪个宫室住久了都习惯了,死到地府被迫住墓室实在难熬。幸好政儿和阿苏聪明,把地宫布置成了宫殿的模样,可算有个活人能住的地盘了。 子楚默默盯着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嬴稷:…… 倒霉孙子可真难糊弄。 嬴稷只好实话实说: “趁着政儿不在,寡人去看看阿苏给寡人画的画像。” 要是可以拿回自己家就最好不过了。 以前秦国的画师水平有限,给君王画的画像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后来阿苏自学成才能画漂亮的写实画,就遵照着史书里的描述给太庙的先祖们都画了新的画像。 其实和他们本人相似度有限,可架不住它好看啊。就像是美颜滤镜开大了之后的照片,要是能放在身边天天欣赏,心情都能好不少。 那画原本只在太庙里放着的,后来扶苏又画了一份放进了地宫里。嬴稷就琢磨着,这得是他乖乖玄孙给他留的礼物吧? 既然是给他的礼物,他提前拿走有什么问题! 嬴稷理直气壮起来: “寡人去找找,找到了正好带回家。” 子楚露出了微笑: “孙儿劝您最好不要这么做。” 不问自取是为偷,政儿对他儿子的画作有多宝贝大家有目共睹。嬴稷今天敢拿走,明天就要挨揍。 嬴稷不信邪: “寡人是他曾祖父!” 曾祖父拿曾孙一点东西怎么了?这不是本来就该他主动孝敬的吗? 而且他拿的也不是别的,是他自己的画像。都是他自己的画像了,为什么不能拿! 子楚不再管他,转身离开。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待来日政儿回家,他就去告知政儿此事。顺便修复一下父子关系,届时他一定会真诚感激昭襄王的付出。 始皇穿过屏障来到阳世之后,明显感觉到了灼烧感。 他抬眸看了一眼天上高悬的烈日。 想了想,将功德覆盖在自己身上,并且调整成无色透明的状态。很快,灼烧感减轻了不少。 只是功德也开始被消耗减少,需要时时补充。 始皇又尝试着调整了一下功德能量的厚度,迅速掌握了最佳比例。但他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是主动削弱了功德供给,然后走到树荫底下。 没有阳日直晒后,灼烧感消失,功德的消耗速度减弱。 经过仔细的对比实验,他发现唯一的影响因素就是直晒。 但凡被晒到一星半点,就会产生灼烧感,感觉的强烈程度和今日阳光的灿烂程度成正比。 而站在建筑物之类的遮挡下,则不存在伤害。哪怕有类似镜面的东西反射光线,也依然无事发生。 始皇还伸出一只没有包裹的手放在阳光下试探,想弄清楚阳光到底在灼烧什么东西。结果发现手掌慢慢变得透明了些,把手放回阴凉处,又会缓慢变回实体。 他若有所思。 其他鬼魂受伤时或许也是这样的表现,魂体变得透明。彻底透明的时候,应该就是阴寿耗尽之时,会被强制投胎。 魂体的自愈消耗了一部分功德,不知道比起正常打架受伤的消耗是多还是少。 应该更多,毕竟用功德抵挡阳光的伤害就消耗巨大,没道理修补这种伤势的魂体会便宜。 始皇之所以有闲心在这里试验这东西,主要是因为扶苏还没抵达骊山。 他现在跑去找儿子,虽然可以在半路上碰见。但他担忧那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扶苏见到他一个激动晕过去了,都不好就近找地方静养。 不如先等人抵达骊山,入住这里的宫室之后,他再现身。 始皇在四处转了转,思索儿子一会儿会挑哪个宫室居住。 若论精美程度,应该是中城区上方的主宫室最佳。然而那处距离地宫入口较远,扶苏或许不愿入住。 最后始皇挑了个最近的,进去等待。 秦皇车架没多久就赶至骊山。 扶苏一下车立刻朝地宫入口走去,夏太医的小徒弟跟在后头劝说他先进屋休息片刻再下地宫。 小徒弟板着脸十分严肃: “陛下,您这样万一晕倒在地宫里,怕是要吓着始皇帝陛下。” 他是会劝人的。 扶苏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了,下令道: “先进屋休整片刻。” 扶苏还不知道他爹已经出来了,还以为父亲被困在了皇陵之中。否则以父亲的性格,绝不会让人替他送信去咸阳,而是会亲至咸阳与他联络。 始皇站在廊檐下远眺这边。 刚刚还在思考是直接过去找儿子,把儿子拉进这边宫室中。还是等儿子进入甬道,在甬道里将人拦下。 没成想夏无且这个徒孙挺会劝人的。 以前夏无且当主治太医的时候,劝人的能力几近于无,他家太子总和不许他多吃甜食的夏无且对着干。 后来夏无且的徒弟夏太医接替了他,好了很多。虽然他也不会劝人,但夏太医为人比较机灵,总能想到法子满足太子的离谱要求。 现在夏太医年纪也大了,轮到小徒孙扛起大梁。这人既不像夏无且那样耿直,也不像夏太医那么圆滑,却意外地能劝动扶苏。 始皇以前对他没什么印象,想来是这半年才正式出师开始行医的。 见儿子被众人簇拥着走过来,始皇稍稍避了避。 避开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不在阳光下,所以没套上功德护盾。活人大约是碰不到他的,完全没有必要避让。 扶苏已经进入了屋中。 侍者连忙打来清水为陛下更衣洗漱,初夏天赶来骊山,陛下出了一身汗。 扶苏满脑子都是父亲,催促侍者快些。 更衣完毕又被小夏太医塞过来几粒药丸,说是可以清暑降燥,还能平心静气,让人不容易因过于激动而晕厥。 扶苏:……朕怎么可能这么没出息! 但他还是把药吃了,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不能任性。 始皇等儿子把药吃了,准备起身下地宫的时候,才伸出手。他用包裹了功德的手掌握住了儿子的手,然后趁他愣神,在手心写了个“安”字。 因为不确定要用多少功德才能让自己触碰到活人,触碰生命体和死物或许需要耗费的功德不同。 所以始皇给自己套了非常厚的功德盾,同时还进行了极致压缩,担心太厚会影响行动。 反正无论他给多给少,该消耗多少就是多少,不会因为给的多就额外消耗一大堆。 但始皇很快发现,功德薄膜没影响他的操作。就算他不压缩,那层能量团其实也干扰不了什么,它不是气体团可以挤开别的物品。 扶苏陡然被看不见的存在握住手,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太医给的药丸还没厉害到真能让他就此保持冷静、不会晕厥的程度,毕竟又不是后世精确提炼合成的现代药物。 可扶苏还是迅速稳住了。 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既然都见识过父亲显灵了,那心里自然早有会碰见哪些情况的准备。 扶苏心脏狂跳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惊喜。他还以为自己顶多能和父亲隔着纸张以文字交流,想不到竟还能直接接触。 他端住了表情没有让人看出端倪。 始皇帝显灵的消息目前已经被他命将作少府封锁住了,他暂时也没有广而告之的想法。 一是魂魄显灵这样的事情怕会引起天下动荡,二是他也担忧知道的人多了可能会对父亲产生不利影响。 到底要不要公开,他得问过父亲的意见。 之前小夏太医虽然用了“您晕倒在地宫会吓着始皇帝”的说辞劝人,实际上小夏太医压根没觉得始皇帝真能看见这一幕,他就是找个借口而已。 扶苏深吸一口气: “朕有些乏了,还是休息片刻再去地宫探望父亲吧。” 众人一听立刻喜形于色,连忙为陛下安排床榻。扶苏等里屋布置好后就遣退了所有人,迫不及待地看向周围的虚空。 他不知道父亲在哪里,试探着问: “阿父?” 始皇轻轻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力道不大,但这个力道一直存在着,就让扶苏十分安心。 始皇尝试出声应答儿子,可惜扶苏似乎听不见。他暂时还没想出在声音上覆盖功德的办法,哪怕用功德包裹颈部也没有任何作用。 还是只能写字交流。 始皇略有些遗憾,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太贪心。 扶苏仿佛盲人摸索一般伸出手,顺着肩膀上的触感去寻找父亲的位置。 始皇无奈地看着儿子的手穿过自己没有覆盖功德的身躯,场面还有点莫名惊悚。见扶苏神情认真且执着,叹了口气,只好等他手拿开后给浑身裹住功德。 本来他想着是不是该节省着点用,哪怕钱多看着花不完的样子,也不能浪费。万一哪天花着花着了当真花完了,那会很麻烦。 可看到儿子这可怜巴巴找爹的模样,始皇哪里还能狠得下心。 他主动收回按着儿子肩膀的手,在扶苏露出惊慌表情的下一秒,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 扶苏瞬间安心下来: “阿父,我碰到你了。” 始皇摸了摸他的发顶,像他幼时那样安抚他。 年老的儿子依偎在年轻父亲的怀抱里,这个场面本该看起来很诡异的。好在周围没有围观群众,况且旁人也看不见魂体。 始皇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他的心态暂时还没从八十岁老者调整过来。 他生前看儿子就是跟看小孩一样,死后自然也不会改。扶苏多大在他眼里都和没长大是一样的,永远需要他庇佑。 片刻后他拍拍黏人的孩子,示意扶苏松开自己。然后牵着儿子的手走向桌案,拉着他坐下。 扶苏立刻会意,亲自给父亲研墨。 始皇提笔写了几句话,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父子俩默契十足,不用说得太明白。很多内容始皇只要稍稍提几个字,扶苏就能瞬间领悟,给父亲节省了许多功德。 接着,始皇又教导着扶苏学会了数字的用法。 扶苏若有所思: “父亲在担忧功德不够用吗?无妨,我来为父亲算一算。” 这个位面的扶苏天生擅长数算方面的东西,也是因此他极擅经商和打经济战。靠着这个本事帮大秦赚取了大量钱财,推动了秦土的商贸繁荣。 比起计算国际贸易相关的内容,算这点功德耗费量简直小菜一碟。他很快接过笔,迅速打起草稿来。 始皇帝自己也能算,只是他在阳世写字会消耗大量功德。在不清楚自己这些功德能用多久之前,还是得尽量节省。 这会儿他就收回了功德薄膜,也没再继续牵着儿子的手。 始皇大致给出了几个不同行为的功德消耗量,以一秒钟为单位。 时分秒这样的计时方式还是他跟着先祖们学的,据说地府都在用这个。每个魂魄随身携带的直播光屏上也有电子时钟,对照着时钟计算会方便很多。 这些东西都是地府常识了,其实不需要旁人教导,魂魄都能瞬间领悟。 然而先祖们总是忧虑始皇可能搞不懂这些,毕竟八十岁老人学习效率低下很正常,就抓着始皇反复教了一堆东西。 虽然都是白教浪费时间,但他们的教导却叫始皇知道了该怎么把这些教给没接触过它们的活人。 始皇有样学样,照着先祖们的教法又教了儿子一遍。 扶苏于是了解了一日大致有86400秒,以此来计算如果父亲时时刻刻维持和活人以及阳世物品大面积接触的状态,一天要花费多少功德。 然后再推算出一年花费多少、十年、一百年…… 这种大数额的乘法算起来并不容易,扶苏干脆就简略了。以一天9万秒取整计算,消耗宁愿往大了算不往小了算,留下充足的余裕。 就这样,最后扶苏得出结论: “父亲那功德在阳间待百万年也花不光功德。” 扶苏只计算了百万年要花多少,然后对照了一下父亲的存款余额,仍是九牛一毛。 那就没必要继续算了。 始皇颔首,而后又想起儿子看不见,便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自己知道了。 但始皇很快又忧虑起别的。 他拿过笔在纸上写字,这次不用节省功德了,可以畅所欲言。 始皇写道自己功德用不完,却不知儿子日后去了地府功德可够用。先祖们似乎不太够用的样子,他或许还得接济先祖。 扶苏立刻皱眉: “先祖们竟如此不争气吗?” 这样岂不是会拖累父亲?! 说完就被父亲用笔尾敲了一下脑袋。 以前这臭小子嘴上不把门胡乱开口也就罢了,那时他们也不知道先祖在地府还能得知阳世的事情。 如今既然知道了,始皇自然得盯着点儿子,不许他再说大逆不道的话得罪祖宗。 扶苏捂住额头: “我知道了,我不说了。” 始皇这才接着写下去。 他打算想法子帮儿子多赚点功德,这样以后儿子也可以不受拘束地过日子。若是不成也不要紧,扶苏以后啃老花他的钱他也不介意。 只是这样的话,他就要削减一点给祖宗们的花销了。 毕竟穷祖宗可以,穷儿子不行。 先祖们也不好意思和晚辈争抢的吧? 养老费 始皇在自己的面板里东戳戳西戳戳,很快找到了之前的功德收支明细。 地府中文字排版和各位面接轨,都是横向显示,从左到右的。一开始看着还不太习惯,看多了就还好。 如果难以接受的话,也可以在设置里调整成纵向的。不过始皇见先祖们都没调,意识到可能日后用横向会更方便些,便不曾改动。 他对照着最初的功德结算列表,将里面的收入大头一项项挑了出来。 做什么更容易获得功德,看它就知道了。 地府里,因为父子俩在非公共场合的室内,先祖们想围观也围观不了。打开直播间黑屏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嬴柱嘟囔了一声: “不知道他们父子俩在密谋什么……” 嘴上是这么说的,其实诸位心里都门清。还能密谋什么,密谋怎么赚取更多的功德呗。 这个操作严格来说有些作弊,毕竟别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积攒功德的,你却提前告知活人要趁着活着多赚点。 况且始皇还带了攻略过去,就更过分了,完全没有公平性可言。 但话又说回来,始皇帝能出去也是他的本事。何况能赚取功德的事情,都得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扶苏照着答案抄不也是在为万民谋福吗? 嬴稷溜溜达达地从骊山陵里出来,回到家果不其然看见一大堆人聚在他家中。 作为大秦在位时间最长的秦王之一,嬴稷给自己修墓修了好多年。所以比起别的先祖,他的墓穴自然格外豪华。 之前他嘴上抱怨自己的墓狭小逼仄,那是和骊山陵比的。要是纵向对比别的秦君,也是矮子里拔高个。 是以从秦非子到后头的秦子楚,统统都爱往他家里跑。也只有他这儿,能招待得下这么多人。 这里插一句题外话。 秦国王室祖上是嬴姓,和隔壁赵国王室一个祖宗。 后来赵人先祖造父率先受封于赵城,根据先秦时期贵族爱以封地为氏的原则,这一支的后人就成了嬴姓赵氏。 同一时间,秦人先祖混得就比较惨了。中途还因为得罪了仇家,被迫投奔亲戚,冠上赵氏的名头避祸。 直到非子因养马有功获封秦地,拥有了自己的封地。于是族中终于可以改氏,按照自家封地的秦来取氏,是为赢姓秦氏。 后世的出土文物里就有明确的惠文王自称“秦小子骃”之类的字眼,可见嬴驷的大名应该叫秦骃,秦王室自然也是自称秦氏的。骃也可能他的表字,也可能本名就是骃、驷是后世翻译的误认。 先秦这会儿,但凡贵族都有姓有氏有名有字。而姓是用来显示血脉的,氏则是用来鉴别贵贱的。 别人一听你是嬴姓秦氏,就知道你是秦国王室子弟,是诸侯王族。 但你要是说你是嬴姓沈氏—— 谁?没听过,不认识。 嬴姓又怎么了?姓嬴的那么多,嬴姓有几十个氏呢。 贵族以氏作为自己身份的象征,连名带姓喊人显得很不尊重。但在双方身份差不多的时候,以氏+名喊人,会显得正式许多,不带侮辱性质。 嬴稷,或者说应该叫秦稷,从外头进来,先瞅了一眼聚众唠嗑的秦君们。 子楚看到他问了一句: “真去偷画了?” 秦稷义正辞严地否认了: “怎么可能?寡人是那种人吗?” 其他人看看他,默默扭开了脑袋,继续聊天。 没有人回应刚刚的反问。 没有回应,就约等于默认。但秦稷不以为意,往他大胖儿子身边一挤,强行占了个位置。 “方才在聊什么?给寡人也听听。” 秦柱好脾气地答道: “在聊政儿他们在做什么。” 不好脾气也不行,他没资本跟他亲爹对着干。 秦稷哦了一声,突然提出一个问题: “府君总说天道明察秋毫,真的会让政儿他们钻到空子吗?” 这个问题一出,谁也没说话。 