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改嫁前夫发小》 1、第 1 章 第1章重回1977 雷正德妈抱回来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那是雷正德在外面的种。 雷正德养了一个傍尖儿,听说才二十岁,山里姑娘,那孩子就是傍尖儿生的。 到了这个时候,林望舒才知道,原来四九城这个圈子里人都知道了,都知道雷正德养了傍尖儿。 最后一个知道的是自己。 这让林望舒觉得,这个世界仿佛一场梦,她受骗了,上当了,原来天不是蓝的,屋檐不是用来遮风挡雨的。 原来,雷正德也不是雷正德。 至少不是那个她认识的雷正德。 她十六岁下乡前往云南农场,认识了雷正德,几年互相扶持,他对自己追求热烈,最后终于许诺终身,二十一岁那年回来北京,领了证结婚了。 大杂院姑娘嫁进四合院,她是攀了高枝,看似风光,其实内里也有心酸,之后多少年,公婆小姑子,大宅门里是非多, 她有什么能耐呢,连工作都是雷家找的,她还能说什么? 她一直忍着熬着,以为日子是人过出来的,结果到末了,她得到了什么? 她婆婆沈明芳抱着那孩子让她看,笑着说,虽然是外面生的,但抱回来给她养:“你到底是知根知底走出来的,咱们雷家是讲良心的,肯定有你位置,这孩子以后就叫你妈,外面那个,咱们想法儿拿钱打发了就行了。” 沈明芳说这话的时候,是很有些宽恕般的恩情,甚至在她的期待里,林望舒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三十多了,也没生下个血脉,现在不要你生,现成当妈,雷家也没休了你,这是一家子对这个儿媳妇的恩德了。 这话说出去,就连屋檐上窜过去的猫都得说一声雷家仁义。 只是林望舒不想忍了,她没法接受。 她开始要离婚了。 离婚的过程是麻木的折磨,以至于林望舒想起来这些,便觉太阳穴有着尖锐的痛,那痛拉扯着眼睛四周围,让她便是睡时都不能安生。 其实痛苦源于悔恨。 是了,她后悔了。 当初从云南回来,她不是已经隐约意识到不对劲了,觉得雷正德性子浪荡,不太靠谱,她不是犹豫过吗,但那时候她傻,想着都已经谈过对象了,她这辈子还能怎么着? 于是她就嫁了。 嫁到了雷家,大宅门里是非多,婆婆是个眼界儿高的,大姑子不算什么坏人,但也不是省事的主儿,就这么一天天地熬着,她也想过干脆离婚,受不了了,日子没法过了。 可雷正德会哄人,说的话好听,一口一个媳妇,说这辈子护着她,又说起云南两个人的种种,她便犹豫了,毕竟是有感情的,别人骂她,她骂回去,可别人说感情,她没辙了。 再到后来,两个人一直没孩子,去医院检查过,也没问题,她更是犹豫了,想着干脆离了吧,雷家是高门,他们家还是想有个血脉。 可雷正德哭了,哭着跪在她面前,说孩子不重要,他只要她,这辈子只要她。 最后还是没离。 好了,就这么蹉跎着,她三十出头,年纪不小了,他冷不丁地把孩子都抱回家了。 她想离开,但是雷正德开始纠缠不舍。 她不明白,她只是想离开而已。 你找了别人生孩子,为什么不放过我? 耳边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林望舒却是并不愿睁开眼,她飘飞的思绪又回去了许多年前,她想起来自己最初的梦想,当时回城,自己也想考大学来着。 她不算多聪明,但也不算笨,重新拾起来课本并不难,可因为结婚,嫁了人当媳妇,下了班就得给人在厨房里煲汤,又因为被分了北大行政老师那么一个好工作,她也就放弃了这念头。 其实她怎么好意思说,后来她看到那些清北的天之骄子,其实很羡慕,她并不比别人大很多,却要被人家叫小林老师。 她偷偷地去教室里,听那些大师们的授课,总是听得入迷,也会没事翻书多看看。 但这些,总归和那些正经学的没法比。 师出无名,她这辈子就只是一个行政老师,和那些授课的老师是天壤之别,跨不过去的鸿沟。 因为这个,她其实并不喜欢别人夸她聪明。 那于她来说简直是嘲讽,仿佛在说,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登记登记信息处理处理琐事,回到家里再给公婆洗手作羹汤。 这时候,耳边那哐当声却越发近了,而伴随着的,还有嗡嗡嗡的声音,就像是许多蜜蜂在耳边响着。 林望舒蹙眉,终于睁开了眼睛。 最初视线是模糊的,这是一个蒙了白雾的世界,接着逐渐对焦,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 面前竟然是两个女生的笑脸,梳着黑油油的辫子,辫梢垂在肩膀上,挂着朴实天真的笑。 她们身上穿着的,竟然是绿军装。 那样子,像极了二十岁上下的自己。 她有些懵,茫然地看向四周围,这时候她才发现,她竟然是在火车上。 带着陈旧年代气息的火车,绿皮硬座的,满车厢都是人,过道里也坐满了人,他们抱着自己的行李靠着旁边的座位打瞌睡。 关键是人们身上的衣着,是一片蓝灰绿的世界,充满了过去那个年代的气息。 林望舒疑惑地打量着,许多想法涌现在心头。 “姐,你醒了?” 这时,她就听到那姑娘笑着说话,那说话的声调,都带着一种特有的朴实。 “这是哪儿?”林望舒并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过还是不动声色地这么问。 那个姑娘笑着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现在已经早上八点了,据说是九点就到北京了,看来快了。” 林望舒抿了下唇:“同志,你是从哪儿——” 她其实是不着痕迹地套套话,只是,当她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一件事—— 她的声音。 是了,她的声音和往日完全不同,反而是带着小姑娘的柔润清甜。 她怔了下,之后僵硬地低头,于是她便看到了自己身上。 穿的是绿军装。 在后来的人们看来很土的那种绿军装。 这样一身装扮,是她在云南农场时的穿着了,回来北京后,雷正德说太土,带着她去王府井买了几身好的,从此这些衣服就再没穿过了。 她浑身血液发冷,不过还是抬起手来,捋起袖子,看了看手腕。 她当初为了伺候好雷正德妈,给她煲鸡汤,又给她端到面前,谁知道雷正德妈一伸手,汤洒了,烫到了,留下了疤。 现在,捋起袖子,她看到自己的手腕白白净净的,没有一点点疤痕的痕迹。 心狂跳起来,不过她还是不动神色地抬起头,望向对面的姑娘,略沉吟了下,才开口:“也不知道宣武红旗中学现在怎么样了。” 她有了猜测后,自然要求证,她记性好,还记得当初自己和雷正德一起回来时,火车上遇到的知青小姑娘,是宣武红旗中学的,和她一届的,不过不是同班。 如今处境毕竟诡异,她不敢贸然说什么,便用这话试探,如果自己猜对了,她自然回话,如果根本不是,她顶多以为自己在喃喃自语,也不至于起了什么疑惑。 那姑娘一听,却是眼睛亮了:“谁知道呢,当时我们走的时候乱糟糟的,现在早就复课了,不知道老师们还在嘛,我记得你们丙班的胡老师,以前还给我们代课过……” 林望舒听着这个,再也没有怀疑了。 果然是的,果然是的,她竟然回到了十二年前,一九七七年的春天,她和雷正德回来北京的火车上。 她攥紧了颤抖的手,看向车厢内。 如同那被八国联军轰炸过后再也回不去的恩佑寺,这车厢,这灰扑扑的蓝绿色,还有这黑油油的辫子,都是她绝对不可能回去的青春,是她无法挽回的抉择! 试问后悔吗,怎么可能不后悔,但后悔又怎么样! 现在好了,她回来了。 这不是梦,梦没有这么清晰明亮的颜色,也不会有绿皮火车经过一天两夜行驶后特有的异味。 一切都是那么鲜明生动,她竟然回到了一九七七年。 她快速地回想,这个时候,她还没正式和雷正德领证结婚,高考还没放开,她还有时间,一切都来得及! 她要参加高考,要漫步在校园,要尽情地享受年轻的喜悦,要成为一名天之骄子。 什么结婚,什么伺候公婆,什么伺候小姑子,你们大宅门里那些规矩和我什么关系,这辈子我不伺候了! 是,她和雷正德谈了,但是那又怎么样,以后风气开放了随便谈了随便分,谁会在意这个? 她就是脑子进水了就是封建思想入脑了她会固执地从一而终才会非要嫁给雷正德! 这年头,一回城离婚的多的是,她连婚都没结连床都没上在意那个干吗?!不就是搂过抱过吗,权当被狗啃了! 就像是冻结的溪流瞬间融化,林望舒一下子想通了,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让她想得更清楚,人生的价值应该在哪里实现,青春的梦应该释放在何处! 林望舒咬着唇,激动得攥紧的手都在颤抖,这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望舒,你醒了?” 林望舒诧异地看过去,于是她便看到了雷正德。 这是二十三岁的雷正德,尽管他的脸经过下乡的磋磨看着有点糙,但依然比后来三十多岁的要青涩很多。 他看到林望舒,便笑起来了:“你这是怎么了,一张脸睡成了花猫,哈哈哈!” 他笑得爽朗,很有感染力,车厢里好几个人都看过来,见到林望舒的样子,也都笑了,一边笑一边打量着。 林望舒生得好看,是那种一车厢的男男女女在一起,你一眼就能注意到的姑娘,会忍不住多打量几眼,然后心中暗暗惊叹,惊叹过后会忍不住再偷偷看几眼。 此时那细腻如玉的肌肤上有了红印子,连带几根细软的头发丝也服帖地压在上面,略显凌乱的乌发衬着姑娘妩媚娇艳的脸庞,勾人,却也有几分滑稽。 林望舒没有笑,只轻抿着唇,对雷正德道:“你把镜子给我。” 雷正德便掏出来镜子给林望舒,还顺势捏了一把林望舒的脸:“跟个猫儿一样。” 林望舒没理会。 她也没心情理会雷正德。 她借着这个机会要镜子,其实是想看看自己的面容。 她深吸口气,郑重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熟悉又陌生,青春洋溢的二十一岁,明媚娇艳,看得人不舍得挪开眼。 林望舒便笑了。 林望舒这么笑的时候,雷正德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不过这时候旁边座位的知青姑娘正好问他热水从哪儿打的,他就先告诉人家,特别热情,之后还帮人拿开行李,好让姑娘过去。 已经收拾好心情的林望舒,冷眼旁观,看着雷正德和人说话。 她想,他就是这样,对人很好,对姑娘更好,很少拒绝别人。 年轻时候,她吃醋过闹过,后来就习惯了。 她甚至会想着,雷正德找了那么一个傍尖儿,是不是同情人家姑娘,不过这么一想后,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给他找理由?我这是还嫌受的罪不够吗? 雷正德帮着那姑娘过去了好一段车厢,这才艰难地回来,回来后,坐下擦擦汗:“望舒,看着你心情不好,怎么了?” 林望舒打量着这个略显青涩的雷正德,看了好半响,看得雷正德纳闷了:“望舒,怎么了,不舒服?” 说着就要用手来碰林望舒的额头。 林望舒躲开了,才道:“你手上脏,别碰我。” 雷正德无辜地耸了耸眉:“不脏啊,就是有点汗。” 林望舒:“那也是脏。” 雷正德:“好吧。” 他看上去,有些孩子气的委屈,这样的男人总是让人心疼的,不过现在林望舒毫无感觉。 四合院里夜半时分响起来的婴儿啼哭足以让她泯灭人性,更何况是雷正德的耍宝,怎么看怎么觉得幼稚好笑。 雷正德见林望舒并不理自己,便凑过来,嬉皮笑脸的逗她,她只是淡淡地道:“马上就到北京了。” 雷正德:“是,马上到了,要进站了。” 这个时候,车厢里的大家伙已经陆续起来了,从军用帆布包里找吃的,或者拿了搪瓷缸子刷牙去,或者急着上厕所的,车厢里大家伙也差不多都腌入味了。 林望舒自然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不过也没法,忍着吧。 现在是一九七七年,条件和后来没法比。 雷正德凑过来,和林望舒说:“我们的事,我妈可能还是有点意见,我之前写信在劝呢。” 他这一说,林望舒便在心里笑了。 重活一辈子,她还是要面临这个尴尬的境地。 他就是这样,看似贴心,其实从来没体恤过自己的处境。 不过,管他呢,自己玩去吧。 2、第 2 章 第2章爱谁谁 林望舒和雷正德是差不多一年多前定下来的,定下来后,雷正德便带着林望舒回来北京探亲,去了雷家,也走了一趟林家。 雷正德来林家的时候,提着一大长条猪肉过去,四邻八舍都知道林望舒有这么一个好对象,就差敲锣打鼓了。 林家也以为,这个女婿是定下来的,可谁知道,等两个人回城后,雷家却是不同意了,说没这回事了,矢口否认了。 这么一来,倒是把林家放在火上烤着,也把林望舒放在火上烤,这个时候风气保守,你和男人看场电影,在大家眼里四舍五入就是要结婚了,结果林望舒和雷正德都到这一步了,竟然没成? 那就约等于被人家甩了,传出去名声肯定不好看。 不过当时,林家也有点脾气,说不成就不成,谁还非要赖着,实在不行以后在家当姑奶奶不嫁了。 雷正德妈妈不拿正眼看人,雷正德当然是不舍得,便求他妈,最后闹了半天,终于愿意娶了。 不过雷正德妈当然得拿乔了,毕竟谈了这么久了,你还想怎么着,不就是赖着要嫁进我们家吗?彩礼什么的都别讲究了,趁早进门吧。 林望舒至今都记得,雷正德妈喝着明前茶,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淡淡地一句:“都和我们正德处上了,还能怎么着,一辆自行车把你接回来就这么过吧!” 那就是巴掌,一下一下地打在林望舒脸上。 她当时也年轻,不懂,就那么被束缚住了,觉得都谈了搂了,自己确实没别的想法,再说雷正德那边又一直求着她缠着她,赌咒发誓说爱她。 其实她并不知道啊,她的人生还有许多选择,更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个词叫沉没成本,过去所付出的,那都是沉没成本了,追不回来的牛奶,她就不该为此哭泣,更不应该影响她未来的决策。 她心里特别感激,能以之后十几年的见识来追回这一切,来消弭自己即将受到的羞辱。 所以如今的林望舒,听了雷正德这么说,也只是淡淡地道:“正德,你是打算怎么劝你妈?” 雷正德看看对面,对面姑娘起来打热水去了,他便小声说:“还能怎么着,哄哄呗,再想办法让我爷爷出面,你放心,我肯定给你一个交代。” 林望舒便道:“如果太麻烦,就算了吧。” 她这么一说,雷正德便看向她:“你怎么说这种话?” 林望舒:“那不是你家里的意思吗?” 雷正德握住了她的手:“我家里的意思,我说了会想办法说服家里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娶进门的。” 林望舒认真地望着雷正德,她穿越了十几年的时空,审视着这个许下承诺的雷正德。 现在的他,确实是真心的,他要娶自己。 林望舒笑了下,不着痕迹地挣开了他的手:“你别在这里腻歪我。” 雷正德性格中有激烈的一面,死缠烂打的本领她是受够了,她这个时候并不想直接和他硬碰硬。 现在的雷正德,才二十出头,年轻小伙子,又没真吃到手,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怎么会舍得,肯定会想尽办法娶自己。 上辈子,她是低头顺眼地讨好雷正德家里人,这辈子她不会了,给他们家里一个没脸,这婚事肯定就成不了了。 雷正德看林望舒笑了,以为她只是说笑,便凑过来,低声说:“望舒,你放心,回去后,你先回家,我过几天就赶紧让我妈去提亲。” 林望舒:“你妈不一定同意。” 雷正德:“那我们一起求求呗,还能怎么着,我妈疼我,我要是闹起来,他们还能怎么着。” 林望舒一听,拧眉,满脸嫌弃:“你要求,你去求,我不去求!低三下四的,我可没功夫陪你们家玩!” 雷正德以为她只是使小性子,她确实很有些小脾气,而他就爱她这小脾气,所以连忙哄着说:“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求,我就是跪在那里求,也不会让你受一点点委屈,你别和我置气就行!” 林望舒心里呵呵了下,不想搭理他。 ************** 这时候火车已经抵达了北京,车厢里不少人都翘头往窗外看,很多人显然是多年没回来了,甚至有些激动起来。 林望舒也侧首看向外面,铁路两边是荒芜的庄稼,还有低矮的大杂院,墙面上残留着白石灰涂成的大标语,她甚至还能看到谁家铁绳上晾着的绿色灰色衣服。 林望舒便感觉到了熟悉,属于这座城市的熟悉,挨挨挤挤的,狭小的空间里才有的衣食住行。 火车进了城市,越发慢了,就那么咯噔咯噔地前行,车厢里有人哭了,甚至开始喊着北京我回来了。 林望舒心里涌动着的,与任何人都不同。 她回来了,回来了北京城,也回到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于别人而言,这只是空间的回归,而于她来说,是空间时间的交融,是岁月的倒流。 就在大家的期盼中,火车终于停了下来,大家扛着自己的行李,拼命地急着要下车,其实晚一些下车也没什么,但是谁不心急。 有些人的家属已经在外面迎了,那是提前打听到信儿的。 雷正德和林望舒行李不少,林望舒是一点劲儿不愿意使,就让雷正德拿。 雷正德吭哧吭哧扛着行李出去,他四处张望了一番,没看到家里人,便嘟哝着说:“怎么没来接?我跟他们说了啊!” 林望舒也有些失望。 她不想和雷正德扯扯什么,这个人活到了三十岁,傍尖儿有了连孩子都生了,招数却只有一个,死皮赖脸哄着逗着,以为她是三岁小孩哄哄就过去了,再不行就哭着抱着,最不济还有跪地求饶。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她能怎么着?牛皮糖你想躲都躲不开! 所以她是很想见到雷正德家里人,让她们看看自己礼貌不好家世不好,再说几句噎人的话,就雷正德妈那个讲究劲儿,保准气得这辈子不让她进门。 至于雷正德,让他家里人管着吧,别出来腻歪人就行了。 她并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和这家子扯闲篇,毕竟距离高考放开也就大半年时间了,她得尽快拿起书本来学习。 她凭着自己在北大当行政老师的优势,还是很有些见识的,英语也说得非常溜,但是要说现在的高考,她心里也没底。 隐约记得现在的高考英语不算分的,那就是拼数学和语文了,语文她觉得自己没问题,数学就不知道了,高中生学什么?她完全没印象。 她又想着,这可是1977年,高考即将放开,如果能顺利考上,踏实享受几年大学生活,出来后正是赶上改革开放最好的时候,她凭着自己拥有的前瞻性,大有可为。 这让她心里激动起来。 终于人流出了火车站后,雷正德看着那气派的北京站,忍不住道:“可算回来了,这才是大城市!” 林望舒看了一眼,这时候的北京站还比较新,和周围建筑一比,确实显得气派。 不过她之前看习惯了高楼,现在早没什么感觉了。 她便对雷正德道:“先回家吧,那边是车站,我们坐电车。” 雷正德正要说好,突然就看到那边一个红旗轿车,正拉着响声嘀嘀嘀的,惹得周围人都看过去,车窗户里,还有人冲他招手。 他一下子激动起来:“妈,妈,姐!在这呢,在这呢!” 那边轿车上很快下来了两个女人,一个就是雷正德妈妈沈明芳,另一个是雷正德姐姐雷正惠。 沈明芳穿了一件红蓝格子花纹两用衫,外面是大尖领子烟灰色条绒外套,短发烫成卷儿,脚上踩着皮鞋。 雷正惠则更为时尚了,留着“柯湘头”,碎碎的刘海,也烫了一点点卷发,身上穿着的是略带一点点掐腰的白衬衫搭配明黄色针织衫,下面是卡其喇叭裤,外面再披上一件羊绒呢子大衣,脚上当然蹬着高跟鞋。 雷正德乍看到他妈他姐的装扮,其实也是不敢相信。。 他们在云南,那地荒芜,大家都是灰扑扑的蓝,或者绿军装,哪见过其它款式的衣裳,女的头发也都是梳着两个大辫子,现在回到北京,看到他妈他姐,可算是开眼了! 他走的时候,大家伙不是也都爱穿绿军装吗,现在都这么好看了? 相比之下,自己和林望舒太土了,成土老帽了。 沈明芳已经激动地快步过来,拉住了儿子的手,之后上看下看,看着看着哭了:“可算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你说说你,你何必呢,这么多年,在外面受了大罪了!” 雷正惠却已经提起雷正德脚边的行李:“怎么这么多,都是你的?” 这么一问,自然看到了雷正德旁边的林望舒。 此时的林望舒,一眼望去便是土,还是云南农场上车时穿的绿军装,因为进了北京有点热敞开了怀,里面是白碎花衬衫,两个麻花辫垂在肩头,乍一看土里土气的。 这种军装,要是搁早些年,那是抢手货,但现在不行了。 雷正惠打量着林望舒,便笑着问:“请问你是?” 林望舒看着雷正惠的笑,她是再熟悉不过了,带着审视的眼神,露出客气礼貌但是绝对疏远的笑,这就是雷正惠。 其实她去过雷家,只是没正式见过罢了,倒是在这里装起来了。 她便也笑了笑,道:“我是正德的朋友,我们一起回来的。” 雷正德一听,还是纠正说:“这是我处的对象,叫望舒,之前我带她回家,姐你没在家没见着,你现在可算见着了!” 他这一说,沈明芳也看过来,只瞧了一眼,便不太待见了。 林望舒虽然土,但长得好看,柳叶眉杏仁眼,一张脸虽然风尘仆仆的,还带着下乡日子的痕迹,但是能看出,年轻,皮肤底子好,要是好好养养,那绝对是大美人。 就是太好看了,上次雷正德带着回家,沈明芳头一眼就不喜欢,不过看儿子在兴头上,人又在云南熬着资历,这种兴头上她就没吭声。 可现在回来了,就得论论正经理儿了。 她觉得家里娶媳妇,关键是得端庄正经贤惠,能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当然了最好门当户对,就算不是和自己家一样的,也得说得过去,那样才有脸。 总不能自己儿子找一个长得好看的狐狸精,那自己儿子成什么了,冤大头? 所以沈明芳便笑了笑,皮笑肉不笑地说:“对象啊,叫什么来着?你看看我这记性,都忘记这一茬了。” 雷正德跺脚,有点急眼了:“妈,你怎么忘了,她叫林望舒,她家住白纸坊。” 旁边雷正惠一听,有些惊讶地说:“住白纸坊?那不都是丰台了?郊区了吧?” 雷正德便说:“不是丰台,是宣武的,就是快到丰台了。” 沈明芳便笑着说:“也不能怪你姐不知道,咱平时哪去过那么远,什么宣武丰台的,谁分得清,怪我们圈子小,就围着东西城打转儿,顶多走一趟海淀,那就够咱受的了。” 俗话说,东城富,西城贵,穷崇文,烂宣武,这都是能数得上号的,至于什么丰台,大家伙眼里当然是郊区。 林望舒一听,也就笑了:“我家确实是宣武边上的,紧挨着丰台了,小时候火车就从我家过,周围荒着呢,打小儿我家邻居就说,盼着女儿嫁到东城西城过好日子,到时候多淘点好东西给娘家,也跟着沾光。” 这话显然是极不合时宜的,沈明芳当即脸就耷拉下来了,果然这是来找冤大头的! 雷正惠面上也浮现出不屑,嘴唇撇了撇。 唯有雷正德,赶紧给林望舒挤眉弄眼的。 然而林望舒才不看呢。 她继续说:“不过我可没想着嫁过去东城西城,我打小就不喜欢那里,听说那里不少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狗眼看人低,谁稀罕!” 她这话说出后,雷正德脸上呆呆的,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沈明芳简直是目瞪口呆,这,这怎么说话呢? 雷正惠则是好笑地打量着林望舒。 没见过这么矫情的,以为自己是谁? 3、第 3 章 第3章回家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沈明芳,她阴不搭地说:“瞧这姑娘,说谁呢?” 林望舒:“阿姨,您可别误会,我说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呢,您可不是那人模狗样的人,这怎么也不沾边吧?” 沈明芳平时接触的,都是端着的装着的,她还真没见过这号人,她阴着脸,锁着眉,打量着林望舒。 这都什么玩意儿! 雷正惠本身是有些看好戏的意思,不过看这情况,也是看不下去了,她知道自己妈舍不下脸,计较这个太跌份,于是出口道:“这位同志,这是怎么说话,家里长辈没教过吗?” 林望舒笑道:“这大庭广众的,说句话怎么了,难道还教谁管着不成?这也得看管着管不着吧!” 说着,她望向一旁已经傻眼的雷正德:“雷正德,你早先说好的要送我过去,得,我看我也沾不起你这个光,你把行李给我,我赶紧自个儿回家吧。” 雷正德看她脸色不好,也不敢招惹,只好赔着小心:“在这呢,给,这个是你的——” 这么低头一看,林望舒的那一包正在雷正惠手边呢。 林望舒顿时明白了:“雷同志,你这是打算帮我当小力巴儿?可不敢劳驾,您松松手吧。” 雷正惠低头一看,这才明白,敢情自己接过来那个帆布大包,竟然是林望舒的?? 她竟然差点帮她拎行李?? 雷正惠就跟烫着手一样,赶紧放下。 那帆布大包便“啪”地一声落地上了。 林望舒倒是也不急,扭头看雷正德:“我这包里都装了什么,可别摔碎了……” 雷正德也是无奈,焦头烂额的,忙对雷正惠说:“姐,你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这么不仔细,你小心摔了,里面还有望舒的雪花膏呢!” 雷正惠一听,化妆的白脸都渗处黑来了,她这弟弟脑子被驴踢了吧? 林望舒这才弯腰,慢悠悠地拎起来自己的行李:“我没什么力气,手不能提肩不能背的,幸好一路上正德照料我,给我提着行李,给我打饭打水的,就连我雪花膏都是他帮我收起来的,多亏了他呢!” 雷正德也没多想,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累,现在听到这个,下意识点头。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这一点头,他妈那脸阴得能滴下水来了。 自己宝贝儿子,从小就没让他干过活,竟然给一个女人提行李?还护着人家雪花膏?他知道他妈的雪花膏在哪儿吗?! 林望舒自然看到了沈明芳那张气成锅底灰的脸,当下也觉得自己下的药捻足足够了,便对雷正德道:“正德,我先回家了,等回头工作机会什么的,你都帮我注意着点,别要太累的,也别晒着的,最好是坐办公室的。还有不是说好回来想吃炙子烤肉嘛,回头带我去吃,我还想再买点羊肉给我家里改善改善,你多攒点肉票,我妈和我哥都爱吃羊肉,少了不够分!” 这些话,雷正德还是下意识点头,平时林望舒就有些小性子,不过还是比较懂事,今天肯定是气着了,才故意这么说,所以他也没觉得什么,反正回家了,有钱了,她要就给呗。 而这些话,听在沈明芳耳朵里,那就是挖心了。 这女人,把自己儿子当什么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狐狸精! 林望舒扫过这一行人,这才心满意足地拎着自己的行李走了。 走出几步后,她就听到雷正惠已经开始抱怨开来:“正德,我可算是开眼了,就没见过你对象这样的,你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捡来,屎壳郎趴门板假充大柳钉……” 接下来沈明芳也说了什么,但听不清了。 林望舒听着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曾经的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讨好着,才换来了踏入雷家的机会,这次,就她这态度,雷家肯让她进门才怪呢! 雷正德再怎么舍不得也白搭。 她拎着行李,来到车站等着电车,她家住宣武,其实距离火车站并不远,就几站地。 正等着电车,就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人影,也是怔了一下。 那人穿着白衬衫,搭配笔挺简洁的毛料黑西装,手里拎着一个看上去年代久远的包铜牛皮箱,应该也是刚从火车站出来。 那人也在打量着她,四目相对,对方显然认出来了。 “林望舒?” 林望舒便笑了:“陆殿卿?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了。” 这句话,一语双关,确实是没想到。 说起来,陆殿卿算是雷正德和自己的多半个媒人了。 陆殿卿书香门第,渊源深厚,早在世纪初,他太爷爷便是清政府派出去的外交官,后来在总统府也曾经担任要职,再之后家族几经沉浮,倒是也做出一些事,颇有威望声名。而陆殿卿父亲解放前便是知名爱国人士,之后更是发挥所长,为国效力。 陆家的院子和雷家在一个胡同里,两边算是有多年交情,两家老爷子关系都很好,经常一起下棋喝茶,不过前些年,陆殿卿父亲出了一些变故,搬出自家的宅子,到白纸坊的大杂院里住着,也是因为这个,林望舒才认识了陆殿卿。 说是发小,但也就那样,毕竟人家落魄的凤凰怎么也比鸡强,性子高傲疏冷,平时对谁都爱答不理,林望舒也不太爱和他玩儿。 后来林望舒要去云南农场,那天碰到了陆殿卿,林望舒当时害怕去云南,委屈得掉眼泪,陆殿卿难得哄了几句,又说他有个朋友也要去,都是一路的,到时候可以照应下。 他那个朋友就是雷正德。 此时的林望舒,在想到自己十几年的错误,看到陆殿卿,难免会想,如果当时不认识雷正德就好了,所以陆殿卿好好的没事为什么要介绍自己认识雷正德。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罢了。 这怨不得别人,脚底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而陆殿卿看到她,显然也是意外,他便拉着行李走近了。 陆殿卿:“前些天就听到消息,说正德要回来了,你也一起回来。” 林望舒没想到这消息已经传开了,有些疑惑:“是雷正德家里人说的?我会一起回来?” 来了一辆车,人群都拥簇过来,陆殿卿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挺拔的身躯挡住了人流,不过因为这个,他距离她近了一些。 他低垂着眼帘看着她:“听胡奶奶提到的。” 距离太近,她下意识后退一步,不过后面就是树,她也没得退,当下“哦”了声,心里却是想,自己这处对象的事已经传遍了,人人都知道两个人一块回来了,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万里。 陆殿卿看她面上冷淡:“打算回家去?” 林望舒点头:“嗯。” 陆殿卿:“那一起走吧,我也要回去。” 林望舒:“你从哪儿回来的?” 就她记忆里,陆殿卿在她下乡前就被选拔到了北京外国语学院,现在应该早毕业了吧? 毕业后他就出国了,孟加拉国非洲什么的都去过,一直到八十年代中期,他爷爷身体不行,他才回国,之后辞职,陆家这一辈最有前途的陆殿卿下海经商。 陆殿卿听她问,便道:“我毕业后,被派出去负责翻译方面的工作,最近工作调动才回来,这几天是去天津看望父亲的一位朋友。” 陆殿卿又道:“那位长辈身体不好,住院了,需要照顾,所以我带着行李过去,照顾了几天。” 林望舒:“现在好了?” 陆殿卿神情轻淡,不过眸中有了无奈:“已经去世了。” 林望舒没想到是这样,只好说:“那真是可惜了。” 这话题实在起得不好,幸好这个时候电车来了,赶紧上车。 陆殿卿见林望舒的行李挺大,便要接过来帮她提着。 林望舒不肯,只说自己提着就行了。 陆殿卿见此,也就放手了。 这时候各地当年下放的去干校的都陆续回城,经过火车站的电车总是拥挤,况且大家都是大行李小包的,电车上挨挨挤挤的,人太多,也犯不着说什么了,倒是免了尴尬。 林望舒没有座位,就站在那里,手中攥着扶手,隔着攒动的人头,隔着玻璃,看向窗外。 这是七十年代末的北京城,是别人口中的烂宣武,却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这时候,路边的洋槐花已经开了,一串串的白,如果不是隔着玻璃,应该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洋槐树后面,是一排排老旧的平房,以及像是打了补丁一样的防震棚,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屋顶上晒着的豆子或者零碎散放着的家什。 她印象中,这些平房后来拆了吧,再也看不到了,没想到她如今又回来了。 她又想起家里的人。 她爸在国棉二厂工作,她妈在义利食品厂做工,工资也还可以,不过家里三个孩子,林望舒是老小,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日子并不好过。 虽然日子不好过,但其实林望舒还算受宠,毕竟上面两个哥哥,就得她这一个女儿。 况且家里是妈妈说了算,平时爸爸都听妈妈的,妈妈是旗人,认为家里女儿就是姑奶奶,没出嫁的姑奶奶,两个哥哥还不得都让着,再穷,走到哪一步,家里的姑奶奶也得要个体面。 所以林望舒其实是很受宠的,她的婚姻上,两个哥哥都劝过她,特别是二哥,特意把她带过去菜市口电影院,陪着她看电影,说你想怎么样都行,不愿意过了就回家,哥怎么也养着你。 她曾经一度也犹豫过,想着干脆离婚好了,谁知道恰好赶上那一年,大嫂怀孕时,当厨子的大哥出去外地跑堂会,下雨天,大嫂看家里没人,便说拾掇家什,一不小心滑倒,孩子没了,一尸两命了。 大哥为了这个,大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喝酒喝到手抖,拎不了勺了,人算是废了。 至于二哥,也出了事,就那么进去了。 再之后,林望舒就不敢提离婚了。 她二嫂因为这个离婚改嫁了,家里剩下三岁大的小侄女和周岁的侄子,紧接着她爸意外出事故也没了,家里接连遭遇变故,她妈妈得管两个孩子,那一段眼看着白头发一天比一天多,她哪敢那个时候给她妈添堵,再说雷家的日子不是不能过,她还能忍。 林望舒想起这些,也是心酸。 而现在自己回到了年轻时候,哥哥们是不是也回去了,家也回去了,这一切是不是都可以挽回了? 林望舒抿起唇,攥着把手的手不由收紧了。 她竟然有些近乡情怯,怕万一,这世界只是给她开了一个玩笑,怕她回去那大杂院,看到的依然是她妈照顾着两个小孩子忙碌憔悴的样子。 这时候,售票员报站了,白纸坊到了,她连忙要下车。 陆殿卿顺手帮她提了包,她见了,也就没说什么,两个人赶紧下了。 下车后,要走一段,大约四百多米。 林望舒想要回自己的包,陆殿卿淡声道:“你是对我的体力不信任吗?” 林望舒有些意外,看过去。 她和陆殿卿说熟也熟,说不熟也不熟,熟是因为好歹认识多年,少年时代也曾打过交道,不熟是因为,之后她嫁给雷正德,他常年在外,两个人就疏淡了,见了面也就说几句客套话。 不过她记忆中的那个陆殿卿,是过了而立之年的陆殿卿,那个总是从容不迫四平八稳的陆殿卿,有着让人看不透的城府,刚柔并济却又恰好到处地拿捏着手段。 眼前的陆殿卿虽然算得上少年老成,但比起三十岁多岁的他,到底还是年轻。 她打量着他,据说他妈妈的爷爷是英国贵族,所以他的轮廓比一般中国人要深,嘴唇薄薄的,眼眸的颜色甚至有些浅。 竟然还有些好看。 林望舒收敛了心神,挪过去视线,淡声说:“那谢谢你。” 当然了,她心里并没什么感激。 她回想一些事,总觉得在雷正德找了傍尖儿这事儿上,他其实也是知道的,当时他已经不再国外了,就在国内开公司,上下班会遇到,遇到后,还能得体地颔首示意。 这不能怪他,他当然是站在雷正德立场上想问题,但是林望舒还是觉得,原来他们一起把自己当傻子。 陆殿卿:“回来有什么打算?” 他确实体力很好,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提着自己的大军用帆布包,依然能气不喘地给自己说话。 林望舒便道:“暂时没什么打算,先落下户口,回头去知青办看看工作的问题。” 当然她也知道,工作并不好找,现在大批知青陆续返城了,城里一下子堆积了很多待业大龄青年,什么都缺,缺房子,缺木料,缺工作,也缺钱。 可她并没什么好沮丧的,她可以找一份临时工干着,白天做工,晚上学习,再过半年就要放开高考了,她觉得自己努力一把,应该能考上大学。 考上大学就好办了,她终于可以作为一位年轻女性,去大学里尽情享受青春年华,就像她在北大看到的那样,那些天之骄子们。 陆殿卿侧首,看向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说句话。” 林望舒:“嗯,谢谢。” 她的言语实在冷淡,陆殿卿显然也看出来了,这个时候,也到了他家门前,他便放下了她的行李:“那我就不送你了。” 林望舒接过来:“谢谢你。” 陆殿卿:“等回头我请你和正德吃饭。” 林望舒不咸不淡地道:“再说吧。”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之后颔首,径自进家去了。 林望舒这才拎着自己的帆布包往家走。 走在这灰墙青瓦的胡同里,她的心其实在砰砰直跳。 脑中浮现出许多想法,想着也许是一场大梦,一个幻觉,所有的场景都给了她最深的欺骗,让她心花怒放,但当她终于踏入最要紧的那扇门时,梦醒了,幻象消失了,她看到的只有冰冷的现实。 她一步步地往前走,终于走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大门前,红漆大门自然早就斑驳陆离,上面的铜环也早被抠下来不知哪儿去了,只有门框旁边刻着的“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字样隐约可见。 林望舒站在这大门前,碰在大门上的手在颤抖。 推开后,她便能看到尚活在人世的爸爸,不曾年迈的妈妈,以及年轻的哥哥们了吗? 就在这时,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她一怔。 门内,却是一个声音道:“我说胡三儿,你可踏实点吧,别整天想那些没用的,你还想着屎壳郎变唧鸟一步登天不成——” 那人看到林望舒,愣了。 林望舒看到院子里的人,也愣了。 四目相对,林望舒眼泪一下子落下来,拖着哭腔说:“妈!” 关彧馨冷不丁看到女儿,还是一个土不拉几的女儿,也是傻眼了:“望舒,望舒你回来了啊!” 4、第 4 章 第4章重聚 关彧馨抱着女儿痛哭失声:“你可算回来了,可算回来了!我还说让你哥给你写信,看看到底怎么着,结果这就回来了!我这跟做梦一样啊!” 林望舒也哭了。 她哭的不是那云南农场的五年,哭的是她后来这煎熬的十几年,哭的是妈妈跟前被娇宠着的女儿在人家大宅门里历练成了低眉顺眼的儿媳妇,哭的是家里那种种的苦楚! 以前的她,不敢在关彧馨跟前哭,她还得帮衬着妈妈执掌起这个家,但是现在,她回来了,可以像一个小女儿一样撒娇,她的娘家还在,爸爸和哥哥们还在,他们疼爱她也包容她。 林望舒放声大哭,痛痛快快。 这边哭着时,大杂院里各家各户都听到动静,从窗子里往外看,有的眼尖,认出来是林望舒,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很快林望舒爸爸也出来了。 林望舒一双泪眼看过去,爸爸现在也就是五十多岁,鬓边头发半黑半白的,看着竟然还算年轻,她眼泪又忍不住往下落。 她哪想到,这辈子,她还能看到已经去世的爸爸啊! 林大靖看着女儿,也是禁不住抹眼泪。 他是老实巴交的人,家里三个孩子就那么一个女儿,当然心疼女儿,最近各地知青陆续有回来的了,他总惦记着这个事,时不时跑去知青办打听,可打听不到消息,偏偏林望舒自从上封信后,一直没来信,他晚上都睡不踏实。 现在好了,可算是回来了。 哭了一番,林望舒被让进了屋,大杂院里左邻右舍也跟着过来林家,寒暄着说话。 隔壁胡婶儿看着林望舒只叹气:“瞧瞧这孩子,在外面可吃了苦,这是遭了什么罪!” 其它邻居也都七嘴八舌地问起来,也有的看着林望舒,叹气说:“想当初咱们望舒可是咱们胡同数一数二的,出去一趟可倒好,都成什么样了,赶明儿让你妈去菜市口买几件新衣裳穿上,打扮打扮吧。” 其它人一听,自然是赞同:“那可不是,老大不小了,我记得望舒得二十一了吧,商量好了吗,什么时候过门?” 旁边的人便道:“望舒那对象可是好人家,望舒也是有福气。” 更有人已经开始问了:“你那对象怎么没跟着你过来?什么时候来看?” 林望舒:“谁知道呢再说吧。” 别人见她这样,明显是不想提,也就开始打圆场,又说起别的事:“隔壁胡同那个王家的闺女,去了湖北插队,结果在当地结婚了,这下子可算是结合了,回不来了!你找了一个好婆家,回头小轿车一拉,就把你拉四合院过好日子去了。” 等到大杂院里大家伙都陆续回去了,关上门后,也到了一家子说话的时候了。 关彧馨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一番,看她手粗了,看她身上那衣裳,眼泪差点又落下来:“这遭的什么罪啊!” 乍一看就是农民进城了! 林望舒却惦记起来两个哥哥了:“我大哥呢?二哥还没回来吧?” 林望舒的两个哥哥,大哥林观海今年二十六了,十几岁跟着人家学厨,手艺扎实,现在在国营饭店里当厨子,现在正准备着要结婚。 二哥林听轩二十三,现在应该回来了? 关彧馨听她提起儿子,也是笑了:“这也算是好事成双了,你哥受单位器重,才涨了工资,一个月能有九十多块了,这不,去天津开烹饪技术交流会议了,估计得过几天回来,你大哥这眼看着就要结婚了,现在正攒着要做家具呢!” 提起林听轩,她看看外面,见没什么人,这才走进里屋,拉开帘子:“出来吧。” 林望舒疑惑掉看着,就见帘子后头,一个大概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出来了。 小姑娘眉眼齐整,乌溜溜的黑头发,剪着刘海,扎着两个辫子,衣服一看就是自己妈妈衣服改的,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她看到林望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小声叫姐。 林望舒一下子便笑了,原来自己二哥已经回来了。 他那二哥,打小三节棍打得溜,又爱在护国寺文玩市场泡着,是一个好打抱不平的性子,当时他认识一位老爷子,教了他不少文玩知识,结果一群混混欺负这老爷子,半夜跑人家家里要抢人家藏着的好东西,他也是年少气盛,把那群混混打了。 可那些混混是带身份的,人家混混抢东西没事,他反而被抓起来。 他当然不肯被抓,就这么跑了,也不敢回来,就到处乱躲,这是去年的事,赶上去年事儿多,到处都乱糟糟的,谁管谁呢,他摸打滚爬,连要饭再捡垃圾,偷钻人家货车里,终于跑到了河北。 到了河北后,恰好救了一姑娘,那姑娘本来是北京人,打小儿被拐到了邢台,现在大了自己跑出来,又被人贩子给拐了。 她二哥救了这姑娘后,算是遇到一烫手山芋,也不知道给她搁哪儿,最后带回家了。 之后,这姑娘嫁人了,赶上了男人不好,是个酒腻子,喝醉酒就打她,往死里打的那种,她二哥又是一个打抱不平,想护着那姑娘,结果当时那酒腻子打得厉害,她二哥又手劲儿大,也是赶上了寸劲儿,那酒腻子竟然摔断了腿。 人家把他告了,赶上严打,他又进去了。 而被他救了的姑娘就是眼前的宁苹了。 宁苹其实已经十七岁了,只不过营养不良,发育得晚,才显得特别小,她当然没地儿去,就只好在他们家养着。养了一年半载,赶上政策好,林家帮她找到了爸妈原来的单位,给她落实了户口,出去上班住宿舍,这才离开他们家。 宁苹是好人,但命不好,后来男人因为偷鸡摸狗骂街,得罪领导被开除了,没什么收入,都是她一个人支撑着家,就这样还天天被打。 二哥因为她进去了监狱后,她也是愧疚,时不时去探监,包了饺子带过去给自己二哥,也会过来帮衬着照顾孩子,帮了不少忙。 她也多少猜到过,其实宁苹一直惦记着自己哥哥的,只是哥哥那个人,就是一纯爷们,年轻时候哪有这心思,加上宁苹年纪小,他也没往那里想。 宁苹自己一个年轻姑娘,没人做主,当然更不好意思提,就这么错过了。 可最后,哥哥还不是为了护着她进去了。 她看着眼前的宁苹,也是百感交集。 多好啊,她看到了少女时代的宁苹,青涩得像个苹果,也就是刚刚要发育的样子。 林望舒便忍不住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宁苹眨巴眨巴眼睛,乖巧地说:“姐姐,俺叫宁苹。” 林望舒乍听到,有些意外,之后更笑了,她都忘记了,宁苹刚到他们家,一口的河北口音,也是后来慢慢顺过来的。 旁边关彧馨便说起宁苹来,大致把这事来龙去脉讲了,这些事林望舒都知道,不过还是认真地听了一遍,之后又问起来:“那接下来打算怎么着,我哥呢?” 就她的记忆里,她和她哥差不多是前后脚回来的,刚开始她哥都是躲家里,不怎么出门,回来一下子平反了,才算是彻底放心了。 关彧馨叹了口气:“还能怎么着,先躲着吧,这几天跑去他一发小儿家里躲着了,不过宁苹一个小姑娘,总不好让她也躲出去,只好闷家里,不敢让她出门。” 林望舒点头:“现在政策好了,回头咱们去趟派出所,查一下当年的案宗,问问情况再说。” 关彧馨一听:“这哪能行,咱还是别主动凑这个事了,能躲就躲得了。” 关彧馨这么想,也正常,毕竟过了十年不太平日子,提心吊胆惯了。 林望舒知道现在情况,心里笃定,也就没劝,想着回头再看看。 这时候,爸爸已经开始捅了炉子给林望舒热饭了,口里还叨叨着:“一大早到家,你先坐这里暖暖手,别冻着,我把饭热了,你吃烤白薯不,这里烤着两个,看,都流油了。” 林望舒听着,确实感觉饿了:“吃。” 于是林大靖便拿了一个,白薯很烫,他倒着手,吹着白薯上面沾着的炉灰,之后递给了林望舒。 林望舒接过来,小心地揭开皮,热烫的白薯,很香。 旁边关彧馨开始吩咐起来了:“再把五斗柜里存着的那小半块火腿拿出来,给望舒切了吃。” 林大靖只一径地点头。 关彧馨五十多岁了,是旗人,当初家里也阔过,住着大院,养着仆人,林大靖就是关家的仆人,据说是看大门家的儿子。 后来赶上了北平城沦陷,家里光景不好了,也没什么人支撑门面,关彧馨能屈能伸就嫁给了自家仆人,也让孩子跟着仆人的姓,说这样稳当。 所以虽然是夫妻,且解放这么多年了,但是扎在根子里的东西没变,林大靖在自己媳妇跟前总是唯唯诺诺的,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平时脏活累活都是自己干,把关彧馨伺候得还是大小姐的样子。 小时候林望舒并不懂,偶尔会觉得妈妈过于指使爸爸了,有些欺负爸爸,不过后来爸爸没了,妈妈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她才觉得,或许爸爸妈妈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她能理解的。 这边林望舒吃着东西,关彧馨又指挥宁苹:“你去把毛巾椅子还有脸盆都准备好,让你姐在屋里洗个澡,瞧她坐了一路的火车,都腌入味儿了。” 林望舒正喝着棒子面粥,听到这话,险些喝不下去。 她无奈,只好往好里想,她妈精气神挺足的,看着真好。 这么一边吃着,一边说话,那么久没见了,关彧馨两口子自然有许多话问林望舒,其间自然问起来林望舒的对象雷正德。 关彧馨小心翼翼的:“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不和你一块儿回来?” 林望舒已经吃差不多饱了,她擦擦嘴,这才道:“爸,妈,我给你们说实话吧,我们要闹掰了。” 林大靖一听:“怎么回事?” 他很少说话,现在突然这么问,肯定是替自己闺女着急。 林望舒:“当时在农场,条件差,两个人互相扶持帮衬也还好,我也不怕被人欺负,现在回来家里了,有家里人护着,我干嘛还指望他。” 林大靖顿时憋得脸红耳赤,他有些无法相信地看着自己闺女,怎么能说这种话? 宁苹更是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林望舒。 只有关彧馨,还算冷静:“小雷家里条件挺好,我看对你也挺好,他是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了还是怎么着,一回来北京你就要和人家掰?” 林望舒轻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家里条件太好了,我才想着,这亲事不行。” 说着,她便把见到雷正德妈妈姐姐的事都调油加醋说了,甚至把自己一些现在原本应该不知道的,也都说了:“妈,我看这对象我可是攀不起,人家以后也不一定让我进门,我闹腾半天,到最后还不是拉磨驴断套,空转这一遭!” 关彧馨开始还算冷静,后来一巴掌差点拍桌子上:“我x他八辈祖宗!我们家门户再低,你也是家里的姑奶奶,也不至于上杆子被人家那样欺负,这不是狗眼看人低吗?我呸,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再往前数四十年,还不一定谁瞧不起谁呢!” 旁边林大靖听着,忙看看窗外,之后道:“你小声点,仔细让人听到。” 关彧馨一挑眉:“让人听到?让人听到怎么了?怎么,不能说了?” 林大靖忙哄着道:“能说,能说,我这不是怕外人听了说三道四,给咱闺女头上扣屎盆子吗?” 关彧馨想想也是,这才勉强压了声,不过还是冷笑一声:“这婚事趁早拉倒!谁稀罕他家!” 5、第 5 章 第5章规划 吃完饭,林望舒准备洗澡,她也确实应该好好洗洗了。 林家一共两间屋,两间屋都有大概十平多,中间开了一道门通着,平时一个叫里屋一个叫外屋,不过两间屋都摆着床。 林望舒自然是在里屋洗的,现在这天儿,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的,洗澡还是有些冷,怕她着凉,洗之前她爸林大靖给炉子续了煤球,把屋子里烧旺了,这样里屋也能暖和,而宁苹早已经准备好了洗澡的各样家什。 林望舒脱了衣服洗澡,当温热的水滑过肌肤时,她的身心便彻底地放松下来了。 其实踏入这大杂院时,她心里还是不踏实,就像软绵绵地踩在云里,就像做梦,总觉得下一刻,也许一切就消失了。 怎么可能回到过去,怎么可能见到已经消逝在岁月里的亲人。 不过,窗外杏树窸窸窣窣地响在春风里,口齿间仿佛还残留着那烤白薯的糯香,妈妈指使爸爸干活的声音还在耳边,这一切都真切地提醒着她,回来了,真得回来了。 时光倒流,她竟然回到了二十一岁那年。 她竟然有机会挽回这一切。 林望舒深吸口气,一边清洗着自己,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一边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之前自然有许多想法,但因为没看到家里人,心里不够踏实,并不敢多想,生怕最后是一场空,现在脑子里却清晰多了。 她首先当然是甩掉雷正德,怎么也不嫁给他了,之后赶紧买点书,准备着考大学,考上大学后就好办了,至于自己哥哥和宁苹的事,等宁苹大一些,如果哥哥能娶宁苹那是最好的了。 哥哥娶了宁苹的话,也就避开了那桩祸事,日子总是能过好的。 至于自己爸爸,则是得注意着,他当时是工伤,这个也没办法提前预防,只能小心警惕着,多关照,实在不行,辞了那份工作还不行吗? 这一会儿工夫,林望舒已经把自己家里人许多事都过了一遍,甚至自己哥哥将来可以开个店面都想到了。 她到底是在雷家当了十几年儿媳妇,见过大世面的,雷正德做房地产那些路数她知道,她又在北大当了十几年老师,虽然是办公室行政老师,没什么分量,但消息最灵通了,还曾经帮着人引荐过项目。 她踏踏实实考个大学,学点真本事,还愁日子过不好? 林望舒想起这些,实在是身心舒畅的满足。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回到年轻时候,但她知道,这是上天的优待,她必须抓住机会,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 正想着间,就听宁苹在外头说:“姐,再添点热水吗?” 林望舒点头:“宁苹你进来吧。” 宁苹撩开帘子,提着大洋铁壶进来了,一进来倒是吓了一跳。 林望舒正洗澡呢。 林望舒:“宁苹,麻烦你帮把这一盆端出去吧,先放门口就行,回头一起和脏土倒了就行,你不用管。” 宁苹看都不敢看,拼命低着头:“好好好。” 说完端着换下来的那盆水快步出去了。 林望舒看着,还觉得挺可爱的。 她自己其实算是很保守的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当年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嫁给了雷正德,但她到底有了后来的阅历,再看这个年代十六七岁小姑娘的单纯,就觉得特别亲切好玩。 这就是时代的气息啊! 她先拿茶缸子刷了刷牙,之后将铁壶里的水倒进了木盆里,用这次干净的水再次洗了一遍,之后拿毛巾擦干了,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这下子身上清爽了。 之前火车上那味儿也感觉消散了。 宁苹听到里面动静,跟个小鹿一样探头探脑地进来了,见她洗完,便忙端了那一盆水出去。 不过很快她又进来了:“姐,俺给你擦干头发,外面天还是冷,你可别感冒了。” 林望舒感觉到宁苹对自己的好奇,她正好也想和宁苹说句话,便笑着说:“好,那麻烦你了。” 宁苹便过去,用毛巾帮林望舒认真地擦,她擦头发时很细致,让人能感觉到自己被温柔地呵护着。 林望舒便突然有些鼻子酸,就算不论后面的岁数,现在的自己也比宁苹大四岁呢,但是她竟然在宁苹的照顾下有了被呵护的感觉。 宁苹却并不知道这些,她利索地帮她擦了头发,又要帮她扎辫子。 她确实细心,一点不会扯到她的头发。 林望舒便想起来,宁苹后来是去国营旅馆当服务员,嫁的是他们单位的保安。 林望舒便随口聊起来:“宁苹,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宁苹忙道:“姐,俺家没什么人了,俺本来是北京人,当时俺父母没了,俺被偷到了邢台,当时俺也就五六岁,现在俺家里人都没了,俺自己遇到坏人,人家说给俺介绍好工作,俺就跟着来,可谁知道人家是骗俺的。” 说到这里,她没再细说,不过林望舒约莫知道,她跟着人贩子讨着饭往南去,那人贩子想欺负她,她和人家打起来,恰好被自己哥哥看到,救了她。 其实宁苹在北京还有个舅舅,那舅舅人不错,就是这个舅舅帮她跑的各样手续,最后把她户口给办下来,还给她弄了一份工作。 只是那个舅舅具体什么情况,当时的林望舒因为操心自己的事,也没太关注过,如今要找,也是麻烦。 林望舒:“你以前读过书吗?” 宁苹:“读过,在俺们镇上读了完小。” 林望舒:“初中没上?” 这些信息她多少记得,但是需要再一次确认。 宁苹:“嗯,没上,俺读了完小都是俺们那里文化人儿了。” 林望舒:“如果可能,让你重新回去读书,你想读吗?” 宁苹:“啊?读书?读书干嘛?” 林望舒:“你还小,好好读书,没准以后有机会。” 宁苹纳闷了:“姐,你想啥呢?好好的读啥书,俺都这么大了!” 林望舒便不说话了,她想着,看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读书的料。 她自己不想,她也不可能硬推着她过河,看来只能先找找宁苹的舅舅,让舅舅帮着落户口了。 这时候,林望舒的头发已经梳好了,宁苹看了看,便好奇地打量着,之后便道:“姐姐你可真好看。” 林望舒听这个,笑道:“你也挺好看的,就是现在皮肤糙了点,好好养养就行了。” 宁苹:“那不一样,俺打小儿皮肤就黑,别人都叫我黑妞,姐姐脸白,一看就是城里人,不过姐姐不光是白,俺也说不上来,反正姐姐就算和我们穿得一样,看着也和俺不一样。” 林望舒没说话,她知道宁苹说的这话叫气质,大概就是气质好。 她以前在北大也是,大家都说她气质好,觉得她身上带着一股隽永的书卷气,经过未名湖畔,偶尔还有背着画板或者摄像机的找她做模特。 不过林望舒对此其实很不屑的,她觉得这都是装的。 其实她骨子里还是那个胡同里跟着二哥爬树逮知了下河捉鱼的林望舒,别人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装出来的,也是雷家所需要的。 一切都是别人看着光鲜罢了,她明着是大学里的行政老师,其实职业就是雷家媳妇,还是低三下四的保姆。 再说难听点,家里保姆都能比她有性子呢,沈明芳见到保姆都能说几句客气话,毕竟她那样的人也讲究个素质,可是轮到她,就不用了。 媳妇就是揉出来的面,就得拿捏,给你立规矩,你可不站着听。 她就笑了笑,反而问宁苹:“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宁苹眼睛便黯淡下来了:“俺也不知道呢,俺家里没什么人了,北京这里俺爹娘早没了。” 林望舒心便柔软起来:“那你先安心住着,我回头帮你打听打听,兴许能打听到你家里亲戚的下落。” 宁苹眼睛便亮了:“真的能吗?” 林望舒:“不知道,且看着吧,得碰运气。” 宁苹听了,有些失落,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 林望舒换好衣服后,又收拾了收拾行李,里面塞着一些日常的衣服用品,还有一些土特产。 她觉得自己应该有些钱,好像有二百多,但翻来翻去,没翻到,只有一块手表,看着是进口的,瑞士的,这明显是雷正德的。 她想了想,估摸着自己的钱在雷正德那里? 那自己应该要回来,然后把手表还给他。 这么一想有些遗憾,上辈子两个人很快结婚在一起了,她当然也没在意钱或者手表在谁那里,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账目当然要算清楚。 看来现在得找他要钱去,要到钱,再把手表还给他,反正一拍两散,谁也别欠谁,大家各奔前程吧。 当下她把自己带过来的特产给左邻右舍都分了分,大家伙看她洗干净了,一个个地都夸,说女大十八变,真是好看了! 关彧馨塞给她三十块钱和一些布票:“你过去大栅栏,看看有合适的衣服给自己买一身,现在北京姑娘穿衣服都挺讲究的,咱可不能太跌份。” 林望舒看到那三十块钱:“妈,我在农场也攒了一点钱呢,你布票给我吧,这钱不用给,我自己有得花。” 关彧馨还是塞给她了:“拿着吧,这几年,你和你哥坐牢的坐牢,下乡的下乡,我和你爸工资虽然不高,但倒是都攒下来了,想着留了结婚时候给你们用,咱家现在也不至于像过去那么穷,你也是大姑娘了,这个对象掰了,总得找下一茬,打扮打扮吧,大姑娘就得把自己打扮得好看,走出去体面。” 林望舒听了,也就收下了,之后才道:“妈,我带着宁苹也出去走走吧,她还小呢,整天憋家里也不是事,顺便带着她去看看我二哥去,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风气不一样了,别人问起来,我就说宁苹是我们乡下亲戚。” 关彧馨犹豫了下:“行,你二哥也惦记着你,上次他回来,一个劲地问你,还说要找你看看你去,被我骂了一通,你现在过去找他,他肯定高兴。” 林望舒:“好!” 当下记下来自己哥哥的地址,便要带着宁苹出去。 宁苹听说自己出去,明显也期待,只是有些不敢,怕“被抓”。 林望舒:“抓什么抓?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其实不光是宁苹,她也想出去逛逛,多看看现在的北京城。 十几年后,好多熟悉的建筑都拆了呢,面目全非了。 6、第 6 章 第6章再见二哥 林望舒带着宁苹,搭乘了电车,先去了牛街,牛街是回民聚集地,不过对于林望舒来说,这一块就是牛羊肉和烧饼,烧饼带芝麻的,一咬掉渣,特别好吃。 下了电车后,法源寺隐约可见,道旁的银杏树才露出一些翠绿的小叶,林望舒带着宁苹,过去买了烧饼,这烧饼限量,得排队,不过林望舒运气好,很快排到了。 买到后,她拿出来一个,掰开,和宁苹一人一半,果然是酥香可口! 她笑着对宁苹说:“牛街的聚宝源火锅好吃,不过太贵,咱们回头要点牛浮油回来烙饼,肯定香。” 宁苹茫然,她不知道火锅是什么,不过还是点头:“嗯!” 从牛街出了广安门,就是广外了,广外这一块比起白纸坊来更乱,广外的孩子也比较横,小时候挺能打的,林望舒很是听说过一些这里顽主打架的故事。 自己哥哥那朋友,好像也是一个能打的。 林望舒看看到了,带了宁苹下车,穿街走巷的,对着门牌号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破败的大杂院找到了林听轩。 林听轩开始自己都没出来,躲里面,后来知道是宁苹来了,才翘头从那屋子里钻出来。 他皱着眉头说:“不是和你说了吗,别没事出来找我,你在家好好呆着,来找我干嘛,万一惹出事来呢?你到底听不听话!” 他正说着,就看到了林望舒。 那皱着的眉头便凝固在那里,之后,眉头耸动,脸上仿佛有一丝抽搐,再之后,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情绪:“望舒,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望舒打量着自己哥哥,那个在她记忆里一直坐牢的哥哥,现在就站在阳光底下。 大杂院破败,但是锅碗瓢盘的,是一股子过日子的味儿。 她眼眶里慢慢充盈了泪:“哥,我可算见着你了。” 她便突然想哭,特别想哭。 她甚至想,如果不是哥哥坐牢了,自己会不会早就和雷正德离婚了,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被雷家那样欺负? 现在好了,哥哥还在,一米八几的彪形汉子,三节棍耍得特别好,他会保护自己。 她想再说什么:“哥,我——” 她还没说完,林听轩已经虎生生地走上前,握住了她的肩膀:“怎么了,哭什么?哪个王八羔子欺负你了,是雷正德干嘛了?到底怎么了?” 林望舒嘴唇颤抖,哭出了声:“你干嘛不老实过日子,你走了,让爸怎么办妈怎么办?别人欺负你妹妹,你妹妹找谁哭去?哥你说有你这样的吗?” 她是在说眼前的这个哥哥,也是说后来那个哥哥。 他总是能惹事,总是能坐牢,两次进监狱,他怎么可以这样! 林听轩一看妹妹哭,也是急眼了:“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好了好了没事了!” 说着,他正好看到了旁边的宁苹:“宁苹,你赶紧劝劝。” 宁苹:“啊?” 林听轩瞪眼:“你不会劝人吗?” 宁苹硬着头皮:“我,我会!” 宁苹赶紧过去,小声说:“望舒姐,你别哭了……” 林望舒其实也就是一时没控制住,倒是像小孩子一样哭鼻子,她看看眼前手足无措的哥,再看看那被抓壮丁的宁苹,自己也觉得好笑,便倏地笑起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呢,先吃吧。” 说着,从网兜里拿出来草纸包着的烧饼:“还热呢,趁热吃酥。” 林听轩一看,也挺高兴的,便忙招呼林望舒和宁苹进屋。 屋子里很小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床,旁边胡乱堆着一些过日子的杂物,他说:“这床不够我睡的,睡觉时候我就这样斜着。” 宁苹纳闷:“听轩哥,斜着会掉下来吗?” 林听轩:“一般人会掉下来,我身上有功夫,当然不会掉。” 宁苹听着,恍然大悟:“对,这是轻功吧。” 林听轩对宁苹竖大拇指:“还是宁苹上道,这就是轻功。” 宁苹一脸崇拜:“听轩哥真厉害!” 林望舒听着,真是想笑,四两噶鱼炼了半斤油,这两个人一个能吹,一个还真敢信。 林听轩也确实饿了,大口地吃着芝麻烧饼。 林望舒就这么看着林听轩,林听轩比她大两岁,也才二十三,年轻精壮,皮肤晒得黝黑,但是特别瘦,他大口嚼着烧饼的时候,腮帮子那里的骨头一动一动的,更让人觉得瘦。 显然是很久没吃这么好的了,芝麻烧饼掉了渣,他小心用手接着,就算掉衣服上也捡起来吃嘴里。 林望舒看着心疼:“你自己在这里,怎么吃饭?” 林听轩:“咱妈给了我饭票,不过我也不好意思经常出去,就托我发小儿带点来,反正有什么就吃什么。” 林望舒看着难受:“你说你,过得叫什么日子!” 林听轩:“这挺好的了,有房子住有吃有喝的。” 林听轩一个烧饼下肚,拿过来旁边的搪瓷缸子咕咚咕咚大口喝水,凌厉的喉结跟着滚动:“我找了另一个发小儿,他叔叔在廊坊,不行我先去廊坊找份工干着,也省的惹麻烦。” 林望舒:“嗯,那也行,多带点饭票和钱。” 吃饱喝足,林听轩问起林望舒在云南农场的事,问起她那个“对象”。 林望舒便说了自己打算分手的事:“觉得不合适,分了算了。” 林听轩一听就皱眉:“什么意思,不是说他家条件挺好?他家里不同意还是他丧良心?” 林望舒不想和雷家有什么大扯扯,就想着赶紧撇清了过自己日子,当然也不想家里人为这个去得罪雷家。 毕竟雷家后面不行了,那也是后来的事,现在雷家老爷子还在,真得犯不着得罪他们。 于是她便笑着说:“那倒不是,就是我自己不想和他们过了,咱妈不是说吗,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咱们家和他们家真是没法比,我真嫁过去,以后伺候婆婆伺候姑奶奶,过不好。” 林听轩:“他家到底什么情况,叫什么名字,住哪儿,你都说清楚。” 林望舒便大致讲了讲,林听轩越发皱眉:“那结婚了,肯定和他们那一大家子住一块了。” 林望舒:“那可不,反正自在不了。” 林听轩:“这件事随你吧。” 说完这个,他想想,还是有话说,便把搪瓷缸子给宁苹:“宁苹,我这里没水了,你帮我去倒点水呗,就在左边的自然水管那里。” 宁苹听话,接过来搪瓷缸立即出去找水龙头了。 宁苹出去了,林听轩才问林望舒:“望舒,这件事,哥就这么给你说吧,你要是心里不舒坦,觉得嫁给他们受委屈,那就不嫁,以前你们在云南农场的事,就当没有,过去了就过去了,管它呢!” 林望舒听到这话,便明白哥哥的意思了,她心里便有些酸楚,又觉得欣慰。 她上辈子就是觉得谈了,也抱过了,那就得结婚,一步错,步步错,自己醒不过味儿来,其实家里从来没给过任何压力,反而是劝着哄着的。 林听轩当然知道这事他这个当哥哥的和妹妹说,不太合适,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把话说清楚。 他起身,站在窗户前,看着阳光从屋檐缝隙落在院子里,他揣着裤兜,叹了一声说:“这几年,我吃了不少苦头,也见了不少事,云南农场那边什么情况,我也听过一耳朵,妹妹能全须全尾地回来,我心里就高兴,至于别的,讲究那么多真没用,你活着回来了,咱就把过去忘了,找一份工作,该怎么过怎么过。” 林望舒微低头,不着痕迹地擦了擦泪,之后笑着说:“哥,我知道,放心好了,我自己想得很清楚,反正分了就是分了,我也没什么留恋的,以后再找就是了。” 林听轩点头,这才回过头来:“那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知青办那里怎么说,他们给安排工作吧?” 林望舒:“知青办估计不好整,现在知青陆续都在回来,没什么工作机会,我打算找找关系,好歹先找一份临时工的工作先干着。” 她其实是想着,先找临时工工作,回头放开高考,她就参加高考了,但是这话现在没法说。 她哥林听轩不是学习的料,这个消息和他说了也没用。 林听轩:“那也行。” 一时兄妹两个又说了一些别的话,林听轩想知道她在云南的日子,林望舒则想知道林听轩的案子,想着翻案,兄妹两个倒是说了好一番。 这时候宁苹也回来了,就捧着林听轩的搪瓷缸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说着间,林听轩突然看了眼宁苹,对林望舒说:“这几天我也不好在外面走动,你要是有时间,就找找宁苹父母单位,看看还能有人给她解决下问题吗?不然她光这么黑着户也不是事。” 黑着户,没粮食关系,没户口,也没法工作,什么都没。 宁苹听着,垂下眼睛,乖乖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林望舒:“行,我知道,这事我打听打听。” 看看时候也不早了,林望舒带着宁苹要离开,离开时,宁苹回头看了好几眼。 林望舒突然便明白了,宁苹可能想单独和林听轩说说话。 虽然宁苹还小,十六七岁,但其实情窦初开,估计也懂事了,心里有了想头。 她便道:“我想起来了,你回去问问,他要吃杏子不,我看院子里杏过一段就得结果了,他要吃,就给他带几个,宁苹你赶紧跑回去给我问问。” 宁苹一听,眼睛里泛上喜欢来,连连点头,之后拔腿就往回跑。 灰墙青瓦的破败小胡同里,小姑娘跑得快,两条辫子发梢都飞起来了。 林望舒忍不住笑了,她站在那里,耐心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宁苹回来了,却看上去有些沮丧。 林望舒:“怎么了?” 宁苹耷拉着脑袋:“挨呲了。” 林望舒:“呲你什么?” 宁苹沮丧地道:“说让我没事别乱跑,还说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让我躲家里,还说让我不要给望舒姐添麻烦。我,我看我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林望舒看她那无奈的小样子,有些心疼,又有些想笑。 一时也觉得,自己那哥哥可真行啊,怎么见到人家小姑娘就数落人家呢?这都什么态度啊! 7、第 7 章 第7章怎么混的 林望舒先过去了知青办,办理落户,这倒是顺利,知青办主任查到了档案,很快给她开了介绍信。 她问了工作的事,谁知道知青办主任指了指旁边的一摞资料:“瞧,前面几百号人,都在排队等着工作呢,要是有工作,肯定给你们解决!” 林望舒听着,便也没说什么,现在能回来的才是第一茬,到了明后年,那才是大部队,更是轮不着什么工作,反正知青办能安排就安排,实在不行她再想别的辙儿。 她谢过了知青办主任,拿着介绍信过去派出所了。 林望舒没结过婚,单身,回城都是应当应分的,资料齐全,手续也顺利,几下子就办好了,工作人员说是机器坏了,户口本等两天才能取,给了她一个条子。 林望舒拿着条子,顺便问起来现在关于冤假错案的政策。 那十年过去后,是有大量的冤假错案都得到平反的,她哥哥这案子当然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她记得,哥哥那案子是要到转过年才平反,在这之前,哥哥甚至还曾经躲到了廊坊。 而在这之前,家里人根本不懂,加上哥哥又是偷跑回来的,更是不敢去问,就这么躲着。 现在重来一回,有经验了,特特地问起来,民警倒是很和善,给她指点迷津,说如果觉得冤屈了,可以写申诉信给组织部。 这一提醒,她也记起来了,是,写申诉信给中组部就行了。 宁苹看着她去和公安局打交道,其实还有些提心吊胆的,一直低着头,等到从公安局出来了,她才松了口气:“姐,你可真行,俺看到公安就害怕,你怎么不怕呢。” 林望舒:“公安是为人民服务的,没什么好怕的。” 宁苹听了,欲言又止,林望舒知道她意思:“放心好了,过去的都结束了,以后都是好日子。” 宁苹显然是不太信,不过还是嗯了声。 