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相亲很甜蜜》 1、第 1 章 中午十一点多,秦珍珍推着自行车进了大院,太阳帽下的脸颊晒的红彤彤,晶莹的汗珠顺着肌肤滑落到领口。 秦珍珍长的漂亮,顶好的美人,刚一进大院就引来了不少人的视线。 上个月去了小儿子家住的王老太刚回到家,正蹲在门口慢吞吞的洗菜,出声问道:“珍珍呐,还在塑料厂干啊?你那小学老师的工作,还没批下来啊?” 提到这件事,秦珍珍心里就烦,摘下太阳帽与和王老太说话,“王奶奶,现在工作真是难办的很,我去了好几趟,都说再等等。” 王老太有点耳背,大声道:“那也没那么难办,我瞧你都等了大半年了。” 秦珍珍叹了口气,“学校那没位置,也只能继续等等看。”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其实事情不完全是这样。 当初刚分到学校时候,上面扩下来四个位置,等着位置的也是四个人,四个人原本正好,马上下来正式通知就要去上班。不巧的是,秦珍珍的堂妹上一个工作不顺,也想去小学当老师,从天而降挤掉了秦珍珍。 堂妹的妈妈是学校的退休老师,秦珍珍妈妈是塑料厂工人,秦珍珍自然毫无竞争力。更加恰巧的是,当时秦珍珍的妈妈身体不舒服,秦珍珍等着通知的时候无事做,就去顶了妈妈的工做了几天。 学校那边一看,便说秦珍珍既然有个工作可做,那就让秦珍珍再等等,先安排‘无业在家’的堂妹上班。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年,塑料厂都给秦珍珍涨了两次工资了。 秦珍珍忧郁地把自行车停在了自家门前,想着自己的工作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时候忽然听见一阵笑声,她好奇的往那边看看,发现是住在大院北边的堂妹一家正在相亲,乌泱泱的好多人站在堂妹门口。 中间有个个子特别高的男人,看着皮肤也白,长的还不错,应该就是相亲的男方了。 “这个不错,不过个子太高了,得有一米九了,太高不好买衣服。”秦珍珍自顾自的指指点点。 看了一会,心里始终惦记别的事情,连热闹也不想看了,往自己家里走,又看见她爸秦向水正骂邻居小孩。 这又是干啥呢? 秦珍珍纳闷,从后面扯了一下秦向水的衣服,“爸,你干嘛呢,怎么不回家吃饭?” 秦向水这下可找到倾诉的人了,指着邻居家哇哇哭的小孩,气急败坏道:“你看看这死小孩,把树都打成什么样了。” 秦珍珍抬头看过去,原来是巷子后面的一棵柿子树,现在正开着花,与大院隔着一堵墙,但正靠着墙长,一些树枝已经生长的越界。 因为邻居小孩的调皮,竹棍捅下来一些小花,散落在地上。 秦珍珍用袖子擦了擦汗,细腻的肌肤白的仿佛发光,碎刘海上落了一片花瓣,美的十分惹眼。 秦珍珍道:“树不是咱家的树,小孩也不是咱家的小孩,你说说得了,别把人骂哭啊。人家的树就是结了果,你还想去摘啊?” 秦向水挥手把小孩撵走,在这面墙旁边对着秦珍珍比划,“里边的我肯定不能摘,但这一枝的长出来,正好能掉到咱们院里。” 秦珍珍噗嗤笑了,简直受不了老爸的小气劲。她和老爸一块回家吃饭,妈妈方素正坐在小板凳上,端着碗喝水。 方素和秦向水都是塑料厂的普通工人,因为秦珍珍学校工作的事总办不成,方素怕秦珍珍总闲在家里说出去不好听,就从厂里退下来,让秦珍珍一直顶替着上班。 “吃饭吧。”方素麻利地把厨房的菜端出来,两菜一汤,一家人围坐在小桌前吃饭。 隐约还能听见外头堂妹相亲的说笑声,秦珍珍家这边却显得很寂静。 半晌,秦向水忍不住道:“小梅做事不地道,知道咱们珍珍等着学校工作,还悄悄在里边搞鬼,搞的珍珍现在也没个工作。小梅又开始相亲,眼看工作婚姻都有了,咱们珍珍再长条腿也追不上她。” 秦珍珍垂下眼睛,她知道并不是小梅的错,位置有限,小梅也想要,她家庭普通,争不过小梅。那就先熬着吧,总还有机会。 方素:“也不能这样说,咱珍珍婚姻早就定好了,红文是个好孩子,哎呀,当初看他家庭条件我还犹豫,没想到考上大学出息了,马上都快提副校长了。” 秦向水端着碗,对女儿说:“珍珍,你问问红文什么时候提副校长,他上任,你当老师的事也好办点。” 秦珍珍也确实等急了,她也不想老是占着妈妈的工作,提到陈红文时,心底有一丝隐秘的担忧,但还是说:“好,今天下工我约他问问,他说喜欢吃咱家腊肉,我再拿点给他。” 秦向水很高兴,“多给他拿,以前也没见他喜欢吃,看来是改口味了。” 陈红文是秦珍珍的对象,两人认识五六年了。秦珍珍一家在大院里已经是普通家庭,陈红文比她还不如,全家都住在农村,靠种地为生,但他学习好,考上了大学,先是分到学校工作了两年,现在更是正传出消息被内定了副校长。 这个对象并不是秦珍珍高攀,实际上陈红文还没分配工作前,他远在农村的父母就大包小包过来看过秦珍珍了,还急切的想要订婚。 因为那时候秦珍珍和陈红文都没有工作的缘故,爸爸秦向水觉得不是时机,只口头订了婚,约定等陈红文读完大学,工作稳定了再正式的谈结婚。 秦向水觉得现在就很是时机,低声嘱咐秦珍珍:“还有,你试试红文的口风,他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不能光在农村办,城里也要办。” 秦珍珍小口往嘴里送饭,道:“我知道了,爸。” 说起来,她和陈红文也没吵过架,关系很和睦,但怎么心里就是觉得不对劲呢? 下午,秦珍珍结束了塑料厂的工作,打电话约了陈红文在学校附近见,便骑着自行车去赴约,她约的地方是学校不远处的一处水泥厂,远远就看见陈红文双手插兜,站在石板前。 陈红文带着眼镜,面容俊秀,清瘦,很有书卷气。穿着一件蓝色西服,胸口的口袋放着两支钢笔,时不时看看手表。 他的手表是秦珍珍给他买的,62元,花了秦珍珍整个两个多月的工资。 陈红文迎上来,满面笑容:“珍珍,你来了,腊肉没忘吧?” 秦珍珍忙把装好的腊肉给他,道:“你喜欢吃,今年我多做点。”说罢和陈红文并肩走在一起,走了几步,陈红文不知道从哪弄了张报纸,展开铺在水泥板上。 “来,坐这儿。”陈红文说。 秦珍珍便坐在报纸上,整理自己浅蓝色的格子裙,一面说:“你今天下班那么早呀?” 陈红文语气里有点得意,“这不是过几天就要当副校长了,卸下了一部分工作,提前适应适应。” 秦珍珍抿着嘴唇,小声道:“你速度真快,红文,我想求你一件事,等你当了副校长,能不能帮我问问,学校到底什么时候能有空位?” 没想到这句话一出,陈红文脸色一下子变了,攥着腊肉袋子不说话。 秦珍珍也愣住了,她也没求过陈红文什么事,今天也实在是等着急了才求他帮忙,本来心里已经不好意思,更没想到陈红文会是这种态度。 秦珍珍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什么意思?” 陈红文站起来,背对着秦珍珍,烦躁地说:“珍珍,不是我不帮你,我就不明白你们家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小学老师的工作就死活搞不定。你死等着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啊?让你爸妈给想想办法,我真不明白,要是我不当副校长,你是不是一辈子干塑料厂了?” 秦珍珍:“我不是死等着,主要是我家没学校的关系。” 陈红文匪夷所思,“你堂妹家不是有关系?她妈是学校的退休老师。” 秦珍珍:“……” 夕阳穿过树叶的缝隙,把秦珍珍的格子裙照的十分绚烂,她双手交扣放在膝盖上,这下才想明白。她早就告诉过陈红文堂妹竞争走工作的事情,陈红文现在还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可见没把话放在心上,没听,或是不关心,转头就忘了。 秦珍珍心里很生气,嘴上还是努力平静,“你不帮忙就算了,腊肉还我。” 陈红文可笑的转了转手表,掏出三块钱,“我买你的腊肉,实话告诉你吧秦珍珍,我们俩现在的差距是越来越大,我不打算和你继续交往了。其实我已经和别人好了,是我大学老师的女儿,我能有今天也是靠她家里的帮助。” 陈红文:“腊肉也是她要吃,我不喜欢你家的腊肉,闻着一股馊味。” 秦珍珍从刚才的生气,变成一种深深的震惊和愤怒,她简直认不出面前这张脸,就像她从来都不知道陈红文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样。 2、第 2 章 她自认为没有半点怠慢过陈红文。 陈红文家境不好,一个人在外面读书,冬天没有衣服穿,方素顾及着他的自尊心,常常买来新衣服,谎称是秦向水大小不合适的衣服给他。 年年放假,都喊陈红文来家里吃饭,怕他自己过节没地方去。 陈红文的手表,也是因为他毕业要工作了,怕别人看轻,秦向水让秦珍珍买的,花的是秦珍珍的工资。还有其他种种,全是拿他当一家人对待的。 再联想陈红文的话,秦珍珍此刻只有一句可说的,“你可真不是人。” 秦珍珍立刻把自行车推出来,脚登在上面随时准备离开,冷冷地对着陈红文道:“我还不想和你谈对象呢,我要找的话比你好的一大片,好好做你的陈世美,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到哪天。” 陈红文并不相信,含笑道:“秦珍珍,你还想找比我好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条件,你不就一张脸,家庭不怎么样,性格也不温柔。” 秦珍珍气的咬牙,扯掉自己买的手表,又道:“我妈这些年给你买的衣服,都给我还回来,还有你吃我家的桃,少一根毛我就去学校找你!” 说到这里,陈红文有点受触动,很快又恢复过来,正色道:“珍珍,你家是对我不错,你要是再争气点,我是会一定和你过一辈子的。” …… 生气! 太生气了! 秦珍珍把自行车骑的飞快,发丝在风中飞舞,遮阳帽被吹的也快要掉落。 一切都是因为工作,工作不批下来,连陈红文都瞧不起自己了! 骑到学校前,秦珍珍看见陈红文的自行车停在外面,于是经过的时候一脚给他踹进沟里。 听着自行车摔倒发出的响声,秦珍珍心里觉得轻松了一些,擦掉因为委屈滑落的眼泪,想着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工作定下来。 回到大院时天已经擦黑,迎面撞上一个人,只听哎呦一声,秦珍珍吓了一跳,扶起来一看是堂妹秦小梅。 秦小梅穿着一件白长裙,长的温柔似水,说起来也细声细气,个头不高,打扮的很精心,还喷了香水。她惊呼道:“珍珍姐,你咋哭了?” 秦珍珍很是尴尬,小梅眼睛还挺尖的,黑灯瞎火也能发现。“风吹的,对了,我看见你今天相亲了。” 秦小梅笑的不太自然,一只手理着刘海,“是,咱大院王大娘介绍的,各方面条件都可以,就是没正经工作,说在搞创业。” 秦小梅没看上男方,在她看来搞创业就是没体面工作,她是小学老师,有编制的文化人,怎么也要找个对等的。 说起来她很羡慕秦珍珍,秦珍珍的对象快提副校长了,要不是秦珍珍对象就好了。自己是小学老师,那什么红文是副校长,门当户对,一起工作也谈得来。 有秦珍珍在前,秦小梅怎么也要找个工作好的,不然丢人,家里也没法接受。 秦珍珍心情低落的将秦小梅拉到一旁,“小梅,我问你一件事。” 秦小梅:“珍珍姐,什么事啊?” 秦珍珍摸摸兜里还有几块糖果,掏出来递给秦小梅吃,一边低声询问道:“你工作也好几个月了,学校应该都摸清了……有听见扩招的消息吗?” 秦小梅心里暗笑,原来是打听工作,她脸上做出为难的样子,说的话却也没怎么夸大。 “珍珍姐,你不知道学校的情况,上一次扩招就是我那次,才过了几个月,短时间不会扩招。学校用不了那么些老师,除非是有老师把位置空出来,不然真不需要人了。明年有一个老教师要退休,要不你等等?” 秦珍珍一听,把糖果都要捏烂了。再等一年也没法百分百确定能顶缺,学校位置要真那么紧俏,还是改行算了。 和秦小梅告别,秦珍珍回到家里,饭也没吃就躺在床上,默默委屈伤心。 墙上挂着明星日历,圈了个红圈还有二十天就是生日,又长了一岁,但越想越觉得生活令人沮丧,工作没工作,对象又是个陈世美。 工作和爱情,总要有一个吧? 该死的陈红文,必须要找个比他好的。 相亲,对,她也要相亲。 说干就干,秦珍珍当晚就把在陈红文那拿回来的手表卖了二手,挽回了25块的损失,她又拿着钱到供销社买了糕点、水果糖、还有两个水果罐头,水果罐头贵,一共花掉了3块2,再带了一点家里的腊肉,拎着去敲大院王大娘的门。 王大娘亲戚多,女儿在百货大楼上班,在大院里很体面,大家常找她介绍对象。 今天天晚了,等了一会王大娘才捏着蒲扇出来,显然是已经睡下,“珍珍,大晚上的,你什么事?” 秦珍珍将带来的东西递过去,微笑道:“大娘,我今天瞧见小梅相亲,想着您认识的人多,介绍对象还是得靠您,您给我也介绍一个呗。” 王大娘看着嘴甜的秦珍珍,再看看递到手边的一大袋东西,笑的合不拢嘴,“没问题,你长那么漂亮,一介绍一个准,但我记得你不是有个对象,叫什么红文的。” 秦珍珍声音低下来,“那个不谈了。” 王大娘也是人精,居然品出了点意思,摇着扇子道:“要我说,搞对象还是要家庭工作都能匹配上,咱是城里人,怎么也要找个城里人,我明天就给你找个城里的。” 秦珍珍眉眼舒缓,“好,我在家里等着。” 她正要走,王大娘又推让起礼物来,“珍珍,都住在一个院里,你的事还用得着拿东西吗?太外道了,快拎回去。” 秦珍珍哪里会拿回去,她生怕王大娘不上心,媒婆的嘴有时候才是最坑人的。一下子就走出去了好远,喊道:“给琴琴姐吃,我记得琴琴姐最喜欢吃水果罐头。” 夜深了,王大娘把东西拎进家里,她男人躺在床上问:“这回是谁要说亲?” 王大娘蒲扇一扔,“珍珍,秦珍珍!她那个大学生对象吹了,我就说,人家上了大学工作又好,果然马上就不和她愿意了,这个珍珍,长的好看,就是工作总定不下来。” 她男人道:“这可不好弄,说个一般的,有大学生在前面,她家肯定不愿意,说个好的,她家条件又赶不上。” 王大娘挑眉:“我自有计较。” 3、第 3 章 次日一早,秦珍珍没去塑料厂,用妈妈的护肤品擦了擦脸,对着镜子把头发梳了三四遍,梳理的整齐的挨着肩膀上才罢休。 额前的碎刘海用发卡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穿着一件显腰红裙站在门口,亭亭玉立。 王大娘效率很高,清晨就通知了秦珍珍一家,两个小时后男方家过来。 秦向水得知陈红文和秦珍珍分手后,没在秦珍珍面前表露什么,但在厨房里气的砸了两个盆。方素正拿扫把扫扫门口,又弄了点瓜子和花生糖等着待客。 方素一边扫地,一边劝秦向水:“算了,你还不明白吗?靠谁都靠不住,咱指望他帮帮珍珍,他还冤咱们帮不到他。我看珍珍工作的事就不要强求了,分不到就安心干塑料厂。” 秦向水:“珍珍一个高中生,我想让她干点有文化的活。” 秦向水转念一想,站起来往外走,道:“先相亲,找个稳当的对象定下来,才能安心等工作,总不能两头空。” 他本想着出去瞧瞧相亲的人到门口了没,先看见侄女秦小梅挎着个小白包,脚步轻快的要去上班。这要是珍珍当了教师,也垮个小包,来去如风的多体面。 秦小梅和他打招呼,“二叔,你做什么去?” 秦向水回过神,道:“哦,这不是珍珍相亲,我在家里招待招待。” 一听见这话,秦小梅瞳孔放大,直接小跑了过来,“二叔,珍珍为啥相亲,她和红文不是一直挺好的,红文事业也好,往后肯定能干到校长。” 秦向水说的含糊,“珍珍的事我也不清楚,反正是分手了,珍珍年轻,多相几个看看。” “二叔,你家忙得过来不?”秦小梅很是高兴,扭头就往自己家里去,“你家凳子指定不够坐,我去给你拿几个。” 秦向水:“不耽误你上班,你上班去吧。” 秦小梅:“上班不急,还有一个半小时,耽误不了。”她笑着跑回了家,在堂屋里翻找板凳。 她家的家庭条件好,整个屋子都亮堂,靠墙的桌子上摆着个电视,盖着碎花桌布,妈妈邹青兰戴着眼镜,正坐在沙发上刺绣。 邹青兰是人民教师,去年才退休,秦小梅是说话也是随了她,慢悠悠的。她把手里的线放下,问:“毛毛躁躁,又忘东西了,到你房间找。” 秦小梅走过来,迫不及待地说:“妈,我刚才和二叔说话,原来今天珍珍姐相亲!珍珍姐和红文不在一起了,你说珍珍姐是怎么想的,红文往后能熬个领导做,要是我,我才不愿意分手。” 邹青兰略有诧异,很快平静下来,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陈红文从农村走到现在,心里傲着呢。珍珍这孩子没鬼心眼,本来和他就不是一路人,又当不上老师,陈红文就想要另找。” 秦小梅默默点头,“原来是这样。” 邹青兰瞥了女儿一眼,继续绣她的百马图,嘱咐道:“你在学校工作,别和陈红文走的太近,他抛弃珍珍,可见他不是什么有良心的人。” “我晓得了。”秦小梅把三个板凳摞在一起,急匆匆抱着往外跑,“珍珍姐相亲,我得去看看热闹。” …… 秦珍珍洗了个锅的功夫,相亲的人家来了。 来了三四个人,走着过来的,领头的是王大娘,第二个就是男方了。个子不高,头发挺短,有点黑,五官还算耐看,很沉默,属于一般人长相。 后面跟着的是男方的两个亲戚,一男一女,男的应该是男方的爹或者叔叔伯伯,女的看年纪也是父母辈。 王大娘站在门口招呼,“快快快,都来瞧瞧,珍珍啊,这个是孙卫国,也是城里人,在镇上有个服装厂。家里过的不错,就这一个儿子,独生子。卫国,这是珍珍,也是独生女……还挺巧的,珍珍长的俊,人也能干体贴。” 秦珍珍刚看了一眼,便被王大娘的胳膊夹着,一起往屋子里走。她也只好说:“大家进屋,进屋说。” 这下众人一个接着一个进了屋子,围坐在一起,加上秦向水和方素一共七八个,坐在一起互相笑笑,大家都放不开。 王大娘继续发挥,“秦大哥,方姐,卫国家的服装厂可红火了,这一家子都会赚钱,马上还要开个分店。就是人蔫吧的不爱说话,你俩看卫国这孩子怎么样?” 