半晌后,身为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慢悠悠开口了: “一个人发自内心地去行善,和为了好名声去行善,难道不都是在行善吗?善举造成的影响是实实在在的,并不会因行善者的内心想法而出现区别。哪怕要分出个高下,后者也不至于就完全不配得到任何回报。” 战国时期的秦君们纷纷嘴角一抽。 春秋时期大家还比较讲究面子,喜欢以礼待人。有时候打仗还要先君子作风地等对面列好军阵,再公平公正地打一场。 这就导致春秋的老祖宗们有时候会有点文绉绉地穷讲究,还有些个秦君就喜欢说大道理。 孝公熟练地忽略了那段话里的弯绕: “先祖说的不错,即便政儿他们是有目的地为民做事,多多少少也该有点功德作为进项才对。” 说话间,漆黑一片的屏幕亮起。 大家还当是父子俩从屋内走出来了,结果是有人切换了视角。 扭头一看,是秦非子兴致勃勃地切到某个幼年儿孙那边了。画面里是一群小萝卜头在嬉笑玩闹,看起来生机勃勃。 这是玄宸宫里专门给秦皇子孙居住的长乐宫,不过大家更喜欢叫它幼儿园。非子作为最大的长辈,就爱看这种族中小孩活泼玩乐的内容。 对小屁孩不感兴趣的秦君们默契地起身,决定把场地让给非子等长辈。 “走走走,我们去别的地方聊。” 秦稷提议去骊山陵,那里景致优美设施齐全地方还大。 然而被孝公否决了。 孝公认为之前政儿没苏醒,他们过去守着人还情有可原。如今孩子都醒了,老去霸占别人家不合适。 秦穆公也不疾不徐地附和: “不错,是该问过政儿的意见,再进去的。” 秦驷等人纷纷点头,赞同这个说辞。 秦稷:? 你们现在叭叭得开心,好像多开明的大家长似的。之前政儿人在跟前的时候,怎么没见一个高瞻远瞩地提前问过? 他正要冷嘲热讽。 旁边子楚收回按在光屏上的手: “走吧,去骊山陵。我方才给政儿发了消息询问,他同意了。” 秦穆公夸赞道: “还是子楚机敏能干。” 秦稷::) 平时坏事干多了是这样的,不太招人待见。 众人寻了一处宽敞的大殿落座。 这时突然有“人”端着佳肴美酒上来,给诸位先祖摆了满满一桌。 大家先是被吓了一跳。 因着秦朝废除奴隶制和殉葬制的缘故,地府里原本侍奉贵族们的奴仆都被府君做主释放了。 各国贵族因此大闹了一场,然而并不能阻止府君的决定。府君还说别的位面早就这么干了,这是天道的规定。 秦人倒是没闹,主要搞这事的是秦国后人,他们不好意思闹。 自那之后,满地府的贵族就只能做什么都亲力亲为。顶多花功德雇佣其他魂魄给你打工,想白嫖那是做梦。 然而大家的功德都紧巴巴的,没几个能奢侈到日日给自己雇佣一串仆从随行侍奉。 至于那些因为从小被洗脑,“自愿”侍奉原主人的奴仆。不是被天道强制扣除了主人的功德作为费用支付给仆从,还不许随便讨要回去。就是仆从干脆被府君带走,接受矫正性的教育。 不过仆从其实没多少功德在身,大部分过不了几年就得去投胎。重新投胎后,之前的洗脑影响自然就消弭掉了。 秦君里头能雇得起佣人的也不多。 且这些人还只能可怜巴巴雇一两个,根本不够用。幸而有些秦君人格魅力高,以前的臣子愿意回来侍奉君王。 天道是不管这些贵族互相之间谁伺候谁的,反正只要不压榨底层庶民就行,贵族照顾贵族那是你们自己的私人情趣。 所以日常中顶多能看见一些贵族服制的人帮国君们干点轻便的活,并不能见到成群结队的仆役。 可是如今的大殿上,却来来往往有许多仆役招待众人。看它们穿着的衣物,还是秦国王宫侍者的制服。 秦柱忙问道: “怎么回事?政儿不是没叫人殉葬吗?这里怎么这么多侍者?” 政儿别是不清楚地府的规定,还以为侍者死后也要继续伺候他们这些君王吧! 子楚示意他仔细观察那些侍者的面部表情,一直是永恒不变的。这哪是侍者的魂魄,分明是动起来的陶制人俑。 秦柱:……陶俑的话那岂不是更惊悚? 秦稷插话道: “这个寡人知道,寡人先前在别的位面碰见过。好像是这种陶俑之类的陪葬品,可以用功德激活。” 雇佣魂魄作为侍者,得每年固定给予一笔功德作为劳务费。但是激活陶俑就不一样了,它可以和寻常陪葬品一样用。 陶俑只会缓慢磨损,后头花少许能量修补即可。顶多是最初的激活费比较贵,好些人空有陶俑却用不起。 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搞的是这种人型陶俑,动物的更多。动物的激活了顶多看家,指望给你洒扫庭院端茶奉水实在是做梦。 秦稷还若有所思: “这种是不是类似科技位面的机器人?” 秦柱还是觉得毛毛的,往旁边让了让。 秦驷询问子楚: “这也是政儿让你弄的?” 子楚答道: “我从其他位面的始皇帝那里听说了这个法子,方才一并询问了政儿。政儿便道他不在家中,无法招待先祖们,不如让陶俑来招待。” 然后给他转了一大笔功德过来,子楚目前还没用完。 某位秦君饮了一口美酒: “这酒不错,定是政儿陪葬的好酒。” 又有一位秦君问道: “美酒也便罢了,都是现成的。这佳肴又是哪里来的,总不能还陪葬了佳肴?” 做好的美食放入地宫中陪葬,感觉有点奇怪。主要是食物容易腐坏,污染地宫环境。 倒也有特别爱吃某样食物的,会陪葬一份。但这里的数量都多到足够设宴了,明显不是陪葬品。 子楚提醒众人: “功德商城。” 光屏里功能齐全,后世手机电脑那些电子科技产物可以实现的操作它都能做到,它们实现不了的也能。 所以鬼魂不仅可以用它游戏娱乐,还能用它点菜买东西。只要你有足够的功德,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比如人俑,自己没陪葬不要紧,上去买一个就是了。不喜欢人俑还能买机器人,任君挑选。 秦君们顿时哑然。 他们头一次在地府见识到有钱任性。 说来也是辛酸,以前大家在人世的时候也都挺有钱的。到了地府狠狠栽了个跟头,一个两个都在后悔生前当国君的时候没好好干。 他们以为陪葬足够多的金银铜就能够衣食无忧,结果贵金属根本不值钱。 更叫人难过的是,同样是用商城,庶民买东西的价格就比他们便宜得多。问就是庶民赚取功德困难,各国之间都有通货膨胀,贵族和庶民之间自然也有功德膨胀。 国君们:……通货膨胀又是什么东西? 府君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反正现状就是这么个现状。能接受就继续过日子,不能就去投胎。 鬼魂又不会饿死,嫌贵可以选择不买。嘴馋了就自己去下河捞鱼、出门打猎,又不是没长手。 不过鬼魂吃的并不是真正的猎物,只是能量凝聚成的小动物而已。 毕竟在地府,那些小动物全是魂魄、攒够了功德可以投胎成人的,也有恶人投胎成的动物,不好互相食用。 秦君们品尝着许久不见的佳肴,十分感动。 “政儿真是个好孩子。” 虽然很没出息,但他们还是要说——有个能带全体先祖吃香喝辣的好儿孙真不错,希望这样的出息子孙多来点! 沉迷吃饭的秦君们瞬间忘了之前想讨论什么,讨论什么都不能影响干饭。吃饱喝足再说吧,又不着急。 但偏有人喜欢在这种时候不长眼地蹦出来打扰大家。 黄泉府君着急忙慌地探出头来: “诸位!你们始皇帝呢?他人怎么不见了?!” 与此同时,阳世。 扶苏和父亲商量好了对外隐瞒始皇帝能还阳的事情之后,又提起另一个要紧事。 这件事扶苏在心里盘算好半晌了。 他斟酌着开口: “父亲的功德虽多,也不好任由先祖们挥霍。倒不如给他们定好每月的养老钱,按时发放给诸位。功德来之不易,这样也能叫他们克制着不要浪费。” 都是当过君王的谁不了解谁,钱给太多肯定会大手大脚。就得逼着他们学会精打细算,哪怕当个月光族都比黑卡无限刷要好。 更重要的是,先祖们每月向父亲伸手要钱的话,就要对父亲低一头了。 扶苏担忧那群先祖会仗着长辈的身份欺负他爹,他爹高高在上惯了,哪怕去了地府也得是地位最高的。 扶苏于是坚定起来: “不如就按照父亲陪我一个月会消耗的功德数量,拿去分给先祖们吧?” 言下之意,如果陪他一个月会消耗一百万功德,那这一百万就是全体先祖一个月的养老费。始皇帝每月只拿一百万出来,谁多分一点谁少分一点,他们自己商量着解决。 扶苏还怂恿父亲把钱转给秦非子。 作为大秦辈分最高的老祖宗,由他来分钱比较合适。分钱这么烫手的活得丢出去,太容易得罪人了。 始皇:…… 朕隔着八百里都听见你在打什么小算盘了。 始皇颇感无奈: “朕每月花在你一人身上就有这么多,你却让所有先祖一起分同样的数量?” 被先祖知道了,只怕要骂你不孝。 扶苏不以为意: “父亲来阳世的耗费本就是超出正常限度的高,且我还是按最大值算的。这些功德哪怕是先祖平分,到每人手里也足够他们花用一个月了。” 生活水准大概就类似于月消费三万。 这还不够吗?不要太贪心! 总比回去吃糠咽菜要强,对吧? 扶苏还道: “父亲如今辛苦一些,待我去了地府,便可以为父亲分担了。届时不需父亲出钱,由我这个晚辈养家即可。” 然后先祖们花着他的钱,也得向他低头,这就是经济不够独立的下场。 始皇:………… 天降横财 始皇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虚空。 倘若先祖们在地府能看见这里的情况,应当是从这个视角看过来的。 不过他很快想到如今自己和儿子在作为寝室的屋内,侍者也都被遣退了。既如此,这应该算是非公共场合,先祖们听不到他家阿苏大放厥词。 放心了。 始皇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提醒儿子这些话私底下说说就好,避开着点先祖们。 扶苏乖巧应诺: “阿父放心,我记着呢。” 他又不傻,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是父亲先说了直播围观的规则,他才开始畅所欲言的。 父亲又不会把他的话告诉先祖们。 他和父亲才是一家的! 扶苏把不能见人的纸张归拢归拢,等会儿让人取了火种来烧掉。 半年不见,父子俩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始皇见儿子唇色发白,便制止了他的话头,把人按到床上去,让他好好休息。 扶苏躺在床榻上也不安生,拽着父亲的手不肯松开,也不想睡觉。 始皇只好伸手替他合上眼睛。 扶苏闭着眼睛问: “阿父会离开吗?” 始皇在他手心写了个“不”字。 扶苏这才不再开口,很快睡了过去。 他不年轻了,夏日里风尘仆仆地赶到骊山陵,早已累了个够呛。古代马车再怎么降低颠簸也很有限,慢行时还好,速度一快就遭罪。 始皇等他睡着才收回手,起身准备出去看看。 他想试试缩地成寸的法子在阳间能不能用,若是可以,他打算去一趟咸阳。 前世他驾崩之后,扶苏当了二十年秦二世。那段时间里其实他一直以魂体跟在扶苏身边,但那会儿的他没能领悟这些神奇的赶路方法,都是老老实实飘来飘去的。 说实在的,飘的移动速度还是慢了些。 当初大秦的情况远不如现在乐观,扶苏算是在风雨飘摇中接过了皇位。他那会儿身子骨还不好,因为被六国余孽下毒伤了底子,堪称三天一病。 所以咸阳城中暗流涌动,扶苏支撑得十分艰难。 始皇仗着是魂体可以到处转悠,得知了不少隐藏在暗中的事情。可惜他无法和活着的扶苏交流,只能干着急。 幸而扶苏是他一手带大的继承人,能力毋庸置疑。即便没有父亲的帮助,也稳稳地撑住了大秦。 今生的大秦没那么多隐患,始皇反而可以联络儿子了,令他不由心情复杂。 但他还是准备去咸阳看看有没有人搞事情。 前世他没办法给儿子提供帮助,如今不能再叫孩子受委屈。倘若真有人不识好歹,他绝不轻饶。 扶苏一觉醒来时已是日暮西斜。 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看着陌生的陈设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自己在何处。 扶苏下意识唤了一声: “阿父。” 喊完想起来阿父已经去世。 年纪大了脑子转得慢些,尤其是刚睡醒的时候,人还不是特别清醒。 扶苏正要难过,手被轻轻握了一下。 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迟钝的脑子重新运转起来。想起午睡前发生过的事情,弯了弯眉。 始皇不确定儿子何时会苏醒,但他知道孩子睡醒找不到他必然要惊慌。所以他没在咸阳耽搁太久,匆匆看了一圈就回来了。 局势还不错,暂时没发现有谁趁着他没了就欺负他儿子。 始皇让扶苏起来活动一下。 扶苏现在岁数上去了,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天天督促儿子习武,扶苏每日仅剩的活动就只有散步这一项。 落日不再炽烈,几乎无法给魂体带来灼烧感。等到明月当空时,始皇便能不耗费任何功德地随意行走。 扶苏让侍者远远随行,自己压低声音与父亲交谈: “父亲偷偷来了阳世,府君那边该如何交代?” 始皇纠正了儿子的说辞。 他不是偷偷来的,他是光明正大来的。来之前府君问过他去哪里,他还照实回答了问题,一点都没掺假。 所以府君没有理由找他麻烦。 扶苏忍住笑意: “父亲说的是,府君自己理解错误,如何能怪父亲?况且是他们地府自己拦不住魂魄,父亲还未向地府索要赔偿呢。” 阳世如此危险,若非父亲功德深厚,现在只怕已经阴寿耗尽奄奄一息了。这都是地府的失误,也是府君照看不利的错漏,必须给他大秦一个说法。 什么,你说始皇帝是自己往阳世跑的,地府概不负责? 他父亲分明是像所有魂魄一样正常地出门准备去地府里逛逛,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是蓄意前往阳世? 总不能就凭一个始皇出门的时候给自己裹上了厚厚的功德吧?这只能代表他父亲为人谨慎,担心出门会遇到危险,所以提前将魂体保护了起来。 再说了,分明是你府君自己说的,魂魄不可能离开地府。既然如此,他父亲做什么都不该对去向有影响才是。 说来说去,都是地府自身存在缺陷。 扶苏摩拳擦掌: “父亲,不知道府君会不会来,他要是来了,我帮您去和他理论!” 他一定要替父亲要到足够丰厚的赔偿,正好抵消一部分在阳世的消耗。 始皇完全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拍拍儿子的肩膀示意自己信任他的能力。 此时,正在地府中盘问始皇下落的府君忽然打了个喷嚏,感觉不太妙。 秦君们装模作样地打着哈哈: “你问政儿?寡人如何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说要出去转转就走了,留下我们在这里用膳。” “许是去看其他故人了吧,你去王翦、蒙恬那边问过没有?李斯和尉缭呢?” “你才是府君,整个地府的事情你都了若指掌。我们又无法得知其他魂魄在地府的动向,你问我们有什么用?” 中间夹杂着秦稷不怀好意的声音: “其实你要是肯把府君的权限分给寡人,寡人倒是能帮你一起寻一寻,也算是为你分担压力了。” 这是打算趁机骗好处。 府君: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见府君不上当,秦稷瞬间没了兴致,开始冷嘲热讽: “你这府君当得真不错,既不知道魂魄为何沉睡,也不清楚别人是怎么联络上阳世的。现在人不见了,你不去找也就算了,还在这里逼问无辜鬼魂。” 府君:…… 府君深吸一口气: “你们再这么胡搅蛮缠,我就要调监控了。” 其他秦君还不知道监控是什么,正待要问。 走在潮流前列的秦稷已经反唇相讥了: “哈,你们地府还在别人家里装监控?让寡人抓住你的把柄了吧!寡人这就去举报你们侵犯鬼魂隐私权!” 说着飞快打开了“随身终端”,赶在府君阻拦前就提交了投诉申请。 他秦稷整日不着家到处乱跑可不是白跑的,跟着许多其他位面的鬼学了不少招数。不仅学会了投诉,还详细了解了天道给府君这些公职人员定下的律法,就为了哪天抓府君的小辫子。 府君: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见你们? 天道很快受理了秦稷的投诉。 府君其他方面的问题倒不是很大,有些事情搞不清楚不是他的错,他也只是个中层的管理成员。 但是给骊山陵安监控这个就是违规的了,一举报一个准。 哪怕府君申辩他没有把监控镜头装在骊山陵内部,而是装在门外对准大门口的。天道也铁面无私地降下了责罚,并且全位面通报批评。 天道: 【华夏系列区域地府管理者黄泉府君触犯法规,违规监视他人领地,已罚款一百万功德。