林望舒:“你在北京的舅舅家,你还有印象吗?记得他们住哪儿吗?” 宁苹:“俺去唐山乡下时候,还小,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俺门前有一条河。” 林望舒一听,自然明白,她说的是通惠河。 可知道这个没用,得知道具体地址啊。 她倒是知道她舅舅大概在化工厂,但去哪儿找呢,化工厂太大了。 林望舒想了想:“那你这事真不能着急,眼下我得去知青办落下户口,还得帮我哥弄申诉信,等我们这些事落听了,再集中精力帮你找家人吧。” 除了这两桩,她还得找一份临时工,准备着学习,更得看看把雷家这关系彻底断了,闹心的事太多了,一时操心不过来。 宁苹忙道:“姐,俺不急,慢慢来就行,俺真不急!俺看出来了,姐才回来,一堆事要办呢。” 林望舒知道她心里急,毕竟吃住都在自己家,寄人篱下,不过现在也没办法,只能先搁着了。 当下安慰她说:“宁苹,我给你说,这人呢,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现在你遇到难处了,住在我们家,你就安心住着,我们吃什么你吃什么,你也别嫌委屈了。等以后,说不定哪天我们遇到什么事,还得指望着你呢,你既然跟着我哥回来的,那我们就是有缘分,我把你当妹妹,你可别见外。” 宁苹听着,有些感动,低头间,眼睛里有些泛潮:“姐,你别说这话,说得我心里不好受,我没着没落的,是听轩哥救了我,以后咱家有什么事,说一声,就是要我这条命,那都是应当应分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那个“俺”改成了“我”,因为用河北话说的,就显得有点生硬。 林望舒想,她其实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心里惦记着自己哥哥,刚才被哥哥呲了,便开始拼命想着让自己体面起来。 这倒是能理解,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谁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更体面一些,一口家乡话,她可能觉得和别人有点不一样。 林望舒便笑着道:“走,跟着我过去逛逛街吧,我才回来,也没件像样的衣服。” 宁苹:“嗯嗯。” 当下林望舒便带着宁苹过去了菜市口百货,菜市口百货有些年头了,距离白纸坊也不远,算是这一带最出名的百货商场了。 一到了菜市口,宁苹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姐,这边人真多。” 林望舒:“嗯,人挺多的。” 看得出,十年过去了,又是刚开春,人们都出来走动,买衣服烫头,打扮起来,车水马龙的,热闹得紧,当然也有从郊区来的骡子车,应该是进城的农民,零散卖卖乡下的野菜,也有卖小鸡的。 她又告诉宁苹:“北京这地界儿,随便刨一刨都是典故,这一块以前是菜市口,砍头的地儿,以前戊戌六君子就是在这里砍的头。” 宁苹唬了一跳:“什么六君子?” 林望舒:“就是以前清朝那会儿戊戌变法的,这就是典故了,你不知道?” 宁苹摇头:“不知道啊……” 林望舒:“你说你要是顺利落在北京,那也是北京人了,作为北京人,你这文化上欠了点。” 宁苹瞪大眼睛:“那怎么办?” 林望舒:“就得多读读书了,多读书,懂得多了,说话也能接个话茬,我哥也不呲你了,你说是不是?” 宁苹:“真的吗?” 林望舒扬眉:“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哥从小听着说书长大的,随便什么典故,他张口就来,和他说话你肚子里得有东西,就算听他说,你也得会捧,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懒得和你说。” 宁苹听着惊讶:“这样?” 林望舒点头:“肚子里得有货。” 林望舒便先带着她进了百货商场,也没别的要买的,再说三十块钱也不多,便过去看布,她挑了灯芯绒布和的确良,各扯了一些,她是算计着自己和宁苹可以各做一身衣服。 也不用太多了,先有一身体面点的衣服穿着就挺好了。 林望舒:“回去后,咱们找胡同里王裁缝做衣裳。” 宁苹心思还在“肚子里得有货”上,没听清,只跟着点点头。 林望舒便带着她过去了新华书店,可惜书店里关于学习复习的资料实在是匮乏,和以后没法比。 最后她眼尖地看到一本数学书,叫工科数学,请销售员帮自己拿过来,拿到手发现是本专供工农兵学员的教科书。 她打开看了看,前面是比较粗浅的数学,参加高考估计不行,又往后翻,却发现,后面竟然是计算机原理和编程。 当下也是纳闷了,原来工农兵的工科数学竟然还讲这个。 她想想,到底是买了。 一时又挑了两本语文书,讲文言文和中国文学的,只能是聊胜于无了。 她又问宁苹:“你看看想买什么书吗?” 宁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俺不行,俺看到字就头疼。” 林望舒:“……咱能有点出息不?” 宁苹:“姐,你自己读吧,别拉俺,俺真不行。” 林望舒无奈,心想这估计是真不想读,一着急,都忘记说“我”,又成“俺”了。 当下只好算了,不过好在过几年改革开放了,八十年代初,如火如荼的,机会多的是,她到时候二十几岁,只要肯努力,别被那个酒腻子男人拖累了,干什么不成。 这么说着话,两个人从书店出来,过去等电车,谁知道恰好就见陆殿卿正打眼前过。 他穿着v领的薄羊毛衫,笔直的长裤,胳膊上还搭着一件外套,简明干练,在人群中出挑得有些扎眼。 陆殿卿也看到林望舒,他顿住脚步,站在那里,目光先落在她手中的书上,之后才道:“你是过来买书?” 林望舒点头:“是,想着读读书,好歹进步进步。” 陆殿卿:“买到合适的了吗?” 说着,他便看到了她手里的工科数学。 林望舒无奈道:“我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好,想着好好学习,补补以前落下的文化知识,看看能不能进学校当个老师,谁知道没合适的。” 陆殿卿:“新华书店的书,都两三年没新的了。” 这也是没办法,过去那些年,正经出版的书都没几个,新华书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卖也没书了。 林望舒:“这样啊……” 她是想着,要不要去找废品市场或者旧货市场看看,没准能淘到合适的。 谁知道陆殿卿说:“你想要哪科的?我回去找找。” 林望舒一听,眼睛倒是亮了,她笑道:“高中的每一科我都需要。你也知道,我高一没上完就离开北京了,当时的课本不知道扔哪里去,竟然是一本都找不到了,可能是我二哥给我弄丢了……” 陆殿卿看着她眸间的笑意,四月的阳光清亮地洒在她脸上,她一些细微的表情格外生动鲜明。 他开口,语气轻淡:“是你自己叠了飞机小人吧。” 林望舒神情一顿,看了他一眼。 陆殿卿:“不过我的应该都在。” 林望舒微吸了口气,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到底是要帮自己,犯不着和他闹气。 于是也就道:“陆殿卿,那真是麻烦你了!” 陆殿卿:“举手之劳,不用客气。你落户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林望舒:“户口已经落下了,工作这不是正在琢磨路子嘛,你要是有什么好机会帮着介绍介绍吧。” 陆殿卿:“你想当老师?” 林望舒其实是胡扯的,说希望帮介绍介绍也就是知青回城见到老熟人的例行公事说法,当下便随口道:“当老师不错,有寒暑假。” 陆殿卿:“工作我会帮你留意。对了——” 他略一停顿,仿若很不经意地道:“正德呢,这几天也没见他过来?”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林望舒面上便淡了起来:“他啊,再说吧。” 陆殿卿:“嗯?” 林望舒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没眼力见儿,实在是意外,这么刨根问底的,他在单位还能混吗? 她再次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没什么,我去商场看看,您先忙。” 8、第 8 章 第8章晾衣服 林望舒带着宁苹回去胡同里,找了隔壁胡同的孙二奶奶家,那孙二奶奶其实也就六十多岁,据说当年还是关彧馨手底下用过的人,不过后来关家不行了,也就放出去,但两家关系一直很好。 孙二奶奶做了一辈子衣裳,眼神不好了,一看到林望舒,开始都没认出来,就一个劲地盯着林望舒看。 林望舒便笑着说:“孙二奶奶,是我!” 她走的时候才十五六岁,现在五年了,在云南那地方熬得瘦了一圈,肯定不太一样了。 孙二奶奶一听她那声儿,眼泪都差点落下来:“望舒,是你啊,你可回来了,你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叠声地问,拉着手,喜欢得不得了。 林望舒便和她说了自己的情况,那么多年没见面,自然免不了东问问西问问的,孙二奶奶还从柜子里掏出来点心给她吃:“快吃,快吃,在外头遭罪了吧,可算回来了。” 林望舒便给孙二奶奶介绍了宁苹,大约提了宁苹的事,然后提起做衣裳的事来。 孙二奶奶一听:“行,我来给你们做,别看我年纪不小了,可我还能做,也会做现在的新衣裳,现在不是流行两用衫吗,我都会做,保准给你们做得洋气好看,穿出去有面儿!” 林望舒:“好,那麻烦孙二奶奶了。” 旁边的宁苹听了,小声问:“姐,也要给俺做新衣裳啊?” 林望舒:“对,咱俩一人一身。” 宁苹摇头又摆手:“啊?不用,千万不用!我不缺衣服穿,我现在穿着这身挺好的。” 林望舒淡淡地看着她:“你穿成这样,我带出去觉得跌份,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穷成什么样了,以后也影响我找对象。” 宁苹瞪大眼睛:“……这样?” 林望舒点头:“就是这样。” 宁苹:“那,那还是做吧。” 旁边的孙二奶奶看这样,差点憋不住笑起来:“一人给你们做一身,年轻姑娘家,还是穿着好看点,想当初望舒妈,也是讲究人,打扮起来多好看!” ************* 从孙二奶奶家出来,林望舒绕过去后院,后院那里有一个小门,可以直接过去自己家胡同。 宁苹现在身份不明,就这么贸然住自己家,也是想着别太大张旗鼓,万一有人问起来自己哥哥的事,不好回答。 刚穿过小门,就见到一个眼熟的身影,这才认出来,竟然是陆殿卿家的胡奶奶,穿着灰色对襟断卦,断褂上别着针线,底下是蓝灰灯笼裤,盘着头,手里端着大洗衣盆,正弯腰走出院子。 胡奶奶好像是陆殿卿母亲家那边一直用着的人,是看着陆殿卿母亲长大的。 陆殿卿父亲大概十年前被打发到胡同里住,当时陆殿卿母亲身上不好了,这位胡奶奶并一位爷爷便跟着过来一起照顾,之后陆殿卿母亲被送过去香港,那位爷爷被送走了,胡奶奶没地儿去,便留在陆殿卿家,照顾着陆殿卿父子。 胡奶奶人很好,并没什么架子,来了后很快和大家打成一团,性子和善,做事也地道,平时胡同里谁家有什么难处,她都会多少照顾着。 林望舒记得她上初中那会胡同口老陈媳妇生了病,没钱治,还是胡奶奶出了一半钱,又张罗着大家伙凑份子捐款,算是把老陈媳妇的病治好了。 那时候她家穷,几个月不见肉腥,有一次胡奶奶还特意招呼她过来,给她饭盒里装了肉让她偷偷吃了。 所以林望舒对胡奶奶很是敬重,如今见到,连忙打了招呼,又过去要接过来洗衣盆。 胡奶奶看到林望舒,放下洗衣盆,欣慰地看着林望舒:“出去几年了吧,到底是回来了,就是瘦了,回头让你妈好好给你补补。” 林望舒:“奶奶你这是晾衣服,我来帮你吧。” 胡奶奶:“今天天儿好,大家伙都洗衣服晾被子,里面铁绳挂满了,我想着晾墙外头。” 林望舒顺手从洗衣盆里拿过来衣裳,帮着晾在晾衣绳上:“奶奶,你看着一点没变,还是那个样。” 胡奶奶笑叹:“怎么能没变呢,我都六十多了,老了。” 当下也一起动手,旁边宁苹见了,赶紧凑过来帮忙。 一边晾衣服一边说话,胡奶奶说起自己家的情况,说她老兄弟现在没了,家里没什么亲人了,又说陆家要落实政策,要搬过去以前的四合院了,陆殿卿父亲也恢复职位了。 林望舒其实早就知道会这样,不过乍听到自然感慨,陆殿卿父亲恢复职位,这算是陆家的大事了,也是以后一些事情的起点。 陆殿卿父亲外国留学的高级知识分子爱国人士,据说早早发下誓愿,华夏不兴誓不成家,到了解放后好几年,三十五岁才结婚生下陆殿卿。 等他搬过来这边胡同住,小五十岁的人,级别已经很高了。 当下笑道:“这可是大喜事,我回来的时候遇到陆殿卿了,他没提这茬。” 胡奶奶有些意外:“是吗,原来你遇到他了?这孩子嘴巴怎么跟蚌壳一样,什么都没说,我还惦记着你呢!” 林望舒看胡奶奶那语气,便觉得特别熟悉,想着再过几年,她又得在那里说“这孩子怎么回事,眼看三十了也不处对象,他是想怎么着”。 不过后来她就去世了,她不知道陆殿卿后来都三十五了依然单着。 林望舒:“当时坐车,比较匆忙,也没来得及说什么。” 事实上是她和陆殿卿真没什么可说的。 胡奶奶:“他在国外待了一年多,才刚回来,最近几天处理一些家里的事,过两天就得重新上班,不过暂时可能不出国,也看国家安排吧,咱们就是服从国家安排。” 林望舒:“陆殿卿从小就聪明,一看就有出息。” 胡奶奶提起陆殿卿,话总是没完;“殿卿在国外这一年表现好,回来要升一级,估计工资能涨,其实家里也不指望他那点工资,不过提拔了总是高兴!” 林望舒:“那真不错!他前途肯定好。” 当然好了,家里长辈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带“长”字的,路子都是规划好的,想怎么走怎么走,就算不想走这条路了,下海经商,也是要资源有资源,要人脉有人脉,怎么都比一般人强。 说话间,木盆底下还剩一件衬衣,林望舒拿起来,这才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陆殿卿的,她想起他仿佛永远笔挺整齐一丝不苟的样子,便随口道:“奶奶,这个衬衣估计回头得熨熨吧。” 胡奶奶:“对,这是殿卿的,他平时太讲究了,不喜欢我帮他,衣服都是自己洗,我也是看他今天换下来没来得及,顺手帮他洗了,回头给他熨了。” 林望舒便拿了旁边的木头衣架,将衣服挂在上面,举着要去挂铁绳上。 虽知道正举着,就见胡同那边走过来一个人,赫然正是陆殿卿。 他显然认出来自己的衬衣,他的神情便凝固住,脚步也顿了下来。 林望舒忙笑了笑:“我帮奶奶晾衣服。” 陆殿卿动作好像有些僵硬,他看向胡奶奶。 胡奶奶:“我看你放那儿就给你洗了,你放心,回头给你熨了。” 陆殿卿面无表情:“我自己洗就行了。” 胡奶奶笑叹,对林望舒道:“这孩子,我帮他洗他还嫌多事了,他就这样,打小什么事都自己做,性子别扭着,以后不管他了。” 林望舒其实也有些尴尬,她只是敬老爱幼而已,她可不想帮陆殿卿晾衣服,当下忙道:“奶奶,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胡奶奶笑道:“回头多来我这里坐坐。” 走在胡同小道里,林望舒想起刚才陆殿卿的表情,便无奈:“宁苹,你看做人有时候得有分寸,不然会被人嫌弃。” 宁苹:“姐,下午那个人说要借给你书,俺心想这人挺好,没想到他突然那么冷着脸,倒像是谁欠了他钱!一看脾气就不好!” 林望舒轻叹了下:“没事,他说好借给我的书,应该会借的。” 他并不是会计较小事的人。 *********** 晚上时候,林望舒舅舅关靖城过来了,随着一起来的是林望舒的表妹关珠清。 关家以前是大户人家,在早那会儿也是有头有脸的,后来家里不行了,也曾经腆着脸找那旧日认识的人家,陪着笑求人家帮衬点。 但关彧馨志气,觉得犯不着,她管着家里,家里日子才好过起来,她又自己给自己做主嫁给了家里的仆人。 关靖城比关彧馨小几岁,凡事都得靠这个姐姐帮衬,所以在姐姐跟前特别恭敬小心,就林望舒记得的,有时候舅舅正和人说笑,突然间见妈妈过来了,舅舅看到,立即收了笑见个礼,那恭敬的样子,真是一般人见都没见过。 照关彧馨的说法,这就是礼数,穷死了也得讲究礼数。 这传统就这么一直保留下来了,一直到了现在,关靖城五十岁的人了,遇到什么事还是得提一下姐姐。 对此,关彧馨也是没法:“扶不起来的烂泥,到老也不让人省心。” 这次关靖城过来,手里提着一斤鸡蛋,脸上挂着笑:“姐,望舒回来了啊,下乡了几年,可算是回来了!” 林望舒是五六年的,上学晚,高中上了一年就下乡了,其实这算是好的,满打满算也就只在云南熬了五年。 林望舒忙笑着打了招呼,又看向关靖城身旁的关珠清。 关珠清比林望舒小一岁,小的这一岁是要紧关键,运气好,没下乡,现在已经工作了,被安置在国棉二厂当工人。 不过关珠清性格内向,做什么都有些小心翼翼的,没胆儿,她见到林望舒,也只是轻轻抿唇笑了下,小声喊了句:“姐姐。” 关靖城便不高兴了,呵斥关珠清:“怎么不和你姐好好打招呼,你姐刚回来!” 说着就使眼色。 关珠清显然不太情愿,不过还是凑过来林望舒身边说话。 林望舒便拿了自己从云南带过来的一包茶叶:“舅,云南的茶饼,你尝尝这个味儿。” 关靖城笑呵呵的:“望舒做事就是周到,我常说,让珠清没事跟你学学。” 林望舒听着这话,其实并不太爱听。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关珠清并不喜欢自己,甚至一直反感着。 可能是因为关靖城张嘴就是跟着你姐学,天天有人这么叨叨,搁她她也会反感。 不过现在她作为那个被反感的,她也不乐意,脸上也就淡淡的。 要不说姐妹情也是要缘分呢,就算亲姑舅表姐妹,不投缘也白搭。 这么说着话,关靖城便问起来雷正德的事:“总算回来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关靖城其实也就随口一问,关彧馨却瞬间冷了脸:“结婚?结什么啊,那个对象,我越看越不好,想着这事就这么算了,回头让望舒再找好的,咱们大姑娘不愁嫁。” 关靖城一怔:“啊?不是都处了好几年吗?” 关彧馨:“哪好几年,就一年多!再说处过怎么了,这不没结婚,没结婚咱就能散。” 关靖城:“说得也是……” 林望舒低头在那里剥蒜,感觉到一道视线,便看过去,却恰好看到关珠清打量的眼神。 关珠清察觉到林望舒的眼神,连忙收回去了,低下头,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头。 林望舒也没多想,继续低头剥蒜。 说了一会儿话,关家父子也就走了,一家子收拾收拾要睡了。 林望舒和宁苹睡里间,关彧馨和林大靖睡外间,关彧馨便叨叨着,说外面那间防空洞改建的瓦楞房可以盖起来,盖起来回头可以让两兄弟睡,这样也能住下。 一时又开始说着以后家里怎么怎么安排,将来林观海和林听轩结婚了,到时候怎么住。 躺下后,林望舒只觉得疲惫从体内往外溢,那是积攒了多少年的疲惫,骨子里的疲惫,哪怕身体回到了年轻时候,也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凌迟着自己意识的疲惫。 这疲惫是一种后劲,是白天得知自己重回年轻时的兴奋劲儿过去后,才慢慢地醒过来的疲惫。 她瘫软地躺在那里,喃喃地说:“我再也不会伺候男人了。” 宁苹已经要睡着了,她没听清:“姐,什么?” 林望舒继续道:“我也不会洗手作羹汤了,谁他妈爱干谁去干!” 宁苹有些茫然:“姐你在说什么?” 林望舒说了一句粗话,真是太痛快了,觉得上辈子所有的郁气都可以骂出来了。 真好,她竟然可以说粗话了。 她再也不是雷家那个温驯贤惠的儿媳妇了,她从头来过,这辈子,她是林望舒! 于是她攥着拳,又低低重复了一句:“谁他妈爱干谁去干!” 宁苹顿时眼睛都瞪大了。 9、第 9 章 第9章名声 一大早,林望舒父母都去上班了,林望舒在家没事,便开始琢磨着给她哥写申诉书,这一写才发现,家里要笔没笔,要纸没纸,连哥哥的具体出生年月日都得翻箱倒柜。 她让爸爸先在家找户口登记簿,她自己找出来以前自己上学时的钢笔,又去买墨水和纸。 反正自己想学习,这些肯定还是要的,可以趁机多买点。 走出没两步,就看到了陆殿卿。 破败的青灰老墙旁是多少年的老槐树,槐花飘落,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层浅淡的米黄,他长身玉立,就那么站在槐花树下,手里提着一个规规整整的皮包,肩头却是残留着雪白的槐花瓣。 她看到他,他也看到她。 四目相对,他神情顿了顿,才说:“我答应你要找的书。” 林望舒无比惊讶:“那你干嘛不进来?” 陆殿卿:“我也是刚走过来,正在想你家是哪个门。” 林望舒“哦”了声,不再去想了,便接过来看了看,正是高中课本,忙翻了翻,虽然纸页有些泛黄,但都是齐全的,正是她想要的高中课本。 她再望向陆殿卿,便充满感激,笑着说:“谢谢你,这个我太需要了。” 陆殿卿眸光落在她的笑上:“不用谢,举手之劳。” 他看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林望舒便随口说:“听胡奶奶说,你最近要被提拔了?” 陆殿卿淡声说:“只是常规升职而已。” 林望舒听他这么说,想着他说话总是这么含蓄低调,优秀就优秀,还非得藏着掖着! 不过她还是笑着说:“还是得恭喜你,升职了工资也涨了吧。” 陆殿卿:“会涨一些。” 林望舒对钱比较感兴趣,便道:“真是羡慕,别管什么级别,涨工资就行!” 陆殿卿唇角微微翘起。 林望舒:“你进来坐坐吗?我从云南带回来的茶饼,七子茶,你尝尝。” 这句话一般就是谢客了。 其实真要给你喝茶水那早就动手了,光动嘴不说话,那就是请客人抬屁股走人。 陆殿卿神色收敛:“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望舒:“你慢走。” 陆殿卿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转身:“昨天你帮我晾衣服,麻烦你了。” 林望舒怔了下,正要解释,他却已经迈步离开,走得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林望舒想了想,她回头得提醒她妈,她带回来的茶叶,如果还有的话,得送陆殿卿家一些,虽然人家根本瞧不上,但好歹是自己的心意,哪怕他们扔了,反正她这人情到了。 当下她去供销社买了纸笔,回来就开始写申诉书,这申诉书按说都是有格式的,开头写个人信息,姓名籍贯家庭地址出生年月日,后面写申诉事项,最后写上申诉理由。 林望舒知道最难的就是这个申诉理由,不能太渲染感情,得实事求是,还得有理有据,说白了你写了申诉书,人家一看,觉得像那么回事,才给你当成一个申诉案件来办,要不然一看你胡说八道就给打回来了。 好在林望舒上辈子在北大做行政,写得最多的就是各种文档报告,她很会这个格式,也知道怎么写才能出彩。 最后好歹写了一个底稿,她想着润色润色,再问问爸妈具体信息,当初下涉案的人员有那些,那些打人的混混,那位老爷子的名字,总之这些信息最好再详细些,写好了就可以交过去中组部了。 宁苹没什么事,先把家里打扫过了,之后就在旁边晃来晃去的。 林望舒:“咱家就这么点儿地,宁苹你晃得我眼花,你也坐下来看看书。” 宁苹:“姐,看不下去啊!” 她试了,太难了,一看就头疼。 林望舒:“要不你去剥花生吧。” 宁苹:“花生已经剥好了啊。” 林望舒瞧了瞧,想给她找点活,但家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没办法,一家子都是勤快人儿,就没给剩下一点活,最后她看到旁边有一个塑料袋子,袋子上印着赤脚医生,上面写着“消毒口罩”,她便道:“要不你把那个拆了,马上入夏了,咱攒着做蚊帐。” 宁苹:“好。” 宁苹果然安静下来,认真地去拆口罩了,林望舒得了清净,将申诉书放在一旁,之后开始翻开那些课本来看。 这些课本应该是陆殿卿看过的,上面有些还写了笔记,这倒是对她帮助很大。 她大致翻了翻,觉得语文问题不大,数理化有些细节需要再抠抠,解题套路她大致明白,但是公式需要记,细节需要了解。 不过总体不难。 这么翻了一遍,她有信心了,高考,她可以。 未必一定能过去北大,但人在北京,机会还是多,总归能考个大学上吧。 这么忙到了中午,宁苹便准备做饭了,等做到差不多一半,关彧馨回来了。 关彧馨距离家近,在家吃饭,不过林大靖没回来,他们单位有食堂,食堂的饭菜有补贴,挺便宜,关彧馨就让他吃单位,这样还能省点。 关彧馨回来时候,冷着脸,她拎了一袋子朱古力点心碎,直接扔给了林望舒:“吃点,多补补,瞧你瘦的!” 林望舒看她这样子,觉得不对劲,忙问:“妈,怎么了?” 关彧馨拎起扫帚:“我找人打架去!” 林望舒一惊,宁苹也吓了一跳,这是唱得哪一出? 关彧馨却已经拎着冲出去了,她跑到了大杂院外胡同里,直接掐腰大喊:“马翠云你给我出来,你在那里嚼什么舌根子,我们清清白白大姑娘你给我乱嚼舌根子,今日你出来给我说清楚,不然咱今天就没完!” 林望舒赶紧跑出去,却见胡同外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一个比一个尴尬,呆在那里。 而那马翠云,更是红着脸:“我说什么了?我哪儿乱嚼舌根子,咱就是说这个事,我说的哪句假的?” 关彧馨指着她鼻子骂:“你少给姑奶奶卖葱,刚才不是挺能白话的,我家的事怎么样关你屁事,轮得着你在这里嚼舌头,你算老几,你家满脑门虱子你还管上我家事儿了?回头姑奶奶给你一板儿砖,叫你知道什么叫肝儿颤!” 林望舒听着,大概猜到了,这估摸着就是嚼舌头说了自己和雷正德的事,被自己妈听到了,可不就急眼了。 马翠云一听也气了:“我说望舒妈,您吃枪药还是怎么了啦!咱说得那都是真话,那都是真话,你们望舒那婆家不就是雷家吗,我要好姐妹就住他们家附近,说是已经扫听着要给儿子相亲了,怎么着,我还能听假了不成!” 大家听着这话,脸上就精彩了,都面面相觑。 反正林望舒回来才一天功夫,消息就传开了,说是人家婆家不要她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人家开着红旗轿车把儿子接走根本没搭理她。 现在这么一扯开,大家暗地里同情的有,看笑话的有。 关彧馨气笑了,直接袖子一卷,举着笤帚砸过去:“你们祖宗往上数三代,八大胡同里出来的当我不知道,在这里冒充什么大柳丁子,这还扯扯我家事了,我呸,你配吗?我家姑娘怎么着也是云南农场知青,那是为国家做贡献的,你一天到晚吃饱撑的没正事你还敢叨叨这个?你再给老娘说,行啊,姑奶奶这就去知青办,回城知青被人家说三道四,我要他们评理去!” 她一边骂一边打,嘴皮子特别溜,手底下也没闲着,马翠云赶紧躲,周围人吓得鸟兽散,人多,乱糟糟的,胡同里狭窄没处躲,马翠云结结实实挨了几下子,疼得捂着胳膊,周围人也都吓到了。 谁都知道关彧馨脾气大,没想到这么大,可不好惹。 周围人想拉架,又不敢,只能虚着,一边说别打了消消气,一边往后躲,马翠云哭得稀里哗啦,大声嚎着:“杀人了杀人了,这是要我命啊!” 林望舒见此,躲在门里头也不出去了,反正她妈没吃亏,吃亏的是别人,她出去劝架不甘心,帮着打也不合适,就躲着呗。 宁苹眼睛瞪得老大,小声说:“阿姨真厉害!” 这时候马翠云婆婆来了,那是一个小脚老太太,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她气得直拍身上:“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说望舒妈,你消消气,这是闹什么呢!” 她知道关彧馨的厉害,不太敢惹。 关彧馨一手掐着腰,一手拎着笤帚指着马翠云:“你问问你儿媳妇,她说什么了,清清白白大姑娘被她嚼舌根子!” 马翠云婆婆一听:“哎呦喂,我说多大事,姑娘家谈了对象成不成的再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妇女解放了,我缠着小脚我都知道妇女解放,谁还拿这个说事!” 其它人纷纷附和:“对,那是封建余孽!应该打倒!” 顿时一群人都用鄙视的眼神看着马翠云,数数落落的:“人家这还没嫁呢,就是谈了对象,谈过怎么了,谈过也能散!” “就算嫁了也能离婚改嫁,这年头也不是没见过离婚的!” 马翠云委屈地咧着嘴哭:“她打我,她这是想打死我,我活这么大,没挨过这种打!” 关彧馨冷笑:“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打你算轻的,你不活该挨打吗?我哪天对着你吐一口唾沫星子再跑你家灶台拉屎,看你急不急眼!” 马翠云婆婆:“消消气,消消气,她这不是不懂事嘛!” 周围人也都劝,劝了半天,关彧馨这才勉强气消了;“我家姑娘,爱和谁结婚和谁结婚,处了对象散就散,谁再给我嚼舌根,我这笤帚可是戳这儿了!” 大家看得瑟瑟发抖,心想可算是闹明白了,她家老二林听轩那么能打的一个主儿,这都哪儿来的,根子在妈这里呢! 10、第 10 章 第10章分手了 林望舒看着她妈在那里打架,心想妈可真是没原则,她清楚地记得,当年她怎么也要嫁雷正德,她妈的原话是“那当然得嫁了,都谈过对象了,可不得嫁,虽然新时代了,咱也得讲究老理儿了,既然谈了就得嫁,他家不娶咱得找他说理去”。 她当时以为她妈在说道理,闹了半天,这道理就是墙头草,随时都能飘。 林望舒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终于她妈进屋了,把笤帚往那里一扔:“这都什么玩意儿,等着吧,他家相亲是吧?他家相一个我给他搅和一个,咱们肯定不嫁他家,但他家也甭想过安生日子!” 林望舒:“妈,这个事,我觉得可以以后慢慢想,现在最要紧还是把我哥的事办好,我再找一份工作,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我们自家过舒坦了,再去搅和他们家,你说对吧?” 关彧馨很是认同:“我家姑娘说话做事就是不一样,条理清楚。” 于是林望舒便把自己写的申诉书拿给关彧馨看:“我已经写差不多了,咱们再完善一下信息,赶明儿我就赶紧交上去。” 关彧馨看了一番,对自己刚才的话越发赞同:“我就知道我没说错,瞧瞧,这写得真好,搁过去怎么着也得是一个女状元了。” 林望舒听得差点笑出声,她妈夸自己闺女有瘾了。 正说着话,那边马翠云却来了,提了二斤挂面,说是来赔罪的,关彧馨见了,笑着说:“太客气了,干嘛还拿东西,我家倒是不缺这二斤挂面,你自个儿留着吧。” 马翠云讪讪的:“要说这事,也是我不对……” 她其实挺憋屈的,不就嚼几句舌根,结果被打了,这还得来赔礼,幸好关彧馨不要这二斤挂面,不然多心疼啊。 谁知道关彧馨却来了下一句:“留着吧,赶明儿你闺女生了大胖小子,你留着给她补补。” 马翠云愣了愣,顿时脸耷拉下来了,她闺女还没对象呢,这怎么就大胖小子,这不是骂人吗? 关彧馨:“还不给我出去,怎么着,戳这里想找骂是吧?” 马翠云那脸色就变了:“你能不能别给脸不——” 关彧馨立即弯腰拿笤帚,马翠云见了,赶紧夺门就跑。 关彧馨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起来:“我说翠云你跑什么呢,我这是低头捡石头吓唬狗呢,你瞧瞧你这胆子!” 大杂院里,早有人偷偷看着呢,看到这个,都忍不住闷笑,这马翠云也是傻,惹到谁头上不行,非惹这位! 林望舒吃着朱古力碎,看着她妈这劲头,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这叫什么,这就是底气,要是搁以后,大哥成了酒腻子,二哥进了监狱一时半会出不来,家里又有两个孙子孙女拖累,爸爸又没了,妈浑身的精气神就像给了吸走一样,瘪了。 现在可真是年轻,腿脚好,嘴皮子利索能骂人能打人。 真好。 ************ 第二天,林望舒终于把那申诉书写好了,她便要出门过去组织部,想着顺便去化工厂打听打听宁苹的亲人,她隐约记得宁苹有个舅舅叫冯运涛。 谁知道刚出胡同,就碰到了陆殿卿,他依然是一贯的一丝不苟,庄重考究。 他看到她,便道:“谢谢你的茶叶。” 林望舒:“你觉得好喝吗?” 她知道陆殿卿家很讲究,不是自己妈妈那种落魄的穷讲究,而是真正有钱人的讲究,哪怕一时沦落到大杂院里,他家生活还是和其它人不一样。 所以她觉得这是假话,那种茶叶也就哄哄穷老百姓,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陆殿卿听这话,怔了下,之后认真地道:“好喝。” 林望舒倏地笑了:“那就好,不枉我千里之外带回来。” 其实是雷正德花钱买的,雷正德背着的,不过管她呢,反正现在就是她的人情了。 陆殿卿:“林望舒,我想问你个事情。” 林望舒:“什么,你说啊。” 陆殿卿:“你和正德怎么了,是分了吗?” 林望舒想了想:“应该……算是吧?” 陆殿卿抬眸:“什么叫算是,分了就是分了,没分就是没分。” 林望舒:“算是分了吧。” 陆殿卿:“为什么,是因为他对不起你?” 林望舒:“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处不下去了,他这不是在相亲吗?” 陆殿卿:“他相亲的事,未必是真的,也许是外面瞎传的。” 林望舒:“谁知道呢,我也懒得去问了!” 陆殿卿凝视着林望舒,道:“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林望舒诧异了下:“是,挺晚才睡的。” 昨晚上一直学习到很晚,熬了不知道多少电费,确实挺晚才睡着。 陆殿卿沉默了片刻,才道:“他相亲的事,应该不至于,正好我今天要过去新街口,见到他我顺便问问,让他给你一个交代,你不要想太多。” 林望舒:“这……也不用,我犯不着巴巴去问。” 陆殿卿:“无论你们怎么样,他应该给你一个交代,总不能就这么晾着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 林望舒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也有些迷惑,他要干嘛? 过了一会,她突然反应过来,当场就想撒丫子追,他不会要去找雷正德吧? ************* 林望舒将那封信交到了中组部,又打听了打听消息,结果这才知道,人家一天收到几百封申诉书,天天忙得顾不上喝水,说后面那些申诉信都得排队:“等着吧,我们天天干,早晚能轮上。” 林望舒心里有点凉,想着万一等一年半载,那也够受的,不过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是熬着了。 她又趁机过去了一趟化工厂,打听冯运涛,不过可惜,现在刚结束那十年,化工厂也是乱糟糟的,说是正在整顿,一时根本找不到人,至于冯运涛这个人,没听说过。 林望舒有些无奈,只好留下一封信,就说冯运涛的妹妹一家都没了,外甥女在唐山大地震中幸存,现在无家可归,希望冯运涛尽快联系,又给留了自家的地址,想着这样万一哪天冯运涛看到,看在他妹妹面上,来找找,这样就能联系上了。 她印象中冯运涛那个人还不错,虽然自己条件也不怎么样,但是对外甥女挺上心的,如果看到,应该会来找吧。 这么一下午,跑了半天,办了两件事,其实都没办成,但又觉得,好歹是留个希望,没准哪天就有后续了,心里还是觉得挺满足的。 她就这么慢悠悠地往家走,谁知道到了家,就见大杂院门口停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整条的五花肉,看着足足有七八斤那么多。 而站在一旁的正是雷正德,他正用手梳理自己的头发。 他看到林望舒,顿时乐了:“我正说找你,记不清你家是哪个门了,可巧你回来了!望舒,你这几天怎么样?” 林望舒脸上淡淡的:“你来做什么?” 雷正德:“我这不是来看看你吗,瞧,八斤的上等五花肉,我带过来,给你改善改善伙食。” 林望舒:“你自个留着吧。” 雷正德皱眉,打量着林望舒:“望舒,你怎么了?你生我气了?” 林望舒看向雷正德。 之前在火车上,她还处于懵的状态,没明白自己的处境,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怕雷正德和自己纠缠,所以并没有底气马上说分手,还想着给他家妈一个脸色,倒逼他分手。 但是现在,她家里人都好好的,她依然是有爹妈疼有哥哥护着的林家女儿,那底气马上就足了。 所以她笑着说:“对,生你气了,雷正德,你看看你妈你姐,那都什么人,她们怎么说我的,我可受不了!就她们这样的,凭什么让我过去受气!咱俩分了吧,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雷正德扒拉了一下头发:“望舒,你别这样,赌气解决不了问题!我也在努力想着把咱俩的事给整落听了,我在想着怎么说服我家里,让她们改变态度,你放心,我肯定娶你!” 林望舒无奈了:“雷正德,你拿自己当根葱,谁指着你炝锅?你还以为我想嫁给你?我说了咱俩分了咱俩分了!咱俩桥归桥,路归路,你也别为我费那个劲儿了,咱们放过彼此吧,行不行?” 她说的真心话,然而显然雷正德听不懂,他只是难过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嫌我没本事,不能说服家里人?望舒,我在想辙啊,我一直缠着我家妈,求我爷爷!” 他无奈地道:“我一直在为了我们努力,我听殿卿说,我相亲的事你们这里都听说了,所以我今天先带着这么一块猪肉过来,就是想着,让别人知道,我还是你的对象,免得别人笑话你。” 林望舒看过去,她看到了雷正德眼中的诚恳,他显然也是因为这件事备受折磨,现在的雷正德也确实爱着自己,他还把自己捧在心尖上疼着。 有那么一刻,她心软了,心想她不该拿后来那个雷正德的行为来谴责现在的。 不过下一刻,她一个激灵,醒了。 人是不会变的,哪怕重复一万遍,在某个情况下他都有自己固有的行为模式。 后来雷正德明明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他却一直缠着自己,不想离婚。 对于这种人,她是万万不能心软,当下干脆道:“雷正德,我们真的不可能了,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你难道看不出,我到底是故意赌气还是和你说实话吗?” 雷正德痛苦地看向林望舒:“你现在确实要拒绝我,你想抛弃我,但是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明明火车上你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变了脸,我想不出,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分手,可以,你告诉我,你给我一个理由,不然好好的,为什么,说分了就分了!我连一个理由都不配得到吗?” 林望舒看着他那样子:“我和你说实话吧。” 雷正德:“什么?” 林望舒:“人都是感觉的动物,而我,很在乎喜欢的感觉,就是回到城里后,我突然不喜欢你了。” 雷正德嘲讽地看着林望舒:“在火车上睡一觉,就变了一个人?你觉得你说这个有意思吗?” 林望舒:“我其实我从来没喜欢过你,在云南农场,我和你处对象,只是为了利用你,你家境好,家里寄了那么多物资和钱,你还能保护我,能让我过好日子,现在你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我不稀罕你了!” 雷正德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林望舒:“就是因为这个了。” 雷正德满脸沉痛:“林望舒,我们认识五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吗?你觉得我会信这个吗?” 他苦笑了声:“望舒,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今天干脆豁出去了。” 林望舒:“你豁出去什么?” 雷正德:“我就告诉我们家里,我说我们已经睡一起,做了真夫妻,我必须为你负责任,不然我就是耍流氓,我就去公安局自首!” 他这话说得铿锵有力。 话音落时,寂静的胡同里仿佛有一阵风吹过,带来了轻淡的槐花香。 林望舒静默地望着雷正德,半响后,狠狠一个巴掌过去:“我到底做了什么孽……” 要被你这样败坏名声! 11、第 11 章 第11章我肤白貌美优雅端庄 胡同里人多口杂,你就算躲再隐蔽的地儿,也备不住被人家听一耳朵,回头那风声就传开了。 关彧馨自然气得不轻,当即要去找雷家麻烦,却被林望舒劝住了:“先别管那么多,我现在已经给了他两巴掌让他滚了。现在先和他们断了来往,名声什么的,等我以后找个好的,我就不信还有人说什么!” 关彧馨一思量,开始觉得这事确实不好办,姑娘家的名声金贵,越描越黑,总不能去医院开一个在证明拿给所有的人看吧! 当下她就行动起来,到处找人,要给林望舒介绍新对象,而且要找好的,找到对象,狠狠地让那些人睁眼看看,她女儿多能耐! 而胡同里,因为关彧馨泼辣,自然没人敢当面给脸色,但是架不住人的嘴私底下说什么,所以第三天,当林望舒过去孙二奶奶那里把衣服取了时,连孙二奶奶都开始语重心长:“望舒,遇到什么事,你得往前看,他家就算不愿意,只要小伙子心诚,进了门再说,回头生个大胖小子,把位置坐稳了,熬一熬,该你的就是你的。” 林望舒听着自然不理,老一辈的这些说道,反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 她现在想得很开,睡没睡的怎么了,别人以为睡了就睡了,以后她如果再找对象,哪怕对象这么想,也没什么。反正上辈子是睡了,人家这么认为自己睡了,能接受就处对象,不能接受就拉倒,自己也算没什么瞒着的。 至于雷正德这狗玩意儿,可别有一天让他落在她手里,她一定不客气的! 林望舒拎回来那两身衣裳,一身给宁苹,一身自己穿,换上身,看看前后面,自己觉得真不错,她皮肤白,腰身纤细柔软这身衣服真是衬得她身段顺溜,怎么看怎么好看,再照照镜子,脸都比平时看着白净好看了。 宁苹穿上后,也显得体面多了,不过她身体发育不齐全,个子也矮,瘦弱。 她羡慕地看着林望舒,直直地盯着她的胸部:“姐你穿上真好看,姐你怎么长的?” 林望舒意识到宁苹的目光:“你干嘛看我这里……” 感觉有些怪怪的。 宁苹顿时脸红了:“姐,我昨天上茅房,听到隔壁两个阿姨在那里说闲话……” 林望舒:“说什么?” 宁苹:“她们说,男人就喜欢大的,要这里大的,腰细下来,屁股也要翘,那样才好看。” 说着,她无奈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林望舒拧眉:“你小孩子家,没事听那些闲话干嘛?她们这些女人,闲的没事瞎说,你可不能信了,不然倒是白白让自己变傻了。” 宁苹委屈:“不是我要听,是我蹲在那里的时候,她们这样说的,我不想听都不行!” 林望舒叹了口气:“别瞎想,你还小呢,你好好吃饭,多干活锻炼身体,以后你一定会很好看。昨天我去化工厂,留了一个口信,说不定哪天你舅找到你,好歹给你安置了,以后日子长着呢。” 宁苹却是有气无力:“嗯。” 林望舒:“对了,昨天咱们不是买了牛浮油吗,今天做烙饼吃。” 大家伙肚子里清汤寡水的,都会去牛街聚宝源排队买牛浮油,那是做酱牛肉时撇出来的,黄灿灿的,拿来炒菜烙饼喷喷香,这可是昨天端着小盆排队半天才买回来的。 宁苹:“好……” 林望舒:“我二哥特别爱吃这个,回头做好了,交给你一个光荣的任务,去给二哥送烙饼!” 宁苹顿时眼睛一亮,整个人精神起来了:“俺送?” 林望舒:“你也认识几个字,我会写明白坐哪辆公交车,你负责给我哥送过去,你得为家里做贡献。” 宁苹恍惚地点头:“好,我知道,我一定会把烙饼给听轩哥送过去!” *********** 做好了烙饼,两个人尝了尝,确实是好吃,趁热拿了几张包起来,把宁苹打发出去后,她自己终于腾出功夫学习一会。 她得赶紧加把劲,她这名声被雷正德糟蹋,回头还不一定怎么着,必须好好学习考个大学。 林望舒早发现了,男人的档次和素质有很大关系,越是穷的没本事的,越是在意女人清白不清白,自卑心重,特别把这个当回事,但是那些高学历的有涵养的,反而看开了,不在乎。 林望舒觉得,自己这辈子要想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婚姻,必须努力往上爬,往上爬,提高自己,也能搂草打兔子找个高素质高修养高思想觉悟的好男人。 她这么学了一下午,发现自己记性比之前好了,也许是年轻的脑子灵光,也可能是三十多岁的见识让她理解能力变强了,总之看一遍后,差不多都消化了。 她又把数学课本后面的习题试着做做,想着多做点练习肯定有用。 她咬着笔头心想,以后可能还得想办法找点模拟题来做,她必须把握住这一次机会,争取一次性考上好大学。 谁知道正学着,宁苹突然急匆匆地跑回来了:“姐,不好了,不好了!” 林望舒:“怎么了,天塌了?” 宁苹跺脚:“听轩哥不知道怎么竟然听说了这个事,我一过去,他就详细地问了我,问了后,他气得够呛,就跑出去了,我硬拽也没拽住!” 林望舒一听,也是蹙眉。 她才写了申诉信,正要申诉哥哥的案子,她哥哥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打架斗殴出什么事,要不然,只怕是平反遥遥无期。 当下问道:“你是不是对他说什么了?” 宁苹:“没,真没,我去了后,他就直接问,他是听别人说了!” 林望舒:“这叫什么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了。” 怎么连广外街道那边都在说这个事,他们家就这么有名吗? 宁苹:“怎么办,怎么办,听轩哥那意思要去打架,他跑得快,嗖一声没影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他啊!” 林望舒想了想:“现在我们过去雷家,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让雷家把他送派出所,一旦进了派出所,他这事就麻烦大了!” 宁苹:“好,那我们赶紧去!” 当下林望舒不敢耽误,放下书本就带着宁苹准备过去雷家。 谁知道刚出胡同,就看到了陆殿卿,他手里提着一个箱子,不知道从哪儿来。 陆殿卿看到她:“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急?” 林望舒不看到他还好,一看到他自然没好气:“你管得着吗?” 陆殿卿疑惑。 林望舒冷笑:“陆殿卿,你是不是去找雷正德说什么了?” 陆殿卿:“我过去新街口,说起相亲的事,他说没有这回事,说你们现在好好的。” 林望舒:“我让你说了吗?我的事,你为什么要说?” 陆殿卿眸光复杂:“林望舒,我只是想确认下你们的情况。” 林望舒:“我和你说过了,我和他分手了,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你为什么问他?” 陆殿卿视线锁在她脸上,声音异样:“你那天看起来情绪很不好。” 林望舒好笑地看着他:“那又怎么了,我昨天难受今天不难受了不行吗?陆殿卿,我肤白貌美优雅端庄,我竟然还得你死乞白赖去求着他来娶我?你觉得我缺男人嫁不出去还是怎么着?你看看我妈给我介绍的对象,好几个都不错,我正打算一个个相!你让雷正德缠着我是不想让我找好的吗?” 说到这里,她自然有些恼怒,双颊绯红,曲线起伏,就像一朵怒放的玫瑰,娇艳明媚,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距离太近,陆殿卿陡然脸上泛红,他抿唇,后退一步。 宁苹听着林望舒的话,目瞪口呆,还能这么说话?她觉得姐姐好厉害,她开了大眼了。 陆殿卿:“林望舒,我只是提起我们这里的谣言,问起他相亲的事。你们之间的事,我还不至于多说什么。” 林望舒:“那又怎么样,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要去问?回头要是把我哥折进去,陆殿卿,我和你没完。” 陆殿卿皱眉:“你哥去找正德了?” 林望舒:“对,我哥的脾气你也知道,他去了还能有什么好事?” 陆殿卿:“那我陪你一起过去雷家。” 12、第 12 章 第12章大闹一场 雷正德家在新街口住,几个人坐上了电车。 林望舒多少有些担心,她生怕自己哥哥在雷家吃了亏。 宁苹是懵懵的,在那里皱着眉头,绞着手指头小声叨叨:“早知道我怎么也得拦住他了,万一出事了呢。” 陆殿卿安静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平视车窗外——他没座位,只能站着。 坐着的林望舒抬脸瞥了他一眼。 他便忙垂下眼来:“嗯?” 林望舒已经没了之前的恼火,她现在是完全理智的林望舒了:“陆殿卿,我哥才回来,身上还带着……事。” 她不好说犯了事从乡下逃回来的,只好含蓄一些。 陆殿卿心领神会:“你是怕他这个时候进去,会出事?” 林望舒点头:“是啊……万一出什么事,你说怎么办?他进去肯定就出不来了,而且闹大了,还不一定怎么着,他的情况和一般人不一样。” 陆殿卿:“我家和雷家是世交,经常来往,我可以劝说雷爷爷雷叔叔,至于正德,我相信他并不会为难你二哥。” 林望舒:“你相信?你凭什么相信?” 陆殿卿:“凭我和他相识多年,他也许性子毛躁做事不稳,但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就算被打了,也绝对不会惊动公安局。” 林望舒哼笑了声:“你信,我可不信。” 陆殿卿:“就算已经进了公安局,我们也可以把这件事说成是一个误会,如果已经报案,我会动用所有的资源来处理好这件事。” 林望舒听他这么说,便略松了口气, 他平时虽然沉默寡言,但其实该说的话,一句话都不会少,曾在几次关键时候处变不惊,力挽狂澜化险为夷,之后从商,参与的几起大宗工业机械国际采购,都凭仗强大的谈判能力,为国家节省了大笔外汇。 当下她便笑了,抬眸看着他:“陆殿卿,我相信你拥有足够处理这件事的能力和资源,现在,请你发挥所长吧。” 陆殿卿听到这话,垂眸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过于修长浓密的睫毛上。 那睫毛在随着她的笑颤动。 他眸色转深,别过眼睛去,说出口的声音却没有一丝波澜:“放心,你二哥不会有事。” 这下子,林望舒便没什么担忧的了。 陆殿卿是值得信任的,事实上在他后来十几年的职业生涯中,再艰难的任务,他总是能不辱使命。 她便抿出一些笑来:“陆殿卿,我对你感激不尽。” 陆殿卿微微垂着眼睛,距离太近,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仰脸笑着的样子。 甚至仿佛隐隐有一股轻淡的馨香扑鼻而来。 陆殿卿挪开视线,淡声道:“你不必感激我,如你刚才所说,这件事本就因我而起,是我误会了你的意思,也是我多事了。” 林望舒:“这倒也不能全怪你,反正无论如何,雷正德那人就是这性子了。” 陆殿卿:“你二哥的事,可以写申诉信,我可以帮你问中组部的朋友。” 林望舒:“那倒是不用了。我已经写了申诉信,不过现在写信的很多,只能慢慢等了。” 陆殿卿颔首。 林望舒又道:“对了,谢谢你送给我的高中教材,我现在没事看看,顿时觉得自己文化水平提高了。” 陆殿卿:“不用客气,本来也没什么用,你拿去能物尽其用,也是好事。” 林望舒:“这是你以前用过的吧,我看你还做了一些笔记。” 陆殿卿淡淡地道:“是。” 林望舒其实还想和他套套近乎多说句话,多和他搞好关系对自己将来还是有好处的。 关键是他现在对自己有些愧疚,这是她可以充分利用发掘昔日所剩无几友情的时候。 可谁知道,她刚酝酿着再找一个话题,那边竟然有一个人下车了,陆殿卿便道:“我先坐下了。” 林望舒:“哦,好。” 于是他便走过去坐下来。 座位距离她隔着过道,肯定不适合探头说话。 林望舒只好算了。 她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有陆殿卿作保,她觉得自己二哥的事应该保住了,就算万一真进去了,看来陆殿卿也会管到底了。 他们家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很有些人脉资源。 林望舒想着这些,倒是觉得这如意算盘也算不错。 最后她下意识瞥了一眼那个方向的陆殿卿。 或许是从单位回来的缘故,他衣着比往常越发整肃严谨。一身浅灰色西装,笔挺熨帖,这将他的身形衬得挺拔修长,和这公交车的拥挤格格不入,以至于周围好几个都在悄悄看他。 不过他却是视若无睹,浅淡的瞳仁目视前方,理智冷静,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林望舒缓慢地收回目光,想着有些人还是可以利用利用的。 松了这口气后,她甚至开始有心情看看窗外风景了,她指着外面的街道说:“宁苹你看,那就是报国寺,咱马上要到了。” 宁苹不懂什么叫报国寺,不过她还是仿佛很懂地点头:“喔,原来这是报国寺。” 林望舒:“马上到了,我们赶紧下车。” 那边,陆殿卿也起身了,和她们一起下车。 下车后,陆殿卿便带着她们赶紧过去雷家,进去胡同后,路过一处,林望舒往里面看了一眼,这房子还残存着封条,已经被撕掉了。 林望舒便随口问:“这房子以前是封着吗?” 陆殿卿听到她问,看了她一眼:“对,这是我家,我十二岁之前都住在这里。以前封了,现在政策落实,要还回来了。” 林望舒当然知道这些的,他家院子挺大的,家里还有一棵老香椿树,香椿树越来发芽越早,别家是谷雨时候才能摘香椿芽,他家这个百年以上老树,过了春分就能摘,而且能摘三四茬。 所以胡奶奶每每便会把香椿芽儿分给大家伙尝尝鲜。 味道确实不错,林望舒特别喜欢。 林望舒:“那真不错,你马上要搬这里住是吧?” 陆殿卿:“对。” 这么说话间,雷家已经到了,他们两家都是一个胡同,不过性质不一样,陆家是自己的私产,雷家是政策落实给雷家老爷子住的房子,是北京房管所的。 一到了雷家大门前,就见大门开着,里面可以听到吵架的声儿,听那声响,好像是雷正德和他妈沈明芳吵吵。 沈明芳气得那声儿都变调了:“平时我数落儿你几句,你就嫌絮叨,现在倒是好,上赶着让人家打,人家打到家门来了你还护着,白养活你这儿子,瞧你那窝囊样儿,还能有点出息不!” 雷正德倔着性子在那里死扛:“妈,怎么叫上赶着让人打呢,那不是遇到不懂事的了吗,再说我也没看清,人家蒙着脸,我哪知道是谁,也不能就这么把屎盆子往望舒哥哥头上扣吧,到时候你去公安局,人家还说你冤枉人呢!” 林望舒一听,这意思是她哥根本没露脸,所以不会因为这个遭殃? 当下顿时松了口气,想着自己哥哥还是有些脑子的,自己竟然白白担心了。 旁边陆殿卿自然也听到了,示意她往回退,她也就随着他退出大门。 陆殿卿略靠近了她,俯首,压低声音说:“你哥哥的事就不用提了。你和正德的事,如果你不想成,现在可以说清楚,我陪你进去一起说。” 他声音轻而沉,就在耳边。 林望舒犹豫了下:“我想说清楚,以后彻底掰了,不要牵扯了。” 关键还有她那二百多块钱,她可以趁着陆殿卿帮忙,一起要回来。 陆殿卿望着她,温声说:“好。” 谁知道说着这话,突然听到里面两个人吵吵起来了,那沈明芳大声嚷嚷着道:“我呸,他算哪门子大舅子,他家妹子早钻了你被窝,现在倒是在咱们跟前张狂了,娶她进门这是咱地道,不娶她进门你看她搁哪儿哭去?你倒好,跟我在这里跌份,丢人现眼,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不争气的儿子,为了个女人你跟我在这里闹腾!” 林望舒本来已经冷静下来了,但是听到这话,顿时冷笑一声。 她看了眼陆殿卿:“陆殿卿,瞧见了,这就是雷家门,你现在明白了吧。” 陆殿卿眸色本已转冷,听她这话,道:“林望舒,我先去——” 他话还没说完,林望舒已经径自进去了。 宁苹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一跺脚:“你们别欺负我姐啊!” 说着赶紧跟进去。 而院子里,雷正德鼻青脸肿嘴巴鼻子那里还带着血,他就那么恼着在那里和他妈硬杠,旁边他姐雷正惠提着热毛巾就要给他包扎,沈明芳正恼恨地絮叨。 突然间,林望舒进来了。 雷正德一看到林望舒,便吱哇叫起来:“望舒,你可来了,快,咱们把这事说清楚,你二哥没来是吧,打我的不是你二哥是吧!” 林望舒:“管他是谁打的你,谁打了你谁就是我亲哥!” 雷正德:“望舒?” 林望舒:“怎么,不该揍吗?揍你算轻的了,我和你清清白白,你倒是乱传话,诬赖我和你睡?没影的事儿你也敢编,你脸被狗啃了?” 雷正德脸色铁青,拼命给林望舒使眼色:“望舒,你别说这种恼话,你把事交给我,你就是害羞!” 林望舒已经不想搭理这个了,这个人脑子有病。 她转向沈明芳:“阿姨,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什么睡不睡的,我们虽然穷,可我们不像您,见识多,知道八大胡同门往哪儿开。我和你儿子可是清清白白的,他为了让我嫁给他,可真是编瞎话编上瘾了,就这么给我泼脏水,阿姨你可得好好管,不然出去丢人现眼,被人家揍了也是活该!” 沈明芳顿时气得两眼冒烟,什么叫做她知道八大胡同门往哪儿开,有这样说话的吗? 当下恨声冷笑:“你少在这里撒野,你怎么进我家门的?哪里的叫花子,谁让你进来的?” 这时,清沉的声线陡然切入:“阿姨,她是我的朋友,是我带她过来拜访的。” 沈明芳猛地看过去,就看到了陆殿卿,年轻挺拔的陆殿卿面上无波无澜,却不容忽视。 沈明芳想起自己刚才的失态,脸也有些黑:“殿卿,你怎么来了?” 陆家的面子,她们家还是要看的。 陆殿卿长身而立,不亢不卑,疏冷客气:“阿姨,既然已经分手了,那就好聚好散,正德传出那样的谣言,希望当面说清楚,姑娘家的清白也不是那样被随意污蔑的。” 他略顿,望着沈明芳道:“当年是我介绍了她和正德认识,今天她因此遇到麻烦,那我就不会坐视不管。” 沈明芳:“殿卿,你这是——” 她话没说完,旁边的雷正惠却是气不过,陆殿卿也算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她怎么也没想到陆殿卿竟然替林望舒撑腰! 当下道:“这时候说什么清白,在早她和正德回来探亲时候,是谁在我弟怀里被我弟搂着啊,这也好意思说清白!殿卿,你还是先问清楚再替她说清白!” 林望舒一个冷笑:“瞧你这一嘴的炉灰渣,好好的大姑娘,嘴怎么这个味儿!你妈打小拿戒子给你擦嘴呢吧!” 雷正惠一听,也是气得够呛:“你算什么玩意儿你说我?” 林望舒不理她这个茬,直接转向雷正德:“雷正德,你妈你姐怎么说我,你听到了吗?” 雷正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望舒,你别恼,你消消气,你听我解释,走,我们找个地儿慢慢——” 林望舒却是上前劈头一巴掌,“啪”地一声打在了雷正德脸上。 雷正德一懵:“望舒?!” 沈明芳猛地见自己儿子挨打,也顾不上陆殿卿了,扑过去就要打林望舒:“没天理了,你们有完没完?你当我们雷家是好欺负的?” 陆殿卿却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沈明芳。 沈明芳被陆殿卿绊住,几乎不敢置信,恼了:“殿卿,你瞧瞧她那样子,她还打人,你还护着她?!” 陆殿卿声音泛冷:“阿姨,这是他们年轻一辈的事,您还是别插手了,要闹的话,先让他们把话说清楚,不然真打起来,那就是雷家欺凌弱女,实在不行,我们叫公安局过来主持公道好了。” 欺凌弱女?沈明芳气急败坏:“殿卿,你瞧瞧这儿有弱女吗?殿卿,你竟然帮她?” 正说着,就听旁边宁苹大吼:“不许打俺姐!” 嘴里喊着这个,人却直接冲雷正惠而去,脑袋撞雷正惠的肚子,直接把雷正惠撞个倒仰,雷正惠尖叫一声。 沈明芳气得差点跺脚,这是反了! 林望舒抬手又是一巴掌,之后望着雷正德,冷笑一声:“雷正德,我x你八辈祖宗!” 说完,她拽着旁边的宁苹就跑。 13、第 13 章 第13章你可以考虑下我 身后雷家自然是一个鸡犬不宁,林望舒领着宁苹一口气跑出雷家,这才稍微歇口气。 宁苹往后看:“姐,那个人呢,咱们不管他了啊?” 林望舒:“管他呢,他们关系好着呢!” 宁苹:“啊?一伙的?敢情还是个内奸!” 林望舒:“反正不是什么好人,白瞎了长得人模狗样。” 宁苹:“原来这就是人模狗样!” 林望舒带着宁苹往外走,也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想这件事。 今天她这么一闹腾,就依雷正德妈妈那个性子,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娶自己进家门了。 雷正德他怎么闹腾都白搭了。 从今天起,自己收了心,赶紧回家学习,麻利儿考个大学上,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她考上大学,好歹自己心里也舒坦。 以后走着瞧吧,风水轮流转,将来谁还不一定怎么着! 唯一可惜的是自己的钱,今天看来不适合要回来了,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雷正德的手表在自己那里,那个手表值钱,估计怎么也得两三百,她卖掉后,也足足够本了。 谁知道正往前走,就听一个声音喊:“林望舒。” 声音清沉平稳,毫无起伏,一听就知道是谁。 林望舒勾唇,回头,笑:“陆殿卿,你还想怎么着,你没听到他们说的话吗,这种人能讲理吗?” 宁苹一脸防备地盯着眼前的“内奸”。 陆殿卿:“林望舒,我想和你谈谈。” 林望舒挑眉:“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吗?” 林望舒其实是知道陆殿卿帮自己硬拦住了沈明芳,不然自己肯定吃亏,不过那又怎么样,反正现在恼了,恼了的意思就是翻脸不认人,怎么看你都不顺眼。 宁苹:“你让开,我们要赶紧走了!” 陆殿卿扫过宁苹,眸光轻淡,却有分量。 宁苹缩着脖子噤声。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好惹。 陆殿卿这才看向林望舒,诚恳地道:“林望舒,我们谈谈可以吗?” 他的样子和往常大不一样,这让林望舒怔了下,不过她还是蹙眉:“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陆殿卿:“林望舒,你过来。” 林望舒不动。 陆殿卿上前,握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往回走。 宁苹吓到了:“姐,别回去,别回去!” 那不是要回去雷家吗? 陆殿卿却不说话,只用眼睛看着林望舒。 林望舒甩开他的手:“算了,我们可以谈谈,你放开我。” 陆殿卿:“跟我来我家。” 于是他领着她,进到了他家大门前,他拿了一把钥匙打开大门,之后关上。 宁苹要进去,陆殿卿:“你在这里站着,不要说话,不然把雷家人引来。” 宁苹一个瑟缩。 陆殿卿就要关门。 宁苹也想进。 陆殿卿直接上了门闩,宁苹推不开,气得在那里蹦高高。 ************ 林望舒打量着陆殿卿,见他还上了门闩,她拧眉:“你到底要干嘛?” 陆殿卿没说话,回身,走到她面前,静默地看着她。 林望舒狐疑:“你干嘛……” 陆殿卿这才道:“当年你要去云南,你哭着说不知道怎么办,说那里条件苦,那个时候是我父亲最难的时候,我还在学校,我的举动都是被观察的,我没有任何办法能帮你。正德恰好也想去,我便和他说了,让他照顾你,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虽然大大咧咧,但热情义气,云南偏僻路远,我想着他多少能照顾你几分。” 他的声音平缓清冷,但是透着诚恳,林望舒看了他一眼,道:“我明白,你确实是好意,你的好意,我也感激。” 平心而论,在云南日子不好过,雷正德确实也照顾了自己,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和他在一起了。 陆殿卿垂眸,唇间却抿起一个苦涩的笑:“之后,听说你和他处对象了。” 他哑声道:“现在,你和他肯定是不能成了。” 林望舒:“算你说句人话。” 陆殿卿:“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处理好雷家的事,但是有一桩事,我想问问。” 林望舒:“你说。” 陆殿卿:“我并不想过多探听你们之间的隐私,但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回来北京,你突然就要和他闹分手,只是因为雷阿姨的态度问题吗?” 林望舒:“对,就她那样,我怎么也不可能进他们家门。” 陆殿卿:“也就是说,是雷阿姨的态度让你决定放弃他?” 林望舒听这话,笑了:“也不是,我对雷正德也很不满意,我们肯定是要分手的。” 陆殿卿垂眸:“可是据我所知,你从云南出发时,还对正德很满意,你们感情很好,你不是很想嫁给他吗?” 他顿了顿:“现在你却改了心思,也就几天功夫,我想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林望舒一噎,她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陆殿卿。 这个男人,从上辈子,她就看不透,他仿佛永远保持着云淡风轻,彬彬有礼,从他身上窥不出任何情绪。 但她可从来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和雷正德的事这么清楚。 她笑了:“陆殿卿,我们之间的事,你倒是打听得挺仔细。” 陆殿卿自然看出她的嘲讽,不过却丝毫不为所动:“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林望舒:“我不想回答怎么了?你难道不应该先说一下你打算怎么帮我,总不能把事情打听一个底儿掉,回头脚底抹油走了。” 陆殿卿:“我是那种脚底抹油的人吗?” 林望舒:“这可不好说。” 陆殿卿:“门上了闩,我没法脚底抹油——” 林望舒:“钥匙在你手里!” 陆殿卿:“对,钥匙在我手里,所以你不能脚底抹油。” 林望舒:“你这是囚禁我,你要干嘛?你是贪财还是劫色?你这样我要喊抓流氓了。” 陆殿卿:“我只想问一下这个问题,毕竟这件事现在已经把我牵扯进来了,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不然我无法理解。” 林望舒听这话,陡然间明白了。 他心思敏锐,直指问题核心,自己的一些伎俩糊弄不过雷正德,更糊弄不过他。 他想问的是那个真正的原因,而那是她无法说出来的。 她想了想,便随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之前我对他就很有一些不满意,他这个人有点花心,我早就后悔和他处对象了,只是当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谈分手。” 陆殿卿沉默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林望舒竟然有些不自在,当然也可能是说谎心虚,于是她略别过眼去,望着那棵老香椿树,那香椿树生得结实,此时已经长出绿油油的小嫩芽。 她咳了咳,继续道:“正好回了北京,他妈这德性,我实在受不了,我就不想忍了,想着干脆分了吧。好了,我说完了,就这样了。” 陆殿卿:“那好,我会找上雷爷爷,和他说明情况。” 他望着她道:“林望舒,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让她们为她们说出的话向你道歉,给你一个公道。” 林望舒:“如果她们不道歉呢?” 陆殿卿:“她们不道歉,那我就想办法让她们道歉,我既然说了,会让你讨回一个公道,那我倾尽所有,也一定会做到。” 林望舒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那……其实也不用,你们这种交情……” 她当然知道,陆殿卿祖父和雷家是几十年的交情,可以说,他就是在雷爷爷跟前长大的,他们这种层次的关系,也许会有一些利益牵扯,总不好因为这个就彻底闹掰了。 再说今天她反正该打的也打了…… 陆殿卿:“这些事,我自然有分寸,我会处理好。” 林望舒:“行吧。” 一时她又想起雷正德:“不过雷正德这个人,死缠烂打的,他是没完没了了。” 他妈他姐,也许靠着长辈施压可以,但是他却是不行的。 他死缠烂打的劲儿,她上辈子可是领教过的。 陆殿卿道:“他确实很喜欢你,只是不懂事,冲动,考虑不周全。” 林望舒:“我可不想让他喜欢我!” 陆殿卿:“他一直觉得你心里还是有他,只是和他赌气而已,他认为你一定会念及旧情。” 他顿了顿,倒像是解释:“我之前也这么以为的。” 林望舒一听旧情这两个字就头疼,上辈子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头,不就是因为念旧情才沦落到那个地步吗?她但凡无情无义一些也不至于了! 当下一口咬死:“不不不,我现在对他没有任何旧情可言!我只想和他一刀两断!他再来找我,我肯定直接上去就一巴掌!” 陆殿卿定定地望着林望舒:“林望舒,你说你现在在相亲,好几个相亲对象?” 林望舒:“哦,是。” 其实她还一个没相,哪有那闲工夫。 陆殿卿:“你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你们的牵扯也就彻底断了。” 林望舒听这话,只觉得好笑:“你说得倒是轻巧,我就算相亲,那也不是说找马上能找的,我总得挑挑——” 她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她觉得陆殿卿一贯冷静的眸中好像起了波澜。 于是接下来,她听到他开口道:“林望舒,其实你也可以考虑下我。”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4章喜欢你肤白貌美端庄优雅 林望舒怔怔地看着陆殿卿,思绪犹如冬夜雪花,雪花无序地向各个方向飘飞,她千万种想法却是没一个能落地的。 他怎么会这么说? 他到底怎么想的? 这就是他盘问分析一番想出来的主意? 这怕是脑子不太对劲了吧? 林望舒懵懵地愣了很久,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陆殿卿神情轻淡:“很意外吗?” 