秦向水和方素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听到服装厂便觉得很稀奇,这家庭可真不一般,当下对男方也对了几分重视。 秦向水一向不把话说死,笑道:“老实孩子好。” 王大娘心里多了几分把握,忙拉着孙卫国那边的亲戚,“孙大哥,孙大姐,珍珍你们瞧见了,珍珍很不错的,你们怎么说?” 孙卫国那边的亲戚对视一眼,乐呵呵的点头,显然是满意的,就连一直没说话的孙卫国也冷不丁道:“我也同意处。” 他一句话让秦珍珍侧目,隔着王大娘半个身子,探出头去观察孙卫国。 孙卫国的声音很沙哑,一进屋坐下便没有换过姿势,两只手交扣放在膝盖上,目光也一直落在手上。秦珍珍觉得,有点……怪。 现在只剩下秦珍珍没发表意见,王大娘特意去和孙卫国家说话,让秦珍珍好有空和爸妈商议商议。秦珍珍和爸妈走到屋子另一边,低声说:“我的感觉不好说,没多喜欢。” 方素:“人踏实最重要,你俩说说话,看能不能处得来。” 秦向水对秦珍珍说:“这男方没你好,就家里有个服装厂这点能考虑,你要是想处,咱先问清楚服装厂地址,查查是小厂还是大厂!不想处就再相。” 正说着,秦小梅抱着几个板凳来了,小挎包从孙卫国手边蹭过去,惹得孙卫国朝她看过去。 秦小梅:“二叔,二婶,珍珍姐。我来送板凳,已经相上啦?人怎么样?” 秦珍珍把她叫过来坐,三言两语把男方的情况告诉了秦小梅。 秦小梅闻言,脸有点僵,“珍珍姐,有服装厂你还犹豫啥?处处看呀,王大娘真是的,昨天给我介绍的那个创业创了三个月,就一个空荡荡办公室。” 秦珍珍心里对孙卫国没感觉,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挑什么,挑个家庭条件又好,长的也好,性格也知趣的,但那不是痴心妄想吗? 一时间,她觉得很为难,也很无趣。 秦小梅看看那边的孙卫国,若有所思,又压低声音说道:“珍珍姐,你是不是觉得那男的长的一般,我说两句话,说的不对你就别往心里去。” 秦小梅:“其实找对象,主要就要盯着家庭条件好、有好工作的找。过的好的人,气色就好,精神就足,看着和一般人就不同。只要长的不丑,到时打扮打扮,换个发型,穿点流行衣服,马上就显得小帅了。” 秦向水对侄女另眼相看,夸赞道:“小梅这孩子聪明。”心里想的却是,难怪自己家珍珍被她顶走了工作,小梅精的很啊。 秦珍珍一下子被逗笑,气氛变得轻松起来,那边的王大娘也聊的差不多,就要走过来问秦珍珍的想法。 忽然间,门外传来自行车车轱辘碾过石子的声音。 接着就看见陈红文骑着自行车出现,把自行车停在正门口,从车后座解下绑着的两大包东西,扭头就往屋里来,一气呵成。 看见屋里七八个人,陈红文愣了一下,笑着道:“都在呢,珍珍,我把你家以前给我的衣服送来了。” 这下很尴尬,孙卫国那边的人都不明所以的向王大娘询问。 秦珍珍也没想到他来的完全不是时候,站起来赶人,“送到了就赶紧走,我家现在不欢迎你。” 陈红文脚跟还没站稳就被往外推,以前他都不是这样的待遇,不乐意地说:“你不点点?到时候别说我眛了你家的东西。” 整整两大包衣服,秦珍珍随便翻了翻,大部分都是冬天的棉袄、毛衣,有两件西装。因为有些时间过了太久,已经发白褪色。最下面是两袋挂面,还有几个包在塑料袋里的桃。 这些肯定不是全部,但更多的已经无所追踪了。 秦珍珍盘算起来这些衣服卖二手能挽回多少钱,和陈红文谈对象的这些年,损失了不知道多少钱,钱也许能清算,但秦珍珍消耗的精力和感情就只能做流水消逝了。 秦珍珍:“行了,我点过了,我们两清。” 陈红文抬腿要走,目光却瞥见了屋子里的王大娘,顿时停下脚步:“秦珍珍,你是一点不让自己闲着,咱们刚分手,你就急着相亲。” 王大娘不悦,站起来推搡他,“怎么说话的,相亲怎么了,别在这妨碍我们,坏我的事别怪我说话难听。” 秦珍珍咬牙,在孙卫国家古怪的目光中,毫不退让地对陈红文说: “这不是向你学习吗?你没分都脚踏两只船,我当然不能落后太多。” 4、第 4 章 秦珍珍知道这场相亲被陈红文一搅和,大概成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继续说道:“我告诉你,我想相多少就相多少,我一天相三个,我使劲相!” “我看你能找个什么玩意。”陈红文冷笑地在人群里锁定了孙卫国,变得狐疑起来,片刻后指着说:“我认识你,你不是那个姓孙的劳改犯吗?” 秦珍珍都惊呆了,冲着他喊:“你别胡说。” 此时,秦向水和方素也坐不住,同样震惊的站起来,抓着做媒的王大娘问情况,“王妹子,你真介绍个劳改犯给珍珍?” 旁边的秦小梅抓着自己的挎包,左看右看,显然也受到了冲击。 王大娘支支吾吾。按理说要是受到污蔑,孙卫国这边的人应该跳起来解释,但现在他们也默不做声。 见此状况,陈红文更加断定了,嘲笑地对着秦珍珍说:“珍珍,你也太天真了,他这个头型都剃的见头皮。再说要是各方面都没问题,也不会介绍给你,你是漂亮,漂亮又不当饭吃,肥水不流外人田你都不懂。” 秦珍珍冷冷地瞪着他,红唇咬的白了一片,她推开陈红文,走到孙卫国一家面前,低头询问:“我要听你们说,是不是这种事瞒不过,我也不可能和劳改犯谈对象。” 半晌。 王大娘才压低声音,感到很没脸道:“珍珍,不是大娘骗你,卫国家有服装厂是真的,家中很有钱,就一个儿子,服装厂以后也是他的。” 秦珍珍深深吸了一口气,靓丽的脸因为愤怒而染上红霞,一指大门:“王大娘,你们走吧。” “……大娘下次给你找个更好的。” 媒婆的嘴果然也是骗人的鬼。 孙卫国一家与王大娘一起走了,整个屋子顿时空了一大半。秦小梅看了一场戏,把带来的板凳收拢收拢,想着往后不能再找王大娘介绍对象。 再对比自己昨天相的那个,心里也平衡了许多。 秦小梅:“珍珍姐,二叔二婶,我也走了。”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着陈红文,“陈同志,七点钟了,再不去学校就晚了。” 陈红文没搭理,恢复了文质彬彬的模样,笑着说:“珍珍,我有点话和你说,我在外面等你。” 秦珍珍置若罔闻,收拾桌子上的水杯,还有一地瓜子皮。水杯里倒映出她没有表情的脸,秦珍珍不禁想,她最近是怎么了,一直在倒霉。 难道她真的那么差劲,相亲也只能捡劳改犯? 不不不,秦珍珍立刻摇头,驱散了这个想法。她家庭普通,却也清白,上过高中,人不懒还算勤快。话说回来,要不是当初勤快的要顶班妈妈没法去的工作,也不一定会丢掉教师工作。 秦珍珍打扫完了地上的狼藉,秦向水已经去上班了。她在现在去上班,和继续托人帮自己介绍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先去塑料厂上班。 其实她请了半天的假,不过既然来得及,就先去上班。 走出门,却看见陈红文还没走,堵在她停自行车的前面,引得大院里的人频繁去看。 秦珍珍气不打一处来,她现在一句话也不想和陈红文说,推了自行车想从他身上碾过去。被陈红文按住了自行车把。 秦珍珍恼怒,“有屁快放。” 陈红文一下子笑了,并不拿她的生气当一回事,语气柔和道:“珍珍,昨天找衣服时候我就后悔了,我们认识多少年,关系不是轻易断的了的。我还想着你,你别生我的气,等我上任,马上给你安排工作,没位置我就想办法调走一个。” 秦珍珍因为他的反复和脸皮厚而倒胃口,“哦,你昨天可不是这样说的。” 陈红文;“昨天我太冲动,我就喜欢你身上的单纯劲,咱们和好吧。” 秦珍珍歪头,黑黝黝的眼眸里充满了审视,“你那个老师的女儿呢?” 陈红文下意识想转动手腕上的手表,摸了个空,他还不知道手表已经在二手市场了。“我压根不喜欢她,之前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她爷爷是书记。不过我也不能轻易得罪她,再等两个月,就找个借口和她分了。” “我可以带你见见她,你就假装是我表妹,别说老师职位,往后评优什么的,一切都水到渠成。” 清晨的风哗啦啦灌进秦珍珍的耳朵里,她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耳膜仿佛也在滋啦啦响。 陈红文自己自己当扒着鸡蛋缝的苍蝇还不够,还想带着她一起去? 一辈子没受到过这种侮辱! 秦珍珍一把推动自行车,碾过陈红文的脚,陈红文的皮鞋被碾瘪,当下抱着脚哎呦叫唤。秦珍珍眼睛又瞥见几步之遥不知道谁放了个泔水桶在外面,就抄起来,劈头盖脸的朝着陈红文浇过去。 淡黄色的液体,混杂很多豆子,把陈红文淋了透,一颗豆子甚至粘在他的眼镜镜片上,水顺着西装下摆滴滴啦啦的淌。 秦珍珍骂他:“你去死吧!我还要相亲,今年就要结婚,杂种才和你和好。不看看你这幅恶心模样。” 不顾身后又喊又叫的陈红文,秦珍珍自顾自推着自行车出了大院。 她现在改主意了,上午不去上班,发动所有认识的亲戚,还有大院里的叔叔阿姨,都来帮她组织相亲。 一个相不好,那就靠数量,相上二三十个!就不信没有一个比陈红文条件好。 这样想着,秦珍珍顿悟,又绕回了大院,把陈红文带来的两包衣服放在自行车上,拉到二手市场卖掉。 这回卖了17。百货大楼里称上一大袋好糖果、饼干,又买了盒装牛奶,挨家挨户委托亲友。 5、第 5 章 这天,秦向阳夹着公文包,不慌不忙的迈进了大院。 他长了一张国字脸,很有领导范,也的确是个领导,是塑料厂的质检科主任。五官与弟弟秦向水有点像,但气质一下子就区别开了。 按秦向水的话来说,自己是个小市民,秦向阳那样子就该领导点什么人。 刚进大院,秦向阳的眉头就深深的皱起来,因为实在是太吵了,活像是大院里养了鸭子。他走到自己家门口,妻子邹青兰正好走出来。 秦向阳便用下巴往那边点点,慢条斯理道:“珍珍还相亲呢?这半个月算被她折腾坏了。” 秦珍珍的家门大开,在夜晚也亮出明亮的灯光,而旁边的邻居就没那么明亮,灯光泛黄。一眼看去,好几个人正在屋里排排坐。 瓜子壳、糖果皮扔了一地,几个人一起说话的声音几乎顶破房顶。 自从全大院都被秦珍珍动员起来给她介绍对象后,秦珍珍家隔三差五就相亲,整个大院人仰马翻,到现在相了六七个,秦向阳对此颇有微词,觉得大院没以前清静了。 邹青兰微笑,“是啊,我听说昨天相了个婚后想要一起出国淘金的,把珍珍惹恼了,没一会就被赶走。” 秦向阳不禁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也不稳当,有点小机灵创业还不够,还想把战场拉到国外去,需知什么也没一个铁饭碗好。 他不再管秦珍珍,想到了女儿秦小梅,便小声对妻子说:“回来前,我看见小梅和珍珍前对象,叫红文的,在路边走,两个人有说有笑。” 邹青兰拧眉,“回来你说说她。” 秦向阳想的一样,进了屋子里洗手吃饭,坐在饭桌上拿出一瓶白酒在眼前端详,给自己倒了浅浅一层。 桌子上四个菜,一个嫩丝瓜鸡蛋汤。 秦向阳:“呦,今天没腊肉吃。” 邹青兰淡淡地道:“吃完了,明天我再和你弟家要。” 另一边,秦珍珍送走了相亲的人,也和爸妈坐在一起吃饭,她家只做了三个菜,没汤,上午剩下的白粥盛出来喝。也没铺桌布,桌子脚上还能找到秦珍珍小时候顽皮刻下的名字。 秦向水咬了一口馒头,偷偷看着女儿,越看越觉得自己女儿哪哪都好,咋就是没个慧眼识珠的人呢? 秦向水:“珍珍,这些天为了相亲,你都请了多少假了,厂里也会有意见,要不缓缓?什么时候休息什么再相。” 方素也附和,她是个温和的性子,此时便说:“大事不急在一时,这种事也要等缘分。” 明亮的灯光下,秦珍珍乌黑的头发显得油亮,鼻梁挺直,鹅蛋脸亦十分饱满,眼睛像是猫一样灵动有神。她正发呆,听见这话放下了筷子。 她也是很有压力的,心里比谁都急,不过相亲偏偏不是急就能成的。秦珍珍便只能压着自己的情绪,仔细的观察相亲的对象。 其实秦珍珍并不是十分挑剔,她只是有个喜好需要对上。 秦珍珍喜欢说话让人舒服,看起来斯文的男人,如果会写诗,有点读书人的调调,就更让她动心。和陈红文在一起也是因为从前的陈红文属于这一类型。 而她最讨厌的,是用词粗鲁、喜欢吹牛、或者表现的太功利,都很败她好感。 各种想法在心里一转,秦珍珍还是顶住了压力,道:“再相几次,一鼓作气相上,我上次和伯母说了,让她也给我介绍一个,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方素听了表示同意,“既然是青兰介绍的,那就见见,她是人民教师,介绍的想必也是文化人。” …… 天晴,微风轻拂。 一双表面一尘不染的男士皮鞋踏进了春水大街,香樟树的叶子随风盘旋而下,不慎被踩在了脚底下。 一个高挑、帅气如模特的男人正在观望路牌。 路牌上写着春水大街四个字,赵应观望良久,竟然有点记不清地址,这让他不禁扶额,便找了邮局,给爷爷拨了个电话。 赵应是来相亲的。 他成长在军属大院,根正苗红,父亲和爷爷都是军官,也是家中独子。却没有按照家中安排的路从军,反而考入了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大学,毕业后投身科研。 父亲已经很久不理会他,他也就不怎么回家了。 不过到底是爷爷心系着他,扛不住先释放了和解的信号。所以赵应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他要去见爷爷当年老战友留下的遗孀与遗孤。 当然,要是他喜欢对方姑娘,就是相亲,要是没看上,就当做正常探望。 为了促成相亲,爷爷特意让赵应把家里的汽车开过来,但赵应没开进来,停在外面步行来找路的。 电话拨通,赵应让转接到军属大院,声音清朗:“爷爷,我到了。” 他回过头,远远见两三个小孩正在街头嬉闹,便没有再注意,目光又落到不远处的路牌上,“这地方很绕,地址您再和我说一遍。” 电话那头音声如钟,“就是那个……春水大街,旁边的一个大院里,门口有棵老柿子树,好多年没去过了,我一下也记不清。你自己找找,姑娘叫贞贞,比你小两岁,很小时候我还带你见过。” 赵应重复:“真真?” 爷爷更大声:“贞贞,是贞贞。” 赵应点头,将电话听筒拿远了一点,“是叫珍珍对吗?” 爷爷稀里糊涂,“没错,就叫贞贞,小名叫贞贞。” 赵应回忆之前看着周围的场景,似乎没有看见柿子树,他长的高,一眼略过去周围都是香樟树,便想着应该往里面走走。“知道了,爷爷,我先挂了,下次放假我回家。” 爷爷:“我告诉你,这个姑娘是个好姑娘,我和你爸都同意,要不是她爹走的早,搬离了军属大院,你俩就是青梅竹马。要是相不成,你也不用回家了。” 赵应:“……” 他挂断爷爷的电话,离开邮局,手插进兜里,慢慢走入了这个很绕的大街。 渐渐地,出现了一个大院,靠近门口的地方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赵应停下来,温声问道:“阿婆,附近有柿子树吗?” 王老太抬起头,她耳朵不灵光,压根没听清楚,看着赵应帅气的外表,和一身精心的装扮,恍然大悟,将人指引进了身后的大院。 “又是来相亲的不?在里边,还要往里边走,最后一家就是。” 6、第 6 章 又? 赵应顺着王老太的指引看过去,干净整洁的院子中,一从小白花被风压弯,也朝着一个方向弯腰。这让他心中玄妙,走进了大院。 王老太迈着蹒跚的步伐跟在后面,朝着最里面一家屋子喊:“珍珍,出来相亲了!” 屋子打理的很好,门前贴了对联,房檐上趴着野生橘猫,窗台生长了两朵向日葵。随着王老太的喊声,一个年轻姑娘从弯腰屋子里钻出来,穿着条纹衬衫,牛仔裙,十分靓丽。 应该是正在忙,她手里的面粉尚且没拍打干净,此刻正用猫一样的眼睛打量着来人,利索鲜活的气质,一下子触动了赵应。 秦珍珍拍打面粉,不确定地询问:“什么事呀王奶奶?” 王老太责怪秦珍珍记性怎么比自己还差,“相亲,你俩好好相。”说罢把手一背,悠悠地走了。 赵应适时往前走,修长的身子往那一站就让人觉得移不开眼:“你好,我是赵应。” 秦珍珍茫然,她记得今天没相亲啊,难道是伯母介绍的那位提前来了?既然对方都找来了,肯定不能弄错,当下匆匆把人迎进家门。“赵同志,进来坐,我不知道你要来,正擀面条呢。” 赵应又顺理成章地走进了家门,视线环顾了一圈,是普通又温馨的家,再联想秦珍珍鲜活的模样,孤儿寡母的家,能这样开朗真不容易。 他冲着秦珍珍笑笑,格外温柔的道:“不好意思,平时工作忙,批了假就过来了。” 秦珍珍目光游移,在他的注视下脸颊有点发热,伯母还是很靠谱的,介绍的男人又帅,也很有读书人的感觉。 有了上次孙卫国的教训,秦珍珍不敢不留心眼,招呼人坐下后便试探地问道:“那么忙啊,你是做什么的?” 赵应想爷爷应该早就和她说过了,现在提起,不过是用来打开话题的。“做点研究,不是一直忙,只是最近恰巧忙。” 说完,他站起来去看墙上挂的照片,墙上挂着的是秦珍珍一家的照片。有秦珍珍小时候的照片、秦珍珍和方素一起拍的照片、秦向水的单人照、秦向水和小时候的秦珍珍骑大象的照片。 对着秦向水的这张单人照,赵应心里充满了敬佩:“这就是叔叔的遗照吧。” 他听爷爷讲过,爷爷这位战友参加过抗美援越,当年是爷爷手下的新兵,战功赫赫,在一次战争中光荣牺牲,年仅二十七岁。 不过叔叔怪显老的。想必就是艰难岁月的摧残吧。 “姨丈?”秦珍珍抓着暖和给客人倒水,被升起来的热气熏了眼睛,连耳朵也一块短暂失灵了。她不知道赵应在说什么姨丈,便指着墙上秦赵水去年拍的单人照道:“这是我爸。” 赵应郑重点头。 秦珍珍心想他这副看烈士的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想到锅里还在烧着水,便说:“赵同志,你在这坐一会,我去下面条,等会咱们边吃边说。” 赵应看见桌子下面的篮子里,放着腊肉和几根水嫩嫩的黄瓜,眼神在腊肉上盘旋,都快把腊肉看出洞了,还是没好意思说,“好,麻烦你了。” 秦珍珍一溜烟跑去厨房下面条。 下的时候,她到大院门口看看爸妈回来了没,见没人影就没下他们的。今天上午方素扭到脚脖子了,肿了一大片,淤血看着吓人,秦向水下班后就赶紧扶着去卫生所看伤。 