请诸位管理者引以为戒,在他人门口安装监控观察居民家中景象,同样属于违法行为。】 秦稷: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之后秦稷迅速去戳对话框: “是寡人举报的,罚款是不是应该奖励给寡人?” 他们大秦律法里就是这样的,谁举报,就把罚款分给举报者。举报有奖,所以恶人不敢轻易在大秦境内犯事。 那可是一百万功德呢,巨款! 然而天道的回复却是: 【举报者奖励一万功德,已到账。】 秦稷:? 秦稷不可置信: “还有九十九万呢?你私吞了吗?!” 天道一板一眼: 【扣除百分之五的手续费后,剩余九十四万功德已经作为补偿款打入受害者秦政与秦扶苏账户,每人四十七万功德。】 秦稷捂住了心口: “那分明是寡人的钱!” 还有,打给政儿也就罢了,凭什么扶苏那臭小子也有啊?上回那小子公然嘲笑他不会哄将军,导致白起和他离心,他还没来得及和扶苏算账呢! 天道这次没有继续搭理某人。 骊山陵的主人是谁,谁就可以得到补偿。 虽然扶苏暂时还没死,但始皇父子早就决定要合葬地宫了,所以扶苏当然也算主人之一。 扶苏刚用完膳,正和父亲聊天,忽然见父亲写字的手顿了顿。 扶苏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了,阿父?” 始皇写完了那句话,接着补了一句讲述自己突然收到大笔赔偿的事情。 考虑到始皇帝不清楚前因后果,打款备注里还简单说明了缘由。始皇看完便知府君是去找先祖们询问他的去向了,只是不知为何反倒是府君被举报扣了钱。 子楚及时发来了详细的过程转述。 始皇提炼重点告知儿子。 扶苏听罢立刻反问: “华夏系列区域?” 也就是说,还有其他系列的区域了。 章服之美是为华,礼仪之大是为夏。这些是九州大地上的人们自上古起就在追求的东西,是民族文化的体现。 扶苏第一个想到的是外邦。 外邦人在被华夏文明同化之前,或许有自己的文化信仰。那么,他们应该就不算是华夏区域的人,不归黄泉府君管辖了。 天道说的是“区域”而非位面,可见即便是来自同一个位面的鬼魂,也会根据文化传承进行不同的归属划分。 倒是不同位面,只要都是华夏文明,那应该就都归府君管了。 这些事现在知道了也不过是留个印象,扶苏很快丢开。他把关注点挪到了另一件事情上头——原来他们是可以举报府君的。 扶苏沉吟片刻: “阿父要不要试着去找天道索要赔偿?” 说完他又迅速否决了: “还是不了,若天道修补了这个漏洞,阿父接下来恐怕无法继续在阳世陪伴我。” 就算要补偿,也可以等他也去了地府再要。届时父亲不需再回阳世,自然无所谓漏洞是否被修补掉。 更何况,待他下葬后,地宫就会被彻底封闭。两个世界的地宫不再处于阴阳交汇的状态,怕是想再出来也出不来了。 始皇颔首,写了个“可”字。 看天道这公事公办的态度,估计不会因为时间过去许久就赖掉他们的赔偿。那么早点反馈和晚点反馈其实没什么区别,可以先留着吓唬一下府君。 地府里头。 府君也在捂着心口。 一百万功德啊!他十个月的工资啊! 地府的一年,就是阳世的十二年。因为是不满一地府年的工资,所以平均每阳世年也就十万左右。 别看很多,但府君他要管那么多位面的华夏区域呢。所以每个位面的提成是真的很低,为了一个位面被扣十个月工资,简直亏大发了。 都被扣了这么多钱了,要是还看不到监控内容那他岂不是血本无归? 所以府君还是坚强地调取了监控。 没有因为他看监控还加罚一笔款项的道理,只要他不往外面传播就行。要是往外传播的话,哪怕只是给秦君们看一眼,都算非法传播他人隐私。 然后府君看见画面里始皇迎面朝着甬道外走来,伸出手试探了一番,慢慢消失在了门口的结界处。 府君:他真的出去了!啊啊啊!!! 其实在之前找不到人的时候,府君心里就有怀疑了。但他不愿意相信,还试图自欺欺人。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府君只觉得眼前发黑。 没看好鬼魂让他们跑去了阳世,这是重大失职。年终的时候天道会综合职工整年的表现进行奖惩结算,所以别看现在他没因此受罚,等年终就不好说了。 到时候罚多罚少,全看始皇帝在阳世停留了多少天、又造成了多少影响。 停留天数的罚款数额是固定的,多一天就多一份钱,能直接算出来。造成的影响则不一样,纯看有多少活人发现了他这个鬼魂的存在,以及知道了地府的事情。 如果始皇帝守口如瓶不跟活人说,也不让活人发现他。那就还好,罚得会轻些。 府君怀揣着一丝丝奢望打开了阳世的直播,选中始皇帝最放心不下的秦二世扶苏。 果不其然,人就在他儿子身边待着呢! 但—— 扶苏对父亲说道: “阿父,你真的可以离开骊山陵吗?我担忧我们回了咸阳之后,你会魂体受损,留在这里至少可以随时回地府休养。” 府君的手在颤抖。 扶苏知道了!!! 扶苏他知道地府的存在了!!! 与此同时,因为刚刚才被举报过侵犯隐私,府君身上其实挂了个天道凝视的状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如果他继续做出类似的行为会触发警报甚至是惩罚。 府君很快听见耳边响起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天道播报声。 天道:【违规观看活人隐私,警告一次,下次再犯将直接进行惩罚。】 介于扶苏目前只是屏退了侍者,在明堂里和父亲聊天。而明堂大门敞开着,站在门口其实能够看见内部的情况。 所以府君这次算是轻度侵犯隐私,才只是进行警告。 府君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和傻子天道计较。天道没有脑子的,它就是一段死程序。 反正还没罚,没罚就等于不存在。 府君决定出去把始皇帝抓回来,不能放任这位陛下继续在外头胡来了。 结果府君刚打开通往阳世的空间裂缝准备出去,一道雷就劈了下来。正好劈在他身前,阻止他前行。 天道:【警告!警告!地府公职人员不可擅离职守前往阳世!】 府君:……你祖宗的! 到底是谁设计出来的法则程序?能不能讲点道理?凭什么始皇能出去他不行?! 秦君们齐齐嘶了一口,往旁边挪了挪。 这看着很吓鬼啊,一道雷劈下来不会魂飞魄散吧?政儿出去这么久居然一直都没被劈过,真是庆幸。 难怪之前府君反复强调随便和阳世联络会被天道惩罚呢,感情天道会惩罚他。 秦稷摸了摸下巴: “但是府君被惩罚,和我们政儿有什么关系?” 事实证明政儿就是不会受罚啊! 果然,这个府君还是应该让他来当,现任府君屁用没有。 搬救兵 府君好说歹说,也没能说服天道。 天道有自己的逻辑,运行了这么多年都没出问题,它并不觉得自身存在缺陷。所以府君提出的抗议,天道在进行自检之后认为都是他在强词夺理。 说服不了天道,又不能当真放任始皇帝在外头待着。府君只好另辟蹊径,想别的法子解决。 既然他自己不能出去,那就找其他能去阳世的存在,拜托他们帮忙把人弄回来。 地府这边的管理人员都指望不上,全是在阴间待久了的,身上携带大量阴气会污染阳世。 好在府君还认识别的存在。 因为在华夏文化里,龙被赋予了皇权的象征。所以龙这一类的神兽就和地府里的皇帝们来往比较多,连带着府君也认识不少神龙。 他迅速找到了一条和秦人相熟的龙。 这是一条黑龙。 由于黑龙在大秦一统天下后被确立为了图腾的缘故,黑龙时常能获得来自秦人的信仰反哺。 别的始皇帝早就熟悉它了,但当前位面的始皇应该还没见过活生生的黑龙。对方在面对黄泉府君的时候不给面子,面对自家图腾神兽总得客气一点吧? 府君便和黑龙说好了: “龙君去帮我把始皇带回地府,我下回有好东西先分你一份,不给玄鸟。” 玄鸟和黑龙不知为何关系不太好,府君日理万机也没去探究过。他只要知道每次自己这么说,黑龙都会愿意帮他个小忙就可以了。 黑龙果然心动: “成交!” 这个交易不亏,它可以借机去大秦浪一圈不说,还能从府君这里拿到好处。 府君这边因为联通阳世的关系,经常弄到新鲜玩意。反观他们神兽定居的地方,无论是科技还是别的什么都发展缓慢,千万年如一日,无聊得紧。 黑龙一甩尾巴破开虚空,消失不见了。 它早就想去看看这个在气运推演里可以延续至少数千年的大秦了。 别的大秦很多都二世而亡,要是每个大秦都能像它似的一直存在,自己能吸收多少信仰之力简直不敢想。 府君放下心来。 黑龙一向是很沉稳可靠的,且它常年和其他位面的始皇帝来往,肯定学到了不少本事。找它来劝始皇回地府,或许有奇效,始皇总该知道怎么对付其他位面的自己。 不过找到了帮手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 就算人弄回来了,府君还得防备着对方再次找机会出去。偏偏地宫是否封土是秦二世扶苏做决定,他又左右不了活人。 所以他得想个法子让始皇以后都出不去。 府君受到之前的举报启发,有了思路。 他再次打开和天道的汇报通道: “我要反馈地府存在的漏洞。” 天道是法则智能,不会产生不耐烦的情绪。哪怕之前府君才骚扰过它,它依然尽职尽责地询问细节。 府君说: “本位面的始皇帝能够与阳世通信,还可前往阳世。这说明地府法则存在未知漏洞,需要尽快修补。” 府君认为这件事很好解决,只要天道打个补丁,增加一个鬼魂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地府的设定就可以。 这并不困难,是一个非常小的补丁,眨眼间就能完成。 然而天道在进行严格地检测之后却道: 【经检测,地府并不存在你所反馈的漏洞。始皇帝离开地府的方式完全符合阴阳两界通行规范,无法进行禁止。】 言下之意,始皇用的方法和天道一开始就给阴阳两界留的正规程序是一致的。人家没有违规,按照规定程序操作自然就可以做到上述事情,这不算是地府漏洞。 府君当然知道始皇帝的操作是合规的,只不过正常鬼魂动用不了气运之力所以无法成功而已。 关键难道不该在于,始皇一个普通鬼魂不该拥有气运的辅助效果吗? 天道验证过法则后进行反馈: 【始皇气运为其自身携带,并非漏洞导致,无法修改。】 人家天生运气好,总不能把人削成非酋。就像人家天生个子高,你不能因为嫉妒他高就非要砍了他的腿。 府君:…… 府君感觉和天道说话讲不通: “你别管他为什么能出去了,你就给打个禁止鬼魂出去的补丁不行吗?” 就这么简单的事情,跟他掰扯半天。 天道依然否决了他的提议: 【部分华夏位面为玄学类位面,阴阳两界可以自由通行。强制禁止鬼魂进出地府,会导致世界本源受到影响。】 府君:“你可以只给这个位面打补丁!” 天道:【单独针对某一位面属于违规操作,警告一次!】 府君:??? 人工智障就是属于那种,不遇到事情的时候,你觉得它很好用。一旦遇到了事情,你才发现它为什么这么智障。 通融是不可能通融的,变通也是不存在的。一切按照法则制度来进行,偏偏它也不是故意在和你作对。 可府君被扣的钱是实打实的。 这日子没法过了。 府君最后挣扎了一下: “既然是他自己按照合法操作出去的,那凭什么要扣我绩效?这不合理吧?” 天道终于沉默了。 府君眼里浮现希冀的光芒,以为胜券在握。 结果半晌后天道反馈了处理结果: 【感谢您的反馈!天道已修补该漏洞,自即日起因合法操作误入阳世的魂魄,若受阳世环境影响产生魂魄损伤,将由天道进行赔付。】 同一时间,始皇帝又收到了补偿款。 这次补偿他的理由是他一介阴魂误入阳世,因此受到了惊吓和伤害。这是管理方的失职,所以会从天道的资金库里下发赔偿。 这个资金库就类似于朝廷的国库、公司的公账。天道在进行很多运作时会收取手续费,手续费都存入了账中。用以维持天道和各部门的正常运转,以及诸如发放补偿金之类的情况。 始皇收到了两笔款项,一笔和他之前因抵抗日光灼烧的消耗完全等同,另一笔是他不慎进入阳世的精神损失费。 天道还表示,日后他在阳世活动产生的灼烧消耗都会被自动抵扣,不再扣功德。 始皇:朕什么都没做,已经收到了三笔钱。 不知道府君又折腾什么了。 府君此刻也很迷茫。 他看着因为他成功反馈了bug而得到的奖金一百万功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虽然一进一出,他相当于没有损失。 但他为什么就是那么不得劲呢? 他明明是想坑始皇帝一把的,怎么最后又帮对方搞到钱了? 而且事情还是没解决啊! 府君无法理解: “我反馈的明明是他自己跑出去,我却要因此扣业绩!” 天道表示你别着急,事情它要一条条处理。先处理了最要紧的bug问题,毕竟这个bug一个搞不好容易出鬼命。 这次出去的要不是始皇帝,而是别的什么功德不够的鬼魂,现在估计已经被坑死了。 也是因此,府君拿到的奖金也很丰厚。 正常情况下他们这里是罚款比奖金高得多的,就为了警告公职人员不要仗着自己的身份随意欺压凡人。 要不是这个漏洞太严重,不可能给府君奖励这么多钱,十万就顶天了。 ——不过府君拿的奖金虽多,到底比不过受害者。 法则对凡人魂魄的奖罚机制是奖比罚高,其中受害者的补偿金还会更高。所以始皇一下子到账了一千万功德的精神损失费,够他在人间潇洒十年了。 漏洞相关的事宜都搞定之后,天道才跟府君提起他最关心的扣业绩这个问题。 天道严谨地表示: 【经排查,公职人员黄泉府君不存在故意帮助鬼魂前往阳世的行为,故鬼魂在阳世造成的不利影响将不会记入府君的工作失职中,不再扣除业绩。】 府君终于眉目舒展了一些。 【但由于府君监管不力、任由受害人在自己眼前进入阳世,且事后并未第一时间向其上级天道反馈,导致受害人停留阳世超过安全时限,将按照受害人的最终停留时长承担对应责任。】 府君:………… 简单点说,就是虽然事情不是你造成的,人家干出什么你不用承担后果。但你没有及时阻拦人家出去不说,后续还拖拖拉拉的不处理,所以你还是得担一部分责任。 唯一的好消息是,停留时长这个扣的业绩相比起来要少许多。能减轻一部分责罚是一部分,至少这个惩罚可控。 府君只能安慰自己,他已经找了人帮他把始皇弄回地府了。 等始皇回来,他就再不关注这边的动静。 府君算是发现了,天道罚他的理由里有个关键词“眼前”。 这说明天道认为,始皇帝进入阳世的行为府君是当场目睹了的,所以才存在他没有及时制止和上报的处罚理由——哪怕他那会儿只是在始皇往外走的时候探头问了一句,根本没有真正看到对方走出去的那一幕。 这个问题很好规避。 下次始皇再往外跑时,只要他全程都不在场、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那他就是无辜的。事后发现了再及时上报给天道,天道就不会抓他小辫子。 府君:职场打工人要学会钻规章的漏洞! 现代职场学,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府君悟了,他觉得他应该跟现代社会的职场老油条多学习一下。 以前的他还是太古板了,当了这么多年打工人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弄明白。没关系,从现在开始他便是进阶版的府君,回去就研究职场厚黑学! 阳世。 扶苏听说了父亲又收到一笔补偿款之后,有些惋惜。 “早知如此,昨日便该让父亲直接去向天道投诉的。” 哪怕不去问地府那边的老祖宗,他也能猜到,向天道提出这个漏洞的人肯定得到奖赏了。 也不知道如今从地府来到阳世的法子被封了没有,但不管封没封,他们少了一笔奖金是切切实实的。 始皇倒不贪心,他催促儿子赶紧收拾行李回咸阳。 昨晚父亲子楚给他发了消息,说府君原想亲自来捉他的。但因为身带阴气,被天道制止了,不许来阳世。 始皇便认定骊山陵附近阴气重,必然对儿子身体有损。甚至还认为自己最好也别离儿子太近,毕竟他也是阴魂。 扶苏坚决不肯退让。 父亲远离他,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饭也不吃。始皇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多给自己裹两层功德,尝试着隔绝阴气。 后来放心不下,还是找天道询问了一下这个问题。得到天道的回复,知道阴气不会影响活人身体,这才放心。 阴气影响的是阳世的本源,阴气多了会改变世界性质,比如从不闹鬼变成人鬼杂居那种。 