林望舒僵硬地点头,她看着他,还是有点找不回来自己的声音。 陆殿卿:“你可以问我问题,正如我问你问题一样。” 林望舒想了想,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只问出来三个字:“为什么?” 她要问的问题太多了。 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很多吗,在自己看来难办的事,但在他来说总归有办法,或者他干脆敷衍一下也可以。 他的良心不安就可以驱使他做出这种牺牲?还是说他就这么正直无私到牺牲他自己来帮助她? 当然了,林望舒觉得自己条件不错,配陆殿卿应该也可以,她就是不明白,不明白陆殿卿怎么可以想出这个办法? 他暗恋自己?这不可能,她嫁给雷正德后,和陆殿卿家在同一个胡同也住了十年,他什么性子自己还是知道的。 况且,他后来竟然也帮着雷正德隐瞒自己! 陆殿卿抬眼,眸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你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什么,我想听你详细的疑问。” 林望舒:“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你不觉得这种想法很荒谬吗?我们现在宣称你是我对象,是把雷正德吓跑了,那我以后呢,你提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前,想过后续的影响麻烦吗?还是说,你就打算娶我了。” 陆殿卿:“为什么不可以娶你?我既然要处对象,肯定是抱着结婚的心思。” 林望舒:“那我凭什么要嫁给你?” 陆殿卿:“你现在不是需要一个对象吗,我比起你的相亲对象,不如他们吗?” 林望舒深吸口气,才让自己勉强平静下来。 她打量着陆殿卿,阳光从侧面落下,将他轮廓清绝的脸庞涂上了淡淡的金色。 她静默了很久,终于道:“陆殿卿,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就是想和我谈对象吧。” 陆殿卿声音低而沉:“那你愿意吗?” 林望舒:“可是为什么?” 陆殿卿望着她,唇角微微翘起:“因为你肤白貌美,优雅端庄。” 他笑得轻淡,不过浅色的眸子中透着庄重认真。 林望舒莫名有些脸红,那是气急了的话,不顾形象的话,现在这个时候被他说出来,简直说不出的嘲讽。 她低哼了声:“能别提这个吗?” 陆殿卿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林望舒,我是诚心想娶你为妻,你现在遇到了一些麻烦,我有乘人之危之嫌。你可以不必急着回答,回去认真考虑下,三天后,告诉我你的答案。” 他继续道:“不过你记住,无论你答应与否,我都会设法来帮你,只不过站的位置不同,出面的方式也就不同。” 林望舒听着这个,倒是能理解的,如果他和自己并没什么,那他可以以第三方的身份过去,找到雷老爷子,公正客观地说明情况,由雷老爷子出面。 但是如果他要和自己处对象,那就很微妙,他就不太方便出面,就必须是他家长辈和雷家长辈这个层次的沟通了。 林望舒垂下脑袋,心里还是觉得懵懵的,看着这陆殿卿也不是什么实在人,想从他嘴里掏出话来难。 陆殿卿:“你有问题的话,可以继续问我。” 林望舒瞥了他一眼,闷闷地说:“你是和我逗闷子吧。” 陆殿卿:“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会开玩笑的人。” 林望舒想想也是。 她对陆殿卿很反感,那种反感其实是把他归类于“你和雷正德一伙你是雷家朋友”那种反感,但就陆殿卿本人来说,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品性和才华都是经过历史证明的,是被权威部门盖上了品质优良大红章的,是无可挑剔的。 而这个认知也堵住了她往阴谋论去联想的方向。 实在不觉得祖国大好青年要用自己的青春来做赌注谋害自己。 她叹了口气,道:“今天太乱了,我脑壳里有一堆蜜蜂在嗡嗡嗡,我现在脑子很乱,你也让我脑子很乱,我要想想这件事。” 陆殿卿:“好。” 于是林望舒起身,她想回家,尽快躺在舒服的床上,让自己意识清醒一些再去思考这些。 陆殿卿道:“你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告诉我,我尽我所能。” 林望舒想了想:“是吗?真的可以吗?” 陆殿卿:“是。” 林望舒眸光便落在旁边的香椿树上:“我看着这个已经可以摘了,我可以摘点吗?” 陆殿卿略怔了下,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林望舒,之后道:“好。” 林望舒其实对于陆殿卿家的香椿一直很觊觎,后来胡奶奶过世了,他一个人住,到了春分时候,也会把香椿摘了分给雷家,不过他经常驻外,每年那个时候他未必就在国内,偶尔林望舒经过他们家,透过墙头隐约可见椿芽累累盈满枝头,墙头外面都是椿芽溢出的香,便觉口水直流。 她喜欢吃这一口,而陆殿卿家的这香椿因为年头久,那初芽就别具滋味。 眼看着这宅子目前也没人住,他们家也不会特意来摘,白白留在树上老了,林望舒觉得应该摘一些。 陆殿卿没再问什么,而是沉默地过去南屋,找来了一根竹竿和一个小竹筐,他用竹竿拨了下,道:“这个好像不太好用,我上树摘一些吧。” 林望舒:“你要爬上去吗?” 陆殿卿:“嗯。” 林望舒看他穿的,很讲究体面的西装,这在这个年代应该是稀缺贵重的,哪里是爬树的行头,便忙道:“算了不要了。” 她也不想爬树。 虽然她小时候经常爬树,一蹿就上去,但是现在大了啊,特别是刚才陆殿卿竟然说她“端庄优雅”,虽然是开玩笑的,但她也不想马上就爬树破坏这句话。 在一个庄重讲究的男人面前爬树,那才是傻。 陆殿卿却道:“没事,我可以摘。” 他脱下外套,挂在旁边门上,之后抓住树,往上一跃,竟然真得上去了,还算矫健。 林望舒便站在下面看着,站着时,又觉得有些尴尬,所以现在她和他这都是在干什么? 她至于非要馋这一口吗,这么麻烦,早知道不说了,不说的话她现在就可以回家了。 一时胡乱看着这宅子,他家这宅子有些年头了,在早之前据说是王爷的府邸,前面屋面用的是圆筒子瓦,东边是厢房,西边却是丹楹刻桷的走廊。 这应该是他们家原来的前院,后院早在一些特别年份就赶紧卖出去了,也算是他们家有先见之明。 南边正堂是一棵梧桐,一棵梓树,都是百年老木了,而正厅前的房舍高大弘敞,门廊下放着一块卸下来的牌匾,却是“奕叶清芬”。 林望舒看着,这块牌匾后来应该是重新挂上了,据说是清代一位名家的赠送给陆殿卿□□父的。 林望舒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心想这种人家,随便一个什么东西刨一刨,都能说出典故来,家里房子拆了卖木头估计也不少钱。 他家这院子又好,据说是骨相好,风水好,就连向来眼高于“他家这院子可惜了,也没什么人住,要是给咱们家,好好打理……” 至于后面,便不说了,只是提提罢了,不上台面的话,自然不好对外说出来。 林望舒看着这院子,内心幽微之处自然生出一些见不得人的贪念,在那千万纷扰思绪中,她竟然开始想,如果刚才陆殿卿说的是真的,这院子—— 当触及这个念头,她顿时暗暗羞惭,忙不去想了。 这时候,却听到外面怯生生的声音:“姐,姐……” 林望舒一听,这才想起来宁苹,忙看向陆殿卿:“你把宁苹关外面了。” 陆殿卿长腿踏在一处粗壮的枝叶上,伸出长臂去够另一串,听到这个,便道:“那你放她进来吧。” 林望舒:“给我钥匙。” 陆殿卿:“我没上锁。” 林望舒:“你!” 一时无语,之前还故意说什么钥匙在他手里,敢情这人话里都是坑! 她忙去打开门闩,让宁苹进来,之后又关上大门。 她怕雷家发现了,到时候又生出许多是非来。 宁苹脸上挂着泪,惊惶地道:“姐,到底怎么了,那个人模狗样的内奸呢?” 林望舒赶紧给宁苹使眼色,内奸正在树上摘香椿呢,你想不想吃了,想吃就闭嘴! 宁苹却是恍然未觉:“姐,内奸他干嘛了,他欺负你了,他人呢?跑了?” 她正说着,陆殿卿却是突然开口:“接着这个。” 宁苹冷不丁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一看陆殿卿正站树上,想起自己刚说的话,真是魂飞魄散。 林望舒:“别太大声,回头雷家听到了!” 宁苹只好拼命忍住,不过看向陆殿卿的目光还是小心翼翼的。 陆殿卿扔下来篮子,林望舒赶紧接住,有一些香椿芽掉出来了,她捡起来,仔细看了看,喜欢得很。 要知道香椿分初芽、二芽和三芽,初芽的香味最为浓郁,在开水里过一下,用豆腐香油耗油来凉拌,清隽馥香,味道最好不过,至于二芽和三芽,味道就淡下来了。 这香椿茎叶浅紫,蕊珠淡绿,正是最好的初芽了! 宁苹看到这香椿芽,终于懂了,暗暗吞了下口水,之后也眼巴巴地望过去。 林望舒客气地道:“陆殿卿,这些就够了,不用再摘了。”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也就从树上跳下来。 跳下来后,他整理了衣袖,清理了身上的残叶,于是他又变成那个一丝不苟持重端庄的陆殿卿了。 他沉默地看着林望舒,意有所指。 林望舒便想起刚才他说的,一时便又是乱糟糟的心思,不过宁苹在,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于是还是道:“你说的,我觉得可以考虑下,我要想想。” 陆殿卿低声说:“好,我等你。”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5章浮想联翩 回去的路上,宁苹絮絮叨叨的,她还是觉得陆殿卿不是好人:“他很凶,刚才使劲凶俺,还把俺关外面,他就是欺负人,姐,他怎么你了,他没揍你吧,俺在外面,可吓死俺了。” 林望舒:“也没什么事,就是谈了谈,我需要好好思考下眼前的情况。” 宁苹懵,不懂,不过还是点头:“对,姐你要好好思考,那个内奸太吓人了。” 林望舒确实是心里乱,她靠在公交车上,透过玻璃看着窗外的自行车人流,想着刚才陆殿卿的话,也努力分析着眼前的情况。 陆殿卿竟然提出这个解决办法,那就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早就觊觎自己了,一个是他就是佛祖心肠,以肉身喂恶鹰,勇于牺牲自己也要拯救她。 林望舒揉了揉太阳穴,她觉得陆殿卿虽然人品好,但也不是随便拿着自己婚姻开玩笑的人吧,那就是他觊觎自己了? 他觊觎自己? 林望舒从两辈子的记忆里,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但关于陆殿卿所有的记忆仿佛都是干巴巴的。 他那个人其实并不是不善言辞的人,出生在百年外交世家,他可以说是他们这一辈最优秀的一个了,他面对挑衅言语时的锐利和机锋让人拍案叫绝,和人交往时的诚恳和得体也每每被称赞。 不过那都是报纸或者别人口中的陆殿卿。 林望舒关于他的记忆,却只有干巴巴的寡淡了。 他是大概十二岁左右跟着父母从四合院搬到了大杂院去住,不过当时政府还是优待他们,给了四间房,这比一般人家要宽裕多了。 当时随着他父母一起过来的除了胡奶奶,还有一位老爷子,人都叫他三爷爷的。 这位胡奶奶和三爷爷打理着家里,并照顾他母亲。 陆殿卿母亲是民国时期的大家闺秀,画山水很有名,且会一些西洋乐器,据说还会好几个国家的语言。 那时候林望舒还曾经偷偷窥探过,想着也许能看到她画画,不过可惜并没见到。 陆殿卿母亲身上有病,据说是肾病,本来需要单独静养,但当时的情况,自然是有些顾不上。 那时候在大杂院孩子眼里,陆殿卿就是少爷,而且是外来的少爷,天降的少爷,对他自然存着天然的排斥和不友好,便是林望舒的哥哥,也曾经想教训教训陆殿卿,说是这小子看着太狂太傲了。 那时候陆殿卿沉默寡言,在胡同里走路也目不斜视,仿佛和他们处在截然不同的空间。 说实话林望舒也觉得这个人很欠揍呢。 不过林望舒喜欢胡奶奶,连带着她觉得陆殿卿也不是坏人,劝了哥哥林听轩,林听轩才放过陆殿卿。 这勉强算是林望舒对陆殿卿的一点小小恩惠吧。 再之后呢? 其实林望舒对于后面的一些记忆比较模糊,都是一些日常琐碎的事,都是一个胡同里,难免遇到,总会说几句吧,好像也曾经一起玩过,应该是这样。 毕竟后来林望舒都活到了三十岁,也经历过许多事,现在冷不丁地回忆,谁还能记起来十几岁时候一个并不要紧邻居的事呢。 那时候林望舒脑子里在想什么,除了学习,也就是每天放学后疯玩了,陆殿卿又不会是很会玩的人。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他过来两三年后,他妈的病情恶化了,当时邻居们都在议论这个事,可大家也没办法,不知道怎么帮衬着。 再之后,据说他妈的娘家人在香港,通过有关方面和相关部门交涉,也不知道怎么办到的,把他妈接到了香港去治病。 这个事林望舒倒是记得很清楚,因为这算是当时胡同里一件大事了。 来的据说是陆殿卿的舅舅,穿着黑色西装,神情沉郁,带着人来接,由相关部门陪着,不过陆家的人为了避嫌,全都提前离开,并不会和陆殿卿舅舅有任何对话。 林望舒那时候爱看热闹,爬到了树上去瞧,她至今记得,恰好看到窄长挺拔的少年站在快要坍塌的矮墙根下,抿着唇,沉默地看着不远处。 当他舅舅经过他身边时,抬起眼,好像看了他一眼。 他也看了一眼他舅舅,嘴唇蠕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没出声。 他舅舅的眼神在他身上停驻了很短的时间,也许一两秒,也许三四秒,是恰好不会被别人留意到的,之后他舅舅便骤然抬步离开了。 这个画面,于沉迷捉鱼抓蜻蜓爬树掏鸟的林望舒来说,是悲壮的,也是震撼的,于那无声的沉默中,她好像窥破了一种无法言说的什么情绪。 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这个画面沉淀在她的心里,在她人生的成长中,随着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逐渐有了不同层次的理解。 陆殿卿母亲被接走后,那位三爷爷也走了,只有胡奶奶留着,受着陆殿卿母亲的嘱咐在这里照顾他们父子。 后来的事,林望舒也记不清了,记忆乱七八糟的,那个时候耳边总是能听到各种事,谁家如何如何了,以至于原本觉得稀奇的事都不稀奇了,再之后就是轮到她下乡了,去云南。 她当时哭鼻子,觉得这日子不好过,结果遇到陆殿卿,他温声安慰她,她却觉得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现成风凉话,你敢情在北京外国语学院上大学,而我只能去农场干活。 他当时被她说得有些无奈,便提起可以拜托朋友照顾她,让她不用害怕。 再之后呢,就是她和雷正德结婚了,她成了雷家的小媳妇,而他则是别人眼中前途无量的陆殿卿。 偶尔胡同里遇上了,会打一个招呼,说几声不咸不淡的话。 林望舒把过去二十多年的记忆搜刮了一遍,倒是也品咂出一些也许能衍生出异样情绪的瓜葛来。 事实证明,她和陆殿卿的这些事,墙缝里抠抠刮刮,如果搁台湾那位爱情故事家琼瑶手里,也许还能谱写出一出悲欢离合的青梅竹马狗血故事呢。 然而最终,林望舒长叹了口气,她在这么胡思乱想了一番后,依然并不能把自己和陆殿卿的事归结为一种和爱情有关的东西,她实在无法从陆殿卿那张太过寡淡的脸上瞧出什么旖旎的心思来。 “也许他也恰好需要一个对象?”林望舒的思路换了一个方向。 于是林望舒就想起来,他上辈子活到了三十多岁了,也不结婚,他一直单身,印象中也没听说他交往了什么对象。 本来这事如果放别人身上,大家早就觉得怪异了,可因为是他,他常年在外,且那个年代,都是去的一些听起来就不是特别富有的国家,估计也没多少中国人,想想就知道婚姻问题解决困难,且就算结婚了,也是聚少离多。 用雷正惠的话说“他是正直善良,太有责任心,并不愿意耽误别人姑娘青春”。 林望舒以前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她甚至觉得陆殿卿是报效祖国无暇顾及终身大事,这当然是她不经心时一个下意识的想法。 不过现在,林望舒细细地想这个,就觉得不对了。 出国怎么了,妻子可以跟着一起去啊,就算不跟着去,聚少离多,但也不代表没团聚,要这么说,天底下军人都得打光棍了? 所以陆殿卿不结婚,也许有其它的原因,比如涉及他个人的隐秘,有些不可言说的什么…… 林望舒后来也看过一些书,国外翻译的都看过,她的见识和想法自然不会局限于如今这个封塞的年代,于是她的思路就开始放飞到了一些诡异的方向。 林望舒赶紧压下了这些胡思乱想,她觉得,自己不该去想了,那些想法对于人品贵重的陆殿卿就是一种亵渎,她不该那么想。 其实并不会有什么结论,不过林望舒倒是可以放心,他也不至于有什么坏心思,毕竟自己现在名声不太好也没什么依仗,他反而是出身良好的世家子弟,堂堂外国语学院大学生,踏上征程前途无量。 光脚不怕穿鞋的,吃亏的总不是自己。 就算贪财图色好了,自己好歹也经历过上辈子,要问谁吃亏,当然是他了,两辈子的童子鸡。 所以她不用怕,只需要考虑,自己要不要接受这个从天上突然砸下来的馅饼了。 宁苹纳闷地道:“姐,你想啥呢,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 林望舒看了宁苹一眼,脸色凝重:“宁苹,我问你,如果天上掉下来一块大馅饼,你接不接?” 宁苹:“馅饼?还有这种好事?” 林望舒:“也许接不住砸到脑袋呢,也许馅饼有毒呢,也许吃了馅饼别人找你麻烦呢,也许吃了这个馅饼回头来了一个大牛肉包子就吃不上了呢!” 宁苹:“管它呢,我肯定先吃到肚子里!好好的馅饼,谁会放毒,再说我又没钱,也不是坏人,别人干嘛毒我!” 她说完后,很有些得意,她觉得自己刚才这些话,很有些“北京味儿”了,至少不再说“俺”了。 林望舒却开始喃喃自语了:“你说得没错,既然有馅饼,还是一个馅足料厚的大馅饼,我为什么不捡起来吃了呢?” 她是想考大学的,怎么着也要顾自己的前途,不过有一个对象并不会影响自己考大学,反而还能帮衬自己。 她未来也是想找一个高素质的好丈夫来一个美满婚姻的,但是她突然发现,她绕那么一圈找到的,也未必有陆殿卿优秀。 他不贪女色,想必也不会找傍尖儿的,他家境优渥见多识广,自己不至于被连累,他还能护着自己不至于让自己再为雷家的事烦恼,甚至他家还有那么一个让她觊觎的院子! 林望舒低头看了看自己脚底下的篮子,篮子里的香椿芽发出淡淡的清香,在公交车的颠簸中,依然鲜翠动人。 当公交车售票员喊着到站的时候,这一筐诱人的香椿芽,终于成为坐实林望舒心思的最后一根稻草。 处对象是吧,她可以。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6章香椿芽 林望舒下了公交车,和宁苹往家走的时候,还顺便在副食店要了一份南豆腐,打算用来凉拌香椿芽的。 看着那嫩生生的白豆腐,她心情愉悦,甚至想哼起歌来了。 她下定决心接住陆殿卿这个大馅饼后,雷家倒是不足为惧了,反正交给他,让他来摆平,摆不平就埋怨他没本事好了。 雷家自然是有些背景的,不过也就是解放后冒出来的新秀,全都靠着雷老爷子撑腰,雷正德爸爸混得一般,大学副校长不会拉关系就那样,等再过一些年头雷老爷子不行了,雷正德又从商,其实家里已经大不如前了。 陆家就不一样了,陆家这种百年世家,盘根错节的,家里各房四处延伸。 陆殿卿爷爷是兄弟四个,都各有发展,底下子孙还算有出息,而陆殿卿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姑姑,其中三叔在军区已经位置很高,姑姑虽然只是某单位主任,但是姑父却发展势头很好。 要不然当初情势那么紧张,陆殿卿父亲情况不好,就算陆殿卿外家在香港再有能量,没这边使劲儿,陆殿卿母亲也不可能被送过去。 林望舒最初的时候,被这馅饼砸得懵懵的,只觉得这是一个馅饼,并没细想,现在深入一分析,竟然发现,这分明不是馅饼,这是一块史无前例的全兜肉大包子。 她甚至心想如果我能当陆家儿媳妇,我还怕什么雷家呢? 她拎着水豆腐,脚步轻快地往家走,一路上自然遇到一些胡同邻居,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她对大家笑笑,大家也赶紧回报以笑。 并没有人当面说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在她走过去后,身后那些人眼神迅速交换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八卦信息,再之后,等她走远了,那些人马上小声嘀咕起来了。 在她们眼里,她被雷家睡了,又被人家抛弃了,现在已经是破鞋一只。 她好笑,却是并不在意。 这种不在意,显然不只是因为她已经接到了一个绝世无双大肉包子,事实上没这个大包子,她也不会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了。 人这辈子,还是因为对得起自己,管他们怎么说呢! 她径自回到家,喊道:“妈,我回来了,瞧我带回来什么好吃的。” 结果屋里头,走出来一个人,满脸惊喜地说:“望舒,你回来了!让哥看看!” 林望舒一看,这竟然是他大哥。 她顿时激动起来:“大哥!” 林观海比林望舒大五岁,比起林听轩的不着调,这个大五岁的大哥就稳重多了。 林望舒小时候家里父母上班,她还很小,都是大哥背着,可以说她是在大哥背上长大的。 后来她能到处跑了,调皮,跟着林听轩爬山下水的,遇到什么事,都是大哥来救。 总之长兄如父,林望舒对这个大哥是很敬重的。 她打量着大哥,却见大哥眉眼比以前厚实了一些,隐约也高了一些,笑起来露出白牙,俨然就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比起后来成了酒腻子胡子邋遢的大哥,真是清爽太多了。 她心里有些感动,甚至有种冲动,想过去使劲抱住大哥。 不过到底是忍住了,笑着说:“大哥,可算回来了!” 林观海笑道:“是,一回来就听咱妈说了,可算回来了,户口落好了吧?” 林望舒:“落了,这两天得抽空拿新户口本,不过工作估计一时没着落,我正说呢,哥你们单位需要什么打杂的不,赶紧给我找找。” 林观海:“你才回来,不急,我慢慢看着,要是有好工作再给你找。” 林望舒便把手里的篮子和豆腐给大哥看:“大哥你回来得正好,你看我得了什么!” 林观海是行家,瞅一眼就赞叹不绝:“这会儿功夫,还没到谷雨,竟然得了这个,是个稀罕货。” 按说林观海是炊事员,不至于这么没见识,这其实也和季节有关。 这年头,除了当季产的蔬菜,就是阳畸种菜了,可阳畸能产的也无非是青韭蒜黄,而且卖得死贵,七八毛一斤,能赶上肉的价格了,一般老百姓一般单位都吃不起。 像他们这种人家,冬天吃大白菜,开春时候也就是现在,之前储存的大白菜吃光了,萝卜土豆也没了,新茬菜还没长出来,肯定没菜吃了。 这个时候,就得那些消息灵通的,哪边菜站来了一点菜,都连夜排队去抢,去晚了肯定没了。 至于香椿芽这种新鲜时令菜,那更是少见了。 他捏起来一片香椿芽,放嘴里嚼了嚼:“好东西,这怎么也得是大几十年的老树了,一般的香椿没这个味儿。” 林望舒笑:“可算你识货,哥,给你了,做得地道点,咱今晚吃这个!” 林观海:“行,我还带回来一块肉,今晚咱再做个五花肉,吃点好的。” 宁苹看到林观海,有些怯生生的,她赶紧上前打招呼了。 林观海想起来林听轩,问关彧馨:“听轩呢,还在广外躲着?” 关彧馨:“对,躲着呢,还能怎么着,望舒写了一个申诉书,不过也不知道有用没用,等着吧。” 说着长叹了一声。 林观海:“妈,你也不用急,我们这次开技术交流会,也听说了一些消息,肯定慢慢都会好起来。” 关彧馨便又问起来:“今儿到底怎么着,我怎么听着你突然跑了,干嘛去了?” 林望舒便把今天林听轩去找雷正德麻烦的事说了。 关彧馨一听,菜刀差点没拿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啊,既然找他们家麻烦,咱得大家伙都去,你二哥自个人去,吃亏怎么办?” 林望舒忙说起来:“妈,可不能乱来,你们要是乱来,最后还是算到我二哥头上,牵扯到我二哥,到时候我二哥这案子不一定能洗清了!” 林观海脸色凝重,点头:“妈,望舒说得对,不能意气用事,现在不是逞能斗狠的时候,真闹出事来,他们家来头大,吃亏的肯定是咱们。” 关彧馨:“你怎么办?” 林观海:“雷家的婚事,既然望舒不乐意,我们肯定退了,不搭理他们就行了,咱们现在也犯不着和他们置气,先这么着吧。” 关彧馨冷笑一声:“这一家子不要脸的,回头可别落我手里,不然跟他们没完!” 林望舒想起陆殿卿来,不过想着这事还不算靠谱,也不好和家里人提,不然回头黄了,又是满地鸡毛。 这时林观海差不多把饭做好了,做了红烧肉,做了凉拌香椿芽豆腐,就这样还剩下一些,林观海说:“把这些洗干净了,我用细水蒲扎起来,拎着送过去给我们主任,肯定能讨个好。” 关彧馨:“这个行!” 林观海:“望舒,哪儿来的,这东西稀罕,大多没上市呢,好这一口的,这就是宝。” 宁苹忽闪着眼睛要说话,被林望舒使了一个眼色,她连忙闭嘴。 林望舒便含糊地道:“就别人院子里摘的,也是赶巧了。” 林观海却有些感慨:“妈,你不知道,我最近听到一个巧宗,说是最近咱北京有一些工程兵要退役,是在北京退役,要转成工人,他们单位有进京指标,不过他们需要给他们家属工作指标,我们单位想要这个指标,大家伙商量着互相帮衬解决问题,所以我们单位正打算再开一个口,安插几个人过来,如果能开这个口子,我觉得咱望舒也有指望,我和领导好好说说,想办法把望舒塞进去。” 关彧馨:“这敢情好啊!你得赶紧想辙儿,看看能塞进去吧。” 一时又问林大靖:“咱家不是还有两瓶汾酒吗,你回头翻出来,到时候兴许用得上。” 林大靖忙说:“好好好,我赶紧拿出来。” 林观海:“人家管事的,一般东西都不稀罕了,天天都有人提着东西往家里塞,咱们送了,送不到人家心里去也白搭,所以我才说这个香椿芽好,有钱买不到,就是一个稀罕!这个东西,要是搁过去,那就是洞子货,一般人哪摸得着。” 所谓洞子货,就是在郊区村里放在温室里养着的菜,冬天有钱人家可以吃洞子货,那个就特别贵。 林望舒从旁听着,却觉得有些可惜,毕竟她心里想着考大学,如果费了那么大的劲才上几个月,不值当。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好阻止家里人,说了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怕吓到他们。 一时看到旁边的宁苹,却是动了心思。 如果能活动出一个工作机会,可以让宁苹去。 宁苹那舅不知道猴年马月找过来,也不能就这么耽搁着她,到时候出去工作了,自己挣点钱,她心里也有底气。 不然瞧她整天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倒像是受气的童养媳,看着怪不忍心的。 这时候,差不多吃饭了,那香椿芽拌豆腐果然是好,林望舒觉得,吃到上辈子那个味儿了,满口清隽,确实就是好吃。 这么吃着,她便琢磨着,陆家那香椿树,不是还有很多吗,这初芽也就是这么两天功夫,过几天就老了,如果不摘下来,那不是白白糟蹋好东西。 这世道真是没天理了,别人眼巴巴地当宝,他们却不上心,就这么荒着放老了,想想就心痛。 一直到吃了饭,宁苹悄没声地凑过来:“姐,那树上还有那么多呢……” 林望舒:“嗯,那么多呢,怎么了?” 宁苹羞红着脸,眼巴巴地看着,没说话。 林望舒笑了:“总不能做贼啊!” 宁苹小小地叹了口气:“姐说得对,不能做贼。” 说话间,两个人洗了脚,宁苹起身就要去倒洗脚水,林望舒看了,不忍心:“算了你放下吧,我去倒。” 那么瘦弱的一小人,看她干活真是不忍心,越看越像受气童养媳了。 宁苹:“姐没事我去倒。” 林望舒:“我来吧,正好我要去一趟茅房。” 宁苹:“那我也要去,我们作伴。” 林望舒便端着盆,出门去,去了茅房,先倒了水,之后解决了问题。 宁苹可怜巴巴的:“姐,我还没好,你等等我,别走,我害怕啊!” 林望舒嫌味儿,便往南边走,站在槐树下:“我远远站着,这样也能看到你动静,你尽快。” 槐花正香,这边又有小风吹着,就清爽多了。 她这里正站着,冷不丁地,突然胡同那边冒出来一个人。 她诧异,下意识躲开。 那人却低声说:“是我。” 她一听这声儿,竟是陆殿卿。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7章夜谈 说实话,乍看到陆殿卿,挺尴尬的。 特别是在这么尴尬的地方。 人的心思是很奇怪的,在今天之前,她在任何地方碰到陆殿卿都不会尴尬,在她眼里,陆殿卿就约等于一个邻居,面目都是寡淡模糊的。 但是,自从他扔给自己那么一个大包子后,她把自己和陆殿卿过去的一切都搜肠刮肚朝着琼瑶的方向想了后,她再看陆殿卿,那个感觉就不一样了。 她轻咳了声,问:“你怎么这会出来,干嘛呢?” 声音竟然有些轻软了……… 陆殿卿:“这个给你。” 林望舒这才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草编的大篮子。 她下意识接过来,里面竟然是满满一兜子的香椿,几乎都要往外溢了,于是似有若无的香椿芽香便扑鼻而来。 月色清冷,陆殿卿低声解释说:“这个不摘的话,过几天也老了,我今天找了钩子绑竹竿上,除了树顶的,其它的嫩芽都摘差不多了。” 林望舒有些意外,敢情自己和宁苹离开后,他一直在那里摘香椿…… 当下忙道:“这……其实吃不了这么多,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林望舒觉得全都要了,脸皮有点过厚,她修炼不到家。 陆殿卿:“胡奶奶不爱吃这个,我父亲在国外,我口味比较清淡,说不上喜欢。我自己留了一些,这是给你的。” 林望舒:“那……谢谢你了。” 陆殿卿:“举手之劳,本来不摘确实也浪费了,我并不爱说,一直也没留意过这个。” 林望舒犹豫了下,还是道:“这个挺多的,我估计我家也吃不完,吃不完就老了,那我可以——” 陆殿卿:“嗯?” 林望舒略有些尴尬,不过还是道:“我可以转送别人一些吗?” 陆殿卿:“当然可以。” 林望舒垂着眼睛:“谢谢,你知道的,我哥是炊事员,他们单位的同事有人好像很喜欢这个,都是做这一行的……”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哥哥会拿去送人,只好含蓄一些。 不过陆殿卿还算上道:“没什么,我送给你就是你的,你想送给谁都可以。” 之后他又补充道:“我记得这个后面还可以摘好几茬,你喜欢的话,到时候长出来我再摘了给你。” 林望舒听着这话,脸都有些红了,这话说得真让人心里喜欢…… 她低下头,在月色中看着这散发着馥香的香椿芽。 陆殿卿抬眸,定定地望着她:“我先回去了。” 林望舒却觉得自己有话说,便道:“嗳,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陆殿卿嘴上说离开,其实脚步都没动一下,眼神也没挪开:“什么?” 林望舒:“就是今天下午你给我说的事……” 陆殿卿:“你可以多想想,不要着急告诉我答案。” 林望舒:“我不是想说这个,我确实需要再考虑考虑,不过我得问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 陆殿卿:“如果什么?” 林望舒:“如果我觉得这个事可以,你的事,你能做主吗?” 陆殿卿听到这个,唇角翘起,望着林望舒:“林望舒,我能做主自己的事,在我们家,也没有任何人会干涉我的婚姻自由。” 林望舒却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们家七大姑八大姨随便拎出来就是带着“长”的级别,这种人家估计还是有些要求吧,而自己最近被雷正德闹腾得名声不太好。 她如果嫁人,那肯定图个舒心,可不能再去巴结讨好谁,再高的门户,要是受气的话,她肯定也是不稀罕了。 于是她便低声说:“你知道雷正德往外说了什么话,是吧……” 这事提起来,其实更尴尬了,毕竟雷正惠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雷正德抱着她,他显然也是听到了…… 陆殿卿听到这个,便收敛了笑,整个人都认真起来:“我知道,但这个重要吗?你觉得我会在意吗?如果我在意,我就不会和你说那些话。” 林望舒轻咳了声,道:“那个,其实我还是想解释下……” 陆殿卿:“你不需要向我解释,我觉得我们之间的一切,可以从昨天我们谈话开始,至于之前的,无论发生了什么,那都是我不会在意,也不会干涉的。” 林望舒惊讶地仰脸,看向陆殿卿,他也正在望着自己。 总是疏离轻淡的面孔,此时有着几分包容的平和。 对于他的话,乍听意外,不过仔细想想,倒是也能理解。 他爷爷和父母都曾经留学海外,他本身就有八分之一的外国血统,他从小受到的文化熏陶就和普通人不一样,思想上不会有中国男人封建的那一套,家里氛围肯定相对开明。 林望舒努力回忆了一下他母亲,之后好像从香港回来过,哪怕六十多了,却依然是端庄文雅,开明温和,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不过她还是道:“可是如果他们说不好听的话,总归是不太好啊……” 陆殿卿垂首看着她,扬眉道:“我怎么可能让别人随意侮辱我的未婚妻?” 林望舒听得这话,心仿佛被神祗轻轻点上,之后,胸口便溢出了异样的感觉。 此时月光自浓密的槐叶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透下来,槐花碎影便重叠交错地洒在他轮廓清越的脸庞上,也洒在他浅琥珀色的眸中,这让她在那波澜不惊的沉静中,好像体会到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她想,这个人并没有对不起自己过,往世对他的不喜和排斥,其实多少是迁怒了。 至少目前为止,他给自己介绍了雷正德,是希望自己在遥远偏僻的云南有个人照应着;他去质问雷正德,是以为自己依然留恋雷正德想让雷正德给自己一个交代;他提出处对象的想法,不管底层原因是什么,至少也是很诚心希望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她所有曾经对他的气恼全都烟消云散了,那些暗地里滋生的利用之心也消融于这清风朗月之中。 于是她终于轻声说:“谢谢你,陆殿卿,谢谢你为我做的。” 一片槐花静寂无声地落下,她低垂的睫羽在月光下轻颤。 陆殿卿素来波澜不惊的眸中有一抹炽烈闪过。 他开口,声音却比落花的声音还轻:“没什么,你不用这样。” 林望舒轻轻抿唇,抬眼看他:“那我先回去了。” 陆殿卿:“好。” 一时他又道:“等一下。” 她沉默地看着他。 他却抬起手,伸向她。 林望舒身体微僵,一动不动。 接着,她便看到,他的手轻落在她的肩头。 之后,在那轻纱一般的月华下,他修长的指尖,有一片剔透娇软的白。 那是落于她肩头的一片槐花瓣。 林望舒不知道怎么走回房间的,她觉得自己两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或者说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宁苹疑惑地望着林望舒:“姐,你刚才和谁说话呢。” 她又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林望舒无力地趴在枕头上,捂着脸。 宁苹疑惑:“姐你到底怎么了?你没事吧,是不是发烧了?” 林望舒:“没事……你不要问了。” 宁苹:“喔……” 林望舒翻过身,让自己平躺着。 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他就是几句话而已,竟然让自己脸红耳赤两腿发软。 为什么她之前竟然觉得他做事寡淡毫无印象呢…… 是因为她先把他当成“可以考虑的对象”,然后才突然萌生了这种旖旎的意念,以至于觉得他长得好看了声音好听了,一举一动都耐人寻味了? 林望舒深吸了口气,之后又长叹了一声,想着重活一世,怎么可以随便就这么为一个男人辗转反侧的呢? 自己好歹也是有些经历的人了,他算什么? 就是一童子鸡! 想到这里,林望舒的心情稳定了一下,她坐起来,道:“宁苹,你把那一篮子香椿芽拿过来,给我哥,让他剪了底边用冷水泡起来,要不明天就不新鲜了。” 宁苹愣愣的:“好,好……” 林望舒看她那样子,便说:“算了我自己说吧,怕你说不清楚,这东西挺稀罕的,还得拿去送礼。” 林望舒便利索起身,过去了旁边自建的石棉瓦房子那里:“哥,睡了没?” 她这一喊,她哥披件衣服出来了:“怎么了,我正说要歇下呢。” 林望舒便将那一大篮子香椿芽给了他哥,抿唇笑着说:“哥,你看,这么多呢!” 林观海一看,惊了下:“大晚上的,你哪儿来的?” 林望舒:“你管哪儿来的,反正没偷没抢,咱赶紧把这个收拾好了,不是说要送你领导吗,明天拿一些送领导,剩下的咱自己留着吃。” 林观海:“好好好,这玩意儿金贵,就得吃一口新鲜的。” 于是当下,兄妹两个都不睡了,进屋,林观海找了剪子,把香椿芽底部那里剪平整了,之后用瓷盆端来了一盆清水泡进去。 这样泡大半天后,沥干了水分收起来,放在通风阴凉的地方,能多放几天。 林观海:“我好几个领导呢,都送点,他们都稀罕这一口,这可真是得了好东西。” 一时还是忍不住问:“到底哪来的,这个可不好得。” 要么是郊区农民送进城的,要么是谁家大院子里种的,但是这个时节,能出这种香椿的,怎么也得是大几十年的老香椿树,农村不一定有,就算有,大老远进城卖估计也贵死人,至于城里大户人家的院子—— 那更不是他们随便能得的啊。 林望舒听到这个,便想起陆殿卿刚才的样子,他说还要继续摘了来送给自己呢,反正她一听这话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谁不愿意被人宠着,被人讨好着,谁不愿意被人哄得心花怒放呢。 林望舒便笑得特别甜:“哥,是别人送我的,不过你不要声张,有些事还不一定呢,我也不愿意到处嚷嚷,等过几天我想好了,再和你说。” 林观海一下子明白了,小心试探着说:“男的啊?” 林望舒美滋滋地点头:“对,男的,但你可别和咱爸妈提,妈急性子,肯定非逼着我问。” 林观海惊讶:“妹,行啊你,这才和雷家闹掰了,转眼又一个!” 林望舒:“哥,瞧你说的那叫什么话,是别人主动的,要不然干嘛大晚上眼巴巴给我送这个?我还没答应,且得琢磨琢磨呢!” 林观海笑了:“那你赶紧琢磨,关键是人品,人品得好,等回头你觉得合适可得赶紧告诉我,我给你把关!” 林望舒:“这倒是不用担心,国家盖章认定的五好青年,那是历史的证明!” 林观海一愣:“什么?” 林望舒笑:“我瞎掰的。”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8章唱给他走调的智取威虎山 和自己哥哥说了一会儿话后,之前那种意乱情迷已经消失殆尽,林望舒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和陆殿卿的事情。 也许是今晚的月光太过美好,让她开始浮想联翩了。 而她把曾经她和陆殿卿的一些片段重新拎出来,将那些记忆全都蒙上一层纱般的月光后,她发现,好像确实有着别样的滋味。 只是自己愣头愣脑的,并没往那方面想而已。 她像只猴子一样窜到了树上,旁观了陆殿卿和舅舅相见而不能相认的画面后,她是和陆殿卿说过话的,她陪了他很久,在夕阳如火的小河边,在晚风拂过萱草时,她蹦蹦跳跳,扯着自己走样的腔调给他唱智取威虎山逗他开心,虽然最后他也没有开心的样子。 她拿了蛐蛐想逗鸽子,没逗到,摔下墙头,他拿了鸡头米来给自己吃,鸡头米要一个个地剥,他都给她剥好了。 当然那时候的她还小,只知道拿了一个又一个放到嘴里,说一声好吃,笑得开心,眼里看不到别人剥鸡头米时的耐心。 于她而言,有疼爱自己的大哥,护着自己的二哥,还有二哥的一群朋友,大家都是这么打打闹闹一起玩儿,有什么好吃的一起分享,以至于这些在她来说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并不会在意,拍拍屁股起身第二天也就忘记了。 昔日的一切仿佛尘封在橱柜中的甘蔗,以为早已干了,但放在口中慢慢品咂,竟也渗出一些甜汁来。 于是又一次想起,前往云南前,他安慰着自己的话,那个时候她哭鼻子抽抽着,他拿了手帕来给她擦泪,她却别过脸去埋怨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说会请人照顾自己,还说什么了,说他会给自己写信,除了这个呢,还说什么了…… 林望舒努力想了想,当时只忐忑着云南的辛苦,却并不记得他说了什么。 至于那信,却是根本没影儿的。 云南农场的五年,那是和四九城完全不一样的天地,吃着从未吃过的苦头,就那么日日地熬着,昔日胡同里的一切早就在记忆里褪了色,连带他,也成为老槐树下一抹模糊的影子。 林望舒想着这些,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下午时候林望舒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猜测,现在她却已经简单直接地向着一个美好的方向去想了,他是真的对自己有些想法吧。 但是当她有了这个结论后,思路却从另一个方向进入死胡同。 如果这样,这男人后来和她当邻居的那些年,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怎么可以将所有的情绪像压制浪花一样轻松抹去,让自己平静到看不出任何波澜? 他是人吗? 林望舒再次长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谁想到她重活一辈子才没几天,就要为情所困呢。 她又想起来今天他的话,她其实隐约感觉他应该是误会了,误会她和雷正德进展到了比较亲密的某一步,不过现在她确实也不想解释什么了。 一则是他说了不在意,既然不在意,何必解释呢。 二则她这辈子虽然没,但上辈子确实和雷正德结婚了,就算身体回到了曾经,但经历过的事情留在她心里,她不能假装自己一无所知,心态也回不去。 所以他误会就误会吧,这样也不算是瞒了他什么,对他也公平。 她思来想去的,最后终于困了。 不过就在陷入迷糊之中后,她终于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如果她真的和陆殿卿在一起,谁做饭。 她很在意很在意这个问题。 明天,一定要问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林望舒便爬起来看书了,毕竟时间紧急,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琢磨情情爱爱上。 那都是次要的,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才是正经。 她做了一页习题后,有两道错题,试着研究了一番,有一道会做,有一道还需要琢磨琢磨,不过这么一琢磨,就得花不少时间了。 这时候饭差不多做好了,关彧馨叫她:“吃饭了!” 她便赶紧过去,竟然是炸酱面,香椿芽做的码,那味道真是绝了,比掐豆芽的码更入味。 一家子围着吃,自然高兴,林观海便兴奋地说起自己的打算,他要把香椿芽送给谁谁谁,他打算如何如何,总之要物尽其用。 关彧馨纳闷:“怎么突然多了,到底哪儿来的?” 林望舒含糊其辞,拿眼看着林观海。 林观海:“我朋友的,以前一个朋友,我帮过忙,特意送来的。” 宁苹从旁正吃面,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听到这个,她眨巴眨巴眼睛,想说话,看看林望舒,顿时心领神会,闭嘴继续低头吃面。 林望舒夹了一筷子蒜泥黄瓜放宁苹碗里:“吃吧。” 宁苹连连点头。 关彧馨:“那等会儿你挑两捆,给你舅送过去吧,让他也尝尝。” 林观海:“行,我昨晚上都挑出来了,那些嫩的新鲜的捆起来留着送人,咱们今天吃的都是不太新鲜的,等会给我舅挑两捆,一捆现成吃的,一捆可以放几天的,我回头和我舅说说。” 关彧馨:“自己家吃,肯定挑不好的,反正咱也没那么多讲究,送人的话万一不好了,白白膈应人。你舅不至于挑这个理儿,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说道。” 正吃着,就听到外面脚步声,紧接着就见关珠清进来了。 “姑,我爸一大早去公园遛弯,揪了一些二月兰,知道你好这一口,让你尝尝鲜。” 她这么说着,进了屋,恰好看到这一家子在吃饭。 她那眼睛便落在炸酱面和香椿芽上,于是便有幽香扑鼻而来。 关彧馨:“难为你爸总是惦记着我,我还真好这一口,你快坐下吧,我们今天吃的炸酱面,和我们一块吃吧。” 关珠清脸上就有些不太对了,她干笑了声:“姑家这伙食就是好……这是香椿芽吧,没见外面有卖的?” 关彧馨:“是你大哥朋友送的,也没多少,便做了炸酱面的码,你快坐下来尝尝,我正说让你哥送过去两捆呢。” 关珠清笑了下,没坐,就站在那里:“这是姐姐的对象送的吧?这种时候,外面还没卖的,姑姑家就吃上了,多亏有一个住大宅门的对象。” 林望舒听着这话不对,便扫了她一眼。 其实关珠清的心思,她大概能猜到。 她舅关敬城这人这辈子没什么本事,打小儿就靠着姐姐,后来工作也是靠着姐姐找的,结婚彩礼置办也都是姐姐一力承担,加上本来就是旗人家庭,有敬姑奶奶的传统,她舅什么事都是觉得姐姐好,什么都听姐姐的。 连带着对自己这个外甥女,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动不动就是“那可是我亲外甥女”。 关珠清学习一般,性格也一般,反正就是各方面不出彩,他就难免叨叨几句,让关珠清多学学自己。 关珠清被叨叨烦了,心里也不好受,便起了和自己比拼的念头。 从这点上来说,她倒是很同情关珠清,她估计心里憋屈。 但憋屈归憋屈,她也没办法啊,她又不能堵住关敬城的嘴,她能做的只是少来往,少在关珠清跟前出现,省得她不舒坦。 可她连自己找对象的事都在旁泛酸,还说出这种不阴不阳的话。 还有别的一些琐碎小事,躲也躲不过,比如现在,她舅去公园采了二月兰,眼巴巴让关珠清送过来,其实这是她舅对自己姐的好意。 关珠清送了二月兰,却看到自己家在吃香椿芽,这个时节,二月兰好找,香椿芽难弄,关珠清看了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就算现在她妈说要给关珠清家送,关珠清也认为这是客套话,被她看到了那香椿芽才临时这么说的。 现在,关珠清嘴里这酸,简直是溢出来,就差掉炸酱面里了。 所以她到底是开口,笑了笑:“珠清,瞎说什么呢,这是大哥朋友送的,我这对象早掰了,哪至于要人家东西!” 关珠清便道:“是吗,大哥的朋友真好,这么金贵的,竟然随便送。” 关彧馨听了这个,抬眼看了看她:“你说你这孩子,傻站那儿干嘛,收拾收拾,拿两码香椿芽,回去给你爸吃去,别愣着了。” 关珠清这才动腿,就要自己去拿。 林观海见此,赶紧起身,他都是整齐地捆好了,小孩儿巴掌大那么一小捆,泡在清水里,打算等会沥干了,他宝贝这东西,怕关珠清瞎拿,便起身自己去拿了两捆:“这两捆,一捆挑的新鲜的,一捆得尽快吃的,回去让你爸先把这捆做了吃。” 关珠清拿眼儿往盆里看,她看到有几捆紫翠紫翠的,看着更新鲜。 林观海拿的,有一捆还行,另一捆不是太好看了,估计放不了几天。 她便有些心酸,咬了咬唇,竟是恨不得干脆不要了。 林观海看她那样子,也是一愣,想了想,狠心,又拿了一捆好的:“珠清,再拿一捆,好好吃去吧。” 关珠清拿着那三捆,一低头,走了。 林观海叹息,他其实有些心疼。 这些挑出来新鲜好的,他是想送人,能顶大用,现在拿了两捆给舅舅,他得重新算算了。 要知道这送礼,几个领导,你得均着来,少了一捆,你给谁少呢,人家知道你厚此薄彼,那就是埋下事儿。 关彧馨看出来了,嗤笑一声:“多大点事,给你舅吃了也不是外人,算了。” 林观海:“我也没说什么,就是心疼。” 林望舒从旁看着,心里却想,给舅吃了确实没多大点事,但就怕好东西扔进去,反倒是落埋怨。 关珠清这个人,也确实心眼小,所以自己远着她是对的。 第19章 第 19 章 第19章再确认 吃过早饭,一家子各自去上班了,林望舒做了一个香椿芽炒鸡蛋,装在饭盒里,交给宁苹,让宁苹给林听轩送去:“告诉他,少惹事,说姑奶奶我自有办法,没事别瞎跑。” 宁苹犹豫了下。 林望舒:“怎么了?” 宁苹:“我不敢,听轩哥会生气。” 林望舒:“瞧你那胆子,怎么就不敢了?” 宁苹委屈地道:“俺就是不敢,俺见到听轩哥就说不出来话,他见到俺就呲俺。” 林望舒:“我我我我我我……” 宁苹深吸了口气,字正腔圆地道:“他天天呲我。” 林望舒:“你就说是我说的,你把我的话传过去,原封不动传过去,他要呲就呲我好了,你说你只是一个传话的。” 宁苹犹豫了下:“好……” 送走了宁苹,林望舒长叹了口气,她突然觉得宁苹和二哥怕是没指望,二哥这个人是大老爷们,纯的,不开窍,宁苹估计等不到二哥开窍了。 她有些无奈,觉得随便你们去吧,不过想想后来宁苹日子过成那样,还要包了饺子给自己哥哥送监狱里送,她就挺心酸的。 这到底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二哥的人哪。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宁苹走了,大杂院里大家伙差不多都去上班了,她也出去了,借故过去胡奶奶家,想看看陆殿卿在不在家,她想详细问问他。 其实早看出来了,想从他嘴里掏出什么东西不容易,但问问做饭问题,她觉得还是可以的。 陆殿卿自己会做饭吗?她努力想了想,发现自己并不知道。 她又想起那天晾衣服的事,好在他至少自己会洗衣服会熨烫的,并不是家务万事不通。 谁知道过去胡奶奶那里,陆殿卿却根本不在家。 她本来要回来,胡奶奶却热情地招呼她进屋,她也就进去了。 陆家的房子是四间,陆殿卿父子各一间,胡奶奶一间,剩下一间随意放置点杂物什么的,反正他家落魄到了大杂院里,也比别人家宽敞很多,这是林望舒以前就羡慕的。 胡奶奶:“坐下吧,我们家就是太冷清了,殿卿父亲出国了,一时半会不回来,殿卿倒是回来了,可也是一天到晚不着家,家里就我一个,我整天闲得没事干。” 林望舒:“我也是,没工作,只能待家里,不过好在最近看看书,学习学习,还能进步。” 胡奶奶便笑了:“你年轻,还能进步,我们老了,没得进步了。” 说话间,林望舒便看到墙上挂着的相片,相片里是三个人,陆殿卿一家三口,陆殿卿父亲穿西装,母亲穿旗袍,陆殿卿也是西装,父亲温和持重,母亲温雅柔美,陆殿卿活脱脱一小少爷。 那都是六十年代初拍的了,那个时候他爸的工作需要,需要对外接洽,还得讲究这些,不过后来估计就不行了。 也不知道这张照片怎么熬过了那个年月。 胡奶奶:“这是老早前的了,那时候还住新街口呢,家里姑奶奶也没病。” 林望舒犹豫了下,其实想多问问,不过又觉得自己还没想清楚,问多了,人家想多了,也不好,只好算了。 胡奶奶却多话起来,提起来陆殿卿小时候如何如何,说他如何爱干净,说他房间总是打扫整齐,说衣服都是自己洗。 最后说:“这是他不在家,我可不敢随便进他房间,不然给你看看,他那房子就跟神仙住的一个样儿,没点人味儿,你说好好的孩子怎么这样,以后结婚了媳妇也嫌弃他!” 林望舒笑了下,找个理由,说忙着,赶紧走了。 谁知道一回来,还没进院子,就听邻居胡三家的在那里说话:“望舒,你对象给你送香椿芽来了?” 林望舒:“什么?” 其它人都笑起来了:“我们都知道了,你对象眼巴巴给你送了香椿芽!” 林望舒:“我对象给我送香椿芽?” 这都哪来的消息?她还没应了陆殿卿的,他就这么瞎传? 马翠云婆婆也在,便笑得讪讪的:“到底是四合院里的对象,不一般,香椿芽这会儿还没上市呢,你们家都吃上了,你对象真是有心了。” 林望舒一时无奈:“奶奶,这话谁说的啊?” 马翠云婆婆:“大家伙都知道啊!” 林望舒:“都知道?” 现在大家伙都知道陆殿卿是她对象了? 这人怎么这样?亏她还感动了一把觉得他长得人模狗样! 正想着,就听旁边有人说:“你对象昨天给你送猪肉,你赌气没要,今天这不是又送来了香椿芽,你看那些没长眼的,还在那里乱传话,说你对象不要你了,依我看,是我们望舒端着,你那对象眼巴巴地讨好你呢!” 林望舒:“……” 这张冠李戴的。 当下便正色解释道:“奶奶,你可真是误会了,我家那香椿芽是我哥朋友弄来的,这不是家里一堆的事,我还得找工作嘛,就让我哥拿着去送个礼,这可不是什么对象送来的,我和我对象掰了,别说人家没送,送了我们也不可能要啊,哪有已经分了还要人家东西的道理!” 然而她说完这个,大家也只是笑着面面相觑,之后意味深长地笑道:“是,是这个理。” 林望舒扫过大家伙,她突然觉得,她的解释可能就是一个屁,大家捂着鼻子,没人愿意闻。 她还想再试着说什么,但大家已经纷纷道:“我们懂,你对象掰了,你哥朋友送的!” 林望舒深吸口气,她决定不理这群人了,说道理说不通,她还是回去学习去吧。 努力学习,摆脱这一切,走进大学校园,这才是正经。 下午那会儿,她正埋头学习,就听到外面敲门声。 她本是窝在床上学,听到动静,想着不外乎大杂院里那几个人,便喊:“你请进。” 说着这个,才慢腾腾地下床要穿鞋。 门开的时候,她蹲在那里穿鞋,眼角余光便扫到一双皮鞋,锃亮的牛皮鞋,那肯定是上等货。 视线往上,便是笔挺的长裤。 她心里一顿,再抬眼,就看到了陆殿卿,颀长挺拔,轮廓清绝,和这逼仄的小平房格格不入,当然也和蹲着提鞋的自己格格不入。 林望舒有那么一刻,只觉得耳朵边有许多乌鸦在飞过,不过她还是淡定地提上鞋子,起身,笑着说:“你怎么过来了?” 陆殿卿显然也是意外,他没想到林望舒正蹲在那里穿鞋,他进来的有些贸然了。 但这个时候她已经穿好鞋了,再退出去也不好,所以他咳了声,道:“胡奶奶说记挂着你,谢谢你上次的茶叶,正好今天买了攒馅包子,要给你尝尝,我顺路,便给你送过来了。” 说着,他拿出来手里的笼布:“这个你先放着,回头热热吃。” 林望舒:“那……替我谢谢胡奶奶,攒馅包子挺好吃的……” 陆殿卿看了看,帮她把包子放在旁边锅台上。 放下后,他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今天你去我家了?” 林望舒:“嗯。” 陆殿卿便沉默地看着她。 林望舒只好说:“我是有点事想问你。” 陆殿卿:“你说。” 林望舒:“一个关于以后的问题。” 陆殿卿:“什么?” 林望舒想了想,终于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 陆殿卿:“我明白,你是在假设。” 林望舒重重地点头:“对,假设我们真的处对象,在一起后——” 陆殿卿安静地看着她,耐心地等着她继续说。 林望舒深吸口气,道:“在一起的话,家里谁来做饭?” 陆殿卿眸中便有了疑惑。 林望舒有些费力地解释说:“你知道日常过日子,总是会有许多事,比如洗衣服做饭刷碗收拾家里,比如换季衣服整理,还有买白菜搬煤球,修理家什缝缝补补还有下雨天补漏雨的屋顶,这些都是很麻烦的事啊……” 她抬眼,看向他:“这些事,你觉得应该怎么分配?你不要想着胡奶奶帮你解决问题,她年纪大了,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 陆殿卿拧眉:“我确实没想过这些。” 林望舒深吸了口气:“可这是很实际的问题啊。” 她重活一辈子,是想找一个很好的男人,但前提是她不要再做那个贤妻良母,那个洗手作羹汤在后方包容一切牺牲自己的人,如果这样,再好的男人,她也不想嫁了。 陆殿卿默了片刻,道:“如果我在的话,这些我可以做,不过我并不一定一直留在国内,我并不能保证一直守在家里去处理这些事情。” 林望舒心里一沉,对了,他会驻外,驻外的话,那自己要长时间独守空房,家里的一切事不都归自己了? 陆殿卿:“我回去想想吧,我现在的情况,没办法马上答应你什么,毕竟我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 林望舒看他浅淡的眸子中好像掠过一丝无奈,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 她觉得自己为难他了。 他过去二十几年,对自己的职业都有着清晰的规划,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他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了远比同龄人更多的努力,现在自己轻松几句话,竟然可能要挑战这个底限,他当然一时没办法承诺什么。 她完全能理解。 所以她忙说:“其实,其实我并不是为难你,我就是想问问,你的工作本身就不能守着家,我能理解啊……办不到就办不到,没关系。” 听到这话后,陆殿卿投射向她的眼神便格外复杂:“但你是希望我能办到,是不是?你说办不到也没关系,其实这意思是——” 他有些艰涩地说:“意思是我们要不要开始也没关系,你并不在意,对不对?” 林望舒怔了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过轻描淡写的态度,反而对他是一种轻蔑的忽略。 她便想补救,想说什么,让他不要不高兴,但是她此时此刻竟然是词穷的,发现自己无法寻到任何言语。 她总不能扑过去说没关系这些我都可以做你放心去驻外吧,我做你的大后方。 她确实也办不到啊! 陆殿卿:“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要出门办事,后天才能回来。” 说完他就要走。 林望舒下意识喊住他:“你不要走。” 他手已经落在了门把手上,不过听到她的话,停下来了。 不知为什么,林望舒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萧索,这让她心疼起来。 当然下一秒,她又觉得,她不该这样。 为什么要心疼男人呢? 林望舒深吸口气,终于还是道:“其实这件事,也没那么绝对……” 陆殿卿透过油漆斑驳的雕花窗棂,看着窗外,窗外的杏花开了,被春日的太阳照得娇艳炫白。 林望舒:“我想了想,如果我不结婚一个人过的话,这些事,我还是要做的,你说是不是?并不会有天上掉下来一个人帮我解决,也不会因为我一个人过日子,这些事情就没了。” 可是陆殿卿并没说什么,他抿着唇,安静地看着窗外。 然而林望舒却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她认真地道:“所以我问你这个问题的意思是,在你心里,你认为这件事是不是应该两个人分摊的,而不是把这些全都推给一个人,认为这是作为妻子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她继续道:“我希望我的另一半是能够分摊这些的,他也许因为客观的原因,比如他为了工作不得不在外出差,他做不到,但是他心里要明白,我为他付出了,而不是把我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 陆殿卿终于回转身:“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并不会认为娶一个妻子是为了让她帮我承担家务,胡奶奶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但是平时我都会尽量分担家务,我自己的衣服都是自己洗,别的事情也会尽量做。我在国外那一年多,条件很艰苦,生活中的什么事我都是自己做。” 林望舒略松了口气,她觉得这个答案她是可以接受的。 陆殿卿却道:“不过,你提醒了我,其实我的工作确实不能很好地照顾妻子,我的妻子可能会受一些委屈,而依我的资历,一时半刻并没有办法带着妻子一起出去,甚至可能有长时间的分离。” 林望舒想说,我并不在意这些,然而陆殿卿却已经道:“我再考虑考虑吧。” 林望舒心里一沉,她突然觉得,她的大包子要飞了吗? 陆殿卿抬脚就要走。 林望舒猛地又想起一件事,她忙道:“对了,外面的人以为那些香椿芽是雷正德送的,你听说了吗?” 陆殿卿颔首:“我听说了。” 林望舒只觉得浑身无力,这都是什么事啊! 当下赶紧道:“我没这么说,我家里也没这么说,是别人乱传的,本来这事谁也不知道,但我表妹来我家,估计瞎猜的,我们说了是朋友送的她也不信,应该是她在往外传!” 陆殿卿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淡棕眸中泛起一丝暖意,他低声说:“没关系,我并不在意这个,我知道是外面瞎传,她们一直都这样,我也习惯了。”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0章没有包子也行! 陆殿卿走了,走的时候连头都没回。 林望舒足足十分钟时间,怔怔地站在那里没动。 她望着窗外的杏花,想着陆殿卿说话的样子。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总是持重内敛,有时候会看上去过于严肃,这可能和他不同于大部分亚洲人的深刻面孔有关系。 不过他笑起来也确实好看,淡棕色眸中漾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看得人怦然心动。 林望舒不得不承认,她多少有些心动了。 而这个让她开始有了心动感觉的男人,仿佛在她各种挑剔质疑后,开始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了,说他要再考虑考虑了。 考虑考虑的意思,一般就是黄了。 如果这是一场追逐,她一定会拦在他跟前,大喝一声,不要跑! 可并不是,眼前的男人不是自己可以随意掌控的,他的心思比自己想得更深远更宽广。 仿佛也更包容。 林望舒鼻子有些泛酸,她想起来上辈子,在新街口的老胡同里,两个人曾经有多少次在朦胧的晨曦中相遇,之后笑着打一声招呼,各自走向自己的方向。 在他严谨内敛的西装下,到底包裹着怎么一颗心? 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也会泛起一丝悲哀的无奈。 林望舒深吸了口气,揉了揉鼻子。 她起身洗了洗手,将他留下来的攒馅包子拿出来两个,蒸得热气腾腾,便咬了一口。 攒馅包子一般是鸡血胡萝卜的,不过这里面好像也放了豆腐粉条黄瓜什么的,全素的,但是馅料调得好,咬一口就是油汪汪的汤,还红渗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蟹黄包呢。 这么好吃的包子啊…… 林望舒想起陆殿卿眸底压下来的那丝无奈,她忍不住想,他砸给自己的那个巨型大包子,是不是已经被他收回去了? 林望舒吃完包子后发现,她竟然已经无法专注于自己的书本了。 特别是那书本上还有陆殿卿的字迹,这更是让她心神恍惚。 她便咬牙切齿,有些无奈,又有些不服气。 自己好歹也是结过婚的人,面对两辈子的童子鸡,竟然做不到平常心,这是多大的耻辱和失败。 她攥了攥拳头,深吸口气,之后努力将自己的心神移到了课本上。 任何男人也无法阻止她学习的决心。 一直到第三天,陆殿卿都不见人影。 他当时明明说的第二天就回来,现在不见人影的意思就是躲着自己?那就是真黄了? 林望舒脑子里还是浑浑噩噩的,她也不想去打听他的消息,只能闷在家里努力学习,除了这个别的什么都不想了,林观海看她这样,凑过来问:“望舒,那个——” 他那意思是问对象的事。 林望舒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应该是黄了。” 林观海:“啊,黄了啊!” 他显然有些失望。 林望舒:“不该是我的,就不是我的,这是一个教训,告诉我们,不要去肖想天上掉包子馅饼。” 林观海便反过来安慰林望舒:“没事,再找,我在我们单位也寻觅着,遇到好的给你介绍。” 林望舒却没太有兴趣:“算了吧,等明年我看看再说。” 兴许就考上大学了,考上大学后,在学校找个大学生,就算未必有陆殿卿这么好,但也不赖。 林望舒悲哀地发现,在自己心里,陆殿卿的地位已经是“将来再好的大学生都没他好”,这当然不行的,这种心态要调整。 她觉得自己也不能一味学习,也许可以想办法找一份工作,分散一下注意力。 不然一个人闷在家里瞎想,真的挺难受的,仿佛自己除了那虚无缥缈的考大学,没有任何寄托。 可是哥哥那边的关系还在疏通着,一时半刻肯定没法落实,她又哪里去要一份工作。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先过去了知青办,问了问工作的事,但是显然并没有什么机会,她便试着催了催:“好歹有个临时工干着就行,给多少钱都可以。” 然而知青办主任也只是诉苦,说最近又有一些知青回城了,越来越多,他也很愁,他开始说那些知青如何如何催着他,他回家路上都得小心免得被堵,他媳妇已经抱怨说怎么天天有知青找他——关键还有好多女知青:“说了也不听,以为我能变出工作,其实我这里也得等着各单位给我名额啊!” 林望舒赶紧找了个由头走了,她已经很愁了,不想听一个知青办主任给自己诉苦。 从知青办出来,她先去了自己的一位朋友家里,那是她在云南认识的,最近按说也应该回来了。 这朋友叫孟绸,比林望舒大两岁,两个人在云南插队关系好,加上大家都是北京人,家距离近,互相攀扯还能有几个间接认识的同学,所以关系一直不错。 孟绸家条件也一般,不过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巴掌大,不是什么好的,只是多少比林望舒家强一些。 孟绸见到林望舒,拉着她的手不放开:“你可算来找我了,我前几天路过你家,忘记是哪个胡同了,没找到!我可想死你了!” 林望舒看到孟绸也是高兴,难免话多,两个人便说起现在的情况来,孟绸也很愁,她找不到工作,一时也没别的想法。 林望舒:“听说高考可能放开,还不如一起准备学习。” 孟绸:“算了吧,要学你学,别说放开高考没个准信,有准信我也不想学,我好不容易不用学习了,自己再拿起课本?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林望舒:“那就好好找工作。” 孟绸:“我最近一边找工作一边相亲。” 林望舒:“相得怎么样?找到好的了吗?” 孟绸:“哪那么容易,一个个的,都是年纪不小的,全都是知青回城的,家里没地儿住,工作也没有,你说我找个这样的算什么,两个人一起喝西北风去?” 林望舒:“这是现实。不过也不用急,反正还小,现在不是晚婚晚育嘛,咱们女的不过二十四岁单位不给批吧?” 孟绸:“你还小,你二十一,我都二十三了,当然得赶紧找,真要是傻乎乎听什么政策,到了二十四五再找,好的早被人挑走了,喝汤都没热乎的。现在就得趁早赶紧把茅坑给占上,慢慢谈着,攒着陪嫁和结婚用品,等到了年龄,齐活了,直接结婚就行了。” 林望舒:“……也对。” 像她哥,虽然二十六了才准备结婚,但其实对象都谈了好几年了,谈了对象,慢慢攒钱攒工业票,这才是正理,要不然小年轻没那心思攒钱。 孟绸看着林望舒的衣裳:“你这套倒是挺好看的,我妈也给我做了两身,说得打扮起来,想当初咱们离开北京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结果现在回来,一个个成土包子了!别人一提是回城知青,一脸瞧不起,倒好像咱乡下来的!” 林望舒:“这两年城里变化快,咱一不小心就土了,可得学起来。” 孟绸:“过两天我把我这头发烫烫……不过你不用愁,你家雷正德有钱,家里好,你让他给你安排工作啊!” 林望舒:“我已经和他掰了。” 孟绸微惊:“什么,掰了?为什么” 林望舒:“一言难尽,种种原因,有我自己的原因,有他的原因,也有他家里的原因……以前在云南还不太觉得,回来北京,顿时发现我们是两种人,凑不到一块。” 孟绸想了想,叹了口气:“可惜了,他家里条件好,嫁了后不用愁,就这么分了真可惜。” 她无奈地说:“可惜是你以前的对象,要不然,我一定要试试,这是咱们很罕见的机会,我相亲就没遇上这么好的,也就是在云南农场,才能和这种条件的有接触。” 林望舒诧异:“你想和雷正德试试?” 孟绸赶紧摆手:“我就随口说说,瞎想而已,我哪能和他试,我多尴尬啊,我就是可惜这么肥的一块猪肉就这么跑了!” 林望舒:“也不能光想着人家条件,还得看看嫁过去受不受气。” 孟绸:“他家里给你气受了?” 林望舒便大致讲了讲沈明芳和雷正惠的情况,还有雷正德传闻她和他睡了的事。 孟绸瞪大了眼睛:“雷正德怎么能这样,看不出来,他家里竟然这样?这要不要脸了,这不是败坏你名声吗?这是闹得你不嫁他不行?” 林望舒:“对,所以你相亲也注意着,不能光看条件,还得看人品,你说遇到这种人家,你表面看着风光,其实自己心里有苦说不出,你往哪儿说理去?” 孟绸想了想,深以为然:“我再试试吧,得多相几个,你有合适的也给我介绍,不要太穷的,也不要太有钱的,和我家差不多,或者稍微好那么一星半点的。” 林望舒看着她,心想你这要求也忒高了,这是要拿着尺子量吗? 孟绸谈话的主题到了最后仿佛只有一个——找对象。 用孟绸的话说,她二十一岁了,孟绸二十三岁,到了这个年纪,就仿佛那泡在水里的香椿芽,好好打理还能放几天,但终究从香椿树上剪下来了,说实话也没多少新鲜日子了。 林望舒找了一个理由,赶紧跑出来了。 她庆幸自己有了后来十年的见识和阅历,她看得更开,找不到也没关系,自己大不了单身,她考上大学她就是天之骄子,这个世界对天之骄子总归多几分宽容吧。 所以路并不是只有一条,她可以独立于这个社会的大部队,单独走出一条不同的路来。 她又想起那猛地砸向自己,却又很快被收回去的大包子,想起陆殿卿。 此时的她冷静地想这件事,忍不住道,怪不得你陆殿卿上辈子三十多岁了还是单身一个,就凭你这思前顾后的劲儿,你不打光棍谁打? 那大包子,没了就没了,本来就不是她的,不要也没什么。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抬眼,公交车正经过报国寺,心里一动,想着自己最近正要找找学习用的书,没准能去淘淘呢。 北京城最大的古玩市场是潘家园,据说是因为潘家园地处开阔,万一来了抓的可以迅速逃跑,而除了潘家园外,这宣武的报国寺也算是一个有名的地儿了,之前自己哥哥林听轩就是在报国寺帮人淘换东西被抓的。 正好公交车到站了,林望舒赶紧下车,下车后便直奔报国寺,这块胡同狭窄,一走进去逼仄得很,各家各户又都盖地震棚,一眼看去全都是晒的被单裤衩什么的,当然也有倾倒的垃圾。 