到现在也没回来,一定是卫生所医生又忙不过来了,秦珍珍怕面条在锅里泡久了难吃,便想着等他们回来自己下。 回到厨房一看糟糕,没鸡蛋了。 因为忘了今天要相亲,秦珍珍家里什么也没准备,下班回来想着吃一碗素面,现在要是待客,光秃秃的素面就太怠慢,起码要打两个鸡蛋。 锅里煮着水,也不好骑自行车去买,秦珍珍赶紧看看伯母家有没有人,敲门想要两个鸡蛋。 过了一会邹青兰从里屋走出来,身上围着个白点的围裙,“珍珍,我炖了排骨,马上炖好,来一起吃饭。” 秦珍珍想伯母是怎么回事,她也忘记今天给自己介绍了相亲对象吗?语速很快地说:“不了,想跟您拿两个鸡蛋,家里鸡蛋吃完了。” 两家住在一个大院,借鸡蛋借盐都是常有的事,邹青兰问也没问就去拿鸡蛋,捡了四个装在小兜里给秦珍珍带回去。 秦珍珍接过鸡蛋就走,不忘回头喊道:“晚上我下班了买了鸡蛋,就给您送回来。” 邹青兰站在门口不再往外追,也喊道:“过会别忘了来盛排骨!” 邹青兰回到屋里继续看着锅,过了一会儿,女儿秦小梅三步两回头地跨过门槛,魂被勾走了似的进了厨房。 秦小梅:“妈!我回来看见谁的汽车停在街南边了。” 汽车,这个词牵动了母女俩的心。 “反正不是咱们大院的。”邹青兰说道,用勺子搅动锅里的排骨,几颗枸杞被搅了上来。大院里都相互熟悉,谁有多少家底心里也都清楚,没一个能和汽车沾边的。 秦小梅喃喃道:“要是能坐上汽车就好了。” 邹青兰瞥了女儿一眼,“坐公交车过过瘾去吧,去把排骨给珍珍送去。” 秦小梅不太乐意的叹口气,端着排骨往外走,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 上次王大娘给她介绍的那个创业男,已经彻底吹了。这几天秦小梅倒是和陈红文走的比较近,一方面是因为陈红文提了副校长打交道的地方变多,一方面也是因为秦小梅得知秦珍珍和陈红文分手的缘故。 今天看见汽车的事,更加激起秦小梅心里的盼望,她想着要不和陈红文关系更好点? …… 秦珍珍把鸡蛋煎了,放在面条上面,配上几根个青菜,这样端出去,和赵应面对面坐在一起。 “事先没准备,没有菜招待你,先垫垫肚子吧。”秦珍珍客套道。 赵应自己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将整个堂屋熟悉的差不多,见秦珍珍口渴,这回反过来给她倒水。赵应觉得自己这次相亲表现的并不好,有意改善,主动说:“我能叫你的小名吗?你也叫我赵应。” 秦珍珍同意,开始吃面条,总觉得有陌生人在对面看着别扭,半天才吃了一点,又去看钟表,怕耽误了下午上班的点,她下午没请假不能误工。 这个举动被赵应发觉了,他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咱们开诚布公的交谈,我比你大两岁,月工资53,家里……还算富裕。之前没有处过对象,工作有时候很忙,你的情况我也都知道,咱们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如果你愿意和我处,半年后我们就可以谈结婚事宜。” 秦珍珍略有警惕,上下打量他,并没有发现不妥,一句‘你没有坐过牢吧’就在嘴边。 很快,秦珍珍便打消了顾虑,伯母介绍的人,不可能像是王大娘介绍的一样不靠谱。 秦珍珍:“赵应,实话说,你条件真是很好,我根本没想到。不过你确定看好了要和我处对象吗?今天你这样说,我就当真了。” 如果今天说好了,以后再想反悔,或是说什么条件不匹配的话,秦珍珍是要狠狠发火的。 两人此刻都格外认真。 赵应没有直接回应,略显轻松地提议:“珍珍,后天晚上你想和我出去看电影吗?” 这时候看一场电影是很不错的娱乐,尤其是情侣之间,其实电影院里很大一部分都是年轻情侣在谈情说爱。除此外,另一种露天电影才是众人聚集在一起看的。 因为一起看电影被定性了,秦珍珍现在答应去看电影,就等同于答应处对象。 秦珍珍抬起脸,有点羞赧,有点嗔怪:“好,后天早早过来。” 赵应心里满足,道:“我还没见过阿姨,阿姨喜欢什么?后天我带礼物给她,阿姨这些年辛苦了。” 秦珍珍忽略了赵应话里怪异的逻辑,也把爸爸秦向水抛在了脑后,道:“我妈不在意这些,你要想送,后天买点水果就是了。” 秦珍珍中午只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吃饭加上相亲眨眼间就过去了,走的时候两人短暂的牵手了一瞬间。 秦珍珍将他送到门口:“下次见。” “后天见,珍珍。”赵应笑着对她点头,离开了大院。 走到一半的时候,赵应忽然发现了一墙之隔的柿子树,并不在爷爷所说的珍珍家门口,明明是在珍珍家后面的巷子里长着。看来爷爷也是老糊涂了。 旁边,捧着一碗排骨的秦小梅刚走出家门,就目睹了赵应离开大院的身影。 这一下又让秦小梅愣住了,揉揉眼睛疑问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刚才好像有个堪比模特的男人从大院走出去。 这个男人十分俊美,穿着打扮也显得贵气体面,身上有种清冷冷的气质。 再想找,已经找不到影子了,大院里的人她都认识,从来没见过那个男人啊,不会是眼花了吧? “今天真是见了鬼了。”秦小梅失魂落魄。 7、第 7 章 赵应在工作单位给爷爷打电话,脚下放着提前买好的东西。 鸡蛋、红砖糖,两袋不同牌子的黑芝麻糊,考虑到秦珍珍孤儿寡母的缘故,赵应没有送酒,在百货大楼买了面霜和一款擦手的,装在礼品袋里。 赵应穿着白色衬衣,身高腿长,透过身旁涂着红漆的窗子,传达室的姑娘正在偷偷看他。 耐心地等电话转接到爷爷的大院,赵应才对着那头说道:“爷爷,是我。” 那头依然中气十足:“哦哦,赵应啊,是今天去见贞贞吧?” 赵应换了只手握着听筒,“对,我想要是珍珍同意,这周六我就带她到家里见见你们。” 爷爷那头很是高兴,“那孩子小时候的样子我还记得,现在不知道变成什么样,这周六我和你爸都把时间空出来,一定要让贞贞感觉到重视。” 赵应闻言,不禁翻找自己的记忆,如果小时候都是住在军属大院,他一定记得一些片段。可并没有把记忆里那些玩伴和秦珍珍对上号,可见是记忆太模糊了。 还没有说什么,电话里忽然换成一个威严的男声:“赵应,和贞贞谈对象,是你做过唯一正确的事。” 赵应:“……” 爷爷的声音再度响起:“别理你爸,就这样,过几天把贞贞带回来!” 赵应:“我问问珍珍的意思。” 挂掉电话,赵应心里茫然,将一生奉献给芯片研究,真的选择错了吗? 因为违背了父母的意愿报考北京大学,赵应整个大学生涯几乎和家里形同陌路,父亲常与他人提起对自己从军的安排,消息传出来后颜面扫地。 不,他的选择就是最适合自己的。 现在的时代,已经不是父亲那个依靠武力保家卫国的时代。国家需要生产,需要建设,需要科技。 赵应看了看手表,离开单位,去影院提前买票,整个城里只有一个电影院,临时买票很有可能白跑一趟。 路上用了半个小时,他才前往秦珍珍家。 …… “今晚我也哪也不去,这不是珍珍对象来家吗?我得看看他。” 晚上七点半,秦向水吃完了饭,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邻居大爷招呼他去下象棋,他摆了摆手这样说道。 秦珍珍从屋里走出来,她今天穿了一条棕色阔腿裤,样式很新潮,头发用珍珠发卡夹在耳边,模样亮眼。“爸,你别坐在门口,多让人家有压力。” 秦向水一动不动,铁了心要守在门口,一边问道:“珍珍,你那个对象叫什么,赵应,是叫赵应不?” 秦珍珍笑的很是腼腆:“嗯,爸你都不知道,长的可帅了,还是搞研究的。” 秦向水感慨地看向月亮,道:“真没想到你伯母会介绍个条件那么好的给咱们,抽空要好好谢谢她,她家小梅的婚姻还没着落,就先给你落实了。” 这时候方素也从屋里走出来,指使其秦向水,“家里没盐了,你上供销社买两袋回来,明天一早要用。” 秦向水估摸着时间不太乐意,小声商量道:“明天早上吃馒头辣菜得了,我一走,珍珍对象来了就看不见了。” 方素转身回屋拿钱,“我自己去买吧。” 秦珍珍回到房间里等,她房间正对着北面,一扇窗户打开刚好能看见半个大院的状况。晚上觉得热,便把窗户完全推开,一阵夜风吹过,正巧看到秦小梅蹑手蹑脚往大门口走。 现在是晚上,秦小梅出去做什么? 秦珍珍注意到她甚至穿的也很漂亮,往常散下来的头发扎成了两个短麻花辫,上面是一件轻薄凉爽的红色上衣,下面穿了牛仔裙,挎着小白包。 “小梅!小梅!”秦珍珍把双手圈在嘴边喊,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也谈对象了?” 秦小梅走到她面前,表情扭捏,支支吾吾:“珍珍姐,我是去学校,学生作业忘了拿。” “哦。”秦珍珍不太相信,但她本来也只是八卦一下,秦小梅不愿意说就算了,“那你去吧。” 秦珍珍手撑在窗子上,托着脸颊,目光望向大院门口,背后的灯光打的她整个人都泛着一层朦胧的暖光。她没再去探究秦小梅在遮掩什么,反正大概不会和她有关系的。 秦小梅有点心虚地望了她一眼,随即仿佛想要确定一件事,“珍珍姐,听二叔说你相亲成了,处的还好吗?” 提到这个,秦珍珍便心情愉悦,解决了一件大事一样,“伯母介绍的人很好,等过两天得空,我还要好好谢谢伯母。” 秦小梅疑惑地转了转眼睛,她妈什么时候给秦珍珍介绍对象了?没听说啊,回去得问问妈妈把谁介绍给秦珍珍了。 秦小梅一头雾水,但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便准备离开,“那就好。” 很快秦小梅就走远了,出了大院门,回头已经看不见窗子旁的秦珍珍。其实她说了谎话,秦小梅并不是回学校拿作业,她今天和陈红文约好了出去。 陈红文长的斯文秀气,和秦小梅在一个学校工作,又两天前提了副校长,各方面条件都复合秦小梅的期望。她从前就觉得陈红文不错,正巧秦珍珍和陈红文分手,两人因为工作常常在学校有交集,越来越熟悉,一来二去就产生了火苗。 而今天,就是学校里一个男老师和对象吵架,把两张电影票转送给了陈红文,陈红文拿了电影票又约秦小梅一起去看。 秦小梅心里觉得又不是自己拆散的秦珍珍和陈红文,用不着这样偷偷摸摸,但脸面上并不好看,更主要的是她爸妈肯定不同意。 出了大院,在大街上驻足一会,便看见陈红文很有风采的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头发打了发胶,穿一身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干部。 陈红文半个身子一甩从自行车上下来,把自行车停靠在墙角,语气愉快:“小梅,怎么在门口等着?咱俩正大光明,不怕让某些人知道。” 说着,他还刻意往大院里面看看。 秦小梅忙拉住他,笑的温婉,“那也不用到处宣扬,咱们走吧。” 陈红文不走,当上副校长这两天他自信心膨胀,他想着顺路去秦珍珍面前显摆显摆,让她后悔。于是收敛脸上的表情,正色道:“小梅,我和秦珍珍的关系已经结束了,现在咱们即便谈对象,也是个人自由,不用顾忌无关紧要的人。” 秦小梅忙解释道:“文哥,我不是因为珍珍姐,再说珍珍姐现在处对象了,你们上一段关系就让它过去吧,我从来没在意这个。” 陈红文的脸瞬间变色,高声道:“她谈对象了?什么时候谈的?” 秦小梅:“就两三天前,珍珍姐一直在相亲,相中就谈呗,文哥,你的意思还不想让珍珍谈喽?” 夜色中,秦小梅看起来也不怎么高兴了。 陈红文还真不想让秦珍珍谈对象,他还抱着一点挽回秦珍珍的心,得知秦珍珍如此迅速的就把自己抛在脑后,不由怒从心起。 曾经相处的那些岁月,竟一点也不被秦珍珍放在心里,他原本预想的是,秦珍珍至少也要伤心个把月。 陈红文:“小梅,你先走,我马上就过来。” 秦小梅怀疑地望着他,没说话,片刻后不乐意地推着陈红文的自行车走在前面,她出来没骑自行车,等着陈红文带自己。 待秦小梅走出了十几步远,陈红文扭头进了大院,看见秦珍珍家里灯火通明,秦向水正坐在门口吹风。这下彻底打消了他去找秦珍珍的想法,捡起脚边的石头,又从旁边拾起几个个头大的,抡起胳膊就往秦珍珍家砸。 只听几道响声,两截瓦片掉了下来,砸在了门口的秦向水脚边。 秦向水吓了一跳,抬头往屋顶看看,当下心疼不已,在夜色里寻找罪归祸首的踪迹,怒气冲冲骂道:“哪个王八蛋砸我家瓦,珍珍,快给我拿个手电筒。” 等秦珍珍拿着手电筒出来,陈红文已经跑的没影,秦向水接过手电筒要去追人。 秦珍珍只当是流氓找事,当机立断就要锁门,“爸,我也跟你去找。” 秦向水却说:“你去干什么,赵应兴许等会就来了,你安心和他去看电影,别让人家等着。”说罢就朝着大院门口追过去,喃喃道:“我今天非要逮住这个砸瓦的。” 秦珍珍不放心她爸,但第一次出去就让赵应扑个空的确不好,便在家门口等着,顺便扫扫地上的碎瓦。 瓦刚扫完,赵应就来了,这次是骑着自行车,自行车碾过碎石发出一阵细微声响。他一过来,手撑在车头上,白色衬衫的袖口挽起,对着秦珍珍笑。 赵应:“珍珍,电影院今晚放庐山恋,还有四十分钟,时间正好。” 秦珍珍见到他没由来的就觉得心里轻松,“爱情片啊,我还没看过呢。” “谈恋爱当然要看爱情片。”赵应语气里也含着笑意,将带来的东西放下来,又侧头看看,问道:“阿姨不在家吗?” 8、第 8 章 秦珍珍道:“去供销社了。”说完顺手去接赵应带来的东西。一大半都是食品,单独有一个小盒子装着百雀羚护肤品。 她想着赵应真客气,前两天她明明说了顺便拎点水果就行了,并不是她贪图赵应拿来的东西,只是赵应这样体贴周到,秦珍珍心里便说不出的高兴。 赵应试探道:“那我等等阿姨回来,上次来也没见到阿姨。” 秦珍珍却觉得不急在一时,她和赵应要是处的好,见父母的时间多着呢。眼下先紧着赵应招呼,“咱们直接去电影院,路上时间宽裕点,对了你渴不渴……我倒碗糖水来。” 赵应说不渴,秦珍珍就把屋里的灯拉了,坐上赵应的自行车和他去电影院。出了大院门,秦珍珍在周围一个人也没看见,不知道她爸追去哪里了。 追不到流氓就算了,反正也只是砸了两片瓦。 在大街上走了一会拐弯,出现了一条土路,有点颠簸,秦珍珍就扶着赵应的腰,因为风往后吹的缘故,赵应衣服上一股股淡淡的桂花味一直跟着风往她脸上扑。 秦珍珍怎么也想不起这是什么牌子的肥皂,她也不好意思和赵应太亲密,手换了姿势,只是虚虚地抓着他的衣服。 赵应的声音在风里听不真切,反正也只是说一些日常的话,秦珍珍都嗯嗯啊啊的应了。 经过一家小卖部的时候,赵应忽然停下来,秦珍珍尚且没反应过来,他就行步如风进了小卖部,再出来时拿了个冰棍塞进秦珍珍手里。 赵应一面笑着说:“我记得以前有种冰棍,里面有个红枣,我妈很爱吃。” 秦珍珍拿着冰棍发愣,赵应已经准备载她走了,便关心道:“刚才你不是说要吃吗?今天不能吃……还是不喜欢这个口味的?” 秦珍珍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应了什么,冰棍外面有层红字纸皮,她拆开捏着纸皮把冰棍掰开一块,从后面往赵应嘴边送:“你也吃一口。” 赵应骑着车,在前面闷笑,“大街上,我不方便吃。” 秦珍珍举的手酸,一边抱怨道:“你怎么和我爸一样。” 在秦珍珍的记忆里,秦向水就是这个样子,小时候牵着自己上街玩,每次回来秦珍珍兜里都装满泡泡糖,手里还要拿一两串糖葫芦。吃不完要分给秦向水吃,秦向水便把嘴闭的死死的。 说:“爸爸一个大男人,吃小孩零食干嘛。” 或者说:“不吃回家给你妈吃。” 然后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家里放在抽屉里的零食就会莫名其妙的变少。 怎么,大男人吃个冰棍就能变成女人吗?秦珍珍对此很不屑一顾。 赵应似乎找到了同类,“叔叔以前也这样?” 秦珍珍一只手围在嘴边,喊道:“后来不这样了。” 赵应默默将秦珍珍手里的半截冰棍咬走。 秦珍珍满意地吃自己那半冰棍,她隐约间发现,赵应好像挺崇拜和关注她爸,第一次来家里也是特意看了她爸的照片,那时候她和她妈的照片也挂在墙上,被赵应忽略掉了。 这是咋回事啊?难道她爸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英雄事迹?秦珍珍狐疑地盯着赵应的背影。 八点三十左右,秦珍珍和赵应到了电影院,电影院晚上人挤人,检票时两人几乎淹没在人群里,为了不把秦珍珍挤丢,赵应顺势牵着她的手。 秦珍珍拿着手里被剪掉一角的电影票,看着旁边立起来的电影海报,很是憧憬,“我还没在电影院看过电影呢。” 赵应很自然的接话:“我也没有,没对象不需要这类活动。” 和陈红文谈恋爱的几年里,陈红文一听说哪里有露天电影放,就赶紧拉着秦珍珍去看。学生时代的陈红文穷的可怜,所以秦珍珍虽然处过对象,却没在电影院看过电影。 秦珍珍觉得好奇,赵应也24、25了,一个对象也没处过,这也太奇怪。她这样一想,嘴上就直接问出来。 赵应道:“在家家里管得严,参加工作了后焦头烂额,放假多半在职工宿舍睡觉,一直没机会处对象。” 秦珍珍眼睛一弯,“你话说的像是小姑娘一样。” 赵应:“……” 两人检完票,就要进到里面,忽然一个小男孩抓了把秦珍珍的衣角,装作和她一起来的,趁着检票员不注意,一头就往电影院里面钻。 “谁家的小孩啊?”前面有人被撞到,不由喊出来,引起了检票员的注意,检票员立马开始追逃票的小孩。 秦珍珍的目光也下意识跟着检票员走,在余光中,看见了两个眼熟的身影,再一晃就找不到了。 其中一个好像是秦小梅,秦小梅出来穿的那件红色上衣很显眼,另一个高高瘦瘦,身形有种熟悉感。但秦小梅不是去学校拿作业了吗? 难道是看错了?秦珍珍再搜寻了一遍人群,没多想,跟着人群进入放映厅,与赵应坐在了中排边上,两个铁风扇对着她往里吹。 荧幕发出的光让播放厅十分幽暗,随着片名庐山恋出现,前排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然后是刻意压低的女声:“文哥,你真看过三四遍啦?