始皇一只鬼散发出的阴气可以被世界自行消解,倒是没什么影响。 可始皇还是觉得扶苏回咸阳比较安全,骊山陵人多眼杂,也不利于修养身体。 扶苏最后作戏下了一趟地宫,这才下令返程。大家虽然疑惑陛下怎么只停留了这么两天就走,但想着可能是陛下睹物思人心中难过,到底没有多问。 回到咸阳的时候,天气有些黑沉。 今日没有阳光,光线也相对昏暗些。已经是傍晚了,抬头看不见夕阳。 高高的宫殿顶上铺着玄色琉璃瓦,不为了室内采光,纯粹做装饰用。 大秦尚黑,觉得没有光泽的普通黑瓦铺在宫殿顶部,不如这个好看。反正琉璃造价便宜,不心疼。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扶苏总觉得自己好像看见那琉璃瓦翻动了一下。但眯着眼细看时,又看不清楚了。 傍晚的天黑得太快了。 始皇漫不经心地顺着看过去一眼,忽然眸光一凝。 魂体拥有最佳视力,远超年老后视力退化的儿子。所以始皇一眼就看清了屋顶上的根本不是半透明琉璃瓦,而是趴着一条玄色长龙,那鳞片远远看去泛着和琉璃一样的光泽。 始皇在儿子手心写了几个字,就飘上了屋檐。 阿父! 扶苏差点喊出声来。 有条不知敌我的龙出现,父亲居然就这么过去了,简直是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万一巨龙暴起伤人,父亲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扶苏心焦不已,却看不清殿宇顶部发生了什么。他只能驻足停留在原地,被迫等待一个结果。 片刻后,扶苏感觉手被握了一下。 他松了口气,抿唇有些生气。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进入了殿中。 等到遣退侍者,才气恼地质问道: “父亲怎么能以身涉险?!” 始皇摸摸他脑袋,正想哄儿子两句。 一条缩小后的龙从他袖子里探出: “吾不会伤人,吾是大秦图腾!” 黑龙有点不悦,他才不是那种六亲不认的恶龙。他和大秦休戚与共,没事伤害始皇帝干什么? 扶苏不由微愣。 他还真没料到这种神兽会把人世王朝的图腾之说放在眼里,他还以为这都是凡人的一厢情愿呢。 始皇也补充了一句: “方才龙君与朕传音入密,朕才知它没有恶意,于是过去一叙。” 当时在场的侍者多,黑龙就没有贸然开口暴露自己的存在。若非扶苏是大秦皇帝,换了旁人其实是看不见它的。 始皇成为鬼魂之后感知敏锐,也确实没从对方身上察觉到危险,这才直接靠近。 扶苏却是惊了一瞬: “父亲,你学会说话了?!” 始皇:……这话听着就怪怪的。 但他还是颔首: “龙君传授了朕出声的法门。” 黑龙从他袖子里飞出来,落在桌案上。它微微扬起下巴,看起来神气极了。 嘴上还要故作沉稳,仿佛并不得意: “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谢吾。” 父子俩:…… 父子俩默契地保持沉默,意识到这位龙君虽贵为神兽,心智可能并不成熟。 如此看来,确实没什么危险。 黑龙直接就把来意给说了: “吾这次过来,是来看看你们这大秦有什么特别之处的,顺便应府君的请求带始皇帝回地府。你们赶紧道个别吧,我这就要开传送通道了。” 它故作深沉地“吾”了半天,话一长又一不小心忘了,说回了“我”。 在场两人都没提醒,免得它下不来台。 始皇是不会跟它回去的,它若强行动手,正好可以尝试一下用功德之力打架是个什么体验。 不过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看了一眼儿子。 果不其然,扶苏生气了。在心里狠狠记了黄泉府君一笔之后,他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 想把阿父从他身边夺走,做梦! 扶苏迅速想到了对策,他亲切地问道: “龙君是想看看大秦何处呢?独自游览只怕看不出什么。不如让父亲留下作陪,等您看尽兴了,再让他随您一起回去?” 他见这个大秦图腾似乎对大秦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感兴趣就好,这样总能找到借口将对方留下。 府君还敢搬救兵,那就让救兵一起留下吧。 黑龙想了想,觉得扶苏说的有道理: “可以,那就这样吧。” 我们才是一国的 虽然扶苏嘴上说的是让父亲给黑龙当陪玩,但许诺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宁愿自己给黑龙当陪玩,也不会劳烦父亲受累。 黑龙活了很多年,可惜它似乎没长个子也没长心眼。这么多年一直接触的都是“淳朴热情”的各界秦君,从来没有遭受过来自社会的欺骗。 扶苏轻而易举就忽悠住了它。 扶苏是这么说的: “父亲生前忙于国事,不喜玩乐,不像我为人懒散还爱寻趣事消遣。让父亲领您四处游玩,只怕不够尽兴,龙君不如让我来做导游吧?” 黑龙想了想其他位面的始皇帝都是什么性格,深以为然。 它欣然答应下来: “好,就你陪我玩吧!” 全然忘了如果始皇不必当导游的话,它为什么不干脆把人送回地府呢。 扶苏叫来了儿子桥松: “朕最近心情不畅,需休养,国事依然托付给你。” 桥松:? 桥松心道你好歹扯个能说得过去的借口,比如身体不舒服这种。你来个心情不畅就想偷懒,过分了吧。 但是想到自家爹才从骊山陵回来,约莫是触景生情了。再看看亲爹消瘦衰老的模样,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算了,他确实比父亲年轻强健许多,就多承担一些吧。 祖父临终前特意叮嘱过,要他好好照顾父亲。父亲都这么大年纪了,他总不好和对方计较偷懒的这点小事。 桥松于是保证一定把大秦治理好: “父亲专心休养便是。” 待人离开,黑龙老气横秋地夸了一句: “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扶苏听着它那一口小奶音,忍住了没有嘴贱。 据父亲说,黑龙之前维持庞大体型的时候,声音不是这样的。那时是类似成年男子的清亮嗓音,绝对没有这么稚嫩。 看来身躯缩小之后,其实是从成年态变回了幼生态。 黑龙感慨完一句,立刻追问扶苏带它去哪里玩。他看玄宸宫这么大,哪里都很好玩的样子。 扶苏当然是随便它提。 当初建造玄宸宫的时候,面积就圈得极大。后来联通了咸阳宫、上林苑等原有的大秦宫殿,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宫殿群。 整个秦王宫一时半会儿根本逛不完,里头甚至还有仿照六国王宫建造的六国宫。 不过六国宫中原本绘制六国图腾的位置,都被替换成了大秦图腾。一统天下之前是玄鸟,一统后改成了黑龙,所以能看见两种神兽的图案。 旧的秦宫中装饰图案多是玄鸟,黑龙去逛了一圈就不太高兴地出来了。它说它还是喜欢玄宸宫,因为这里黑龙元素更多。 重点是——比玄鸟多! 作为顶替玄鸟成为新图腾的神兽,黑龙和玄鸟的关系自然好不起来。虽然大秦更改图腾之后并没有彻底把玄鸟拉下神坛,毕竟秦人自认是玄鸟的后人。 秦人的祖先是颛顼帝的女性后裔,传闻对方吞玄鸟之卵后生下了秦王室的始祖。所以不管如何,大秦也不会彻底摒弃对玄鸟的信仰。 黑龙看见玄鸟的图案就生气,飞过去踩了一脚。然后才心满意足地飞回来,继续落在扶苏肩上,让扶苏带它去下一处地方。 扶苏:…… 始皇:…… 看出来了,双方确实关系很差。 扶苏忙于应付黑龙的时候,始皇则在思索为何两边有矛盾。该不会正是因为大秦的图腾更迭,让两者产生利益冲突了吧? 之前黑龙说漏过嘴,人世王朝的图腾信仰似乎对神兽有重要作用。 始皇若有所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黑龙应当和大秦是利益共同体。想要说服它放弃府君彻底站在他们这一边,会十分容易。 扶苏带着黑龙逛了一会儿之后就累了,始皇便让儿子去休息。 其实这件事本就该他来做,他是鬼魂不会疲惫,扶苏却不同。然而儿子的一片孝心他舍不得拒绝,这才任由扶苏忙活了半晌。 扶苏回宫午睡了。 等到睡醒还要招来桥松商议政事,之前他与父亲聊过要如何赚取更多功德,也该早日安排下去。 始皇则陪着黑龙玩了个尽兴。 说是玩,其实就是哄小龙到处看看。把秦王宫看遍之后,又带它去看了咸阳城和隔壁改名长安城的周朝旧都。 过程中始皇不忘套话,果然从黑龙嘴里搞清楚了不少事情。 他之前的猜测没错,两边还真是因大秦才结怨的。 不过黑龙和玄鸟的关系并不是纯粹的互相仇视,而是有点冤家的意思在。碰见了会打架,但要说有仇也不至于。 始皇总结:小孩子闹矛盾。 这话他没说出口,因为龙君会恼羞成怒。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为真后,始皇便行动起来。 他开始装作闲聊般同黑龙讲述自己这几日在阳世都做了什么,重点讲述他留在扶苏身边可以为大秦国祚的延续出一份力。 如果大秦国运昌隆,黑龙能被反哺的好处自然也更多。所以把他送回地府不仅对黑龙无益,还会损害它的利益。 这话他不是明着说的,而是暗示。 如果暗示的话黑龙听不明白,他才会考虑打开天窗说亮话。 黑龙不是个傻子。 它只是好骗而已,脑子还是聪明的。 刚开始听的时候,黑龙还没往心里去,可越听越觉得始皇说的有道理。 府君许诺给他的东西,只是一些新奇玩意而已。相比之下,当然是大秦给的好处更实在。 黑龙眼眸一转: “吾打算在大秦多玩几年。” 最好玩到扶苏驾崩,然后再把始皇帝带回去。它这可不算食言,它确实把人带回去了,府君不能说它不讲信用。 始皇挑了挑眉,心道府君到底怎么想到找黑龙来抓他的。能找上这么个活宝,可见府君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因为始皇的一番话,黑龙回去之后就对国事感兴趣起来。 它不再闹着要出去玩,而是开始盯着扶苏和桥松处理政务。如果谁偷懒,它就会碎碎念地督促起来。 但是被他念叨的两个人却不太配合。 扶苏是出了名的会给自己省事,能丢给儿子的都丢给儿子干。要不是亲爹盯着,他能当场退位去当太上皇。 朝政上不出大事就别指望他整日勤勤恳恳干活,不大不小的事情交给太子,而小事有的是臣子能替他处理。 黑龙一催他认真上进,他就面带疲惫之色。然后揉着太阳穴说自己可能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强撑着去翻看奏折。 黑龙毕竟不是什么周扒皮。 它一看这个架势,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六十多的老人家太苛刻了。干脆不再催他,转头去催桥松。 然而,桥松根本就看不见它。 天道为了防止这些能到处乱窜的神兽影响人世,做足了限制。 黑龙不怎么来人间转悠不知道,只以为凡人看不见它但是能听见它说话。其实两项都感知不到,黑龙絮叨半天絮叨了个寂寞。 扶苏同情了一下儿子: “就算桥松能听见它的声音,它这样不现身地念念叨叨,也会把人给吓着。” 幸好他儿子什么都听不见。 黑龙玩了两天自己都觉得很无聊了,终于歇了督促大秦君主上进的心思。 郁闷地跑回扶苏身边,就看见扶苏在吃从海边运来的鱼。因天气炎热,是利用硝石制冰进行冰鲜运输,桌上的并非活鱼。 但即便如此,经过御厨精心烹调,再有这些年发明的各色酱料辅佐,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黑龙立刻跳上了桌: “我也要吃!” 说完反应过来,改口道: “吾也要吃!” 扶苏淡定地让侍者把鱼肉里的鱼刺都挑了,然后遣退侍者,这才分了一半鱼肉放到小碟子里给它。 黑龙心满意足,夸了一句他细心。 骊山陵里。 人间虽然过去了好几日,地府倒是才过去几个时辰。 秦君们起初目睹了府君和天道掰扯,内容为天道法则到底有没有漏洞。最后的掰扯结果是府君完败,被迫行色匆匆地跑出去想别的法子解决。 秦穆公便摇头叹息: “这府君有点傻,和天道作对干什么?” 连他们都看出来了,整个地府最大的是天道,不能和天道对着干。这府君在天道手底下待了这么多年,怎么没领悟这点呢? 秦稷夹了颗红红的辣椒圈尝了一口,被辣得一个激灵。咂咂嘴又觉得很过瘾,跃跃欲试想再尝一尝,可一时又有点畏惧。 闻言干脆放下筷子,积极为祖宗解答: “那天道没有自己的思想,不会报复人的。你们没见过后世那种人工智能,多见识见识就懂了。” 府君哪里是胆子大或者人傻,敢得罪上司。分明是天道压根不懂记仇,自然无所谓得不得罪。 先秦的老古董们依然没听明白。 他们没接触过这些,哪里能明白呢?别看一个两个都死了几百年了,实际上换算成地府年才几十年。 秦稷看这些老祖宗就像现代人看学不会用电脑的太爷太奶,知道自己费尽口舌也不一定能解释清楚。 幸而他们都是当过国君的聪明人,现在搞不懂只是因为没接触过,不是年纪大了脑子退化到学不会新事物。 所以秦稷干脆招呼大家赶紧吃,吃完他带其他人去隔壁位面串串门。 有些位面早就进入现代社会了,他们可以去那些位面找另一个自己,让自己手把手教自己这些东西。 其实早该过去学了,只是此前大家都想着留在家里等始皇下来团聚,不肯乱跑。 就说最早下来的秦非子吧。 先祖非子进入地府的时候大秦才刚刚建国,甚至非子自己都没好意思称侯。那会儿嬴秦的地盘小的可怜,还是后来西周灭亡时靠着护送周平王东迁被封了关中,秦国才终于像模像样起来。 周平王把关中给秦国表面上是奖励他们救驾有功,其实就是自己掌控不了被犬戎入侵的关中了。 正好秦的封地还在更西边的高原上头,巴掌大点,干脆把这个鸡肋一样的烫手关中丢给秦国。 这样秦国如果赶走了犬戎呢,那周朝相当于成功收复了失地,不亏。要是没赶走,那是秦国自己没本事,他奖励都给了,不能怪他对功臣不够好。 总之,秦国在秦穆公称霸之前处境都算不上多好。 非子那会儿甚至连获封关中的事情都还没发生,完全不敢想后人能在商鞅变法后成为六国的心理阴影,更别提一统天下取代姬周了。 但是他刚来地府,出于好奇去其他位面转了转。就恍恍惚惚地得知了后代的辉煌战绩,被剧透了一脸。 自那之后,每下来一个秦君,就能迎来非子慈爱的目光。 非子抓着每个人说: “你们知道吗?咱家出了个叫政儿的宝贝蛋,他能一统天下取代周天子!” 他儿子秦侯、他孙子公伯、他重孙秦仲等一个两个都敷衍地点头“嗯、哦、啊、真的吗”。 表面上喜悦和惊讶,背地里以为秦非子可能得了妄想症。 直到他们也去其他位面转了一圈…… 很快纷纷加入非子的行列。 从那以后,秦君里就流行起围观后世子孙怎么把大秦发扬光大了。满心满眼只有他们的乖乖政儿,根本没空出去玩耍。 所以至今为止,也就秦稷一个紧跟潮流,走在全家的最前列。 虽然政儿之后可能会迎来二世而亡,但那又不是绝对的。也有的大秦延续了好多年呢,说不准他们这个大秦就是例外。 事实证明,他们果然是那个例外! 哈哈哈哈哈哈哈! 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下,终于有了闲心做点娱乐消遣了。秦稷说要组织他们去隔壁位面团建,大家想了想也没拒绝。 政儿看样子短期内不会回来,他们空巢老人留在家里也没意思。 至于府君仿佛要想法子对付政儿这件事嘛,不怕,那府君人傻得很,政儿和阿苏一定能应付得了他。 秦君跑了,府君几个时辰后回来找人,一个都没找着。问了守门的蒙恬才知道都去其他位面了,跑得倒是快。 李斯蒙恬等文臣武将之前因为始皇帝还未下葬的缘故,都进不了地宫区域。后来陛下来了,却又沉睡不醒,他们也不好进来打扰。 那天始皇苏醒时,恰逢蒙恬等人被武王叫去壮声势。秦武王秦荡和人比赛举鼎就算了,还要找人去当气氛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后来等他们得到消息匆匆回来,陛下又去阳世了。 蒙恬只好主动留下守门,等候陛下回归。 府君这会儿之所以跑来找秦君,是因为他等了好几个时辰,左等右等没等到黑龙带人回来。 然后他查看了一下凡间的情况,发现黑龙乐不思蜀了。 府君:??? 儿孙造孽,当然要来找祖宗告家长。哪怕告家长没用,他也要过来把家长们批评一顿。 结果就一个蒙恬在,白跑一趟。 