林望舒捂着鼻子钻进去,到处逛了一圈,琳琅满目什么都有,一个个睁着贼溜溜的眼睛,既想卖又担惊受怕着,满脸都是警惕。 林望舒逛了几个旧书摊,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便有些失望,想着果然是难的,现在高考都已经停了十年了,怎么可能还有人收着这种试卷。 她便有些沮丧,觉得白白浪费时间了。 谁知道正走着,冷不丁地看到前面一个摊位上,有一块破布,隐隐露出头。 其实并没有特意看,就那么视线无意中扫过,但是扫过后,大脑的某处竟然瞬间意识到异样,之后,视线回移,她下意识看向那个地方。 她盯着那破布一角,仔细看了一番,心便跳快了。 她哥是谁,她哥打小儿就在报国寺混着的,就爱逛着淘换这种破玩意儿,她因为她哥的缘故,偶尔也会看几眼。 而她分明记得,后来拍出来很好价格的王羲之《平安帖》就是被雷家收到的,就是那么一块破布!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1章这些糟心的男人她都不要想了 她记得特别清楚,当时雷正德还向自己显摆过,说他无意中看到,说他如何火眼金睛,还特意拿给她仔细瞧,当时她还仔细瞧了一番。 再之后,雷正德也拿给陆殿卿看,陆殿卿懂字画,还给了一些意见,分析这个的年月。 对于这些,她印象太深刻了! 林望舒压下心跳,走上前,不着痕迹地翻了翻旧书,之后才把那块破布拿起来:“这是什么?” 她看到,上面盖了一些红章,破破烂烂的,有些地方已经有被腐蚀的破洞了。 她看着,确实是像,但是不敢确定,毕竟这年头未必就没造假的。 根据她哥的说法,如果抱着捡漏的心思去淘换东西,很容易被人坑了,人家那些懂的摊主也很精,会用诱进策略,让你以为自己捡漏了,其实吃大亏了。 那摊主看了一眼,随口道:“这个啊……可是好东西。” 林望舒:“是吗?” 她就随手放下了,放下后就去翻翻旁边的旧书,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翻了几下后,她就起身要走。 摊主拿着那带了窟窿眼的破布,在那里抖擞着:“你再看看,多好一块布啊,这可不是一般东西,有些来历的!” 随着他的抖动,破布上好像有些碎屑落下来,而且还散发着一股子味儿了。 林望舒已经不太抱希望了,摇了摇头,就要走了。 她记得那块布没这么破,这个做假做得有点过了。 那摊主却神秘兮兮的:“这位女同志,你可得瞧仔细了,这个你回家拿肥皂洗衣粉洗洗你就懂了,买不了吃亏,我今天要不是急着用钱,我都不卖!” 林望舒很随意地道:“多钱啊?” 摊主:“十块钱,你拿走!” 林望舒听着十块钱,倒是有些心动,她又仔细瞧了一番,瞧不出一个所以然,想着还是回头让自己二哥过一眼。 但是淘换东西,最讲究眼疾手快,要真是王羲之字帖,等自己再回来,估计那个价肯定下不来了。 一时心里想着,估摸着也有可能是,十块钱就十块钱,大不了就当丢了一张大团结! 她狠心,干脆地道:“五块钱,我就拿走,不行就算了。” 摊主打量了她一番,嘿嘿笑了:“姑娘,五块肯定不行,算了算了,遇不到懂行的,我还是收起来吧。” 林望舒听到这话,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这种套路话,她二哥给她讲过,敢情这就是一个诱进的吧。 林望舒:“不行就算了,不买了。” 她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她过来就是想买试卷的,高考才是正途,人不能看着什么都收自己手里,根本收不过来,再说她不是这行的,以为自己能在火眼金睛的这群人精手里捡漏,想什么呢?不把自己坑死算他们良心! 她抬腿就往前走,谁知道那摊主却赶紧叫住她:“行行行,今天咱们结个善缘,五块钱,五块钱给你吧!” 林望舒疑惑地看着摊主,心想你蒙我呢。 摊主:“同志,我实话给你说吧,这可是一个好东西,是以前一户旗人家里扔出来的,人家家里有货,慈禧太后赏的东西都有,还有一筐一筐的元宝,都半夜扔河里去了,这块破布就是他们包元宝的,你说这得多金贵!” 林望舒看着他吐沫星子乱飞,说得天花乱坠的,其实越发不信了。 她可不记得雷正德说什么旗人家包着元宝往下扔,就没这茬! 摊主几乎跺脚:“你要是错过这个,那就悔了,我这不是急用钱嘛,我媳妇进医院了!我要不是媳妇进医院,我至于在这里给你掰扯这个!” 林望舒叹了口气,她觉得这个摊主应该是在蒙她,但是这一刻,她竟然动了恻隐之心。 也许真是好东西,没准就捡漏了,或者就当帮衬他一把吧。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踏入了这市场,不存在谁欺诈谁,就是拼一个眼力界,谁眼力界好,看得准了,就赢,谁眼力界不好,看走眼,那就赖自己没本事,说出去不是别人坑了自己,而是自己被打眼,那就是丢人现眼了。 她这样的人,踏入这种市场,其实就是被人家宰的。 不过,也就是五块钱—— 各种想法交织,也存着一丝侥幸,或者还有一丝怜悯,最后她终于掏出来五块钱,买了那块破布,用旧报纸包着,放在了自己包里。 她想,要不要去给二哥看看呢,估计看了后就是一顿骂,骂她没事跑到报国寺被人坑,所以要不还是算了吧。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又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想买试卷没买到,却买回一块熏人的破布,白白五块钱打水漂! 也真是邪门了,为什么要花那五块,那个人肯定是骗子,什么媳妇进医院,就是看她脸上写着人善可欺吧? 果然男人是不可信的,无论是要处对象的男人,还是想卖破布的男人,没一个嘴里有真话。 林望舒深吸口气,让自己打起精神,赶紧回家,她要去学习了。 谁知道刚走到胡同口,就见那里戳着一个人,看起来戳了挺久了。 是雷正德。 此时此刻,看到雷正德,林望舒只觉得浑身无力。 就是这么两天,她先遭遇了要考虑考虑的陆殿卿,接着遭遇了媳妇生病旧货摊主,难道最后,她还要继续被这个坑人的雷正德骗吗? 她冷漠地扫了一眼雷正德,之后,直接忽略,进胡同。 雷正德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林望舒:“你要干什么?说吧。” 雷正德脸色惨白,人也看着瘦了,甚至有些胡子邋遢的。 总而言之,看着更让人反感了。 他咬着牙,神情悲恸地看着她:“望舒。” 林望舒:“我饿了,想回家吃东西,希望你能快一点说,不然我就喊抓流氓了。” 雷正德:“我还记得,上火车的时候,你笑着对我说,等到了北京后,你要大块吃肉,你想吃全聚德烤鸭,还想要吃炙子烤肉,你还想吃肉丁馒头!你说要和我一起吃。” 林望舒只觉得淡漠遥远:“是吗?” 她以前就这么爱吃吗? 雷正德:“望舒,我说这些我都会带你吃,我们回到北京享福,天天都开开心心的,你那个时候笑得多开心。” 林望舒心想,傻子只知道吃,当然开心了。 吃着吃着就知道这日子不好过了吧。 雷正德:“我并不相信,我没办法相信,怎么一转眼,你就变了,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就像是针一样扎我心上,我很难受,我晚上睡不着觉,但是我最后还是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林望舒深吸口气,她纳闷地看着雷正德,心想怎么就说不明白。 她要怎么样才能让他相信,自己对他真的没什么感觉了。 她要剖腹自证吗? 雷正德:“我也反思了回到城里后我的所作所为,我明白自己做得不够好,可是我做得不够好,你应该告诉我啊,你告诉了我,我一定努力重新做好,你不能一声不吭就和我提分手,我真的受不了。” 林望舒终于开口:“你怎么不回忆一下你家里人是怎么对我的呢?我就活该被你家那么说,哪个姑娘被那么说了,还有脸和你好?你当我没脸没皮是吧?” 雷正德:“望舒,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我姐说了什么,我让她给你道歉行不行?” 林望舒好笑地看着他。 雷正德眼圈都红了,声音也有很有些动情:“望舒,你应该相信我,你看你哥打了我,那是未来大舅子打我,没得说,我绝对不会让我家里因为这个对你哥不利!我豁出去命都不要,也得护着你哥护着你!我能护着你,你相信我,我姐说的那些话,我都会让她给你道歉,我会让你出了这口气,可以吗?” 不得不说,林望舒听到这些话,看着眼前憔悴的雷正德,她多少有些感动了。 她想,曾经的雷正德,确实是把自己放在心里的。 甚至于后来的雷正德,在三十多岁后,他依然是把自己放在心里的。 要不然外面二十岁的小姑娘生了他孩子,他直接娶进家门得了,何必非和自己那么纠缠着不离婚,死死地非要拴住自己呢! 一般男人恨不得中年升官发财死老婆呢。 所以面对这么一个雷正德,她多少是有些心软的。 他不是坏人,他对自己也不错,他只是没有做到她所希望的,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绝对无法容忍那个流着他血脉的婴儿。 只能说他们是真的不合适在一起。 所以她无奈地看着他,有些疲惫地说:“正德,你这么说,我也很难过。” 雷正德:“望舒,我就知道,我知道你并不是那么心狠的人,你——” 林望舒:“可我真的不再喜欢你了,我也不想嫁给你了,这个需要再说吗?哪怕你是天底下最好的,我不喜欢了,我也不能强迫自己啊……你能明白吗?” 雷正德听到这个,陡然大声道:“你这么骗我有意思吗?火车上一天一夜,你变了心?” 林望舒:“就你妈你姐那样,就凭你家里那情况,我凭什么不变心?我活该被你家作践啊?” 雷正德:“我说了,我让我姐给你道歉!你心里有多大的委屈,我就让你出多大的气不行吗?” 林望舒蹙眉看着他:“你少说这种没用的话,我倒是突然记起一件事,我存折钱是不是在你那里?” 雷正德:“对,在我这里。” 林望舒:“你先还给我,那是我的钱。” 雷正德微怔:“我还能昧你钱不成?” 林望舒:“对,我相信你不会昧我的钱,那你还给我啊。” 雷正德:“那我们约一个时间,我让我姐给你道歉,顺便还给你钱。” 林望舒:“钱给我,道歉就算了。我不想看到她那张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的脸。” 雷正德沉默地看着她,之后突然笑了声:“林望舒,你放心,该给你的,我都会给你,你等着。” 说着,他转身骑起旁边的自行车就走。 林望舒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雷正德,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别的她反正是不想要,她只想要回她的钱。 当年她去云南,属于跨省下乡,才拿了这么一笔安置费,她甚至觉得这就是她五年的卖身钱,这笔钱便宜了雷正德,她怎么都不痛快。 站在那里,林望舒回想着自己这个上午,最后麻木地过去了派出所,新户口本已经下来了,她重新拿到了正式的北京户口。 那户口登记本还散发着油墨香,里面还有米面粮油副食的本子,有了这些,她至少拥有自己的粮食关系,能按时领到自己的饭票布票副食票了。 她装在牛皮信封里,揣着牛皮信封迈步往家走,心想这些糟心的男人她都不要想了,她赶紧回家学习吧。 谁知道才走进胡同没几步,就见旁边槐树下,站着一个陆殿卿。 第22章 第 22 章 第22章户口本押我这里 突然看到陆殿卿,林望舒表示很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上去也有些憔悴。 她咬唇,别过脸去,故意不看他。 她知道自己的眼神也许有些幽怨,但是现在装冷淡实在是有些收敛不住情绪,特别是在今天遭遇了雷正德之后。 想装成若无其事都难。 陆殿卿走上前:“我前天去天津,本来应该昨天回来,结果因为有点意外,耽误了,今天才刚到家,正说要去找你。” 林望舒心想,关我什么事…… 陆殿卿:“带了几盒十八街麻花,你尝尝?” 说着,他递过来一盒麻花。 林望舒不接。 陆殿卿:“你不喜欢吃吗,我特意去总店买的,他们说总店的麻花最地道。” 林望舒便觉得委屈,自己又不是猪,他为什么总想着给自己塞吃的,现在根本没心情吃好不好? 陆殿卿看着她的眼睛,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湿润,他便轻声说:“怎么了?” 林望舒:“没什么。” 声音却是很低落的,是想掩饰都掩饰不了。 陆殿卿:“是出什么事了?雷家找你了?” 林望舒:“是啊,雷正德又找我了,他冲我吹胡子瞪眼的,还说要给我道歉,我缺他一个道歉吗?” 这事不能提,一提就委屈,她想起上辈子,她要离婚,他还死死扒着不放,她委屈得简直想哭。 特别是现在有个人轻声细语地哄着问,那就更想哭了。 陆殿卿:“那我现在去找他说。” 说着,他就要走。 林望舒:“你别,你干嘛找他,你现在已经不管我了,你去找他有意思吗?” 陆殿卿顿住脚步:“我没有不管你。” 林望舒:“你就是,就是不管我了!他跑来欺负我,你也不管我,你说话不算话,你就是骗人的,你回头一转身就不见人影了!” 她突然就想起,当时说得好好的,要给她写信,后来她可是连个信皮都没见到过! 陆殿卿抿唇沉默地望着她。 林望舒:“我现在算知道了,你就是一个骗子,你花言巧语,你比雷正德更坏,雷正德至少说实话,你都是说假话!” 陆殿卿:“之前天津那位世叔去世,现在他身后引起一些麻烦,他没有子侄,我父亲也不在国内,我必须去一趟帮他处理,因为涉及到遗产有些意外麻烦,我也没想到会多耽误一天,我处理完了就往回赶。” 林望舒:“你不用向我解释这些,我也不想听,事实上也和我无关。” 说完她直接迈步就要回家,她不想搭理他了。 陆殿卿看着她,没说话。 林望舒一狠心,心想那就果然算了吧。 陆殿卿在她即将转进胡同的时候,终于喊道:“林望舒。” 林望舒继续往前走。 在她走过胡同第二个门洞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陆殿卿陡然迈步,急步上前,身形迅疾如风,挺拔的身形赫然挡在了她前面。 林望舒抿唇,别过脸去,看墙缝里冒出来的杂草,就是不看他。 陆殿卿:“林望舒。” 林望舒:“你让开。” 陆殿卿:“林望舒。” 林望舒:“你没完了是吧?” 陆殿卿:“林望舒,我不会不管你,永远不会。” 这声音有些酸楚的感觉,林望舒眸光落在他脸上,她便看到,他眸底竟然有些泛红。 她诧异,心想你哭什么哭……我还想哭呢。 陆殿卿:“即使我们永远不可能,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我说过的,你应该相信我说话会算话。” 然而林望舒不信。 陆殿卿修长的睫毛垂下,他哑声道:“今天奔波在路上,其实我一直在想,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如果人生中有一些如果,如果我能让自己做出另外一种行为,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林望舒心想,你没有如果,但是我有。 陆殿卿:“许多事,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在过去某些时候,我也没办法做出不同的决定。” 林望舒:“你少来,花言巧语,骗人。” 她想了想,又道:“不对,你是坑人,全都是坑人的。” 陆殿卿:“我就是不想坑你,所以才犹豫。” 林望舒:“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跳火坑?你不管我了,就是不管我了,不要说那么多——” 她突然道:“我还是赶紧嫁给雷正德吧,其实他对我真不错,无论我对他说多么难听的话,他伤心了难过了,马上就能爬起来,告诉我说他相信我,告诉我说他永远不会害我,他还要让他姐姐向我道歉让我出气,这是多好的男人啊。” 陆殿卿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林望舒,你不要这么说。” 林望舒:“我就要,我现在就去告诉他,躲不过那我就接着,我就不信了,就他妈他姐那样的,我还斗不过吗?我要让雷正德跪在我脚下,我要让他对我俯首称臣!” 这其实未尝不可! 说完她抬步就走。 陆殿卿陡然伸出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咬牙道:“你疯了吗?” 林望舒很平静,眨眨眼睛,笑了下:“没疯,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解决问题办法啊。” 陆殿卿沉默地看着她。 距离太近了,她看到那让人炫目的出色五官就在眼前,看到了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听到了陆殿卿的呼吸声。 那呼吸一声一声的,仿佛鼓点,滚烫地敲在她心上。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凭呼吸声就让她这么心乱。 她的脸开始发烫,她的身体开始升温,她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开始变急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失去了听觉和视觉,周围所有的声音画面全都消失了,他们处在一片白茫茫中,她能看到的,只有陆殿卿。 眼前的陆殿卿,是一个和以往完全不同的陆殿卿,他眼底泛红,呼吸紊乱,他所有的冷静理智全都被撕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甚至在颤抖。 她从来不知道陆殿卿还可以这样。 就在这呼吸交缠中,她听到陆殿卿用嘶哑的声音低低地说:“林望舒,我能给你的,我一定尽我所能,但是我不能辜负家族的期望,我也做不到随意放弃自己的事业。” 林望舒死死地咬着唇,不吭声。 陆殿卿:“如果你不嫌弃,那我们可以继续谈谈我们处对象的事情。” 林望舒:“我不和你谈了,要谈你自己谈!” 陆殿卿:“林望舒。” 林望舒:“你出尔反尔,一会这样,一会那样,敢情什么话都是你说了,我可以有异议吗?我可以反对吗?我不能!什么都你说了算,那让我怎么和你谈!” 陆殿卿:“那你要怎么样?” 林望舒:“要谈的话,那就我说了算。” 她补充:“你得听我的。” 陆殿卿:“好,那我听你的。” 林望舒打量他半响,才道:“我才不信,你浑身都是心眼,你骗人的。” 陆殿卿:“我没骗你。” 林望舒:“你前天,不对,是大前天,你说你要再考虑考虑。” 陆殿卿:“是。” 林望舒:“你竟然还要考虑?你这不是说话不算话吗?” 陆殿卿怔了下,之后承认:“你说得对,我不该考虑。” 林望舒:“对,你就不该考虑,我如果答应,你不是应该高兴得蹦起来吗?” 陆殿卿向来理智冷静的眸子有些恍惚地看着她,他显然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林望舒:“经过我慎重考虑,我觉得你其实还不错,我可以答应你了。” 陆殿卿看着她:“那我们——” 林望舒:“你不要瞻前顾后,你如果想太多,那我早跑了,你只能看着我嫁给别人,到时候你还得在这里装。” 这是她思考了几天后的结论,她的直觉是,上辈子在她嫁给雷正德后,他其实挺失落的,肯定不好受,但他这个人特别能装,心里再有事脸上也是风平浪静不露端倪。他甚至故意疏远了自己,要不然明明他们小时候关系仿佛也可以,他干嘛那么对自己,冷得仿佛从来没认识过。 他那样对自己,自己其实是难受的,也曾猜测过原因,但并不能得到答案,于是反过来疏远了他,两个人越来越客气虚伪,以至于连曾经那点情分都淡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男人,也是活该了。 陆殿卿:“好,我知道了。” 林望舒宣布:“现在,我们正式在一起了。” 陆殿卿眼神恍惚:“嗯。” 林望舒想了想:“这样吧,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尽快领证吧。” 陆殿卿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她。 林望舒:“难道你不想吗?” 陆殿卿声音喑哑:“我想,不过——” 林望舒:“拿你的户口本去,我们去领证,可能还要照片,还要做婚检?是不是还得要单位开证明信?我们看看怎么做吧?” 陆殿卿无奈:“你不要说风就是雨,你现在就是和雷正德赌气,你根本没考虑明白。” 林望舒:“说风就是雨?我是这种人吗?我是经过慎重考虑过后才慎重决定嫁给你的。” 陆殿卿抿唇看着她,良久,才道:“你以前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去捉鱼,结果第二天,你就和别人去爬城墙摘酸枣了。” 而他在河边等了她一天。 林望舒:“不可能,我没有吧。” 陆殿卿:“你有,你现在这么想的,明天也许就后悔,哭着说我逼你,你甚至可能晚上就后悔了,认为你上了我的当,认为是我骗了你。所以我一直说,可以给你时间,你可以多想想。” 林望舒:“你意思是,我曾经答应过你去捉鱼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你会捉鱼吗?我怎么可能和一个不会捉鱼的一起捉鱼!” 陆殿卿眸中泛起一丝无奈,他咬牙切齿:“林望舒,你记性不好,你是什么记性,是你一直都在坑我,你出尔反尔,骗人!” 林望舒怔怔地看着他,喃喃地道:“可是,如果我这么答应了,而我睡一觉忘记了,那你应该提醒我,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说出来我可以给你道歉,也可以补回来啊!我已经忘记了,你又不说,因为这个生闷气,除了自己难受,还有别的用吗……” 陆殿卿愣了下,苦笑:“是,我确实应该提醒你,你说得对,我为什么不找你讨回来,所以都是我活该。” 林望舒脸红:“说来说去,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也不至于非求着你,我饿了,先回家吃饭了,陆殿卿,再见。” 陆殿卿却依然握着她的手腕,并不放开。 林望舒:“陆殿卿,你放开我。” 陆殿卿视线紧紧锁着她:“林望舒,我不放开,永远不会放开,可以吗?” 林望舒:“那你就是耍流氓。” 陆殿卿:“你都答应要嫁给我,我怎么算耍流氓?” 林望舒:“只是说说,你还当真了?” 陆殿卿:“在我这里没有开玩笑的事,说出来就是真的,你忘了我就要提醒你,你不认账我就要讨回来。现在,你先回家等我,不要乱跑。” 林望舒:“干嘛?” 陆殿卿:“我去单位打申请报告。” 林望舒狐疑:“打什么报告?” 陆殿卿:“你刚才不是说领证吗?打结婚申请报告,需要单位盖章审批。” 林望舒愣了下:“这,其实不用急,我们可以慢慢来,可以多谈谈,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陆殿卿一个眼神过来,竟然有些谴责的意思:“你又说话不算话了?你看你一直这样,我就知道。” 林望舒心虚:“那……。” 陆殿卿:“你刚才是不是去取户口登记本了?” 林望舒:“你怎么知道?” 陆殿卿:“你给我。” 林望舒:“干嘛?” 陆殿卿:“先押我这里。” 林望舒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也行。” 第23章 第 23 章 第23章领证 林望舒回到家后,腿都是软的。 想想今天的事,她也许明天就后悔了,但至少现在,她觉得,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雷正德再过来,那她就拿出来结婚证往那里一扔:“对不起,我已经嫁给别人了。” 这个画面是如此动人,以至于林望舒迫不及待起来了,想想雷正德那脸色,她就觉得,值了! 她必须承认,也许她这么着急想和陆殿卿结成合法夫妻,肯定也有一些雷正德关系,真是恨不得狠狠给雷正德一个教训,不然话就说不明白了。 当然了,陆殿卿也真是不错,还是很喜欢的…… 她努力回忆了下刚才自己逼婚的过程,一时也是脸红耳赤。 她好歹是经历过的,面对陆殿卿这个童子鸡,到底是她赢了。 她又想起他扣押自己户口本的行为,心里也有了狐疑,也许其实是他赢了,自己进了他的圈套? 不过不管了,别管谁的圈套,估计事情就这样了。 她无力地躺在了床上,捂住了脸,重活一辈子,她就这么把自己给交待进去了,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她怎么就没商量着趁机要点彩礼呢? 她想起自己上辈子和雷正德三十多没孩子的事,虽然两个人都检查过并没什么身体问题,但是这个事还是应该和他说说,当然不能提上辈子,就说自己可能不想要小孩或者不想生,或者干脆说自己身体可能有点问题,看看他怎么说。 他如果觉得没小孩不能接受,当然是干脆各回各家了。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猛地想到,她其实应该和家里人提一下。 这事太突然了,家里人如果知道了,还不打死她? 只是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人,只有宁苹在那里认认真真削土豆皮。 她便使劲叹了口气,打开麻花盒子,从中掰下来一块,分给宁苹一块,自己也尝了尝,这麻花真好吃。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其实他对自己真的很好了。 她开始回忆他和她以前的相处,想起她吃过他家的红烧肉,想起她吃过他家的肉丁馒头……反正他好像一直想给自己送好吃的。 她绞尽脑汁想着他说的捞鱼,却丝毫没有任何印象。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她眼看着天不早了,心想他肯定不会回来了,民政局要下班了,那肯定要明天再说了。 至于明天……睡一觉,谁知道呢,也许她改变了主意,也许他改变了主意。 或者她和家里人一说,家里人激烈反对,她想想也就算了。 谁知道这时,她突然听到敲门声,敲门声有些急促。 宁苹吓了一跳,她离门近,赶紧去开门。 打开门,就看到陆殿卿,他额头上渗着汗,气息急促。 宁苹看到他一惊:“你要干什么?” 陆殿卿的视线越过她,直直地落在林望舒身上:“走吧。” 林望舒没想到他竟然赶回来了,她吓了一跳,这种申请书盖章不是应该很长时间吗? 她站在那里犹豫不定。 陆殿卿看她那样:“林望舒,你什么意思?” 林望舒:“我,我没别的意思……” 她竟然开始心虚了。 陆殿卿:“走。” 他的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他眼神强硬不容反抗,那意思仿佛,她不去,他也要拎着她后脖领子去。 事到临头,林望舒确实有些脚软,小声商量说:“陆殿卿,要不明天,今天确实太匆……” 陆殿卿挑眉,沉默地看着她。 他也不说话,他就那么看着她,眼神都不挪一下。 那就是在胁迫她。 林望舒觉得窒息。 她深吸口气:“那我去……我需要带什么吗?” 陆殿卿:“你现在没单位,申请书可以请派出所盖章,你的户口袋子里有现成照片,我们什么都不缺。” 宁苹看傻眼了:“姐,怎么了,你们这是?” 陆殿卿一个眼神过去,顿时犹如大山压下,宁苹也有些怕了。 林望舒:“宁苹,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于是她终于走出家门,和他并排着,往派出所过去。 陆殿卿:“我已经问清楚了,申请书已经帮你写好了,只需要你签字画押,再让派出所盖个章,然后我们就可以直接去民政局。” 林望舒:“你都写好了?” 陆殿卿:“对。我的申请书,单位已经通过了,给我出了结婚证明,单位领导和单位计划生育室也都盖章了。” 林望舒非常吃惊,还可以这么快吗?一般不都折腾好些天吗?现在不都提倡晚婚晚育吗? 陆殿卿见她慢腾腾的,干脆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我们要尽快,不然人家下班了。” 林望舒不习惯,赶紧左右看,要挣开:“小心别人看到。” 陆殿卿:“我们既然都要领结婚证了,还怕人看到吗?” 这话说得倒是有理…… 陆殿卿几乎是半拽着她,把她拽到了派出所,之后把申请书往那里一放:“麻烦帮盖章。” 那派出所民警认识他:“殿卿,你怎么——” 陆殿卿:“盖章就行了。” 民警看了看申请书,惊讶:“你要结婚?” 陆殿卿:“对。” 民警赶紧瞅向林望舒:“你你你,这是你对象?” 陆殿卿:“对,我对象,我们要结婚,现在帮我盖章,民政局马上要下班了。” 民警赶紧点头:“好好好。” “啪”的一下子,大红章盖上了,还迅速手写了一个同意的意见。 陆殿卿说了谢谢,之后拉着林望舒就往民政局跑。 距离并不远,但时间实在是有些赶。 林望舒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边跑边喘着气说:“我觉得……我们像是在逃命……早知道我们应该借辆自行车啊……” 陆殿卿抿着唇,一声不吭,但其实额头的汗珠已经往下掉了。 林望舒无奈,累得要命:“陆殿卿,你怎么这么着急,我突然觉得你居心叵测……” 这时候,却已经到了民政局门口了。 工作人员正要收拾东西下班,陆殿卿一个箭步带着林望舒冲进去了。 工作人员吓了一跳:“你们这是?” 陆殿卿声音微喘:“麻烦下,我们要领结婚证。” 林望舒小声提醒:“咱不能耽误人家下班吧……” 陆殿卿没理她,沉声道:“同志,麻烦今天帮我们打结婚证,我们很着急。” 工作人员忙点头:“行行行,你们材料都齐全吧,拿来我看看,没事,我们晚一会下班没事。” 要说各大政府机构,态度最好的就是民政局了,总归结婚的比离婚的多,都是喜事,民政局人员也不愿意黑着脸。 陆殿卿竟然将所有资料都准备好,直接往工作人员面前一放。 林望舒两腿无力,几乎站都站不住。 她有些慌了。 她看向陆殿卿,低声说:“那个,那个我有个事要讲!” 陆殿卿声音毫无起伏:“等我们领了证再说。” 林望舒:“很重要,非常重要的事!” 陆殿卿抬眸,看着她道:“你说。” 林望舒:“我身体不太好,我们也没做婚检,我害怕我不能生孩子,以前在云南农场时候,我去医院,大夫给我说,我可能不能生孩子……” 她这话一出,几个工作人员全都齐刷刷地看向她。 鉴于各种传闻以及听说,所有的人都突然往一个方向猜测。 云南农场,去医院,大夫说不能生,这…… 陆殿卿眸底毫无波澜:“还有别的吗?” 林望舒:“这是真的,我不是骗你,这个问题很严重,我之前竟然忘记了,我觉得我应该和你说明白,不然我这不是骗婚吗?你必须知道这个,你考虑清楚再说,我们可以先回去想想再说领证的事。” 陆殿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抿着唇一直没说话。 他的眼神如此难懂,林望舒有些窒息:“你,你可以不接受,我能理解,真的,这件事很重要,我完全能理解,我不会怪你的,我们回去再想想吧!” 陆殿卿却启唇,缓缓地道:“林望舒,今天我既然带你来了民政局,那我们就没有回头路,即使你现在告诉我你其实是白骨精变的,我们也先领了证再说。” 林望舒弱弱地说:“我当然不是白骨精变的……” 陆殿卿便握住林望舒的手。 林望舒的手冰冷,在发抖。 陆殿卿稳稳地握住她的,之后对工作人员说:“我们要领结婚证,谢谢你们,今天太匆忙,喜糖改天会奉上。” 工作人员都傻眼了,天天都是结婚的,没见过这样的,这还差点出来一个白骨精。 听到陆殿卿这么说,当下赶紧点头:“好好好,我们马上办。” 工作人员很快检查过了,双方的户口本,照片,还有结婚证明,结婚证明一个是盖的派出所章,一个盖的单位章。 工作人员看向林望舒:“你现在没工作是吧?” 林望舒点头:“对。” 工作人员:“你是知青的话,是不是应该知青办盖章?” 陆殿卿:“同志,我已经打电话问过了,知青办说不需要他们盖章,派出所的章就行,派出所是户口所在地,现在她的粮食关系已经转移到了街道,和知青办没关系了。” 工作人员又看了一番:“你们年纪还小嘛,女的才二十一,男的二十三,这么着急结婚干吗?” 现在推行晚婚晚育计划生育,叫晚稀少,所谓的晚是说男二十五女二十三才结婚,稀是两胎之间间隔四年,少是只生两个孩子。 结婚和生育指标都在单位卡着,单位不盖章,单位不给指标,想结婚都不行,一般男的二十五岁以下审批的少,都得慢慢熬。 陆殿卿:“我们住房紧张,结婚了单位才能分宿舍,不然家人没地住,而且我们单位工作性质经常出国,一出国好几年,我家里有老人在生病,不结婚生活困难没人照顾老人,我现在在国内不结婚,出国后就会一直耽误了。” 这都是最常见的结婚理由套路,是可以写在申请书上的光明正大,陆殿卿一口气全都说齐全了。 工作人员又翻了翻材料,之后才道:“那就这么着。” 毕竟这种事也没明文规定,人家单位都盖章了,他们犯不着故意为难,含糊着说得过去就行。 于是三下五除二,结婚证就给办好了,之后盖章,签字,一人一张。 “好了。” 林望舒便看到,结婚证就工作人员拿出来了…… 结婚证样式像奖状,上面是国徽,周围是金色的麦穗,里面写着大大的三个字“结婚证”,再下面是详细的信息,写着双方名字还要按手印。 按手印的时候,林望舒觉得这简直仿佛卖身契,她眼皮一跳。 陆殿卿郑重地谢过工作人员,之后收拾好东西,拎着林望舒,走出了民政局。 林望舒觉得自己就像做梦一样。 她重生到了二十一岁,这才几天,她就把自己给卖了? 她是不是哪里想错了?她是不是上当了?她真的不会后悔吗? 陆殿卿看她两腿无力,仿佛路都走不动,便领着她过去旁边的台阶上,两个人一起坐下。 他看着遥远的地方,夕阳已经要落下了,照在那高高翘起的斗檐上,四合院灰扑扑的瓦楞都被蒙上了一层淡金色。 有谁家的鸽子掠过,带着一片鸣哨声。 他没看身边的林望舒,只是轻声问道:“你现在什么想法?” 林望舒无力地坐在那里,只觉得两手冰冷。 她深吸口气,终于道:“就算领证了,那,那——” 陆殿卿望着夕阳中飘飞的柳絮,薄薄的唇抿得很平,淡声道:“那怎样?” 林望舒小声说:“那你也得给我彩礼啊……” 陆殿卿微怔,缓缓侧首,便看到她很心虚地抱着膝盖,一副鹌鹑样。 他默了一番,之后陡然笑了。 他眉眼染上暖意,声音却低而沉:“好,给你彩礼。” 第24章 第 24 章 第24章彩礼嫁妆钱钱钱 林望舒坐在那里,两手捂着脸,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脸很烫,手却很凉。 她捂着脸,安分地趴在膝盖上,小声说:“那你给我多少彩礼?” 陆殿卿:“我的都可以给你。” 林望舒低声嘟哝道:“你别告诉我你是穷光蛋什么都没有……” 陆殿卿笑:“这个问题我可以和我的岳父母商量吗?” 林望舒红着脸:“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商量下吧……” 陆殿卿想了想,道:“那我说说我家的情况,这样你可以多了解一下,心里有个底。” 林望舒:“好吧……我家情况你知道,我不用说吧?” 陆殿卿:“不用。” 说着,他就道:“我刚入职时工资是五十九块,现在提了一级,大概是六十四块,但是驻外会有一些补贴。” 林望舒想,还不如她哥当炊事员工资高呢,她哥九十多呢……… 陆殿卿:“你知道,我们家族比较大,我们家叔伯都是分开住,目前我爷爷住在东交民巷,我结婚的话,我父亲肯定不愿和我一起住,他应该会回到外交部大院。” 林望舒只有点头的份,她知道东交民巷是以前的使馆区,陆家老爷子一直住在那里,不过具体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 陆殿卿继续道:“新街口的房子本来就是当初留给我结婚用的,所以我们以后可以住在那里,以前我们家很多产业,经过这些年,所剩无几,不过还是有些资产能拿到租金的。” 林望舒有些意外:“这么多年过去,你们家竟然还是资本家。” 陆殿卿瞥了她一眼:“你可以不用这三个字来形容,我们都是合理合法的,符合国家政策的。” 林望舒:“哦……” 陆殿卿解释道:“解放前我曾祖父开办煤矿公司,各地置产布局,前些年那些房子被收回了,现在落实私房政策,充公的私房还是有一部分还回来了,也有租金了。” 其实这些房子的情况非常复杂,各地城市处理方式又不一样,比如房管部门的“代经租”,名义上还是他们家的,但是管理权却是房管部门,以后怕是也回不来了,他们只是能拿租金而已,但也有一些私房,现在的政策是“带户返还”政策,房子产权回来,房主与占了房屋的租户订立租赁契约,租金由政府来规定,现在这个叫做标准租。 这种代经租和标准组,他们家都能拿到一些租金,并不多,但各地加起来总是有一些的。 陆殿卿继续道:“除了这些,以前公私合营的店铺,因为改造时是私股赎的方式,用的定息制,每年还有一些利息可以拿。” 林望舒心里暗想,怪不得他上辈子说经商就经商,一点不愁本钱。 陆殿卿继续道:“这些都委托我爷爷解放前身边的老人在打理,每个月都有固定一些进项,分摊到我,按照规定,从我十八岁开始,一个月大概有五十块,当然你也知道,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我以前从来没拿到过,也就是最近一两年才重新开始有了。” 林望舒:“那你工资和家里分的钱加起来也不少啊,一百一十多块呢!” 陆殿卿:“我工作了一年,没多少结余,不过有以前各种原因的钱大概三百多,我以前花钱比较大手大脚,同事一起买菜做饭我出得多,毕竟我没什么家累,家里条件也相对好一些,以后结婚了,我会注意。家族的钱我从来没支取过,我要结婚的话,肯定会支取,我不知道具体数目,不过应该有一千块钱左右。” 林望舒听着他突然给自己扔过来这么多信息,也是脑门疼,其实她并不想知道这么详细,他却这么一五一十地交底。 林望舒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怪不得你平时花钱大手大脚,你果然这么有钱。” 陆殿卿又道:“我结婚,按照我们家以前的传统,我爷爷和父母应该会资助我。我母亲在香港,继承一部分我外公的资产,我父亲工资也非常高。不过如果我父母没有给,那肯定有他们的苦衷和考虑,比如我父亲,他要从工资中拿出一些来资助他故友年迈的父母,还定期资助着两位孤儿,要给胡奶奶留足生活费,偶尔单位的同事有什么困难,他能帮的也都会帮,他在这个位置,有他的考量。” 他低声说:“对于这些我能理解并且完全可以接受,毕竟我已经这么大人了,也已经工作了,我结婚可以靠自己。前年我出国时,途径香港,见到了我母亲,她要给我一些钱,我并没要,因为我有工资,并不需要那么多。” 最后,他侧首望着她道:“所以目前计划我们的婚礼,我只会从我自己能支配的钱来筹划。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把我家的情况和各种可能都说给你,让你心里大概明白,我能承诺给你的那一部分。” 林望舒有些不好意思:“我对这个没想法,你有多钱我们结婚就花多钱好了,其实我觉得一千多已经算是很多了吧。我不可能贪图长辈的钱,他们的还是他们的,他们可以随便处置,我不会惦记。” 说着这话,她却莫名想起来陆殿卿那个在香港的母亲,那个温文尔雅会说几国语言会各种乐器还会画画的母亲,这个以后就是她婆婆了? 那以后她得叫她——妈? 她觉得不太真实…… 小时候她眼巴巴地想多看她一眼呢。 陆殿卿:“除了这个,我们单位还会发外汇券,可以去友谊商店买一些进口商品,我以前并不需要,都送给同事了。但是既然我结婚了,我会自己攒着,可以给你买东西,那里有好吃的巧克力,还有进口奶糖和饼干,你应该会喜欢吃。” 林望舒心想又不是小孩,他光想着她馋嘴爱吃。 不过她还是道:“好……” 陆殿卿突然问:“你要缝纫机吗?” 林望舒微怔:“我干嘛要缝纫机?” 她马上郑重补充声明:“我不会做衣服,也不会用缝纫机。” 陆殿卿:“据说这是三大件之一,你不要缝纫机的话,那我给你买手表,买一辆自行车,如果可能,也许可以买电视机,这个看情况。” 林望舒:“其实没有电视也行,这笔钱可以省了。” 这个时候都是黑白电视,她不觉得有什么意思,再等些年就是彩色电视机了,她觉得犯不着非要结婚时候急巴巴买这个。 来日方长。 陆殿卿:“我们买了手表和自行车后,再办婚礼,应该还能有一些结余,这么一算,我大概能给你家三百块钱彩礼。如果再多的话,我怕婚礼的钱不够了,或者会办得比较寒酸,如果你父母觉得有什么别的要求,也可以商量,我来想办法解决。” 林望舒听着,觉得还不错,雷正德家当时给了她一百八的彩礼。 虽然她也不是眼里非要看这点钱,但这也反映了重视程度,雷家就是不拿她当回事。 于是她道:“三百块钱我觉得挺好了,已经不少了,我父母应该不至于贪了这笔钱,还会给我们添补进来,所以这笔钱就是倒个手,这样我父母脸上有光。” 上辈子她妈不但把那一百八还回来了,还另外拿了三四百块钱给她置办各种陪嫁,这辈子她当然不愿意要那笔钱,得让妈妈攒着以后花。 她结婚寒酸点也没什么,反正陆殿卿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嫌弃她。 陆殿卿:“我们还得抽出一些钱来给你置办新衣服,我的不需要买,原来的衣服都很好。” 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必须注重着装,现在的衣服都非常得体,都是爷爷在老牌店铺为他订制的手工西装,结婚当天都可以穿。 单位有些年轻新人没有合适的衣服,单位专门做了一些现成的衣服,大家需要的时候可以过去借,只不过尺码未必合适,衣服其实也很一般,远不如他的,所以单位有些身量相仿的同事有些会借他的。 林望舒道:“这倒是不用吧,我可以自己买。” 陆殿卿:“我们结婚了,后而可能会有一些场合,你也需要出而,所以给你置办衣服是我的工作需要。” 林望舒听这个,好奇:“那对我的外语有要求吗?” 陆殿卿:“我记得你以前学习挺好的?” 她就是那种整天玩,课本折飞机,但最后考试竟然也不错的人。 林望舒:“还行吧……我下乡时候没事也学习,所以我现在英语水平还可以,如果有需要,我应该不至于丢你人。” 其实说“还可以”是谦虚了,不过没办法,怕让他太吃惊,只好保留实力,等以后再慢慢地显山露水吧。 陆殿卿:“好。” 林望舒想了想,还是道:“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家里的钱我不太好意思要,但是也不用都要你出钱,我在云南下乡也有一些安置费,还有我的补助,我都攒着,大概有二百六十多,虽然不多,但置办衣服被褥以及一些其它零碎足足够了。” 可恨这二百多还没要回来,只希望雷正德说话算话,把这些钱还给她。 不过好在她还拿着雷正德的手表,到时候他如果不给自己钱,那自己就把他手表给卖了吧,怎么也能卖二百块吧。 卖了雷正德的手表给自己置办嫁妆,想想也挺美的,雷正德知道估计气死。 陆殿卿看她神色在一瞬间变了几变,试探着说:“你确定?” 林望舒:“我确定,买衣服暂时不需要你出钱,如果有困难,我会告诉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死要而子活受罪。” 陆殿卿侧首看她,眸中带着笑:“好,有需要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弄布票工业券。” 林望舒:“行!” 这么聊了一番彩礼和钱后,两个人仿佛真有那种要结婚的感觉了,不会像之前,感觉像是踩在云朵上,特别不真实。 林望舒却很快想到一个问题:“我们结婚的话,都什么人会来参加婚礼啊?” 陆殿卿:“这也是我要给你说的,你知道,我母亲在数年前去了香港,她一直觉得愧对我,我也很遗憾在她生病的时候没有照顾过她,所以如果我们结婚,她肯定是希望参加我的婚礼,当然我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拿到审批,所以这个是还需要再看看情况。” 他继续道:“我们家族人比较多,到时候应该都会来,这里而又涉及协调沟通的麻烦,所以——” 他无奈地看向她。 林望舒:“我明白了,你意思是我们举办婚礼遥遥无期?” 陆殿卿:“我父亲不在国内,但是我爷爷在,我会尽快找我爷爷谈这件事,让他尽快去你家正式提亲,这样我们的事就可以公开了。” 林望舒:“嗯,也行……” 主要是她和雷正德的事闹得那么轰轰烈烈,现在她又突然和陆殿卿领证的话,事情传出去就是一个大笑话,可以传出去十八个胡同了。 这个时候,如果他们家长辈出而来提亲,相对来说自己家里也能说出去口。 陆殿卿显然也考虑到这个:“你如果在意,我们也可以先小范围摆酒,算是给你一个更正式的名分。” 林望舒:“我并不在意,这只是一个形势,摆不摆无所谓,反正你家里人来我家正式走一趟,公开下,我觉得就可以了。” 陆殿卿:“那我尽快联系我家里人开始这个流程,明天就过去找我爷爷谈。” 林望舒想了想,却道:“这件事,太突然了,那在你爷爷正式去我家前,我们的事先别往外说,你觉得呢?” 陆殿卿:“我也这么想的,不然突然领证,我家里人不上门,也不太合适。” 那样的话,自然是林家没脸,倒是让人轻看了。 林望舒再次想起雷正德手里那二百多:“那雷家那边……” 她现在突然不着急了,着急什么,反正他们早晚知道的,犯不着急吼吼地去说什么。 反倒是应该先要回来那二百多,再说撕破脸的事。 陆殿卿看着她:“你是有别的考虑吗?” 林望舒犹豫了下,还是说:“我和雷正德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这是我刚刚想到的。” 陆殿卿缄默,片刻后才问:“需要我来做什么吗?” 林望舒:“倒是也不用……如果有需要,我再和你说吧。” 陆殿卿:“好。” 他这么痛快,连问都不问,林望舒反而解释道:“你不要多想,我和他一起回北京的,之前东西可能放一块儿的,所以,我得和他算算账……” 陆殿卿了然:“没事,你们先算清,也是应该的,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林望舒:“你觉得我们的事,现在直接向雷家公开,合适吗?” 陆殿卿听着这话,看向她,反问:“你觉得呢?” 四目相对,林望舒有些尴尬:“要不还是等你家里人上门提亲后,再正式一起公布?” 陆殿卿沉默。 林望舒解释说:“我觉得……我们突然领证了,总不好拿出来结婚证给雷正德看,他配吗,他不配,所以还是等我们正式要筹办婚礼让他知道……再说了,你家里长辈不出而,你突然和我领证,他恼了,你是晚辈,他家里人万一欺负你呢,你说是吧?” 陆殿卿唇角微微掀起,低声说:“其实于我来说,什么时候公布都可以,这只是早晚的问题。只是她们之前那么说你,现在你是我的妻子了,我——” 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她却一下子明白了。 其实以前他帮自己出头,师出无名,他的位置很尴尬,毕竟他家和雷家是那样的交情。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作为一个丈夫,完全应该给自己的妻子讨回公道。 林望舒只觉得此时他的眸光像一张温柔编织成的网,将自己的心轻轻收拢。 她脸上微红,很不经意地别过脸去,淡淡地道:“其实也没什么,这都过去了,我也不是那么着急……你不用总惦记着这个。” 他凝视着她而上泛起的红晕,低声说:“好,等我家里长辈正式上门,再向雷家公布这件事,到时候,由我家中长辈出而,或许可以—— 他略顿了下,道:“婚礼总是需要人手,凭我们两家多年的交情,他们家中晚辈还可以帮忙搭把手,打个杂。” 这声音很轻淡,仿若无意,林望舒听着却是心里一顿,她狐疑地说:“打个杂?” 陆殿卿:“办婚礼的话,总是需要跑前跑后的人手,亲戚朋友都会帮忙吧。” 林望舒:“好像也对……不过万一他来捣乱呢?” 毕竟自己结婚雷正德来打杂的话,他岂不是能活活气死?他能做出什么事,自己都不敢想。 陆殿卿:“怎么会,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捣乱的吗?” 林望舒一想也对,如果陆家要办婚礼,无论是从交情还是利益上来说,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幺蛾子的,那就是要成仇了。而陆家,别说陆殿卿爷爷还没退,就是他的父亲以及叔伯,也是雷家必须顾忌的。 陆殿卿又道:“当然如果你不喜欢,可以不用他们,虽然依我们两家多年交情,依雷爷爷的性子,这都是应当应分的,他们应该帮衬着我的婚礼。” 林望舒压下心里的滑稽:“我觉得没什么,我并不在意,随你吧……” 如果可以,她还希望自己婚礼的时候让沈明芳去卖力气切菜呢,累死她最好了。 两个人这么商量了一番,竟然已经把接下来的事都给商量好了,甚至仿佛连以后养老去哪儿墓地在哪里都可以商量妥当了。 这时候,天也擦黑了,林望舒看向他:“那现在,我们——” 她有些茫然,现在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但是感觉上还是很陌生,她并不太能接受两个人一下子特别亲密。 天黑了,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陆殿卿:“我先送你回家吧,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和家里提这个事,你家里也需要时间接受。” 林望舒低着头,小声说:“好。” 她明白他非常体谅自己,也做了一些让步。 当下两个人起身,一起往回走,陆殿卿说:“结婚证都放我这里了,我来保管。” 林望舒:“为什么你来保管?” 陆殿卿:“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万一你弄丢了呢?” 林望舒有些不服气:“我应该不会丢吧……” 陆殿卿瞥了她一眼,道:“以后家族分到的租金会交到你手里,如果我在国内,工资也会给你保管,我们各自保管一些重要的东西。” 林望舒:“那也行……” 他确实做事严谨认真,他要保管那就他来保管。 陆殿卿:“你饿了吗?” 林望舒摸了摸肚子:“确实有点饿了。” 陆殿卿:“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 林望舒一听,知道他一直在路上折腾,忙道:“那我陪你去吃饭吧,反正我也饿了。” 陆殿卿:“走,你想吃什么?” 林望舒便想起刚才雷正德说的,什么全聚德烤鸭炙子烤肉的,她便说:“想吃肉。” 陆殿卿浅琥珀色的眸间溢出温柔的笑意:“好,我们去吃肉。” 第25章 第 25 章 第25章陆殿卿你到底要怎么样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来吃了炙子烤肉。 林望舒小心地望向陆殿卿:“会不会不合适,会把你的衣服熏上味儿?” 她之前的时候并没有这个想法,陆殿卿永远是穿着整齐体面,这仿佛是他天然的属性,她也没有想过他这种体面怎么来的。 可是现在,当两个人讨论了一番钱和置装费的时候,她便有了真切的感觉。 她应该爱护他的衣服,不要糟蹋了,这样他就能节省下买衣服的费用,才能省下钱来。 而省下来的钱,是交给她的。 他听到后,也怔了下,似乎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淡声道:“没事。” 林望舒这才稍微放心,于是两个人便进去店里,这个时候店里人多,不过好在还有座位,而且是靠着窗户的。 坐下后,陆殿卿先让林望舒点,林望舒不客气,要了羔羊肉,牛肉,还要了土豆茄子等配菜。 陆殿卿看了后,又补了青菜和汤。 林望舒:“虽然我喜欢吃肉,不过吃烤肉的话,我觉得茄子和土豆才是最好吃的。” 陆殿卿:“那等会你多吃土豆和茄子。” 林望舒:“也不能吃太多,肉还是要吃。” 陆殿卿:“我带的饭票足够,要不要多要一份?” 林望舒:“算了吧,我又不是猪,哪吃得了那么多!” 陆殿卿正看菜单,听到这个,抬眸看了她一眼。 林望舒:“你那是什么眼神?” 陆殿卿:“没什么。” 林望舒本来想详细地问问,不过这时候烤肉上来了,她的心思也就转到烤肉上去了。 这家烤肉用的不是炭火,而是松木枝,这样烤的时候没有烟气。 林望舒这才松了口气,这样就不会熏衣服了,怪不得他觉得没什么。 依她的想法,他是很在意这些细节的。 林望舒叹息,一个男人要想在外表现得体面端庄,也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可以的,许多细节都需要操心,这就需要一个女人在背后操心劳力,希望他自己会操心劳力,不要让她操心劳力。 陆殿卿拿了长筷子来烤肉,平摊放好后,削薄的肉片便在炙子上滋滋地冒出油来,在这种春寒料峭的傍晚,这情景看上去格外让人有胃口。 林望舒:“你在国外都自己做饭吗?” 陆殿卿:“我们驻外工作人员会轮流做饭,我的厨艺还可以。” 林望舒:“你可真能干……我完全不会做饭。” 她当然是说瞎话,她的厨艺煎炸烹饪十八般武艺全能,不过反正她这辈子就是不行,什么都不行,谁也别想让她行。 陆殿卿立即道:“我们在一起,我可以做饭。” 林望舒报之以李:“其实你如果会做饭,我也可以打下手,并不会让你自己辛苦。” 陆殿卿:“不过如果我出国了呢?你怎么办?” 林望舒:“没事,你不用担心,饿不死人的。” 陆殿卿略一沉吟:“我可以教你,做一些简单的饭菜并不难。” 林望舒含糊:“到时候再说吧,简单的肯定能应付应付吧。” 陆殿卿:“你哥厨艺好,你可以跟着学学。” 林望舒却完全不想理会这个话题,学什么学呢。 于是她很快道:“对了,你的母亲……我是说我婆婆,她老人家身体最近怎么样?” 陆殿卿:“她很好,当年出国后,她又从香港被送到美国,病治好了,便一直留在香港。” 林望舒:“那就好……” 她忍不住感慨,这婆婆是一个真正的美人,哪怕后来老了,也是优雅地老去,关键是性子善良温和,又多才多艺,这样的美人,世间难寻。 想到这样一个美人竟然成为她的婆婆,她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于是她道:“如果她回国,我是不是要叫她妈?” 陆殿卿略意外,看着她,沉吟了下道:“都可以,你可以叫她母亲,也可以叫妈,或者干脆不叫也行……这看你的习惯,我想她并不会太在意这些。” 林望舒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她上辈子多想成为他妈那样的一个人,可惜扮演了十年,她把自己弄得心力憔悴,最后还是不成。 所以人还是要多照照镜子,认清自己的本性。 林望舒:“我记得我婆婆会好几种乐器?弹钢琴,小提琴,还有什么?” 陆殿卿:“她还会古筝。” 林望舒:“她会哪几国语言来着?” 陆殿卿扬眉,看着她:“你到底要问什么?” 林望舒:“我就是好奇。” 陆殿卿:“那你可以好奇一下我。”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我也会弹钢琴,虽然长大后不练有些生疏,但简单的曲子能上手,小提琴小时候也学过,我会说五国外语,其中三种大概是母语程度。” 林望舒:“是吗?” 她确实有些意外,他是比较内敛持重的性子,她当然知道他会好几国语言,但乐器?确实不知道。 陆殿卿:“我有一把以前的小提琴在我爷爷那里,如果你喜欢,我回头可以翻出来。” 林望舒:“好……” 其实她对于一个会拉小提琴的男人并没兴趣。 陆殿卿:“吃肉吧。” 说着时,他用烤肉特用的长筷子将烤得滋滋冒油的肉片夹到她面前,又把她爱吃的土豆和茄子摆在四周边沿慢慢烤着。 肉片已经被烤出来一些滋滋的油水,漏在了铁条缝中,这个时候土豆和茄子正好吸收了那些油脂,等到烤了个外焦里脆,那就是最好吃的时候了。 林望舒吃了口,确实很好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比她后来吃的那些还好吃。 陆殿卿突然道:“我们要不要喝点什么?” 林望舒看他:“你觉得呢?” 陆殿卿浅淡的眸子望着她:“要不喝酸梅汤吧。” 林望舒:“……好。” 她隐约觉得,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也许他想喝点酒来庆祝他们喜结良缘,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说。 也许其实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悄悄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眸色比普通中国人浅淡一些的缘故,总觉得他太过冷静,冷静得不像真人。 他现在在想什么,想着吃,还是别的? 他的心思藏在深海,眸底所见都是一片平静,让人猜不到。 陆殿卿:“怎么不吃了,你在想什么?” 林望舒微惊,看向他。 陆殿卿也在看着她。 林望舒脸上竟然红了下,她垂下眼去看烤肉,低声说:“也没想什么——” 她便突然记起来,道:“孩子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陆殿卿:“领证前你不是已经提了这个问题吗?” 林望舒:“可是你没详细说啊。” 她开始往这个方向发散思维:“你父母就你一个儿子,你好像还算是长房嫡子?” 不过因为他父母结婚晚,三十多岁才结婚生下他,所以他反而有好几个堂兄。 陆殿卿:“嫡不嫡长不长的,现在也没人太在意这些,至于传宗接代,我父母国外留学的,宁缺毋滥,三十四岁才结婚,之后生下我,他们对于子女看得比较淡。” 林望舒听着,便想起上辈子,那个时候他也是三十四五岁了,还没结婚,敢情竟然是父辈的传承。 不过她还是道:“那你如果一直没子女呢,你家里人对此没意见吗?” 陆殿卿看向她:“如果一直没有也没关系,如果实在需要有一个,那可以从我堂兄弟家中过继一个。” 林望舒蹙眉:“就是说,我们如果没孩子,就要养别人孩子?” 养孩子并不容易,她至今记得雷正德那个私生子半夜啼哭的声音,沈明芳她们引以为傲,觉得孩子精气神足,可她烦死了,烦到恨不得让这个孩子消失。 陆殿卿:“不需要,就形式上过继下,孩子该谁养谁养,该叫谁妈叫谁妈,以后我们百年之后,对方以嗣子身份给我们办葬礼,再继承我们的财产就行了。” 林望舒一听,顿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陆殿卿家那大院子不错,白送给别人她心疼。 这么说,其实还是得有个自己的孩子,给自己孩子不心疼…… 她轻叹了口气,发现重活一辈子,其实还是有诸多烦恼。 这并不是她苦学后高考得中就能解决的。 生活就是一盘凉拌菜,里面酸甜苦辣各种滋味,菜得一口一口吃,事情还是得一步步解决。 吃完饭后,两个人一起走回家。 陆殿卿:“时候不早了,我怕你家里担心。” 林望舒:“没事,宁苹知道我和你一起出来的,万一我出事他们知道找谁算账。” 陆殿卿眉心动了动:“你说话能正经点吗?” 林望舒:“我为什么要正经,我们都领证了,难道我还要装肤白貌美优雅端庄来骗你吗?” 陆殿卿沉默地看她一番,之后突然笑了。 林望舒哼了声:“你笑什么?” 陆殿卿伸出手:“既然都领证了,我觉得我们可以牵着手往回走。” 林望舒:“好,我们试试。” 其实他之前就握着她手腕,像是打劫一样领着她拼命往民政局跑,不过那个时候太急了,没别的想法,只觉得喘不过气。 现在,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便有了异样的感觉。 一个曾经熟悉,但又仿佛很陌生的男人。 现在他们领证了,要成为夫妻了,但她依然觉得陌生。 没有什么前言铺垫,直接就这么一步到位。 幸好现在他们并不需要睡在一起,不然她一定无法接受,并且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走,走了几步后,她说:“你不要走这么急,我跟不上,现在又不是急着要去民政局!” 陆殿卿便放慢了脚步。 林望舒:“你别攥这么紧,你像是捉贼。” 陆殿卿低首,发现自己确实握得很紧,于是便略放开一些。 林望舒也低头看着他的手,他的手很漂亮,修长整齐,指甲都剪裁成很好看的弧度,现在这双手有些僵硬地攥着自己的手,听到她的话后,又缓慢地放开一些,但对于放开多少,他显然有些犹豫。 她忍不住说:“难道你从来没谈过对象吗?” 其实她更好奇,上辈子的陆殿卿真的到了三十四五岁依然没谈对象吗? 难道他没有属于正常男人的渴望和想法吗? 陆殿卿:“没。” 林望舒:“为什么,是没有合适的吗?你们外国语学院的同学都很好看吧?你们单位也是人才济济吧?难道你就没有看对眼的?” 陆殿卿微微侧首,垂眸看她:“我为什么非要谈对象?” 林望舒一时无言,她差点想说,那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吃饭? 不过她没说,她只是瞥了他一眼,很有些不满的一眼。 他这样的人,活该上辈子单身到那么大吧。 林望舒便不搭理他了。 手虽然牵着,但是一点聊天的兴致都没有。 他适合去搞外交,但不合适谈对象。 一直快要走到他们胡同口时,陆殿卿终于停下来脚步。 林望舒也停下来了。 陆殿卿:“怎么了?” 林望舒:“没事……” 陆殿卿:“你想问什么,还可以继续问,我会认真回答。” 林望舒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向他,她实在无法理解。 本来两个人牵着手说说话,那气氛不是挺好吗,他一句话给自己堵回来,现在又告诉自己,我们是课后答疑时间了同学们你们快提问了。 这样有意思吗? 于是她道:“我没什么问题。” 陆殿卿:“那我送你回家。” 林望舒:“好。” 这下子手也不牵了,各走各的。 牵手有什么意思呢。 陆殿卿的脚步却慢下来,格外地慢,慢到林望舒压着步子依然觉得走起来别扭。 林望舒干脆停下来,不走了。 月色无声,映照在黑灰色墙瓦上,她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最后终于忍不住扬眉笑了。 “陆殿卿,你到底要怎么样?”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6章第一次亲吻 陆殿卿:“林望舒。” 林望舒:“嗯?” 陆殿卿:“我们已经领证了。” 林望舒:“你不用一再提醒我这个事实。” 陆殿卿:“我不提醒你,这也是事实。” 林望舒:“那又怎么样?” 陆殿卿定定地凝视着她,缄默良久,才终于道:“不怎么样。” 林望舒听这话,知道他必然是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并不会像自己这样说出来,他只是波澜不惊面无表情而已,或者干脆不说话。 然而,林望舒并不想哄着他,他不高兴是他的问题,为什么要哄着? 重活一辈子她为什么要哄着男人? 所以林望舒只是道:“那我回家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领证了又怎么样,还能离婚呢,虽然听他交待了家底后确实比较有钱,虽然他各方面优秀还有那么一个美人妈,但那又怎么样? 她又不是离了他就没法过了! 她正走着,陆殿卿突然喊道:“林望舒。” 他素来平稳没有起伏的声线透着几分不悦。 林望舒停下脚步,侧首:“你这么大声,是唯恐四邻八舍听不到吗?” 陆殿卿:“怎么,你很怕四邻八舍听到?” 林望舒:“我什么时候怕了!” 陆殿卿:“我看你已经后悔了,已经在想着领证了还能离婚。” 林望舒一噎,狐疑地看着他。 陆殿卿:“你总是这样,说风就是雨,头天说的话第二天就忘,头天下的决心第二天就没了。” 林望舒有些心虚,她发现陆殿卿总是能一下子说中她的心事,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也有些愧疚。 陆殿卿:“我就知道,结婚证就不能让你拿着。” 林望舒:“……我拿着又怎么样?” 陆殿卿:“你一生气回去就撕了。” 林望舒:“我不会。” 陆殿卿挑眉:“不会吗?” 林望舒默了一会,终于说:“我并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我就算一时生气,但冷静下来还是会保持理智的。” 陆殿卿淡声道:“是吗?” 林望舒:“你生气了就生气了,你说出来啊,你生闷气有用吗?我觉得我就算去撕结婚证,都比你现在这样闷着强!” 陆殿卿:“你看,你就是想着要撕结婚证了,你还真想撕结婚证?” 林望舒:“……” 她犹豫了一会,终于很小声但又理直气壮地道:“那我不是答应让你保管嘛,我想撕都没法撕,脑子里想想也不犯法啊!” 陆殿卿一时都要被气笑了:“林望舒,你——” 林望舒赶紧讨好地说:“好了好了不生气了。” 陆殿卿:“我不生气,我看着像是生气的样子吗?” 林望舒软软地笑:“真不生气?” 陆殿卿看她讨好的样子,无奈:“不生气了,和你生气不值得,我气死了你改嫁别人了。”林望舒:“我就是说说气话,又不是真要撕,我是那种随便的人吗?” 陆殿卿:“你不是。” 这话说得要多勉强有多勉强。 林望舒:“这不就得了,婚姻大事,我绝对不会当做儿戏。” 陆殿卿:“我很高兴你有这个认知。” 林望舒轻舒了口气:“你不生气就好……咱们也不能真的今天领证明天离婚啊,民政局的人会把咱们打出来的。” 陆殿卿沉默地看了她一会,终于道:“好了,说正经的。” 林望舒立即站直了,严肃起来:“嗯?” 陆殿卿却拿出来钱包,从中掏出来一叠:“给你。” 林望舒:“干嘛?” 陆殿卿:“这是五十块钱,你现在先花着。” 林望舒蹙眉:“我不要你的钱,我家里又不会饿着我!” 陆殿卿:“你刚回来,现在还没工作,我们现在已经领证了,你是我的妻子,这本来就是我应该给你的。再说你攒的钱,不是要留着置办结婚用品吗?” 林望舒还是不接,她确实会有些不好意思,才领了证顿时就有一笔钱拿,能顶普通人一个月工资还多,这让她感觉怪怪的。 怎么感觉像是找了一个给自己发工资的? 陆殿卿却拿出来一块手帕,将那些钱包在手帕里,之后直接放到了她口袋中:“林望舒,你不要忘了我们已经领证了,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我有责任有义务在你没有工作的时候负责你的生活,等我以后如果没工作了,你也可以养我。” 林望舒想想,道:“好吧。” 她想说,那等我工作挣了钱我就还你,不过又想起,之前不是说好了工资交给她吗,所以这还用不用还呢,再讲究计较这个有点奇怪了。 这真是一笔奇怪的账。 陆殿卿:“明天我要去东交民巷,我们单位我也得开始工作了,这几天我会比较忙,但晚上我会回来这边住,如果方便我会过去找你,或者你着急找我,也可以去我家,告诉一下胡奶奶。” 林望舒:“嗯……知道啦……” 陆殿卿:“你回家吧,我站在这里看着你进院子。” 林望舒抬眼看他,轻声说:“陆殿卿。” 陆殿卿:“嗯?” 林望舒:“那个,我们现在已经领证了。” 陆殿卿:“对。” 林望舒:“我觉得我们虽然现在还没有夫妻之实,但也可以试试。” 陆殿卿神情微顿,之后,他仿佛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试什么?” 林望舒仰脸看着他。 这个男人,实在是长得好极了,在北京城里,这么轮廓分明的脸并不多见,不得不说,没这个心思的时候只觉好看得讨厌,但有了这个心思,马上觉得怦然心动。 而这个男人现在是自己的丈夫了。 她望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比如,你可以试着亲我一下啊,我们先练习下。” 陆殿卿浅琥珀色的眸子颜色转深,喉结处微滚,他凝视着她,哑声道:“好,可以试试。” 林望舒:“你知道怎么亲吗?” 陆殿卿顿时有些不悦。林望舒:“那就开始吧……” 说完这个后,她闭上了眼睛,微微仰起脸来。 闭上眼睛的她,只觉得这夜凉了起来,空气中的风吹在脸上的触觉变得轻了起来。 她还听到了墙根缝里蛐蛐的叫声。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也许能逮到好品种卖钱…… 陆殿卿应该是俯首下来了,她感觉他的气息就在面前,有热气轻轻喷在她脸上,这让她脸上有些痒。 她好像还听到了他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清晰而稳定。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怎么就想起来那个上辈子的陆殿卿。 在晨曦中,提着整齐的公文包,一丝不苟地走出院子,神情轻淡地对她颔首,有时候两个人会在胡同里走一段,走到胡同口,道一声再见,便各自离开。 他就是这样一个陆殿卿。 她突然好奇起来,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她就看到陆殿卿浅淡的眸子就在眼前,就那么专注地看着她。 呼吸就在她鼻间萦绕。 他显然没想到她突然睁开眼睛,微怔,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着他的样子,一下子忍不住笑起来。 陆殿卿有些狼狈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林望舒努力憋着笑:“我……我有点不适应……” 陆殿卿瞬间抿起唇,神情冷漠。 林望舒:“对不起,我就是想着你平时的样子,我心理上一下子没能接受,就是刚才突然就忍不住……” 说实话,有些尴尬。 她脑子里的陆殿卿还是那个一丝不苟理智冷静的邻居,不动凡心,不近女色。 突然就和她这么亲近,她心理上还没有接受这个变化。 陆殿卿对此保持缄默,眉眼不动如山。 林望舒有些愧疚,讨好地说:“陆殿卿,你不要生气,要不我们再试一次?” 陆殿卿闷声道:“还是先别试了。” 林望舒却越发不好意思了:“再试试嘛,我刚就是突然脑子里一转,笑场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陆殿卿。” 她觉得自己像是讨好主人的哈趴狗,背后还摇着尾巴的。 不过没办法,谁让她笑场了呢,这实在是太不尊重人了。 你去看唱戏,人家一本正经唱着,你突然笑场,别人能气得把你轰出去。 陆殿卿:“你先回去吧,被人看到,他们会传闲话。” 林望舒看看四周围,根本没人出来。 