不是骗我的吧。” 秦珍珍这下可以确定就是秦小梅的声音。这个小梅,都住在一个大院,还是堂姐妹,谈个恋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要说谎去学校拿作业。 赵应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买了两瓶汽水,插手吸管递给了秦珍珍。秦珍珍握着汽水,趁着电影尚在黑屏期间站起来,往秦小梅发出声音的地方看。 这一看,直接让秦珍珍差点摔了汽水,火冒三丈,“陈红文,你给我滚出来。” 陈红文回头,见到秦珍珍后的表情从惊愕转变成挑衅,直接站起来,“哎呦,这不是珍珍吗,你也来看电影,这也太巧了,早知道咱们四个一块出来多好。” 陈红文说完就看向赵应,他咬着牙关,格外仔细乃至仇恨的打量了赵应一遍。这让赵应很快察觉了他和秦珍珍之间关系不单纯。 秦小梅怔怔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姿态像是冒出来的蘑菇,脸上充满尴尬,她和陈红文进来的早,坐的也是第二排。这下都站起来挡住了大家看电影,大家便不约而同的发出谴责。 秦小梅猛地回过神,无力地伸出一只手指指向了秦珍珍旁边,“啊,珍珍姐,这个人原来是你对象,那天我在大院看见过。” 秦珍珍冷酷地扫了她一眼。 而赵应观察了一下情形,随即道:“我看大家都有话说,一时半会解决不了,还是去外面说的好。” 于是庐山恋才播放了两分钟,四个人就依次出了电影院,站在电影院门口的空地上。气氛很凝结,秦珍珍气的要死,陈红文还是挑衅,秦小梅一直左顾右盼,赵应很平静。 秦珍珍无法容忍陈红文这幅表情,她发现自己近来越来越厌恶陈红文,秦珍珍不是个喜欢掐喜欢打的人,此刻没忍住推了陈红文一把。 “陈红文,你真是个出乖弄丑的东西,你和秦小梅在一起什么居心?你另一个对象知道不?” 陈红文被推了一下不痛不痒,甚至还很是高兴,道:“自由恋爱罢了,珍珍,我这个副校长刚上任,前段时间我就告诉你,咱们和好我就给你安排工作,你不愿意,我只好另外找一个教师谈恋爱,小梅就是教师,你没资格阻止我们恋爱。” 秦珍珍几欲作呕,“你去死吧。” 这段时间所有陈红文在场发生的事情,都让秦珍珍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些人现在看着好好的,不是因为他真的是个好人,有可能是他还没有条件展现本性。陈红文还是贫穷学生时小心翼翼,一当了副校长,本性里的薄凉、无耻、自大立马迎风生长。 秦珍珍面对现在的他,无法接受自己曾经和他处过对象的事实。 “我和你没话说。”秦珍珍冷冷地道,又对着秦小梅示意,“秦小梅,你过来我和你说几句话。” 秦小梅磨蹭地走了过来,秦珍珍带着她走出了二三十米,直接走到接近大马路的地方。后面的陈红文见状想要追过来,被赵应伸手拦住了。 赵应个子高,比陈红文还要高一些,也许是出身的原因,他站的也格外笔直。伸头往外看的陈红文被拦住后,愤恨地瞪着他。 赵应皱眉,因为陈红文并没有罢休,他腾出一只手将陈红文往后一推,直接将人推的踉跄了好远。 陈红文不可置信,推了推往下掉的眼睛,“你谁啊?动手是不是……你知道我和秦珍珍什么关系吗?我不想和你闲扯,秦珍珍以前是我对象!” 赵应:“没别的意思,珍珍那边谈她们的,你和我谈我们的。你不去干预珍珍,我也不会再动手。” “我真是服了。”陈红文攥着拳头,又想笑又不想笑,看着眼前的赵应,真想一拳打上去,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打架不在行,忍住动手的欲望。 陈红文气恨,又上下打量赵应,“你、你干什么工作的,什么学历,哪个学校毕业的?” 9、第 9 章 马路边上,秦珍珍正在和秦小梅交谈。 秦小梅这件轻薄的红色上衣更显得她身材纤细,白色凉鞋里,脚趾甲同样涂着红色的指甲油,多么青春靓丽的女孩啊。 秦珍珍不由摇头,道:“小梅,我知道咱们俩算不上亲近,虽然没差几岁,可从小就玩不到一块去。但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大院长大的,也是堂姐妹,陈红文现在就是一堆烂泥,我不搭理他,但你,我得和你说说。” 秦小梅笑得虚弱,手抓着自己的小挎包,解释道:“珍珍姐,我和陈红文什么事也没有,就是学校里有个老师,多了两张电影票,不看就浪费了,我们才结伴来看的。” “停停停。”秦珍珍头疼了,“你和他是不是处对象不关我的事,我不是因为这个叫你过来,你知道陈红文和我分手时就已经谈上了个对象了吗?” 秦小梅的脸上闪过惊讶,她果然不知道,秦珍珍就把当然陈红文说过的话转述一遍。 教授的女儿,爷爷是书记。 秦珍珍垂下眼帘,低声道:“小梅,陈红文是个什么人,我已经明白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骗。他要是个还算靠谱的人,你们怎么看电影我都不会发一言,我就说到这,别的我不再管了,我走了。” 秦小梅思索一番,精明地道:“珍珍姐,会不会是你被骗了,从头到尾,你见过这一位吗?” 夏天的夜里,很喧闹,气温依然高,但时不时吹过来的风很凉爽。 秦珍珍的脖子上忽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发丝被她别在耳后,愣了一下后道:“没有,我没见过。” 秦小梅不好意思的笑笑,却抬起头直视秦珍珍,“对,我也没见过,我在学校也没有听过任何人来找他的消息。学校那边都知道珍珍姐你和他的关系,要是有陌生的女人来学校找他,早就沸沸扬扬了。” “陈红文放假就来找珍珍姐你,工作的时候在学校,咱们都没见过,说不定压根就没这个人,只是他随口说出来用来和珍珍姐你分手的。” 秦小梅:“再说书记的孙女。要是光是教授女儿我还相信,但书记孙女啊……珍珍姐,陈红文这个副校长,也就在咱们普通老百姓眼里有点看头,书记孙女凭什么看上他呢?可见是他吹牛。” 秦珍珍简直木然了,脑子乱成一团,她竟觉得秦小梅说的很有道理,陈红文有没有脚踏两只船也成为谜团了。但她不怎么关心。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里尖叫自己真是多操心。这里谁都比她有心眼,她还替别人想呢,根本用不着! 秦珍珍恹恹看着她:“我就不去求证了,你知道有这件事就行,我赶紧回去看电影,还有大半场呢。” 转身要走,秦小梅在后面哀求道:“珍珍姐,你能不能先别和我爸妈说。” 秦珍珍本来也没这个想法,秦小梅的事情很难办,一是因为秦小梅父母都是注重体面的人,二是他们对陈红文最初就有点意见。 秦珍珍不准备搅和进去,“行,我不会说的。” 秦小梅轻松了许多,感激地道:“谢谢你,珍珍姐。” 两人相顾无言,掉头往电影院走。 …… 另一边,赵应已经把陈红文的底摸清楚了。 打扮的很有干部风,但这个年龄显然不是干部,一直焦躁不安,和秦珍珍谈过对象,但大概是因为工作晋升,和秦珍珍产生矛盾分手了。 赵应心里也不怎么愉快,他是带着家里的任务相亲,陈红文这个前对象不管抱着哪种心思,都很影响他。 “我是北京大学的。”赵应选择性的回答了陈红文其中一个问题。 陈红文的脸色又青又白,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噢,敢情还是个高材生,怎么想不开和秦珍珍谈恋爱,你知道她是个普通工人吗?” 高材生会相亲看上秦珍珍?陈红文不相信,他阴暗的猜测赵应一定是家庭很贫困,或者是有外债。 赵应轻笑:“你急什么。” 陈红文踩了尾巴一样,“我没急!你给我让开!” 赵应都不用继续拦陈红文了,陈红文现在只是嘴上喊喊。他索性又朝着陈红文走近了两步,面对面的与陈红文说:“都分手了,何必咬着秦珍珍不放。” 事情的发展和陈红文预料的完全不同。 陈红文接秦小梅那时候,还想着在秦珍珍面前炫耀一下,看秦珍珍狼狈愤怒的样子。可现在,居然发展成他被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堵着,说的句句扎心。 “我没义务和你谈话,别的事你也管不着。”陈红文最终仰着头,语气生硬的说。 赵应:“你当然可以不谈,我只是想告诉你,别去欺负没男人的家庭。” “什么?”陈红文疑云满腹,不知道赵应说的什么意思,想着自己和秦珍珍用不到赵应来插手,转眼就把赵应的话抛在脑后。 片刻后,秦珍珍和秦小梅也回来了,秦珍珍忽略了其他人,与赵应直接回了放映厅。 电影还剩下将近五十分钟,但因为没看开头,现在看的云里雾里,秦珍珍靠着猜测才度过了剩下五十分钟。 电影散场,赵应没急着走,笑着说:“还以为这周六能带你去见我父母,现在看好像太急了。” 其实也不算很急,毕竟两人是相亲认识的,比不了自由恋爱那样需要慢慢接触,既然是相亲,肯定是抱着最终希望结婚目的来的。 如果不是看电影被打断,两人能在一场电影的功夫谈天说地,在此气氛下再提起见赵应家长就,就不会显得突兀了。 现在的话……的确有点生硬。 秦珍珍觉得很不好意思,便说:“周六可以的,晚上下班了我去找你,十点前回来就行。” 赵应委婉道:“那时间上恐怕也不行了,我父母不在这里住,坐火车去,就是不留宿,最少也需要一天半时间。” 秦珍珍没想到赵应不是本地人,她对赵应还不怎么了解呢,周六虽然突然,但她对赵应还保留一丝对客人的周到,犹豫片刻说道:“周六我请半天假好了,正好周日我休息,这样周一正好回来。” 赵应声音里都透露欣喜,“那太好了珍珍,上午我来接你。” 秦珍珍:“上午我要上半天班,你别来找我了,我下班去找你好了,我都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我也要去看看。” 本着想要了解赵应的心态,秦珍珍不仅想要看看他住在哪里,还想顺路看看他在哪里工作,不能总让赵应来找自己。 赵应对此无所谓,道:“行,十一点我就在研究所门口等你,要是来的早,咱们可以一起在食堂吃饭。珍珍,你把你工作的厂名字告诉我,我说不定打电话过去。” 秦珍珍告诉了赵应自己厂的名字,赵应也把研究所信息告诉秦珍珍,让她有事打电话过去。 两人约定了周六去见赵应父母,便离开电影院,赵应推着自行车,秦珍珍在旁边走。 今天晚上除了看电影就没有安排别的活动了,加上时间也不早,将近九点四十,街上的行人变少,秦珍珍打算回家。 赵应载着秦珍珍回家,自行车经过大街,两边的场景飞驰而过,有一些青年用收音机放音乐,聚在一起跳霹雳舞。 秦珍珍心想自己真是落伍,要不什么时候也去学学跳霹雳舞? 赵应在前面道:“珍珍,有个事想托你……第一次在你家见面,看见你家有不少腊肉,我还挺想吃腊肉,上次没来得及和你说。” 秦珍珍:“啊,真的吗?我妈可会做腊肉了,肉富裕的话都会多做点,每年送送人什么的,等下我给你拿。” 赵应:“对,我小时候常吃。”片刻后又幽幽地说:“食堂里没有。” 秦珍珍发笑。 没过多久就到了大院门口,再玩一会大院都要关门了,两人进了大院,秦珍珍有点困了,一边喊赵应道:“到家里坐坐,我给你拿腊肉。” 因为自行车进大院发出了一些声音,大院最靠门口的一户人家亮起来灯,将窗户关紧了。 赵应见状,再看看秦珍珍家黑漆漆一片,就知道方素已经睡下,不打算再往大院里走。 “珍珍,今天我不进去了,我怕吵醒了阿姨。下次见面再给我腊肉吧。” 秦珍珍:“噢好,再见。” 目送赵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秦珍珍打了个哈欠,也进了自己家门,刚进去就吓了一跳,她爹秦向水居然摸黑坐在窗户前。 “爸,你干嘛呢?灯也不开。”秦珍珍去开了灯,屋子里瞬间亮起来,见秦向水表情不太好。 秦向水还在往外面看,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指着赵应离开的方向,“那个就是赵应吧?小年轻长的真帅,我看着人挺好的。” 秦珍珍在绳子上拿下一条红色毛巾,在水盆里洗脸,一边道:“是赵应,对了,砸瓦那个抓到没有?” 只听见秦向水很轻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没追到了,不过完全能理解,黑灯瞎火的,哪有那么好追的。 秦珍珍洗完了脸,走到他旁边,还是不解秦向水为什么摸黑坐在屋里。“爸,你睡觉去啊,明天上班还睡那么晚。” 秦向水站起来,“我等你回来,你回来了,我就去睡了。” 10、第 10 章 白天,秦珍珍吃完了饭,早早的去上班。 秦向水今天却蔫巴巴的,一碗饭吃了半天,好不容易吃完了,又到锅里拿了个馒头干啃。 方素过来收碗,看见他还在磨蹭,很纳闷,“珍珍爸,是不是身上难受,家里的药吃点。” 家里备着一点健胃消食的药片,以前秦向水常吃,方素正要去拿,被秦向水喊住了。“不是,我想事呢。” 方素闻言就没在意,在门口溜达了一阵子,扯了一个嫩丝瓜,放到厨房留着,再回到屋里一看,秦向水居然还在屋里。 秦向水端着一碗凉水,跟方素说:“看看门外有没有人,把门关上,咱俩说点事。” 方素关了门,两人凑在一起,秦向水压低了声音说道:“昨个晚上,有人砸咱家瓦,我追出去看,居然远远的看见小梅和陈红文在一起。” 方素脸上还称的上轻松的神色渐渐消失,嘴角往下拉,“你看清楚了没?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小梅怎么会和陈红文在一块,之前他们走的并不近。” “没看清我敢瞎说吗?”秦向水正色,即便已经在屋里了,还查看了周围没人,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极其小声。 “小梅穿个红衣裳,背个白包,陈红文骑着自行车带着小梅,小梅还抱着陈红文的腰,两个人说说笑笑。”秦向水说着吐出了一口沉重的气,又十分笃定道:“他们昨晚一定是在搞男女关系。” 家里的风扇呼呼转,卷得充当窗帘的蓝色布晃动不已,方素找个了板凳坐着,沉默了一会,说道:“搞就搞呗,陈红文我们是看错了人,就当是和白眼狼来往了几年。” 秦向水:“我才不管陈红文!我说的是小梅……小梅!” “珍珍妈,你想想,珍珍和陈红文分手了才几天,十四五天?十五六天?小梅居然那么快就和陈红文谈了朋友,这还是我昨天撞见了,不见得就是昨天开始谈的。”秦向水分析道:“我想,会不会他们早就有关系?” 住在一个大院,秦小梅和陈红文好了,却没有半点风声,得知还是被自己无意间撞见,这让秦向水不得不生疑。 秦向水先前还只是觉得女儿珍珍好,在心里羡慕侄女小梅的风光,希望女儿珍珍也有。但撞见秦小梅和陈红文在一起,忽然激起了他不一样的情绪。 方素:“我看小梅不是那样的人,她是有点心眼,但没到那个程度。” 秦向水:“我不是胡乱猜疑,上一次,小梅暗地里顶走珍珍工作是真吧?整个大院谁都知道咱们珍珍在等工作,我隔三差五还和小梅她妈说,让她妈帮帮忙,她不声不响直接把珍珍挤掉了,哪怕告诉咱们一声,她也准备要去学校工作呢,她说过吗?” 方素:“那也不见得是在珍珍和陈红文处对象的时候,她就插足了。” “是不能确定,但小梅能做出顶工作的事,也能做出抢珍珍对象的事。”秦向水又抛出了另一条分析。“珍珍是怎么和咱们说的,说陈红文要分手,是嫌弃她没学校工作。” 秦向水点点方素的手背,道:“珍珍没教师工作不是一天两天了,陈红文之前也没分手啊。我想他是不是做了对比,觉得别人有,珍珍没有,谁有呢,那不就是小梅!” 方素摇头,语气烦闷,“这都是你自己想的,你别把胡思乱想弄到外面去说。” 虽然秦珍珍和秦小梅这对堂姐妹不怎么亲密,但秦向水和哥哥秦向阳关系倒是很好,两家常常来往,过年过节还把饭菜拼一起吃。 秦向水把刚端起来的碗又往桌子上一搁,沉闷地说:“小梅做的事我哥未必知道,但小梅这样欺负珍珍,我早晚要和他说说。” 方素:“别瞎想了,儿女自有儿女福,做大人的别跟着搅和。” 秦向水:“我早晚要说。” …… 秦珍珍正常上了几天班,转眼到了周六这天。 到厂里的路上,天暗沉沉的,秦珍珍还在为了买点什么给赵应父母带过去苦恼,几个小时过去,忽然下起来大雨,风吹的厂里的窗户乱撞。 站在厂门口,大雨势头很足,落在地上还溅起来一段距离,秦珍珍特意穿的白鞋子也沾了污水,雨水把裤腿也扫湿一截。 等下还怎么去火车站?秦珍珍犯难,下雨天干什么都不方便。 “秦珍珍,你咋回去啊?”两个挤在一把伞下的女同志路过,见她没带伞,站在台阶下面问她。 秦珍珍道:“没事,大不了雨停了再走,我兜里还有两个小面包。” 女同志才放心,“那我们先走了,不行你上传达室看看,我记得传达室还有一把破伞。” 两人一走,秦珍珍先去车间找秦向水,秦向水正好借到了一把伞,父女俩干脆撑着一把伞回家吃饭。秦向水在前面骑着自行车,秦珍珍后面撑伞,雨是斜着下的,一路上把秦向水淋的前胸都是水。 秦珍珍伞被吹的一只手难举住,两只手又坐不稳,看着爸爸肩膀头都湿透了,心疼地抱怨道:“雨下的也太不是时候,早上出来天还只是有点暗。” 秦向水:“哎呦,雨什么时候下还能和你商量啊?珍珍,你今天别去赵应那了,淋了雨坐火车要生病的,改一天再去。” “但都和他说好了。”秦珍珍迟疑起来,她想着自己还没买东西,原本打算去找赵应对路上在百货大楼买点,下雨带着东西也不方便。 秦向水压着自行车头拐了个弯,轮胎在水洼里划出一条水路。“你俩说的时候又不知道下雨,看看天吧,下午要是不下了,你下午再去。” 秦珍珍甩了甩刘海,发现自己的头发都被淋的半湿半干,看起来一定很狼狈,瞬间就决定不这样去见赵应,雨停,造型优美再去见他。 这样一想,她真后悔没在厂里给赵应打个电话告诉他今天不去了。也许现在赵应正等着她,秦珍珍立刻喊道:“爸,先别回家,咱们去邮局打电话给赵应说一声。” 眼看就要到家了,秦向水叫苦连连,去找邮局可要折返回去。