蒙恬不卑不亢地行礼: “见过府君,府君可是寻陛下有事?待陛下回归,恬定会为您通传。” 府君:你家陛下要是肯回来,还用得着你通传? 府君不再搭理蒙恬,开始给黑龙发消息问它怎么回事。说好的帮忙把人带回来呢,你怎么跟秦皇打成一片了。 黑龙看了一眼盘子里的鱼肉,原本还有些心虚。但想到这些天扶苏对它的礼遇,又理直气壮起来。 它义正辞严地回复府君: “吾乃大秦图腾,自然要与大秦共存亡,怎能偏帮外人?” 还扯了个很瞎的借口: “吾见这大秦似有二世而亡的危险,决定留下监督扶苏治国。” 然后任由府君再发什么都不回了。 已读,不回,继续发就拉黑。 府君:??????? 玄鸟 犯了低级错误的府君回去之后深刻反省了一番。 他不应该想当然地觉得大家都是神话生物,所以黑龙肯定会帮他而不是帮凡人。 他府君不靠大秦国运吃饭,黑龙却是要靠的。况且黑龙天生就和秦人更亲近一些,会被策反也很合理。 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决策有问题。 府君认为,自己只是不幸找错了对象。如果换一个正确的帮手过去的话,现在始皇肯定已经被带回来了。 不行,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府君决定重新物色一个人选,而且这次得提前调查一番,找个和大秦绝对没有牵扯的存在过去抓人。 而且这次选的帮手,还不能实力低微。毕竟始皇那边已经有个黑龙了,打不过黑龙的派去了也没用。 府君正打算仔细挑个对象,忽然收到另一个位面出现状况的消息,需要赶紧过去处理。 没办法,府君只好叫来助手。 每个位面其实都有个处理杂事的阴差团队,一般不是大事的话,不会劳烦黄泉府君亲自出面。 府君吩咐团队里的小组长: “泰山君,你帮我盯着点那几个秦君,还有阳世的始皇帝父子。顺便帮我找个能打得过黑龙的,去把始皇弄回地府来。” 接着他快速说完了自己的详细要求,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泰山君本来不是地府职官,但是因为某些位面的古人强行给泰山整了个“泰山治鬼”的传说,还编了个“泰山府君”出来当幽都的老大,搞得泰山君最近被临时征调过来给这个新位面当小组长。 泰山君还是比较想念自己当山神的日子,给难搞的鬼怪们擦屁股哪有享受山神祭祀舒服? 尤其他还是泰山的山神,时不时就有泰山封禅那种大祭出现。 别看一个位面封禅的次数有限,位面多了那不就隔三差五能享受祭祀了?反正全位面的泰山都归他管,他日子快活得很。 结果地府缺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他这个壮丁。抓就抓吧,他还如此不幸地碰上个皇帝都很不安分的位面。 泰山君:我得想个法子赶紧跑路。 泰山君心里装着事,对黄泉府君的吩咐就不怎么上心。他也没仔细听具体要求,就记得要找个打得过黑龙的人去把始皇帝弄回来。 说起始皇帝—— 泰山君心里突然就不平衡起来。 凭什么!那汉朝的地府传说里还编过酆都六天宫呢!六个天宫有十来个管理人员,挑谁来当小组长不行非得挑他?! 别的不说,第一宫里的地府三把手不就是秦始皇本人?他看始皇帝就很适合当这个小组长,让他来管这群鬼绝对没人敢闹事。 泰山君一边心里骂骂咧咧地想着府君不抓个始皇帝过来当组长,活该他被这个位面的始皇帝折腾。要早安排个始皇过来,让他们自己内斗,不就没事了。 心不在焉地戳开好友朱雀的聊天框,问它能不能推荐个可以打得过黑龙的神兽,而且现在还有空能去一趟大秦的,希望能帮忙抓个人回地府。 朱雀一听“打得过黑龙”第一反应就是黑龙的老冤家玄鸟。 它当即打包票: “这个简单,交给我就好!” 泰山君看朱雀愿意安排,也乐得当甩手掌柜。他表示下次泰山封禅的祭品分它们一半,朱雀立时高兴起来。 一般皇帝搞泰山封禅的时候,祭品都会准备一大堆。哪怕里头有给天地和先祖的,也至少会有一部分是给泰山本身的。 所以泰山贼有钱,不用自己花功德满足口腹之欲。 朱雀想起上一次的封禅。 那次是泰山君最近在管的那个位面,始皇帝携太子扶苏一并祭祀天地。那场面比其他位面的封禅都大多了,祭品的花样也非常多。 可惜那次的祭品泰山君小气吧啦谁也不分,自己一个人私吞了。而献给天地的那部分,也被天道收入了库中。 倒是玄鸟和黑龙分到不少,因为它俩是大秦图腾,大秦肯定要祭祀他们的。不仅是封禅,就是寻常祭祀都少不了他们。 朱雀和玄鸟关系好,经常能分到一点。 前些年大秦特意设立了两个节日,二月十五仲春祭祀黑龙,五月十五仲夏祭祀玄鸟。自那之后,两个嘚瑟的家伙又多了一堆丰厚的祭品,令人嫉妒。 朱雀跑去找到玄鸟: “我这里接了个活,是去那个大秦把始皇帝抓回地府的,要求能打得过黑龙。” 玄鸟立刻从趴着的姿势站起来: “让我去!” 在他们神兽界,“那个大秦”已经成为定向指代了,一说就懂是哪一个。可以过去玩不说,还能趁机揍一顿黑龙,不去就亏大发了。 朱雀提醒玄鸟: “我怀疑这里头有诈,你先等我打听一下。” 过了片刻,朱雀回来了: “打听到了,府君要找的是和秦朝没关系的神兽。你不行,肯定通不过。” 玄鸟沉默了片刻,念了个口诀。很快,它身上低调奢华的玄色羽毛就变成了华丽的彩色。 玄鸟说: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凤凰了。” 朱雀:…… 玄鸟催促它: “快点拍张照给府君,看看能不能糊弄过去。” 朱雀只好变成人形给它拍了一张,想想又替它P图调整了一下,这才发给泰山君。 泰山君看完,想起凤凰一向受历朝历代尊崇,实力肯定不弱。凡人里头信仰之力最浓的金龙才能和它抗衡,黑龙必然打不过凤凰。 于是泰山君表示,就它了。 玄鸟高高兴兴地把染色效果取消掉,给朱雀塞了一堆辛苦费,就出差去了。 大秦!它来了! 扶苏熟练地将自己的餐食分了一半给黑龙,龙君满意极了。 在地府和神兽界吃这些美食要花功德,主要神兽界没人会做饭,大家都是吃鲜果花露的。人世倒是美食多,可它们这群神兽都没有钱,总不能去偷吃吧? 所以黑龙一般是去找别的始皇帝蹭吃蹭喝,或者等着大秦给它祭祀上贡。 提到这个黑龙就愤愤: “你们大秦也太不靠谱了,很多位面的大秦没多久就灭亡了。灭亡也就算了,有的皇帝上位根本不给我祭祀!” 说的就是胡亥那个傻叉! 要不是因为大秦二世而亡,存续时间太久,它何至于打不过玄鸟? 玄鸟靠着秦国五百多年国运享受尽了信仰和供奉,它呢?它就十几年,怎一个惨字了得! 每个位面玄鸟都能当五百年图腾,而他运气好才能偶尔多当几年,运气不好就十来年没了。而且它当图腾那会儿,玄鸟依然享受供奉,也太占便宜了。 所以后头的汉朝为什么不把图腾定为它黑龙?不都是玄色为尊的朝代吗?没眼光! 西汉: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延续尚黑的传统是因为汉初没钱,窦太后也觉得这是瞎折腾。等到汉武帝的时候,就已经完成服色改易,开始遵循“土德”的黄色了? 而且汉朝它就没有正经图腾,到了东汉为了打击王莽的新朝,变更为“火德”,更是直接改为崇尚赤色了。 黑龙又在心里呸了一声,没眼光,黄色和赤色哪有黑色好看! 扶苏托腮看着它边吃边骂骂咧咧。 有点忍不住想提醒龙君,你龙设崩了。 始皇及时按住了儿子的手,示意他忍着别开口。 对臣子嘴贱也就算了,不要招惹自己打不过的神兽。虽然阿父会尽量保护阿苏,可阿父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龙君。 扶苏遗憾地闭上了嘴。 而后在桌上用手指写了几个看不见的字。 方才黑龙的抱怨里透露了一点讯息,其他位面的大秦似乎国祚不长。 扶苏有些忧虑,担忧父亲会为此生气。 气大伤身,怒急攻心,他又看不见父亲此时的模样。要是父亲有心隐瞒,他连对方是否魂体不适都不知道。 始皇握紧他的手,表示自己无事。 他很冷静,其他大秦出事是其他始皇帝该担心的。他的大秦很好,也不会出现国祚短暂的情况,这就是他的底气。 即便要考虑其他位面的事情,也该等解决完当前位面的问题之后。待他和阿苏回到地府,有的是时间去了解清楚、思考对策。 黑龙没发现他们父子俩的小动作。 它美滋滋地去吃最后一口佳肴,欢快得龙尾巴甩啊甩。因为太投入了,根本没发现室外冲进来一只巴掌大的小鸟崽。 鸟崽精准地一脚踹到它脑袋上,导致它整张脸陷入了食物中,沾了满脸的酱汁。 黑乎乎的胖鸟崽得意地扑扇了一下翅膀。 手下败将!还是这么不经打!哼哼! 扶苏:…… 始皇:…… 扶苏放下了撑着下巴的手: “这位又是?” 鸟崽扭头看向扶苏,盯着瞧了一会儿,然后断言道: “你就是小扶苏吧?看起来怎么比别的扶苏瘦弱这么多?” 扶苏眨了眨眼。 自从他开始长白发之后,再没人说过他小了。这个鸟崽一口娃娃音,倒是很有长辈派头呢。 鸟崽一翅膀掀翻了还想反抗的黑龙,然后飞到了扶苏面前落下。 它看看扶苏又看看始皇,最后说道: “我是你们的先祖玄鸟,你们要喊我玄鸟大人。” 在先秦时期,“大人”是对自家长辈的称呼,比如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虽然秦王室先祖并不是真的靠女性祖先吞玄鸟卵生出祖宗的,但既然大秦都这么宣扬了,那遇到正经玄鸟喊一声先祖也是理所应当。 事实上他们应该庆幸玄鸟愿意认这群后人,不然强行攀亲戚还被对方嫌弃,很容易成为万界笑柄。 这种事情不是没发生过。 有些朝代的皇帝干得不太好,但是非要给自己编个神兽相关的传说。结果对方觉得认下这个后代太掉价了,死活不肯认,被各界好一番嘲笑。 其中笑得最大声的就是秦王室() 扶苏并不介意多认一个祖宗,尤其这祖宗确实是他们老秦家的祖宗,还超级能打。 看一眼没有反抗之力的黑龙,扶苏默默决定了自己的偏向。 不过他还是先问了一声: “阿父?” 这种大事当然要听父亲的意见。 始皇便道: “玄鸟大人。” 扶苏便也跟着称呼: “玄鸟大人。” 玄鸟满意了,在桌案上踱了两步。那个踱步的样子神似始皇帝,尤其是翅膀收在身侧的模样,就很像是人负着手。 扶苏一看便知,这玄鸟应该没少和其他位面的始皇相处。 反观另一个宣称自己经常和始皇帝待在一起的黑龙,就完全没有玄鸟一半的沉稳。 但—— 扶苏虚心求教: “玄鸟大人的声音听着似乎是女童?” 玄鸟瞥他一眼: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变小了确实声音会变稚嫩。不过就算我变大了,也依然是女声,因为我是只雌鸟。” 始皇顿时意识到儿子想说什么。 他们家是女性先祖吞卵而生,这只玄鸟也是雌性,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玄鸟好像应付过很多遍这样的问话,回答得也很熟练。 她幸灾乐祸: “只有雌鸟才会下蛋,你们编什么不好编吞卵而生。结果给自己整两个雌性先祖,双雌繁殖是吧?” 父子俩:…… 扶苏努力为自家挽尊: “一开始这么编的是商王,我们只是跟风学习。” 始皇:这还不如不说。 跟风学了个有问题的说法,没比自己瞎编一个好到哪里去。 玄鸟也乐了: “商王认的祖宗也是我。” 不巧,商朝王室编的对象也是玄鸟来着。而秦朝先祖是商臣,跟着商王学没毛病。 扶苏了然,难怪黑龙打不过玄鸟。 玄鸟身上还享受着商人供奉呢! 商朝延续五百五十多年,加上大秦就是上千年信仰了。更别提周天子在位期间,好多被赦免的商朝后人得封诸侯,依旧是在供奉他们的先祖玄鸟。 玄鸟一只会下蛋的雌鸟,莫名其妙靠着给女人吃蛋多了一堆后人。没有一家考虑过雄鸟是不下蛋的,也是让她很无语。 不过玄鸟也能理解走婚制时代的人们分不清父系先祖是谁,只好编一个神话传说出来。 而且这个时期的人对卵本身存在信仰,也就是所谓的“卵生信仰”。他们认为卵和蛋是生命的最高表现,才会以此为蓝本编纂神话。 但玄鸟还是要说: “我,雌鸟,会下蛋,叫我母亲!” 不许叫她父亲! 父子俩:…… 幸好这是个上古祖宗,只要喊大人就可以了。大人不分男女都能用,免去了性别误解带来的尴尬。 扶苏终究还是没忍住,嘴贱了一次: “玄鸟大人是遇到过谁叫您父亲吗?” 玄鸟呵呵一声: “还能有谁?每个大业见到我都这么喊。” 大业就是传说中吞卵之后生下的孩子。 其实这个神话是很多年后的后人编的,按理说大业应该不知道这个故事才对。可架不住各界互通,所以很多人刚到地府就会被剧透接下来几千年的发展。 大业:你们都给我编了个神兽爹了,而且这个神兽据说已经认了先祖身份和其他嬴姓后代,那我不赶紧过去攀亲戚岂不是傻? 扶苏想想那个画面: “噗嗤!” 始皇伸手去捂儿子的嘴巴,但是晚了一步,扶苏已经笑出了声来。 玄鸟:…… 讲道理,她见过那么多个扶苏,就数这个最欠揍。 你想要哪根 玄鸟这次过来,就没准备帮府君干活。 她才不稀罕府君给的那点小恩小惠,她是听说黑龙过来吃香喝辣,觉得不能叫黑龙独自占便宜,才匆匆赶来的。 来了之后,玄鸟颇有一番大家长的派头。 哪怕她外形维持在鸟崽的形态上,声音也十分稚嫩,但她就是能端起长辈架子。和黑龙的故作老成不同,可以看得出来玄鸟确实心智成熟。 扶苏和始皇私下讨论后认为,这可能和玄鸟当了上千年图腾有关。 不出意外的话,神兽要靠信仰之力提升实力。而信仰源自人类,和这样的力量接触多了,难免会被同化。 通过扶苏对黑龙的套话可知,神兽们大多都很单纯。那么不单纯的那些,就很有可能是和人类接触太多才学坏的。 不过,玄鸟再怎么成熟,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否则她也不至于为了点供奉就跑来欺负黑龙。 午后散步时,扶苏小声对父亲说: “大秦虽然更换了图腾,也没有彻底摒弃玄鸟的信仰。玄鸟依然和黑龙结怨了,可见性子霸道。” 感觉像小孩子霸占玩具似的。 始皇敲了敲他脑袋: “玄鸟不曾为此怨怼大秦,已是心胸宽广,你还背地里编排人家。说她性子霸道,你倒是不霸道了?” 是谁小时候闹脾气不让阿父去看其他弟妹的?是谁抱怨阿父为什么不能只有他一个孩子的? 扶苏顾左右而言他: “玄鸟大人一看便与我性格相似,难怪是我大秦先祖。” 玄鸟正好飞过来找他俩,听见这话有些高兴。她纡尊降贵地落在扶苏的发冠上,得意地抖了抖羽毛。 玄鸟承诺道: “等我过几天换羽,就把换下来的羽毛都送给你。” 扶苏想问这羽毛有什么用。 如果只能放着看的话,那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不过他没问,父亲反复叮嘱过不许他再乱说话。所以他悄悄摸到了父亲的袖子,拽了拽,示意父亲去问。 看不见父亲的身影还是太麻烦了些,每次都要摸索半天。 始皇拿他没辙,到底还是帮忙问了。 但他的措辞明显比儿子委婉得多: “这羽毛珍贵,赠送给我等……” 玄鸟一挥翅膀: “不珍贵!我一年换一次羽毛,家里攒了一大堆!” 扶苏心道,那确实不值钱。 可好歹是神兽的羽毛,可以拿去忽悠贵族花重金求购。就是不知道玄鸟愿不愿意让他转卖,而且要怎么说服贵族相信这是真正的神羽也是个问题。 始皇倒是想起了别的: “这一年是阳世的一年还是?” 玄鸟:“当然是我们神兽界的一年,和地府一个记年法!” 始皇了然,那就是十二年一换了。 扶苏眼眸一转: “玄鸟大人,我有一计可使信仰您的人数大增。” 玄鸟顿时来了兴致,她从扶苏头顶飞下来,落在面前的树枝上,好奇地盯着扶苏,催促他快说。 扶苏压低声音一副密谋的样子: “如今大秦好些人不相信玄鸟的存在,因而并不信仰您。若能让他们见到您换下的羽毛,甚至允许他们求一根神羽回去供奉,想必……” 想必一定能帮国库骗到很多钱。 玄鸟也不知是看出了扶苏的意图没有,但无论看没看出来,扶苏描绘的蓝图确实勾得她心动了。 一人一鸟一拍即合,玄鸟当即表示她可以回窝弄一大堆神羽回来。 不过玄鸟还有些忧虑: “如果弄回来太多的话,会不会显得不值钱?” 扶苏打包票: “大人只管去取,其他的交给晚辈来解决。” 玄鸟夸道: “还是小扶苏你最孝顺!” 临走前嘟囔了一声: “比那什么胡亥好多了。” 扶苏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胡亥?什么胡亥?哪里有胡亥? 扶苏不可置信地扭头: “阿父!” 