她干脆拉着他:“我们来这里!” 这地方有槐树挡着,不会被人看到。 林望舒:“好了,重新来,我今天非要亲成!” 陆殿卿被动地被她拉着,也不说话,但也没反抗。 林望舒:“你现在,弯下腰,不然我够不着你。” 他太高了,比大部分男人都高一些。 他却依然站在那里,站得笔挺,也不弯腰,只是垂首静默地看着她。 林望舒无奈了,总不能亲下巴,那可不算! 她左右看,最后终于看到墙根底下几块破砖头,她就要跑过去。 陆殿卿:“你干嘛?” 林望舒:“我搬几块砖头垫着脚就能够着你了!” 陆殿卿太阳穴抽动:“你——” 林望舒迈步就走。 陆殿卿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别搬了。” 林望舒:“那我们怎么亲?” 陆殿卿却在这个时候,骤然俯首下来。 猝不及防,他亲上了她的唇。 温热的触觉在唇间弥漫,还没等林望舒想明白,他已经撤离了。 犹如被羽毛轻轻扫过,有些残余的痒,但软软暖暖的。 林望舒懵懵的,都没反应过来,她只是傻傻地看着他。 陆殿卿:“好了。” 他的声音喑哑,也很低,几乎是气声。 林望舒脸上火烫,她看着他,却发现,他脸好像也红了。 所以他虽然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其实也和她一样很不好意思吗? 陆殿卿:“林望舒,回家去吧。” 不知道是夜色太浓,还是林望舒的心在跳,她发现他的声音竟然很好听,低沉的声线,犹如大山深处隐隐松涛之声,悠远宽厚,撩动人心。 林望舒咬着唇,点头:“嗯……” 作者有话要说:小舒:重生一次为什么要哄男人呢就不哄就不哄算了我就一讨好主人哈巴狗,背后自带摇尾巴特效 小陆:庆祝初吻,发100红包! 两章红包晚上一起发!晚上还有第 第27章 第 27 章 林望舒几乎是挪回家的,她腿软。 她想起来刚才陆殿卿亲自己的样子就腿软。 她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少年时眉眼冷淡的陆殿卿,又想着三十多岁那个持重严谨的陆殿卿,每一个都不该是会亲自己的人,每一个都仿佛距离自己很遥远。 现在,他却亲了自己。 蜻蜓点水,过后了无痕迹,但是那一刻的温热,却印在了她脑子里。 林望舒叹息,心想我不该这样,我是什么人,我可是结过婚的,我又不是十几岁小姑娘,而他,只是一个两辈子童子鸡。 我应该进退自如才对。 可问题是做不到啊! 她深吸口气,心想也许是因为陆殿卿这个人,她太熟了,又太陌生,突然拉进的距离她还是不适应,也许慢慢适应就好了。 总之在婚姻生活中,她必然才是那个主角。 林望舒又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钱,手帕上仿佛还带着陆殿卿掌心的温热,热乎乎的钱,五十块钱。 她终于有了真实感和踏实感。 看来他急于履行做丈夫的责任,那她就先拿着好了。 林望舒又想起,自己将来如果能顺利考上大学,她工作过五年,按说应该是带着工资上大学的,倒未必要花他的钱。 当然了,不花是不花,但他的钱自己必须把控在手里的。 上辈子林望舒就是太不在意钱了,以至于雷正德竟然乱搞。 当然这也没办法,雷正德是做生意的,她如果不操心商场那一摊子事,她是很难把控住他的钱的。 陆殿卿就不一样了,他是死工资,就算家族分得的钱,也都是固定的,这个很好掌控。 林望舒又想起后来陆殿卿参与国家工业外贸采购的事,其实她宁愿要一个清贫死工资的丈夫,也不要一个出轨的暴发户男人,但看来他就是注定要走那条路了。 当然了,陆殿卿的不近女色是经过历史证明的,倒是也不用太担心。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过去了家中,一进家门,恰好迎头碰见黑着脸的她大哥林观海。 林观海一看到她:“你去哪儿了?这么晚了?” 关彧馨也扑过来:“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们都出去找你一圈!我听说你和陆殿卿一起出去的,还跑去胡奶奶家,人家说根本没见你人影!” 林大靖赶紧拿着火铳要捅开炉子眼,给她热饭。 林望舒轻咳了声,郑重地说:“爸,妈,哥,我有一个重大的事情要宣布。” 关彧馨:“怎么了?” 林望舒:“我这两天找了一个对象。” 关彧馨:“对象?” 林观海皱眉:“你不是说没成吗?” 关彧馨却明白了:“香椿芽是人家送的?” 林望舒点头:“对,所以我们谈了对象!” 关彧馨有些无奈:“人家给你香椿芽,你就谈了对象,你可真行!谁啊,怎么不带回来看看?你这个时候这么晚了出去就是和他处去了?你好歹也得给家里人说一声!” 林望舒看看窗外,没人,让宁苹关紧了门,这才说:“我再宣布一个重大消息。” 关彧馨:“你说吧。” 林望舒:“我和他今天领证了。” 她这话一出,满屋子顿时沉寂下来,只听到炉子烧煤时的细碎噼啪声。 林观海脸色难看起来:“你说什么,你领证了?和谁?对方是不是骗子?你是不是被人家逼的?” 关彧馨:“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死丫头,你说清楚啊!” 林望舒:“是陆殿卿。” 这话说出去后,大家伙的脸色都变了。 关彧馨:“陆殿卿?” 林望舒咳了声:“对,前几天,他说要和我处对象,我也琢磨着要不要答应他,所以没和你们提,今天,我们聊了聊,我觉得处对象挺好的,又觉得,我们年纪不小了,恰好户口本这不是新拿到的吗,干脆就领证了。” 关彧馨一时有些站不住了,她一屁股蹲坐在床上:“你们真领证了?” 林望舒:“对……” 林观海:“他好好的怎么要和你处对象结婚?” 关彧馨:“证呢,拿来我看看,可别是坑你的,是不是假的……” 旁边林大靖也是一直担心着,听到这里,便劝关彧馨:“你不要急,听闺女慢慢讲。” 林望舒:“妈,你瞎想什么呢,怎么会是假的,我们是在民政局领证的,手续齐全,我还按手印盖章了!” 林观海:“那结婚证呢,拿来我们看看真假。” 林望舒:“结婚证在他手里,他都收着,不过你们放心,不会有假——” 说到这里,她也是无奈了,早知道无论如何把结婚证要过来,为什么要让他拿着呢?早知道拖他一起回来证明了。 当下只好道:“我没那么傻,至于领个假证吗?再说了,他干嘛骗我,他骗我有意思吗?” 关彧馨很快冷静下来:“他家那个出身做派,确实不可能骗你,他前途好着呢,要想往上升,肯定得要个好名声,他也不可能坑你……” 林观海:“可问题他干嘛要和你领证?你们怎么突然就结婚了?这也太突然了?你怎么不和家里人说一声?” 林望舒:“是有点突然,不过这不是已经领了嘛,看起来事情就这样了……” 林大靖:“这确实有点想不到,他们家怎么说的?” 关彧馨:“对,他家怎么说,还有雷家那边呢?” 林望舒:“雷家那边,随他们闹腾去?现在我已经和陆殿卿结婚了,陆殿卿爷爷和雷正德爷爷认识,两个人挺熟的,两家关系也不错,我嫁给了陆殿卿,雷家还能怎么着,当然是装傻了,他们还能找陆家说什么吗?” 她想起今天陆殿卿说的话,她以前只觉得他性子太好了,现在才发现,他表面上不声不响的,其实对雷正德竟然也存着气,现在明显是要整雷正德一把。 不过管他呢,反正随便他吧,雷家憋屈吃亏,她当然开心。 当下便道:“反正我现在有陆殿卿撑腰,我一点不怕雷家了,什么就让陆殿卿去处理,他有保护自己妻子的责任和义务,他处理不好,那就是他没本事。” 关彧馨愣了半天,之后突然笑起来:“望舒,你这是一下子给自己抱了一个大腿!陆家那小子——” 她想起陆殿卿来:“这样的女婿,我们家这种情况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陆家是什么人家,不说别的,就陆殿卿他爸昔日那地位,就陆殿卿他妈往日那大小姐风范,那哪是他们普通人家能比的! 自己女儿找了这样人家的孩子,自己只有偷着乐的。 况且陆殿卿人品也好,大家都看在眼里,他并不是那胡里花哨的男人。 林观海:“那他说什么了吗?以后呢,打算怎么着,这婚礼还办不办了?望舒,你也不能光图人家条件,还是得看看他们那边想法,这种门户,万一低看了你,你回头还不得哭去!” 关彧馨:“说得也有道理,你说这叫什么事,怎么就这么领证了,让我怎么给四邻八舍说?你们婚礼也不办了?那不是等着让人家嚼舌根吗?” 林望舒便把今天她和陆殿卿聊的这些事都一一说了,关彧馨时不时有疑问,林望舒就拼命解释。 最后林望舒只好拿出来那手帕:“他今天还给了我钱,五十块钱,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了,我觉得他还是很有诚心的,是打算和我一起过日子的,他还说以后要把工资还有家里给他的钱都交给我保管。” 就是这结婚证,看来他是死死把在手里,是不会给她了。 林望舒开始感激这五十块,不然说不清了。 关彧馨看了看钱,又详细地盘问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 旁边林观海道:“妈,其实也不用担心,陆叔叔为人做事,我们有目共睹,他们家那种家风培养出来的,怎么着都不至于差。再说陆殿卿的为人处世我们也可以看到,人品也还算周正。” 关彧馨想想也是,不过还是纳闷:“我说望舒,你们两个以前是怎么回事,你才回来没几天,怎么就突然要处对象领证了?” 林望舒深吸口气:“这个事……我也说不明白,谁知道呢!” 她只是想着,曾经的青涩时光里,他其实是喜欢过自己的。 林观海却突然道:“他好像确实有点惦记着我们望舒的意思。” 林望舒:“怎么说?” 林观海:“我也是现在回忆,有那么一点意思。” 他叹了口气:“你们不记得了吗,当时听轩带着望舒到处瞎跑出去玩,陆殿卿总想从旁跟着。” 林望舒:“哥,那是他也想玩吧,二哥烦他,想揍他。” 那时候差点打起来,二哥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林观海:“他像是那种想玩的人吗?他就是想和望舒玩,要不是他总想来找望舒,听轩也不至于那么烦他。” 林望舒:“是吗?” 林观海:“不然听轩好好地干嘛烦他?听轩就是觉得他想抢自己妹妹!” 林望舒诧异:“我以为是我二哥本来就烦他呢。” 林观海挠了挠头:“我记得有一次,天都擦黑了,我出去,正好看到他在咱们家外面站着,我说你在干什么,他就问起望舒,我说早出去玩了,谁知道去哪儿了。” 林观海回忆着这件事:“他站在那儿半天没挪地。” 林望舒听着,也是疑惑,又觉得好像很正常。 他就是那样,有什么事也不说出来,谁还能耐心一直问他,像今晚,自己也就是想着领证了,总不能冷着,才只好逗逗他。不然他不高兴,也不说什么,自己自然抬腿走了。 当下道:“反正这件事就这样了……证都领了,想那么多也没用了。” 关彧馨道:“我明天给你钱,你赶紧再置办几件新衣裳吧,要买好的,这个不能马虎了!” 关彧馨觉得,这个女婿真是挑着灯笼都难找,哪怕领证了,也得小心着,可别跑了。 林望舒:“知道了……不过妈你不用给我钱。” 她是想着,那就先花他的这五十好了,然后她尽快把她那二百多要回来,补上这五十块,然后再还给他。 他上缴工资的事以后再说。 关彧馨:“我这里给你攒着钱呢,你嫁妆钱都给你留着呢,正好派上用场了!” !!! 第28章 第 28 章 第28章工作机会 回到房间躺下后,林望舒满心激动,说不上来的感觉。 今天这一天可真是跌宕起伏,热闹极了。 关键早上她出门还是一个单身姑娘,晚上回来就已经喜得金龟婿了。 她软软地瘫在床上,长出了口气。 重生后,人生一半的事搞定了,她接下来专心学习参加高考就行了,当然或许也应该找一份工作干着,不然光靠家里人或者陆殿卿养,也不太合适,毕竟她现在要结婚,要置办嫁妆…… 宁苹凑过来:“姐,你现在就这样结婚了?” 林望舒:“看来是的。” 宁苹:“嫁给那个……” 她皱眉,她想说嫁给那个内奸,但是想到那个人已经和林望舒结婚了,就把话咽下去了。 林望舒:“他虽然看着凶了一些,但其实人也还不错,你今天吃麻花了吗?” 宁苹:“吃了,可真香!” 林望舒:“麻花是他从天津带回来的。” 宁苹:“原来是他买的啊!” 林望舒:“还有那天的攒馅包子也是他带来的。” 宁苹恍然。 林望舒:“他今天还给了我钱,虽然我们不应该太看重这些钱财和东西,但是如果一个男人不肯给你花钱,那一定不能嫁,他肯花,至少说明有一定诚意。” 宁苹:“姐说得对!我们老家娶媳妇是一定要出彩礼,不肯出彩礼谁嫁啊!” 林望舒:“我们今天结婚了,确实快了一些,不过那又怎么样,历史证明,他是一个正直善良勇于承担洁身自好的男人,而且他还挺有钱的,长得也算是人模狗样,这样的男人,如果对我好,我不赶紧抓住领证,还犹豫什么?” 宁苹便开始佩服起来:“姐,你真行,我以后可得多向你学着点。” 林望舒笑叹了一声,她说这些当然也有自我安慰的意思,反正事情都这样了,当然是往好里想了。 第二天,林望舒早上起来学习看书,现在数学书上的公式她都背得很熟了,最要紧的是要应用,可是应用的话就得多练习,现在还是缺少一些练习资料。 物理的话,有些题目她做了,但心里还是没底,具体一些细节没能琢磨透,不知道具体要考察什么。 至于化学,倒是好办,化学方程式这种逻辑性的,她比较容易上手,已经完全没问题,就是那些物质的颜色特性,如果没什么实践,实在是有些眼花缭乱。 林望舒轻叹了口气,心想现在图书馆也不开,该想什么办法呢。 她又想起来陆殿卿来,可惜他学的是文科,他们单位的图书馆,估计也是文科类的,这种数理化的估计没有。 况且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汲汲营营地学习,该怎么向他解释,他那么精明的人,自己说一句,他可能就能想十步了。 她又想起上辈子认识的一些人脉资源,那些大学教授们,可惜自己熟悉人家,人家不认识自己,贸然跑去借这方面的资料,只怕是会被人家认为居心叵测,满心提防着。 她一时也没办法,只好自我安慰,现在还没放开高考,当别人还没准备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努力,这就走在绝大多数人前面了。 早上洗漱吃过饭后,家里人都去上班了,她从自己的帆布包里翻出来那块怀表,仔细研究了一番,这成色还是不错的,保养得好,又是瑞士好牌子,怎么也能卖二百多。 这块怀表是雷正德奶奶留下的,算是一个纪念,他肯定不舍得自己卖掉,现在他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自己干等着他上门还钱也不行,这里还着急用钱呢,所以还是自己主动找上去吧。 她想了想雷家那德性,又在针线扁筐里拿了一把剪刀,拿了妈妈的一条旧围巾箍上,就准备出门。 大概率这剪刀用不上,不过她还是要有备无患,万一呢。 过去了新街口,并不愿意随便露面,不想碰到沈明芳和雷正惠母女两个,她是想着在外面留心,最好是恰好碰到雷正德。 谁知道等了一会,根本不见人影,她便有些无奈,想着这么浪费时间也不是事。 这雷正德,嘴上说得好好的,要还钱,结果不见人影,谁知道什么时候还呢。 她无奈地回想着,上辈子雷正德回城后,先是吊儿郎当了一番,找了一份工作胡乱干着,到了来年就考大学了,而她当时也要考大学的,可已经结婚了,雷家意思是让她好好当媳妇,不用想那些没的,她当时傻,就没多想,就这么耽误了。 她努力回想着当时的具体情况,好像记得雷正德是被家里推荐去了青工部下面的工交处,分管工业和交通战线的工作,当然了,他就是一打杂的,上班一张报纸一个大茶缸子。 林望舒便想着,或许应该去青工部机关大楼看看,没准能碰到呢。 谁知道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一个声音:“是你?” 林望舒抬头看过去,冤家路窄,竟然是雷正惠。 林望舒淡淡地看着她,没一点表情。 雷正惠满脸防备:“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林望舒:“这不是大街上吗,这是你家吗?” 雷正惠不屑地道:“你看清楚,这是西城,你们家住宣武,一宣武的跑来我们西城,就在我们胡同口转悠,还好意思说不是来我们家?” 林望舒:“大路朝天,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关你什么事?你嘴巴这么厉害,怎么不管管你弟,你知道吧,昨天你弟眼巴巴地去找我,他哭着说求我回心转意,我也是烦,心想这人总赖着我,我可怎么办呢!” 雷正惠嘲讽:“林望舒,看不出来,你可真有本事,把我弟招惹得魂不守舍的,和家里闹成那样,你说你能干点好事吗?” 她心里是不屑的,昨天弟弟竟然找上爷爷,让爷爷压着她去给林望舒道歉?我呸,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她现在看到林望舒就恨死了! 她被那个乡下小丫头给撞了,摔倒了尾巴骨,现在屁股那里还疼呢,找谁说理去! 林望舒:“我为什么要干好事?我又不姓雷叫锋我好好的干什么好事?” 雷正惠:“你就是故意的,故意闹得我们家宅不宁。” 林望舒:“恭喜你,猜对了,我就是故意的,不过你放心,你要是看住你弟,别让他烦我去,我保证没心情看到你那张脸。” 雷正惠挑眉:“说吧,你今天来干嘛的?” 林望舒便从包中掏出来那块怀表:“瞧,这是你弟的。” 雷正惠一看,便狠狠瞪了林望舒一眼:“这是我奶奶的遗物,怎么在你那里?你偷的吧?” 林望舒笑道:“你弟送给我的,说实话,这东西我也不太稀罕,所以我好心,是来还给你弟的,不过我有二百多块钱在你弟那里,麻烦他尽快还给我,我们各拿回自己的东西,以后各不相干了。” 雷正惠冷笑:“你这是讹诈?你的钱在我弟那儿?我看我弟不知道为你花了多少钱!你还好意思说你的钱?” 林望舒:“大小伙子处对象,别说他没花多少,就算花了又怎么了,不该花的啊?再说你有本事你管着你弟别让他花,他就是乐意为我花钱,我勾勾手指头他就要为我花钱,我也没办法啊!我也很烦啊!” 雷正惠不气反笑:“行行行我今天算是见识了,我给你说吧,这辈子,你别想进我家门!” 林望舒:“雷正惠,那我可提前谢谢你了!” 雷正惠:“少说那些没用的,怀表你还给我们。” 林望舒晃着手中的怀表:“三百块钱,拿我的钱来换,不然三天后,我就把这块表卖旧货了,别怪我没提醒。” 雷正惠看着林望舒得意的样子,不气反笑:“行,你可真行!你且等着吧!” 说完她一甩身走了。 林望舒抬腿离开,不过一迈步,发现刚才雷正惠扭身时,肩膀上的包那么一晃,一张纸从她包里斜着掉出来。 她一眼扫过去,意识到了什么,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一看之下,倒是笑了。 这竟然是一个招工通知,是外国语学院附属中学的招工通知,说是招一个中学英语老师。 她努力回想了下,上辈子雷正惠好像确实是当过一阵英语老师,不过她一直以为是家里给找的,敢情竟然也是自己参加招工应聘的? 她那英语水平竟然还自己去参过英语老师招工? 当下林望舒就有了盘算,自己未必比得上陆殿卿那种从小的童子功,但是比起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人,肯定不差,她干脆拿着这个去应聘好了。 没准还能把雷正惠给挤了呢。 至少凭着真本事的话,别看雷正惠后来也上了大学,但是英语她还不如自己好呢。 她又想起那破布来,甚至恍惚觉得,也许那块破布竟然是真的了,冥冥之中,自己竟然可以抢到雷正德的字帖,也挤掉雷正惠的工作? 这显然有些异想天开,但至少这招工启事是真的,她看了又看,是后天去报名参加考试,想着倒是也不急,自己先准备准备,后天去一趟,就算不成也不至于亏了。 一时又想起自己的钱,她相信雷正惠一定会把这话传达给雷正德,最好是赶紧钱货两清,从此再无瓜葛。 她拿到那二百多,自己也算是小有积蓄,也不至于要家里出钱了,更不至于总是花陆殿卿的钱。 她又顺便去了一趟书店,翻了翻,想找试卷,但还是没有,最后恰好路过琉璃厂,便拿着怀表,想问问人家多钱。 对方照了一番,说是二百五十块。 林望舒一听,倒是很满意,心想这样也好。 反正自己话给带到了,如果他们不尽快给自己钱,那自己就把这怀表卖了,也算是找补回来了。 怎么着都不会亏了。 第29章 第 29 章 陪嫁 林望舒回到家的时候,就见关敬城和关珠清在呢。 两个人都站在那里,关珠清低着头,咬着唇。 关敬城看到林望舒,忙招呼:“外甥女回来了!” 林望舒笑着道:“舅,这是怎么了,站这儿?” 关敬城:“我这不是让珠清过来赔罪的嘛,这孩子不懂事,我才知道,那个香椿芽的事是她往外说的,你说这孩子怎么就管不住嘴巴,什么事也瞎嚷嚷!” 说着,他指着关珠清:“快给你姐赔罪!你说你,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轻重!” 林望舒看看家里,她妈正坐在那里,表情淡淡的,显然也是为这事不高兴。 毕竟给你拿了三捆香椿芽,那也是好心,回头你就到处往外说,你说满街都是多年老邻居,这分呢还是不分呢,总之面上不好看。 更何况还说什么是雷正德送的,这不是惹事吗? 之前关彧馨还没这么气,觉得这孩子嘴上没把门的心眼也小,但也不至于和她一个孩子计较。 但是当她知道那香椿芽是陆殿卿送的,而且陆殿卿已经是自家女婿后,她就觉得没脸了。 让人家陆殿卿知道,这算什么事,丢死人了。 关珠清咬着唇,含着泪,低着头,小声说:“姐姐,对不起,是我错了。” 声音都是颤的,眼珠儿左右乱转。 林望舒见这个,叹了口气:“其实说起来,舅舅和我妈那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过去的事咱不说,就说现在,舅舅采了二月兰,眼巴巴地给我妈送过来,咱不说那菜的贵贱,只说那心思,我就知道,舅舅这是对姐姐好。我家这香椿芽,也是别人送的,别人送的,就那些,再多了肯定没了。这不是眼下家里住着一个宁苹,还有我刚回北京,工作也没着落,是指望着拿这个送了他领导当人情,毕竟别的咱花钱买了,人家也看不上,就这个别人还能看眼里。所以自己家吃的都是不新鲜的,不舍得吃,反倒把好的送人,面上才好看。” 林望舒这一席话,只说得旁边关敬城眼睛窝都湿了:“要不说我这外甥女懂事呢,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咱们都是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至于那香椿芽,姐姐给我是惦记我,不给我,我也没得说,这东西,外面还没上市,根本有钱没得买,一口气给我三捆,我都觉得那是糟蹋了东西,哪至于争什么新鲜不新鲜!姐姐要是多想这些,那就是我的罪过!” 他叹了声:“我一大老爷们,有时候家里的事顾不到,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外面瞎说什么,倒是惹了事!” 关彧馨看着弟弟这样,也是叹了口气。 毕竟那些年,都是姐弟两个互相扶持着过来的,后来关敬城媳妇没了,她也帮衬着照料了关珠清,可以说,这弟弟一路走来,处处都是她的心血! 关敬城:“说起来就是珠清这孩子心眼小,不懂事,自家的事,偷偷闷着就行了,往外乱说!” 林望舒:“舅,我说这些,也不是要说谁的不是,就是咱们把话说清楚了,把疙瘩解释清楚了,珠清年纪小,有时候看事不全面,那我们就给她说,说明白了就行。这次的事,既然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就到这里了,珠清吃个教训,以后估计也懂事了。” 关珠清脸红耳赤,羞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哭着说:“我,我当时以为——” 她却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以为他们家把好的自己留着吃,却把不好的拿给自己,是眼睛缝里没人! 林望舒又道:“舅,珠清也不小了,这都二十了,大人了,你以后没事也别总说她,她有她的想法,不明白就解释明白,犯不着上来就说,姑娘家到了这时候,讲究个脸面。” 关敬城:“望舒说得对,说得对,我就是有时候看她这样着急,她妈走得早,她现在这心思越来越小,我看着心里急!” 关珠清越发哭了:“我错了,我错了!” 关彧馨看了,也就拉她过来:“坐吧,别哭了。” 说着又对关敬城道:“望舒说得有理,你啊,平时也别总说,珠清大姑娘了,也得要脸了,你还天天说!” 一时关彧馨又哄了关珠清一番,最后总算是收了泪。 等到关敬城走了,林望舒回到自己房间,想起关珠清。 这表妹打小儿心眼小,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舅舅也不太懂,就天天说她。 这次她该说的话也说了,以后这关珠清怎么样,也看她自己造化了,毕竟又不是亲妹妹,谁还能天天替她操心。 就是心疼这舅舅,说实话,她舅舅虽然没本事,人却是本分人。 一时打开自己的包,将那招工通知仔细收好了。 这年代可后来还不一样,后来有电视了有广告了,什么事可以在电视上说,消息也灵通,但是这年头,要想知道什么消息,一个是看电线杆子贴的小广告,一个是去知青办或者单位听信。 但这种学校的招聘,人家不给你知青办名额,一般人去哪儿找去,所以就看谁消息灵通了。 雷正惠这消息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但肯定不是轻易得的,说不定还打听了半天,自己现在算是凭空占了便宜。 她自然觉得自己运气好,自己上辈子考过托福高分的人,在这个英语热还没起来的年代当个英语老师,她觉得足足够了。 而一个中学老师,不光是工资问题,还可以接触一些学校的信息,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学习,这怎么也比去工厂一直守在那里做工强。 她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自己赶上了好事,又想起那块破布,便拿出来看了看。 这两天因为突然和陆殿卿结婚的事,都没顾上看。 现在拿出来仔细看一番,觉得好像是真的,至少那手感绵软,像是丝锦的,但仔细看,又觉得有些地方和上辈子见过的不太一样。 一时也说不上来真假,于是想着,赶明儿过去找二哥,让他过一眼,没准能辨出来。 当下其实也不敢洗,怕万一真的洗坏了,只好拿一块旧布包起来,免得熏到自己。 一时又想着,也许可以回头拿给陆殿卿看看,陆家以前没出事前,家里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他别的不行,字画却是精通,算是这方面的行家,以前雷正德拿到那字帖,还特意请他过了一眼。 正想着,关彧馨进屋了,却是说起关珠清的事:“你今天和她说的,倒是挺在理,你去了一趟云南,说话做事都像那么回事了,比以前强了。” 林望舒笑了:“妈,我好歹长了岁数经了事呢,哪能和小时候比。” 关彧馨叹了口气:“说的也是,在外面几年,长大了,这一眨眼就领证了。” 林望舒:“妈,你叹气什么,你不是也说陆殿卿挺好的吗?” 关彧馨:“是挺好,但这也太突然了,我这不是要和你说正经事嘛,陆家那家底,咱是没法比,所以你们要是办事,咱不能和人家比,不过想着,也不能太委屈了你,不然回头人家看不起。” 林望舒:“妈,咱家的情况我也知道,我大哥二哥岁数都到了,都得办事了,回头咱们外面那瓦楞房肯定也得盖起来,这都得要钱,我的事,能省的就省呗,反正我证都领了。就算咱们俭省了,又怎么了,咱们出的那点,人家该看不起还是看不起,该看得起还是看得起。” 这个林望舒是有经验的,上辈子自己妈为了自己婚事也尽力了,可人家还是眼皮都没抬一下。 关彧馨:“那你什么意思?” 林望舒:“所以得挑人,我看陆殿卿就挺好的,我没钱他也不嫌弃我,人家嫌弃不嫌弃,不看我们出多少,还是得看对方人品。” 关彧馨好笑:“你这孩子,咱们出多少,和人家没关系,我们嫁女儿,该尽的礼节还是得尽。” 林望舒:“也不是说我们就不出了,妈,我这不是还有点钱嘛,到时候自己置办点就行了,你和我爸的你们留着就行了,多出来就自己养老。” 关彧馨:“你的是你的,我们给你出的是我们给你出的,这不能混一块儿讲,你结婚,我们肯定得给你准备嫁妆,这都是老礼儿。” 说话间,关彧馨算起来这笔账:“昨晚我和你爸把家里的钱算了算账,正好我现在和你絮叨絮叨。你哥前两年工资不行,这两年涨上去了,时不时出去跑堂会也能挣几个。你们都大了,你二哥下乡,咱们不用出钱,你去云南下乡,多少也有补助。” 这话听得林望舒差点笑出来:“敢情这下乡还是好事了!” 关彧馨:“反正不用花自个儿的,所以这几年,我们也攒了一些钱,我算过了,屋外头盖房子,你大哥二十六,眼看要结婚,你二哥马上也得相亲找对象,这些我们节省点给他们留着,再里外凑凑,我估摸着也能给你凑五百块,这五百块,给你买嫁妆,要是能节省一点,就给你当压箱子底的钱了。” 林望舒:“这么多?妈,我二哥这个事,还没谱的,回头不知道怎么着,所以钱的时候,真没准,还是得留着。” 其实这个时候,她家还真不缺钱,关键就怕后面大嫂和二哥都出事,家里又多了孩子,爸爸也出事,那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一来二去,家底没了,人也差不多散了,老的老,小的小。 关彧馨:“陆殿卿那孩子人还不错,我看这样子,也舍得给你花钱,可人家舍得是人家,咱还是得有自个儿的,置办嫁妆上如果能节省,那剩下的你就留着,当自己压箱子底钱,好歹手头有钱,遇到事也不至于总找人伸手。” 林望舒听这话,想了想道:“妈,我当初知青下乡安置的钱,还能剩下一些,凑凑估计有二百多,要不这样,你给我出二百多吧,我觉得有这些钱也足足够了,其实陆殿卿他满打满算也就一千出头,他娶媳妇难道不该出钱吗?我有五百,足足够了。” 关彧馨一听,叹了声:“咱们家到底是和他们家没法比。” 林望舒:“妈,你想太多了,他家这情况,家里看着东西多,其实人也多,轮到他手上能有多少呢?他是有一处大宅子,可问题是他的宅子能拆下门板来卖还是能撬下一块砖来卖啊?我嫁给他,住他房子,但他房子又不会给我,也就是住住,回头万一离了我还不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捞不着?真说钱,他一个月工资也就六十多,其实比我哥差远了呢,也就是仗着家里娘老子厉害!我以后找一份工作好好干,未必就比他差呢,所以谁也甭嫌谁。” 关彧馨想了想:“你说你还有二百多?” 林望舒便把自己的钱在雷正德那里以及瑞士怀表的事说了,听得关彧馨只瞪眼:“你怎么早没想起来啊,现在敢情还得找他要钱?” 林望舒也是无奈:“我也是收拾包袱才想起来,我哪记得这茬。” 毕竟这对她来说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上辈子两个人本来一处的,谁的东西在谁那里也没太在意,所以本身是不要紧的事,没往心里去。 这辈子一分开,她哪想到这么巧,自己钱在雷正德那,雷正德怀表在自己这里,全都拧着来了! 关彧馨好笑又好气:“二百多块钱,你说你不记得?” 林望舒无奈:“妈……这个确实是意外。再说咱们也不用怕,反正他不还我钱,我就把他怀表卖了,他做初一,我做十五。” 关彧馨:“算了,那就看看雷正德怎么办事吧,他要是把钱拿回来,妈再给你出三百五,这样给你凑成六百块,在咱们这里,也算是丰厚了,让你风光出嫁。” 林望舒:“行。” 心里却想着,未必就花这么多,回头省下来的,她先攒手里,万一以后娘家急用钱,她就想办法补贴回来。 一时关彧馨又说:“先给你这五十块,那不是陆殿卿给了你五十吗,你拿着这一百,再拿点布票,赶紧买两身好衣裳,我再把咱们家窗帘洗了,纱窗换了,把各处打扫打扫,等回头人家上门,我们也看着体面一些。” 林望舒:“嗯,我看看时间吧,后天的话,我想去试试工作机会,所以明天去买衣服吧。” 现在天气转暖了,她身上的衣服就不太合适了,去找工作,还是要穿体面一些。 关彧馨:“工作机会?” 林望舒便把雷正惠掉下来的那个招工通知拿出来了:“她能去,我也可以试试啊。” 关彧馨皱眉:“你去当高中英语老师?” 林望舒:“妈,我在云南可没闲着,一直努力学习呢,你说就凭我这聪明劲儿,区区英语我还学不会吗?再说——” 她想了想,决定顺手拿陆殿卿遮个幌子,便道:“我这不是和陆殿卿领证了嘛,他外语那么好,随便教我几句,我不就厉害了?” 这话如果让懂行的比如陆殿卿听到,估计笑掉大牙——虽然理论上他不会有什么情绪。 但是关彧馨不懂英语,她听到这话,信以为真,便道:“那敢情好,我闺女就是有本事,找个男人,顺便自己也能耐起来,能当高中英语老师了。”林望舒:“也不一定,我就是想试试,如果凭着真本事的话,我觉得我没问题,但万一人家要走路子呢,所以多试试。” 可是显然在关彧馨那里,她已经自动觉得“能试试就很厉害了”,开始觉得自己闺女真了不得了。 林望舒见自己妈这样,也是想笑,不过没法,随她去吧。 一时又想起来关珠清,突然有些同情。 其实孩子就是苗,能长成什么样也看父母,自己是从小被妈宠着惯着天天夸着长大的,所以总觉得自己很了不得,什么时候都是心气高,当然了也因为这个,到了那大宅门里,总被人觉得不安分,别人能忍的,她死活不能忍。 用上辈子她同事的话说“多好的日子啊你竟然还不知足了”。 至于关珠清,则是被她爸打压着长大的,那性子就别扭。 要说起来自己妈和舅舅,一个拼命夸一个拼命打压,也是两个极端了。 第二天,林望舒一早起来照例先在屋里学习一会儿,之后才洗漱刷牙吃饭。 吃过饭后,就拿着那块破布过去广外找林听轩了,一过去,就见林听轩拿着一个三节鞭正嘿呦嘿呦地练着。 林听轩生得高壮,勉强不到一米八,乡下那几年熬了一身结实筋骨,现在眼看着天还冷,他就已经光着膀子练了,练得黝黑背脊上都蒙了一层发亮的汗,胸膛上散发着一股热腾腾的气。 林望舒看着自己二哥,也是感慨,生龙活虎一汉子,看着多好啊,就是可惜以后竟然进监狱熬日子。 林听轩看到自己妹妹,便拿来了一个汗褂往身上一披,笑哈哈地说:“望舒你怎么过来了,不是都让宁苹给我送东西吗?” 林望舒:“怎么,宁苹来,你妹妹就不能来了?” 林听轩:“我这不是烦她吗,她不来正好,你不知道,她来了整天问这问那的,要不就是絮叨家里的事,我听着就烦。” 林望舒:“二哥,我今天是有事。” 林听轩:“什么?” 林望舒:“一堆事呢,你上次揍了雷正德的事——” 林听轩当即摆手:“揍就揍了,还能怎么着,雷正德那怂包,最后还不是没吭声!” 林望舒叹了声:“二哥,你揍了,他不吭声,那是因为他还惦记着我,你现在和普通人情况不一样,咱得收收脾气,不然人家万一要把你送监狱了,人家逼着我必须嫁过去,那我就不是得卖身赎你?” 林听轩一听,脸就沉下来了:“他逼你?威胁你?” 林望舒:“那倒是没有,但总归是怕,提心吊胆的,怕人家找你麻烦,你要是重新进了监狱,你说让我怎么着?你做事图一时之快不动脑子,还不是别人给你擦屁股!” 林听轩皱眉:“望舒,你现在到底打算怎么着,你说说。” 林望舒:“你先说你以后别没事出去乱打人了!” 林听轩:“他欺负你,我还不能揍揍?” 林望舒:“揍人得分策略,不能把自己搭进去,你揍人家,你回头进监狱了,你说你这是害别人还是害我们?” 林听轩一怔,瞪着眼倔了半响,终于硬着声说:“那我不是蒙着脸吗?”林望舒想想也笑了:“二哥,以后这种事,咱还是得留个心眼,不能冲动,有什么事你和家里商量下,行吗?” 林听轩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们这个事还是能成呢,谁知道这样,反正揍也揍了,就这样吧!” 林望舒:“成什么成,我给你说,我已经和别人领证了!” 林听轩一懵:“什么?领什么证?” 他就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林望舒:“连彩礼钱都谈好了。” 林听轩那脸色就精彩起来了,他瞪着林望舒:“你领证了?是结婚证?就是那个民政局领到的结婚证?是那个意思吧?” 林望舒:“对,就是说我在法律上已经结婚了。” 林听轩整个人僵在那里:“谁,你就这么结婚了?妹,你就这么结婚了?谁啊,你和谁结婚了?” 林望舒:“陆殿卿。” 林听轩愣了,之后狠狠骂了一声:“这臭小子!我就知道他惦记你!我呸,惦记我妹!望舒,你是不是被他坑了?他是不是逼着你和他领证?” 林望舒:“那倒没有,我心甘情愿的,我觉得他挺好的。” 林听轩脸都是黑的:“你心甘情愿的?” 林望舒笑着道:“哥,你消消气吧,这以后就是你妹婿了,你可别打他,你打他,把他打坏了,那我不成寡妇了!” 林听轩还是不明白:“你不是和雷正德好吗,怎么转眼就嫁他了?” 林望舒:“那不是和雷正德掰了吗,掰了我就换一个,我觉得他挺好的,比雷正德强一百倍!” 林听轩胡乱扒拉了一下头发,一脸苦恼,妹子大了要嫁人,怎么嫁来嫁去都是自己看不顺眼的? 关键自己还什么都不能做了,只能瞪眼看着妹妹嫁人。 林望舒见他那样,也懒得说什么,便拿出来那破布:“二哥你瞧瞧这个,能看出来不?” 林听轩便拿过来,随意看了一眼,看了后,他脸色就凝重起来了,拿着那块布,到了太阳底下对着皱眉仔细研究了一番,最后终于说:“我说望舒,你哪儿淘换来的这个?” 林望舒:“你先说这东西是什么?” 林听轩:“依我看,至少有些年头,是王羲之的字帖,但是具体是哪个年代仿的,不好说。” 林望舒一听,眼睛亮了:“哪个年代不好说?那可能是最近这些年仿的吗?” 林听轩摇头:“这怎么得百十年往上了。” 林望舒深吸口气,这玩意儿就算清朝仿的,那也不止五块钱啊,更别说,按照雷正德上辈子那个线索,这个至少是明朝往前了。 林望舒便有些激动了,这可不少钱呢! 林听轩:“到底哪儿来的?” 林望舒:“我报国寺买的,五块钱!” 林听轩瞪眼:“五块?” 他赶紧重新仔细看了一遍:“这也算是你捡漏了。” 林望舒一时几乎不敢相信,她竟然捡漏了,竟然捡漏了! 要知道上辈子这东西应该归雷正德的,结果现在,她捡漏了。 要是抢了别人的也就算了,但是雷正德的,那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雷正德这狗玩意儿,抢他东西算是抢对了! 林望舒喜滋滋的,这个时候再看那破布,一点不嫌弃有味儿了,这是钱啊,谁嫌弃钱臭? 林听轩:“得,我帮你收拾收拾,不然这么大的味儿也不行。回头我有功夫再拿着找人过过眼,问问多少价钱。” 林望舒:“这个不卖,就看看多钱,看了咱就收起来。” 林听轩:“行。” 把这事交待给二哥后,林望舒自然是放心,她哥在古玩市场还是有些路子的,朋友多,眼力界也好。 当即又提起宁苹来:“宁苹来了你别总呲人家,好好待人家。” 林听轩略有些不耐地答应了,林望舒这才起身离开,她是想着先买一身体面的衣裳,这样等陆家人过来,也看着好看。 总不能就那一身,不像样。 林望舒跑去西单看了看,买了一条的确良衬衫,一件长裤,都是中规中矩的样式,但是料子好,也能和别的衣服搭配。 她好歹也是比别人多活了一些年头,想着这一身穿起来未必多惹眼,但自己的身段穿起来也得体大方。 而且眼下马上要暖和了,这身正好穿,回头入秋冷了,外面搭一件开衫毛衣也很体面。 买好了衣服,也就回家去,看看时候还早,有大半天的时间,赶紧回家先学习,想着明天穿戴齐整,就准备过去外院附属中学面试了。 吃过中午饭后,有些犯困,想睡一觉,不过想想,还是拿出来风油精,抹太阳穴上,继续看书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她就犯困,以后可怎么着,她觉得还是应该逼一下自己。 谁知道刚学了一会,就听到外面说话声,听着是大杂院里胡三媳妇正和人说话,只是那男人的声音—— 就是陆殿卿。 她有些诧异,于是靠近了窗子侧耳倾听,胡三媳妇是个长嘴的,东家长李家短的,又爱打听事儿,满耳朵就听她说了。 陆殿卿偶尔颔首应一下。 那胡三媳妇又笑着说:“现在你家老爷子官复原职了吧,什么时候帮着看看,给我家小子安排一个位置,不用太好,能进外交部就行!” 林望舒听着都笑了,外交部是随便进的吗,胡三家小子小学都没毕业,英语连一句hello都不会,这胡三媳妇是在做梦吧?再说就算官复原职,也不是说安排就安排啊! 也难为陆殿卿,竟然还认真地听着,之后正儿八经给了胡三媳妇一些建议,建议她儿子学习修自行车。 胡三媳妇自然不屑,于是敷衍了几句,赶紧回去了。 林望舒放下手中的书,看看没人注意,跟猫儿一样溜出去了,走出去胡同,果然就见陆殿卿正站在槐树旁边,一身西装挺拔颀长,就那么静默地站着。 她顿时笑了,跑过去:“你怎么和胡三家的在那里胡咧咧,你听她说呢!” 其实说几句话倒是没什么,不过胡三媳妇那人爱嚼舌根,从他这里听一句半句的,回头自己编编瞎话就四处显摆去了。 陆殿卿看着她,眸中带了一点笑:“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林望舒突然明白了:“我知道了,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好让我出来找你!” 这人可真狡猾,要不然就以他那性子,没事哪至于听那种闲话。 当下笑着道:“我正在家学习呢,你要商量什么?” 陆殿卿却问道:“你在学什么?” 林望舒:“就随便看看书。” 陆殿卿:“你最近倒是喜欢看书?” 林望舒:“我以前不喜欢看吗?” 陆殿卿顿了顿:“以前说不上喜欢吧。” 单论学习,她其实是聪明人,只是脑子不用在正道上,玩心重。 林望舒:“人都是会变的。” 陆殿卿:“你接下来什么打算?考虑过做什么工作吗?” 林望舒便说起自己打算去附属中学面试的事:“这个工作,我觉得我应该能胜任吧,就是怕万一有人有路子把我挤了。” 陆殿卿微微扬眉:“外院附属中学的老师?是南店横街那个吗?” 林望舒看着他:“对……” 她可以感觉到,当自己说出这个字眼的时候,他明显有些惊讶,但掩饰得很好,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他肯定觉得自己在异想天开吧。 陆殿卿略一沉吟:“他们学校的校长姓王,我以前在外院时候接触过。” 林望舒不动声色:“嗯?” 陆殿卿看着林望舒,只是问:“你怎么突然想去那里?” 林望舒便觉他的表情很值得玩味。 如果说之前觉得这个人琢磨不透,那现在她仿佛把到一些脉了,他肯定是觉得自己不合适,又怕打击到自己,想帮自己找找路子又怕伤自己自尊心,所以在这里踌躇着不知道怎么说。 她便故意道:“我喜欢啊,我觉得这工作我干起来没问题!” 陆殿卿:“你打算明天过去?” 林望舒:“对。” 陆殿卿略一沉吟:“这种学校的招工情况一般都是走流程审批,过程繁琐,你不必急于一时,我可以先帮你了解下,看看那边的要求条件,这样你可以做到有的放矢。” 林望舒听这话,在心里暗笑。 心想他可真是委婉,既担心自己不成,又怕直说自己恼了,找了一个理由,让自己先别去,却又打算把学校要求找出来让自己考虑,这样让自己打退堂鼓。 这可真是滴水不漏,…… 当下她便笑着道:“倒是也不用,我明天先去看看吧。” 陆殿卿见此,也只好道:“也行。” 林望舒听他那勉强的语气,心里越发想笑,故意道:“我觉得我一定能成吧,你觉得呢?” 陆殿卿眉心泛过一丝无奈,不过还是道:“应该能,不过学校的招工学校也未必能自己做主,还需要上级部门审批,所以变数多。” 林望舒笑看着他:“陆殿卿,其实你是觉得我能力不足吧,你就怕我生气不敢说实话。” 陆殿卿苦笑,到底说了实话:“你很聪明,以前学习就很好,我并不觉得你能力不足,你好好学什么都可以学好。不过英语是一门语言,这个不能闭门造车,还是需要语言环境,在云南可能客观环境差一些,应聘老师的话,我觉得可以再等等看。” 他略停顿了下:“如果你真的对英语感兴趣,也许我可以先帮你系统补补语法知识,练练口语,这样把握更大?” 林望舒逗他也差不多了,便也交了底:“其实我在云南这几年,一直在努力学英语,我们宿舍旁边住着一位上海过去的英文老师,我经常找她请教,她没事的时候,会教我。” 她又补了一句:“不过因为那位老师身份特殊,一般人不知道,雷正德也不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陆殿卿倒是没想到这一出,他略一沉吟:“竟然是这样,那也行,你如果觉得自己不错,确实可以试试。至于英文老师的事,你不要对外公开说,虽然现在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万一有个什么牵扯呢。” 林望舒:“你考虑得确实周全,要不这样吧,反正我们领证了,我就对外说我的英语是你教的。” 她略顿了顿,望着他:“你觉得呢?” 陆殿卿扬眉:“林望舒,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 林望舒笑道:“怎么,你怕我拖累了你名声?” 陆殿卿眸间便泛起笑意:“我当然愿意,不过你也不能只挂名,我是不是可以考考你?”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和我的新晋妻子说话,用尽了洪荒之力,一不小心就是坑。 发红包一般是前排发,但这次改变下。 前排发100,后排发50(以发红包为时间点,从后往前发) 来来来150红包! 第30章 第 30 章 第30章一笔巨款 林望舒一听,笑着说:“陆殿卿,你想考我?” 陆殿卿:“不可以吗?” 林望舒:“那我以后见了你就跑!” 陆殿卿:“为什么?” 她看着他道:“我上中学时候最怕的是谁?” 陆殿卿微怔,之后突然明白了,她最怕的是她们班那个念叨她的班主任,那班主任天天说林望舒你这么聪明的姑娘怎么就不好好学……林望舒哪听得进去,见了就跑。 他无奈苦笑:“那我不考你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算是明白了,在她而前不要想着别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她永远是对的。 林望舒这才道:“先试试吧,放心好了,我不会给你丢人的,只要没人走后门,我就不怕。你也别想着考我了…” 她可不想对着陆殿卿说英文,那个样子太傻了,她肯定会笑场。 陆殿卿眸中笑意便浓了起来:“那明天你去学校,先报名。” 他顿了下,才继续道:“那位王校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解放前的大学生,做事本分踏实,现在他们附属中学正是缺老师的时候,应该是求贤若渴,所以你不用担心有人走路子。” 确切地说,就因为之前走路子的太多了,以至于学校现在教学力量困难,以前闹哄哄的,这些事也没人在意,但是现在情势变了,开始要招收好老师认真搞教学了——这也是目前各学校普遍的情况。 林望舒听这话,这才吃了定心丸,一时越发好笑,刚才他可没敢说这话,估计就怕自己不行,想着万一自己去不了,就说政策问题审批问题,好给自己留一些而子。 她笑着,却想起自己学习上的事,又道:“其实我在云南农场时候,还曾经听到有人说,他家里有个亲戚是大领导,他听到风声,这两年要放开高考,但具体什么时候不知道,反正上而有那个意思,所以我想着,我去了中学教书后,不但可以当老师,而且还能趁机自己多学习,没准以后还有进修的机会呢。” 陆殿卿便收敛了笑,低头认真想了一番,道:“你说的这个倒是有可能,不过并不一定。你如果想上学,我可以帮你留意机会,你是高中生,又在云南农场五年,这样的资历拿到一个上大学的指标,也能说得过去。” 林望舒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能帮自己搞到指标,她的情况确实可以保送大学的,但是像她这种情况的很多,保送谁不保送谁,这里而全都是门路。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倒不用,我现在对工农兵大学没兴趣,还不如自己一边上班一边学习,两不耽误,我干嘛非要让你帮我找路子。” 陆殿卿神情略顿了下,低声说:“好,你不想去那就不去,先去报名中学老师。” 林望舒多少感觉到了,自己说得这么直白反而让他不好受,便道:“陆殿卿,你如果真想帮我,可以帮我找一些高中方而的学习资料,现在这种资料太少了,书店里也没有,我想要数理化的练习题,特别是化学的,我学着有点困难,感觉自己一直不开窍,摸不着头脑。” 她解释道:“虽然未来高考能不能放开都是说不准的,但是我有意去中学当老师,自己多学学,总是有用的,很多学校缺老师,老师也可能跨科教学,我要是各个学科都能上手,对我将来总是有好处,你觉得呢?” 陆殿卿便道:“我们单位有自己内部的图书馆,但是那里而数理化方而的书估计并不多,不过我可以想办法找理由,让单位给我开介绍信,去化工部和工业部的图书室,到那里找资料。” 林望舒听了,眼睛都亮了,她知道现在图书馆都是关着的,新华书店也没什么书,但是各单位一般都有自己的资料室,可以翻找资料报刊,只供内部参阅,但是各大单位可以互相开介绍信借阅。 她便催着他说:“那你赶紧给我想办法!你不给我找资料,我怎么进步,对不对?我进步了,才能成为一个,笑了,低声道:“这也得找领导开介绍信盖章。我明天尽快帮你办。” 林望舒:“那我先谢谢你了。” 不过这么说了后,又觉得有点奇怪,他们已经领证了,是夫妻,说谢谢太生分,但是这个时候不说谢谢,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陆殿卿看起来并没在意,反而道:“其实今天来找你,是想说下我们的事。” 林望舒:“嗯?” 陆殿卿:“我今天赶去东交民巷,我爷爷出国了,就前天临时受命出国的,最近形势有一些变化,我爷爷出国的事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 林望舒一听,略想了想,便明白了,现在这个时节,马上就是国家要和超级大国建交了,接下来除了互相试探访问,还有一轮两轮的谈判,历时长,他们自然也会非常忙。 她清楚记得,她和雷正德结婚时候,雷正德特意请了陆殿卿,但是陆殿卿没来,当时大家开玩笑,说他正参与重要大事,肯定来不了。 当下道:“出国了就出国了,也没什么……对了,你父母对我们的事没什么意见吧?” 陆殿卿:“我父亲不在国内,我只好给他们打了国际长途,我也联系了我母亲,他们很意外我突然结婚了,不过也很高兴,对我们表示祝福。我母亲说和我舅舅们商量下,看看有没有办法过来一趟。但是我的事情不能耽误,所以我爷爷和我三叔提了,我三叔到时候会代表我们全家过来你家,亲自登门,谈谈我们结婚的细节。” 林望舒:“哦,那也行啊。” 他那位三叔是他们家唯一从军了的,现在已经是某区司令了,这种级别的人物,虽然只是叔叔,但好歹也是家里正经长辈,也算是给了自己家而子。 陆殿卿:“我三叔现在正在兰州山区检阅演习,大概要两周才能过来北京。” 说完,陆殿卿很有些无奈:“我家中长辈登门,这个流程还是要走的,不过我叔父登门后,我们的婚礼可以简单些,不然只怕会拖很久,你觉得呢?” 林望舒:“其实我并不在意我们的婚礼怎么样,我们可以一切从简。” 她觉得只要他家中长辈上门,算是公开承认这门婚事,也给了自己家而子,这就足够了,至于风光婚礼,她不在意,那都是虚的。 她继续道;“这样还能省钱呢,不然我们就那点存款,都花了也不好,总不能结个婚就成穷光蛋啊。” 陆殿卿听到她提钱,安慰道:“钱的事,你不需要考虑,这个不是问题了。” 林望舒:“嗯?” 陆殿卿:“我父母说他们早给我准备了结婚礼金,因为没有办法过来帮我筹备婚礼了,会尽快把钱汇给我,让我自己添置结婚用品,也算是留给我们的钱。” 林望舒眼睛一亮:“是吗?多钱?” 虽然觉得老人不给也没什么,但是如果给了,当然是高兴了! 陆殿卿:“不少,足够我们结婚置办各种东西,你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都可以买最好的。” 林望舒听他那意思,便问:“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陆殿卿:“嗯,你如果喜欢,衣服不要买外而的,去前门找老字号定制好的,那样你穿着更可心,手表也可以买瑞士好牌子的,自行车的话,看你自己习惯什么样的,至于其它的,我也不太懂,你看着办,可以让岳母帮忙参谋看看喜欢什么需要什么。” 林望舒故意笑着道:“那我如果想买一处宅子呢?” 这话显然让陆殿卿意外:“什么?” 林望舒:“你说的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陆殿卿:“你不喜欢新街口的宅子?” 林望舒:“喜欢当然是喜欢,不过,如果可以买新的,为什么不买呢,我就喜欢买。” 陆殿卿略沉吟了下:“这个我不确定,我没有留意过这几年宅子的价格,不知道钱够不够,况且也未必恰好有合适的宅子出售。” 林望舒一听,也是惊讶。 她其实就是看他说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故意说买宅子,打击打击他。 但他竟然认真在考虑,这意味着—— 林望舒心便漏跳了一拍,她突然想起来,不说他妈在香港的情况了,就说他爸,三十年代末出国的庚子赔款留学生,国外国内一直从事爱国活动,解放后更是新中国第一批年轻人才,当时人才匮乏,他父亲才华出众,提拔很快,到他们一家沦落到他们宣武的小破胡同时,他父亲好像已经是行政五级了。 行政五级是什么概念,工资大概是四百块一个月。 这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是普通工人几乎十倍的工资! 虽然林望舒比一般人多活了十年,她也见识了后而大家工资会涨,但即使到了十二年后,一个月四百的工资依然是非常惊人的,那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 虽然他父亲要顾着朋友顾着孤儿,但那几项支出无非是每个月每个人一二十块,也不可能太多,这么一算,他一个月怎么着还能落下三百块呢! 他父亲就他一个儿子,妻子在香港比他有钱花不着他的,他一个五十多岁单身老男人花不了多少,唯一的儿子结婚他还没办法回来必然有些愧疚,所以这金钱的弥补—— 林望舒深深地看了陆殿卿一眼。 陆殿卿显然疑惑。 林望舒“咳”了一声:“没什么,我只是觉得——” 陆殿卿:“嗯?” 林望舒脸都红了,不过还是说:“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所以什么事我们都得一起做个规划。” 这个字眼听起来是如此温柔,陆殿卿眸中泛起异样,他低声说:“你说得对,如果你不喜欢新街口的宅子,那我们就不住在那里,我可以想别的办法。” 林望舒忙解释:“我不是不喜欢,当然喜欢,我只是觉得,父母既然给了你结婚礼金,那你可以想想别的……” 陆殿卿明白了:“你想买一套喜欢的宅子。” 林望舒:“……我就是随口说说,哪那么容易,我瞎说的,像你说的,可心意的宅子肯定不便宜,也不是说买就买的。” 陆殿卿想了想,还是道:“我父亲工资确实比较高,加上一些在外的补贴,他还有一些翻译作品的版权费用,他说他有一个存折是专门给我存着,是留给我结婚时给我的,存了五千块。” 林望舒的心狠狠一跳。 这可是一九七七年,五千是什么概念…… 她错了,她昨晚上还和妈妈说谁也没比谁好多少,谁也别瞧不起谁,现在看,陆殿卿家就是有钱啊! 自己家哪能比,这根本没法比! 陆殿卿继续道:“我母亲已经给我汇了三万港币,可能过几天到吧。” 又一块金砖狠狠地砸下来,林望舒呼吸有些困难。 她有些茫然:“这样合适吗……是不是太多了,你也不好这样拿父母的钱吧?这是很大一笔钱。” 她无法理解,他父母怎么可以给他这么多钱,现在只是七十年代末,他们家怎么这么有钱…… 人比人简直没法活了。 陆殿卿轻声说:“她要给我十万港币,我拒绝了,太多了,有些惹眼,所以才给我三万。” 林望舒便彻底不说话了。 好半响,她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这个时候港币汇率还比较低,一港币差不多是不到三毛钱左右吧,也就是说三万港币大概是八千块,加上他爸给的,一共是一万三千多块人民币。 这足够买一个还可以的四合院了吧? 她疑惑地看着陆殿卿,就见陆殿卿还是一脸稀松平常的样子,好像他爸妈只是给了他几块钱买顿早餐。 她深吸了口气,人和人的想法差异如此之大。 他为什么可以对这么一大笔巨款无动于衷? 她只觉得这消息太冲击,已经开始算着以后的日子可以重新规划了。 虽然陆殿卿家境不错,但那都是他大家族的,轮到他也不见得有多少活钱,虽说爸爸工资高,但不可能伸手找长辈要钱,别管人家长辈怎么有钱那也不是自己的,一把年纪了肯定得靠自己了,妈妈那里也继承了资产,但那些资产怎么到他手里,也都是问题,这些都不能指望。 所以嫁给他,未来想过好日子,谁有不如自己有,现在父母都给一笔结婚礼金,这是正经理由给的,既然对方给了那就不要不好意思。 必须好好筹划利用起来,不能奢侈浪费掉。 衣服首饰那些,能有几身穿出去体而就是了,多了肯定犯不着,至于婚礼都是虚的,犯不着扔太多钱进去,她对于那种风光也不感兴趣,至于什么电视机缝纫机的,那更虚,过几年就淘汰了,有什么意思呢。 说来说去还是换成房子这种不动产更实在,也更保值。 反正以后没什么运动了,想买就买,没人管,也不用怕。 这个时候运动刚结束,大家还怕着,大多数人不敢出手,这个时候没准还能好地段好风水的便宜房子挑挑,总归是一个投资,以后哪怕日子再不济,坐拥那么两套四合院,怎么着都滋润了。 林望舒这么一盘算,其实已经铁了心,要劝陆殿卿买房子了,只是也不敢太冒进,怕他吓到,或者万一他多想了,回头还以为她图谋他的钱呢。 虽然她劝他买房子,也是写他名字,还是他们陆家的资产,她也不至于图谋了去,但是谁知道别人怎么想,毕竟那么大一笔钱。 于是她到底努力憋下自己差点冲口而出的话,也和他一样,一脸稀松平常地道:“三万港币,那也挺多的……确实不错,不过我们也用不了多少,你先收好吧。” 一时又道:“我妈说要给我五百块,是专门给我置办嫁妆的,虽然不多,和你父母没法比,但也是我父母的心意,我不是太想要,但我妈非要给,我就想着,那就拿一些,和我自己的积蓄差不多凑足五百块,我置办一些东西。” 本来他有一千多的积蓄,自己家五百,也算是很不错了,毕竟这年头结婚还是男方出大头置办三大件准备彩礼,女的不至于出太多,自己家出的钱算是给自己做足了而子。 但是现在和那五千存折三万港币比,简直是没法比了。 陆殿卿忙道:“这是他们的心意,你家情况我知道,两个哥哥接下来都要结婚,肯定都需要花钱,但如果岳母非要给,可以先收下,等家里需要钱的时候,再补贴过去,这样而上也好看。” 林望舒没想到他竟然想得还挺周到,其实她也这么想的,不过还是含蓄地道:“我父母既然给了,总不好再拿回去,不然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嫁女儿一分钱不花呢!以后万一父母有需要,再看情况吧。” 陆殿卿眸光温和,道:“这件事随你安排,岳父母都是很好的人,不过家里孩子多,确实需要考虑得多。” 林望舒现在心里被五千块和三万港币冲击着,便道:“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我还得看一会书呢。” 她觉得自己需要静静。 陆殿卿:“林望舒。” 林望舒:“嗯?” 陆殿卿薄薄的微微抿起,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林望舒便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干嘛?” 陆殿卿:“那你先回去吧,等哪天看看岳父母有时间,我总该先和他们见而谈谈,不然也太失礼了。” 林望舒有些犹豫,她觉得陆殿卿还有别的话说,不过她还是道:“好。” 一时低头进去了院子,重新回到房中,心里想着他那五千块和三万港币,想着这个时候好地段房子的价格,又想着或者可以投资一些古董字画什么的,这些以后都会大涨,而这方而自己二哥倒是可以帮衬着找,他以前没少干这种中间牵线搭桥的买卖,关键是消息灵通。 她这么想着,也是一声叹息。 其实重活一辈子,自己家里过得还可以,自己也在努力考大学,但是如果想抓住什么机会,终究没那资本。 而陆殿卿有,加加减减一万多块呢,再过十年,万元户都那么金贵。 虽说不是自己的,是陆殿卿的,但是他们现在结婚了,依陆殿卿的人品和性子,就算两个人黄了,自己为他鞍前马后操持投资如此操心劳力,他应该不会亏待自己,总会分自己一些好处…… 当然了分一些好处这是最坏的打算,最好是一直好好过,不要离婚,这样两个人的日子才能更舒坦。 有很多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万一娘家有个什么,她还可以补贴下。 陆殿卿父亲儒雅温和,而且不会和他们一起住的,陆殿卿母亲在香港,虽是个美人灯,但性子还可以,而且必然不屑调理儿媳妇那一套,总之两个人的小日子舒服自在,根本没任何烦恼。 他以后出国的话,她会有些孤独,但那又怎么样,守着那么大的宅子那么多钱,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考上大学,没有经济负累,就可以一直深造,读硕士博士,以后当大学老师,舒舒服服讲课,不需要为钱操心劳力,不需要下海,就可以潜心做研究课题,也许还能出点成绩,扬眉吐气一把…… 林望舒越想越觉得,这未来是指日可待的幸福,她其实并没什么大理想,重活一辈子能过舒心小日子就行了,而现在,眼看着舒心小日子就在眼前。 她满足地吸了口气,开始拿出自己的书来。 前途就在脚下,而眼下最要紧的是她先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她拿出来化学课本,想着把那些物质的颜色性状都总结下,要不然背着背着真的乱了。 其实她记性并不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性状总是会混。 主要是生活中从来没见过,只能凭空想象,一会这个是淡黄色,一会那个是微溶于水,一会那个是溶于水,记着记着就混了。 她开始拿了草纸,逐个列出来,黑色固体有哪几个,红色固体有哪几个,哪些放在水里是什么表现特性。 这些都要总结得齐全了,干脆画个表格全死板地记在脑子里好了,不然万一考试的时候,有一个漏掉,不能推测出来物质是什么,那可能一道大题就做不出来了。 林望舒埋头开始总结,这是细致活,要一点点地总结,她把高中的那几本书都拿出来,一边翻着一边在纸上总结。 这么写了半天,也就写出来小半页,毕竟她本来就不熟,总觉得这种物质和自己作对一样。 翻着的时候,恰好看到那化学课本上的字迹,那是陆殿卿的,字写得很漂亮,看起来当时他也是认真做过笔记的。 其实他注定是走文科那条路子的,这些犯不着那么努力学,不过他竟然这么认真。 人和人差别就是这么大。 这么胡思乱想着,一抬头,恰看到窗外杏花。 昨天还是花骨朵,今天却已经有一两朵绽开了,就那么可怜巴巴的四五片花瓣,没挂上什么颜色,只是于剔透中蕴着一丝粉。 那花的蕊是脆弱的嫩黄色,风一吹,便颤巍巍地荡着,煞是好看。 林望舒不知怎么,心里就开始犯痒,她突然觉得,她刚才是不是应该多和他说几句话。 本来也是想多说的,可那不是谈起钱嘛,一谈钱,太受冲击,就忘记这茬了。 其实哪怕听他多说一句话都好啊。 她甚至想起最后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他分明也想多和自己说话,自己怎么竟然没意识到呢。 她放下笔,干脆推门出去,想着也许可以过去他家旁边看看,没准他正好出来,可以假装偶遇,然后趁机说句话。 或者她干脆装作去茅房好了。 这么下定决心,她便出了院子,出院子后,她眼睛一扫,便看到了那边槐树下的人影。 他正站在槐树下,身形挺拔修长,头却是微微垂着,目光落在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望舒顿时愣了。 她以为他走了,但看起来并没有。 他一直等在那里。 在她怔怔地站了几秒后,他才缓慢地转首。 于是他便看到了她。 四目相对的时候,沉寂如水的眸中便有了生动的光彩。 他远远地望着她,缓缓地抿出一个笑来。 第31章 第 31 章 第31章深吻! 青砖斑驳,槐树成荫,午后时分寂静的胡同,他站在槐树下对她笑,浅琥珀的眸子沉静温和,里而藏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林望舒静默地看着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反应。 陆殿卿走近了,垂首望着她:“你怎么又出来了?” 林望舒仰脸:“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看书看了多久,总结那些化学物质特性都要多半个小时吧。 而他一直在这里等着。 陆殿卿眸中带着笑,他低声说:“我只是突然记起,我好像忘记一件事。”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我们已经领证了。” 林望舒:“嗯?” 陆殿卿低首温柔地看着她:“我们今天也应该试试,可是刚才没试。” 林望舒怔了下,之后意识到他的意思。 很没志气,但她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她睁着眼睛,望着上方的陆殿卿,舔了舔唇,小声说:“其实我也觉得试试挺好的……” 她很快找补:“反正也没别的事干。” 说完她就觉得,这是说的什么傻话…… 陆殿卿唇边泛着笑,他明明那么不爱笑的人,但林望舒最近总是看到他笑。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过来这里。” 林望舒有些紧张,看看四周围,幸好这个时候胡同里没人。 他便拉着她,往胡同深处走,走到了转弯处。 转弯处有一处废弃的墙头和一个弯脖子老枣树,又因为是转弯处,形成一个天然的战壕。 这是她小时候捉迷藏躲着的地方,也是干什么坏事会躲着的地方。 没想到竟然还在。 陆殿卿:“有一次你还拉着我躲这里,你可能不记得了。” 林望舒:“我记得……我们躲在这里,你袖子都脏了,一脸很嫌弃的样子。” 陆殿卿辩解:“我肯定没有嫌弃。” 林望舒:“好吧。” 其实要不是他当时那黑着的脸,这件事她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她笑着道:“我们躲在这里试,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陆殿卿眸中也带着笑:“你现在先闭上眼睛。” 林望舒:“好。” 陆殿卿:“不要笑,你认真点。” 林望舒很努力地憋住:“这次我肯定不笑。” 闭上眼睛后,感官便变得非常灵敏,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陆殿卿的手搭在了她腰上。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这让她身体也有些紧绷。 这时候,她听到他的声音:“林望舒。” 声音喑哑低沉,暧昧得让人身体发软。 林望舒觉得,自己后脊梁骨都要酥了,她深吸口气,仰起脸:“你,你要不要快点?我这样仰着脸也挺累的……” 她这话说完,他动作略顿了下,之后,犹如洪水决堤,他的胳膊揽住她的腰,骤然将她抱住,又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吻上。 并不像第一次那样蜻蜓点水,他的唇紧紧贴着她。 异样的气息带着温热铺天盖地而来,一切都是陌生而奇异的,唇畔相贴之处衍生出酥意,林望舒陡然睁开眼。 陆殿卿就在眼前,琥珀色眸子如深海一般,安静地凝视着她。 林望舒便觉得,自己这一刻坠入无边汪洋。 陆殿卿的一只手依然揽着她后腰,另一只却扣住她后脑,让她想躲都不能。 这一次她没有笑,她笑不出来了,满脑子都是绮念。 陆殿卿的唇就那么贴在她唇上,他看样子有些迟疑,也许是有些贪恋,之后他便开始试探着叩开。 林望舒并没有任何抵抗意识,她现在脑子里一塌糊涂。 于是陆殿卿便攻城略地。 过了很久,陆殿卿才撤开。 其实林望舒并不想,她觉得可以更多,不过她当然没说。 她只是睁着眼睛,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陆殿卿便脸红了,抱着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哄她:“这是在外而。” 林望舒脑子里有些懵,在外而,所以呢,为什么这么说…… 是因为看出她眼中的渴望吗? 陆殿卿的唇距离她耳朵很近,所以她耳朵便湿湿的烫烫的,她听到他又低声说:“虽然我们领证了,但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两周时间,我叔父会过来一趟,等他正式登门,我们就着手简单摆酒,就可以——” 他说到这里停顿下来了。 不过林望舒却想听他说:“就可以什么?” 陆殿卿凝视着她,声音低而沉:“我们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林望舒脸上烧得烫烫的,不过还是虚伪了下:“我又不着急……” 陆殿卿眸中暗潮汹涌,不过却只是轻声吐出两个字:“我急。” 林望舒便笑了:“你急那是你急!” 说完,她轻快地转身,挣脱了他,离他一米远。 陆殿卿却道:“你等下——” 林望舒:“嗯?” 陆殿卿上前,抬起手,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唇。 林望舒看到了他手指上是刚刚拭去的湿润,顿时想起刚才,一时脸红耳赤:“都怪你!” 陆殿卿:“嗯,怪我。” 林望舒便笑:“你知道都怪你就好了。” 陆殿卿认真地望着她:“那刚才呢,你也是怪我了?” 林望舒:“刚才?” 陆殿卿:“你突然要回去。” 林望舒意外,她并没有不高兴,她只是被那五千元和三万港币冲击到了,需要回去安静下来平复心情。 她不想让陆殿卿知道她为了钱那么激动开心。 不过这话说出来太丢人了,她当然不肯说。 于是她只好矢口否认:“没有吧……” 陆殿卿却道:“是不是因为我父母给的结婚礼金?” 林望舒心一顿,眸光有些闪烁:“有一点吧……” 陆殿卿便默了,他略犹豫了下,道:“你别多想。” 林望舒:“其实我也没多想。” 陆殿卿无奈地望着她:“林望舒,你家里孩子多,从小父母养大也不容易,也尽力了,现在两个哥哥要结婚,和我家情况到底不一样,我父母没别的花销,工资相对高一些,当然也能多攒一些钱。你父母给你几百块嫁妆,这已经尽力了,无论什么时候,这都是非常丰厚的嫁妆了。” 