关键时刻还是勤俭持家的念头占了上风,“下午上班到厂里打,厂里打不要钱,赵应等不到你又不会自己上火车,别急,先回家吃饭。” 秦向水骑的更快,直接把秦珍珍载回了家。 秦珍珍也只好同意了,到家就急匆匆吃饭,中午只有一个半小时休息,一个半小时后到厂里再联系赵应。 秦珍珍正在吃饭的时候,秦小梅揣着刚买来要送给陈红文的墨镜,撑着一把小红伞也进了大院。秦小梅的爸爸秦向阳正在给皮鞋上油,妈妈邹青兰做好了饭,带着老花镜正在刺绣。 邹青兰不紧不慢站起来去端饭,三人不一会就都坐在桌上。 一边吃饭,秦小梅一家一边聊天。 邹青兰挑了一根青菜夹到碗里,对丈夫说:“今早我碰见你弟弟,喊他,他没理我就走了,你说怪不怪。” 秦向阳混不在意,“肯定没听见,听见不会不理你。” 邹青兰听了也认同,因为实在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你弟弟工作也挺累的,又不是年轻人了,在厂里帮帮他,他干了多少年,不提主任就算了,组长总能行的。” “我早就想帮帮他。”秦向阳眉头皱起来,道:“但你也知道,我是管质检的,我不管生产,除非他来干质检,不然我难帮他。” 两人说话的期间,秦小梅拉开小挎包要找点纸巾擦手,邹青兰无意间看见里面放着个墨镜,便说:“你也开始戴墨镜啊?在学校别戴,当教师要注意点影响。” 秦小梅赶紧把挎包拉上,“……我送人的。” 话题又转移到了秦小梅身上,邹青兰先提的,“小梅,最近也不见你提相亲的事,王大娘介绍的虽然不行,但也要继续相,总能碰到好的。” 秦小梅咬着筷子,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忙问道:“妈,我见到珍珍姐对象了,珍珍姐说是你介绍的,长的可高可帅了,他到底是谁啊?” 邹青兰一头雾水,“我没介绍,大概是珍珍托的人多,搞混了。先前我是要把你陈叔叔的儿子介绍给珍珍,后来听珍珍已经相到了,我就让那边别来了。” 原来是这样。 就是说呢,要是妈妈介绍的,秦小梅怎么会不认识? 况且秦小梅自己也未婚,家里要是有这个资源,也会优先让秦小梅见。 想到上次见到的赵应,秦小梅心里有点念念不忘。但赵应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的,还是同在一个学校工作的陈红文更务实。 秦向阳悠哉悠哉地插话,“是谁不重要,品行好就行。我从前就觉得陈红文这小子配不上珍珍,陈红文走了是件大好事。” 秦小梅不服,“爸,你说珍珍姐好我没意见,但陈红文怎么会配不上珍珍姐,陈红文现在都是副校长,品行差能当上副校长吗?” 说起来很没由来,秦向阳和邹青兰夫妻俩一向不喜欢陈红文,秦小梅只能解释为爸妈看不起陈红文当初穷酸。 秦向阳轻飘飘哼了一声,“小梅,我知道你以为我和你妈瞧不起陈红文,是因为陈红文天天靠珍珍家给对象给饭,其实不是这样,是有别的原因。” 11、第 11 章 “什么原因?”秦小梅不相信地问道。 秦向阳给自己泡了菊花茶,玻璃杯里,金黄色的菊花十分好看。 他这才说:“咱家的小斑点,当初就是让陈红文弄走吃了。” 小斑点是秦小梅家里养的一条狗,毛色杂,背上有斑点,才一岁大,瘦巴巴的小狗。狗有狗的本性,这条小狗很内向,看见人也不叫,夹着尾巴缩在窝里。 秦小梅这下真的震惊了,反应很激烈,“怎么会,小斑点是走丢的。” 秦向阳:“是被吃了,就在大院后面,那个材火堆里。我亲眼看见的狗毛,皮、骨头。你妈不让告诉你。还是珍珍先找到的狗皮。” 秦小梅:“……可怎么知道是陈红文吃的,谁看见他吃了?” 秦向阳说的很确信,“后来我问大院里的人,门口的杨大爷跟我说,看见个年轻人,穿着一件蓝袄,黑裤子,抱着狗跑出去了。” 有句话不用问,一定是和当时陈红文的穿着对上了,才会让秦向阳怀疑。 但秦小梅怎么也没法接受,这些天接触下来,陈红文在她心里并不是个会偷鸡摸狗的人,虽然有时候很傲气,却也是有原因的。 秦小梅咬着嘴唇,“爸,也可能是杨大爷看错了,陈红文常来咱们大院,杨大爷是认识他的。没说是他,说不定是别的什么人。” “你真以为人家是没看清楚!”秦向阳无奈地摇摇头,又道:“人家杨大爷就是看清楚人了,才不好意思直说。” 秦小梅表情怔怔的,有种凉水泼头的感觉。 邹青兰瞥了一眼女儿,再次强调道:“你在学校,别和陈红文走的近,走的近容易被他坑骗。” 外面还在下着雨,大院里的草被雨水打的东倒西歪。 各家各户都在吃饭,吃饭早点人披上雨衣,又去上班了。 …… 研究所内,也是下班时间,食堂里的饭香早早的飘了过来。 穿着蓝色制服的同事手挽手,就要去食堂吃饭去了,却见赵应自己脱下外衣,独自往楼下去了。 众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赵同志今天约对象楼下见面。” 这个八卦把大家一下子点燃了,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原来赵同志有对象,我还以为他成天泡在研究所。” “没见过呢,等下吃完了饭,咱们也在楼上看一眼。” 赵应下了楼,在下面看雨更加大,研究所门口的小水池水也升高了,水池里的荷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街上行人步履匆匆,天色灰暗,目测还要下很久,时不时一道惊雷,闪电照亮半个天空。 赵应的手不自觉的插进口袋里,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让秦珍珍今天过来了。那么大的雨也没法去火车站,他本来计划的是坐研究所食堂的货车顺路去火车站,货车前面坐不开。 十五分钟前他往秦珍珍厂里打了电话,却被告知秦珍珍已经下班回家,联系不上秦珍珍,也就不知道秦珍珍是不是要过来了。 秦珍珍要是来,肯定已经淋了不少雨。 赵应注视着大街,分辨每一个过路的人是不是秦珍珍。 秦珍珍是十五分钟前下班的,从她那边,到这里,差不多二十分钟路程,加上下雨和路上磨蹭,四十分钟也应该到了。 那就再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再没看见秦珍珍,她应当是不来了。 赵应心里这样对这样说,便在研究所的门口硬生生站了半个小时,也没能按照之前设想的去食堂吃饭。 他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变得忧虑起来。秦珍珍第一次来,不认识路,会不会是找不到路?或者迷路了,在哪里避雨呢? 秦珍珍是个身世可怜的姑娘。 赵应虽然只见过她两次,却从来没见到她表现出哀伤难过来,她很自强,很开朗。想到秦珍珍也许正在某个屋檐下一边擦雨水,一边看什么时候雨停,赵应就站不住了。 爷爷把秦珍珍介绍给他,是让他照顾秦珍珍的,赵应已经和秦珍珍处对象了,自然也同意承担一些责任。 他把自行车推出来,骑出去找秦珍珍。 从研究所到秦珍珍家的这条路,幸好只有一条,一边骑车,一边分神查看秦珍珍有没有在路上。骑着骑着就到了一个河沟,河沟上有一座又窄又老旧的桥。 这时候已经离研究所挺远的了,离秦珍珍家更加近一些,赵应觉得再找不到秦珍珍,都要跑到她家里去了。 看来秦珍珍就没来,赵应在心里笑话自己,秦珍珍又不傻,下雨天怎么会来? 这个想法才在心里转了一转,赵应就看见从小路里拐出来两个人,前头的老太太拉着独轮车,车上用蛇皮袋盖着的大概是菜,后面一个年轻姑娘低着头帮她推车。 那个姑娘身形和秦珍珍差不多,穿着一件和秦珍珍看电影那天类似的衣裳。 赵应正找秦珍珍找不到,本来就看谁都像秦珍珍,这下更一眼扫过去以为就是秦珍珍,喊道:“珍珍!” 他正要过桥,‘秦珍珍’理也不理朝着对面走,赵应回头望,一个没留神撞到了桥柱,人往河沟里翻。 “啊,有个人掉河沟里了!”拉车的老太太眼尖,把车一放就喊起来。 …… 赵应在医院里,腿打着石膏,被护士扶着在医院里打电话。 先给爷爷打电话,让接线员转过去,不一会便听见爷爷爽朗的声音。 “赵应啊,上火车了没?路上把贞贞照顾好,茶叶蛋多买几个,小零嘴啊什么的,贞贞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你妈买了两只活鸡,贞贞一到家就杀了吃。” 赵应顿了顿,这才说:“没上火车,我这里下大雨,我短期也去不了,腿摔断了,刚打上石膏。” 爷爷:“啊?腿断了,严不严重啊?” 赵应低头看看自己难以动弹的左腿,强调道:“腿断了。” 爷爷:“哦哦,不严重就好,能长好就行了,缺胳膊少腿现在难结婚的。” 赵应:“……爷爷,你和我爸妈说一声,等过段时间我再带着珍珍过去。” “行啊,哎,真是不巧,你爸特意请假在家等着看你跟贞贞,整个军属大院听见贞贞要来都闹翻了,都记挂贞贞,问她过的怎么样,当年她搬出军属大院,年纪也不大,大家都只有她小时候的照片。” 赵应随口道:“我看珍珍也忘记了,没听她提过那时候的事。她现在生活也挺好的,珍珍很自强,就是有个人缠着她,觉得她工作普通,欺负她。” 爷爷很生气:“还有这种人啊,贞贞爸爸走的早,你多帮帮她,要不让你爸给贞贞在哪安排个文书工作。” 赵应:“往后再说吧,现在不合适,珍珍在厂里干的很努力,贸然提出来,伤珍珍的心。” 爷爷:“你和贞贞好好谈,就这样吧。” 挂掉电话,赵应家里连哪个医院都没问,想也知道是不会过来看望的。甚至连赵应摔断腿的原因都没问。 不过赵应已经很适应,甚至没觉得什么不对,把电话拨到秦珍珍厂里。 这次终于找到秦珍珍了,听着秦珍珍在那头歉意又鲜活的声音,像是暖流一样流过耳边。 “真不好意思,下班忽然下了好大的雨,把人下的脑袋都发昏了,忘了提前给你打电话。到家里才想到今天去不了,咱们再约一个时间吧,我看明天说不定也要下雨,要不下个星期六?” 赵应声音温和:“珍珍,我腿摔断了,先不去见我爸妈。” 12、第 12 章 秦珍珍像是愣住了,电话里好半天没有她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赵应轻声询问:“珍珍?” 秦珍珍:“那个,你腿是怎么断的……不会是因为我没去赴约吧?现在怎么样了?身上疼吗?” 赵应这会腿不怎么疼了,还能安慰秦珍珍,“不是,工作上有点安排,外出摔伤的。” “你怎么说的像是没事人一样,摔伤腿可是大事,我听说厂里有个同志,也是摔伤了腿没好好养,好了以后两条腿都不一样长了,走路一坡一坡的。” 赵应就忍不住笑,“如果我坡脚了,我就在一只鞋里垫鞋垫。” “你还敢开玩笑,我明天就过去看你。”秦珍珍斩钉截铁地说道。“好好休养,等我去检查。” 赵应:“知道了。” 挂点了秦珍珍的电话,赵应有少许的留恋,果然谁受伤后,都希望得到一些关怀。 …… 次日正午,大院里炊烟升起,一旦有人经过秦珍珍家的厨房,都要深深吸一口气。 “什么日子,炖骨头啊珍珍?”邹青兰端着红色的塑料盆经过,站在门口随口问道。 秦珍珍穿着一件深绿色连衣裙,弯腰在灶台里忙活,额头上有晶莹的汗珠,闻言回道:“赵应住院了,他父母在外地没人照顾,我炖点汤去看看他。” 邹青兰知道秦珍珍对象叫赵应,笑着说:“就说你怎么舍得炖骨头了,你瞧见小梅了吗?小梅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不按点回来。” 秦珍珍把汤盛出来,连带几块猪骨头,切一点葱花撒上去扣好了,头也没抬道:“谈恋爱都这样。” “谈恋爱?”邹青兰眉头一皱,往厨房走进来几步,“和谁啊?珍珍,小梅谈恋爱我怎么不知道。” 秦珍珍这才意识到差点说漏了,她不想掺合进秦小梅和陈红文的事里,就补救道:“伯母,我说我炖骨头当然舍得,谈恋爱都这样舍得。” 邹青兰这才恢复笑容:“哦,我差点听错了。” 秦珍珍从厨房出来拎着保温盒,骑上自行车直奔医院,赵应所在的医院就在他研究所附近,秦珍珍到了直奔二楼,便看见赵应正在和一个同事对着一叠图纸谈论。 他打着石膏,坐在床边,穿着自己的衣服,病床的被子整齐的叠在旁边,受伤让他看起来有点乏懒。 同事站在旁边,穿着一身蓝色工服,举着一叠图纸。赵应拿着一只钢笔,在图纸上点了点。 赵应:“我国的半导体研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不用太心急。” 同事说:“希望未来十年内能见到曙光。” 秦珍珍走入病房,赵应第一个朝她看过来,脸上扬起笑,一边将钢笔放下来,拧好放回口袋:“珍珍。” “噢噢,赵工爱人来了。”同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我就不在这里碍事,赵工,我回了。” 秦珍珍有点脸红,什么爱人,这也太直白。但表面上还是强撑冷静对着这位同事点了点头。 同事一走,秦珍珍就拉了个板凳坐在赵应床边,用手指轻轻地戳赵应打石膏的腿。 赵应让她戳了一会,便扣住秦珍珍的手,“别动,痒痒的。” 秦珍珍十分忧虑,她看赵应打了那么厚的石膏,怎么都像是蛮严重的样子,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于是连忙打开了保温盒,“猪骨头汤,你要喝完哦。” 赵应手里被塞进勺子,凝望着秦珍珍‘贴心’的装的很满的骨头汤,由衷地道:“珍珍,如果我长了犬类的牙齿,我一定把骨头都嚼碎。” 说罢,很艰难的喝了起来。 味道不错,但真的太多了,而且赵应已经吃过饭,就是刚刚来的同事帮他打的,前后还没过半个小时。 “那倒不至于。”秦珍珍很高兴的笑起来。 同事带来的一叠纸张还在旁边放着,秦珍珍一眼看过去,是她看不懂的东西,很精细的图纸,还有很多算式。 于是她盯着图看,很难说是什么,像是电线,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秦珍珍看的入神,赵应便悄悄把保温盒推到一旁,“这是芯片,未来我们会大力研究和生产芯片。” 秦珍珍有了一点印象,询问道:“就是装在电话里的那个吗?” 赵应更加有精神了,“对对,那是其中一种,芯片就是微电路,像是计算机,也需要芯片,汽车也需要汽车芯片,电话里有别的芯片。” 秦珍珍看着图纸上的芯片,虽然不知道到底多大,但能装进电话,肯定不算大了,这样想想便觉得很神奇。 这样一想,她再看赵应的时候就像是多了一层光,佩服地说道:“那你一定要好好工作,电话可离不开你们。” 赵应失笑:“我研究芯片,但不会装电话。” 秦珍珍歪头,“好吧,我换句话说,生活中的生产靠我们,科技上的生产,就要靠你们了。” 赵应:“珍珍,你不反对我做科研吗?” 秦珍珍不明所以,“为什么反对,你做这个有危险吗?” 记得以前看露天电影,有过实验室爆炸的场面,秦珍珍这样一想就觉得合理多了,看来搞科研也要付出一定代价的啊。 赵应的神色很平静,他的眼眸黝黑,“不,做研究很安全,但你知道,我们军人家庭出来的,搞研究会显得不伦不类。” 秦珍珍隐约觉得好像接触到了真实的赵应,前两次得体和彬彬有礼像是他的保护色。 她认真的摇头:“可我并不觉得不伦不类,这是职业自由,做研究也很厉害。” 赵应:“珍珍,谢谢你。” 秦珍珍觉得赵应好像还有话对自己说,他眼里有一瞬间的真诚。但这时候护士推门进来,喊到:“15床,电话有人找。” “好的。”秦珍珍见赵应就是15床,就应了下来,扶着赵应去医院前面接电话。赵应不把重量压到她这边,于是走的很慢。 “应该是我妈妈。”他低声,在秦珍珍耳边说道。 接起电话,果然是赵应妈妈,温柔的声音很快传过来,“你爷爷今早说了你的事,住院有同事照顾你吗?” 赵应侧头看了一眼秦珍珍,道:“珍珍在这里。” 赵应妈妈:“哦,是戚贞贞那孩子吧,她在就好,看来你们处的不错,明年要是能结婚就更好了,妈妈好久没看见你,想你了。” 戚贞贞? 赵应将电话拿的远离了耳旁,疑惑地敲了敲,戚贞贞是谁,不是秦珍珍吗? 旁边的秦珍珍听不见电话,见他表情奇怪,便小声地问:“怎么了?” 赵应顺手用食指勾住了秦珍珍的一根手指,随意道:“没事。”又继续听电话,对那头说:“等我腿好的差不多就回来。” 赵应妈妈嘟囔:“妈妈想去看你的,你爸不让,你爸这个人太狠心了。” 正说着,电话里忽然换了一个声音,是威严的男声,包含浓厚的讽刺:“我当年上战场时候,都说轻伤不下火线,都像是你一样,军队都没人了。” 赵应:“……” 秦珍珍似乎听见了有人在电话里说话,踮起脚想要再听听,赵应便把电话拿到另一侧,一边捂住秦珍珍的耳朵。 秦珍珍哼了一声。 赵应冷冷地道:“爸,没什么就挂了吧。” 那边:“家里等了你一个上午,幸好你没从军,半点没时间观念,去了也是给我抹黑。养好腿也不必回来,军属大院不欢迎你。从你考北京大学那一天,这个家就和你没关系了。” 13、第 13 章 赵应挂断了电话,手上青筋浮现,转头又对秦珍珍笑着说:“珍珍,医院里没什么好玩的,闷不闷,我们去楼下走走?” 秦珍珍瞥见隔壁病房门口放着个老大爷的轮椅,便欣然答应下来,过去把老大爷的轮椅借来,让赵应去坐:“走吧。” 赵应看着轮椅静默了一瞬,改口道:“咱们还是回去说说话。” 秦珍珍又把轮椅还回去,搞不懂赵应莫名其妙的要强,腿都断了不愿意坐着,难道还能飞吗? 她和赵应回到病房,看着旁边围了三四个家属的病床,问道:“你家里真不过来吗?” 赵应不在意:“不用麻烦他们,我父母工作都忙,过来也只能见我一面,不值当。” 秦珍珍觉得赵应家庭关系很奇怪,要是她摔断了腿,爸妈肯定要急坏了,就是坐几天几夜的火车也会过来。 “你自己能行吗?”秦珍珍看看钟表,道:“下午我还有别的事。” 幸好赵应的单位知道他的情况,组织了两个同事轮流过来看他有什么需要,秦珍珍在医院待了一个小时,便要回去了。 她一周休息一天,趁着今天下午想去一趟百货大楼,买两件衣服穿,再买点花种子种。 赵应站起来送她,脱口而出:“珍珍,你明天还来吗?” 