难道其他位面的阿父选择了胡亥当继承人吗?怎么可以这样?阿父最爱的孩子不应该是他才对吗? 始皇:…… 虽然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他莫名就有一种遭遇了翻车的心虚感。 他迅速牵住儿子的手: “朕从没考虑过什么胡亥,阿苏难道不相信阿父吗?” 扶苏当然知道他的阿父才不会舍弃他去选胡亥那蠢货,且胡亥都被父亲发配去修皇陵几十年了,许久前就已经累病而死。 可玄鸟说的是其他位面的事情,这说明在别的位面有始皇帝舍弃了扶苏。 扶苏一直觉得无论有多少个位面,最受宠的肯定都是他。现在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有些难以接受。 始皇还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拉踩: “难怪他们国祚不长,应是胡亥之故。没有我儿支撑大秦,胡亥难担大任,他们实在糊涂。” 言下之意其他的始皇帝老眼昏花,不像他,挑继承人的眼光极佳。 #我骂我自己# 扶苏虽然难过,但还是下意识反驳道: “父亲怎会糊涂?父亲定有深意。” 谁也不能骂他父亲,父亲本人开口也不行。他的阿父英明神武,既然选立幼子,应该是其他位面的扶苏自己不争气。 父子俩都没考虑过胡亥篡位的可能性。 怎么可能呢?胡亥那种东西有什么本事篡位?有始皇坐镇的大秦,谁敢造次? 扶苏冷静下来,分析道: “胡亥虽不成器,朝臣却很可靠。许是我出了什么意外,父亲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和父亲都是重生过的人了,这辈子一切都顺风顺水,也掩盖不了上辈子的惊心动魄。 前世扶苏在父亲第二次巡游的途中被六国余孽算计中了毒,之后哪怕救了回来,身体也变得极差。 扶苏合理推测,其他位面的自己可能是因此英年早逝。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长孙桥松还尚且年幼。 偏偏父亲自己已经步入了迟暮之年,为免主少国疑,就只能考虑别的儿子继位。 胡亥在父亲面前一向乖巧听话,父亲或许是看重这一点,选择留下重臣辅佐他。胡亥只要听从臣子们的劝谏行事,大秦支撑到桥松长大或许不成问题。 ——但扶苏还是很难过,他觉得二弟公子高都比胡亥合适。 再联想到前世父亲巡游喜欢带幼子随行逗趣,扶苏怀疑父亲就是被年幼弟弟的花言巧语哄去了。 眼看爱子又要钻入牛角尖,始皇及时打断。 始皇断言道: “朕不可能选胡亥继位,恐是臣子误解了朕的意思。” 他前世巡游途中突然病逝,当时身边只有胡亥一个儿子。所幸咸阳城中还有太子监国,大家自然拥立扶苏继位。 可若其他世界既无太子、扶苏又早逝,他看哪个儿子都觉得不堪大任,迟迟决定不了继承人。此时驾崩未来得及留下遗嘱,在加上他把幼子带在身边宠爱有加,可能会让臣子们误以为他意属胡亥。 扶苏这才心里好受了一些: “李斯他们是爱多想。” 一定不是父亲的问题,那就是李斯的问题!大秦国祚不长全怪李斯瞎拥立公子! 地府。 李斯正和女儿李姻、女婿公子高聊天。 这对小夫妻不如扶苏和始皇能活,已经下来好些日子了。 前些天因始皇沉睡不醒的缘故,秦高带妻子去隔壁位面拜见那里的父亲,试图询问别的始皇可知如何唤醒他父亲。结果不等找到方法,就收到了父亲已然苏醒的消息。 夫妻俩急急忙忙赶回来,没赶上见父亲一面。干脆先来寻李斯,问一问他们不在的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李斯便说陛下不知怎的回了阳世: “也不知陛下在阳世如何了,不如开直播看一眼。” 虽然始皇和扶苏不是他们的血脉后人,但他们从其余先王那边得到了共享的权限,也可以查看他们二人的情况。 始皇死后,关于始皇的观影权限就被关闭了。现在能看的只有扶苏,除非始皇主动开启直播间。 李斯说着就打开了光屏。 刚打开,扶苏陛下一句“大秦国祚不长都怪李斯”就飘进了三人耳中。 李斯:??? 李斯超大声地抗议: “臣忠心耿耿,太子殿下如何能将这顶大帽子扣到臣头上来?!” 秦高:…… 李姻:…… 秦高提醒岳丈: “丞相在这里说的话,大兄应当是听不见的。” 他亲女儿李姻也说: “父亲不要着急撇清关系,隔壁大秦二世而亡的责任,父亲确实要担一部分。” 李斯:!!! 李斯死得早,二十多年前就死了。他在地府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打听清楚其他大秦的遭遇。 但李斯坚决认为别的李斯干的事情与他无关,他本人也从没做过晚节不保的事情。所以这些年在地府一向不往外跑,只要他缩在这个位面当乌龟,那些责任就找不上他。 为此,李斯还从不参与类似的话题。他都快催眠自己忘记这件事了,结果亲女儿倒是会戳她爹心窝子。 李斯强辩道: “可太子殿下说的分明就是当前位面,这总怪不到我头上……” 李姻打断了他: “当前位面还没到大秦灭亡之时,二世陛下如何能够知晓国祚不长?定是陛下得知了其他位面的消息,在讨论那边的事情。” 李斯:呜呜呜! 李斯感觉自己冤枉极了,他什么都没干,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要被骂? 他都不敢去其他位面见那边的始皇陛下。 李斯难过地自闭去了。 光屏中,父子俩没再继续讨论其他大秦的事情。他们知道的太少了,再怎么讨论也只是猜测罢了。 始皇把儿子送回屋内去午睡,自己则去找了黑龙。 他没有一上来就打听其他位面的事情,而是询问黑龙可有让他显形的法子。 扶苏看不见他,容易疑神疑鬼。总担忧父亲不告而别,休息时极易惊醒。 黑龙问他: “你想学哪种?简单点的,就是所有人都能看见你。复杂点的,就是只有指定的人能看见你。” 始皇自然选择后者。 说话这个他还可以靠闭口不言,不在侍者面前暴露存在。显形的话就不成了,侍者可都长了眼睛。 术法学起来并不容易,好在始皇悟性强。 扶苏睡醒时,他已先学会了简单的那一种。可以在无人时显形,有人时收回神通,继续隐藏身形,直到学会第二种法术。 传音入密始皇也在学,但这个法门同样不简单,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扶苏睁开眼看见父亲坐在不远处,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闭了闭眼,喃喃了一声: “果然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始皇走了过来: “又说胡话,你哪里老糊涂了?” 扶苏重新睁开眼,发现父亲的身影还在。他顿时反应了过来,父亲应该是学了新的术法。 扶苏惊喜不已,立刻坐了起来。 傍晚,玄鸟带了好些羽毛回到大秦。 她说自己特意挑尾羽拿的,因为尾羽一看就不凡。别的羽毛瞧不出来特殊之处,只有尾羽是凡鸟身上少见的样式。 玄鸟追问扶苏,他准备怎么操作。 扶苏只道玄鸟大人等着就好,那些贵族很好忽悠的。 之前始皇帝显灵的动静太大,虽然将作少府把事情压下去了,有些消息灵通的贵族还是得知了此事。 后来听说二世陛下立刻就赶去了骊山陵,更加坐实了显灵之事为真。 因而扶苏想推销玄鸟羽毛确实没什么难度,人死后都能显灵,陛下拿出几根神兽羽毛有什么不可能的。 贵族们直接将前因后果补全了——一定是始皇帝去了地府结识了玄鸟,所以才特意显灵,将神羽赐下。 否则为何早不显灵晚不显灵,过去了半年才与阳世沟通?且在显灵后不久,二世陛下便能拿出神兽的羽毛? 扶苏先是装模作样地召集了几位心腹臣子,免费将神羽赏赐了下去。 蒙氏王氏等家族小辈对二世陛下的说法深信不疑,一点都不怀疑陛下在拿假货忽悠他们。 扶苏特意叮嘱: “神羽数量有限,便只分给了你们几人。拿回去好好供奉,不要怠慢了玄鸟。” 心腹们俱都神情严肃,保证绝不会阳奉阴违。 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扶苏的刻意推波助澜下,不少贵族都悄悄打听到了此事中的内情。 “二世陛下只将神羽赐给了他们吗?” 嫉妒! 这个时期的人们还是很迷信的。 大家听说之后起初只是半信半疑,但当详细打探过发现那几家确实开始私下供奉玄鸟后,立刻就信了八分。 随后,便不断有人找借口入宫求见二世陛下,也想分到一根神羽。 扶苏故作为难,对每个人都说: “神羽数量有限,父亲也没有弄到太多。朕还要给儿女们分一分,只怕匀不出更多给你。” 贵族们好说歹说,也没叫扶苏松口。 最后,扶苏叹了口气: “这样吧,西羌的驰道修建耗费甚巨,国库吃紧。若爱卿能为大秦出一份力,朕便匀你一根。” 贵族:…… 贵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套路了。 他们现在甚至开始怀疑,这个羽毛到底是玄鸟的羽毛,还是陛下派人伪造的假货。 可是面对陛下微笑的表情,没人敢问。 他们不仅不敢问,还不敢改口说自己不要了。 之前免费的时候一个两个都想要,提到为大秦做贡献就立刻改变主意。怎么的,不想在大秦混了是吧? 扶苏甚至当着他们的面取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拿出了一堆神羽摆成一排。 二世陛下亲切地询问他们: “爱卿想要哪一根?” 说着拿起一根大的: “这根大些,要出价更高才能拿走。” 然后又换了一根小的: “这根小,可以便宜一点。” 贵族:………… 强买强卖 扶苏把神羽卖出去之后,还不忘叮嘱一句: “虽然羽毛确实多到分不完,但它真的是玄鸟的羽毛。你们回去之后记得好好供奉起来,不要乱扔,免得玄鸟大人生气。” 还以为自己在花钱买假货的众人:…… 搞半天是真货啊。 不过想想真货数量那么多,确实也显得不那么值钱,难怪陛下要算计他们。 二世陛下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们,再加上这根羽毛确实也不便宜。最后大家还是心情复杂地把东西妥善带了回去,小心供起来。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但是吧,一个个地来效率太低了。 扶苏数了数,玄鸟可能也是羽毛多得没地方放,足足拿回来了两百多根,这要分到猴年马月去? 而且据她所说,她已经很收敛了,只挑了近几十年(阳世五百年)的尾羽。据说是时间间隔太久的话,怕天道不让她带进来。 玄鸟解释道: “其他尾羽在神兽界滋养多年,会携带上神力,凡人不好过多接触。” 扶苏便问父亲: “父亲认为应该如何处理?” 始皇见他又想偷懒不动脑子,直接找别人抄答案,冷酷地让他自己想。 现在扶苏才是皇帝,自该独当一面。 扶苏只好唉声叹气地让传令兵去把其他家族的话事人都叫来宫中,专门挑传承悠久的有钱贵族叫。 他拿出了一根品相最好、他准备自己留着的尾羽,给诸位家主远远看了一眼。 然后他说道: “诸位出价吧,玄鸟神羽价高者得。” 这群人显然还没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他们的遭遇。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自己吃了亏送出去那么多钱,当然也想让其他人同样栽个跟头。告知是不可能告知的,不仅不会告知,甚至还要暗中炫耀自己有了神羽,帮陛下坑他们一把。 是以在场众人不少都听说了确有神羽这件事,完全不曾怀疑。其余没听说过的,见同僚们都一脸跃跃欲试要竞价,便知这肯定是真货无遗。 大秦第一届神羽拍卖会正式开始。 起初没人敢喊价,怕自己喊的低了,会显得很吝啬。但是喊太高,又有点心疼钱。 好在扶苏贴心地安排了托儿。 在有人率先开口的情况下,其他人应当就不会再犹豫了。 已被坑过一对笔的某位家主积极叫价: “臣愿出价五百金!” 要知道他之前出的价格也就五百左右,这上来就往成交价上喊,可见十分黑心。 扶苏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家主顿时得到了激励,越发起劲。每每价格增长缓慢时,他就会跑出来叫价活跃气氛,仿佛一个玄鸟的脑残粉。 等最后价格终于再也叫不上去时,已经从底价的五百金叫到了一千金。 家主简直咂舌。 自从大秦有钱后,他们口中的“金”就不再是铜,而是真正的黄金了。而在战国时期,其实只有楚国才盛产产黄金将之作为流通货币。 一枚金饼约250到260克,正与大秦一斤的重量差不多。一斤是十六两,所以一枚金饼是十六两黄金。 大家叫价的时候,自然是以两为单位。那么一千金,就是62.5枚金饼了。 扶苏微微眯眼: “看来诸位家中很有钱啊……” 现代人可能对金饼的价值不太了解。 举个例子。 汉代施行酎金制度,要求诸侯每年八月向皇帝献上黄金协助祭祀汉高祖。封地人口500到1000的要4两黄金,像海昏侯那种封地人口两万左右的,5块金饼就够了。 两万人口相当于四千户,汉代封地一般也就几千户。哪怕是数量稀少的万户侯,也就十几块金饼的酎金。 大秦如今商业繁荣,不仅国库从西方赚到了许多钱,连带着国内的贵族也跟着吃饱喝足。 但国库有钱是一回事,你贵族世家太有钱,那就不合适了。 扶苏微微一笑: “我见诸位也不像缺钱的样子,那便也不给你们抹零了。譬如62枚半的金饼,你出65枚即可。” 62.5,一般人四舍五入是63,他四舍五入是65。 出价最高的贵族都惊呆了: “可是——” 多出2.5枚金饼,相当于多出40两黄金啊! 扶苏眉头一皱: “爱卿莫不是反悔了?也罢,那神羽便让给第二……” 贵族还沉浸在竞价上头的情绪中,一听要让给第二位,立刻坚定地表示: “不!臣能出得起这个价钱!” 陛下这反应让他越发坚定神羽为真,既然如此,肯定不能让给旁人。 扶苏这才满意地舒展了眉宇: “爱卿放心,朕不会让你吃亏的。” 说着示意侍者将之前的锦盒取来,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挨个分发神羽。 众人:? 扶苏示意他们对比一下手里的羽毛: “出价高的,自然可以得到更好的神羽。诸位爱卿,给钱吧。” 众人:………… 原来陛下之前说的“价高者得”,不是价格最高的人可以获得,而是所有出价高的都能分到一根啊。 可是这么多根,真的显得有点不值钱了。 扶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莫非诸位不是诚心想要神羽的?方才出价不过是闹着玩?” 自然不是。 出过价的,都是对神羽心动过的。唯独没料到神羽数量竟有这么多,才一时受到了冲击。 但别管它多少,只要是真货就不亏。 贵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还是有人站出来率先付了钱。 一盒盒金饼被各家派人送入了宫中,尽数充入国库。 太子桥松看到账单的时候都震惊了: “父亲!你竟真的从他们手里骗来了黄金?!” 扶苏不悦: “这怎么能算是骗?朕又没有卖假货。” 桥松欲言又止。 其实吧,他对于贵族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始皇帝显灵这个说法并不相信。不仅是他,不少臣子其实也不信。 如果是真的,他觉得以他爹的性格肯定会宣扬得人尽皆知。 一来可以为大秦受国运庇佑一说增添可信度,二来也能借此神话始皇帝,三来还能向世人展示祖父有多疼爱他。 然而他爹却什么都没说。 所以桥松认定这是假的,就是他爹编出来糊弄人的。糊弄的对象还很精准,便是朝中那些迷信的贵族们。 既然显灵是假,那么神羽肯定也是他爹不知道找谁弄出来的人造产品。 这也不难,找一些体型庞大的鸟,用它们的羽毛染色就好了。 后世人对先秦时期的神鸟玄鸟到底是哪一种动物外形存在争议,有认为是燕子的,有认为是猫头鹰的,还有人认为是鹰那样的猛禽。 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记载和文物。 东周时期《左传》等文献里记载为类似燕子一样春来秋走的候鸟,秦公墓里出土的金箔却形似鹰鸱。