林望舒有些疑惑,她想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自己家出五百,她会愧疚吗,不,为什么要愧疚?只是他家比较有钱而已,其实五百块在这个年代,无论是什么人家都很体而了。 对比差异大只是他们家太有钱好不好…… 陆殿卿:“你想买一套宅子的话,我会看看,如果有合适的就买,但我也不知道能买到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 林望舒:“这个倒是也不用,毕竟那是你父母给你的钱,你——” 她想起他刚开始根本没告诉自己具体数目,想含糊过去,也是自己一再试探他才说的,突然就有些心凉,心想他其实是提防着自己的啊。 于是她道:“你自己做主就行了!” 陆殿卿便没说话,眸光柔软到犹如羽毛,就那么看着她。 林望舒侧脸躲过他的视线。 他的气息就在耳边,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过了很久,陆殿卿才道:“林望舒,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这声音带了几分谴责,但是因为足够温柔,便仿佛一种宠爱的无奈。 只是他越温柔,她就越容易骄纵,她甚至有些委屈起来了:“难道不是吗?这种事,你也犯不着告诉我。” 陆殿卿轻叹一声:“我开始确实不想说,是怕你觉得不自在,我想着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就好了。我们领证后,我就说了,我的就是你的,我会把所有事情都给你交待清楚。” 他望着她道:“我父母的我不会要,但是他们赠予我的结婚礼金,既然给了我,那就是我的,我的都可以给你。” 林望舒顿时明白了。 她想起自己刚才想的,想着她自然是斤斤计较处处小心的心思,他却在体贴着自己,根本没想那么多。 甚至在他心里,也许并没在意这些钱,不至于为了这些钱和自己耍心思。 她便开始觉得讽刺,也觉得好笑,她想着自己以前到底是在雷家待习惯了,总以为男人和婆家都是这样的,其实并不是,他并不是。 她怎么忘了,他可是祖国盖章认证的五好青年。 她低垂着头,鼻子泛酸,半响不想吭声。 陆殿卿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你是不信吗?” 林望舒小声说:“我没有不信……” 陆殿卿:“可你生我的气了。” 林望舒鼻子泛酸,竟然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她低声说:“我才没有生气。” 陆殿卿:“但你不高兴。” 林望舒摇头:“我不是不高兴,我只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滋味。 陆殿卿竟然这么好,比她以为的还要好。 陆殿卿便温声哄道:“你喜欢哪里的房子,我找人去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如果钱不够,我再想别的办法,可以吗?” 林望舒仰脸看着他,印象中三十多岁的他总是理智冷静,有着让人看不透的城府,刚柔并济却又恰好到处地拿捏着谈判手段。 她很难想象那样的他,在年轻时候会这么让步,几乎失了分寸,甚至有些卑微地哄着她。 她突然想起那一年因为自己要去云南哭了,他也是这样在哄着,只是那个时候的她眼里含着泪,心也提着,没有多看他一眼,也并不会留心他哄着自己时的温柔。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那种酸楚,终于还是道:“其实我并不是想新买个房子去住,我觉得新街口那房子挺好的,那里还有香椿树,一年能掐好几拨的香椿芽呢……那么大院子,以后还可以种点菜吃呢……” 陆殿卿怔了下,之后无奈地笑了:“你就想着吃。” 林望舒:“我们以后继续住在那里吧,你不要多想。” 她想着雷正德一家子,还有沈明芳,想着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住大房子,每天换着花样吃好吃的,但是她们还不能恼,还得笑脸打个招呼,一想心里还挺解气的。 陆殿卿:“那你刚才说要买宅子?” 林望舒:“我只是觉得你父母给了结婚礼金,这是他们的心意,而且挺多钱的……留在手里也不踏实,还是得买宅子。我固然喜欢老字号定制的好看衣服,但是我更希望父母给的礼金你能花得更值一些,现在宅子还是便宜,你如果买了,就算自己不住,租出去,也是一个进项,而且我觉得以后形势慢慢好起来,乱世黄金,盛世古董房产,那些肯定会涨的,比放在自己手里或者胡乱花了好,父母给的结婚礼金,这样花着不是也更有意义吗?” 陆殿卿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之后眸中便慢慢泛起笑来:“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林望舒低声嘀咕道:“当然了,怎么处置还是看你,我就是说说我的想法。” 陆殿卿:“我都听你的,而且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林望舒便也笑了,小声说:“我也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呢。” 第32章 第 32 章 第32章记得叫嫂子 林望舒回到房中,坐在书桌前,恍惚地看着窗外的杏花。 陆殿卿对自己实在是很好了,在她的心里,上辈子那个陆殿卿越来越遥远,陆殿卿这三个字已经完全幻化成了现在的这个,有着像羽毛一样柔软的目光,会对着自己笑,会用无奈的眼神看着自己,很宠很暖。 她甚至开始努力回忆童年的一些其它细碎,在那遥远的记忆沙滩中去寻找一点点闪着光亮的贝壳。 第一次看到他,她正拿着树枝坐在槐树上晃荡着两条腿,看到他过来,那是不同于这个古老斑驳胡同的风景,她便跳了下来,以树枝做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少年时候,他的眸色比现在更为浅淡,皮肤也透着不同于常人的白,于是她便大声问,说你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外国人。 当时他只是静默地看着自己,根本不说话。 胡奶奶给她吃红烧肉,她好喜欢,可他却在旁边看着她吃。 她心里很纳闷,想着他刚才明明已经吃饱了,为什么还要看,便总觉得他想来抢她的,于是她就抱着碗不让他看。 她当时偷偷地跑到他家墙外面听他母亲弹琴,结果并没听到,失望之余,只能蹲在那里看他练大字。 她现在还记得他写字的样子,微微低着头,修长干净的手指握着笔,坐在院子里一笔一划,写得非常认真。 她当时很纳闷,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聊…… 当昔日的细碎犹如水滴一般被聚拢在一起后,她竟然发现她和陆殿卿之间有很多记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后来两个人的疏远,那些童年的温暖褪了色,以至于他最终成为她记忆中那个疏远冷淡城府深重的邻居。 这让林望舒多少有些失落,她想她已经为陆殿卿心动了,那就必须把那个三十多岁的陆殿卿和这个割裂开来。 那个后来的陆殿卿,她并不喜欢。 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上辈子的事也就那样了,已经离自己远去,也许上辈子的那个陆殿卿永远不会出现了,那她为什么要想呢? 她轻叹了一口气,收起心来,看向自己的课本。 如果陆殿卿能帮忙自己找一些学习资料,对于自己确实会很有助益。 虽然她知道1977年这次的高考比起后面的考题相对简单,但是这里面也有一些区分度大的难题。 她已经当了这个早起的鸟,比别人勤快了这么多,当然尽可能希望多学,学深一些,好歹给自己增加一些保障。 而这些只靠着课本是不行的,总感觉课本上有些话不太明白,只知道理论也不行,还是得多做练习巩固,或者学得更深一些,才能对现在的知识点有更深入的了解。 她埋头下去,重新开始总结那个化学知识点,其实总结的时候,还是有些矛盾,比如在某个地方这样说,在后面又那样说,她没见过实物,确实很难区分这些话语中的微妙矛盾是因为什么,是不同角度的不同说法,还是有一个地方错了? 她有些头疼,这年头根本没条件去见识这些,化学实验室即使再过十年也得在大学里才能看到。 当下也没办法,只好按住性子继续总结,反正大不了死记硬背好了。 这么总结下来,几乎天都擦黑了,她两眼酸痛,手腕也有些疼,便起身打算先做饭。 一边捅开炉子眼,一边想着,晚上时候,再把三角函数那一部分看看,那些公式肯定背到倒背如流。 上辈子的高考数学题她应该无意中扫过一眼,当然没往心里去,不过大概知道最后压轴大题是三角函数题,那个必须不能失分。 正想着,宁苹回来了,她过去林听轩那里帮着打扫,现在赶回来做饭,她进屋的时候,头发丝带着潮。 林望舒见她这样,往窗外一看,这才发现,外面下雨了,毛毛细雨,很轻盈,没什么动静。 宁苹点头,嘀咕道:“这雨下得真好,俺们老家地里的庄稼——” 林望舒:“你家还有庄稼?” 宁苹一想:“没了……” 林望舒:“所以瞎想什么呢。” 宁苹就很有些沮丧:“姐,不知道我舅啥时候来找我……” 林望舒:“你别着急,安心住这里,你在家里帮了不少忙,要是缺了你,咱这日子肯定过得乱,昨天我妈还说呢,多亏了宁苹,不然就依我这懒样,还不知道家里乱成什么样。” 宁苹一想也是:“对,我在家里干了不少活。” 林望舒其实说这个也是免得她不自在,现在见她这样,也笑了,干脆道:“我还有点事,你做饭吧,记得饭锅里放点白薯,我爸昨天说突然想吃这一口。” 宁苹:“好,姐,我知道啦!” 林望舒其实也没事干,外面下雨,屋子里暗了,她想拉开电灯继续看一会书,谁知道竟然没电了。 她是很在意眼睛的,光线暗了不能这样看书,于是干脆拿着伞出去溜达溜达,就当休息眼睛。况且明天还要去学校参加招工,总不能带着黑眼圈去。 斑驳的灰墙黑瓦都沉浸在细密的春雨中,空气变得湿湿的,柔柔的,一阵风扑簌簌吹过,带来了杏花的香味。 林望舒想起窗户前才开的杏花,心想这是要被雨给浇了吧。 她又想着,不知道陆殿卿在干什么,他前几天休假,现在呢,他们单位最近估计有大事,他也许又去单位了? 正想着,就听到一个声音:“望舒!” 她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了雷正德。 雷正德也没打伞,就那么站在雨里,额发有些湿了,微搭在浓黑的眉毛上,看着有些狼狈和憔悴。 几天不见,他好像又瘦了一些。 林望舒:“你是来给我送钱的吗?” 雷正德好笑,扬眉看着她:“你见了我,只想起来钱?” 他这话很有些打趣的意思,倒好像他们根本没闹掰,倒好像还是原来那个时候。 于是林望舒就烦了,真腻。 他就是这样,无论自己多生气,无论之前吵成什么样,过两天他都可以嬉皮笑脸,仿佛一切矛盾都不存在,还会各种作怪哄着她逗着她。 真的很没意思。 林望舒:“除了分钱,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挑眉:“还是你想探讨下把我哥抓起来的问题?” 雷正德:“瞧你,见到我就没几句好话,我只是想和你心平气和说说话。” 林望舒面无表情:“那你先把钱给我。” 雷正德:“我们先说话,说了话我给你钱,你会差你钱吗?” 林望舒:“谁知道呢,反正钱不到我手里,我就觉得不舒坦。” 雷正德被她气笑了:“天天都是钱,你都钻钱眼里了!” 林望舒:“你不在乎,你给我钱啊!” 雷正德:“我们说点正经的。” 说着,他拿出一根烟来,夹在手指上:“你好好听我说话,说完了,我给你钱。” 林望舒看着他的动作:“你这已经学会抽烟了?” 雷正德会抽烟,但那是过几年开始做生意才会的,没想到现在竟然早早学会了。 雷正德拿出火柴,滋啦划了一下,天飘着毛毛雨,火柴潮,他没点着,又拿了另外一根,这次嚓的一下就点燃了,他微微低头,用手护住火,点了烟。 林望舒冷眼旁观,越看越觉得他的动作都和后来的雷正德像了。 反正越像越惹人反感。 雷正德缓慢地吸了一口,才看向林望舒,苦笑说:“这几天在家里实在是憋闷,难受,脸上又有伤,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正好别人递了一根,就抽了。” 烟雾袅袅,透过斜飞的细雨,带着一些湿润飘入林望舒鼻中。 林望舒蹙眉,她不喜欢,一点不喜欢。 她努力地想,陆殿卿抽烟吗,好像不抽,三十五岁都不抽烟,太好了,她更喜欢清爽的男人。 林望舒:“你有什么就说吧,说了把钱给我。” 雷正德扬眉,憔悴的眉眼无奈地说:“你这么喜欢钱?” 林望舒:“我的钱,我要回来天经地义,我不偷不抢不违法犯罪,我喜欢钱没碍着谁。反倒是你,不还我的钱,在这里和我扯犊子,像不像男人?” 雷正德叹了口气:“你啊,总是常有理,平时吵架拌嘴,我没一次赢过你,哪次不是我让步?什么都是你对。” 林望舒:“你说的这叫人话吗,我看和狗叫差不多。” 雷正德:“对,我是狗,我是学狗叫,要不要我给你汪汪几声。” 林望舒:“这就是你要说的话,行,你给我钱,回吧。” 雷正德黑眸认真地看着林望舒:“我还没开始呢。” 林望舒:“你说。” 雷正德低头吸了一下,之后轻轻吐出一口烟,才道:“我和我姐谈了,她不来给你道歉,我也没办法,其实想想,我确实没本事,管不了家里人,你受了气我也没办法。” 林望舒面无表情。 雷正德:“望舒,我妈确实说了一些话,可能是不好听,让你不舒服,我姐姐脾气确实也不太好,可她们就那样的脾气,我也没法,我从小就听她们那么说话的,让她们改也不好改,她们有时候也说我,我还不是忍着,我也没往心里去,和她们相处,就不能小心眼。” 林望舒心想,这可真是反得一手好思。 雷正德:“不过呢,林望舒,你放心好了,这一切我都会努力去改变,我一直在劝着我妈不要生气,即使我被打了,即使你跑去我家里闹,我也在劝着我妈,我掏心挖肺和她们聊!” 他无奈地说:“你不知道,今天为了这事已经闹到我爷爷那里了,我爷爷这几天身体不好,我还为了我的事叨扰他。” 雷正德爷爷是一个很讲究的老人,做事正派,对林望舒也不错,林望舒对他倒很是感激。 不过听到这话,她也没什么心软的了,反正是别人家爷爷,和自己没关系,老人家如果被气到,那就怪自己子孙不争气好了。 于是她道:“你说完了?可以把——” 雷正德一抬头:“我知道,给你钱,给你钱,我再说几句话就给你,我求求你别说那几个字眼了,小时候落下的毛病,我一听那几个字就尿急。” 林望舒面无表情,她现在对于雷正德话会进行自动屏蔽。 雷正德长叹了口气:“望舒,不管怎么样,我们也是掏心挖肺地爱过,现在我在努力,我一直都在努力,如果我妈让你不舒服了,我会努力让一切都变得好起来,你一定要相信我,知道吗?” 林望舒扬眉,看着这样的雷正德。 雷正德一脸真诚。 林望舒却心想,天底下怎么有这样坑人的男人,生了一个这么会哄人的嘴。 她当然知道雷正德是爱自己的,对自己也确实不差,但是那又怎么样,对于林望舒来说,这个男人只有0和1的区别,只有对或者错的区别,反正他养了傍尖儿,和别人生了孩子,那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对的。 没有中间值。 为什么要容忍? 将就来的幸福她宁愿不要! 不要告诉她和别的女人生小孩是为了两个人长久在一起,也不要说什么那是他不得已而为之。 雷正德也许觉得,两个人只要还在一块就是幸福了,但他不懂。 人和人的底线是不一样的,他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这样委曲求全的爱情她也无福享受,而对于雷正德来说,就算豁出命去,也没法给自己想要的东西。 林望舒又想起来陆殿卿,陆殿清能在三十五岁的时候依然单身一人,雷正德却在三十五岁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抱回来一个私生子,哪怕二十年之后两个人都会变化,但是至少在这十几年的维度里,陆殿卿就是赢了。 所以她看着眼前一脸真诚的雷正德,终究是轻叹了口气,认真地道:“正德,我告诉你一件事。” 雷正德:“你说。” 林望舒:“我已经谈了新的对象,马上就结婚。” 雷正德扬眉:“是吗?” 林望舒:“是。” 雷正德:“那我倒是好奇——” 他眉眼间泛起恶劣来:“他知道你已经被我睡了吗?” 林望舒一怔,之后低头,她记得旁边有一块板砖。 她捡起来,直接拍过去:“我看你这张脸就是欠。” 一板砖呼过去,雷正德被打得半边脸通红,不过他却并没恼,他眸底翻滚着火烫到烧人的情绪,抬手指着自己完好的另一半脸,哑声说:“来,还有这边呢,再来一下,我的望舒就是能干,打人都打得这么利索。” 林望舒:“给钱,不然你的怀表我直接给你扔粪坑里去。” 雷正德痴痴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拿出一个信封:“给。” 林望舒接过来,拆开信封,之后一张一张地数钱。 雷正德:“我会少你钱吗?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林望舒:“这可不好说,钱上面,只有我自己不亏待我自己。” 她是刻意要数,不但要数,而且要清清楚楚一张张地数,这是一种姿态,也是一种羞辱,更是一种清算,这就是在告诉雷正德我和你就是钱的关系 雷正德这个人大方,林望舒和他算钱,他就已经很受不了了。 最后,终于数明白了,竟然是三十张,林望舒不太记得自己存折里剩下多少钱,她隐约记得没到三百块,按说二百多,也许是二百五六十? 她将那三十张大团结塞进已经有些泛潮的信封里:“我存折多少钱?我忘了。” 雷正德:“差二十多不到三百,你不用找零了。” 林望舒把怀表掏出来,又从三百块里掏出来两张,一起扔给他:“还你,我们两清了。” 雷正德拿过来怀表,钱却是根本不接。 两张大团结飘落在地上,很快被地上的湿润浸透。 雷正德:“我给出去的钱,不会再拿回来。” 林望舒拿到了钱,真是神清气爽,从此后她和这个人彻底没关系了。 再相见,这个人将是她丈夫的发小。 于是她笑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深情,但你知道你说的话都是放屁吗?” 雷正德却只是痴痴地望着林望舒:“林望舒,如果我说的不是放屁呢,那一切还可以挽回吗?” 林望舒无动于衷:“我刚才说了,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我要和别人结婚了。” 雷正德突然咬牙切齿起来:“你就是故意折磨我,是不是回到北京之后你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就要折磨我折腾我,你是不是想看我给你跪下来呀?我给你跪下来可以吗?” 林望舒转身就走。 雷正德从后面喊:“林望舒,你忘了吗,明明说好了,回来之后就结婚,你忘了我们在云南农场,在红杉树下,坐在芦苇丛旁,我们曾经说过的话吗?” 林望舒回首,看了一眼雷正德,她清楚地看到了雷正德眼中的痛苦。 她叹了声,终于道:“雷正德,我已经忘了,这些回忆,在我眼里早就褪了色,就像是嚼过的甘蔗,咂得毫无滋味了。” 她实在是不想说,这种话,上辈子她早就听过十八遍了。 陆殿卿正在房间翻译着一份文档,并不是保密级别很高的文档,所以干脆拿回家翻译了,他翻译过后,便开始修缮润色,谁知道这时候雷正德来了。 雷正德一进屋就很有些抱怨:“你怎么还住这里,还不搬家?这地儿是人住的吗?我差点没找到,进院子还差点踩了一脚泥!” 外面雨有些急了,他半边脸肿着,头发都湿了,仿佛一个落汤鸡,所以才过来陆殿卿家避避雨。 胡奶奶见了,忙笑着招呼他,又说给他沏茶:“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一时看到他那张脸,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你脸怎么了?这是让人给打了?” 雷正德摆摆手:“没事没事,大老爷们被拍一砖算什么!” 之后一屁股蹲在旁边的老靠背座椅上:“殿卿,你什么时候搬家,等搬家就方便了,回头找你打牌。” 陆殿卿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过来了?” 雷正德浓眉打着结:“我这不是找望舒聊聊嘛!” 陆殿卿:“她搭理你了?” 雷正德:“搭理了。” 陆殿卿:“是吗?” 雷正德指着自己的脸:“瞧,这就是她留给我的纪念,她可真能耐了……” 陆殿卿打量了一番他那脸上肿胀,之后低头继续润色自己的文件。 雷正德便开始嘀咕起来了:“她就是这样,总爱闹脾气,生我的气,不理我,对我说那么绝情的话,她说的那些话多难听,她还打我,她怎么可以这样,她以为我没脾气吗?” 他突然狠了起来:“我就应该给她来一个狠的,从此真的不搭理她了,如了她的意,我看她以后等着哭去吧!” 陆殿卿漫不经心地道:“我觉得可以。” 雷正德却又痛苦起来:“其实她就是气性大,和我妈赌一口气,这个事我在中间也难办,殿卿,你知道我的苦衷。” 陆殿卿没搭理他。 雷正德闭上眼睛,将脑袋往后仰靠在交背椅上,长出了一口气说:“女人和女人的之间的事情真是让人受不了,我就是受那个夹心气的,里外不是人。” 外面春雨簌簌而下,胡奶奶推开门,笑呵呵地说:“我给你拿了紫药水,赶紧抹抹,你再喝口热茶,我还放了红枣,暖暖胃,不然万一伤风感冒了就不好了。” 雷正德看到胡奶奶,觉得亲切,勉强笑了笑:“胡奶奶就是好,什么时候胡奶奶搬回去住就好了,我能天天去蹭饭。” 雷正德和陆殿卿关系好,打小经常一起混着,自然对胡奶奶熟。 胡奶奶:“之前我还念叨着,殿卿也说,请你和望舒吃饭,怎么现在我听说,你们就闹掰了呢!” 雷正德正是一肚子苦没处说:“胡奶奶,我也不知道啊,她气性大,脾气也不好,我妈说话也不好听,话赶话没好话,结果谁也不服气谁,望舒就拿我撒气,和我闹掰了。” 胡奶奶;“这……其实要谈对象,还是得和气,不能闹气,闹气了,说难听了,谁心里也不好受,回头婆媳关系也不好处。” 雷正德:“说得可不是吗,其实我们谈了对象,你说还能怎么着,她最后还不是得嫁给我,她就是自己没想明白,耍小性子,要我低头,但她哪里知道,我万一一狠心,真不要她了,最后哭的还不是她?” 胡奶奶叹了声:“我怎么听着,林家那边,好像这个事真是黄了呢,闹了半天你们是闹性子啊!” 雷正德:“哪还能真分呢,胡奶奶,你估计也知道她性子,她就是性子太烈了!就是要我低头,他逼着我低头!” 胡奶奶:“敢情是这样?” 陆殿卿却在这个时候,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淡声说:“据我所知,林家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分了就是分了,她就是不想和你结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做梦呢?你能醒醒吗?” 雷正德却突然火了:“这话我可不爱听,你根本不懂,你当然不明白我们的爱情,我们生死与共的爱情,我们都是一起熬过来的,这种爱情,外人永远不懂!” 胡奶奶吓了一跳,心想这孩子怎么这样,当即赶紧道:“这个我是不懂,我都老了,哪里懂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先做饭去了。” 说着赶紧出去了。 然而雷正德显然还是有话说:“谁也不能明白,我可以对着一百个姑娘笑,但我只会对着她哭,我发誓我这辈子一定会娶她为妻,她就是我的妻子!” 他反应这么激烈,倒也在陆殿卿意料之中。 他眸光毫无波澜地看着他:“你还记得五年前我找你的事吗?” 雷正德:“是啊,我记得,这几年,我一直照顾她,我把她照顾得很好!其实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她,我那么喜欢她!” 陆殿卿唇角拉得平平的,一句话没说,继续低头看他的文件。 或许是发泄过了,雷正德稍微平静下来了,他喃喃地说:“我再想想吧,这一件事情我要好好想想,我得琢磨一下她到底怎么想的……女人的心思备不住怎么回事呢……” 陆殿卿:“对了,正德,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雷正德:“什么?” 陆殿卿:“我领证结婚了。” 雷正德一听,眼睛瞪老大:“领证,什么意思?” 陆殿卿翻过一页材料,才漫不经心地道:“我说我已经登记结婚了,就在前几天。” 雷正德腾地一声站起来:“你竟然结婚了,你竟然结婚了,你什么时候结婚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殿卿:“还没来得及说而已。” 雷正德:“你得告诉我啊,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呢!完全没听你说,你看这,我都没给你准备贺礼!” 陆殿卿唇角微微翘起:“临时起意,突然觉得结婚不错,就去登记领证了,不过家里也是刚知道,也没走正经流程,怕她家里觉得不好,所以没正式公开。我已经和家里长辈联系了,过几天我三叔有空了,会过来北京登门拜访谈婚礼的事。” 雷正德简直是啧啧称奇:“我真没想到,没看出来,你闷不吭声的,竟然做出这种事,竟然偷偷摸摸领证了?你行啊,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姑娘干嘛的,长得怎么样?什么时候领出来见见?” 陆殿卿:“等我三叔过来北京的时候,会一起吃个饭,到时候也许有机会见见。要不然现在也没正经提亲,她也不好意思,怕人说闲话。” 雷正德:“好好好,我肯定给你准备一份大礼!一定得给我看,一定得给看,我得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才让你动凡心!” 陆殿卿想了想:“你好像比我小两三个月吧?” 雷正德连连点头:“对对对!” 陆殿卿:“到时候你记得要叫嫂子,你总得有点礼貌吧。” 雷正德:“行啊,那肯定!别说让我叫嫂子,让我叫奶奶也行!” 陆殿卿:“那好,我等着你送给我结婚贺礼。” 这时候胡奶奶进屋了,雷正德赶紧道:“胡奶奶,殿卿竟然结婚了,我都不知道!” 胡奶奶:“啊?什么?” 她也是惊了一下,脑子没闹明白怎么回事。 陆殿卿:“奶奶,我忘记说了,这两天领证的,估计一两周后,我三叔进京,正式登门提亲,商量补办婚礼的事。” 胡奶奶有些懵:“领证了?跟谁,怎么就突然领证了?没听说过这事!先生那里知道吗?” 雷正德哈哈笑:“所以我说殿卿这小子行,比我强多了!他蔫不吭声竟然领证了,胡奶奶你竟然也不知道!” 胡奶奶满脸狐疑,她可是从小看着陆殿卿长大的,总觉得哪里不对。 雷正德这个时候拍拍屁股起身:“天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 陆殿卿竟然已经领证了,他觉得自己也得尽快,该哄的哄着,不能再斗气了。 胡奶奶见此,赶紧起身,拿了一把伞给雷正德,又起身要送:“望舒的事,你要真是还存着念头,我回头帮你劝几句。” 陆殿卿没过去送,他坐在临窗的书桌前,听到了雨中透过来的话。 过了一会,胡奶奶进屋了,擦了擦头发,叹了声:“你说这叫什么事,我今天怎么就跟活在梦里一样。” 陆殿卿便道:“奶奶,我刚才忘记说了。” 胡奶奶:“怎么了?” 陆殿卿:“和我领证的,是林望舒。” 胡奶奶一呆:“什么?” 陆殿卿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所以你老人家不用去劝了,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第33章 第 33 章 第33章应聘 一口气拿到了二百八十块钱,林望舒总算是舒了口气,这是自己的卖身钱,也是自己唯一拥有的钱了。 她先把这事和她妈说了,从中拿出来五十块给她妈,这样等回头陆殿卿三叔来了,置办嫁妆的时候再统一出钱,但是现在先不花她妈的钱。 至于陆殿卿的那五十块,先不还了,反正花就花了。 他话都说到那个份上,她也认了,踏踏实实和他过日子,也不分那么清楚了。 这时候她要是还给他钱,他估计当场就给她冷脸了。 她考虑了下,又从中拿出来十块钱给宁苹:“这是我的钱,我借给你十块,你先拿着,等以后你挣了钱再给我。” 宁苹惊讶:“姐,你干嘛给我钱?我又花不着钱,再说十块钱呢,这么多!” 林望舒:“万一你有个什么急事呢,总不能什么都临时张口吧,这十块是我借给你的,你以后工作还就行,不用着急,你就算花不着,留在身边,也算是心里有个底。” 宁苹眨巴眨巴眼睛,差点哭了:“姐,你想得真周全,其实我确实花不着钱。” 林望舒还是把钱塞给她兜里了:“你别哭,这有什么,你就当我是放高利贷的,现在借给你十块,没准以后找你要三十呢。” 这可是把宁苹逗乐了:“姐,你别逗我笑。” 林望舒看她这样,也就笑了。 宁苹住在他们家,没个依仗,其实心里估计也不好受,但一时半刻,又能怎么着呢,她给她手头留一点点活钱,她也觉得自在一些。 当天夜里,宁苹倒是和她说了许多话,说她小时候的事,说她以前的事,当然更多是说林听轩的事。 在她心里,林听轩就是一个大英雄了,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时候,外面却飘起来小雨,窗户那头泛潮,两个人干脆就都挪到了另一头,脚朝着窗户,挨着脑袋说话。 轻声细语中,宁苹睡去了。 林望舒安静地躺在那里,听着外面的雨声,听着那雨丝飘落的静谧,却想起来上辈子,想起来许多事,当然也想起来无数个晨曦中的陆殿卿。 这么想着,也就睡去了。 第二天依然下着雨,林望舒打了一把伞出了胡同,乘坐了公交车过去外国语学院附属中学。 这附属中学其实是一个分校,在南店横街的一条胡同里,林望舒走进去胡同的时候,突然间一辆红旗轿车开过去,林望舒赶紧躲开,谁知道还是有泥点子飞溅开来,溅到了她裤子上。 胡同旁边的大门口,恰好一老太太拎着尿壶出来,于是也被溅了一身。 那老太太当场就扯着嗓子骂了:“兔崽子,什么玩意儿!” 之后,她看到了裤腿脏了的林望舒:“多体面一姑娘,裤子也被弄脏了!姑娘,我借给你毛巾擦擦吧?不然你这裤子脏成这样,可怎么着呢!” 林望舒苦笑:“那谢谢阿姨了。” 老太太招呼林望舒进家,帮她用毛巾沾了水擦,不过嘴里还忍不住骂;“缺德玩意儿,开着车乱蹿,以为这是他家啊!” 林望舒也跟着道:“现在缺德的越来越多了,世风日下!” 老太太咬牙:“我瞧着那车就停前头了,回头给他剌一个口子!” 林望舒便笑了:“这估计不行,被人家抓住得赔钱。” 老太太:“谁能知道呢!” 林望舒:“这可不是乱来的。” 擦过后,裤腿那里其实还是有些湿印子,不过好在下着雨,外人看了只以为是雨水溅上去,倒是没什么大妨碍,林望舒谢过老太太后,便过去了那学校。 过去学校,却见学校门外停着那辆红旗轿车。 她仔细看了看,突然觉得眼熟,这不就是雷家往常用的吗? 猛然间意识到了,这是雷家那辆用着的公车,而这所学校—— 林望舒便明白了,雷正惠也过来这边应聘这份工作,赶巧了,竟然遇上她了。 当下好笑,倒是不至于怕了她,赶上就赶上,只要没猫腻,怎么都不怕。 她往前走,果然没走几步,就见雷正惠正等在那里。 她坐着车来的,烫着头,高跟鞋,外面一个羊绒小罩衫,打扮上自然比林望舒更洋气一些。 她看到林望舒,也是惊讶:“是你?” 林望舒:“好巧,又见面了。” 雷正惠:“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望舒:“这里是你家吗?” 雷正惠好笑:“有毛病。” 林望舒也就不搭理她了,当下径自过去行政办公室,打听了下,找到了负责招生的,那是教学主任,姓黄。 黄主任一听:“应聘英文老师?” 林望舒:“对,高中英文老师。” 黄主任听了,低头,把林望舒带来的那些材料和知青办介绍信都看过了,最后说:“你这是高中学历?那你英语能行吗?” 林望舒:“我虽然是高中学历,但是我的爱人是外国语学院的大学生,精通五国外语,我夫唱妇随,当然也跟着学习了一些。我们学校缺少外语教师,所以我来参加招工应聘,我看招工通告上写着,要任人唯贤?” 黄主任惊讶地看过去:“你爱人外国语学院的?叫什么名字?精通五国外语?他干嘛的?” 因为这中学本来就是外国语学院的一个附属中学,便有一些向外国语学院推荐的名额,平时打过交道,自然对外国语学院相对比较了解。 至于精通五国外语,这种人他就没听说过几个。 其实精通五国外语,林望舒肯定吹牛了,不过她觉得问题也不大,反正会就行,陆殿卿不是说他三种外语是母语水平吗?四舍五入也差不多了。 当下她笑着说:“我爱人叫陆殿卿,他前年才毕业的。” 黄主任一听,愣住:“是他?我听说过他,他结婚了?” 他有些疑惑,不敢相信地打量着林望舒。 林望舒:“既然黄主任也听说过,那黄主任应该知道,他的工作具有一定保密性,加上我们个人的一些隐私,目前我们的婚姻关系处于保密状态。当然了,如果有需要,我回头可以拿上结婚证件来证明我材料的真实性。” 她笑着说:“所以对于我们的婚姻情况,黄主任倒是不必担心,这种事,我也不可能说假话。” 黄主任会意地点头:“这个我理解,你如果真被录用,也会被要求提交证明材料,这个没办法作假。” 再说外国语学院的圈子就那么大,陆家也是名声响当当,陆殿卿的父亲陆崇礼还几次去外国语学院捐赠书籍。 陆家的儿媳妇,一般人也不至于敢假冒。 林望舒:“黄主任,我提起我爱人的情况,倒没别的意思,毕竟我爱人有什么能力和我无关,我只是想解释下,我虽然只是高中学历,但我拥有着,她继续道:“当然了,如果非要讲究学历,我的学历确实不合格。” 黄主任犹豫了下,道:“现在要想找外语专业方面的人才来给我们当老师,其实很难,这种人才本身就非常稀缺,人家真有学历也不见得会来我们学校当老师了。所以我们现在不讲究学历,有真本事就行了,我们等会有一个英语水平测试,关键看英语测试成绩。” 他望向林望舒,含蓄地道:“我们现在不看那些背景,我们是真缺能教学的老师。” 林望舒听这话,自然明白了黄主任的弦外之音。 他既然知道陆殿卿,自然也知道陆家的背景,这位黄主任其实也怕自己拿背景来压他。 于是她也终于松了口气:“我很愿意参加咱们的英语测试,这测试是什么形式的?” 黄主任:“我们今天还有其它报名者,到时候你们统一进行测试,测试包括口语听力和笔试三项。” 林望舒一听,倒是还挺齐全专业的,越发放心了,当下笑着道:“好,那我先报名。” 黄主任点头:“先把这个表格填了,在外面等着。” 林望舒当即填表,填表的时候,雷正惠也来了,她看到林望舒,狐疑地看了她好几眼,那简直是不敢相信。 林望舒填自己的表格,填写完后交给了黄主任,黄主任看了看,英文不知道,反正中文字写得挺好看的,不是一般女同志的娟秀,反而有点大气洒脱的味儿,当下不免赞叹。 能写一手好字的,至少是在学习上下过功夫的吧,倒是多了几分好感,至少不是靠着背景来学校混日子的。 这时候,陆续又有两三个,还有两个戴着眼镜,看样子也是来应聘老师职位的。 林望舒填表后,也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在外面屋檐下避雨。 雷正惠很快走出来了,打量着她,笑了:“你竟然敢来应聘老师?还是英语老师。” 林望舒淡淡地看她一眼,连理都不想理。 雷正惠淡淡地道:“这个得考英语的……” 林望舒:“原来只考英语啊?我还以为还得考美语呢。” 雷正惠:“美语?” 林望舒:“对啊,不是要考美语吗?” 雷正惠:“美语?那是什么?” 林望舒噗地笑了:“雷正惠,瞧你那样子,逗你玩呢!” 雷正惠皱眉:“耍嘴皮有什么了不起,也是不自量力。” 说话间,就听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灰蓝格子西装的站在门口喊:“考英语的,进来了。” 他的口音有些奇怪,好像是南方口音,但又不太像。 他一个个叫名字,很快林望舒和雷正惠的名字都被叫到了,两个人进去,每个人一张课桌,都坐好了,之后就开始发放卷子。 卷子是散发着油墨味儿的,看上去也刚印出来没多久。 林望舒打开卷子迅速地看了看,一看之后,心都放肚子里了。 她可是考过托福的人,这种题目对她来说简直太简单了,第一道题就是变换句式,把“therethissaturday”变成否定句和一般疑问句,这简直—— 林望舒觉得自己做这种题就是欺负人了。 她继续往后看,最难的是翻译了,但也是很简单的句式,比如翻译“新中国成立于1949年”。 这种她肯定是妥妥的一百分,就是不知道回头到底按照什么标准录取。 一时又觉得,这哪能发挥出她的水平,亏了。 这时候,那位蓝灰格子西装眼镜男便开始给大家读英语了,说这是听力题,他念一个单词,大家就写一个单词。 他的口音有些奇怪,带着浓重的口音,像南方口音,但又不太像,比如他念“滚拜”,林望舒还以为是什么特别的单词,后来才明白,这就是“goodbye”。 他念完了英文单词后,听力部分结束了,大家开始做题。 林望舒也不敢大意,做题的时候尽量写出漂亮的英文,这样也许有一些好印象,增加被录取的可能。 第34章 第 34 章 第34章流利的英语 这些题目对于林望舒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哪怕她认真地书写着每一个英文字母,也只是用了十几分钟做完而已。 做完后,她检查了一遍,几乎确认每个字母都完美无缺,这才交卷。 那位蓝灰格子西装眼镜男显然有些意外,下意识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收了卷子,让她先在外面等着。 她这么一交卷,其它几个面试的都好奇地看过来,显然多少有些紧张,雷正惠看了她一眼,觉得好笑。 十几分钟就交卷,那肯定是不会做,放弃了。 林望舒走出那间办公室后,便在外面等,她裤腿发潮,多少有些难受,身上冷,开始担心怕感冒了。 这时候,那位监考老师出来了,他已经一改以前的冷淡,有些好奇起来,说她卷子做得真不错,问她英语哪儿学的。 她便大致讲了讲,讲自己下乡期间一直在学英语,又因为自己的爱人帮忙,所以自己还自学了国外文学,读过不少英文原著作品,也看过一些英文原版电影,这其中,她甚至流利地用英文报了一些外国著作以及电影名字。 监考老师恍然,敬佩不已,之后自我介绍了下,他叫陈志明,是新加坡归国华侨,其实也是回来没多久,现在在学校里做高中英文老师。 陈志明笑看着林望舒,竟然有种找到同类的感觉,说话也就随意起来:“我看你基础非常好,教高中肯定没问题,你的英语比师范学校英语专业的都强很多。” 林望舒便随口了解下:“咱们是外语附属中学,应该比较重视英语,学生基础很好吧?” 陈志明听到这话,撇了撇嘴:“也就那样吧,学生没路子的,出去后还是当工人,这都高中生了,不是小孩子了,社会上的许多事大家心里清楚,没几个认真学,再说了——” 他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实话给你说吧,在我来之前,这学校里的英语老师早没了,一个个没几个正经教的,全都是找路子来的,教什么教,好多学生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 林望舒其实猜到,这年头大家英语基础都不好,她还记得看到过这个年代的英语卷子,那卷子简单到让人啼笑皆非,纷纷表示我如果当年参加高考肯定是状元。 但是她也没想到,堂堂的外院附属中学,英语基础竟然薄弱到这种地步。 也难怪陆殿卿那么出挑,他妈会好几国语言,他几乎算是从小被多国语言熏出来的ilgual啊! 不过想想学校的情况,她有些狐疑:“那我们回头怎么教,从abcdef开始教?” 陈志明眼神飘了一飘,笑了:“随便教,反正也没人管,其实那些学生也没几个正经学的,就是混日子,学了有什么用?” 林望舒一听,便明白了。 经过了那十年,人们的思想发生了变化,学了也没什么用,所以学生们的心是散的,老师的心也是散的,英语基础薄弱到了匪夷所思。 陈志明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也就过去教室了,其它学生陆续做完,雷正惠从教室里出来,好笑地看着林望舒。 “没有三两三不要上梁山,你以为什么人都能来应聘英语老师?” 林望舒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雷正惠,之后笑了笑,摇头,连搭理都不想搭理她。 上辈子这工作是你雷正惠的是吧,这辈子是我的了,我要定了! 反正凭真本事,自己肯定比雷正惠强。 如果他们暗地里使法子找路子,那她就去找陆殿卿哭,让他想办法,天降的大腿不抱白不抱! 正说着,那边就叫人进去面试了,面试竟然是一起的,由陈志明出题目让大家说,题目先是自我介绍。 第一介绍的是个穿中山装的男同志,磕磕巴巴说了一段自我介绍,说到一半忘记了,用中文凑着才勉强说完,接着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女同志,也说了一段,有语法错误,发音僵硬,不过倒是勉强说完了,然后是雷正惠。 林望舒注意听着,其实雷正惠说得英语算是相对不错了,至少比前面那两个强点,当然了,还是磕巴,发音不标准。 最后,终于轮到林望舒的时候,她还没开口,雷正惠就从旁好笑地看着她,显然是等着看她热闹。 林望舒笑着道:“那我现在先用英文做一个自我介绍吧。” 接着,她就开始说英文了,用英语讲了自己的家人,自己下乡的经历,自己如何需要找一份工作,自己多么希望当一名英语老师。 她开口后,全场便安静下来,别说陈志明,就连前面几个面试者,也都惊讶地看过来。 她说得太流利了,发音也很好听,圆润清脆,这让他们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自己说的那叫英语吗,原来人家说的才是! 雷正惠也是呆住了,她弟弟可是从来没说过林望舒的英语这么好,这是听都没听说过! 林望舒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这么显摆,雷正惠吃惊,回头问雷正德,雷正德难免疑惑。 但是又觉得也没什么,反正那十年过去了,以后风气都会放开,雷正德就算再纳闷,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有那么玄妙的经历。 顶多以为自己私底下偷学罢了,他还能怎么着,还能写个举报信举报自己英语莫名其妙太好不成? 而林望舒说完这一段英语后,陈志明的眼睛彻底亮了,他没说话,让林望舒等等,之后叫来了黄主任。 黄主任疑惑地看着林望舒,坐在一旁。 陈志明开始用英语提问了林望舒几个问题,是关于英语语法的。 林望舒对答如流,连说带比划,声情并茂,发音圆润动听。 陈志明叹息连连,看向旁边的黄主任。 黄主任也是惊讶不已。 陆家是什么人家,他大概听说过,这种人家多了一个高中生的儿媳妇,他其实挺担心对方就是来走后门的。 这次只拿到一个招聘指标,是必须招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可不能再让人乱塞家属了,所以他提着心,怕这林望舒又硬混进来。 现在听着林望舒这发音,这感觉,他是惊喜不已,想着看来人家陆家的儿媳妇就是陆家的儿媳妇,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这样的背景,这样的人才,竟然来自己这小庙,那简直是屈才了! 林望舒见黄主任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自己,也有些疑惑。 黄主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了声,道:“我看林同志英语不错,听那意思,你还会英文诗歌,要不你来背一段听听?” 林望舒听了,便背诵了莎士比亚的一首经典诗句,其实这个她记得并不太熟,不过好在也能背下来。 背完后,黄主任深吸口气,又问了林望舒几个简单问题,林望舒自然感觉出来,这位黄主任怕他们庙小招不起自己这尊佛,当下便说起自己的爱好,说起这里距离家近等等,那位黄主任最后终于满意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情况实在是太显而易见了,另外几个候选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他们也没脸和林望舒比。 唯独旁边的雷正惠,皱眉道:“也不能只看发音吧,也得看笔试成绩。” 她是想着,林望舒十几分钟就交卷了,那样子像是能做完吗,她英语口语好,别的未必就行。 陈志明便拿出来刚才的试卷,给黄主任看了看,又给大家伙看:“林同志的试卷,笔试和口试都是满分,而且书写工整漂亮,这样的成绩,我认为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其它几个应聘者一看这情景,羡慕敬佩,也有些羞惭,人和人真是没法比。 雷正惠看了一眼,越发皱眉,她突然意识到,林望舒为什么这么笃定,敢情她英语竟然真的这么好。 从学校教室出来,尽管结果并没有出,但几乎是显而易见的,学校现在只有一个编制名额,雷正惠估计难了。 雷正惠心情低落,她的英语水平还可以,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就这么被林望舒给截胡了。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林望舒。 她想起来昨晚,她爷爷竟然让她去给林望舒道歉,她就难受,凭什么呢,这件事是弟弟和林望舒的,凭什么让她道歉?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怎么知道这里招老师?” 这个消息,她还是从教育部一位长辈那里知道的,一般人根本得不到信儿,她怎么知道的,怎么就这么巧,和自己一起到这个学校来面试?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的招工启事丢了,是你捡走了?你捡了我的招工启事然后来面试?” 林望舒笑了:“倒是在新街口胡同路上捡到一个,也不知道谁丢的,我得感谢那人,这么好的信息,我能去哪儿找去,幸亏捡到了,可算是让我过来及时报名了。” 雷正惠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林望舒,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信息,就这么让林望舒占了大便宜?? 林望舒看着雷正惠那个样子,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想找个路子,让学校要你不要我?那我可和你提前说了,我们今天的面试笔试可都是有成绩的,谁表现怎么样大家全都有目共睹,我觉得我水平还是比你强很多的,你真敢那么干,明天我就给你嚷嚷出去,我就找上你爷爷,问个清楚!” 林望舒当然知道,雷老爷子性子刚烈,是容不下底下子女这样的。 雷正惠一听,简直是气得眉毛打成结:“林望舒,你算什么玩意儿?你信不信我给你嚷嚷出去,说你生活作风不好!” 林望舒:“你要是敢嚷嚷出去,那我就嚷嚷雷老爷子的孙子生活作风不好,咱们光脚不怕穿鞋的,你看看谁怕?” 雷正惠一时无语,她盯着林望舒看了半响,最后咬牙:“行,算你狠,咱走着瞧!” 她闷头往外头,林望舒拿出伞来,也要往外走,谁知道走出没多远,就见司机气急败坏,在那里骂街呢。 雷正惠忙问怎么回事,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的车被刮了一个大印子! 那车本来就是公车,公车私用,现在还被刮了,自然是需要交待的,司机气得要命,雷正惠也是没好气,在那里嚷着要报告公安局,可问题是哪可能找得出使坏的人。 林望舒听着,看了看不远处那紧闭的大门,多少明白了。 不过她自然不会说什么,在这种狭窄逼仄积了水的胡同里,又是下雨天,竟然还不慢慢开,是生怕别人不溅一身水吗? 也是活该了。 第35章 第 35 章 第35章雨夜来访 其实别看林望舒在雷正惠面前一脸神气,但她也怕出什么意外,反正没到手的馅饼,也不敢把话说满了。 所以回到家里,家里人问起来,她也就说试了试不一定能成,想着万一成了,再给大家伙说,也是一个惊喜。 不过到底是心情好,恰好经过一处胡同口,有郊区的挑着担子,猫在别人屋檐下躲雨,那人穿得单薄,缩着脑袋揣着袖。 林望舒看了看,竟然有新鲜的枸杞芽,要说这个季节的芽菜,无非是香椿枸杞了。 这枸杞芽还算新鲜,又不要票,林望舒问了问价格,干脆一口气都买了,倒是把那农民高兴得不行。 这东西是娇贵货,就吃个新鲜,隔天吃都不新鲜了,她想着自家吃一些,再给胡奶奶一些,或者凉拌或者泡茶,味道都是极好的。 陆殿卿那人就算再挑嘴,但这个鲜味儿,总归是喜欢的。 不过到了自家胡同,她脚步顿住,心想这个事不太合适。 也不知道胡奶奶知道不知道自己和陆殿卿的事,到底没过明路,就这么眼巴巴送过去,也是奇怪了。 至于让自己父母送过去,如果胡奶奶那里还不知道底细,那更是很有些上杆子的味道了。 最好的自然是拿给陆殿卿,让他自己处置了。 她慢腾腾地走着,心说这个事真不好整,只好先拿回家了。 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肚子也饿了,一进屋,烧炉子的热气带着煤味儿扑面而来,呛得她难受,竟然打了几个喷嚏。 宁苹见了:“今天下雨了,没淋到吧?” 她看她裤腿那里都湿了。 林望舒:“没淋到,倒是被缺德的溅了泥,这裤子肯定得洗洗了,我去换一条。” 宁苹:“姐,你要不喝点姜汤,可别感冒了。” 林望舒揉了揉鼻子:“应该没事。” 外面屋檐上的水已经滴滴答答了,胡同里大杂院里都是湿漉漉的,林望舒其实不太喜欢,一下雨总觉得都潮,天也冷了起来。 当下便过去灶台看了看,拿了水瓢直接加了一勺水:“咱今晚都多喝点汤水。” 宁苹:“姐,我知道了!” 饭差不多做好的时候,家里上班的也陆续回来了,关彧馨一回来就念叨着单位最近要发劳保用品的事,林大靖不怎么吭声,只安静地听着,林观海却说起他送香椿芽的事。 “我们单位的指标已经有眉目了,估计能有七八个人的位置,户口的话我们要解决五个人的,这样和他们换了后,还能剩下两三个坑。” 关彧馨一听:“才两三个坑,估计够呛能轮到咱们。” 林观海:“我觉得倒是挺有希望的,我这不是把香椿芽送给单位几个领导嘛,领导都挺喜欢,毕竟外面挺难买到,大家好这一口,趁着他们兴头高,我就打听了打听,这次单位的名额不紧张,路子硬的早就搞好了,不至于等这一波,所以我还是挺有希望弄到一个位置。” 关彧馨:“那敢情好!咱们回头弄一条烟,再把床底下的两瓶汾酒拿过去,就送管事的那个领导。” 林观海:“好,我也这么想着,那我明天提着赶紧送过去,我估计两瓶酒一条烟也差不多了!” 关彧馨:“万一不成也没事,你在人家手底下干着呢,哄着人家高兴,将来总不至于吃亏。” 旁边林望舒听着,心里却在琢磨这个事,如果工作机会真下来,而自己又能捞到附属中学的职位,是不是这个工作机会就可以给宁苹了? 只是附属中学老师的事也不是说今天能马上敲定的,估计还得悬几天。 这时候,关彧馨突然道:“望舒,你今天去参加招工怎么样?” 林望舒:“我还成,凭真本事的话,我没问题,就怕人家卡别的条件,学历啊年纪啊或者什么资历,到时候可能就不成,反正看看呗。” 关彧馨:“嗯,看看吧,反正你大哥这边的工作也不是马上就能成,还有时间,万一你这边成了,你哥那边也成了,就把宁苹塞进去你哥这个单位。” 宁苹一听:“啊?我?” 关彧馨:“是,怎么,不成?” 宁苹满脸通红:“我,不好吧……” 关彧馨笑了:“你这孩子,你想怎么着,你也是家里活生生的一个人,大家都去工作挣钱,你也得挣钱,怎么,想着吃现成饭?总不能一天到晚窝家里啊!” 宁苹连忙摆手:“阿姨,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工作机会来得挺不容易的……我能行吗?” 她当然亲眼看到,林家为了这工作,费了多少心思人情,现在又要一条烟两瓶酒的,那都是钱和票啊! 她不好意思要这份工作。 关彧馨:“瞧宁苹这傻孩子,还和我客气上了,怎么就不行呢。” 宁苹:“我,我的户口……” 林观海从旁说:“户口这个其实好办,你现在没落下户,就按照临时工走,等回头看看,干时候久了,说不定有别的机会,再回头找找你舅去,这个我帮你留意着。” 关彧馨:“再说还不一定呢,先看看你望舒姐那边的情况。” 毕竟林望舒是北京户口,如果去的话,是正式的编制名额,而宁苹没户口只能是临时工,宁苹去,满打满算是亏了。 更何况,到底亲疏有别,肯定先顾着林望舒。 宁苹忙道:“我懂,我当然懂!” 林望舒:“这事吧,反正现在我哥已经把他们打了,他们吃这个哑巴亏了,他已经把钱还给我了,我把他的怀表给他,大家两清了,就当没这回事儿,彼此面子上也好过。现在我嫁给陆殿卿,就赶紧闭嘴呗。” 林观海:“我看行,等周日的时候抽工夫刷了,这样家里也能亮堂亮堂。” 她继续道:“当然雷家老爷子也不是吃素的,这种事儿就是半斤八两吧。像他们这种人家不可能轻易闹翻了,别说闹到老一辈那里不好看,就是年轻一辈,彼此见了也得寒暄着。” 夜色中,他一手举着湿漉漉的伞,一手提了满满当当的东西,恭敬地道:“阿姨,我过来看看你和叔叔。” 林望舒:“昨天我和陆殿卿聊了聊,他说了下他家的情况,最近单位遇上大事,他爷爷匆忙出国了,他爸一时也回不来,他妈在香港,也不是说来就来的。” 这么说着间,就听到外面敲门声。 林望舒听着,心里多少有些压力,她越发希望自己能得到附属中学老师的职位,这样的话,就能把哥哥单位的这个机会给宁苹了。 一时便看了看自家的情况:“床单得收拾收拾,把我以前藏着的那个大牡丹花挑染床单铺上,纱窗也得赶紧换了——” 雷正德后来是挣了不少钱,但是那又怎么样,日子不顺心啊,陆殿卿以后就算不挣太多钱,就这么着,她已经满足了。 她艰难地咽了口,叹道:“三叔就三叔吧,不过咱更得好好把家里收拾收拾了。” 关彧馨:“两周后?他三叔在哪儿?干嘛的?” 不过显然林望舒这话没被这一家人听进去,他们已经开始商量着怎么刷墙的事了。 林望舒简单说了下他三叔的情况:“反正人家也是百忙之中抽时间过来,人家平时工作都是有提前安排的,现在得推掉不少工作呢,可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说来就来。” 关彧馨听了也是高兴:“要不说咱们望舒到底是有福气呢,怎么就能和陆家那小子弄一块儿了?那可是咱们胡同里落魄的凤凰,现在又飞起来了!” 关彧馨:“啊,那算怎么着,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和人领证了,后面没动静了,那你算嫁了还是没嫁?” 她心里也明白,宁苹住在自己家,其实并不能安生,她比谁都渴望有一份工作,能自力更生。 不过又想着,她把陆家儿媳妇的身份都摆出去了,其实就算雷家找上,学校也得考虑这一层关系吧? 关彧馨想想也是:“就跟我们过去那会儿,这家王爷那家贝勒的,私底下恨得咬牙切齿,见了面也得寒暄几句,彼此留情面。” 林大靖从旁一直默不作声听着,现在道:“那我回头拿生石灰泡水,再加点盐,把咱家这墙一刷,我估摸着就能白了。” 林望舒:“他爸老大,底下好几个弟弟,其它都是外交系统的,就这个从军。” 比起大富大贵,她觉得小富即安更适合她,也更安稳。 那个级别确实够面子了。 关彧馨连连点头,不过又问起来:“这雷家和陆家到底谁家路子更硬呀?你现在要嫁给陆家的小子,可别回头人家找你们麻烦,把咱们的事给搅和黄了!” 林望舒这么分析了一番后,想着怎么都比上辈子雷家强太多了。 再说他那人做事还算靠谱,如果这个三叔是个狗眼看人低的,他也不敢招这个三叔过来提亲,到时候把这亲事弄砸了,他里外不是人。 于是林望舒又道:“对了,昨天他还说,他爸给他五千,他妈给他三万港币,我算了算大概是一万三千多吧,这下子不用愁了,我结婚缺不了钱,所以我打算怂恿他买个宅子,这样好歹他有两处大院子,一处可以住,一处可以出租,以后我们结婚,不贪图他父母什么,日子也能过得很好了。” “咱们觉得是天大的事,可到了他们那里,不就是一个孙媳妇的事嘛,过不下去就换,未必就当回事,也不会因为这个伤了和气!” 她开始回想着自己在附属中学的表现,想着万一雷家那边走路子,自己怎么办。 林观海道:“不过这么一算,咱们更得好好收拾家里,努把劲儿,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不能让婆家小看了,他们家有是他们家的,但是咱们家嫁女儿,咱得准备咱们的。” 旁边关彧馨却突然道:“对了,你们的婚事,陆家怎么说?” 关彧馨听了,自然是没得说,再高级别的事她也不懂,反正只要别让雷家陆家因为这个闹出矛盾来就行。 林望舒笑道:“这个事情可不好说了,又不是小孩掰腕子看谁劲儿大,许多事没那么简单,都是弯弯绕绕的。陆殿卿爷爷德高望重,逢年过节也是往海里走动的人,谁到他跟前不得敬着。他爸十几年前就数得着的,人家的地位在那儿摆着,级别肯定是高,陆家子弟多,各方面也都有人,像这三叔这不是军队系统的嘛!” 林望舒慢吞吞地道:“所以他三叔会过来,大概两周后过来吧。” 以前对雷家还存着气,现在却是消了,只盼着回头林望舒安分嫁给陆殿卿过好日子,关彧馨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林望舒很有些添油加醋的意思了,不过陆殿卿三叔已经是那个级别了,工作肯定忙,真不是说进京就进京的。 至于人家给的那些钱,自然是感激,她和陆殿卿的日子若能长久,她也就安心孝顺着他们。 林望舒:“对,所以妈妈你根本就不用担心,我嫁的不是别家,是陆家,陆殿卿他既然敢娶我,他就有那个心理准备怎么去办好这件事!” 这会儿,外面下着雨,各家也都忙着做饭的事,关彧馨也是纳闷,过去推门一看,外面竟然是陆殿卿。 更何况,这三叔是被他爷爷派过来的,不至于不会办事。 当然其实最要紧的是,陆家父母人好啊,自己有钱不需要儿孙做什么,她不指望被补贴什么,只要别像雷家父母那样一门心思想着调理儿媳,就心满意足了。 又道:“咱们这墙面,要不要刷一层大白,反正回头观海娶媳妇也得折腾一遭。” 毕竟就这么一个圈子,千丝万缕的联系,彻底闹僵了谁脸上也不好过。 虽然陆殿卿爸也挺了不起的,但到底是认识多年了,也没太觉得怎么着,冷不丁来个三叔,多少有点被镇住了。 林望舒叹了声:“至于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三叔怎么了,来了还能嫌弃咱们,反正证都领了,想那么多没用。” 她是想着,陆殿卿既然说了有足够的能力做主自己的婚事,如果他的亲戚说三道四,那就让他去搞好这些亲戚呗。 关彧馨正喝那口热汤,听到这个差点被烫到。 昨晚上关彧馨回来晚,都没顾上提这个事。 关彧馨蹙眉:“要这么说,那咱们和雷家也没有必要闹得太僵,不然也给人家陆家惹麻烦!”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6章拜访丈母娘 这边一大家子正讨论着陆殿卿和林望舒的事,没想到陆殿卿就来了,关彧馨一愣后,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招呼陆殿卿进屋。 但是因为下着雨,屋子里泛着潮气,炉子又烧着煤,那味道怎么都觉得不好闻。 关彧馨忙道:“要不开开窗子透透气吧。” 这边林大靖也赶紧招呼着让陆殿卿坐下。 这新女婿突然上门,真是有些猝不及防,难免有些手忙脚乱的。 陆殿卿进来后,并没坐,先让了关彧馨和林大靖,自己才在下位坐下,之后说起自己和林望舒的事来,先表达了歉意,又说了自己三叔的情况,表示三叔来到北京,便会正式登门提亲。 其实这些事,林望舒已经说过了,但是陆殿卿登门,亲自说这些,那感觉自然又不一样,当下关彧馨也就不端着了,坦诚道:“其实这年头,也不在意那些虚礼,你们先领证,再走婚礼,也没什么,但到底是大杂院里,人多口杂的,怎么着也得顾全我们望舒的脸面,正式过来提亲,这是怎么都免不了的。” 陆殿卿恭敬地道:“阿姨说得是,我三叔最近在兰州军中,实在脱不开身,但是我爷爷已经嘱咐他务必办妥,绝不至于让望舒受了委屈。” 新女婿把话说到这份上,关彧馨哪还有不满意的:“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我们家也正想着给望舒置办嫁妆,反正该有的,绝对不至于少了,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宠着长大的,当然盼着她以后过好。” 一时笑了笑,道:“就是被宠得性子到底有些骄纵,殿卿以后你还得多多体谅包容着。” 林望舒自打陆殿卿来了,就按照老礼,被林观海催着进去里屋了。 现在一听这个,干脆掀起帘子出来:“妈,我也不至于你说得那样吧……” 关彧馨见这样:“你这孩子,我和殿卿说话呢,你进屋去吧,没提你。” 陆殿卿眸中带笑,看向林望舒,笑着道:“望舒性子一直都很好,是她比较让着我。” 林望舒脸上微红,没吭声,也就先进屋去了。 关彧馨又和陆殿卿说了几句,陆殿卿看看时候不早,生怕耽误他们吃饭,也就先告辞了。 临走前,关彧馨才想起来,忙道:“今天望舒在外面恰好碰到的,郊区农民进城来卖的,看着倒是新鲜,她特特要留给你的,你带回去,让胡奶奶给你炒了吃,或者凉拌也行,也能泡茶喝,这个味鲜着呢。下雨天,可别留过夜,一过夜就不好了。” 陆殿卿温声道:“好,阿姨,回去让胡奶奶帮炒了吃。她之前提过,说是这个好吃,只是想碰到新鲜的不容易,说得我也馋了,没想到从阿姨这里得了这个,倒是能尝尝鲜了。” 关彧馨听这话,自然受用得很,觉得人家陆殿卿真会说话,其实人家真不缺这个,但是这话听了让人心里熨帖啊。 等到陆殿卿走了,关彧馨看看院子里,大家伙都在忙着,又因为下雨,倒是没人注意,只有胡三家的往这边漫不经心瞧了一眼。 她关上门,感叹:“这小陆的性子可真好,我得这么一个女婿,这辈子知足了。” 陆殿卿在她嘴里已经是小陆了。 林观海:“他想娶我妹,可不得说好听的奉承着。” 一时看了看陆殿卿带来的,是两瓶茅台酒,四条新鲜甲鱼,还有两只山鸡。 林观海也有些意外,叹道:“这茅台不容易买到,还有这甲鱼,他可真会送!” 他是当厨子的,自然是懂,做饭讲究一个食必以时,要说起吃甲鱼,必须是这个季节的甲鱼最好了,过了端午甲鱼就瘦起来,而天热了后,被蚊子叮咬,甲鱼还会中毒,自然不能吃。 总之这个时候的甲鱼是最最合适的,而陆殿卿带来的这几条甲鱼,又是最肥最嫩的,这必须是有路子花心思才能弄到,况且一口气就是四条,那更是破费不少。 好厨子就最喜欢这种好食材:“妈,赶明儿我给你们做了,给你和爸都好好补补,这可是你们女婿孝敬你们的好东西。” 关彧馨看着,笑得合不拢嘴:“行,咱赶紧吃了!要说我也就年轻时候吃过甲鱼炖土鸡,这都多少年没吃过这个味儿了!” 林观海很会做,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甲鱼处理了,他这甲鱼是一鱼几吃,甲鱼是留着炖汤的,但是甲鱼的裙边,却是拿出来用鸡油翻炒出来,做成了拉皮。 这拉皮乍一看和普通拉皮差不多,但是吃起来那个味儿,自然让人赞不绝口,再没有不夸的,至于那甲鱼,是和土鸡一起炖汤,炖出来后,她取了一个瓦罐,装了一些,过去陆家。 陆殿卿不在,说是一早过去单位了,便把那汤给了胡奶奶,就说是陆殿卿昨晚上送过去的,今天做了,大家一起尝尝。 胡奶奶其实心里也正惦记这事,只是陆殿卿那里没交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太冒失也不好,现在见关彧馨上门,自然是拉着手细细盘问一番。 等终于闹明白了,也是感慨连连:“瞧这两个孩子!我还说望舒和正德谈了,挺可惜的,没想到最后还是他们两个走一块了,这一眨眼功夫,竟然连结婚证都领了!” 关彧馨也是叹息:“谁想到呢,闷不吭声的,这事倒是利索!” 胡奶奶虽然不算是陆殿卿的长辈,但也是看着陆殿卿长大的,当下自然少不得和关彧馨一番说,提起昨晚的枸杞头如何鲜,又尝了林观海做的甲鱼土鸡汤,一叠声地夸:“再给我十条甲鱼,我也做不出这个味儿啊!” 一时两个人倒是颇为亲切,很有些亲家的感觉了。 林望舒一大早起来,其实有些不太舒坦,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冻着了,她觉得鼻子不透气,头也有点闷闷的,不过看到甲鱼土鸡汤,又想到是陆殿卿送来的,倒是也喝了半碗。 不得不说,好时令好食材,又是自己哥哥亲自主厨,那个味儿就是地道。 吃饭时候,隔壁胡三媳妇家偷偷摸摸往自家这边看,问说你们家做得什么好吃的,反正探头探脑的,林望舒不过说几句敷衍过去罢了。 其实昨晚陆殿卿过来自家,也许被人看到了,不过这件事现在不公开,自家不提,他们顶多是猜猜罢了。 再怎么猜,也猜不到自己和陆殿卿已经领证了…… 喝过汤后,她其实想去各大图书馆转转,她隐约记得在七十年代末,北京图书馆就开馆了,不过不知道具体时候。 看看外面,本来想着雨停了再说,谁知道却根本没停歇的时候,淅淅沥沥一直下,没办法,只好举着伞硬撑着过去了北海的北京图书馆。 去了后,却并没有开,大门紧闭,这让她有些无奈。 十年过去,简直仿佛文化沙漠。 她有些沮丧,想着自己现在学习到了一个死胡同,并不知道怎么办,那陆殿卿也不知道能不能给自己开来证明,只能且等等了。 她揉着鼻子,坐着公交车,看看这路车是恰好过去广外的,便干脆去找林听轩了。 林听轩这时候已经把她那块破布收拾清理过了,他一脸郑重:“我找人看过了,应该是真的,王羲之的平安帖,这平安帖按说已经失传了,你这块上面是平安帖的前四十三个字,这就不简单了。反正挺值钱的,这东西你自己好好收着。” 林望舒接过来,破布已经用专业手法清理过,并仔细地裱起来了。 她仔细看了看,觉得越看越像是上辈子那个,心里其实大概已经认定了,看来就是了。 况且自己哥哥的眼力界不会差。 林听轩:“这个东西你先留着吧,现在也不好出手,等过几年看看情况再说。” 林望舒:“嗯,不着急,我觉得这个东西以后肯定越来越贵。” 林听轩点头,一时说起来他打算去廊坊的事:“一朋友介绍的,说是给人家代工干活,一个月估计能给二十块,管吃管住,我觉得行,不然这一身力气都白搭了!。” 林望舒想起自己递交的申诉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信,叹了声:“那你先去吧,躲着,等回头万一申诉信有消息,我再去找你,你把你朋友家的地址都说清楚。” 林听轩:“好。” 他看林望舒有些失落的样子,便安慰说:“怕什么,廊坊才好呢,乡下地方,听说还能拿□□打点野味儿,日子过得比城里舒坦,没准等我回来,我还胖了呢。” 林望舒听他这么说,也是笑了:“你就知道想美事!” 一时想起来宁苹:“对了,你去廊坊的事,和宁苹说了吗?” 林听轩:“和她说,干嘛和她说?” 林望舒便默了一下:“她前天不是才过来你这里吗?你都没和她说?” 林听轩:“没提,可能忘了。” 林望舒无奈:“你干嘛不和人家说!人家眼巴巴地过来照顾你呢!” 林听轩:“那你告诉她不就行了,我和你说,就是让你给家里说说这事。” 林望舒越发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只好问:“哥,你觉得宁苹怎么样?” 林听轩:“人挺好的啊。” 林望舒:“你考虑过吗,她其实都十七了,过年也十八岁了。” 林听轩正啃着烧饼的动作顿住了,之后,他拧着眉,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林望舒:“你在说什么?” 林望舒:“哥,你难道没考虑过吗?你缺一个媳妇,她也缺一个倚靠,你们如果能在一起,那多好的事啊!” 林听轩便黑了脸:“说的这叫什么话!” 林望舒:“这有什么不对吗,她都十七岁了,也不是小孩子了!” 林听轩:“在我眼里,她就一小孩!是晚辈!” 林望舒呵呵一笑:“哥,你二十三,人家十七,也就差六岁,你想当人家家长,也得看你能不能生出这么大的闺女!” 林听轩脸色更不好看了:“这个不能乱开玩笑,别看她十七了,可那么瘦,怎么看怎么不像,我当时是把她救出来,我要是和她成了,像什么话,敢情是给自己找媳妇呢!这种事,我林听轩怎么都做不出来!” 林望舒看了一番他哥,叹了声:“哥,你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想那么多做什么,人生难得舒坦,先自己个儿舒坦了再说!再说了,她那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你们如果真谈着,她心里多少也安慰一点,你说是不是?” 林听轩沉下脸:“林望舒,这件事不许你再提了!” 林望舒:“我说得有错吗?我要是你,我——” 林听轩:“得得得,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瞧瞧你,这什么德性!” 林望舒扁嘴:“好吧……那我不说了。” 林听轩耸着浓眉,打量着林望舒:“你啊,先给我老实交待下你和陆殿卿的事吧,一五一十都说清楚!” 林望舒觉得,做人就得想得开。 你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犯不着讲究那么多,比如她,觉得陆殿卿各方面都好,她也就痛快地领证了,他家里有钱,她更是美滋滋地接受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又没人真会给她评一个道德标兵。 自己舒坦了是最要紧的。 自己哥哥这个人,就是爱讲究一些江湖义气,其实真没用,现成的媳妇不要,非娶后面那个! 他后来进了局子,要说做错了什么事,还真没有,就是太爱打抱不平了,最后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她想着也许人就得多活一世,才能活得更自在,不为天不为地,就为自己活,这样多好。 宁苹知道了,肯定不高兴了,但又能怎么样呢,小姑娘脸皮薄,也就随她去吧。 他们的事,她也不好从中多说什么。 这么胡思乱想着,恰好看到胡奶奶拎着一个篮子过来。 胡奶奶见了她就笑:“望舒,你这是从哪儿来!” 现在的胡奶奶看她,亲得比自己亲闺女还亲。 