秦珍珍:“来呀,你明天想吃什么,现在就告诉我,我下班送过来,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赵应就开始郑重其事的思考起来,最后点了一个凉拌黄瓜,还有一个煎豆腐。 秦珍珍应下来,带着保温盒就要离开,走到门口又被赵应叫住,赵应道:“上次电影院遇见的那个陈红文,还缠着你吗?” “好几天没看见他了。”提起陈红文,秦珍珍的语气顿时变的不咸不淡,“我做我的事,他上他的班,没交集。” 赵应:“他再缠着你,就告诉我。” 从医院出来,前往百货大楼,想着赵应打石膏的腿,就买了一双深蓝色的男士拖鞋,码数是她估计的,要是赵应穿着不合适,就拿回家给她爸穿。 衣服没有中意的,买了两顶遮阳帽,一顶带珍珠装饰,一顶没装饰但很小巧,她和她妈一人戴一顶。 出来想着去花农家里买种子,没想到回家的路上在巷子里的地摊买到了。 现在摆摊做生意的人不少,一条街开的都是店铺,但就在两三年前,做生意的还都是地痞流氓,或者其他找不到工作的人才会去做生意。 秦珍珍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见做生意这三个字,还是因为大院里的一个寡妇。因为独自带着三个孩子,厂里的钱不够开销,出去卖扣子。小小的扣子看着不值钱,但赚的竟然比厂里工资还多,如今因为改嫁,一家都搬出去了。 又自由又赚钱,倒是挺好的,秦珍珍把遮阳帽扣在头顶,整理了一下发丝,思绪发散,要是教师的工作还等不到,干脆也去做生意算了。 “我想什么呢。”秦珍珍摇了摇头,就算工作等不到,她还可以继续在厂里上班,厂里总是稳定的。 暂时打消这个主意后,骑上自行车回家。 …… 整整一周,秦珍珍都稳定的往返在厂里和医院,她在家里妈提前做好了饭,中午一下班她就快点吃完,再带一份去医院看看赵应。 秦珍珍刚从车间出来,她干活的时候系了一条旧的围裙,下班抖抖就会落下很多灰尘。解开围裙,正要到厂房外拧水龙头洗手,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那个谁,秦珍珍啊,来来来。”原来是这条生产线的组长,一个四十出头,浑身干劲的婶子。 “李婶,有什么事?”秦珍珍调转方向,笑着走到了李婶面前。 外面的阳光透过窗子撒在秦珍珍身上,就显得她皮肤晶莹剔透,厂里用的是大吊扇,秦珍珍坐的位置不好,此刻脸上有不少汗珠,一边擦汗,一边将湿漉漉的刘海往两边理。 李婶笑盈盈的,“珍珍,你最近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有难事说给我听听,厂里都会体谅你的。” 秦珍珍的笑容就消失了,“李婶,我没什么事的,你为什么这样说?” 李婶:“我觉得你最近心都不在工作上,前段时间你隔三差五请假就算了,毕竟你说要相亲,婚姻大事我也理解。就昨天,你上班是不是来晚十几分钟?前天中午我看你也来晚了几分钟,还有那个,你跟流水线上的小吴说,上周没见成你对象的父母。” 对此秦珍珍并不惊奇,李婶喜欢在流水线巡视是人尽皆知的,而且她来的很早,知道每个人几点几分到也不奇怪。 秦珍珍:“昨天我是来晚了,我去医院送饭了。但前天我是准时的,咱们厂里的表一向快几分钟。对象父母的确没见到,但和工作没关系。” 李婶一脸接受不了,摇头道:“那你再去见你对象父母,不是又要请假?” 秦珍珍闻言也受不了了,难以相信地说道:“我请假是咱们厂主任批准的,我请假也不多拿工资,请一天少算一天。更何况,李婶,你说的好像我总请假一样,但我不都是半天半天请假?这一个月加一起最多也就三天。” 因为两人的争吵,还没来得及下班的工人们都聚拢过来,不远不近的看着。 秦珍珍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又道:“李婶,我在厂里干了大半年了,之前顶我妈的班还陆陆续续的干过几个月,我怎么样你都是知道的,就没请过假,这个月真的是特殊情况。” 秦珍珍:“我对象住院,中午我去送饭,来往时间太赶,昨天路上耽搁了,这才迟到的。迟到十几分钟,这样好了,你可以扣掉我一个小时工时。” 李婶脸上不好看,声音低了下来,“我就是知道你以前是怎么干活的,才说你现在心不在工作上的嘛。” 工人们也出声打圆场,有为秦珍珍说话的,有劝李婶的,一时间十分喧闹。 一个穿着嫩绿色衣裳的圆脸姑娘和秦珍珍相熟,两人上班也坐在一起,这时候就奋力为秦珍珍争辩:“珍珍迟到这点时间算什么,我看有些人用厂里热水,给孩子冲奶粉才是最可耻的!” 这话一出,李婶顿时发飙,对着秦珍珍说:“你们这些小姑娘,我说你难道还说错了?咱们每个组都是有生产指标的,你今天请假,明天迟到,影响小组生产效率,到时候我们组落后了,更甚至完成不了生产指标,组里同志还怎么评先进员工?” 圆脸姑娘:“一个人迟到十几分钟就完成不了生产指标了,呸呸呸!那肯定是你这个组长的问题!” 李婶捂着胸口,指着圆脸姑娘道:“你不要仗着你是主任外甥女,就在厂里横行霸道。” 秦珍珍拦下了还要再说的圆脸姑娘,“小秀,你别管了。”又对李婶道:“我明天不来,让我妈来,这样一定不会影响您评先进了。” 秦珍珍冷着脸走了。 回到家里,方素又早早做好了饭,秦珍珍把自行车停在门口,闻着香味走进去,看见蒸笼里放着又白又大的包子,当下口水直流,拿起来咬一口,是豆芽粉条的。 还放了辣椒,秦珍珍一家人都无辣不欢,但赵应口味清淡,方素特意包了几个没放辣椒的,在皮上捏了小小记号,准备让秦珍珍带去给赵应吃。 秦珍珍嘴里咬着一个,筷子还在蒸笼里拨,支吾道:“妈,没有酸菜的吗?” 方素走进来,道:“没买到酸菜,就包了豆芽的。” 秦珍珍的妈妈方素五官很耐看,鼻梁挺直,不喜欢和人起争执,乍一接触像是没什么性格的人,实际上她有这她那个年代最好的美德,勤劳质朴。 方素打掉了秦珍珍乱翻的筷子,把热腾腾的包子装在保温盒里,又在锅里盛出番茄炒鸡蛋也装上。道:“医院的饭菜不好吃,你和赵应说,想吃什么告诉家里,我给他做。” 秦珍珍很赶的吃饭,怕包子送到冷了,才到家十五分钟就又要推自行车去医院。 “妈,往后我不去厂里上班,你去吧,本来也不是我的工作,我都占了大半年了。” 方素一愣,蹲下来擦小板凳上的油,“怎么,受气了?” 秦珍珍本来还怀着因为李婶而来的愤怒,被她妈一问,顿时觉得委屈,又有点伤心,嘴上还是说:“我不想干了,赵应还得养一段时间的伤,每天中午就一个半小时,赶的我都来不及吃饭,胃疼。” 秦珍珍拎着保温盒就要走,经过方素的时候,方素站起来揽住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道:“不干就不干,我闺女的工作在后头等着呢。你爸成天埋怨小梅,我看教师就不是你的工作,这年头变化大,早晚变出个好工作。” 出了大院,秦珍珍骑着自行车走在去医院的路上,风吹的眼睛酸疼。 停下来擦擦眼睛,居然忍不住流眼泪。 真的是,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彻底脆弱了。 14、第 14 章 秦珍珍来的很巧。 今天正好是赵应出院的日子,他的伤需要养上个把月,观察一周后,医院就让他回家养伤了。 赵应状态很好,在秦珍珍的注视下把三个包子都吃完,又把菜也吃的干干净净,叹道:“阿姨做的饭很好吃。” 秦珍珍:“那医院呢?医院吃什么?” 赵应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说:“隔壁床大爷85了,门牙都快摇摇欲坠,吃医院的饭吃的很香。” 秦珍珍噗嗤笑起来。 “我明天早点过来,回宿舍的话,你要吃食堂了吧?食堂的饭菜不知道油腻不油腻,还是不要吃很油腻的好,早上我也可以给你带饭。”秦珍珍道。 赵应挑眉,有所察觉:“珍珍,明天你不上班了。” 他都不是询问,好像一下子就确定了。 秦珍珍不愿意回答,背对着赵应,顺手拿起他放在小桌子上的书籍,书的名字叫《晶体管原理与芯》,翻了两页,晦涩难懂。 但中间的书页有折痕,加上赵应放在手边,应该是最近在看的。想到赵应养病都在看书,秦珍珍意识到自己应该鼓励鼓励,笑着道:“很好,养伤时努力学习,养好伤努力工作呦。” 赵应嗯了声,自然地说道:“我一直在努力工作。” 秦珍珍虽然明天不去上班,但今天下午还要去的,起码要把今天干满,她算算还有四十分钟时间,将保温盒扣好,赵应的同事就来了。 这次来的是两个,其中一个秦珍珍那天见过,另一个年纪更大,穿着灰蓝色的衣服。进来就喊道:“赵工,车开来了,咱们走。” 又发现秦珍珍也在,第一次见到的那位同事扬起热情的笑容,“你好你好,我是研究所技术员,姓马,这个是我们司机,来接赵工出院。” 秦珍珍忙道:“你好,这几天多谢你们帮助赵应,我之前忙不开,他回了宿舍还得麻烦你们。” 不知道是不是秦珍珍的错觉,只觉得马技术员笑的很八卦。 马技术员挠头:“哎呀,赵工真幸福,我要是有一个那么关心我的对象,我每天上班都咧着大牙笑。” 说这些的时候,赵应很新鲜的在一旁观看。 司机拎起地上的暖水壶,赵应行动不便,马技术员扶着他,秦珍珍一看那么巧,直接走了不像话,就准备跟着去赵应宿舍看看。 赵应住院几乎没什么东西,两套换洗衣服,装在小盆里杂七麻八的小物件,牙刷之类,还有就是《晶体管原理与芯》。秦珍珍随便一提就全部提走了。 上车,车是研究所里所长的,特意派过来接赵应。 从医院到宿舍花了十分钟,宿舍在研究所的后面,一整栋都是。赵应住在二楼,二人间,干净整洁。虽然是二人间,但有四个铺,床是上下床,空出来了两个。 另一个现在没在宿舍的睡在靠外摆放的床,占了下铺,大概是觉得总爬上去不方便。 赵应原本是睡上面的,但现在他睡不了了,爬不上去,就拿了被子重新铺在下面。 秦珍珍不放心,因为床并不大,单人床,“你夜里睡觉别大翻身,摔了就伤上加伤了。” 赵应铺床:“珍珍……我不会的。” 马技术员看没什么事了,就说道:“赵工,赵工爱人,要不我先走了,我还有点事处理。” 赵应:“小马,你去忙,今天麻烦你了。” 秦珍珍觉得应该替赵应送送他,于是把人送到楼梯口,马技术员忙叫秦珍珍不要再送了,两人站在楼梯口又说了几句话。 马技术员脸上的表情蔫坏蔫坏的,“要我说赵工平时脑子很好使,一谈恋爱也晕菜,那天雨下的那么大,谁还会来啊?他还追出去找,摔成这样。” 秦珍珍愣住了,仿佛有两个小触角正一点一点的戳她的心,“马技术员,赵应是怎么摔的,你和我细说说。” 马技术员还以为秦珍珍只是不知道详细过程,好不容易有一个损赵应的机会,当下就开始大谈特谈,“那天下雨,赵工本来在楼下等,等不到还硬等,还出去找。我们这个研究所搬迁过一次,有些人分不清,会找错找到旧地址去。” 马技术员绘声绘色地继续说:“我推测赵工怕找到旧地址去了,我们在楼上才吃完饭,就看见赵工冒雨出去。大家还说,赵工是不是有什么研究进展了?结果没过半个小时,医院电话就打过来,说赵工下雨摔河沟里了。” “原来是这样。”秦珍珍低下头,心里的情绪很陌生。 比起赵应果然是这样摔断腿的,另一个疑问是,赵应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这就是赵应么。 秦珍珍送走了马技术员,重新回到赵应的宿舍,赵应已经铺好了床,他趁着秦珍珍出去的功夫洗了两个苹果,正在拿在手上削皮。 看苹果的新鲜程度,大概率不是他的,他已经一周没在宿舍了,很可能是他室友的。 赵应削好苹果递过来,“珍珍,吃苹果。” 宿舍里风扇正在摇头,秦珍珍坐在小板凳上,白色的裙角被吹的摇晃,秦珍珍一只手拿着苹果,一只手抚平裙角。 厂里上班她自然不穿这一件,容易脏,在厂里秦珍珍就穿旧衣服,出来特意换的。 秦珍珍忽然说:“等你腿好了,我们去照张相吧。” 而赵应也正巧开口,话撞在了一起,“珍珍,你不上班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话叠在一起后,两人互相看了看,就都笑了。 秦珍珍构思起家里那面墙照片的摆放位置,“到时候洗出来挂在我家,我家干什么都要拍照片留着以后看,都快放不下啦。” 赵应:“上次看见叔叔和你的照片,的确是很珍贵的记忆。” 秦珍珍:“我和我爸的照片都是小时候的,小时候我妈工作完还要做饭,我爸就负责把我带出去玩,在路上玩,照了很多照片。” 在秦珍珍眼里,这段回忆都是很稀疏平常的。 赵应却不这样想,在他的家庭里这一幕是很稀奇的,他低头削苹果皮,果皮完整的绕在他手指上,问道:“珍珍,你工作这边是我考虑不周,你有什么打算?在电影院好像听到你有当教师的意向。” 其实赵应开始是想着自己伤了腿短时间内都没法去找秦珍珍,秦珍珍过来的话也好,两人能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秦珍珍便解释道:“工作的事你误会了,是我自己不想干,厂里的职位本来是我妈的,现在我妈回去上班,我本来分配了去学校工作,因为一些事,学校没空出位置,我一直在等呢。” 赵应:“原来如此。” 秦珍珍要去上班,她刚走,赵应就坐在书桌旁,打开抽屉在最下面找出了几张信纸,又给钢笔吸了墨,短暂思考后写下了漂亮的字迹。 写完没多久,赵应的室友就回来了,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年轻,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哼着歌。“赵哥,写什么呢?” 赵应:“没什么,红国,刚才我对象过来,我拿了你网兜里的两个苹果招待,我包里还有一罐麦斯威尔,你拿去冲了喝。” 小年轻嘴一撇,“多大点事,吃两个苹果还值得提啊?别瞧不起我,再说我喝不惯咖啡,赵哥还是自己留着喝吧。” 赵应还是把咖啡拿出来了,还没拆封,又笑着说:“你拿着,再帮我办一件事。” 他将写好的信塞入信封,递过去:“这封信帮我送过去。” …… 秦珍珍把家里的照片都整理了,空出一个位置等着挂她和赵应的照片,一直等到半个月后,赵应才能自由走动,拆了石膏,两人大早上就去东宁公园照相。 他的腿还没完全好,走路需要注意,也不能快走,早上来正好,人少又清静,若是晚上,秦珍珍还不敢让他来呢。 就在公园进去没多久的地方,就有个小照相馆,不大的地方,收费也很便宜,因为靠着公园,客流量很不错。挂着不少展示用的情侣相片,还有一家人带孩子照的。 衣服不用换,正常照一张就可以。 秦珍珍又花了一点钱化了妆,画完对着镜子看没什么区别,就是眉毛更好看,脸更白了。和赵应一起照了三张,一张她坐着,赵应站在旁边,手搭在她椅子上。 一张是半身照,没什么特别的,但很赏心悦目。 最后一张两人都站着,距离很克制,秦珍珍手里抱着一捧门外买的黄色花束,两人看着镜头笑。 “这张真像是结婚照。”照相的老师傅说。“我想把这个挂门口,你们要是愿意,我就少收一张四寸的钱!” 本来都要洗四寸,赵应也觉得这张很好看,单独洗了一张八寸的,于是又没免费,约定两天后来拿照片。 走出照相馆,秦珍珍说:“要是有照相机就好了,咱们就能自己拍照片,照点背景是山啊水啊的。” 赵应:“咱们能拍几次,我同事好像有一个,你要是想拍,下次我借过来。” 秦珍珍也只是说说,照相机太贵,她是绝不会买的,看着时间还很早,便说:“咱们在公园里玩一会吧。” 15、第 15 章 两人在公园里闲逛,看见了划小船的娱乐项目,赵应问秦珍珍要不要玩,但收费偏贵,一看就是赚谈恋爱年轻人的钱,秦珍珍直接拒绝了。 “玩套圈。”秦珍珍指着公园一角,只见地面上摆着瓷器、塑料玩具、还有一些棉布小动物玩具,锅碗瓢盆。用栏杆围起来,老板正躺在竹椅上呼呼大睡。 把老板叫醒,秦珍珍和赵应拿了二十个圈,一个人十个,秦珍珍就很专注地对着中间一个布鸭子套了起来。一转眼扔了四五个,连鸭子边都没搭上。 转头一看赵应更不济,秦珍珍虽然没搭上布鸭子的边,起码还搭上了旁边的边,而赵应每个圈都精准的落在间隙里。 老板嘎嘎笑,和赵应说:“幸好你没反过来,不然我非得被套破产。” 赵应逞强道:“圈重量太轻了,等我适应适应。” 秦珍珍直摇头,看来希望还得落在自己身上啊,慎重地继续扔圈,终于在第八个圈套中了布鸭子。赵应那边也不是一无所得,他最后一个圈撞在地上飞起来,套中了一只毛毛虫样式的布玩具。 老板把两个玩具都拿出来,秦珍珍拿着布鸭子摆弄了一会,赵应就想要把毛毛虫也放进她怀里,秦珍珍皱着眉头把它还给赵应。 “我不喜欢那个虫,没有小鸭子可爱。”秦珍珍警告道:“把那个拿远点,我之前还被毛毛虫咬过。” 赵应:“……毛毛虫不会咬人,那是它分泌的毒液在你皮肤上起作用了。你真不要吗?我放在宿舍里不像样。” 秦珍珍不要,最终赵应自己拿着毛毛虫和秦珍珍在公园逛了一个上午,两人准备回去,去赵应研究所的食堂打点菜吃。 走在路上的时候,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回头看见是秦小梅骑着自行车,正从街对面过来。 秦小梅穿着一件湖蓝色,带着花一样白领子的上衣,袖口挽起来,她这阵子把头发剪短了,扎了两个短麻花辫刚好垂在肩膀头。“珍珍姐,你们去哪啊?” 秦珍珍便停下来和她说话,“我和赵应刚从公园回来,我俩去照相了,你怎么在这里?你今天不上班吗?” 秦小梅看了一眼赵应,心想秦珍珍找的对象真是一个比一个帅,先前她还觉得陈红文长的很好,如今一对比倒觉得陈红文很小家子气。 秦小梅:“学校里教科书出了点问题,我上县教委反馈去,珍珍姐,是东宁公园不?我都好久没出去玩了,等放假我也得好好玩一天。” 秦珍珍对秦小梅的态度已经算不上热络,随口道:“还好,白天挺清静,有不少玩的,我和赵应就在湖边逛逛,套套圈就回来了。” 赵应上次就已经认识秦小梅了,但上次电影院情形尴尬,只点过头。这次就正经打招呼:“小梅,你好,我就跟着珍珍叫你小梅,我就在这前面的研究院工作。” “啊,我知道那个研究院。”秦小梅眼睛都亮了,说话也变快:“我回回上县教委都经过,里面都是咱国家的人才,个个还都是高材生,赵哥,你也太厉害了。” 