到了后头的朝代,有些就干脆把它与凤凰混为一谈了,能看到很多古籍里写玄鸟是凤凰。 扶苏见到的玄鸟介于凤凰和燕子之间。 既是神鸟,自然不会当真和现实中的鸟一模一样,得有点神异之处。 是以玄鸟整体看起来不是任何一种凡间的动物,而是拥有一些神兽中常见的拼凑元素。比如它的尾羽,就是一种纯黑色带光泽的美丽长羽。 这样的羽毛并非人力仿制不出。 桥松忍不住询问父亲: “您从哪里弄来了长羽,将之染成玄色的?” 扶苏原想和他实话实说的,但见儿子这一副“爹你又在干什么坏事”的模样,突然就不想说了。 不如就让傻小子误会着,等以后他驾崩的时候再说实话,临死前吓他一跳。 扶苏很快打定了这个坏主意,三言两语应付走了桥松。而后去找父亲,和父亲说好不要露馅。 始皇在心里同情了孙子一瞬。 但还是答应下来: “好,阿父不和他说。” 过了几日,出售神羽的反馈便出来了。 玄鸟发现自己确实多了一些新的信仰来源,高兴得直夸扶苏能干。 那些花了钱的贵族为了不让自己的钱完全打水漂,哪怕心里怀疑神羽的真假,也得说服自己这是真的。否则就是彻彻底底的大冤种了,花钱买了根一文不值的东西。 ——不行!天底下必然有玄鸟!这必然就是玄鸟的神羽!我绝没有上当受骗! 众人大抵便是这样的想法。 玄鸟卖羽毛的事情根本瞒不过黑龙。 眼看着玄鸟靠这个捞到了好处,黑龙自然坐不住。它也有换下来的东西,它换下来的鳞片可多了。 龙鳞倒是不像鸟羽那般一年换一次,可龙鳞也同样不像鸟羽那样有长有短、有的华丽有的普通啊! 换一次的鳞就能收集一大堆出来,可比玄鸟有效率多了。 黑龙期期艾艾地凑到扶苏面前,不知从哪儿掏出几片龙鳞。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扶苏,脸上写满了期待。 扶苏:…… 扶苏于是又把上回那波人叫来了。 大家被陛下叫入宫中,还有些忐忑。 难道是之前出钱太多,让陛下觉得他们是靠贪污受贿才积攒下丰厚家资的,准备开始问罪了? 结果到了地方之后,扶苏让人捧出一盒子龙鳞来。 他体贴地告知众人: “始皇帝又给朕送来了许多黑龙鳞,也不要求诸位额外竞价了,就按照上回的价钱给吧。” 贵族们脸色一僵。 怎么还有? 而且二世陛下,你这样真的很像是个骗钱的。神羽扎堆出现也就罢了,龙鳞也扎堆出现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有人看着那龙鳞,忍不住吐槽: “这些鳞片瞧着都差不多,不该统一定价吗?” 上回的羽毛好歹能通过光泽和长度进行区分,这次的基本一模一样。没有差别的东西,凭什么有人出价高有人出价低呢。 扶苏觉得有点道理,善解人意地表示: “那便按照47块金饼的价钱出吧。” 上次的最高出价是一千金,最低出价五百金,取个中间值七百五十金,再四舍五入一下,便是47块金饼了。 他这次可没有四舍五入到整5和整10,已经很仁慈了。 贵族们感到了窒息。 上回拍卖的时候,他们想着这可是神兽之物,出价可没收着手,基本就是按照自家能承担得起的最大金额出的。 再让他们花一笔钱,是真的出不起了。 有人示意陛下见好就收: “这龙鳞也未知真假——” 扶苏充耳不闻,只叹息着说道: “朕都与始皇帝夸下了海口,定能让龙君的恩泽遍布大秦。如今看来,朕恐怕要食言了。” 贵族们:…… 这是威胁吧?这一定是威胁吧! 搬出始皇帝来说事就过分了,陛下这不是玩赖吗? 始皇在众人心里的分量还是极重的,当下就有人动摇了。只不过他们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割韭菜也得等韭菜长一长不是。 忙有人试图讲价: “47块金饼实在多了些——” 扶苏打断了他,继续叹气: “先前的玄鸟之羽售价高昂,若让龙君知道它的龙鳞要贱卖,朕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贵族们:………… 这里头怎么还搞攀比的啊! 偏偏陛下说的有道理,要是玄鸟的羽毛贵、黑龙的鳞片便宜,倘若世上真有神兽,黑龙肯定会觉得他们瞧不起它。 众人简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之前竞拍时就出价最低的那人试图卖惨: “可我等家无余财——” 扶苏惊讶不已: “爱卿家无余财,竟还有钱购买神羽吗?” 那人哽住了。 扶苏不赞同地说道: “这就是爱卿你的不对了,怎好打肿脸充胖子呢?回头家中揭不开锅,岂非朕之过错?” 横竖是说不通了,今天这事无法善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是时候献祭其他同僚了。没道理就他们得花钱买神物,其他人又不是没钱。 众人琢磨着陛下许是摸不准朝中哪些贵族藏富于家,这才逮着他们这些出头的椽子下手。 不要紧,他们可以帮陛下提供人选。 一人站了出来,大义凛然地表示: “陛下有所不知,臣有一姻亲,家中富甲一方。然其为人低调,旁人皆不知他如此富裕。臣不愿将神物独自占有,陛下可否允许他前来竞价?” 其他人也被点醒,纷纷附和起来。 贵族之间互相更了解对方,有的家族藏富藏得好,但他们仍旧能从蛛丝马迹里推测出那家多有钱。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道义,多拖几个对象下水才是要紧的。 这个说: “不好同时供奉黑龙与玄鸟,怕神兽以为我等不够心诚,还是分开供奉吧。” 那个说: “家中没有余财,怕怠慢两位神兽。若只供奉一家,也能给神兽更珍贵的祭品。” 你一言我一语,极力劝说陛下考虑他们的提议。 扶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哪里不知道这群人之前喊价喊得太上头,压根没有多余的钱买第二份了。他这是故意引诱众人互相揭底呢,多攀咬一些家族出来,他好针对性打压。 扶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心满意足地放这群人离开了。 他们不放心,还请求陛下不要将他们供出旁人的事情说出去,扶苏满口答应。 反正只要不是他说出去的,其他人走漏消息与他何干?贵族团结一致对大秦没有好处,当然要离间他们。 等第二波人聚集在一起,分龙鳞时就发现龙鳞不够分了。可见之前那波人为了逃脱付款,额外交代了不少家族出来。 扶苏示意没分到的人稍安勿躁,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然后吩咐侍者: “再去取些边角料过来。” 所有人:…… 陛下说的是“边角料”对吧?他们没有听错对不对? 这是装都不装了啊! 露馅 边角料很快取来,是一些之前筛选时觉得成色不够好的玄鸟尾羽。 扶苏额外恩准分到的人可以少给点钱,毕竟他做生意一分钱一分货,童叟无欺。 原本大家还同情后头的人要花重金买边角料,这么一看反而嫉妒起来。他们也愿意买边角料,能少花几个金饼都是好的。 黑龙一开始围观得还挺高兴的,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它弱小无助地抱住自己,默默挪到了始皇帝的肩膀上。 然后它小声问道: “你就这么看着他胡闹吗?这样真的不会出问题?” 它怎么看着觉得不太靠谱?! 始皇唇角含笑: “扶苏有分寸的,他既然敢做,就有把握能镇得住场子。” 见黑龙不解,始皇也没有过多解释。 当年他刚刚天下一统的时候,曾经实行过一个策略。就是由他来震慑六国,以严刑峻法威慑天下。 同时,对外宣称太子扶苏仁德爱民。只要扶苏上位,全天下的黔首就能喘口气过上好日子。 然后他们父子俩开始默契地协作。 扶苏会在合适的时候提出与民休息的建议,始皇便会因为“宠爱太子”而退让,将一些严法放宽要求和惩罚。 四十多年下来,虽然这期间庶民们一直没等到太子登基,但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太子并不是没有作为的。 所以扶苏颇受爱戴,庶民也对愿意听劝的始皇帝抱有好感。 大家都是很淳朴的人,只要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就会真心实意地感激上位者。 可事实上,在这四十年的漫长“妥协”中,长城修了、驰道修了、运河修了、宫殿也修了。该做的一件没少,大家依然觉得生活很有盼头。 如今,扶苏用的也是同样的招数。 「虽然二世陛下死要钱,但我们还有太子桥松。陛下已经六十多岁了,他活不了几年,我们只要熬到太子登基就好了。」 更何况,这些年贵族跟着扶苏靠对外通商赚得盆满钵满。就算现在花了大笔钱出去也不怕,过个几年说不准又能赚回来呢。 被坑过钱的贵族们私底下找到桥松。 太子可靠又稳重,不会任由陛下胡来。哪怕太子其实管不住他爹,也好歹比别人说话更有分量。 贵族们的要求也不多,就是请陛下别再折腾了。玄鸟和黑龙都已经被他拿出来做了筏子,以后总不能再来第三回了吧? 桥松果然前来拜见了父亲。 他和父亲之间同样也有默契,不用多说就知道该怎么配合彼此。 桥松问: “父亲准备何时收手?” 扶苏当即表示: “有太子相劝,自然是今日就收手。” 桥松离开后给贵族们传了信,告知他们不必再担忧,他已经劝住陛下了。 贵族们喜极而泣。 这次的难关算是过去了,希望没有下次。 贵族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就容易多想。他们不由怀疑是自己平日里过得太奢侈了,惹了陛下的眼。 身为臣子如此奢靡,确实不太好,以后还是要低调。 黑龙是条单纯的小龙,看完龙都傻了。 它瞠目结舌地看向始皇帝: “他们怎么还自己给扶苏找借口的?” 始皇丝毫没有意外: “合该如此。” 在大秦,皇权至上,大秦的制度就决定了皇帝说的话无人胆敢违背。别说扶苏不是在乱来,哪怕他确实是在乱来,一时半刻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否则其他位面的胡亥和赵高哪里能轻而易举地将丞相李斯下狱夷三族,甚至于都迫害了整个朝堂,也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们? 不受任何掣肘的皇帝,便是这样的。 始皇目送长孙走远,又去看向儿子。他的目光温暖柔和,像一个寻常父亲在看自己的孩子,而非帝王。 “阿苏自小就很像朕。” 他爱用的手段,扶苏也爱用。一看就是由他亲自教养长大的,又聪明又妥帖,国事上从不让他操心。 黑龙歪头。 它没看出来扶苏哪里像始皇帝了,那分明就是个芝麻馅包子,始皇帝可比他光明磊落多了。 这可能就是亲爹滤镜吧。 扶苏薅了一波羊毛之后,遗憾地表示不能再有下次了。再来一回贵族得炸毛,只能适可而止。 但也不要紧。 扶苏和父亲算了一笔账: “他们手中的黄金大概也就这些了,可能还有点剩余,不过不会很多。想再攒到这么多,也需要好些年。” 扶苏自己都六十多了,还不一定能活到韭菜下一茬长成呢。所以能不能再次收割,其实并不重要。 他见黑龙还有些纠结,忍不住笑道: “龙君在想什么?” 黑龙无法理解: “你这是公然抢钱,他们也太能忍了。” 扶苏失笑地摇了摇头: “龙君还是太不了解凡人了。” 真以为那些贵族世家只有这些钱吗?人家只是黄金储量仅有这么多,别的铜银和奢侈物品依然不胜枚举。 这点黄金丢出来,顶多是有点心疼罢了。 因为中原地区金矿不多的缘故,之前大秦根本不流行使用黄金。 那么在没有金矿的时候,贵族之家贮藏的财产是什么呢? 不会全是铜,铜价贱,全藏铜太占地方不说,还会导致市面上流通的铜币减少,影响社会运转。 所以贵族会找其他昂贵的奢侈品来作为“储备金”,虽然它们不是货币,但它们也是贵族间的硬通货,拿去哪里都有别的贵族买账。 最典型的是各种香料。 大秦如今已经引入了胡椒,胡椒这样的香料轻便易携带,价贵的时候一粒就能抵上一金。 它不是货币,却胜似货币。 其他能够计数的香料果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黑龙明白了: “虽然它们拿出了几十块金饼,但他们家里可能还有几十斤胡椒、几十斤茴香、几十斤各式各样的香料。除了香料之外,他们可能还有什么红木楠木、蜀锦丝绸?” 在以物易物还很流行的年代,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能当货币使。相比之下,因为太显眼容易被抢的黄金反而没那么受欢迎了。 大家喜欢贮藏黄金,但盛世时比起用黄金付账,他们还是更偏向于用香料等物进行交易。 ——识货的人才会知道香料的价值,在拿出它的时候,就是一场阶级筛选了。倘若卖家连香料作价几何都不识得,那这笔买卖要不要继续做下去,还得斟酌一番。 换成黄金……底层的劫匪都知道黄金值钱,不抢你抢谁? 始皇知道儿子单只要黄金,定有缘由。 否则他完全可以准许贵族们以其他物品抵扣,这样还能出得起更高的价钱。 始皇略一沉吟: “你想控制金价?” 楚地黄金大量流入九州大地之后,黄金从稀少的奢侈品变成了相对常见的奢侈品。 始皇帝当年一统六国时就赏赐过功臣金银等物,但那会儿拥有的人还不算特别多。众人对这种比铜更金灿的贵金属非常追捧,于是开始竞相收集。 起初局面还好,金矿数量有限,所以金价居高不下。可随着扶桑岛被大秦置郡,陆续传来了发现多处金矿银矿的消息,忽地就显得它们不值钱了。 近些年金价有所回落。 扶苏现在把贵族世家手里的黄金收拢走一波,然后押入国库不用。市面上的黄金少了,金价自然便会缓慢攀升。 就算他们知道海外金矿多又如何? 扶苏微微一笑: “扶桑常常刮起妖风,来往并不方便。金银要从那里转运过来实在困难,远水解不了近渴。” 然后再控制一下楚地金矿每年的开采规模…… 物以稀为贵。 黄金、白银和铜钱,都是本位面的大秦设置为货币的存在。只不过寻常黔首用不起什么金银,只能用铜币。 可庶民用不起,贵族用得起啊。官方货币贬值不得不防,总不能放任下去。 始皇颔首表示赞同: “胡椒、琉璃等价贵之物,大秦官田和工坊自可产出。若非有这次机遇,怕是只能用这些物品一点点换取贵族手中的金银。” 不是不行,只是效率太低了点。 而且不能保证人家愿意把贮藏的金银拿出来,大不了用别的东西付钱也是一样的。 之前贵族们贮藏的黄金,其实大部分都是当年楚人开采的。大秦接手矿区之后在太子扶苏的提议下控制了开采量,然而前头楚人埋下的祸患还是要解决的。 全国上下凑不出十个懂经济学的人,实在造孽。幸而官学已经在努力培养了,不然扶苏真担心哪天冒出个反贼带人搞经济战把大秦整垮。 黑龙别的没听懂,就听懂一个—— 这对父子本来是打算拿自己能种出来的胡椒和工坊能大量生产的琉璃,充作价格昂贵的奢侈品,拿去骗贵族钱的。 黑龙:…… 心真脏啊你们。 这么看来,它和玄鸟拿出来的龙鳞羽毛好歹还是自然产物,而且作为神兽的东西确实对凡人来说很精贵。 黑龙:良心一下子就不痛了。 始皇帝给宝贝儿子留的大秦确实没太多内忧外患,所以扶苏搞定了这件事之后又闲下来了。 他闲下来是件好事,群臣都很感恩,二世陛下终于不作妖了。 如果花钱就能让陛下安安分分继续待在宫里休养,不出来折腾人。那这么一算,还挺划算的呢。 黑龙:吾不理解,吾大受震撼! 所以之前扶苏坑他们钱的行为,都不算是折腾人吗?这小子平时都是怎么欺负群臣的啊? 黑龙来了兴致,开始偷偷摸摸去书库里翻帝王起居录,它非要搞清楚不可。 玄鸟觉得它傻。 这种东西有什么要紧的?还不如把时间拿去跟小扶苏打好关系。 扶苏一出手就帮她拉了不少新信徒,他肯定还有更多的法子没用出来,增长实力才是正经事。 在阳世其乐融融的时候,地府里的黄泉府君总算处理完了其他位面的问题,回到了这边。 一回来,他先迫不及待地询问泰山君: “你找的人帮我将始皇帝带回来没有?” 泰山君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正在收拾行李,不久前才刚和天道打完申请,允许他离职回泰山老家。 为了能离职成功,泰山君可是废了老大的劲。哪有什么闲工夫帮府君盯着这个,光忙自己的事去了。 现在听事主问起,才突然想起还有这茬。 