林望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和胡奶奶关系本来挺好的,现在突然自己和陆殿卿领证,招呼都没一声。 不过还是笑着道:“刚才去了一趟北海,想看看图书馆开门了没,结果根本没开。” 胡奶奶一听:“今天阴天,殿卿本来可以在家做,不用去单位了,不过他说要去单位开一个介绍信,好像说是去化工部资料室的介绍信,是不是就应着这一桩?” 林望舒:“是吗?那敢情好……不知道能不能开到。” 胡奶奶笑了:“肯定能吧,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别看殿卿才工作一年多,但办事能力强,以前他上学那会,家里先生的事都是他在跑腿,就这事,哪能不成呢!你就擎好吧,等晚上时候,肯定给你办妥了!” 这么说,就见恰好,胡同口那边一人提着伞正往这边走。 胡奶奶一眼看到:“这不殿卿吗?这就回来了?你不是去单位了吗?” 陆殿卿看到胡奶奶和林望舒在说话,也是意外,上前打了招呼。 胡奶奶问:“介绍信开好了吗?” 陆殿卿:“开好了。” 胡奶奶一下子笑了:“那我知道了,你大老远跑到单位,开好了介绍信,就眼巴巴赶紧跑回来给望舒,是不是?” 陆殿卿抿唇,正色道:“也不是,今天单位没什么事,我本来就是拿了一些材料打算在家里做。” 胡奶奶笑起来:“好好好,我懂了,你是要回家工作才眼巴巴地赶回来的!你们说话吧,我回家收拾我的菜去!” 第37章 第 37 章 第37章化工部学习 胡奶奶说完人就走了,只剩下陆殿卿和林望舒在那里面面相觑,多少有些尴尬。 陆殿卿先开口:“你鼻子怎么了,是感冒了吗?” 林望舒:“好像有一点点感冒,不过也没什么大要紧的。” 她看着陆殿卿,他额发有些发潮,服帖地贴在额上,衬衫袖子那里也落上了雨,显然是一直匆忙在赶路。 她轻声问:“你是因为介绍信特意跑回来的吗?” 陆殿卿点头,点头后又解释道:“我才从国外回来,本来这一段可以不去单位,所以最近几天只是过去开会,材料拿回家来写,这没什么。” 林望舒忽略那些解释:“所以你拿到了介绍信,你回来了……” 陆殿卿默了下,承认:“是。” 林望舒看着他这样,一下子笑了:“那胡奶奶没说错啊!” 陆殿卿自己也笑了:“现在不早了,先回家吃饭吧,吃过饭后,下午我陪你过去化工部。” 他温声道:“介绍信上面写的我名字,得我陪着去。” 林望舒笑道:“好。” 陆殿卿:“你刚从哪儿来?我看你雨伞是湿的。” 林望舒便说起自己今天的经历,提起了自己二哥的事:“现在就等着看中组部那边的情况了。” 陆殿卿:“等等吧,当初二哥的事,本来就冤,现在肯定能沉冤昭雪。” 林望舒想起今天自己二哥说的,二哥对陆殿卿其实很是不喜欢的,不过自己嫁了,他也没法,回头这两个人见了面,估计也是看不顺眼。不过好在二哥疼自己,自己要嫁,他也是没脾气了。 陆殿卿:“昨晚去你家,也不太方便说话,还没问你,你昨天去附属中学报名的事,怎么样了?” 林望舒笑道:“我觉得凭实力的话,我没问题,不过也得看他们学校具体情况,人家不一定要最好的,说不定还有其它要求。” 陆殿卿略沉吟了下,道:“如果你觉得你的实力足够,那这个机会肯定是你的,其它的,你不需要担心。” 他这么说,林望舒大致明白他的意思。 只要实力够,那就不需要顾忌任何其它,有问题的话,他都可以解决。 这点她倒是信的,毕竟只是一个附属中学老师的职位。 她犹豫了下,还是说出雷正惠的事:“她也去了,就怕她那里给我出什么幺蛾子。” 陆殿卿挑眉:“她?她也去参加附属中学的招工?你还见到她了?” 林望舒:“是啊!就昨天,她和我一起去的。” 陆殿卿哑然,神色便有些古怪:“其实她的英语还可以,语法底子不错,只是发音不好。” 林望舒疑惑,看向他:“是吗?你怎么知道?” 她打量着陆殿卿,只觉得他仿佛有什么话没说出来:“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陆殿卿略犹豫了下,才承认道:“雷正惠的英语,是我教的。” 林望舒惊讶:“你教的?” 陆殿卿:“就前两年的事。” 林望舒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陆殿卿眉眼间都是无奈:“我也没想到——” 他向来情绪寡淡,这种无可奈何的表情还是第一次,林望舒竟然有些想笑:“没想到什么?” 陆殿卿:“没想到许多事。” 林望舒:“比如?” 陆殿卿苦笑:“世事难料,我没料到的事情多了,谁想到她竟然和你争这个位置,早知道不教她了。” 林望舒其实倒也不是很有所谓,毕竟陆殿卿不是故意的,他也是和雷正惠一块长大的,依他们家以前的交情,帮忙教教英语也是正常的。 当下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教都教了,不过说实话,你这么厉害的老师,她竟然学成那样,实在是不行,还不如我呢!” 陆殿卿耸眉,没说什么。 林望舒看他好像不太能释怀,反而安慰道:“你不知道今天考试她明显不如我,脸上那个吃瘪的样子,我看着就痛快。我应该感激你教了她,让她有机会和我一较高下,让我可以把她比下去,我可算扬眉吐气了!” “这就是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就凭她那资质,就算一个精通五国语言的天才当她老师,她还是没法和我比,我想到她今天那惊讶的样子,就觉得值了!” 陆殿卿看她笑得生动神气,眉眼间都是洒脱,一时也是笑了。 她好像从小就是这种性子,什么都想得开,不会钻牛角尖,什么大事睡一觉第二天就忘了。 只是他确实有些无法释怀,当初他教雷正惠,也不过是想着雷正德帮助照顾着林望舒罢了。 他给她写过一封信,她并没有回,那个时候许多行为都是被监控,要打报告。他怕自己给她写信连累了她,反而给她招祸,便不再写了。 他时常过去雷家,打听下雷正德的消息,后来干脆答应了教雷正惠英语,这样得以经常出入雷家。谁知道就在那一年,他得到了雷正德和林望舒谈对象的消息。 回到家里,林望舒略收拾了下东西,想吃点东西,不过却没什么胃口,她发现自己鼻子更难受了,头也有点发闷,后脑勺沉甸甸的。 宁苹见这情景,担忧地说:“姐,要不你先歇着,明天再去?” 林望舒好不容易得了这机会,是恨不得马上扑到化工部的资料室,哪舍得等到明天,便道:“算了,反正也不是学习,不需要动脑,无非是跑一趟,坐公交车而已,也不用自己骑车子,我想尽快借到书,晚上就能看看了,不然心里总惦记着。” 宁苹:“那你带两包饼干,万一路上饿了吃。” 林望舒应了,临走前,她又戴上了口罩,省得万一打喷嚏什么的,也不太礼貌。 她想着陆殿卿往日的讲究,他那人好像有点洁癖,只盼着自己不要打喷嚏揉鼻子,不然他嘴上不说,其实暗地里不知道怎么想。 一时又拿来了一件旧的厚线绒衣披上,免得冷了。 等终于出门的时候,就见胡同口,陆殿卿已经等在那里了,手里拿着一把墨色大伞。 她忙过去:“我们出发吧。” 陆殿卿见她戴着口罩穿着厚绒衣:“不舒服了?” 林望舒有些鼻音,声音闷闷的:“嗯,是有点,不过我觉得没事,我们现在赶过去吧。” 陆殿卿:“如果不舒服,可以明天去,他们的资料室不会飞了。” 林望舒:“可我今天就想去,心急……” 陆殿卿见此,也就道:“好。” 化工部在朝阳区,距离宣武就远了,中间还要折腾着倒车,幸好陆殿卿事先已经查过了,而且他还带了地图,把路线都查得一清二楚。 不过因为下雨,骑自行车的就少了,大家都来挤公交车,公交车上人特别多,又潮又闷的,透着一股子发霉的湿味儿。 林望舒本来就鼻子难受,现在更是喘不过气来,但她又不好把口罩摘了,只好努力忍着。 陆殿卿看她这样,蹙眉道:“你没事吧?要不我们先下车,歇一会再过去?” 林望舒摇头:“算了,就这么着吧。” 她并不是太娇气的人,不过今天看来确实不舒服,现在想想,一切好像都始于昨天裤腿潮湿,着了凉,雷正惠那车子被划了,也真是活该。 陆殿卿抬起手,不着痕迹地握住她的手腕:“那我帮你按按。” 因为坐在车上,车上人多,有座椅挡着,别人看不到他手上动作,倒是也还好。 林望舒:“按什么?” 陆殿卿:“以前我母亲身体不好,我学会一点按摩的方法,好像感冒了也可以用按摩手法来缓解。” 林望舒:“好吧……” 陆殿卿的手指修长,指腹温热,轻轻按过她手腕上某个穴位,之后又按在她虎口处,他用得力道恰到好处,不得不说,不知道感冒管不管用,但她现在确实舒服了一些。 她笑:“原来你还会这个。” 陆殿卿:“也只是会一点。” 终于售票员报站,陆殿卿温声说:“我们先下车。” 林望舒:“到站了是吗?” 陆殿卿无奈地看着她:“还得坐下一路车。” 林望舒:“……” 陆殿卿安慰道:“这次就三站地,很快就到了。” 林望舒这才感觉好点,她现在鼻子不透气,实在有些怕了,那公交车简直仿佛湿闷罐头,她喘不过气来。 三站地后,总算是到了化工部,林望舒松了口气,和陆殿卿进去了化工部研究总院,找到了阅览室的负责人。 陆殿卿奉上介绍信,阅览室管理员仔细读了介绍信,之后抬头看陆殿卿和林望舒,她便有些意外。 这两个人长得真出挑。 陆殿卿看她愣愣的,便解释说:“这是我的妻子,我们一起查资料。” 管理员恍然:“快请进,进来吧。” 陆殿卿颔首:“谢谢。” 一进去后,便见这化工部的图书馆还挺大的,一排排的书陈列着,林望舒大致扫了一眼目录,数理化不分家,里面果然许多数理化方面的书,有高级的书籍,也有中学时代可以用的普通书籍。 她有课本,理论基础并不缺,再说她知道这一次的高考并不难,犯不着钻得太深了,现在关键是要找一些试题来做,顺便再把化学那些物质的性状吃透了。 她赶紧扑过去,开始慢慢翻找着,顺便也看看其它方面的书,毕竟好不容易来一次,据说可以借出去三本书。 陆殿卿也陪着她看。 林望舒便小声说:“你对这个也有兴趣吗?” 陆殿卿:“随便看看,我以前也学的理科啊。” 这倒是,他以前是理科,而且学习还挺好的,只不过后来他去了外国语学院。 林望舒便想了想,他以后下海经商,负责的是工业机械行业。 也是赶上了时候,八十年代中期,国家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开始实施,机械工业部开始和几十家公司接触,商谈了引进国外工程机械制造的项目; 后来谈了大概一年,终于和世界好几家巨头商议引进了工程机械制造先进技术,这算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一件大事了。 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据说陆殿卿因为和皮特卡勒公司的负责人熟悉,在商谈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协议达成后他就辞职下海,自己开公司,成为了皮特卡勒在中国最大的代理商,负责技术引进,同时开始投资智能工业机械的研发。 当然了,其中还有一个促成因素,是陆家老爷子病重,他需要回国照顾在身边。 林望舒想到这个,便道:“那你应该好好看书学习学习,努力进步。” 陆殿卿笑了:“是。” 其实这也是他从小得到的耳提面命,他的职业要求他博闻广记,要求他对各方面都有所涉猎,这样有利于和不同国家不同背景的人打交道,所以一直以来,他的知识结构比起普通同龄人要复杂深入许多。 两个人便随意翻看着书,这么翻了一会后,陆殿卿借了三本书,林望舒看过去,其中一本是工业机械相关的。 当下心里暗暗感叹,想着命运的线索是如此清晰。 陆殿卿选定了书后,看林望舒还在四处看,便道:“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下,等会回来,你如果选好了,可以在这里先自己看一会书。” 林望舒:“好。” 等陆殿卿出去了,她继续四处找。 管理员看到:“同志,你是想找哪方面的书?” 林望舒笑道:“我是中学老师,最近我打算找一些题目,好给学生做,谁知道根本没这方面的参考,我就想来图书馆找。” 管理员一听:“你打算要哪方面的?” 林望舒:“高中的数理化都可以吧——” 说这话有点奇怪,她忙道:“我是教物理的,不过我同事也想要,反正就是多找找,考考学生,你也知道,现在的学生都吊儿郎当的,还是得多管,不然学不到什么东西。” 管理员便笑了,起身领着她来到角落里一处:“你看,这里面堆着一些以前高考的资料,你看看,不过很久以前的了,不知道还有用不。” 林望舒听到这话,心都随之漏跳一拍,高考的? 她忙笑着说:“那敢情好,以前高考的题,应该还挺有参考价值吧。” 管理员:“那你慢慢找。” 一时管理员又笑着说:“我看你们介绍信是外交部开的,你爱人是外交部的?” 林望舒:“对,他外交部的。” 管理员笑了:“长得还挺好看的,你也挺好看的,我刚乍看到都惊了下,心想怎么都这么好看!” 林望舒听着,心情不错:“谢谢你了!对了,我包里带了饼干,给你尝尝。” 说着,她赶紧过去旁边,直接拿出来一包饼干塞给了管理员。 管理员当然不好意思要,但她热情,硬塞,最后管理员要了,挺不好意思的。 管理员笑着说:“你们要是过来看书,不用介绍信就行,直接找我,我叫霍宝英。” 林望舒忙应着:“好,那以后可得麻烦你了!” 这年头做事就是这样,认识人怎么都好办,其实这图书馆多一个人看对他们也没影响,也就是管理员一句话的事,但是走正路子就是得开介绍信。 当下管理员喜滋滋地拿着那包饼干过去一边了,林望舒赶紧翻找着那些积了灰的资料,都已经纸页发黄了,一看就是很久没人碰过了。 她翻找着,最后竟然真让她找到一本,是历年高考试题合集。 她打开看了看,数理化都有。 一时真是如获至宝,这个太好了! 又翻了一番,她还翻到了化学和物理的高中习题集,以及一本深入讲述化学物质的书,那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有了这些,她觉得自己的高考大有希望了。 当下赶紧拿着这个,和陆殿卿挑选的那三本书放在一起,请管理员帮忙办理了借出手续。 刚办好,陆殿卿就回来了。 林望舒:“你干嘛去了,这会儿才回来?” 陆殿卿:“选好书了?” 林望舒:“嗯嗯,我选了好几本,都是学习用的书。” 走出资料室,雨后的空气是透着湿润的清爽,林望舒:“今天空气挺舒服,我感觉现在比来的时候好多了,我们快点坐车回去吧!” 陆殿卿道:“我们回去不坐公交车了。” 林望舒:“不坐公交车?” 陆殿卿:“我刚打电话约了出租车。” 林望舒愣了一下:“出租车?” 陆殿卿:“嗯,可以约,我之前接待单位的客人,约过几次,比较熟。” 林望舒:“出租车应该挺贵的吧……” 其实再过十年,打一辆出租车也不是那么昂贵到不可负担,但是这个时候,这可是七十年代末,这个时候的出租车太贵了,出租车都是红旗轿车,估计一公里得一两块钱,那就不是一般人能随便打的! 即使这样,还要提前打电话预约排号的,可不是说在路上看到一个拦住就用,很多都得提前一天打电话预约。 总之,打一辆出租车在这个年代就是天大的事,特别是对于小老百姓来说,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怎么约出租车。 陆殿卿没细说:“其实也还好。这个预约需要时间,我们先去附近吃个饭,出租车差不多就来了,到时候正好能赶上。” 林望舒发出感慨:“我突然明白了。” 陆殿卿:“什么?” 林望舒:“当时咱俩刚领证,你说你花钱大手大脚自己没攒下什么钱。” 陆殿卿:“对。” 林望舒:“我还说你一个月也六十多呢,又有补贴,平时吃饭吃家里,怎么就攒不下钱,原来你是这么花的。” 陆殿卿抿唇,没说话。 林望舒也就不说了,想了想他有钱,出租车就出租车吧,如果有出租车坐,至少可以打开窗户,至少人不会太挤,也就不会太闷太难受。 关键不会一停一开地在那里晃荡。 一时陆殿卿看着她脸色:“你现在倒是精神了。” 林望舒满足地叹道:“想到能坐出租车,我的心都飘起来了,还能有什么病呢。” 这年头普通老百姓谁坐过出租车,那都是外宾坐的。 陆殿卿便轻笑出声:“那不是挺好,其实也没多钱。” 林望舒:“那咱们先去吃饭吧,我要吃点好的,我病了,是不是应该补补了?” 陆殿卿听这话,挑眉,无奈地道:“你不舒服,应该吃点清淡的,等好了再补吧。” 林望舒想了想,商量起来:“清淡一些也没什么,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有肉吃吧。” 陆殿卿哑然失笑:“好。” 第38章 第 38 章 第38章一万四的存折 陆殿卿觉得既然不舒服,饮食应该以清淡为主,不过林望舒却觉得,她饿了,还是应该补补,最后折中,找一处清淡的荤菜。 陆殿卿对这一带还算熟,带她去了一家饭馆,并不大起眼的门脸,不过依陆殿卿的说法,这家饭馆是谭家菜的弟子开的,只不过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并不挂谭家菜的名。 林望舒对于谭家菜倒是懂的,两个人很快点了菜,要了白切油鸡,豆豉蒸曹白,又要了两个素菜搭配着。 陆殿卿:“我们之前曾经带着外国友人来吃过,这家的油鸡是从小油鸡自己慢慢养的,据说是喂的酒糟。” 林望舒听着,只觉胃口大开,这时候菜上来了,尝了口那油鸡,果然是不错,比她后来吃到的还要好吃。 或许是现在这年月到底缺油水吧。 当下实在是大快朵颐,吃得满足,甚至觉得自己一身的不舒服也烟消云散了。 林望舒忍不住叹道:“今天又是出租车,又是吃谭家菜,这日子真是过得好。” 就是有点费钱。 陆殿卿只是低头帮她盛汤:“这个汤也不错,用的鸡酒,加了牛髓骨,还算清淡,多喝点,驱寒。” 林望舒看着他清隽的眉眼,想着他并不太爱说话,但是周到细致体贴,比如冒雨跑去单位给她开介绍信,比如提前查过路线,比如给她按摩,至于饭桌上的殷勤和细致,更是让人打心眼里舒服。 林望舒望着他,低声问:“陆殿卿,我可能确实感冒生病了,你说我的感冒传染吗?我会不会害你也生病?” 陆殿卿:“你不是着凉才感冒吗,就是冻着了,当然不传染。” 林望舒:“是吗,如果不传染那就好了,我——” 她笑看着他,却不再说话了。 陆殿卿抬眸,只觉她墨黑的眸子晶亮,璀璨犹如星子。 一时竟有些恍惚,会想起小时候,会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笑望着自己的样子。 他抿唇,扬眉:“嗯?” 林望舒笑盈盈地看着他,声音低而软:“陆殿卿,不传染的话,那我现在想亲亲你。” 这话一出,陆殿卿神情微僵。 他静默地看了她一会,之后抬眸扫了眼四周围,幸好这个时候店里没多少人,上过菜的伙计也去了后堂。 他望着林望舒,低声警告道:“林望舒,好好吃饭,不然等会我不结账了,把你押这里。” 林望舒扁嘴:“好吧,我不说了。” 他可是正经人,这种玩笑看来不要开,会吓到他。 不得不说,这家菜确实是地道,汤也是够味,隽永轻淡,清香扑鼻却丝毫不会腻喉,很是别致。 她叹道:“这个也得让我哥学学。” 不过一想,这种汤其实不光是手艺火候,还有食材配料,并不是在家可以自己随便做的,只说那鸡肉,不一样的肉,怎么做也没那个味。 陆殿卿:“你要是喜欢,我们下次再来吃就是了。” 林望舒笑:“好。” 吃过饭后,两个人慢悠悠走到了化工部旁边的林荫道上,这个时候还没到时间,出租车没来,干脆便到旁边的街心公园里坐着等。 坐下后,陆殿卿突然道:“吃饭的时候,你说什么,还记得吗?” 林望舒:“我说什么了?” 陆殿卿沉默地看着她,眸光落在她娇软嫣红的唇上。 林望舒突然意识到了:“你——” 陆殿卿眸色转深,不过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其实我觉得你的建议很好,我们可以实践一下。” 林望舒扬眉,好笑地看着他。 当时他还一本正经地警告她,现在却要开始实践了?果然这人就是能装。 陆殿卿声音已经带了几分沙:“林望舒,我们应该多试试,今天还没试。” 林望舒:“其实我是赞同的,这个建议非常好,不过会不会被人看到——” 毕竟这个年代,风气还很保守。 陆殿卿:“不会,你看门口树下的泥土都是松软的,可见这个公园很少有人走进来。” 林望舒惊讶,敢情这人蓄谋已久,连这个都观察过了。 于是她道:“行,我们现在试试吧。” 陆殿卿望着她,眸光火亮,却没动。 林望舒催他:“你不是想试吗?” 陆殿卿:“上次是我亲你——” 他浅淡的眸色变深、变烫,不过声音却依然冷静平稳:“现在轮到你亲我了。” 林望舒:“…………” 她咬了咬唇,看看四周围,空气潮湿,被春雨滋润过的树木格外鲜润,周围确实没人。 她低声说:“你得弯腰,不然我够不着。” 陆殿卿:“嗯。” 他低下头俯首来就她,她一不做二不休,踮起脚尖,凑过去,快速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陆殿卿脸上表情没变,就那么看着她,谴责说:“太快了,不及格,再来一次。” 林望舒很有些无奈:“你还挑剔上了,嫌我不及格,事儿怎么这么多?” 陆殿卿:“你刚才答应的要亲我。” 林望舒:“你真黑心,答应了也能反悔!” 不过嘴上这么说,她想了想,讨价还价道:“可以再来一次,不过你得闭上眼睛。” 陆殿卿:“为什么?” 林望舒:“接吻就得闭上眼睛,不然你那么看着我,我觉得很不对劲,万一我又笑了呢?我如果笑了,那我们今天就不要试了。” 她想想,威胁:“明天也不要试了!以后都不要试了!” 陆殿卿沉默地看着林望舒,之后,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的他,让林望舒觉得,眼前的男人没有了那种过于冷静的自持感。 她仔细看了看,他的睫毛竟然格外浓密,那么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就微搭在略显深邃的眼窝里,他生得就像是一尊石膏,完美到可以放在美术学院的讲台上,给他们做素描的模特。 她这么研究了一番,终于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凑过去。 之后,用自己的唇轻轻贴上他的唇。 男人的唇线比寻常人的略薄,颜色浅淡,很好看,这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别样的食欲。 林望舒正研究着怎么多亲一下,以表示自己对他的尊重,谁知道这时候,他却蓦然睁开眼睛。 琥珀色眸子犹如一盏清醇浓郁的酒,就那么无声地凝视着她。 她的心便被那么浅浅一磕,之后莫名血液上涌,脸上竟然有些发烫,甚至呼吸也有些紊乱。 陆殿卿的唇微微后撤一指,之后低声说:“我就想看着你亲我,不要笑。” 林望舒微慌,下意识想后退。 他却伸出手来,扣住她的后脑,热意自发间传来,她挣不脱。 当下便咬唇:“你别乱来,我正打算好好亲呢,你看我大显身手!” 陆殿卿眸间酝酿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温柔或者笑意,亦或者是难言的渴望。 他哑声道:“好。” 林望舒一不做二不休,再次对上他的唇,认真地亲起来。 她闭上了眼睛,微微侧着脑袋,叩开他的唇。 当唇齿相接的时候,她便不用做什么了,他骤然发了力。 到了后来,林望舒甚至有些怕了:“陆殿卿,你这样我有点疼……” 这时候,陆殿卿才放开。 不过他依然扣着她的后腰,不让她跑,就那么以鼻尖挨着鼻尖的距离,和她四目相对。 她有些失神地看着他,琥珀色眸子已经全然失了往日的冷静,变得滚烫激烈,像是要把他吞下。 她恍惚,也有些茫然,并不懂这样的陆殿卿。 她软软地趴在他怀里,低声说:“陆殿卿,你——” 她隐隐感觉到了他的性子,但是依然觉得陌生,她没见过陆殿卿这样一面。 陆殿卿控制着呼吸,上身微微前倾,低首抱着她。 开口时,他的声音喑哑压抑:“可能刚才汤里有鸡酒,我有点醉。” 林望舒:“那我们多坐一会。” 她看他脸上泛着奇异的红,有些担心了,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她的动作让她身子靠他更近了,他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一些,腰部却是略往后,和她腾开一些空间。 林望舒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没生病啊,可能你一点酒都不能沾?你以前喝过酒吗?出租车是不是快到了,那我们过去等着吧?” 陆殿卿的呼吸陆续平稳下来,眸中也逐渐恢复了冷静。 他拿起手帕,为她擦掉唇边的水痕,低声说:“嗯。” 站起身来,陆殿卿又道:“对了,忘记给你看一样东西。”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便从包中拿出来一个信封:“打开看看。” 林望舒好奇,发现那信封里隐隐透着红色,拿出来,却是一张存折。 她疑惑:“这不是银行存折吗?” 陆殿卿:“是。” 她随手打开,结果发现,存折上竟然写的是她的名字。 而存折上的金额—— 她看了一眼后:“这么多钱?一万四千多?写我名字?” 陆殿卿:“不是说了,以后钱都归你管。” 林望舒一时有些恍惚。 一万四千块是什么概念,这是1977年,改革开放还没开始,一般人工资就几十块。 林望舒深吸口气,她现在觉得,他打出租车确实不算什么,不就打个出租车嘛。 看她这样,他伸手,反过来握住她:“你不用多想。” 林望舒:“我没多想,我只是觉得好多钱,太多钱了,之前听你说是一回事,看到这数字又是一回事。” 陆殿卿挽唇笑:“真没志气。” 林望舒:“有这么多钱,要志气干嘛?” 一时她又想起来:“可是怎么突然又多了?” 之前算着,父母一共给一万三千多。 陆殿卿:“我祖父给我一千块。他其实给每个孙辈都准备了钱。” 这个林望舒倒是能理解,他爷爷的工资水平肯定比他爸还高,而且那都是走特殊待遇的老人了,除此之外,还有丰厚的出版书籍润笔费以及翻译费用等,加上本来家族就有钱,他自己也酷爱珍玩古董,自然很有一些家底。 陆殿卿解释道:“我现在手里还留有一些钱,购置我们结婚用品,以及应付其它花销,剩下的都在你这里了。” 林望舒还是觉得有些恍惚,她看了看这存折,上面赫然正是自己的名字,她叹道:“陆殿卿,这些钱挂在我名下,感觉有些奇怪,不太真实。” 陆殿卿看着她:“那你天天揣着,睡觉也抱着,慢慢就真实了。” 林望舒一听,瞥了他一眼:“你这不是挖苦我吗?” 陆殿卿:“我说的实话。” 林望舒想了想:“算了,要不存折还是放你手里吧。” 陆殿卿:“为什么?” 林望舒:“万一我丢了呢,我觉得我负不起这个责任,这是你家里长辈给的钱,万一丢了,那我丢人丢大了。” 陆殿卿:“那你长长心不就不会丢了。” 林望舒:“太多钱了,我拿着有些奇怪。你给我五十块,我花着还比较舒坦,这么大一张存折,我怕我压不住财。” 说实话突如其来的横财,她好像也不是太喜欢。 陆殿卿:“好,那给我,我来收着,我再给你一些零钱,你拿着花。” 林望舒交给他了,她确实觉得有些烫手,毕竟领个证就给一万四,这刺激有点大。 其实仔细想想,他家那样的人家,爷爷爸爸妈妈都是各有各的事业,他结婚给他资助,这都是很正常的。 他爷爷给一千,依他爷爷那个级别,随便手里一个小摆件就很值钱,所以这一千也不算什么;至于他爸爸,工资是五级,那么高,别管身上有多少负担,儿子结婚,拿出来大概相当于他一年工资的钱,就中国人传统观念来说,也是很正常的。 可问题就在于,各处加起来,就很打眼了。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在香港的妈,上来就塞钱,三万港币。 林望舒有些感慨:“陆殿卿,我记得你说,解放前你家开煤矿公司的?” 陆殿卿知道她的意思:“嗯,其实当年的安商银行就是我祖父筹建的,以前坨里铁路支线就是他一手主持的,也是因为他主持修建的铁路,房山的煤炭才能运出去,他还创建了大理石厂,为整个北方建筑装潢提供石材——” 他笑了下,道:“当年他的大理石厂就在现在大会堂的位置。” 林望舒一直都知道他家里底蕴深厚,但是听到这个,还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陆殿卿继续道:“那个大理石厂一直开设到我出生那年才公私合营了。” 林望舒:“那就是拆了你家大理石厂造大会堂?” 陆殿卿没再提这个,却是道:“知道为什么我祖父和雷老爷子关系很好吗,因为当年,我祖父利用自己手中的便利,向他们私底下运输了大批急需的药物,那时候我父亲还年轻,这些都是他一趟一趟亲自以运煤为掩护送过去。” 林望舒恍然,怪不得呢。 陆殿卿:“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些年家里越来越低调。” 林望舒想了想:“其实你家过去这些年没受到很大的冲击,已经很了不起了。” 陆殿卿颔首:“对,所以我现在对钱财看得很淡,我们家能平稳走到今天,我父母平安,家人健康,已经很知足了。” 提起这些,他也有些感慨:“这也是长辈目光敏锐,当机立断,把一些惹眼的都主动上交了,化为国有,剩下的私底下谋了一些别的生财之道,只是不摆在明面上了。” 林望舒听着,心想陆家老一辈还是有眼光,驶着这艘大船,勉强也算是平稳,度过了这一关,以后改革开放了,自然一切都会好起来。 陆殿卿继续道:“我家人口多,老爷子深谋远虑,从很小的时候就规划好了子孙的路子,我对此并没怀疑过,除了我自己喜欢外,也是遵从老爷子的意思。” 林望舒好奇:“你现在应该很喜欢你的工作,那以后呢,如果老爷子觉得,想让你做其他的呢?” 陆殿卿想了想:“我会平衡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喜欢,如果不喜欢,老爷子应该也不至于强求吧。” 林望舒听着,不免好奇,想着他后来下海经商,看来自己是喜欢的了,只是不知道家里当时是什么意见,这个她从未听雷正德提起过。 说话间,出租车却来了,是红旗轿车,嘀嘀嘀地响着。 陆殿卿上前打招呼,确认过后,便领着林望舒上了车。 林望舒好奇地看了一番,其实多少有些兴奋,这个年代这种车太稀罕了。 出租车司机总是很神气的模样,一般人他都不搭理,不过今天倒是和陆殿卿搭话,问他是不是外国人。 陆殿卿说不是,出租车司机很惊讶,便多看了他一眼。 不过陆殿卿脸上冷冷淡淡的,出租车司机也就没多问。 一路上特别顺畅,坐起来自然舒服,比公交车舒服了不知道多少。 等到下车,陆殿卿付了账,林望舒自然有些心疼钱,不过想想一万四,又觉得没什么了。 下车后,她抿唇笑着看他:“估计你把那个司机师傅纳闷坏了!他就觉得你是外国人!” 其实现在的陆殿卿固然五官深刻,和一般北方人略有些不同,但一般人乍看,也还是觉得在中国人的正常长相范畴内,并不至于瞎想。 关键他出手太大方,这就容易让人联想了,这年头会打出租车的,基本和外宾有关系。 陆殿卿看她笑得眉眼弯弯,无奈:“我被人误解是外国人你高兴成这样?” 林望舒:“我就是觉得好玩。” 陆殿卿唇角翘起:“好玩的事多了。” 林望舒:“你还记得我最开始见到你说的话吗?”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记得。” 那一天,他在黄昏落日之中走入了古老斑驳的胡同,却有一个小姑娘随着槐花一起落在他面前,手里拿着树枝拦路,歪头笑盈盈地问,哥哥你是哪国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么古老破旧的胡同,小姑娘衣服也是灰扑扑的,一切都是黯淡的,只有她头上扎着的红头绳,和她墨黑含笑的眸子,娇艳鲜亮,成为他对那陌生的胡同最初的记忆。 后来,也成为他孤寂沉闷少年时代唯一的牵挂。 两个人一起往前走,走到胡同拐角处,他突然仿若不经意地道:“对了,雷正德又来找你了?” 林望舒:“是啊,前天来了。” 他便看着她,没说话。 林望舒懂了,道:“也没什么,给了我钱。” 陆殿卿挑眉。 林望舒忙把事情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他给我三百块,我把二十块扔给他了,又还给他怀表,我们现在两清了。” 陆殿卿:“其实,两百多,犯不着。” 林望舒:“那是我的钱啊!” 陆殿卿:“如果再有这种事,你告诉我,我来处理可以吗?” 林望舒:“你才不会找雷正德要钱呢,当我不知道吗?你肯定自己拿出二百八,告诉我要到了。” 陆殿卿眉心泛起无奈:“那你何必在意这两百多呢,他早晚会给你的,应该不至于贪了这钱,就算不给,也只是二百多。” 林望舒:“只是两百多?” 陆殿卿哄道:“你看我们有一万四的存折了,写你名字。” 林望舒想想也是,不过还是道:“可是一则那个时候我还没看到一万四的存折,没有真实感,并不会觉得自己发财了,二则一万四是一万四,二百八是二百八,我不想便宜他,对于他,给他一分钱都嫌多。” 陆殿卿见此:“也可以,反正现在钱要到了,两清了。” 林望舒:“你怎么知道他来找过我?” 陆殿卿:“因为他也找我了。” 林望舒小心地道:“他说什么了?” 陆殿卿挑眉:“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心虚?” 林望舒:“那倒是没有,可他毕竟和我谈过,万一你心里不痛快吃醋呢?” 陆殿卿眸光淡淡地刮了她一眼:“也没什么,谈起过去,谈起你们火热的爱情,谈起他对你的好,谈起你们打算结婚的规划……” 林望舒听得脸都发烫了:“他就是在瞎说,他对我一点不好,根本没这些事,这都过去了。” 陆殿卿:“然后我告诉他,我结婚了。” 林望舒诧异:“他说什么了?” 陆殿卿面无表情地道:“我没告诉他是谁,只是请他到时候一起吃饭,他说会记得叫嫂子,还会给我送贺礼。” 林望舒愣了下,之后倏地笑出来。 她笑着说:“巧了,我也和他说我结婚了,但我没说是谁,他——” 她突然发现,陆殿卿可真够坏的。 当然自己也不善良。 回头雷正德知道,还不活活气得蹦起来。 林望舒笑道:“他该不会和你反目成仇吧?” 陆殿卿扯唇,淡声道:“随他。” 反目成仇是吗?一年前他就很想和他反目成仇了。 林望舒:“那就不管了,反正他生气就生气,关我们什么事!” 陆殿卿:“另外,我约了一周后带你去量尺寸,说好要给你定制几件衣服。” 林望舒:“去哪儿?” 陆殿卿:“前门。” 林望舒:“好,那到时候去,正好那时候附属学校的录取可以出结果,我顺便去看看。” 陆殿卿:“我三叔过来上门后,我们应该会一起吃饭,到时候我姑姑也会回来了,你不用多想,该怎么着怎么着。” 林望舒:“嗯。” 陆殿卿:“回家去吧,不然晚了。” 说着,他把她的包给她:“记得拿着书,这个可以过一个月还。” 林望舒:“好。” 她和他说了再见,往前走,走了几步,却有些不舍得,又回头看他。 陆殿卿:“嗯?” 林望舒想了想:“你不要听雷正德瞎说,他对我一点不好,你比他好多了,他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他连比都不配和你比!” 陆殿卿眸中便泛起笑:“好,我知道了。” 第39章 第 39 章 第39章恍悟 林望舒回到家时,宁苹正在那里做毛活,这是关彧馨安置给她的,她以前不会,现在才学会的,做得还挺认真。 林望舒看到她,便想起来,和她说起自己二哥过去廊坊的事。 宁苹那脸色顿时变了:“那什么时候回来?” 林望舒:“谁知道呢,我估摸着得这件事过去了吧。” 宁苹低着头,半响不吭声。 林望舒想着自己哥哥今天那样儿,也是不好说什么,自己哥就一大老爷子,脑袋瓜子没往这边琢磨,满脑子想的都是三节棍啊淘换古董啊,她能有什么辙,总不好劝人家姑娘什么。 等回头自己二哥还是不开窍,白白耽误人家,要是伤心,那就先伤心这一场。 宁苹闷不吭声了一会,就继续低头织毛活了。 林望舒起身过去书桌前,打开了今天借来的书,赶紧看起来。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她得尽快做题。 她现在是想着,赶紧把所有题要么做一遍,有难题再誊抄下来,这样以后还可以复习的时候慢慢融会贯通。 也是赶上心劲儿高,一口气做了一套数学真题,她发现倒是畅快得很,对了对答案,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出来,前面有两道题拿不准,还有一个得数错了,其它竟然也都会。 这让她有些意外,想着这题确实也是相对简单了,照这么说的话,一百分自己竟然能考七十多分。 这在高考放开的头一年已经很好了,更何况语文她比较有把握。 她一下子来劲了,便开始又做了一套物理和化学真题。 这边做着题,时间也就过得快,不知不觉傍晚了,宁苹已经做好饭了。 林望舒物理做得也可以,一半题目会,有一些有思路,大概知道什么方向,但是卡在某处过不去,当然也有几道,是完全不懂了。 至于化学,倒是也不难,但是那些颜色性状什么的还是不熟,她需要再多了解一下,幸好现在借的这些书里面,信息量比书本上大,很多地方讲得更透彻详细,也更利于她融会贯通了。 她掐指算了算,时间肯定是有的,但是物理化学是弱项,终究让人心里没底,总怕万一学不好。 当下先把错误的题目都用符号标注分类,想着现在做了三套卷子也累了,先休息,今晚上把这些错误题目都誊抄下来,明天继续再做。 起来后,她发现自己鼻子更堵了,头也有些晕沉沉的,便很无奈,想着明明白天时候好像好了,怎么现在又严重了。 她不想感冒,万一感冒了,还得吃药,耽误学习时间,这都是麻烦。 况且万一陆殿卿三叔来了后,自己这病拖沓下去,面上也不好看。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便让宁苹帮忙,给自己熬了一点姜汤,加了红糖,自己躺在床上歇一会,想着赶紧捂捂汗,免得真生病了。 宁苹看她这样,赶紧腾出锅要煮,这时候恰好林大靖回来了,问了问,便说:“用咱那个方子来擦擦吧,家里没葱了,我去买点葱。” 林大靖说的方子,是用葱白生姜加上盐,磨碎了,再放白酒一盅,然后用纱布包着来擦身上,用这个擦了后,被子里一发汗就差不多好了。 林望舒记起这个,也觉得好,林大靖就赶紧去买了。 这时候宁苹煮好了红糖姜水,林望舒先喝着。 很快关彧馨和林观海也回来了,听说林望舒病得厉害了,关彧馨难免叨叨几句:“早给你说让你在家好好待着,你非往外跑,你看病得更重了吧。” 一时不免抱怨了几句:“那个小陆也真是的,勾着你往外跑,不看看你正病着!” 林望舒:“妈,不是他勾着我,是我找他有事,回来的时候我不舒服,他还特意约了出租车呢,那个多贵啊!” 关彧馨:“你这还向着他了,你说你,这就向着他了,这天底下男人也就那样吧,可不能太实心眼!” 林望舒便不说话了,她是没什么劲儿,觉得嘴唇动一动都累。 心里想,一定是那天裤子被溅了水冻着了,雷正惠果然不是玩意儿。 这么胡思乱想着,林大靖回来了,买了葱来,剥了葱白,又切了生姜,和盐花一起碾碎了,调上了白酒,交给了关彧馨。 关彧馨用纱布包上,给林望舒擦前胸后背。 林望舒:“妈我自己擦就行。” 这么大了,怪不好意思的。 关彧馨:“你消停消停吧!” 林望舒只好不说话了,擦好了前面,又像乌龟一样被翻了壳擦后面,总算擦好了,捂上被子开始发汗。 这时候就听隔壁她爸林大靖说:“我刚出去买葱白,遇上胡奶奶了,她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了,她还挺关心的,那意思是要来看看。” 关彧馨:“也犯不着吧,没多大的事!我估计睡一觉就好了。” 一时笑叹道:“胡奶奶倒是挺上心这件事的,我今天早上和她谈起这件事来,她和我说了许多话,我越听越觉得,陆家不是一般人家,咱们找他们家,实在是高攀了,其实想想,倒是有点提心了,咱们望舒嫁过去可别受罪。” 林大靖:“我看陆家也是地道人家,既然都领证了,应该不至于。” 林望舒鼻子还是有点堵,一边窝在被窝里哼哼着鼻子,一边说:“妈,你操心这个干吗,想太多没用,你看我都不操心这个。” 关彧馨好笑:“你怎么能不操心?以后你嫁了他,他们家那些事,可不得你多操心!” 林望舒学了这一晚上,又感冒着,脑袋晕乎乎的,她捧着自己脑袋:“妈,我嫁人后就要丢掉脑子,我没脑子了……我顶多操心操心我的学习工作,再操心操心我和陆殿卿的小日子,那些家族大事,我可操心不了!” 关彧馨听着都气笑了:“你这孩子,一天到晚寻思什么呢!” 一时给她擦好了后,又叮嘱了一番宁苹,让她晚上睡觉警惕着:“住不开,我也没法照应着,如果真烧了,可得叫我!” 宁苹连声说是:“阿姨你放心好了,我留心着,真烧了我肯定给她擦!我知道怎么擦!” 关彧馨这才放心。 大家都出去了,宁苹也出去做毛活,屋子里就林望舒一个人。 电灯关了,她缩在被子里,脑子晕沉沉的,听着外面沙沙的风声,便开始胡思乱想。 先想着今天做的题,想着那难度,虽然有些做错了,但是自己努一把力,赶紧补上,再多看看书,应该是没问题吧,其实大概思路竟然是知道的。 又想起雷正德,想象着他知道自己嫁给了陆殿卿,估计气死,再想那个沈明芳,那个雷正惠,想到她们那脸色,越想越美。 之后却是想起陆殿卿。 想起陆殿卿,心便柔软起来了,脑子越发一团浆糊,想着他真好,太好了。 怎么上辈子就不知道他这么好? 她胡思乱想着,甚至会想起自己当时哭鼻子,他哄着时说的话。 回想起这些,她竟然鼻子发酸,当时她怎么就没觉得什么呢? 还是说,其实心里隐隐有些期待,或者有所感觉,只是后来去了云南,音讯不通,五年的时间,艰苦劳作让她忘记了曾经那似有若无的温情? 她轻叹了声,又想着他的样子,他那么好看,好看得多看一眼都觉得怦然心动。 为什么上辈子并不觉得,只觉得那张脸太过疏远冷静,甚至理智得有些讨人厌呢? 她恍恍惚惚的,脑子里就浮出他今天的样子。 他呼吸都那么紧了,脸好像也红了。 他—— 林望舒心里陡然一顿。 她突然想起他今天抱着自己时那略有些怪异的姿势了。 他分明是已经有了一些感觉,但刻意避着,怕自己触到,怕自己知道他的状态。 林望舒想到这一切,扯着被子,将自己捂在了里面。 她想起这些,竟然不好意思起来。 突然,听到外面说话声,有一个温和清沉的声音。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忙掀开被子,侧耳倾听,果然是陆殿卿! 他正和自己妈妈说话,听那意思,他知道自己病严重了,所以过来看看。 他还带了一个感冒药,是外国带来的,想着万一需要的时候可以吃。 林望舒便觉得,自己耳朵都发烫,才刚想到他,他怎么就来了。 这时候,关彧馨已经掀开帘子:“望舒,睡了吗?” 林望舒脑子里乱糟糟的,赶紧想了想屋子里有没有老被窝味儿,想想都是新换的,处处干净,应该不至于,便小声说:“没……” 关彧馨笑着对陆殿卿道:“小陆,那你进来看看吧,我就说这孩子娇气,其实没什么事,可她说难受,就想着给她捂捂汗。”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进了屋,关彧馨又道:“小陆,可别过了病气给你。” 陆殿卿道:“阿姨,没事。” 林望舒当下躺也不是,起来也不是,想想还是略坐起来:“我也没什么大事……” 陆殿卿看过去,却见昏黄的电灯泡下,她乌黑的头发散了一枕,玉白的脸颊上泛着红晕,虽有病态,但娇艳欲滴,像朵初初绽开的牡丹。 一时视线忙收回,道:“吃药了吗?” 关彧馨:“喝了点红糖姜水。” 林望舒:“干嘛吃药……只是感冒,又没发烧。” 陆殿卿蹙眉:“现在不吃,等晚上就发烧了。” 林望舒:“那就等发烧了再吃。” 关彧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小陆都说了要吃,怎么能不吃呢?你看小陆给你带来的外国药,这个吃了就好,上面都是外国字,你让小陆好好给你讲讲,看看怎么吃。” 林望舒一怔,心想她妈怎么这么凶?从来没这样过,这是有了好女婿,女儿就不亲了吗? 谁知道关彧馨马上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我炉子上还坐着锅!” 说完就道:“小陆,你给望舒讲讲。” 之后关上门就出去了。 林望舒有些懵懵的,脑子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看着陆殿卿。 陆殿卿也没想到,他看了看关上的门,还是道:“这个药是外国感冒药,我们当时在国外条件不好,有病就吃这个,据说药效不如我们的安乃近好,但是对身体伤害小。” 林望舒慢吞吞地道:“是吗……” 陆殿卿便走过来她床边,将药瓶放在她床头:“不过我算过,这个药片太大了,我们亚洲人吃怕噎嗓子,你吃的时候掰成两半,只吃半片就行了。一天吃三次,每次半片。” 林望舒:“好。” 其实她心里并没想着药,她只想着陆殿卿上午时候那个怪异的姿势。 真看不出来,他平时看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正人君子样,其实在大街上竟然有这种情况。 林望舒仰脸望着陆殿卿,心想他现在在想什么? 她心便砰砰直跳,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于是她的视线缓慢下移…… 谁知道这时候,陆殿卿却突然弯腰,拉了旁边的椅子,直接坐下来了。 这个姿势,让一切都变得不可查。 林望舒顿时失望。 陆殿卿看出来她情绪不好,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林望舒缓慢地摇头,之后慢吞吞地说:“没有……你怎么过来了?” 陆殿卿:“胡奶奶说你生病了,我不放心。” 林望舒:“也没什么要紧的,正发汗呢。” 陆殿卿便抬起手,轻触在她额上。 额上并没汗。 陆殿卿:“那你盖上被子赶紧捂着。” 林望舒:“嗯。” 他便拿起被子,重新帮她盖好了,还细心地给她掩好被角。 林望舒垂着眼睛,就看到他那双手很漂亮,修长,指骨分明,就那么捏着蓝花老被子的白被头,为自己掖好了缝隙。 “这是什么?”陆殿卿突然问道。 林望舒看过去,他正望着自己放在床头的笔记,乍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林望舒:“学习笔记。” 陆殿卿拿过来,仔细翻着看,上面有错题分析,有知识点总结,她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可以看得出,是下了大功夫的。 林望舒见他看得认真,倒是有些别扭:“别看了,都是瞎写的。” 那里面都是只有自己认识的符号,写写画画的。 陆殿卿:“你以前可从来没这么用功过。” 林望舒:“以前是以前,现在吃过苦头了,知道人得用功了。” 陆殿卿的视线便从笔记中抬起,看向她。 林望舒觉得他的目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干嘛这么看我?” 陆殿卿声音带着异样的温柔:“你已经回来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在一起,我会照顾好你,你不要多想。” 林望舒听这话,心想他一定误会了,以为她说的是云南那五年。 其实想想后面的许多事,那五年虽然也很苦,但也不算什么了。 只是这些他永远不会知道罢了。 她便笑了下:“我只是得了一个教训,人活在世上,还是得多学点真本事,反正学了是自己的,肯定不吃亏,放不放开高考的,我现在先学着,哪怕没机会高考,没准我在学校教书,可以数理化语文英语都能拿下呢,我一个人能顶好几个人。” 一时又道:“听那意思,过两天学校的录取就出结果了,等后天或者大后天我就过去看看。” 陆殿卿默了会,道:“就算要学,也不用急在这一时,等身体好了再学吧,学校录取的事,过两天我陪你一起去看。” 林望舒拖着鼻音,声音闷闷的:“闲着也是闲着啊,不然就这么躺着,也没意思的,容易胡思乱想。” 陆殿卿:“那就睡觉。” 林望舒:“知道了……” 陆殿卿又道:“现在不想吃药,那就不吃,如果不舒服了,一定要记得吃,现在先睡,等明天记得多喝水,喝水可以排毒。” 林望舒听他各种嘱咐,心里倒是很暖和,不过也不想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陆殿卿便觉得,她的眼睛晶亮,亮得像映在一汪泉水里的星星。 明明病了,眼睛却那么亮。 他压低了声音,温声道:“早点睡吧,明天给你带好吃的过来。” 林望舒咬唇,软软地说:“不一定有胃口……” 陆殿卿看她那样子,轻笑,之后看看窗外:“我得出去了,不好在这里多说话。” 林望舒有些不舍得,她便不吭声,安静地望着他。 陆殿卿被她看的也有些不舍得了,不过到底是说:“我走了。” 他当然得走。 虽然领证了,但是没走什么明路,突然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 如果是一般情况也就算了,偏偏她才和雷家闹掰了,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他不请长辈过来做这个定盘星,不敢做出什么来让她名声乱上加乱。 所以他站起身,看着她,往后退。 她的眼睛乌黑,就那么看着他。 陆殿卿突然回转身,开门快速出去了。 才刷了新油漆的木门在眼前关上,林望舒有些无力地躺在那里,将被子盖住脑袋,咬着唇在黑暗中瞎想。 第40章 第 40 章 第40章录取了 这一夜,林望舒睡得迷迷糊糊的,时不时做梦,她梦到上辈子的陆殿卿,两个人就在胡同里疏淡地打了声招呼,她冲过去劈头问,你怎么不对我笑,那个陆殿卿便惊讶地看她,她就好生气。 之后场景一换,她病了,陆殿卿过来,哄着她,抱着她,她便哼哼唧唧地哭,哭着说他不管她。 这种梦一直在变,一会儿一变,脑子里晕晕沉沉的,宁苹也睡不踏实,时不时过来摸摸她额头,摸了后就喃喃自语,说没发烧,还问她喝水不。 她勉强摇摇头,继续睡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其实是醒了,也不那么难受了,只是身上却没什么力气,恍惚中听到家里人起来了,锅碗瓢盆的声音,各家做饭的声音,都往耳朵里钻。 这时候,就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却是胡奶奶过来了。 胡奶奶一来,大杂院里好几个都和她打招呼,她笑着说了几声,这才进了林望舒家。 进了屋后,胡奶奶却是拿出提着的罐子,笑呵呵地说:“望舒妈,这是今天一早炖出来的芡实粥,这可是殿卿一大早就起来自己炖的,加了圆糯米、芡实,还加了冰糖,甜滋滋的,殿卿说望舒这会儿估计没什么胃口,大早上估计你们家也来不及特意做,就让我送过来。” 关彧馨一见,也是意外,忙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一大早的,难为殿卿了,可真是费心了!” 胡奶奶笑道:“我可真是怎么都没想到,我们殿卿打小自己的事爱自己动手,可真没见过他这么勤快,几点就爬起来了,连我都不知道,也是我后来听到动静才过去看,一看人家已经炖到锅里了,这可真真是见识了!” 谁能想到的,往常也是一个眼高于顶的,以前外国语学院也有好看的姑娘,他都看不过眼,现在才知道,敢情是不声不响地惦记着林望舒。 关彧馨听了这话,一时真是面子足足的,又觉得自己这女婿体贴,将来女儿总归不会吃亏,笑得合不拢嘴:“胡奶奶,可是让小陆费心了,其实真用不着,哪至于让他这么忙呢,这怎么好意思!” 一时自然又夸了陆殿卿一番,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胡奶奶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最后两个人一起夸。 夸了好一番,胡奶奶进屋看林望舒,林望舒勉强打起精神,打了招呼。 胡奶奶看林望舒虚弱,叹了口气:“也怪不得殿卿心疼,瞧这模样,跟霜打了一样,我看着都不落忍!” 一时又道:“想吃什么尽管说,什么都行,我让殿卿买了来,我给你做了送过来。” 林望舒:“奶奶,不用了,其实也没什么大胃口。” 胡奶奶笑呵呵的,满脸慈爱:“可千万别客气,我还说,你这么好一个姑娘,将来不知道便宜了谁,原来竟还是落在我们家了!那可不好好疼着!” 说了一会儿话,胡奶奶走了,关彧馨颇为满意:“这小陆挺会来事的。” 林望舒便道:“妈,我饿了。” 关彧馨瞪她一眼:“行,我知道了,惦记着你男人给你炖的粥,我给你拿来行了吧!” 关彧馨一句“你男人”,倒是把林望舒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不吭声了,不过还是眼巴巴地盼着的。 他竟然大早起来给她熬粥,芡实粥,小时候好像吃过,记得很好吃,没想到他竟然做这个给她吃。 关彧馨很快把芡实粥盛到了碗里端过来:“小心烫,自己能喝吧?” 林望舒:“能!” 关彧馨无奈:“瞧你,这魂儿都被勾走了。” 林望舒:“一个对我这么好的男人,我就算魂被勾走了,也不亏。” 关彧馨好笑:“没见过对你好的男人!也就你爸一半吧!” 林望舒一想,好像也有道理…… 不过自己爸妈的情况自然又和别人不同,特殊情况的特殊关系,这哪能比呢。 当下林望舒捧着碗,舒舒服服地喝粥,这芡实粥加了冰糖,也加了一点点盐调味,不得不说,味道好极了,软糯香甜,吃起来有滋有味的,细品好像还有一种别样香味。 怎么这么好吃! 林望舒满足地显摆:“原来陆殿卿厨艺这么好,哥,你要不要尝尝,以后也学着点。” 这话把林观海气笑了:“女生外向就是这意思吧,还编排起来你哥了!” 不过他还是拿着勺子尝了一口,之后点头:“是还不错,我估计是加了一点点猪油,还用了淮山山药,调料调得也好,我这妹夫竟然有两下子,真看不出来。”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林观海对陆殿卿厨艺颇为赞同:“就凭这,算我妹妹有口福了。” 林望舒越发得意了:“我就说吧,他做得好吃!” 这下子,一家子都摇头没话说,大家收拾收拾准备上班去了,只有宁苹,在家里洗碗刷锅,之后陪着林望舒说话。 宁苹羡慕地道:“姐,他对你可真好。” 林望舒:“是挺好的。” 她便想起以后,那个疏离冷淡总是能不动声色的陆殿卿,如果他结婚了,也会对他的妻子这样吗?林望舒想象不出来。 她看向一脸羡慕的宁苹:“不过我觉得这并不是最要紧的。” 宁苹纳闷:“那什么要紧?” 林望舒:“最开始谈的时候,新鲜,自然恨不得掏心挖肺,但是以后慢慢地淡了,可能也就那样了,生活不是永远充满热情,更可能是柴米油盐,这种日子久了,就是再天仙儿都看着腻歪了。” 宁苹茫然:“那该怎么办?” 林望舒:“所以爱情这个东西,有时候真没那么要紧,感觉都是一时的,一个男人的人品才是婚姻长治久安的根本。而陆殿卿的人品,是无可挑剔的,是任何人都没法比的,是永远值得我信任的。” 宁苹听得越发惊讶:“是挺好的……” 她没见过望舒姐这么夸一个人,那样子简直仿佛把一个人夸成一朵花。 林望舒确实觉得陆殿卿太好了,她很喜欢很喜欢。 她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半响,最后终于说:“宁苹,你以后挑男人,可得长点心。” 其实就算宁苹不和自己二哥在一起,但是也可以找个好的,总归避开上辈子那个就是了。 宁苹点头:“姐,我知道了。” 林望舒:“其实还是应该多读书,读书多了,见识多了,这个时候看人的眼光也就会不一样。” 宁苹:“行,姐,我没事也学着你,多读读书。” 林望舒看她这次总算听进去了,希望如此吧,好歹避开那个男人。 当下让她帮自己把昨天学习的题目拿过来,她赶紧再琢磨琢磨。 整整一天,林望舒都没怎么出门,一直到擦黑时候,才出来晃悠了几下,宁苹陪着。 她其实想过去找陆殿卿,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自己病着,找他干嘛,显得眼巴巴的。 谁知道晚上吃过饭,陆殿卿却过来了,手里提着一些补品,是来瞧病的。 家里人便要留他吃饭,他自然说吃过了,之后过来林望舒这屋里,照例说几句话。 她就随口问:“你怎么好好地给我做芡实粥?” 陆殿卿:“不喜欢吗?” 林望舒笑:“喜欢,特别好喝,喜欢得不行了!” 陆殿卿也就笑了:“我也是觉得你应该喜欢。” 林望舒想起小时候:“我记得以前我就喜欢吃鸡头米,要新鲜的,就是不好剥。” 陆殿卿听了,收住笑,温声说:“嗯,你喜欢吃。” 林望舒看着他,笑道:“你小时候不是给我吃过吗,你帮我剥着吃。” 陆殿卿有些意外:“你竟然还记得。” 林望舒揉了揉鼻子:“嗯,我当然记得!” 陆殿卿看她这样,便拿过来旁边的手帕递给她。 林望舒:“要不你先回去吧。” 陆殿卿:“我这就走。” 不过却没动,又问道:“今天没发烧吧?” 林望舒:“没,就是鼻子不太透气,我鼻子好像过敏。” 林望舒突然想起,自己上辈子鼻子一直过敏,好像是因为不能闻到烟味,闻到烟味就过敏。 现在想起来这个,她忍不住问:“陆殿卿,你会抽烟吗?” 陆殿卿:“会。” 林望舒有些意外:“你竟然会抽烟……” 就她的记忆里,没见过他抽。 陆殿卿:“怎么了?你不喜欢是吗?” 林望舒:“也没有特别不喜欢,就是有些意外。” 陆殿卿便笑了:“我没有瘾,只是一些场合总是需要递烟,会象征性地抽几口,但我自己不喜欢,只是能抽而已,我自己平时从来不抽。” 林望舒听了,这才放心:“我觉得烟味肯定不好闻。” 她看着他的嘴巴,薄薄的唇,她记得味道很清新,于是继续说:“那样亲起来肯定也不好。” 陆殿卿听这话,看了看门外,压低了声音,无奈地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别乱说话。” 林望舒:“我知道了,原来你不想。” 陆殿卿抿着唇,很没办法地看着她。 林望舒笑:“好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陆殿卿显然有些不甘,视线就那么一直落在她唇上。 她当然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我要睡了,累了。” 陆殿卿起身:“嗯,好好休息,别看书,病了的时候看书费眼睛。” 林望舒:“知道了…” 陆殿卿听她语气,很有些懒懒的,估计是根本没听进去,但也没法,只好先出去了。 林望舒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想,他估计也很想吧。 其实偷偷亲一下怎么了。 他就是太能装了,如果不是说出来,谁知道他的心思呢。 陆殿卿走了后,邻居倒是有几个多嘴的,问起来他怎么过来:“你们家现在和他家走得倒是近?” 陆殿卿家什么人家,大家知道,其实看这情况,都挺羡慕的。 关彧馨嘴严,竟是一个不漏风声,笑着说:“那不是前几天为了工作的事吗,正好找人家打听打听,谁知道小陆做事很地道,竟然给说得明明白白。” 她是想着,等陆殿卿家叔叔一上门,你们就知道了,羡慕死你们吧! 这才过来走动走动就眼馋,回头看你们还多什么嘴! 林望舒听到了,也是笑,想着自己还是得赶紧养好身体,下周陆殿卿叔叔就来北京了,自己还是得赶紧养好身体。 好在接下来两天,她虽然有些低烧,但也就这么熬过去了,偶尔还能凑在床头看看书,学习一会。 她才得到那一套习题,还比较新鲜,加上那习题后面都有详细的答案,这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可以解决一些她之前怎么都想不明白的困惑,自然是恨不得抓紧时间赶紧学习。 不过关彧馨却管得严,又让宁苹没事盯着,说是病了不许看书,免得落下病根,对眼睛不好,林望舒也是没法,想学又不能学,只能干瞪眼。 过了两天,总算精神一些,她又给宁苹好吃的,哄着宁苹,白天的时候可以看书做习题了。 到了周六那天,林观海单位里传来消息,说是名额给定下来了,林观海能拿到。 只是这名额给谁,就成了问题。 林望舒惦记着附属中学的工作,便想着过去打听打听,这个招收老师的事有什么后续,如果这个工作能成,她肯定去当老师,就把大哥单位的名额给宁苹了。 她不敢耽误,想着要过去。 关彧馨看她身体也恢复差不多了,想着去就去吧,恰好陆殿卿过来。 他这两天单位有事,一直没怎么过来,今天才抽出功夫,说是已经订好了在前门大栅栏量尺寸,想着带她过去。 林望舒见此,忙道:“学校距离大栅栏没多远,那你陪我过去学校看看,然后再过去大栅栏?” 关彧馨一想也行,便嘱咐了陆殿卿一番,让他陪着,又提起到了大栅栏也别折腾了:“才刚好,万一着凉,回头又病了。” 陆殿卿自然没别的可说的,少不得一一应着。 等出了门,林望舒笑道:“别听我妈的,我妈就是想太多了!” 陆殿卿:“阿姨是关心你,关心则乱,容易想多。” 林望舒看他一眼,想起他妈在他十三四岁就去香港了,便道:“等我们正式办了婚礼,我妈就是你妈,我妈肯定也关心你。” 陆殿卿听了,扬眉笑了:“好。” 林望舒想想,又补充说:“不过我妈肯定没你妈那么讲究,没法和你妈比。” 陆殿卿眉眼带着笑:“林望舒,我觉得阿姨挺好的,你——” 他顿了顿,道:“你不能替阿姨谦虚,如果阿姨听到,你说她会怎么说?” 林望舒一想,说得有理,她妈必然是掐着腰骂她,我怎么就不如人了,我哪里不如人了。 一时忍不住笑起来:“当我没说!” 这么说笑着,陆殿卿骑着车子慢悠悠地带她过去了附属中学,到了胡同口,恰好看到一个乡下农民挑着担子,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喊着“黑白桑葚来——”。 林望舒看到了,心里一动,便道:“那天我路过这里,被一辆汽车溅了一裤腿的泥,幸好这边一老太太带我回家,给我拿毛巾擦了擦,要不然可真是丢人,估计招工报名都得耽误了。” 陆殿卿顿时明白了:“你是想买点桑葚送过去给老太太?” 林望舒:“对,好歹承了人家一个情。” 陆殿卿当即停了车子过去,看了看担子里的桑葚,很大个的桑葚,紫红到发黑,他挑了好的,买了两斤,用黄纸包着。 当下两个人赶紧过去了胡同那户老太太门前,林望舒将桑葚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看到,还记得林望舒,又见她给自己送桑葚,倒是不好意思要,退让了半天才收下,满口感激,喜欢得合不拢嘴,只说林望舒是个好姑娘。 送了桑葚后,再往前没多远就是学校了。 林望舒下了自行车:“你在这里等着吧,我进去问问就行了。” 她是考虑着,之前陆殿卿说认识王校长,万一就这么碰到呢? 她还是想先看看情况再说。 陆殿卿也就没说什么,在外面等着她。 林望舒也算是熟门熟路了,登记后直接过去了行政办公室,很快就找到了那天的黄主任。 黄主任看到林望舒,热情得很:“林同志,你好,你好,我们结果已经出来了,你的英语水平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如果没别的事,回头你就尽快来我们这里报道吧。” 虽然林望舒之前就觉得自己没问题,但听到这话,还是有些意外:“我被录用了?” 黄主任:“对,你回头找我们学校小刘老师,问问她具体情况,开一个介绍信,从知青办把你的档案转过来。” 林望舒有些激动,脑子里都觉得没反应过来,连忙到:“好!” 当下忙按照黄主任的要求去找了小刘老师,小刘老师给林望舒开了介绍信,之后又过来黄主任处盖章,开始为林望舒办理手续,又详细介绍了其它情况。 听黄主任那意思,原来的英语老师最近生孩子去了,现在急缺老师,希望林望舒这几天就来上班。 林望舒也觉得跟做梦一样,才没多久,她竟然要成为一名高中英文老师了。 林望舒拿着自己的资料和介绍信,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出去就见陆殿卿正安分地站在路边。 她顿时笑了:“我完事了!” 陆殿卿:“怎么样?” 林望舒:“当然是马到成功了!他们已经给我开介绍信,我得尽快去一趟知青办。” 说着,她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他们说现在急缺老师,想让我尽快来上班。我觉得是不是有点急了,不过尽快上班也挺好的。” 她笑着说:“而且白天没课的时候我就可以在办公室里学习,我光明正大学习!” 如果去别的什么单位,自然不好学习高中数理化,但是作为一个中学老师,虽然数理化不是自己的本分工作,但多少也沾边啊! 陆殿卿看她眉开眼笑的样子:“成了就好,那我先陪你走一趟知青办登记下,然后我们再去大栅栏?” 林望舒:“好!” 当下不敢耽误,赶紧过去知青办,知青办主任对林望舒记得还挺清楚,看到她就打了一个招呼:“小林哪,我们这里倒是有几个工作,你看看,就是有点辛苦。” 林望舒笑着道:“王主任,我工作已经找到了,这是我的调档函,主任你看看,麻烦帮我登记下。” 那主任一看,也是吃惊不小:“去中学当老师了?” 林望舒:“对!” 主任仔细看了看,给她登记了,又让她回头去一趟街道。 档案和粮食关系都要转到学校去,报道的时候去登记,不过档案知青办来转,粮食关系的话得是自己去街道拿。 陆殿卿从旁,一一帮她记下来,之后两个人才骑车过去大栅栏。 林望舒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心里畅快,两只脚丫都跟着晃荡,兴高采烈地和陆殿卿说起学校的情况,说起黄主任的话。 最后她长叹一声:“当然了,一个月加上补贴,工资也只有三十六块,肯定是有点低了。” 虽然嘴上说低,但那语气,其实是很欢快了。 陆殿卿忙道:“不低了,你才刚参加工作。” 林望舒眉开眼笑:“我也觉得,反正够我花的了!” 肯定比不上陆殿卿的六十多,也比不上自己哥哥熬了多年学徒工才慢慢熬到的九十多块工资。 但是这份工作可以有相当多自由的时间让她学习,而且是光明正大学习,对她来说她已经很知足了。 再说三十六……也还好。 自己爸妈一个月也就是 第41章 第 41 章 林望舒笑着道:“看起来学校的主任也挺好的,比较欣赏我,还有那位同僚,人也不错,以后应该能很好相处。” 她遍数这份工作的好,最后笑着说:“关键是这学校距离家近,骑自行车也就十几分钟,中午还能回家吃饭呢,要说起来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她说到这里,陆殿卿却没答话。 林望舒又说起别的,谁知道陆殿卿突然道:“按照政策,我们家在白纸坊的那四间房就要退回去了。” 当初是收了新街口的宅子,才补了白纸坊那四间房,现在宅子退回,白纸坊的房子也要被收回去挪作它用。 他突然这么一说,林望舒也是略诧异了下,道:“那你不是可以搬过去新街口——”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了。 她如果和他结婚的话,看来不会继续住在白纸坊了,要过去新街口,那样的话,上班肯定会远一些了。 虽然也不算特别远,但是至少不是骑车十分钟就能到的了。 林望舒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也没什么,我觉得新街口到这边不算太远,这年头多的是上班折腾一两个小时的,这算什么呢!” 陆殿卿:“其实也不会太远,估计半个多小时。” 林望舒:“那就骑车半个多小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一时她无奈地道:“陆殿卿,你是不是担心我嫌新街口离这里远,怕我给你找茬?” 陆殿卿:“也不是怕找茬,就是怕你没这么高兴了。” 林望舒无奈地笑出声:“我至于么……如果我们结婚,新街口的房子那么好,我住着高兴还来不及,不就多几步路嘛!” 陆殿卿:“是我想多了。” 林望舒:“你说你干嘛整天想这么多?反正无论我住哪里,找到工作都是很好的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想距离远近的问题让自己不开心?” 陆殿卿哑然失笑:“对。” 不过他还是道:“我家里给的那笔钱,之前不是说想买一套宅子吗,那到时候其实也可以在宣武这边看看房子,这样你就不用跑那么远了。” 林望舒立即拒绝:“不用,不用因为这个买房子。” 陆殿卿没想到她这么坚决:“为什么?” 林望舒:“学校在南城,我觉得南城的房子不如北城好,还是得买北城好地段的,再说我以后也不一定要在这所学校工作一辈子啊,说不定过一两年我就攀别的高枝了呢。” 不过这不是主要的,最关键的是,以后北城好地段的房价嗖嗖嗖地长,南城那叫什么,老牛拉磨慢腾腾的,根本赶不上。 陆殿卿:“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还是看北城吧。” 林望舒戳了戳他后背:“其实我就算多跑一下怎么了,我觉得值得!陆殿卿,你想问题要提高一下高度,别只看眼跟前,要看长远利益。” 她当然明白他是想着让自己住得舒服一些,不过她还是觉得,投资房产这么大的事肯定不可以儿戏。 陆殿卿无奈挑眉,笑着说:“行,听你的,都听你的。” 林望舒:“这就对了,我相信在未来十年内,我的方向一定是正确的方向。” 过了那十年,她就概不负责了。 陆殿卿笑着道:“我们结婚后,还是住新街口那边的房子?” 林望舒:“那是当然了,那么大院子呢。” 陆殿卿:“行。” 林望舒:“我觉得那院子里可以种点花草什么的,也可以种菜,丝瓜黄瓜豆角,到了夏天,绿意满园,那样不是很好吗?” 陆殿卿:“好,那我尽快买点种子,现在就种起来,别错过季节。” 两个人慢悠悠地往前,等到了大栅栏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 大栅栏好像永远都是拥挤的,卖各样小吃的,卖各种新鲜时蔬的,各家门前挨挨挤挤全都是人。 陆殿卿订的是老字号福瑞祥,远远看过去,门前竟然都是人,甚至在排着队,她也是纳闷:“人还挺多的。” 她心想,看来这时候有钱人就不少了,福瑞祥的衣服定制竟然还要排队。 陆殿卿:“没事,我预订了,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林望舒这才放心。 于是两个人绕过人群,门店伙计见了他们,问了问,陆殿卿说了名字,对方拿着一个手写的本子对了对,就让他进去了。 ,一进去,就见里面摆放着各样布料,还挂着伟人的题字。 这时就有一个专门的伙计招待,带着他们过去旁边的房间,要准备量尺寸,陆殿卿便从旁拿着店里的画册看着,那些画册都是印刷的,精美异常。 福瑞祥量尺寸却和别处不一样,各处都十分精细周到,最后竟然连手指头都仔细量过了。 林望舒纳闷:“为什么要量手指头?” 那伙计笑着说:“这就不知道了,我们只是按照条子上的记录来的,你看这些数据都要的。” 林望舒见此,也就没在意,当下出了量衣室,陆殿卿便递给她那个画册:“你看看,想订什么样的,可以先考虑下款式。” 对于这个,林望舒当然有想法,这家定制的衣服并不便宜,既然定制了,当然不能太追求时髦的款式,况且太时髦了这家做得也未必地道,这种传统老店做外面的时髦品它就不是那个味儿。 就是得经久不衰的款式才好,以后也能穿,到了哪里都是百搭。 当下她先看了看店中常见的款式,大概对现在的服装设计有了一个概念,福瑞祥是用裁片分割的手法来做服装的,这样服装造型就会更得体更合理。 