赵应:“没那么夸张。” 秦珍珍打断了秦小梅剩下的话,“我们回去了,小梅,不耽误你了,你上县教委吧。” “好,秦珍珍姐,我走了。赵哥,再见。”秦小梅骑上自行车,眼睛却不经意往秦珍珍放在篮子里的布鸭子和布毛毛虫上看。她一早就看见了,想必这就是秦珍珍和赵应套圈套来的。 她觉得压在底下的胖毛毛虫很可爱,淡绿色的身体,身上画着黄圈圈,就多看了几眼。 就是这几眼,被赵应发觉,秦小梅是秦珍珍的表妹,虽然赵应并不赞同秦小梅与珍珍前对象谈恋爱的行为,但关系也不易搞僵。 毛毛虫没用,珍珍不要,自己放在宿舍也累赘,回去也是要随便送个女同事的,秦小梅表露出喜欢,赵应觉得完全可以顺势送给秦小梅。 但他毫无动作,目送秦小梅离开了。 不知为何,赵应隐约觉得珍珍和秦小梅看似融洽的表面下,涌动着暗流,他还是谨慎行事好了。 …… 秦小梅事业生活样样顺心,但有一点,她深刻思考后觉得自己在谈恋爱上,应该和堂姐秦珍珍学习。想想自己之前就谈过一个对象,还是读高中时候,挑的班上成绩很好的男同学。 深知道自己没指望考上,就指望人家考上大学,将来有个优渥的工作。 没料到自从和男同学谈了对象,男同学成绩一落千丈,补习三年还是没考上,一蹶不振。反观秦珍珍,陈红文当时还是没人看得起的穷酸人,就被秦珍珍发掘出来,考上了大学,还当了副校长。 陈红文没了后,秦珍珍相亲还能谈个搞科研的,那是真的栋梁之材,将来要是获奖,那不是风光死了? 秦小梅当下就决定,她也要复刻秦珍珍的约会,抽空约上陈红文,也上午就去东宁公园。 约上陈红文的那天,正是周六,秦小梅站在公园口张望,低头一看,顿时发现自己居然不经意间穿了一件和秦珍珍那天相似的衣裳。 都是黑上衣白裤子,秦珍珍那天的上衣袖口宽大,只到胳膊肘,领口有一个粉色蝴蝶结。秦小梅今天穿的是正常袖口,她却下意识把袖子挽起来了,带了个项链点缀在胸口。 过了一会,陈红文来了,远远的就很显眼。陈红文的穿着不再像是以前一样规规矩矩,或者板板正正,他穿了个花衬衫,阔腿裤子,头发往后梳,戴带着秦小梅送的墨镜。 陈红文步伐得意:“小梅,怎么样,我这身行头,潮不潮?” 秦小梅上下打量,有点吃惊:“文哥,你以前不这样穿啊。” 陈红文闻言,眼神往旁边飘,说道:“以前想显得稳重点,现在毕竟放假,打扮潮一点无可厚非嘛。” 秦小梅心里想着不太好,教师在着装这方面还是被看的比较重的,副校长也是一样,但她也年轻,很快就不纠结这件事了,道:“文哥,咱们也去套圈,我还想照两张相,这样往后看,多有意思。” 陈红文不是很感兴趣,跟着秦小梅进去公园,很快秦小梅就找到了秦珍珍上次套圈的地方,一看大喜过望,原来老板又摆出来一只毛毛虫,和赵应那个一模一样。 “老板,拿十个圈。”秦小梅喊道,十个估计能套到,毛毛虫的位置不是很靠后。 拿了十个圈,递给陈红文几个,她也没数,随便递的,就开始套圈,没想到运气十分的差,圈都扔完了也没套到。 一定是老板的圈不对劲,可能的轻,有的重!这样就让人找不到手感。 “文哥,你快帮我套,我要那个毛毛虫。”见陈红文无所事事地靠在栏杆上,秦小梅有点生气,推了陈红文一把,陈红文一个踉跄,但也不好发作,勉强开始套圈。 他心思不在套圈上,扔了两个完全套不到,偏的很远,秦小梅没想到他那么不中用,看着越来越少的圈,恨不得夺过来自己套。 陈红文还在为自己找补:“那个虫有什么好玩的,要不咱们套这个……套这个碗吧,下次你给我带饭就用这个碗。” 他指的那个碗是离栏杆最近的,秦小梅很无语,再说她才不要给陈红文带饭。 “文哥,快套啊,你怎么回事,这个距离你都不行,珍珍姐的对象都套到了。” 陈红文怒气压抑在心底,才憋住气去套,手里圈扔完还是没套中,更可气的是他算算发现,自己就扔了四个圈,也就是说秦小梅自己拿了六个。 陈红文:“不套了,我跟你说,套圈都是骗人的,走走走,咱们走。” 老板坐在椅子上啃西瓜,往地上吐字,一边鄙夷地嘟囔:“俩神经病。” 秦小梅争辩:“怎么会是骗人,上次我亲眼看见的,秦珍珍姐还有她对象赵应,自行车篮子里装着两个,人家对象还是搞科研的呢。我还要套,再来十个圈。” 陈红文急头白脸:“我好心好意说你还不相信,套圈就是骗人的,别套了,浪费这个钱干嘛。” 秦小梅掏掏口袋,对陈红文大喊:“就几分钱,哪里随便一花不用?又不是大钱,你和珍珍以前谈恋爱,难道也那么小气?” 说到这里,陈红文竟然十分怀念起秦珍珍,事到如今,他还对当初一气之下和秦珍珍分手很懊悔。便冷哼一声,不阴不阳道:“我和珍珍出去玩,我们俩都不花钱,缺钱的时候她还自己带水,出去玩水都不用买。” 秦小梅把刚拿到的圈一扔,转过去气的牙痒痒。 陈红文冷静了一会,他可不想和秦小梅也吹了,就过来说道:“小梅,你别生气,我肯定给你套到,现在是怎么回事呢?我总结了一下,就是这个太阳啊,刚好照在这里,热,手心出汗,不好套,咱们等会再来。” 16、第 16 章 秦小梅半信半疑,扯了扯嘴角,“文哥,咱们去照相,照完你一定要套到。” 陈红文敷衍地点点头。 于是两人一起去公园的照相馆,不巧的是,秦珍珍和赵应来的那天是工作日,照相馆没人。而今天是周六,烈日炎炎下,两人来到照相馆,第一时间又照不上。 陈红文搞的一肚子火,“小梅,要不咱们不照了,照这种一点意思也没有。” 秦小梅脾气也不好,暗暗讥讽起来:“文哥,谈恋爱你想要怎么有意思啊?大家谈恋爱都是写写诗,走走公园,照照相,珍珍姐和她对象都照过了,别人能照,你就不能照!” “不是,你老是提那姓赵的干什么?”陈红文窝火极了,“你是我对象,不是姓赵的对象。” 秦小梅不屑,“你刚才还提珍珍姐呢。” “那能一样吗?我提珍珍,因为我的确和珍珍谈过。”陈红文振振有词,把头一甩,骑着自行车就走,“你要等就自己等,我找个公厕去。” 他走了,留下原地跺脚的秦小梅,秦小梅头一次觉得陈红文并不是个好选择。就像是她远远地看见一件物品,喜欢它亮银色的色泽,拿到手却发现质地粗糙,坑坑洼洼。 不过本来吸引她的也不是质地,最起码陈红文依然是副校长不是吗? 秦小梅自己给自己开解,心里就不那么生气了,甚至还有心情思考刚才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这些天靠着和陈红文的关系,学校里的苦差事被她甩掉了不少,分班的学生也是她先挑,这样想想又可以容忍陈红文了。 等了好一会,本来已经可以进去拍照了,但陈红文迟迟不来。 正焦急着,就看见陈红文来了,秦小梅忙表现出一个微笑,迎上去,语气又变得温婉起来:“文哥,快进去,我等你好半天你也不回来。” 陈红文对她态度的改变有点奇怪,但谁不喜欢对象温声细语的,也热情的回馈:“我上公厕跟人聊天,听见附近有个马戏团营地,团长有数码相机,花点钱就能和动物拍照,多有意思,咱们去马戏团拍。” 秦小梅有点犹豫,“和什么拍啊,我可不要和猴子拍。” 陈红文:“过去看看,你想想,咱们拍了到学校一显摆,那大家不得羡慕坏了。” 这句话把秦小梅打动了,放弃了在公园照相馆拍照,骑着自行车和陈红文一块去马戏团。 不过陈红文没打听清楚,秦小梅也没深思,要知道公园是在城里中心,马戏团能轻易驻扎吗?两人一路向西,边骑边打听,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 他们到了后马戏团也没营业,人都在睡觉,主要是下午到夜里营业。 好不容易找到了团长,团长给了四个选择:“你们想和谁拍,这里常拍照的就是金刚鹦鹉、猴、马、老虎。” 秦小梅一个也不喜欢,她正在深深的后悔中,马戏团里有一股动物的臭味,让她不得不捂着鼻子,她就不应该来这里,好好的照相馆多干净安全啊。 而罪魁祸首陈红文兴致勃勃地问道:“老虎也能拍?不会咬我们吧,小梅,咱俩一人跟老虎拍一张。” 团长精明地道:“放心好了,驯兽师就站旁边看,我们的老虎是很温和的,骑上去都没问题……但最好不要骑,想骑得加钱。” 看着窝在笼子里的老虎,秦小梅都开始发抖了,她牙关打颤:“文哥,我不要拍。” 陈红文对着老虎正兴奋,便说:“你不会害怕了吧?那你和鹦鹉拍一张好了,我和老虎拍。” 接下来就像是魂在天上飘一样,秦小梅赶鸭子上架的和鹦鹉拍了一张,那鹦鹉和她想的一点也不一样,个头很大,嘴像是倒钩,还用可怕的眼珠子看着她。 陈红文也和老虎拍完了,两人回去的路上,秦小梅一句话都没说。 她简直没有话说! 从马戏团出来后,秦小梅就觉得身上也环绕一股动物的臭味,让她十分烦躁。更讨厌的是,天气很热,骑回公园的路上一直流汗,路也远,累的一直喘气,想吐。 因为惦记回去套圈,忍着没说,好不容易回到公园,已经是大中午,拉着陈红文赶紧去套圈,却发现她想要的毛毛虫没了! “那个被套走了。”老板说。 陈红文还很高兴,“哎呀,那咱们正好回去,骑了半天的车我都饿了。” “饿了?公厕里没吃够啊?”秦小梅甩出了这样一句,骑上自行车就走,等都不等陈红文,两个辫子吹的像是鞭子一样。 陈红文脸色阴沉,他干嘛要伺候这种大小姐,便又开始想念起秦珍珍起来。 …… 傍晚,赵应下了班,漫步在公园里,又在照相馆里拿到了前两天照的照片。 他随意地坐在公园的长亭里,傍晚天还没有黑透,但公园里已经亮起来瓦白色的灯光,亭子外面有两个女童在追逐打闹,吵吵闹闹,远处站着聊天的大人。 赵应翻看照片,三张洗了两份,上面秦珍珍的笑容显得那样打动人心,装上相框摆在桌子上也不错。 每张都看了一遍,赵应又拿出一个信封,还没拆开,是他下班刚到邮局拿来的,里面装着军属大院的照片。 那是小时候的某一年春节,整个军属大院的孩子聚在一起照的一张,赵应站在第一排第三个,穿着一身绿军服,站的笔直,冲着镜头浅笑。 当初很流行,照片里十几个孩子有一半都穿的一样。 赵应把照片翻到背面,对应的位置写着名字,找到了最后一排的戚贞贞。 戚贞贞大概只有六七岁,个字很小,穿着花棉袄,脸也很小很瘦,笑的很腼腆。 赵应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要不是这张照片,他都不能确定有这个人。 把和秦珍珍拍的照片,和军属大院的放在一起对比,虽然年龄相差很大,小时候的长相也不能完全作为成年后相貌的依据。 ……但,显然脸型不一样,秦珍珍的五官是端正的漂亮,军属大院这一张,长大后也应当是鹅蛋脸那一类偏古典的长相。 17、第 17 章 今天一大早,艳阳高照,窗户上贴着报纸,阳光依然有一部分穿过,照在秦珍珍熟睡的脸上。 “咚咚咚——” 好像有人在敲窗户,秦珍珍被吵醒,手遮住眼睛缓了片刻才坐起来,喊道:“谁啊,有事到前面敲门去,我还没起来。” “珍珍,是我,我和你说几句话。”是陈红文的声音。 秦珍珍纳闷了一会,下了床到外面的水缸里舀水洗脸刷牙,扎头发,一通收拾后回到房间里,陈红文居然还在窗户外头没走,隐约能看见他的影子。 秦珍珍这才打开一扇窗户,“不是,你到底想干嘛?咱俩还有什么话能说!” 陈红文姿态放的很低,笑的很是讨好,“珍珍,咱们到底有这些年的感情在,你别一见面就对我那么凶,我是想跟你说,你到学校工作,我想让你去学校工作。” 秦珍珍感到莫名其妙,“我是一直在等学校工作,学校没位置啊,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哎呀珍珍,这种事你自己不急,别人也不会替你急的,等要等到猴年马月。”陈红文踩在一块石头上,两只手扒着窗户边,“你在家里等消息,等我明天上班就给你想办法。” 秦珍珍:“……” 教师工作已经等了大半年,都快成了秦珍珍全家人的执念,如今秦珍珍又没工作,若是能在这个关头得到教师工作是很好的。 但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她如今已经和陈红文没关系了。 秦珍珍深知道,要是这次通过陈红文得到了教师工作,以后她在陈红文面前,都难以直起腰,这绝不是她想要的。 秦珍珍便道:“你要是真心帮我,我谢谢你,不过我不需要了。往后你真的不要来找我,被人看见了,要误会。” 陈红文推了推眼镜,着急地道:“怎么会不需要,珍珍,我刚才进大院都听说了,大家说你好几天没去上班,塑料厂不干了,闲在家里。” 陈红文:“珍珍,之前和你说的话,我都懊悔死了。今天我说一句瞎话天打雷劈,我是真想和你和好,小梅她不适合我,我看走了眼。现在我才明白,什么好,都没有下班后,能上你家里和和气气的吃一顿饭好。” 他越说越动情,声音都哽咽了,“珍珍,你原谅我吧,我和书记孙女也不是恋爱关系,那是我骗你的,是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和她是大学同学,毕业以后我常通过她和她爷爷攀关系,恋爱是一点没有的。你和姓赵的分了,咱们和好。” 刚说完,就听见踢石头的声音。 秦珍珍闻声一看,秦小梅端着个小碗,就站在不远处的墙角,抿嘴看着陈红文。 陈红文也回头看见了秦小梅,四目相对,尴尬的氛围弥漫。 秦珍珍:“小梅,你来的正好,赶紧把人带走。” 秦小梅笑的虚弱,“珍珍姐,我妈让我送点酱肉给你,我去放到堂屋。” 她走了,陈红文还不愿意走,好像粘在窗户底下一样,“她听见也好,我正想和她分了。” 秦珍珍不耐烦,“要说多少遍你才明白,咱俩没关系了,你分不分手,我和赵应也不会分手,我们俩好着呢。行了,我要关窗户了。” 她正要关上窗户,陈红文不甘心地伸手挡,直接把陈红文手夹住,疼的大叫。秦珍珍无语,趁着他抽出手,直接关死了窗户。 过了半晌,陈红文还在窗户外喊:“珍珍,你等学校通知吧,这几天我就能办成。” 秦珍珍到堂屋,方素已经把昨晚的剩饭热热,端上了桌子,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自己家做的锅贴卷酸菜,邹青兰送了一碗酱肉,都很好配着锅贴吃。 吃着吃着,秦向水冲着秦珍珍使眼色,道:“我怎么好像听见陈红文在后面说话,他现在老来咱们大院干嘛呢?” 秦珍珍:“管他呢,爸妈,我有个事要和你们商量。” 秦向水还以为秦珍珍并不知道小梅和陈红文谈对象的事,就想要暗示一下,现在只能算了,“哦,什么事?” 在爸妈面前,秦珍珍也没什么遮遮掩掩的,直接说道:“我现在没工作,学校那边我也不想等了,要是再等个几个月,我在大院都成无业游民了,我想得找个别的路。” 方素对此也赞同,道:“别管是什么工作,临时的也好,先干着再继续找。” 话虽然这样说,但要是有合适的,秦珍珍也不会为了工作为难了。秦向水将锅贴塞进嘴里,咕嘟咕嘟地喝粥,没片刻一碗粥也喝完了。 他放下筷子,这就准备端着刷碗去了,嘴里说:“等有空了,我上大壮家里去一趟,看看有没有工作让珍珍临时干干。” 大壮是方素的表哥,在国营饭店当厨师,说不定能让秦珍珍做个服务员。 如果是以前,秦珍珍就会高兴的等着,但自从看清楚了陈红文的嘴脸,秦珍珍再看待亲朋好友关系,也有了不同的心态。 秦珍珍拦住她爸,道:“爸,你别去了,我觉着咱们也不要再去求谁,就做点眼更前的事,我这两天在家里,看见有个卖冰棍的大娘,她四十多了都能骑个车到处跑,我看我也能啊。” 秦向水这下吃了一惊,“珍珍,你要做生意,我还从来没想过。” 这也是情有可原的,秦向水那个年代,向往的都是金饭碗铁饭碗,考虑的只有正经工作,从来没往做生意上想过。 方素瞥了他一眼,道:“我看行,我刚嫁到这个大院的时候,大院有一个年轻女人,手很巧。大家衣服穿破了,自己补看的明显,就找她补,花一分钱,她就做咱们大院,还有她厂里的生意,活的很滋润。” 秦向水发愁,“我是想,要是卖冰棍,是不是要租个小车。” 秦珍珍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我是要做生意,但我肯定不卖冰棍,那大娘天天在这一片卖,我要是卖肯定要和她起冲突,再说这一片卖的人的多也不赚钱。我还没想好卖什么。” 秦向水思来想去,“行,有主意你就去做,等我和你妈下班了,也给你搭把手。” 他去刷碗,二十分钟后秦向水和方素就准备去上班了,方素又和秦珍珍说:“咱们做点小物件的生意就行了,你好好想,我和你爸去上班。” 方素的考虑很有道理,秦珍珍也只打算做个小生意试试。 她骑车去了街上,坐在树荫下的花坛上,观察来来往往的路人。 坐的无聊了,就买了一根奶油冰棍吃,渐渐的,秦珍珍发现一件事,街上的生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过日子必不可缺的。像是如果秦珍珍家的风扇坏了,她就想着要买风扇,到百货大楼买了就回来。 另一种就是打发时间、解馋的,就像是秦珍珍手里的冰棍,她来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买个冰棍吃,看见了就想着买个吃。 卖食品的生意都比较好,想想也是,谁家也不会天天要买电风扇,但是可以每天吃一根冰棍。 这样一想,秦珍珍便觉得自己应该做食品生意,既不需要花太多钱做本,又比较好卖。 要不卖糖果吧?但有一个问题,从哪里拿货呢? 秦珍珍尝试去问问街上做生意的人,但没几个人愿意回答她,或者是进货的远,不适合她这种的小本买卖。 最后一个店老板的儿子告诉了秦珍珍城里糖果厂的地址,并不远,秦珍珍当天下午就赶了过去,四块钱批了一大箱。一半是各种味道的水果硬糖,一半是花生糖。 硬糖就卖两分,花生糖卖三分,如果都卖出去的话,能赚到两块多。 晚上,秦向水下班后,找了个泡沫箱绑在秦珍珍自行车后座上,再把糖果装在里面,只等着第二天骑出去卖。 秦向水点评道:“我看很不错,比咱们直接买糖便宜多了,卖不出去还能自己吃。” 秦珍珍:“明天我就喊,买糖了,都来买糖了——” 秦向水竖了个大拇指,还颇为期待地说:“敞开卖,卖不出去爸爸吃。” 说完,方素就扔过来一条抹布糊在他脸上,道:“珍珍马上就要做生意了,你老是在这里唱衰。” 秦向水:“好好好,我闭嘴。” 