泰山君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来查一下。” 几秒钟后,泰山君不动声色地表示: “你去骊山陵看看吧。” 黄泉府君以为他的意思是人已经回来了,你自己去骊山陵就能见到,当即大喜。 府君握着泰山君的手: “还是你比较靠谱!” 泰山君把手抽回来: “你先去骊山陵,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处理,回头和你叙旧。” 府君一拍脑袋: “对,我是该去一趟。” 他得好好抓着始皇吐一吐苦水,让对方知道之前的行为有多过分。 府君匆匆走了。 泰山君确定看不见他的背影之后,也顾不上继续仔细收拾了。把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袖里乾坤,以最快地速度溜之大吉。 不快不行,他怕等下就走不了了! 那头府君走出去没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自己不能往那里去,万一又恰好撞见始皇帝第二次去阳世,他不是又要被扣上个没阻拦鬼魂的帽子? 所以远程发消息就好了,最好别碰面。 府君决定回办公室聊,这样还能趟着歇一歇。 然而回到办公区却没见泰山君的人影,对方刚刚还在的,不知去了哪里。 难不成是上班溜号了? 府君想着同事翘班这样的事情他可不能揭发,太得罪人了。反正隐瞒不报也不会受罚,天道还没那么苛刻。 府君往躺椅上一窝,悠哉悠哉地打开了和始皇的聊天界面。正准备发个消息过去,忽然眸光一凝。 对方的所在地显示的根本不是地府骊山陵地宫,而是阳世咸阳城玄宸宫。 府君:??? 府君:!!! 府君:“泰山君你给我滚回来!!!” 泰山君早就躲回泰山里,并把家门堵严实了,就为了防备府君上门追债。 府君怒火上涌,疯狂给他发消息: “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把人抓回来吗?你就是这么抓的?” 泰山君理直气壮: “我派了人的!没能成功抓回来我也没辙!” 府君半个字都不信: “人呢?你派的谁?!” 府君边问边打开阳世的直播,看了一眼那头的情况。不看不要紧,一看居然是玄鸟在那边。 画面里是扶苏让人去捉了最干净肥嫩的竹虫,以香油炸至金黄酥脆,呈给玄鸟大人享用。玄鸟一口一个,吃得心满意足。 府君:…… 同一时间,泰山君回复: “我派凤凰去的,有问题你找凤凰。” 府君拍了张照发回去: “这就是你说的凤凰???” 泰山君也懵了: “不对啊,我确实找的是凤凰。朱雀总不能骗我吧,它还给我发照片确认过的。难不成是凤凰半路被玄鸟截胡了,把差事让给了玄鸟?” 府君不好妄下断言,毕竟凤凰功德深厚不好得罪。他让泰山君先把照片发来给他看看,如果真是凤凰,就去问一下。 结果照片发过来之后…… 府君气得头晕眼花: “这是凤凰吗?你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你再看一眼这是凤凰吗?” 朱雀p图都p得很敷衍,但凡泰山君当时仔细看了,就不会认错。 泰山君:啊这。 泰山君意识到确实是自己的锅,赖不掉了。他迅速把聊天框一关,不再回复,就这么装死去了。 府君再发消息就石沉大海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府君二话不说就给天道打小报告: “泰山君擅离职守,请求严惩!” 天道很快给出了答复: 【泰山君现已辞去地府公职,不存在违规早退的情况。】 变相一统地府 黄泉府君现在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这个府君非当不可吗? 会遭遇泰山君的背刺是他没想到的,而且那家伙必然是早就准备跑路了,这才没悉心帮他办事。 手底下带的都是这种下属,他真的很想撂挑子不干。 但他不能因为一个位面的问题,迁怒所有位面。 别的位面大部分时候还是很乖顺的,只有这里是刺头。没事,等他想个法子把刺头搞定了,一切就会恢复平静。 府君先询问天道: “泰山君走了,这个位面的分管人换谁顶上?” 天道回答: 【泰山君提议让始皇帝来担任。】 府君:??? 府君超大声地拒绝: “不行!我不同意!” 手里没有权利的时候,始皇帝都这么能折腾。要是当上了地府的分管人,他还能有太平日子过吗? 府君一点都不想天天给下属善后。 天道很现实地告诉他: 【各位面均有分管人递交辞呈,目前地府人手严重不足。】 所以如果你拒绝的话,那就拿出解决方案来。拿不出来,空缺的岗位你一个人干得过来吗? 府君好歹是华夏地府分区的最高管理人员,天道就将新拟的规章制度发给他了。具体细节还要通过推演调整,不过最终版应该大差不差。 府君打开一看。 这些年新生位面越来越多,而且绝大多数堪称只增不减。会消亡的位面少之又少,这就导致管理人员的数量捉襟见肘。 偏偏每个位面的地府还不是单独一个空间的,它有平行空间。 老百姓要和王侯将相分开吧?不然权贵随便就能欺压底层人民,增加鬼魂之间的矛盾。 某些空间鬼数太多得划分区域吧?鬼魂阴寿比人类的阳寿长,不乐意投胎的鬼魂能在阴间待很长时间,太容易鬼满为患了。 部分朝代互相之间还有仇,天天打架。两个朝代的人必须分开,不然没个消停的时候。 到最后每个位面至少要有一个分管人,然后每个空间还要有一个职员进行管理。一个位面加起来至少就是十几人,这么多位面肯定人不够。 天道就想着,干脆从鬼魂里挑人入职。 别的不说,像现在这个全是大秦皇帝的位面,让始皇帝来当分管人肯定能镇得住场子。 按照推演,接下来几千年的王朝都会以秦为国号。不是嬴秦后人的,也会假称自己是嬴秦后人,改姓称王。 那么就算是后头那些朝代的皇帝来了地府,他们有底气和始皇帝对着干吗?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老祖宗。 府君被说服了。 但始皇帝他现在不回地府啊! 天道表示:等他成为地府分管人之后,就会回来了。 而且地府工作人员不能随意前往阳世,这样也能顺便解决始皇可以随便在阴阳两界来去自如的问题。 府君:! 还得是天道出马,直接釜底抽薪。 他以后再也不骂天道是法则智障了。 “可是始皇帝不一定愿意当这个分管人吧……” 府君有些迟疑。 天道这次没有继续搭理他,而是直接去询问当事人了。 为什么不愿意呢? 始皇看着天道那句“你们位面的地府各空间尽归你管”,漫不经心的神色顿时郑重起来。 他还记得自己之前想统一地府的宏愿。 当时府君立刻否决了,还说他在异想天开。让他死都死了,就安安分分当只鬼,不要整天想着继续掌控天下。 现在—— 始皇矜持地对儿子说道: “天道邀请朕去地府做皇帝。” 天道:?我是这么说的吗? 扶苏知道父亲想听什么,他笑道: “天道也认可了阿父的功绩和能力,否则怎么不找旁人?” 始皇深以为然: “这地府虽然无趣了一些,但治理一番也未尝不可。” 得了便宜还要嫌弃地府不行。 始皇又道: “可惜只能掌管一界,而天下还有万万个位面。” 要是能取代黄泉府君就好了。 黑龙:…… 玄鸟:…… 黑龙正想说什么,玄鸟踩了它一脚,让它闭嘴。 玄鸟抢过话头: “黄泉府君没什么好当的,他手中权利很小,还要整日劳心劳力。不如只管一界,反倒面子里子都有。” 始皇帝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谁都得给他点面子。不给的诸如东周诸侯们,分分钟率领几十万兵马俑踏平即可,保管下次他们就老实了。 可若是跑去别的位面,人家可不一定会搭理你。尤其一些皇帝制度已经被废除的地方,可能还要遭遇始皇粉丧心病狂的围堵和示爱。 玄鸟真诚地建议始皇帝: “有些位面的人不好相与,还是不去为妙。” 她怕始皇去了之后被现代人吓着。 始皇和扶苏敏锐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他们并未多问。 玄鸟与他们利益一致,如果当上府君能把大秦的荣光播撒到每个位面,没道理她会不赞成。 再想想黄泉府君那倒霉处境…… 始皇帝颔首: “朕知晓了。” 地府里头其实没什么能给皇帝们折腾的余地,就算始皇当上了分管人,也就是管管一些打架斗殴的小事。天道对职工的规定挺严格的,不会给他们假公济私的机会。 所以这个分管人当着没什么意思,可架不住始皇有一统地府的执念。 如果嫌弃鸡毛蒜皮的小事管起来麻烦,还能丢给臣子或者祖宗去处理。昭襄王就对这个很感兴趣,还能忽悠秦稷去当个权贵所在空间的管理人。 扶苏和父亲商量了片刻,都认为这个天降馅饼可以接。 天道大约也只一般人是不会来给地府干活找罪受的,所以许诺的报酬很丰厚。 首先是大家都有的基础工资。 府君那个级别月工资是十万功德,各位面分管人属于府君的下一级,所以只有五万的基础工资。 扶苏点评: “阿父每年花在我身上的就不止这么点了。” 之前他们算过,始皇在阳世陪他一个月就要花百万功德。换算成地府的一个月,就是一千二百万(正好是阳世一年)。 而给祖宗们的花销,则是地府一月给一百万。 也就是说地府给的月薪只有始皇帝每月出的养老费的5%,二十分之一。跟扶苏这里的花销一比,更是杯水车薪。 天道:……那你不能这么比啊! 寻常人谁能和始皇帝比家底? 始皇给祖宗一个月三万左右,它天道给的基础月薪好歹还有五万呢。 玄鸟和扶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极好。她看扶苏挑剔得差不多了,站出来“帮”天道说好话。 玄鸟一副我很懂行的样子: “这只是基础工资,基础工资低一点很正常,不是还有提成吗?天道你快说,提成应该很高吧?” 天道:= = 确实有提成,提成根据每个月处理的事务多寡、事务严重共同程度综合计算。 府君的收入大头其实就来源于提成,不然凭什么他一个人管万万个位面的地府,基础月薪才只有分管人的两倍? 还不是因为管的位面越多,遇到的事情就越多,提成也越多嘛。 府君每个月工资加提成,一般也有上千万收入了。 所以之前罚款的百万,相当于他十分之一的月薪。会让他有点肉疼,却没他嘴上嚷嚷得那么悲惨。 被罚款的时候卖个惨属于常规操作了,可惜天道铁面无私根本不肯打折。 扶苏若有所思: “府君管那么多位面,月薪也只有父亲给我花的钱那么多吗?” 这府君,是挺穷的哈。 玄鸟忍住了没有笑出声: “也不一定,有时候事情比较多,能涨到上亿功德呢。” 扶苏却很理智: “这样的话,他那个月必然忙得喘不过气吧?” 这不就是个疯狂加班的倒霉蛋? 钱是赚到了,命也去了半条。 始皇:…… 黑龙已经笑得满地打滚了。 扶苏没去管它,只和父亲说: “这府君确实不当也罢,父亲还是不要太累着自己了。只当一界之首,轻省又体面,还能叫儿孙协助。” 现在儿孙们还活着不要紧,等以后肯定都会死下去的。儿孙多了,不想管的事都能丢出去,日子舒服得很。 始皇瞥他一眼: “只有你才总惦记着不想管事。” 扶苏唔了一声,也不反驳,只讨好地冲父亲笑笑。 玄鸟已经跟天道掰扯到最后几项了。 “年终奖怎么算?平时有没有奖金?业务做得好,在各位面名列前茅,得发额外的奖赏吧?还有一些员工福利,比如每逢年节发的物资……” 扶苏边听边记录。 地府那头这类的流程似乎十分完善,他先记下,回头看看大秦能不能改一改用上。 双方你来我往商谈了半日,终于定下了最终方案。月薪、提成、各类奖金、年节物资等等,应有尽有。 商讨完分管人的待遇后,事还没完。 扶苏问道: “不是说每个平行空间还有小管事,是分管人手底下的职工吗?既如此,不知天道预备招谁来当这些管事?” 天道给出的答复是继续在鬼魂里挑。 这个就不劳他们费心了,比如平民所在的空间,肯定在平民里挑。就挑那种功德深厚、大公无私的大善人,和他们嬴秦无关。 扶苏却笑道: “如今王侯将相分为了两个空间,一个是夏商周,一个是诸侯与大秦共居,这两个难不成也要找平民来管?” 天道:…… 最后天道做出了让步,夏商周那个不许嬴秦插手,剩下这个职位可以在他家挑人。 既如此,那就还要掰扯一下这个职位的待遇了,一切比照分管人的减一等。 等到商议结束,事情总算尘埃落定。 扶苏将所有条例都尽数记载了下来,玄鸟凑过来拍了个照留存。然后急急忙忙地表示她还有事,要去一趟别的位面。 不可能只有当前位面的始皇帝被天道委以重任,大概率其他位面的始皇帝也能当上地府公职人员。 所以玄鸟得把这份商议结果带过去,给他们做个参考。 由于其他位面朝代众多,谁也不服谁,估计那边的始皇帝是当不上分管人了。顶多管一个空间,因而得照着第二份福利去谈。 扶苏有些好奇: “别的位面朝代众多的话,如何划分空间?” 每个朝代一个空间吗? 玄鸟已经离开了,只能黑龙代为解答: “夏到秦一个空间,汉、唐、明一个,剩下的三国、晋、隋、五代十国、宋、元、清打包丢到一起。” 始皇微微皱眉: “如此多朝代?” 黑龙干脆变身成个小男孩,拿了笔沾墨把朝代顺序写了下来。 而后他摇头晃脑地补充: “为了降低成本,夏商周和秦合并成了一个空间。也就你们现在人不多,才允许他们分成两个空间。” “第二个空间是中原的大一统王朝,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汉、唐、明这三家互相之间没有仇怨的,可以和平共处。” “其实隋也是大一统王朝,但它和唐有旧怨,不好放在一起。晋就更不用说了,人人喊打。” “最后那个空间就是把剩下没地方去的凑到一起,不是外族当政就是割据时期,还有零星几个受排挤的朝代被被塞进去。” “对了,之前天道通过了约架的法案。提前申请之后,就可以去打群架,美其名曰「交流感情」,说是不打不相识。然后汉唐明就很喜欢呼朋唤友一起去第三空间揍人,挨揍最多的就是晋和宋的皇帝。” “先秦好像没兴趣参与这种活动,我没见始皇帝他们去过,可能先秦和后头的朝代有壁吧。大家各玩各的,大秦还是更喜欢留在自家欺负一下春秋战国人。” 短短几段话,信息量巨大。 父子俩提了几个不太清楚的地方,黑龙一一解答了。待黑龙变回龙形跑出去玩耍之后,二人沉默而坐。 不知过去了多久。 始皇忽地开口: “前世——” 他没有说完,扶苏已经懂了。 父子二人是双双重生到这个位面的,所以他们其实应该同时归属两个位面。现在这个位面的先祖已经见到了,另一个位面还不曾碰面。 也不知两界时间流速如何,现如今前世那个位面过去了多少年,那里的大秦是否还安好。 扶苏皱着眉,还是劝说父亲: “阿父回地府吧。” 他这里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实在不行,还有桥松盯着呢。 反倒是父亲,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总不能真陪他到阳寿耗光吧? 始皇沉吟不语。 扶苏凑近了些,小声哄道: “阿父,大秦还需要您。” 经过这些天的试探,他们已经确定了,天道并不是完全禁止鬼魂干预阳世的。普通鬼魂有本事的话,天道也不好强行阻拦。 但他们还需要更多的试验,摸出其中的规则。例如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要怎么才能在法则允许的限度内插手朝代更迭。 父亲回了地府继任分管人,或许能看到现成的明文规定。 万一另一个大秦最近正好在遭受外族入侵,父亲在他这里待着,只会耽误大事。过去了,至少还能想办法相助一二。 始皇轻轻按住儿子的肩膀: “朕明白。” 大局为重,哪怕再怎么担忧爱子,他也确实该回去看看了。 王驾又去了一趟骊山陵。 这次扶苏目送着父亲一步一步走入了甬道之中,虽然不舍,却无法挽留。 回到地府,始皇准备去找府君。 他刚踏进甬道就进入地府了,之后想出门找人也不用往里走,转身朝外就行。这次不用功德包裹全身,顺利来到了骊山陵外的幽冥地界。 但始皇帝好像回来得不是时候。 不远处,是一大群鬼魂集结出来的队伍,正朝他这头虎视眈眈。 领头人是六国不知哪个国君: “诸位!听说那嬴政小儿已经苏醒!我等今日前来,一定要将他狠狠收拾一顿,为故国复仇!” 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