第二天一早,秦珍珍就开始走街串巷,刚开始喊有点不好意思,喊开了就习惯了,她本来预计从自己大院,一直往南走,一上午怎么也要把五个胡同都绕完。 没想到简直举步艰难,走一点就要停下来,倒不是生意好—— 是小孩太多了!缠着妈妈们要吃糖,秦珍珍就在妈妈们的白眼里停下来等,纠缠半天的结果无非是两种。 第一种,把小孩打一顿,没生意可做。 第二种,挑挑拣拣买了两颗,并说吃糖不好,把小孩打发了。 于是一个上午,秦珍珍卖了四毛五,还不是净赚,热的汗水直流的她懂了一个道理。 小孩的钱不好赚,小孩没钱,还得赚大人的钱,应该卖点大人喜欢吃的。 而且还不能是在小卖部里、供销社里轻易买到的。她第一天做生意之所以全是几颗几颗的卖,也有因为想要多买糖的人,早已经在供销社里买过了的原因。 下午过完,回家的路上,秦珍珍数了数兜里的钱,一天获得了一块三,因为下午五点左右,年纪更大的孩子们放学了。这里面还没有去掉本钱。不扣掉本钱的话,差不多能和塑料厂里工作一天持平。 但可比塑料厂辛苦多了,塑料厂起码不用骑车一整天,塑料厂里也有风扇可以吹。 看来卖糖还需要改进。 18、第 18 章 卖糖果的第三天,花生糖剩的不多了,硬糖还很多,秦珍珍就又骑车去进点花生糖来。 去的时候路过一个小作坊,就两间平房,里面的工人带着白帽子,忙忙碌碌的穿梭,里面散发一股香味,勾起了秦珍珍的馋虫。 她把自行车停在外面,站在门口张望,“师傅,你们这里是做什么的,味道好香。” 一个胖师傅站起来,秦珍珍这才看见在一个一个框子里,放了不少金黄的麻花,有两个年轻女工撑开包装袋,把麻花装进去扎起来,一袋可以摆放在供销社的麻花就做好了。 胖师傅:“小姑娘,你要买点不?” 秦珍珍跑了一个上午的确饿了,正好屋里有风扇可以吹,她就走进小作坊里,问了价格,装进袋子里的八分一袋,有四条,但都不大。 秦珍珍:“哎呀师傅,我又不要袋子,你给我少算点钱,我直接拿框里没包装的就行了。” 胖师傅点头,看起来并不在意,“行,你吃吧,吃了把钱放这里。” 说罢就钻进另一间屋子里,秦珍珍听见里面滋滋滋的油声,拨开门帘一看,看见一口大铁锅,顿时惊讶,“师傅,这些麻花是你炸的?” 胖师傅手掂着漏勺,“可不是吗,什么不要人做,光炸麻花我都炸了四年了。” 秦珍珍咬了一口手上的麻花,唇齿间都是香味,麻花不是很硬,是越嚼越有嚼劲的那种,上面撒着芝麻,颜色金黄,她挺喜欢吃的,琢磨着多买一点。 忽然间,秦珍珍心里一动,道:“我能从这里进点麻花吗?” 胖师傅摇摇头,随手将炸好的麻花捞出来,“你都看见了,这里是小作坊,产量不高,也没多少利润,你这里拿了再拿出去卖,卖不到几个钱的。” 秦珍珍刚失望,又听见胖师傅说:“你要是想卖,自己做了卖就行了,这种东西也就赚个辛苦钱,但你自己琢磨的,肯定没有我做的好吃,我炸麻花前还炸过半辈子的油条。我给你出一个主意。” 秦珍珍期待地望着他。 胖师傅:“你给我三块钱,我把我怎么炸麻花的技巧,还有怎么和面都交给你,你学了只要别在我旁边卖就行。” 这个主意倒可以接受,自己做也省了进货钱,秦珍珍心里心动,但还有一点顾虑,询问道:“那师傅你是作坊的老板吗?” 胖师傅轻描淡写,“我当然不是老板,是的话我才不卖,你就说买不买吧。” 秦珍珍思索后掏了钱,当天下午她没去卖糖,就在小作坊里跟着胖师傅炸麻花,技巧是需要摸索的。但配方更重要,主要就是和面的时候往里面放什么,按什么比例放,比例放错了,味道也会变。 牢牢记住了配方,秦珍珍晚上才回到家,买了面粉和各种配料,在家里的厨房捣鼓,刚开始炸的不好,在油里用筷子一翻就散架,或者炸出来奇形怪状,看着就很难卖出去。 不过因为配方没错,味道还是挺好的,她炸了一锅以后,秦向水就在旁边挑挑拣拣的吃。他自觉得吃了不少,但一看还有一大盆。 秦向水端着出去,和方素说:“珍珍妈,我看明天早上不用做饭了,吃点麻花得了。” 方素拿起一根麻花尝了一下,也点头,道:“还是烧点粥,光吃麻花多干。” 两人在门口说话,但大院里其他人也发觉了秦家今天有特别的事,都晚上七八点了,厨房里还滋啦滋啦地响,香味就没断过,到底做什么呢? 过来一打听,秦向水便说:“这不是珍珍在家里闲着没事,想着炸点麻花就在咱们附近卖,前两天还卖了糖果,也还行。” 王奶奶:“噢,原来是珍珍啊,前天我上二儿子家,在路上就看见一个像珍珍的骑着车卖糖果,我还没敢认,还真是珍珍。” 秦向水把盆里的麻花分给大家,虽然卖相不好看,但大家还是很给面子的拿起来吃。 吃起来倒是很像模像样,大家才知道秦珍珍是认真想要做生意。 有人感叹地说:“珍珍这孩子真勤快,也没闲多久,就开始捣鼓做生意,要是我家小香,怎么都要歇半年。” 大家说了一会话,也都各自回家了,秦向水和方素也都进屋,大院里王奶奶还没走,散步消食。大院边上的王大娘忽然从屋里探出头,招呼王奶奶,“秦珍珍家干什么呢?” 从上次王大娘把劳改犯介绍给秦珍珍后,秦家就和王大娘有了过节,秦向水碰见了她都不带点头的,这可让王大娘尴尬坏了,于是也避开秦家。 王奶奶:“你还不晓得啊?珍珍的工作下不来,想主意卖麻花去了。” 王大娘听了可真稀奇,又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当初我就说,珍珍哪都好,就是没个工作,现在还跑去做生意了,没工作的人才做生意呢。” 王奶奶:“时代不一样了,有工作的没做生意的赚的多,干什么都是干,能过活就是好工作。” 这话让王大娘不禁叹息,想起以前的一句话,不三不四赚大钱。 秦珍珍在家里炸了两天的麻花,总算是炸的美观了,炸出来的自己家吃不完,就分给大院里的人,直接把大家吃的肚子滚圆,没了还不习惯。 秦珍珍早上五点起来和面、炸麻花,弄完都快七点了,还是装在自行车的泡沫箱里,就要弄出去卖。结果还没等出去,先在大院里开张了。 是大院里一个年轻姑娘,在服装厂里踩缝纫机,早上上班前先来买麻花,“珍珍,你给我拿刚炸的,我当早饭吃了,拿两根就好了,我怕长胖。” “好嘞雯姐。”秦珍珍炸的麻花比上次小作坊里的大,小的话太费事,包在纸里递给年轻姑娘,一根五分。 刚送走第一个客人,大院里又来人了,这次是带着两个孩子的阿姨,俩小孩一个坐在自行车前面,一个在后面。 “珍珍,你给我拿六个麻花,对了,你这里有没有罐罐……弄个什么东西装一下,我要回娘家,纸包着不好看。” “有有有!龚阿姨你等一下。”秦珍珍赶忙回到家里,把去年过年,供销社里买的罐装白糖倒出来,把麻花装进去。 秦珍珍想着要是生意好,还得弄点包装来,让买东西的人满意,她才有钱赚。 送走了两个客人,大院里才清静下来,还没出大院就赚了五毛钱,这简直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秦珍珍心里充满了干劲,骑着自行车就出了大院。 她也没放弃糖果,糖果被转移到了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装的不多,秦珍珍打算着,水果硬糖卖完,就不再进了,只进花生糖卖。 “麻花——花生糖——好吃的麻花,五分一根啦。” 声音回荡在巷子,越飘越远。 晚上,秦珍珍步伐欢快地迈进家里,身上已经多了一个黄色的小包,是油亮的那种黄色,挂着银色的链子,垮在身上很小巧,一点也不重。 秦珍珍:“爸妈,你们猜猜我今天卖了多少钱?” 秦向水和方素正在灯底下挑白头发,方素还好,但秦向水今年忽然冒出几根白发,把他紧张坏了,每晚都要仔细检查有没有白发。 方素责怪道:“箱子都不带进来,放在外面被人摸走了怎么办?” 说完就要去外面卸掉秦珍珍自行车上的泡沫箱,但走过去一摸轻飘飘的,惊讶地回来了,“珍珍,麻花呢?” 秦珍珍已经坐在板凳上,往外倒自己的小黄包,倒出来很多硬币,还有纸笔,放在手里数,“都卖完了,半下午就卖完了,大人都喜欢吃麻花,我下午没事做,就去百货大楼买了包,不然我都没东西装钱。” 秦向水也不关注头发了,方素也愣住了,两人都过来问道:“珍珍,卖了多少钱?早上我看你炸的麻花,把箱子都装满了。” 秦珍珍已经数好了,“四块五。” 将这些钱重新整理好,放回到小黄包里,这种硬币叮当响的感觉,真的太美妙了。 秦向水匪夷所思,“赚那么多呢?我的天,都说一个做生意顶五六个上班的,我还不相信,现在看也差不多了。” 别说秦向水不相信,连秦珍珍自己也很震惊,她在塑料厂上班一天的工资大概是一块三。爸爸秦向水是老工人,一天能赚到一块五左右,就这样算起来,父女俩的工资都没卖麻花赚的多,再加上妈妈方素的才差不多。 不过四块五里面没去掉成本,但胖师傅说的没错,就是赚辛苦钱,面粉什么的用不了多少钱,去掉也能赚个三块四五。 但连续骑了几天的自行车,穿梭在街头巷尾,秦珍珍的骨头都快散架了,白天的时候还能坚持,一到了晚上歇下来,反而就酸疼的受不了。 现在已经是九点半了,明天五点还要起来和面,秦珍珍累的不行,洗完澡,抓紧时间就要上床睡觉。 方素看了十分心疼,道:“都做生意了,又不是上班要准时准点,实在累明天歇一天,慢慢地骑习惯了就不疼了。” 秦珍珍:“可不行,做生意也讲究一个信誉,要是一天来一天不来,大家就不知道明天后天来不来,不知道来不来他们不会提前计划要买了。就得持之以恒的卖。” 19、第 19 章 炸麻花生意做了三四天,大院里的生意就做了好多桩。 往往还不用出门,麻花就卖掉不少了,还有其他院子的人听闻,也在散步的时候过来买几个吃。 生意越来越好,秦珍珍的自行车都已经放不下足够的麻花了,第一天的时候还能坚持到晚上回家,后来还没出大院就卖掉一半,剩下一半随便在附近转转,一个上午也卖完了。 她想着攒够了钱,可以换个三轮车,厂里工作了那么久,从来没这样干劲十足过。 这天中午将近一点,秦珍珍推着自行车回到大院里,准备下午再炸一锅麻花,四五点的时候再去卖。刚进了大院,便看见王大娘的男人拍着肚子,站在树荫底下乘凉。 男人显然非常关注秦珍珍的状况,心里酸溜溜的,怕她赚的太多。 “珍珍,你一天能不能卖两块钱啊?”男人直接开口询问,他是干木料的,工作很出力气,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八,一天两块一个月也就是六十,这是厂里拿不到的工资,这还是因为秦珍珍生意好,他才大胆估算的。 “白叔,这也要看每天卖多卖少……工作日就卖的少,礼拜天卖的好,一根麻花几分钱,你说能赚多少啊?”秦珍珍说的含糊。 秦珍珍一家在大院里一向和睦,但她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对邻居们都瞒着自己的收入。 俗话说财不外露,这也是秦向水教给她的。当初秦向水是厂里第一批提薪的工人,有一次说漏了自己每个月比普通工人多三块钱,没涨薪的工人闹起来,厂里一下子没法提那么多人的薪,就让秦向水的工资也回归普通工人一样,才平息了事件。 男人:“真能赚两块钱?我们太阳底下搬木头,还没有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赚的多,真没天理。” 秦珍珍不再说话,笑着往自己家里走,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男人伸出手,很快地在秦珍珍自行车篮子里抓了一把,拿走了几颗硬糖。 男人往兜里装,“珍珍,你赚那么些钱,让我也跟着沾沾光,我吃几个糖。” 他这种行为,秦珍珍并不放在眼里,还能笑着说:“白叔,我回家了。” 说完推着自行车走到自己家门口,把糖果和泡沫箱都拿下来,搬回家,进门看见方素正在摘掉窗帘,想必是要洗的。 秦珍珍和她妈吐槽道:“王大娘的老公真不值钱,我刚才进门,他还白拿我糖。” 方素:“贪便宜的人哪都有,犯不着起冲突。” 秦珍珍:“我知道。” 在家里吃完了饭,秦珍珍就开始忙碌的炸麻花,刚揉好的面团不能直接用,要醒上一段时间,等都炸好,已经是下午三点。 秦珍珍忙了大半天,简直累的直不起腰,炸好了麻花也不急着去卖,现在家里歇歇,想着到歇半个小时,一直卖到学生放学。拿出一个本本,在上面计算买面粉和配料的钱,正算的投入,又来生意了。 卖掉了三根麻花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大院,正在当初在塑料厂帮秦珍珍说话的小秀。穿着鲜丽的衣服,脸蛋圆圆的,看着比她真正的年纪要显小。 “珍珍,你真不上厂里干了吗?听你妈说,你以后都不来了。”小秀遗憾地说道:“这些天干活的时候,都没有人和我说话,无聊死了。” 秦珍珍叫她进屋里,小秀却没打算进来,说道:“我就是顺路来看看你,马上就走,呀,你炸麻花了,给我吃一个。” 秦珍珍撕开纸,包了两个麻花递给她,又在袋子里抓了糖果给她。秦珍珍和小秀在厂里关系不错,小秀比秦珍珍年纪小两岁,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在厂里又属于关系户,并不是很被其他人喜欢。 不过秦珍珍倒没觉得什么,两人住的地方不算近,只在厂里有交集,所以关系也没发展到很好的程度,小秀今天来看她,秦珍珍还挺惊讶的。 秦珍珍:“敞开吃,不够吃我再给你拿,不要你的钱。” 小秀咯咯笑:“那哪成,我得给你钱,珍珍,你麻花卖的不错吧?我觉得很好吃,你行动力真强,其实我之前一直想要办个理发馆,我舅舅非不同意,死活把给我安排到厂里干。” 秦珍珍:“我看还没到下班点,你不会旷工了吧?” 小秀:“快别说了,我舅舅利用职务之便,让别人和我换班了,刚从舞会回来,一个都没看中,把我累够呛。对了,李婶被开除,你知道不?” “李婶?她都干了那么多年,犯了什么错要开她?”秦珍珍不明所以。 李婶这个组长,也算勤勤恳恳,即使秦珍珍因为上次的事,对李婶有点反感,但从工作角度上思考,她真不知道李婶能犯什么大错误。 “就你不干了以后,厂里说外面有人偷卖厂里没贴标的东西,下来摸查了两次。”小秀道,说道这里瞪大了眼睛,“结果抓到李婶了,就咱们换衣服那个小间,不是有好几个柜子吗?” 因为前几年厂里管的严格,上班都要穿厂服,所以有个‘换衣间’,里边有放东西的柜子,不过柜子用的人不多,因为很多工人上班就拎个水瓶。 而近一两年夏天的时候,穿厂服的人越来越少,厂服料子不好,出汗甚至掉颜料染在后背上,厂里也知道这个情况,也就睁一只眼闭着一只眼。于是‘换衣间’就更没几个人用了。 秦珍珍:“你快说,到底咋回事。” 小秀:“李婶见柜子没人用了,就成天借着换厂服的功夫,把厂里做好的塑料瓶放在柜子里锁上,晚上下班,拿柜子里的布袋子一装就走了。一次装两个,一个月都偷出去四五十个,就说她怕什么指标完不成,原来是做贼心虚。” 秦珍珍这才明白为什么李婶坚持穿厂服,还加班到最晚,等人都走了才回去。和李婶一块工作了大半年,她居然一点也没觉得不对过。 “没想到李婶是这样的人。”秦珍珍道。 小秀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厂里的便宜谁不占啊,也就珍珍你,还有你妈不占,厂里热水都抢着喝,珍珍,我回去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送走了小秀,秦珍珍没多久就又去卖麻花,这次没卖完,天黑看不清路,骑着车不方便,五点钟就提前回来了。 路过大院前街道,国营饭店正到了来生意的点,里面传来饭香味,秦珍珍通过饭店门,看见里面坐着两桌人。 秦珍珍家是很少下馆子的,不是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客,大家也舍不得下馆子。上一次下馆子还是秦珍珍生日,又赶上过年,秦向水叫上大伯秦向阳一家,在街上的饭店吃了一顿。 现在情况又不同了,秦珍珍赚到了钱,解决了没工作的问题,吃一顿饭也算不上负担。这样一想,秦珍珍就动了今晚和爸妈下馆子的念头。 还要和之前一样,叫上大伯一家,庆祝秦珍珍有了事情做,也是感谢大伯和伯母对她们家的照顾。 伯母做了肉常给秦珍珍送一碗,还给秦珍珍介绍了赵应,这些秦珍珍都记在心里。往常她嘴上没说,是没有余力报答。 秦珍珍回到家里,五点半爸妈也都下班回来,将想法告诉爸妈,两人也都赞同,先是告诉了大伯秦向阳别做饭,又翻箱倒柜找一身好看衣服出来。 折腾的全身都是半新衣服后,两家人一起走出大院,步行去街上国营饭店。 大伯秦向阳走在前面,感叹道:“今天沾了珍珍的光,珍珍现在不能当小孩对待,都能独当一面了,向水啊,以后你们夫妻俩有福享呢。” 秦向水哈哈笑,“小梅也好,看咱们这两家人,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珍珍是你看着长大的,小梅也是在我家门口玩大的,哥,咱们兄弟俩往后干什么,可都要一起。” 秦向阳说笑道:“你一直在大院里就行,我就怕珍珍赚了钱,到时候你们外面一买房,全搬出去了。” “珍珍哪里有那样的本事。”秦向水谦虚道:“她能养活自己,我还放心了。” 众人在街上走着,秦小梅跟在最后面,一会到功夫落下了好远,邹青兰都看在眼里,也到后面,拽了她一下。 “好好的,你哭丧脸干什么,人家都高高兴兴的,别让你二叔多心。” 秦小梅辩解:“不是,我今天好困,在学校太累,提不起精神。” 邹青兰声音淡淡的,“算了吧,你还想骗我,我干一辈子教师,哪天也没像你一样累。珍珍成天骑着车做生意,也没像你,赶紧把这幅脸收起来。” 秦小梅这才勉强恢复正常,不过心情依然低落,要不是没理由不来,她根本不想来的,自从那天撞见陈红文和秦珍珍,她又是对陈红文愤怒,又是受挫。 陈红文说的话她听见了一半,无法就是上赶子给秦珍珍安排工作,秦珍珍还不愿意要。 秦小梅心想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听爸妈的话,一开始就不要和陈红文来往,现在搞的自己像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