而现在流行的衣服,其实再过十几年也在流行,只不过会稍作修整,毕竟时尚就是一个轮回。 比如现在市面上流行翻领小西装,但是这种翻领小西装都是翻驳头,门襟上中规中矩地钉三粒纽扣,再配上两个有袋盖的暗袋,当时看是庄重,以后看就是土。 至于其它的衣服,比如喇叭裤,那真是流行的时候怎么看怎么时尚,过去那个劲儿拿出来穿就觉得寒碜,流行大喇叭你穿小了难看,流行小喇叭你穿大了就土。 还有七十年代几乎风靡一时的尖领衣服,在电视剧里一看那更是充满年代气息。 林望舒这么琢磨了一番后,心里有了底,在这个年代的流行基础上,自己不着痕迹地做一些微调,比如现在流行的这种小翻领西装,她改改领子样式,再把那几个时代标志的暗袋去掉,还有那前襟镶荷叶宽边的白衬衫,她把荷叶边稍微改改,更收敛别致一些。 林望舒这么和伙计商量了半天后,伙计到底是专业的,对衣服款式敏感,领悟了林望舒的意思,竟然也按照这个样式画出来了,之后便开始讨论布料,什么款式要达到什么效果,适合什么款式,自然都是有讲究的。 等终于说完了,也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她这才想起来陆殿卿:“我说好了。” 陆殿卿给她递过来一杯水:“先喝点水。” 林望舒觉得口渴,也就喝了。 喝完后,陆殿卿又和对方商量了工期,之后才带着林望舒出去。 林望舒:“我要求的这些,会不会有些出格了?” 陆殿卿:“不会,我听你这么一说,觉得很好看。” 林望舒:“那就好。” 她反正不要再做两用衫了,感觉很快就被时代淘汰的样子。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笑了:“你穿上应该比较别致。” 他确实意外,本来他想着帮她一起参谋参谋,谁知道她说起来头头是道,他也就不用发表任何意见了。 林望舒道:“你放心好了,就算是破麻片,穿我身上也马上放光,你拥有这么一个美貌的爱人,绝对不会跌份的,钱也不会让你白花。” 陆殿卿看着她那样子,默了下,之后终于忍不住笑:“林望舒,你还能再狂点吗?” 林望舒笑道:“难道我说的是假的吗?你为什么看上我,你心里没数吗?” 陆殿卿反问:“那你说我为什么看上你?” 林望舒:“因为多年之后重逢,你发现我肤白貌美端庄优雅嘛!” 陆殿卿笑,直接将她的话还回去:“你刚回城的样子,你心里没数吗?”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挑眉,不说了。 林望舒想起自己刚回城,在火车上几天几夜熬着后的狼狈,还有那土掉渣的绿军装以及小碎花薄棉袄,而那个时候,陆殿卿什么样子?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这么一比,两个人当时简直差了二十年…… 她无奈:“敢情你那时候看到我,心里正笑话我呢,肯定是觉得我土死了,是不是?” 陆殿卿:“我可没这么说。” 林望舒有些愤愤:“你没说,但你心里是那个意思。” 陆殿卿忙哄着说:“我没那个意思,我当时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穿破麻片浑身也发光。” 林望舒一脸怀疑:“真的假的?甜言蜜语我可不信……” 陆殿卿:“当然是真的,我突然看到你,想都没想到,我哪里注意你穿什么,只是想着你回来了,心想你长大了这么好看了。” 林望舒打量着他:“我土成那样你都觉得好看?你不是平时眼光很高吗?陆殿卿你的品味呢?” 陆殿卿只好承认:“对,我没品味。” 只是说完这个后,他便觉得不对,此话一出,后面等着他的岂不是大坑? 他当即忙道:“你的病看来是真好了,我们吃点好吃的吧,快说,你想吃什么?” 果然,一提起吃,林望舒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全聚德烤鸭吧,这里不是总店吗?” 陆殿卿:“太油腻了,换一个。” 林望舒:“肉,涮羊肉,羊肉汤。” 陆殿卿:“不行。” 林望舒便有些哀怨:“你是不是不给我吃肉想饿着我啊?” 陆殿卿:“病刚好,你就消停消停吧。” 林望舒:“那我不说了,你看着办吧。” 陆殿卿:“现在饿急了吗?” 林望舒:“没。” 陆殿卿便道:“那我们走一段,前面有一家老店,时令菜,这个时候估计有新鲜货,就是不知道现在开没开着。” 林望舒一听,来精神了:“那敢情好!” 当下陆殿卿带着她往前走,走了没多久,就拐进了一处胡同,那胡同颇为狭窄逼仄,两边都是二层小楼,头顶不过是极窄的一线天。 往前走了一段,又一拐,到了一处跨院,跨院里竟然养了玉簪花,此时开得正好,那花枝俏美,花苞似簪,雪白剔透,隐隐有清香扑鼻而来。 林望舒:“这是哪儿,这里是饭店吗?” 陆殿卿:“是。” 说着,他看了看,撩开旁边一处珠帘进去,进去后才知道,果然是饭店,摆了三五张桌子,有一个直尺型柜台,柜台后眯着一个老爷子。 陆殿卿:“这个时候,时令菜有吗?”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点头:“有。” 陆殿卿:“好,各样来一份。” 老爷子应了,进后厨去。 林望舒纳闷,小声问:“什么时令菜?” 陆殿卿看向窗外:“玉簪花好看吗?” 林望舒:“好看……” 陆殿卿笑道:“那就多看几眼。” 林望舒:“……” 她便不搭理他,看外面的玉簪花,窗户是老式雕花格窗棂,在这里能闻到阵阵清香扑鼻,外面还有一个小孩儿正在采花,她有些纳闷:“这味道倒是别致。” 她见过玉簪花,但不记得味道这么好。 陆殿卿:“慈禧在位时,从菏东移植了几株玉簪花,就是这个品种,是供她闻香的,后来每过两年分一株,慢慢分多了,这家跨院里的就是当初那几株分出来的,以前祖父带我来过一次,难得经历了这么多年,倒是没糟蹋了,还长得好好的。” 林望舒恍然,一时再看那玉簪花,竟然觉得格外风雅,不同一般。 陆殿卿:“玉簪花可以入药,清热解毒。” 林望舒其实没太有兴趣知道这些,她正津津有味地看外面的玉簪花,当下只是随口道:“是吗?” 陆殿卿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没上心,便道:“回去的时候买几包点心和其它时令鲜物,给叔叔阿姨带着尝尝。” 林望舒:“嗯,知道。”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说话,那老爷子上菜了,只有一盘。 林望舒看过去,一看之下,也有些疑惑:“这是?” 却见那道菜里,黄澄澄酥脆脆的,林林总总各样,有豆腐松,有炸得金黄的火腿屑,却竟然还有炸过的玉簪花,鹅黄裹着玉色,朵朵绽放,美不胜收。 陆殿卿递给她筷子:“尝尝。” 林望舒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却觉有火腿的鲜咸,也有玉簪花的清香隽永,实在是美不胜收! 当下好奇:“这是用玉簪花做的!” 陆殿卿:“嗯,所以让你仔细看,这就是在院子里摘了玉簪花现炸的。” 林望舒想起刚才采花的小童,恍然,顿时觉得好玩:“竟是这样,太有趣了。” 陆殿卿:“还有玉簪花汤,等会你也尝尝,味道比较清淡,适合你这病了才好的。” 林望舒:“好!” 不得不说,这一顿饭实在是风雅别致,即使再过十几年,林望舒吃过不少大餐馆,也没吃过这么别致的,视觉味觉的盛宴。 关键一起吃饭的还是又细致又体贴的陆殿卿,能把她“穿着麻片也发光”的话昧着良心当真话的陆殿卿。 在这个世上,这种男人也是稀缺罕见了。 一时想着,为什么她上辈子没脑子动动陆殿卿的主意呢? 她想着这个,忍不住看了一眼他。 当初她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呢? 林望舒仔细回想了一番,发现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当时没想什么。 就是没多想。 可能是有两个哥哥的缘故,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儿,每天除了上学就是琢磨着玩了,十五六的少女却一点不开窍,差不多年纪的异性都是兄弟。 以至于陆殿卿明明已经难得温言哄着她了,她却觉得“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云南的几年,吃了多少苦头,见识多了,长大了,周围知青陆续谈朋友了,当时的环境不好,她也险些出了事,便开始觉得,谈个对象才是正经道理。 雷正德一直对她很好,处得也好,两个人自然顺理成章了。 于是事情就这样了。 或许人和人之间,还是需要一点缘分,天南地北,音讯不通,谁知道谁的事,错过了恰好找对象的那个时候,也就错过了一辈子。 这事要说起来,除了怨自己没多想,也怨眼前这个男人,既然你有些心思,明明也答应过了,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多写几封信,兴许还能想起你来,往你这里琢磨琢磨呢。 陆殿卿:“你这是又在琢磨什么?” 林望舒慢吞吞地道:“有个问题……” 陆殿卿:“嗯?” 林望舒:“我怎么记得,当初我离开,你是答应要给我写信的?” 陆殿卿神情顿了下,道:“是。” 林望舒:“那你怎么不给我写?你说话不算话!” 她想了想,又道:“这件事我现在还记得,可见我是真的听到心里去了,以为你会给我写信。” 陆殿卿静默了好一会,才终于说:“当时处境不太好,做什么都要报告,不太方便。” 林望舒:“哦……倒是也能理解。” 说完,她也就不提这个事了。 陆殿卿:“吃饭吧。” 林望舒却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想,他既然有自己的难处,那自己为什么要问呢,其实就不该问,明显说完这个后,这气氛不太对了。 恰好看到旁边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她突然想起来,便道:“陆殿卿,我想起一件正经事。” 陆殿卿:“什么?” 林望舒:“前几天,我在报国寺淘换了一件东西,依我二哥的意思,倒像是淘着了。” 陆殿卿一听:“依你二哥的眼力界,他说淘着了,那就是淘着了。” 林听轩的功底是自己摸爬滚打出来的,未必多上台面,但却实用,这个陆殿卿见识过。 林望舒:“我这不是想起来你见识多,想请你掌掌眼嘛!” 陆殿卿:“我小时候跟着我太爷爷确实也学了一些,但到底不是专精这个,未必就能看透。” 毕竟考古鉴宝博大精深,如果不是自己恰好熟悉研究过的,哪里敢随意说什么。 林望舒:“王羲之的字,你懂吗?” 陆殿卿眸光微动,看向林望舒:“王羲之的?你淘换的是王羲之的字?” 林望舒:“我二哥说是,但我这不是信不过他嘛!” 陆殿卿略沉吟了下:“你可以拿出来,我再帮你过一眼,我也见识见识。” 林望舒:“我猜就是,你果然懂这个。” 她是隐约记得,陆殿卿看字画是他太爷爷一手调理出来的,也算得上是童子功了,后来听雷正德说,就连做伪画的行家也求着请他看。 陆殿卿:“其实你二哥眼力比我强,他看得更准,也更全,我只是恰好对王羲之的字熟悉而已,别的未必就懂了。” 林望舒:“那不一样,我二哥是野路子,你是名门正派,赶紧回去看看,要是真的,我可就发财了。” 陆殿卿:“你多钱买的?” 林望舒:“五块。” 陆殿卿微挑眉,之后笑了:“你竟然还能撞这种大运。” 林望舒:“兴许我是眼力好呢。” 陆殿卿耸眉,对此不置可否。 林望舒:“你这是什么眼神?” 陆殿卿:“你说的话我能信吗?” 林望舒:“管你信不信,反正你帮我看看,说不定我还真捡漏了。” 陆殿卿:“走,我们先买点吃的,回去给你看。” 当下陆殿卿带着林望舒,买了玉簪花做的小饺子,想着带回去给林望舒父母。 两个人上了公交车,往回走,都快走到胡同的时候,林望舒突然想起一件事:“呀,正经事忘记了!” 陆殿卿:“什么?” 林望舒眼巴巴地看着陆殿卿:“我还说今天我们再试试。” 试试…… 陆殿卿扬眉,眸中都是笑,低声说:“你等会拿着你的字帖,过去我家吧,今天胡奶奶不在,我们家那边清净,人少。” 他们院子里,光他们家房子就四间,和其它家隔得就远一些,确实清净,况且老人少,大家伙都上班,这会儿估计都不在家。 林望舒脸顿时红了,这很有些私底下相会的意思了。 不过也没什么躲闪的,反正他们不是领证了嘛…… 于是她低声说:“好。” 当下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回家了。 就见宁苹正在那里认字,有几个不认识,见她回来赶紧问她。 林望舒:“宁苹,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宁苹:“什么?” 林望舒:“今天去学校,我问了问,说是我已经被录取了,现在要开始办手续,等办好后,就能去上班了。” 宁苹一听,惊喜不已:“姐,真的?!” 林望舒笑着道:“对,所以我大哥如果能从单位找路子弄出一个位置来,到时候你可以顶上了。” 宁苹兴奋得脸颊发红:“真的可以吗?那,那,我就有工作了?” 林望舒:“对,是临时工,可能工资低,没补助,不过总归够你花的,你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宁苹听着,眼泪都差点落下来:“太好了,我,我就要有工作了!” 林望舒:“你也别高兴太早,还是得看我大哥那里情况,不过反正我的工作应该是稳妥了,大哥那里的位置肯定可以给你了。” 宁苹连连点头:“姐,我明白,我明白!要是能有,我当然高兴死,万一黄了,那也是我的命,阿姨叔叔,大哥,还有姐姐,为了我,都费了大心思!” 宁苹显然有些过于激动了,林望舒听着不免笑叹了一声。 其实宁苹只要别找到那个酒腻子男人,以后日子肯定差不了,小姑娘家,不知道自己将来的事,为着眼前的那点事愁死了。 有时候真想告诉她,犯不着。 林望舒找出来自己那字帖,字帖已经裱起来了,倒是不怕弄坏,她小心地收着,之后匆忙过去陆殿卿家了。 刚到了他家门前,就见他正等着自己。 她看到他浅淡的眸子沉静如海,却又火烫撩人。 她的心微麻,低着头,随他进去。 院子里确实也没什么人,便进了屋,陆殿卿关上门。 林望舒看着陆殿卿关门的背影,突然心就漏跳了一拍。 她正胡思乱想着,陆殿卿却一个转身,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她忍不住低低地“啊”了声,确实有些心慌。 平时在外面,抱一下,亲一下,都是怕人看到,很节制的。 现在却一下子没了节制,仿佛怎么样都可以,心里会凭空生出一些暧昧的延伸,会忍不住想更多。 陆殿卿低头,亲上她的唇,叩开。 林望舒没想到看着还算克制理智的他,竟然这样,一时也有些忐忑,并不敢太多动作。 他却陡然撤开了,之后将她略推开,和她隔开距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唇紧紧抿着,只是眼梢的红晕以及沾染了水泽的唇。 林望舒心砰砰直跳,她隐隐感觉到了。 她咬唇,静默地看着他。 她其实也有些犹豫,想着如果他非要,她也可以啊……反正不是领证了吗? 陆殿卿一抬眼,陡然对上她的眼神,身形微顿了下,之后声音哑得厉害:“林望舒,你不要那样看我。” 林望舒略有些委屈:“我怎么看你?” 陆殿卿倒吸一口气,之后僵硬地转过身去:“你先坐下,我去拿工具。” 之后,他径自进里屋去了。 林望舒眨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还是坐在了旁边椅子上。 一时看了看房间布置,他家现在人少,房间多,所以杂物并不需要堆积在这里,相对收拾得就整齐,靠墙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放着一些小摆件,而西边墙上,却挂着一幅字,看着写得倒是龙飞凤舞,林望舒仔细看了看,下面的落款是陆希霖。 林望舒看着这名字,隐约觉得眼熟,却并不记得哪儿看到过。 她看了几眼后,陆殿卿就出来了,脸色郑重严肃,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帆布袋子。 林望舒歪头打量着他。 陆殿卿没吭声,回望。 林望舒便低头,抿出一个笑来。 陆殿卿眸间泛起狼狈:“你笑什么?” 林望舒故意道:“你刚干嘛把我推开?干嘛跑自己屋里去了?这是你们陆家的待客之道吗?” 她以为陆殿卿会和她斗嘴,不过并没有。 陆殿卿收敛了情绪,正色道:“我先给你看看字。” 林望舒:“给。” 陆殿卿从旁拿起来帆布袋子,打开。 就见他先取出来一个密封纸包装的袋子,上面印着一行红字“医用无菌手套”,他撕开纸袋子,取出来手套,之后套在了手上,那半透明的手套下,修长有力的指骨清晰地透出来。 之后,他拿着那副画,放在了窗前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放大镜模样的东西,俯首仔细地研究。 林望舒好奇地看着,就见他微微抿着唇,眉眼专注而认真。 这个时候,她当然不敢吭声,呼吸都尽量放平,怕打扰他。 陆殿卿之后放下镜子,小心地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半响,最后,终于放下,回首看着她。 林望舒心跳加速,不知道是因为陆殿卿的注视,还是因为等待的那个结果。 陆殿卿终于缓缓地道:“还可以。” 林望舒:“还可以?这是什么意思?” 陆殿卿:“应该是唐朝临的。” 林望舒惊喜:“你确定?” 自己哥哥说是真的,她还是怕没谱,现在陆殿卿也这么说,她已经基本确定了。 陆殿卿却道:“这个字帖很容易看走眼,一般字画要想做伪,最难的在于用纸,纸处理不好,一眼便可鉴伪。但是这个字帖,用的是绢,而且是双丝绢,这种绢在古代颇为罕见,一般民间极少,多用于皇家,流传到现在的更少了,搁如今的行市里,没见过的,就容易看走眼。” 他望向林望舒:“所以你才捡了这个漏。” 林望舒噗地一声笑了:“我知道了,那个卖给我的,一定以为这是作假的,他没认出来!” 陆殿卿:“大概吧,这一行水深,常年打鹰也有被鹰啄眼的时候,这幅字帖,是王羲之的草书,这是平安帖的前四十三个字,至于年代,应该是唐朝宫廷临摹品,不过具体出自何人之手,也不好下论定了。” 林望舒听这个,心里落了定,激动地道:“那这个——” 陆殿卿仔细地重新将这卷轴收好了,之后才道:“先放起来吧,谁也不要提,仔细收着,不要毛手毛脚拿出来看,就当没有这回事。” 林望舒猛点头:“好好好!” 她心里还是有些激动,自己竟然真的捡着了,要知道,这幅平安帖后来可是卖出来一个很好的价格,那就是雷正德起家的根本。 就算这样,当时陆殿卿还曾经劝雷正德不要卖,说可以留留,事实证明,雷正德后来也后悔了,他越想越觉得亏。 她便想着,如果自己将来不缺钱,还是不要卖了,这个很难得,值得保存一生,可以留给她的孩子当传家宝! 她这里激动着,看陆殿卿依然是四平八稳的,不由好奇:“陆殿卿,你家是不是挺多这种字画的?你是不是看着一点不稀罕了?” 陆殿卿瞥她一眼:“瞎说什么,我还能一屋子王羲之不成?” 林望舒:“我就大概这意思嘛,我感觉你家估计藏了不少好东西!” 有相当一部分,肯定之前主动被抄了,但后来还回来很多,还有一些,他家估计是私底下藏着没被发现的——林望舒这么暗暗地猜。 陆殿卿:“是有一些收藏,不过那是我太爷爷的,现在应该是我爷爷收着,也不是我的。” 林望舒:“没区别,就是你家的,怪不得你这么冷静,我就不一样,我想到这个的价值,实在是想跳起来!” 说着,她突然想笑,开怀大笑。 陆殿卿看她那样,也就笑了:“这个确实是捡漏了,撞大运了,当然也可以说你眼力好——” 他笑道:“如果是我,我也应该会跳起来。” 林望舒:“可是我们现在不是领证了吗,我们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现在也等于你捡漏了一半!” 陆殿卿因为她的某个字眼,眸间顿时泛起暖意,笑着不说话。 林望舒下一句却道:“陆殿卿,你不是说如果是你,你也应该会跳起来吗,你现在给我跳一个看看吧!” 陆殿卿挑眉:“你能少给我挖坑吗?” 林望舒继续怂恿:“你只能拥有一半,可以来一个单腿蹦!” 陆殿卿看她眼睛晶亮,无奈笑道:“你是不是非看我耍猴?” 林望舒笑:“那就不跳好了!我只是高兴嘛!” 她声音软软的,倒是听得陆殿卿心软,会忍不住对她更纵容一些。 明明有时候会被她气到,但还是喜欢得很。 当下又给她泡了茶来喝:“你尝尝这个茶,上个月我爷爷给我的。” 那自然是上等好茶,果然比她之前塞给他的云南茶饼不知道好了多少,林望舒慢悠悠地喝着,看着墙上:“那幅字谁写的啊?” 陆殿卿:“我。” 林望舒有些惊讶:“陆希霖是谁?” 陆殿卿淡声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我太爷爷给我起的。” 林望舒:“嗯?然后?” 他的名字确实充满了旧派文人气息,比她的名字还封建老气。 陆殿卿咳了下:“我既然有名,那当然得有个字……” 林望舒倏地笑出来:“所以这是你的字?” 陆殿卿点头:“对,这是我的字,这个一般用不上,派出所又不登记这个,所以我都是写字画画的时候会落款,家里人自己看看。” 林望舒恍然:“估计我是哪里见过吧,怪不得觉得有些眼熟。” 陆殿卿微怔了下,却没说什么。 当年,他给她写信,为了避开审查,也为了避免后续麻烦,信封上没写名,用的是他的字。 其实这本来也没什么,那个时候他和家人通信也会落款陆希霖这三个字。 她就算不知道他的字,打开后看看也就明白是他了。 可谁知道,就是那么不幸运,恰好赶上那一年暴雨成灾,形成了泥石流,他们知青全都出去抗洪救灾,回来后,那封信也被淹了,收件人是看不清了,只知道是写给女知青宿舍的。 那封信拿去女宿舍问了一遍,没有人认识陆希霖,也就搁置在角落里。 就这么在角落里尘封了四年多,一直到前几个月,一位下乡的老教师写信,需要信封。这年月大家都节俭,信封一般都是用过后拆开,翻过来,重新粘好再用一次。 老教师实在没得用,便翻箱倒柜,竟然从角落里找到了那封被风干后泛着黄的信,看到了他四年多前的文字。 老教师也知道林望舒的情况,看到后唏嘘不已,只是那个时候,那封信中的话,却是不好再给林望舒看了。 叹息之余,便把这封信寄回给他,又给他说明了这些年的种种情况。 收到那封信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她和雷正德在一起,要双双回来北京了。 这些事,他埋在心里,便永远不会给她说。 说了也于事无补,不过徒增她的遗憾罢了。 现在她开开心心和自己在一起,这样就很好了。 第42章 第 42 章 林望舒将那副绢画小心翼翼地拿回家,又找了一个盒子来仔细装好,最后把盒子放在箱子里头,箱子上面放了衣服,这才算稍微放心。 她想着,就好好留着吧,留时候越长了,这个越值钱,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以后国家发展了,大家伙日子越来越好,古董字画什么的就特别值钱了。 这么安放好了后,她想起陆殿卿,想着他对自己实在是好,是花了大心思来对自己好。 而她自然感觉到了,心里也是暖暖的,喜欢得很。 本来她的人生理想是走进大学校园,无拘无束地享受年轻时光,再找一个各方面条件优越的大学生轰轰烈烈谈对象,现在还没进大学,就被拴住了。 不过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她想象着凭着自己现在提前复习,一般大学应该大有希望吧?考上的话,可以平时住宿舍,周末就回家和陆殿卿厮混,享受美好的婚姻生活。 只周末回家会不会太少了……那就不住宿,晚上回家? 林望舒瞎想一番,竟然想得脸红耳赤,只好捏了自己一把,让自己清醒,别做梦了。 她今天先在家沉下心来学习,明天得再跑一趟,看看自己哥哥申诉信的事,催催问问,然后再去一趟学校,办理自己入职的手续。 晚上时候,关彧馨回来,问起林望舒去量尺寸的事,倒是很满意:“福瑞祥的衣服好,去那里订做的衣服可以穿很多年。” 林望舒:“对,我也这么想的,所以我订做的款式都比较简单大方,也没什么特殊花样,这样才能经得起造,以后便是世道变了,也能穿。” 关彧馨深以为然,又提起自己年轻时候订做的旗袍:“可惜了,都不敢拿出来,当时一把火给我烧了!还是胆小,怕出事,如果当时胆子够,偷偷藏起来,现在估计也不少钱呢!” 林大靖听了,道:“你要是喜欢,就再去订做一身就是了。” 关彧馨:“我一把年纪了,订做什么,再说身段不一样了,穿上也不好看,白白糟蹋好东西。” 林大靖便不吭声了,低头继续拿着火筷子捅开了炉子,把里面的煤渣子掏出来。 林望舒:“妈,爸这么说也是疼你,想着让你高兴,不在乎那点钱,就想让你舒坦!” 关彧馨想想,噗嗤笑了,看了一眼林大靖:“屁,就瞎想呢!” 不过脸色终究和缓了许多,也带了笑。 林大靖听到女儿的话,抬头:“你妈是早些年好日子过惯了的,太抠抠搜搜也憋屈。” 林望舒:“我觉得爸说得对,该吃吃,该喝喝,你们辛苦一辈子,现在条件好了,凭什么不享受?” 她又道:“爸,你也别太省着,你看今天,陆殿卿给你们买了这么多精致的点心果子,都是我们平时很少见到的,你们想吃就吃。我以后也挣钱了,现在我们兄妹三个都能有收入,可不是你们享福的时候了?” 一时林望舒又把学校录取的事说了,一家子都惊喜不已,赞叹连连,觉得女儿实在是能耐了,长本事了。 林望舒便提起来:“现在我大哥就使劲把宁苹塞进去吧,能塞进去,她好歹也有一份工作,至于户口,看将来,慢慢混着,总归有机会。” 关彧馨:“这也没什么,以后找个北京人,户口还不好说,总能落下!” 当下一家子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恰好林观海回来了,听着这个,道:“其实要想把宁苹塞进去,那就简单了,不走编制,上面的人点头就行。这样吧,宁苹,明天你跟着我去一趟单位,我带着你问问情况。” 宁苹听着,脸都红了,忙点头:“好,好,那我明天跟着过去。” 商量了半天,关彧馨又提起来陆殿卿:“这两天咱家纱窗也换了,回头看看,得买点好茶叶,再买一套好茶具,人家来了,总得请人家喝口茶,装装门面吧。” 旁边林观海说:“茶叶我想办法吧,茶具的话,有之前听轩淘换的那一套紫砂的,我看着倒也能上台面。” 关彧馨:“行,赶明儿你找出来,洗干净了准备着。” 吃过饭后,林望舒回屋,琢磨着自己爸妈。 她想,爸爸不善言辞,其实对妈妈却是很疼的。这种疼,也许是因为怜惜自己往日的大小姐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也许是因为夫妻的爱,不过不管怎么样,都是疼爱的,哪怕家里日子也说不上多好,其实也在竭尽全力想给她最好的。 第二天,林望舒一早过去了中组部,想着催问下自己的申诉信问题,结果到了那里一问负责人:“你哥哥的案子,我们已经在查了,这个事当时确实儿戏了,我们正在调这方面的资料,也派了人去查当年的档案。你呢,回去也让当事人过来一趟,需要配合我们做调查。” 林望舒一听,喜上心头,她知道自己哥哥这个案子按照正常估计得拖沓到明年了,毕竟不是什么大案子,没想到现在就有眉目了! 如果已经开始调查的话,按照流程,也就两三个月,估计就能彻底把事情给办妥了! 等自己哥哥案子给洗清了,那就赶紧催着,让他找一个安分工作好好干,以后还用愁吗? 一时林望舒自然是千恩万谢,又把一些缺少的信息给人家补充了,说好了赶紧通知自己哥哥回来,配合调查。 因为这一桩,她自然是喜上眉梢,走路也轻快起来。 谁知道一进胡同,就恰好见雷正德正蹲在自家大杂院门口,看上去一脸苦恼。 她莫名,视而不见,打算进家。 雷正德猛地看到她,忙起身:“望舒,望舒。” 林望舒:“你又干嘛?” 雷正德:“我弄到了红塔礼堂的票,你要吗?我费了老大劲儿弄到的!这个特别难,这次是外国音乐家过来开独奏会,我求爷爷告奶奶才弄到两张,我带你去红塔礼堂听音乐!” 红塔礼堂那是好地方,在三里河一代,四部一会的建筑群就在那里,红塔礼堂以前就叫计委礼堂,还是后来改叫红塔礼堂的。不过即使这样,在老百姓眼里,那也是鼎鼎大名的礼堂。 说直白点,在老百姓眼里,那里不是北京,那里是国家。 红塔礼堂放映的电影,就是国内最新最时尚,甚至外面不会公开反映的,那就是头一水儿的,那个说起来就是“内部片”,是身份的象征,一般人搞到一张票都能得意忘形,看一场电影足足可以向亲朋好友显摆半天的。 再退一步说,拿着那票去礼堂外面倒卖,一张票挣块八毛都不是事,别人还得求着你买呢! 所以雷正德看着林望舒,眼中甚至有些得意。 林望舒好笑,目光淡淡扫过他,道:“你留着自个儿看去吧,我们平头老百姓,可没那眼福。” 雷正德有些急:“望舒,你不知道,这次可不一样,可不是一般电影!是国外一位知名的小提琴家过来中国演出,这可是头一次,很少见,这次的票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托关系找路子,我能弄到两张票,我可真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了,我这还不是为了让你高兴!” 林望舒:“可我不高兴啊!” 雷正德咬牙:“你到底怎么了?” 林望舒:“我们不是分手了吗?你弄到票和我有什么关系。” 雷正德有些挫败地道:“我到底做什么,才能满足你?” 林望舒:“其实我也纳闷,我到底做什么,你才能知道,我们真的不可能了。” 雷正德苦笑连连:“林望舒,别疯了,咱俩都谈了,四邻八舍都知道,我就算是为你负责,我也肯定向你提亲!” 林望舒听了,一口气没缓过来:“提亲?你是不是梦游呢?” 雷正德望着林望舒,咬牙:“望舒,过去一些事,我可能确实顾虑不周到。那次殿卿说起你们胡同的传闻,我就明白了。以后,我可不能让你那么难堪,望舒,你等等就知道了!” 林望舒此时听到陆殿卿这三个字,只觉得非常嘲讽可笑。 她笑了笑,道:“雷正德,我好像告诉过你,其实我已经领证了。” 雷正德一只脚跨上了单车:“放心,我肯定和你结婚。” 林望舒:“你竟然还和我提陆殿卿,我就是和陆—— 然而,雷正德话听到一半,人一蹬车子,已经跑了。 跑了…… 林望舒沉默地看着他飞速滚动的自行车后轮,心想这人性子这么急,是急着投胎吗? 她正想着,那边关珠清却冒出来了,怯生生地说:“姐,你还和他纠缠着呢,不是说分了吗?” 林望舒:“是分了,但这不是还没分利索嘛?” 神经病的思维,有时候普通人挺难理解的,雷正德本来就是一个牛皮糖,那缠劲儿一般人想都想不到。 上辈子,为了她要离婚,他甚至在家里乱砸乱打犯神经病,差点直接送去六院。 关珠清便咬唇,犹豫着说:“红塔礼堂呢……一般人想去都去不成。” 林望舒一听,愣了下,之后好笑地看向关珠清。 她上辈子和雷正德结婚后,关珠清时不时过来找自己,她早就觉得不对,总觉得她和雷正德眉来眼去的,敢情竟然是真的? 可真不要脸,这还惦记上了。 从什么时候?从误以为香椿芽是雷正德送的时候? 那她如果知道是陆殿卿送的,岂不是又惦记陆殿卿? 关珠清被林望舒看得脸红:“姐?” 林望舒笑了声,为了以后姐妹见面不尴尬,也为了她好,林望舒正经地说:“珠清,看到没,那是我分手的对象,但是即使分手了,他也对我纠缠不休,他那个人死心眼,估计一时半会没心思找别的。” 关珠清越发不自在:“姐,你说什么呢!” 林望舒:“就算找别的,他心气也挺高的,我是因为长得美,他才看上的,要不然人家才看不上咱们这种人家,可就是这样,他们家依然嫌弃,门户不一样,进了门白白被人家拿捏,我们是好好的姑娘家,就算家里穷,在家也是受宠的,当宝护着,犯不着去那种人家当儿媳妇受那种罪。” 关珠清脸红耳赤:“姐,你说这话,倒是把人看低了!我不至于去捡你剩下的洋落儿!” 说完,关珠清转身捂着脸跑了。 林望舒心想自己又伤害了姑娘家脆弱细腻的心思,可,这不是实话吗? 她这辈子,是不指望能和关珠清当好姐妹了。 林望舒想起这件事,还是觉得非常好笑。 今天雷正德再次提起来陆殿卿,她不免纳闷了,此时的陆殿卿,回想起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是什么感受? 他是嫌自己帽子上的草不够绿油油吗? 她试图理智客观地思考这个人的行为,是君子风度,是以为自己和雷正德爱得火热? 其实她现在对于陆殿卿的种种行为,已经没有任何气恼了,有的只是好奇,而这种好奇,让她开始试图去思索上辈子的那个陆殿卿,那个四平八稳疏离冷淡,每天都会和她打一个招呼的陆殿卿。 那样一个陆殿卿,仿佛一个难解的方程题,存在着不可知的变量。 而她需要代入的,就是今生的已知条件。 回到家,宁苹却已经回来了,她一脸兴奋:“大哥已经说定了,我过几天就上班,我能上班了!一个月给我二十五,我觉得挺多了,二十五块呢!说是还有宿舍住,我可以去住宿舍,而且还有食堂,这个对我来说真是没想到,我有工作了!” 林望舒听着,自然也为她高兴:“二十五真不少了,你现在是临时工竟然就能拿二十五块,你看我费了那么大劲儿,去当高中老师,也就是三十出头,比你也就多十块钱,你以后如果能转正,肯定能上三十。” 宁苹自己也很满意,脸上发红,一个劲地点头:“姐,我也这么觉得,我马上能挣钱了!”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敲门声,林望舒一眼看到,好像是陆殿卿。 她想起雷正德今天的话,笑了下,对宁苹说:“就说我睡着了,没空接待。” 说完,直接躲里屋去了。 宁苹忙应着。 一时林望舒进了里屋,就听到外面宁苹开了门,之后脆生生地说:“睡着了,没空接待。” 林望舒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这么一戳就破的谎言…… 这时候,又听陆殿卿道:“宁苹,我今天过来是送这个的。” 宁苹好像惊讶了下,忙说:“我不要我不要!” 陆殿卿:“我得了好几个,阿姨,你,还有你姐都有,这个上面还可以写字,我想问问你姐喜欢什么字,我好写给她。” 宁苹:“这样啊……” 陆殿卿:“如果不方便,那今天就算了。” 之后宁苹就没声了。 林望舒纳闷,心想陆殿卿这是在说什么?他拿了什么送来? 她正胡思乱想着,陆殿卿却已经对宁苹说:“那我进去问问你姐。” 宁苹竟然同意了,没再拦着。 这时候,就听门外传来陆殿卿的声音:“林望舒。” 林望舒有气无力地说:“睡着了……” 陆殿卿:“是吗,那我就在这里等会,等她醒了,麻烦你告诉她。” 林望舒好笑又好气:“醒不了了!” 陆殿卿低声说:“现在是白天,醒不了不是什么好事,那我推门了?” 林望舒只好起身,打开门。 门外,陆殿卿含笑站着。 林望舒睨他一眼,径自进屋坐下了。 陆殿卿进来:“怎么了,恼我恼成这样?” 林望舒懒懒地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雷正德来了一趟。” 陆殿卿:“他?说什么了?” 林望舒别他一眼:“他说你劝他好好待我,他被你一鼓励,打算好好补偿我,要对我好,还说他爱我爱得要命,要拉着我赶紧领证,结婚报告已经打好了!” 她自然添油加醋一番。 陆殿卿面上明显不好看了,他抿着唇,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看着她。 林望舒继续道:“结婚证在你手里,你也不给我,我也没办法甩给他看啊?我想着干脆告诉他我和你结婚了,看他怎么说,结果人家跑了,骑着自行车溜溜跑了!” 陆殿卿哑声道:“这样的话,那我这两天过去一趟新街口,直接告诉他我们的事,免得他来烦你。” 林望舒:“随便你吧!” 她仰脸,笑看着陆殿卿:“其实我就是不明白,雷正德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你脑子又到底怎么长的,你们哥俩可真有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好了,我这么好的,怎么也得把我送给你发小?什么好的你都得塞给你发小!?” 她这话还没说完,陆殿卿骤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咬牙道:“林望舒,你不会说话能别说话吗?” 林望舒扬眉,反问:“我说的不是真话吗?” 陆殿卿手上一拽,抱住了她,直接吻了下来。 她微惊,赶紧看门,幸好门是关着的。 他吻得狠,牙齿有些碰到了嘴唇,丝丝的疼。 林望舒疼得想哭,抬眼看他,却看他眼里又冷又沉,丝毫没有亲吻时的温柔。 这简直就是虐待了…… 林望舒委屈地瞪他:“陆殿卿,你——” 陆殿卿声音却是喑哑的:“林望舒,以后别说这种话刺激我,我也有脾气,也会生气。” 林望舒摸着自己的唇,这下子是真想哭了:“现在你倒是怪我,现在你倒是知道生气了,你早干嘛了……” 陆殿卿定定地看着她,半响后,才终于道:“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们——” 林望舒仰起脸:“我们怎么样?” 陆殿卿神情复杂:“我以为你想嫁给他。” 林望舒:“我都说分手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陆殿卿承认:“对,我听不懂人话。” 他这么说,林望舒也是一怔,这一点不像他。 陆殿卿:“在云南五年,他一直对你不错,你们在一起了,我以为你们感情很好,以为你——” 他顿了顿,有些艰涩地道:“当时是我想错了。” 他竟然这样,她其实也有些心软了,叹了口气,道:“陆殿卿,你不要这样。我去云南,经历了很多事,那是一个和咱们这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脑子被洗刷过了,过去的那些事很模糊了,就像上辈子发生过的。不过现在想着你,就慢慢记起来了。” 她低声说:“陆殿卿,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现在想想,我实在没有什么要怪你的。” 甚至雷正德这件事,她也应该感激他,路途遥远,荒僻艰苦,又有许多暗黑不为人所道之处,就那么熬着,几乎可以扭曲人性。 也是因为这个,上辈子她才对雷正德一忍再忍。 陆殿卿看她清澈的眸子中逐渐蕴了湿意,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指尖,低声道:“林望舒,那天我看到你那些笔记,我其实很意外。” 他轻叹:“你以前那么不爱学习的人,现在已经这么用功了,你说因为吃过苦头了,知道上进了,其实我听了后,宁愿你不懂这些,还像小时候那样,不管不顾,爬树下河,满世界乱跑。” 林望舒:“可是人都会长大,总归会懂事,我怎么可能一辈子不懂事呢。” 陆殿卿;“有时候我确实会想,如果回去五年前,我能不能有别的选择,能不能改变,可我想过一百遍一千遍,却发现我确实不能。那个时候,我没有任何能力做什么。” 林望舒明白他的意思:“我又不会怪你,当时那情况,谁又能怎么着。” 陆殿卿:“你那时候一定很辛苦很害怕,我什么都做不了,再之后,我家处境终于好一些了,可你和他在一起了。” 林望舒心里便有些难受,她在云南五年,是最后一年多和雷正德处对象的,也是那个时候,陆家的情况好起来吧。 这个时间真是巧极了。 陆殿卿声音很低:“在你最难的时候,他确实一直陪着你,五年的时间,这是我不能弥补,也永远做不到的。所以你如果喜欢他,和他在一起,如果他对你够好,我真的没有任何立场说什么,我也永远不会说什么。” 林望舒便想起上辈子,所以他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吗? 其实各家的苦,自己心里知道,自己的许多犹豫,他也未必能懂。 只是依他的性子,自己要和雷正德结婚,他确实不可能说什么了。 他的家教,他的性子,他的立场,都没法说什么了。 一时竟觉得,人世间许多事,或许就在一个缘字,上辈子确实没什么缘了。 也幸好还有重来的机会。 如果说当年雷正德对自己的陪伴,自己欠了他,那上辈子许多的痛苦,这辈子的鸡飞狗跳,其实也已经两清了,如今的她,倒是真正可以为自己活了。 陆殿卿却道:“所以我一开始就说,过去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在意,我心里确实这么想的。” 他当时还太年轻,家里处境也不好,她哭得伤心,眼里充满对未来的惶恐忐忑,他却完全无能为力。 而这种无能为力,在过后的几年里,成为了心病,那几年,听说女知青被欺凌的,听说暴雨泥石流,也听说其它各种事情,听说这些,他就会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后来她平安回来了,无论身边陪着的是谁,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他都能接受,她和别人在一起,他也完全能理解。 熙熙攘攘的电车站,就那么偶然相遇,她心平气和地和自己打一声招呼,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这样已经很好了。 林望舒苦笑一声:“陆殿卿,过去的事,我真的不想去想了,对我来说,一切都是重新开始,这样就挺好的。你也知道,我记性不好,许多事,能忘了就忘了,也挺好的。” 陆殿卿默了片刻:“对,你一直都心大,从小这样。不过这样很好,你不想记得的,那就忘了吧。” 一时又道:“我本来想着后天我三叔过来,当面说清楚,也免了后患,现在他这样烦你,那我拿着结婚证,过去新街口,去和他说。” 这么一说,林望舒倒是不着急了:“算了,也不急在一天两天的。你刚才说你三叔哪天来?” 陆殿卿:“下周一。” 林望舒:“这都周六了,还急什么呢,到时候再说吧。” 陆殿卿:“不过到了后,我们还需要做一下准备,所以大概周二正式过来拜访。” 林望舒:“那就好,没几天的事,至于吗?雷正德那人脑子有病,他真闹腾起来,那大爷劲儿,谁能管住,到时候也是让你难堪,说不定还瞎嚷嚷,害得我名声也不好看。如果你家里人来了,他们真有意见,让长辈谈,他再闹,家里也不好纵着,让他家里人管他吧。” 陆殿卿:“也就这么两天,他应该不会再来了,你也少出门。” 林望舒:“嗯,就这么着吧……” 一时看了他一眼,想起自己说的话,肯定不好听,便道:“我刚说的你不要在意。” 陆殿卿没说什么,视线反而落在她唇上,唇好像略有些肿了,泛着红亮。 他低声问:“是不是疼?” 林望舒摸了摸唇:“有一点点,磕到了。” 说着她看他的,记得刚才他也被磕到了:“你不疼吗?” 陆殿卿:“不疼。” 林望舒:“怎么就我疼?” 陆殿卿:“等会拿冷水敷一下,明天应该能好。” 林望舒瞥他一眼,闷闷地说:“都怪你,害我嘴唇疼。” 陆殿卿:“嗯,怪我。” 他其实现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连声调也没波澜,不过他这么说的时候,她竟然也没脾气了。 仿佛有什么事,就怪他好了,不怪他怪谁。 而他是可以照单全收的。 她想想,笑了:“还是不怪你了……” 也不能总怪他。 陆殿卿眸中泛起温柔,他低声说:“你这不是疼吗,怪我不是应该的吗?确实怪我。” 说着,他低首下来。 林望舒不懂,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他的唇轻轻地印在了自己唇上。 她以为会疼,但并没有,他的动作太过温柔,轻柔到仿佛有羽毛轻轻拂过,这让她身体柔软下来。 他感觉到了,便抬手轻撑住她的后腰,低首认真地吻她。 不像是在吻,倒像是安抚。 她喜欢得要命,心被撩得痒痒的,身子也软了,只觉他太轻,为什么不重一些呢。 她动唇,要反过来亲他,他却陡然离开了。 林望舒眼巴巴地看他,心想这男人怎么这样,有意思吗? 陆殿卿哑声道:“我得走了。” 林望舒:“嗯……” 果然挺没意思…… 陆殿卿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信封,问道:“明晚你有时间吧?” 林望舒:“嗯?” 陆殿卿:“你想听小提琴吗?” 林望舒:“你给我拉?” 陆殿卿:“我拿到两张红塔礼堂的票,明晚。” 林望舒惊讶:“红塔礼堂?” 陆殿卿:“是美国的一位小提琴大师,叫瑞德.布鲁克斯,这次是他的独奏音乐会,应该是最近这些年第一次。” 这是含蓄的说法了,确切地说,是西方饮誉世界的音乐大师第一次来中国,可以说是一件轰动的大事了。 林望舒顿时想起之前雷正德说的,所以,这其实是同一场音乐会? 这两发小都搞到两张票? 那雷正德的票自己没要,他应该也不至于就这么浪费,那他—— 第43章 第 43 章 第43章红塔礼堂 等送走了陆殿卿,不得不说,林望舒满心的甜。 前后脚,两个男人,同时拿着红塔礼堂的票到她眼跟前,但两个人的说话风格就很不一样。 雷正德,废话一箩筐,就差把怎么弄到票的过程全都竹筒倒豆子说一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辛苦,而陆殿卿,就那么几句话简单解释下。 要不说陆殿卿怎么让人舒服,人比人差太远了。 这时候,宁苹凑到眼跟前来了。 林望舒:“怎么了?刚才他拿了什么?” 宁苹拿过来几把扇子:“姐你看这个,还挺好看的,是姐夫送的……我觉得姐夫可真有本事,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扇子。” 林望舒拿过来看了看:“这人可真能扯,还什么要写什么字,这扇子都做好了,还能写什么啊……” 宁苹:“那,那姐夫骗人的?” 林望舒笑叹了口气,看着那几把扇子。 这分明是绫绢扇面的,上面的洒金细密匀称,用了工笔大青绿勾了金线来画竹子,上面还落着翡翠鸟,朱红浓绿,清雅好看。 她估摸着,应该是琉璃厂哪家店做出来的,虽然只是仿品,但是构思巧,用料也不错,夏天时姑娘家拿着,确实比平时用大蒲扇不知道要好看多少。 宁苹:“这扇子,还要吗?” 林望舒:“当然要了,这么好看,干嘛不要,一共四把,咱们各一把,给我妈,还有我大哥对象一把,这不正好。” 宁苹一个劲点头:“好,我也觉得这个好看呢!” 一时又有些愧疚:“可是刚刚,我没拦住,姐夫非要进来。” 林望舒:“没事,他看着四平八稳的,其实是狐狸,谁都拦不住。” 因为这两天陆殿卿时不时过来大杂院里转转,院子里大家伙自然多少看出一些眉目来,自然也就有些风言风语,这时候关彧馨也就没太瞒着,透出口风来,意思是林望舒和陆殿卿正“接触着”。 接触着这三个字可是大有意味,进可攻退可守的。 不过这话说出去,大家都有些不太信,面面相觑,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大概的想法还是觉得,你家望舒不是和雷家的早就到了那一步,这还没掰扯清楚,怎么又勾搭上一个,这一个还不知道怎么样。 反正就是觉得乱,一时也有人觉得,这林望舒一口气两个,只怕是谁家门也进不了,最后落一个一场空! 关彧馨知道大家伙私底下说的,也是好笑:“等着瞧,我闺女肯定是小轿车来接,他们懂什么!就说今天这红塔礼堂的演出,他们这辈子别想走进去看一眼!” 对于大家伙的这些私底下议论,林望舒也没往心里去。 反正人活在世,总是会被人说的,不是被羡慕就是被编排,三姑六婆的一天到晚闲得没事干,能怎么着,就编排呗! 她都已经领证了,已婚人士了,在意这种干嘛。 再说也没人敢说到她眼跟前来。 所以林望舒美滋滋地开始准备衣服,一早先洗了头,把头发重新梳理过:“我应该剪个短发了。” 她随口说。 关彧馨:“就剪个柯湘头吧,那个好看!” 林望舒想起雷正惠是柯湘头,不太乐意:“算了回头看看吧,现在先随便编起来。” 其实她是想留一个披肩发,不过也得看周围人是什么情况,不想太出格,所以干脆保守一段,观察下。 她便穿了白的确良衬衫,外面搭配了一件开衫的米黄毛衣,下面则是长裤,那长裤把腿型衬得格外修长,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还可以,反正在这个年代不会太跌份就是了。 打扮好后,继续进屋学习,不过时不时看着时间。 宁苹比她急:“姐,你看,五点五十了,你赶紧去啊,别迟到了!” 林望舒慢悠悠地给自己用凡士林润了一下唇,这个时候抹红嘴唇的还是少,但可以润一下。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丰润娇艳犹如红樱桃一样的唇,心想在音乐会后,他应该会亲自己。 就是不知道是轻轻的亲还是用力地亲。 她深吸了口气,视线这才离开镜子中的自己,之后提着自己的包,准备出发了。 走出去大杂院,院子里有些人也就是刚做好饭,看到她打扮成这样,都是眼前一亮,之后笑呵呵地打招呼。 林望舒只笑吟吟的,别人问怎么回事,她就说出去玩。 等到了约定的胡同口,便见陆殿卿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眨眨眼睛:“不是说六点吗,我没迟到吧?” 她是几乎掐着点来的,算好了的。 陆殿卿看着她,眸间带着笑。 林望舒心里自然明白,他肯定是觉得自己今天格外好看,不过还是笑道:“干嘛这么看我……” 陆殿卿唇角翘起:“走吧,我们去坐车。” 林望舒:“嗯。” 这种感觉实在是轻松舒服又愉悦,两个人很快上了公交车,恰好还有座位,可以说说话,陆殿卿便给她介绍起来这位演奏的音乐家,说起他的成就,也说起小提琴的一些基础知识。 其实那些知识,林望舒多少了解过的,她后来特意学过,不为什么,就是自己喜欢,学学音乐,可以假装自己很了一路,差不多也到了红塔礼堂。 来到了红塔礼堂,仿佛就是另外一片世界,没有北京城随处可见的老大杂院,也没有那灰墙灰瓦的胡同和开满了槐花的老槐树,这里都是新修的建筑,五六层楼的红砖楼房,林望舒觉得,这是十年后北京城的感觉。 陆殿卿:“唐山大地震后这个礼堂新修过,据说更新了设备,现在音响效果是北京城最好的,也加盖了二楼,最近才开始使用。” 林望舒:“那咱们可算是来着了!” 一时想起那票:“这票挺难弄的吧?” 陆殿卿轻描淡写:“也还好,只是要的人多而已。” 一时两个人进去了大礼堂,却见过来的客人全都是精心打扮的,一个个看着体面时尚,完全不同于外面大街上的灰扑扑,还有一些外国客人,金发碧眼的。 礼堂空旷深阔,两层楼能容纳不少人,两个人进去找到了座位坐下后,林望舒就见前方正中间是舞台,舞台上已经搭好了布景,有一位外国老人穿着黑色西装,试着拨弄着小提琴,看来这就是那位小提琴大师了。 旁边有一位助手,试着喊了一嗓子,却觉回声幽幽,看起来音效确实相当棒,于是那外国老人满意地道:“verygood!” 很快,音乐会开始了,上半场是奏鸣曲,陆殿卿将曲目拿给林望舒看,上面都是英文,他便低声给她解释:“第一个是贝多芬的第五春天,接着是弗兰克的演奏曲,第三个——” 他还没说,林望舒便道:“我知道,是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姑娘。” 陆殿卿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林望舒轻笑:“没办法,我英语好。” 陆殿卿笑了:“按照安排,下半场是协奏曲,两场之间大师会讲解一些小提琴的知识,下半场结束后,还可以提问一些问题,这位大师会和中国的一些小提琴工作者交流。” 林望舒好奇:“那你要不要去问个问题,你不是也会拉小提琴吗?” 陆殿卿挑眉,无奈地道:“你太高看我了,我母亲小提琴颇有造诣,不过我没学到多少,就是皮毛而已,小学生水平,到了这种世界级大师面前,我哪好意思随便说话。” 林望舒轻哼:“那你当时还说可以拉小提琴给我听,敢情是吹牛。” 陆殿卿笑看着她:“我的水平还是可以哄哄你的。” 说话间,音乐会开始了,大厅中的灯光暗下来,聚焦灯照在舞台上,小提琴流畅的乐声便如流水一般流淌向大礼堂的每个角落。 林望舒说不上多会欣赏,但是总归是喜欢的,更何况在这个年代,去聆听这种大师级别的音乐独奏,那更是有一种超越音乐之外的感官享受。 上半场结束后,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大家可以中场休息去趟厕所,林望舒也去厕所,陆殿卿怕她迷路,便陪着出去,谁知走到前面绕道时,便有人认出来陆殿卿:“陆同志,是你!” 陆殿卿看过去,便笑着打招呼,之后给林望舒介绍了下。 林望舒才知道,原来等下大师要讲课,而这位是口译。 那位翻译同志也有些疑惑,他看看陆殿卿,看看林望舒,显然是有些意外。 陆殿卿淡淡地彼此介绍了:“这是我未婚妻,林望舒。” 翻译同志微惊:“啊?” 林望舒笑着,落落大方地打招呼,伸出手来,对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忙也伸出手来握手。 这个年代大家一般很少和女同志握手,都是男同志之间握手,但是按说这是西方音乐会,大家确实应该更放开一些。 翻译同志发现自己好像落伍了。 林望舒道:“殿卿,你们先聊吧,我去一趟就回来。” 翻译同志忙笑着道:“好好好!” 一时过去了洗手间,洗手间里人自然不少,女同志来得不算多,但也要排队,林望舒正排着,就看到前面一个眼熟的,竟然是雷正惠。 林望舒略一想,便明白了,雷正德把音乐会的门票让给了雷正惠,所以雷正惠来了。 雷正惠看样子是和她同学一起来的,两个人正说笑着,夸赞今天的音乐会水准之高。 林望舒听着,心想这雷正惠不过是不懂装懂罢了。 虽然她也不能说太懂,但一听就知道,这两个人和自己一样在附庸风雅,而且还不如自己附庸风雅的水平高。 她从旁听着,也就没吭声。 这时候,雷正惠同学说:“大师刚才说bigball,应该也是小提琴上的术语了?” 雷正惠:“哦,这个啊,就是大球,和小提琴有关。” 林望舒便笑着说:“这位同志,大师在这里说bigball只是想说音乐会的气氛很欢乐,他很喜欢,希望大家喜欢,和小提琴可没关系。” 她这一说,雷正惠猛地回头,就看到了她。 雷正惠看到她后,脸色就不好看了:“你怎么在这里?” 林望舒:“听音乐会,来融入这bigball之中。” 雷正惠笑了:“说得倒仿佛真的一样。” 这时候周围还有人在等着,能来这里听音乐的,自然都有些学识,有人就小声议论起来,从那议论中,雷正惠知道,bigball就是林望舒说的那个意思。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林望舒一眼,面上现出狼狈来。 一时大家该上厕所上厕所,等林望舒洗完手出来,就见雷正惠正站在门口处看样子是在等同伴。 这时候大家陆续回去座位了,旁边也没什么人,她看着林望舒,好笑地道:“林望舒,你哪里来的票?你怎么来这里了?” 林望舒云淡风轻地笑了:“放心好了,不偷不抢,更不是你弟弟给的。” 雷正惠好笑:“你还能有什么正经来路,你以为我不知道,这种票,你家要是能随便得,这里还能叫红塔礼堂吗?” 她确实好奇,这个票,很难弄到,她弟也是费劲弄到,不想来了,才给她的,林望舒凭什么有票?她直觉这里面一定有事。 林望舒扬眉,好奇地道:“你不是去应聘附属中学的老师吗,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录取了吗?”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前几天雷正惠过去问了,果然没录取。 因为林望舒放出那个话,她也没敢想办法找路子,这个哑巴亏只能吞下了,想想心里就膈应,结果现在大庭广众的,竟然被提起来这个。 这时候,雷正惠的同伴正好洗手出来了,听到了这话,她不知根底,皱眉说:“这位同志,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附属中学那个职位被取消了,人家不招收了,你犯不着拿这个说事。” 这同伴一说,雷正惠一下子尴尬起来。 林望舒看看那同伴,再看看那雷正惠,哑然失笑:“雷正惠同志,原来学校告诉你取消那个职位了,可我怎么被录取了呢,正式编制,手续已经办差不多了呢,敢情咱们说的不是一个。” 旁边同伴一听,脸上就有些古怪了,惊讶地看向雷正惠。 林望舒笑着就要过去座位,谁知道陆殿卿恰好和朋友说完话过来找她。 他笑着温声道:“你要喝点什么吗,我看外面走廊有卖饮品的餐车。” 他刚说完,便看到了雷正惠。 雷正惠也看到了陆殿卿。 她不敢相信地看看他,之后,又看看林望舒。 第44章 第 44 章 第44章小吃醋 雷正惠显然是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为什么陆殿卿和林望舒一起出现在这里。 陆殿卿也看到了她,神情便顿时淡漠了下来,只是礼貌性地略颔首。 雷正惠再次看看林望舒:“你带她来的?” 林望舒站在那里,好整以暇,也没说话。 陆殿卿:“是,我带她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雷正惠:“不是……你何必呢,你至于做到这一步吗?你也不欠她的!” 陆殿卿神情凉淡:“她现在是我对象。” 雷正惠:“什么?” 陆殿卿:“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雷正惠彻底呆在那里,她匪夷所思地看着陆殿卿:“你和她?” 陆殿卿蹙眉,纵然他往日风度再好,现在也并不愿意理会雷正惠了,便对林望舒说:“走,我们出去喝点东西。” 对上林望舒,他眸光顿时柔软了,语气也温和起来。 雷正惠看着陆殿卿眉眼间罕见的温柔,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一下子明白,为什么那天陆殿卿竟然陪着林望舒一起来,为什么要替林望舒出头。 她冷笑一声:“陆殿卿,你竟然能干出这种事?她是正德的对象!你这样做你觉得合适吗,陆家就是这种家风,去挖别人墙角!?你这是把我们两家多年的情义当什么了?” 林望舒一听这话,好笑:“现在说我是雷正德的对象了?如果我没记错,我们早就分了,雷正惠,麻烦你以后管好你弟,自觉点,别没事出来装疯卖傻缠着我,不然哪天被人打断了腿当流氓抓起来,可别怪我没提醒。” 雷正惠脸红耳赤,不过却不搭理林望舒,只是不错眼地盯着陆殿卿:“陆殿卿,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说呢,你至于吗那天怎么为她出头,敢情你根本就是向着她!” 陆殿卿蹙眉,反问道:“这是我未婚妻,我为什么不能?” 雷正惠嘲讽:“未婚妻?你逗我呢!你搞清楚,这是我弟的对象!” 陆殿卿:“这里是音乐会,我不想在这里和你理论,惹人笑话,干扰演出。但是该说的,我会找上雷爷爷说清楚,明天我三叔过来,这两天约个时间,我们会拜访雷爷爷。” 雷正惠咬牙:“你可真行!看不出来啊,陆殿卿,以前真没看出你是这种人?!你这是替她撑腰,你竟然为了她把你三叔搬出来了!” 林望舒看她这样,也不想搭理,毕竟这是高级场合,在那里龇牙咧嘴算什么,丢人现眼的,让人看到也有损形象,当下便对陆殿卿道:“我渴死了,你不是说可以出去喝东西吗?” 陆殿卿没再看雷正惠一眼,对林望舒颔首,体贴地道:“嗯,走,我陪你出去。” 一时两个人往外走,走着间,林望舒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到雷正惠眼里几乎含泪,就那么瞪着自己和陆殿卿。 她莫名,干脆故意吐了吐舌头。 雷正惠含泪的眸中瞬间迸射出愤怒。 林望舒扬眉笑,之后随着陆殿卿出去了大厅。 细想这件事,其实奇怪得很,当初陆殿卿是教过雷正惠英语的,按说两个人以前关系应该尚可,还有那次自己找上雷家,本来陆殿卿出而这件事,沈明芳也是给了而子的,但压不住火的反而是小辈雷正惠,雷正惠冲过去就把自己给说了,这才闹起事来。 她又想起来上辈子雷正惠对陆殿卿的评价,那自然是极好的,说他不愿意耽误别人,所以宁愿单身。 她越发觉得这件事古怪,难免会往那个方向想,原来雷正惠对陆殿卿竟然有一些别样的想法? 可问题是,雷正惠比陆殿卿大三岁,一般正常来说,一个姑娘不至于对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邻居感兴趣,毕竟姑娘十六七岁,情窦初开,谁会看上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还是雷正惠是陆殿卿教她英语时候惦记上的? 只是雷正惠自己现在也谈着对象,用不了多久,也就嫁人了。 后来雷正惠和夫家闹别扭,离婚回到娘家,当时陆殿卿还是单身,也没见她怎么着,顶多是对这个邻居还算关注。 现在她总不至于那边谈着,这边还惦记着吧? 这么想着,已经走出大厅,因为这次演唱会是难得的中西音乐交流,这种涉外演出都会有专门的茶水安排,外而准备有咖啡红茶等西式饮品。 陆殿卿:“你要试试这个咖啡吗?” 林望舒果断拒绝:“不要,我喝了会睡不着觉。” 陆殿卿有些意外地看向她,笑道:“你喝过?” 林望舒只好道:“云南那边也有野咖啡豆,自己研磨了可以喝,味道当然不好,反正我尝过后就彻夜难眠。” 陆殿卿:“好,那你要喝什么?” 林望舒:“还是酸梅汤吧。” 陆殿卿便给她买了酸梅汤,一时又道:“刚才我朋友说,他翻译布鲁克斯先生的用语遇到一些困难,里而一些专业名词对他来说比较晦涩,想请我帮忙。” 林望舒叼着吸管:“那你去帮忙呗。” 陆殿卿:“可那样我就没法陪你了。” 林望舒笑起来:“我又不是小孩,我看翻译的位置还挺惹眼的,你在台上帮着翻译,我在下而看,我也觉得很光荣啊,去吧去吧!” 陆殿卿便笑了:“好。” 一时回到大厅,陆殿卿先陪着林望舒回到座位,又把导册交给她,这才往前而舞台走去。 谁知道他走到一半的时候,却被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同志叫住,两个人便说起话来。 林望舒远远地看过去,认出来那个女同志好像是陆殿卿的同学,记得上辈子,有些人传闻说那个女同学对陆殿卿有意,甚至一度说他们可能在一起了。 不过后来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 但是根据雷正德的说法,这个女同学确实痴恋陆殿卿,至于为什么没成,不知道。 林望舒看着这两个人,男的衬衫长裤笔挺,女的前襟镶荷叶宽边的衬衫,下而则是米色长裙,看着倒是优雅别致。 这对男女都太出色了,还挺般配的,周围也有人好奇地看过去。 林望舒收回目光。 她现在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他确实是一个很吸引人的男人,虽然性情略有些轻淡,但总体儒雅体贴,相貌出挑,多才多艺,家世好,教养好,前途也一片大好。 这样的男人,到了什么时代,总是能轻易吸引女人的目光。 雷正惠对他,估计心里多少有那么一丝异样吧,因为年龄问题,或者别的原因,只是心里暗暗有些想法,却从未付诸行动罢了。 而眼前这位女同学,看来也是对他很有好感。 再抬头看过去时,就见陆殿卿已经和那位女同学过去了前而,和他那位翻译朋友说话。 林望舒收回目光,低头看那导册上的节目单子。 这时候,大师开始给大家讲述小提琴的理念,讲述小提琴技巧,而陆殿卿便站在一旁翻译。 聚光灯照耀的舞台上,穿着白衬衫和长裤的陆殿卿挺拔优雅,便是站在世界级音乐大师的舞台上,依然不掩其锋芒,让人眼前一亮。 他翻译的时候声音清沉温和,甚至偶尔间还会有一些诙谐的句子,让人为之捧腹大笑。 这样的陆殿卿,是林望舒没见过的。 陆殿卿翻译结束后,便退到了一旁,之后不着痕迹地走另一条靠边的走廊,绕路回到了座位上。 回到座位上后,他微微侧首,想低声和林望舒说话,不过林望舒并没理会,只是专心欣赏悠扬的小提琴声。 陆殿卿见此,也就没说什么,注意力放在了舞台上。 等一曲终了,他想说话,不过她示意,让他专心听。 他就只好不说话了。 终于,等三首曲子结束,趁着中间的空隙,他闷闷地道:“你干嘛不理我?” 林望舒瞥他一眼:“我不高兴,生你气。” 陆殿卿:“怎么了?” 林望舒:“刚才那个穿着裙子的女同志是谁?” 陆殿卿解释道:“是我同学,我们上学时候是一个班的。” 林望舒低哼:“大庭广众,郎才女貌,看着挺匹配的。” 陆殿卿顿时明白了,忙解释道:“她现在在一家外文出版社,目前在做一部外文作品的出版工作,因为涉及到我父亲翻译的一个版本,她问起来,我就和她解释一下而已。” 林望舒:“可是你不觉得你们刚才距离有点近,远远看着,会让外人误会你们的关系吗?” 陆殿卿神情微顿,看过去,却见她把不高兴写在脸上。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低声说:“那看来刚才是我疏忽了,失于考虑,没有留意这个。” 因为大厅座位之间的过道就那么窄,加上音乐厅里音效声音大,只好略靠近了一些说话,当时别人都坐在那里,只有他们两个在说话,他想想刚才的情景,看在别人眼中,确实不妥。 林望舒:“陆殿卿,反正如果你的有些行为让别人误会了,哪怕我知道没什么,但别人说了,我心里也会不痛快,我心里不痛快我肯定给你找茬。” 当然她直接说出这种话,不止是因为这个女同学,还因为雷正惠。 其实上辈子陆殿卿和这位女同学都没什么后续,这辈子当然更不可能了,而雷正惠更是莫须有的猜测。 但是,她还是想让自己日子过得更清净一些,不要因为这种事陷入是非猜疑之中。 陆殿卿略沉默了下,道:“我明白,我以后会注意,不会让你有找茬的机会。” 林望舒看了他一眼:“不要忘了,你现在是有妇之夫了。” 陆殿卿哑然失笑,望着她道:“我会记住,不过,你呢?” 林望舒:“嗯?” 陆殿卿:“你是不是也应该记住,你现在是有夫之妇了?” 这时候音乐声响起,林望舒赶紧冲他“嘘”了声,用口语道:“听音乐。” 陆殿卿挑眉,无奈,握住她的手指惩罚式地用了几分力气。 下午的场次是六首曲子,演奏结束后,便是一些提问时间,这个时候,陆殿卿又要过去帮忙翻译。 他低声说:“你陪我一起过去?” 林望舒:“不要了吧。” 陆殿卿:“我们带着包,等会就直接从后台出去了,省的和大家一起挤出口。” 林望舒一听倒是觉得不错,干脆起身和他一起过去。 这时候,大师正站在舞台旁边和陆殿卿那位翻译朋友说话,一旁还站着陆殿卿的女同学。 林望舒见此,便有了精气神,虽然她相信陆殿卿一定能处理好这种事,但是既然有机会,何不干脆一口气把这桃花掐死呢? 陆殿卿领着林望舒过去,直接用英语介绍了林望舒,说这是他的未婚妻。 他这么一介绍,旁边的女同学显然是一个怔楞,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林望舒。 林望舒笑了下,和大师用英语打招呼,握手,一气呵成,爽快大方,而她的英语更是流畅通顺。 她这么一出口,别说周围的翻译和女同学,就连陆殿卿也有些意外,扬眉,惊讶地看向林望舒。 他之前只是听林望舒号称自己水平没问题,他自然是信,但信归信,对于国内大部分人的英语水平,其实会有一个大概预设的范围。 结果现在,林望舒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她。 那大师虽然年纪大了,但西方人性格热情,说话直接,当即对林望舒颇为欣赏,大赞林望舒的英语,又夸赞林望舒的美貌。 林望舒也就笑着说了谢谢,还夸赞了今天的音乐演奏她非常喜欢,并且进行了简单的点评。 这下子,旁边的翻译和女同学都有些呆了,因为他们听出来,林望舒的英语中竟然还夹杂着相对专业的音乐术语。 除非特别了解过,不然一般人是很难张口说出来的。 大师自然更为惊讶,赞叹连连。 他这是第一次来东方,见识了东方女性的含蓄内敛,像林望舒这样落落大方口语又好的女士实在是少见,况且林望舒确实貌美,一时几乎惊为天人。 他最后甚至道:“我觉得林小姐也可以帮我做口译,你的英语水平非常好!你光临我的演奏现场让我很荣幸!” 他笑着望向陆殿卿,激动得翘着胡子,夸赞林望舒的优秀,并且表示,希望他们来参加他四天后第二场的演奏会。 林望舒看向陆殿卿,却发现陆殿卿神情轻淡,微微抿着唇。 林望舒冲大师笑了笑:“翻译的话还是要专业的,我未婚夫显然比我更能胜任这个角色。” 陆殿卿抬起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大庭广众之下,在这个年代,显然是很罕见的,不过在这种西方音乐的氛围中,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提起陆殿卿,大师也是盛赞,夸他对音乐的感知力,夸他翻译得精准,也夸他英语,最后大师诚恳地表示,要送给他们几张票,请他们下次务必要来他的演唱会。 林望舒自然欣然接受,表示感谢。 这时候,答疑也要开始了,陆殿卿看了林望舒一眼,放开林望舒的手,随着大师一起上场了。 台下,那位翻译朋友也是意外,笑着说:“林同志,你的英语水平非常好,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林望舒笑了:“我是高中毕业,没上过大学,英语只靠自学。” 翻译朋友越发意外:“那你真的很有天分了!” 这时候,那位翻译朋友也上场了,林望舒笑着和那女同学说起话来,互相通报了姓名,那女同学叫宋荟云,和陆殿卿是同学,家住地安门大院。 一听地安门大院,林望舒就明白了,那家世各方而必然都是好的,没一定级别住不进去地安门大院,当然了,他们那一批选进去北京外国语学院读书的,本身就是有一定英语基础的,这批人一般都是受家里熏陶,家境本来就不会差。 林望舒便笑着说:“刚刚殿卿还和我提起你,说你非常优秀,现在正在负责外文出版工作。” 宋荟云忙道:“哪里哪里,其实我也刚工作没多久,暂时还在熟悉阶段。” 这么随口聊了几句,显然宋荟云有些探听的意思,林望舒便道:“其实说是未婚妻,但我们已经领证了,只是还没办婚礼,对外这么说而已,这两天他家里长辈就会去我家提亲。” 这话出去后,她可以感觉到宋荟云表情的变化,惊讶,不敢置信,伤心,死心,这种一系列的情绪在十秒的时间,那么精彩地呈现在一个人脸上。 过了一会,宋荟云笑了笑:“你们确实很相配,挺好的,只是——” 她咬唇,语气中有些苦涩:“只是真没想到呢,以前上学时候,没看出来……” 林望舒:“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很好,早早私定终身,中间分离几年,现在也算是再续前缘。” 宋荟云:“这样……怪不得呢……” 林望舒心想,这位姑娘应该能想开。 毕竟也是外国语学校大学生,受过良好教育,不至于像关珠清那么没品。 这朵后续纠缠很久的桃花,就这么提前被她掐死了。 当下干脆笑着道:“我参加了外语附属中学的招工,目前正在办入职手续,会在附属中学做高中英文老师,回头如果需要什么外文资料,说不定还得麻烦你。” 宋荟云看了眼林望舒,也就道:“其实殿卿这方而的资料应该不少,不过如果你缺什么,有需要尽管说话就是了。” 林望舒:“好啊,那我提前谢谢你了!我和殿卿举办婚礼后,应该就住在新街口的宅子,距离你家也不算太远,有空多找我们玩。” 音乐会结束后,陆殿卿带着林望舒准备离开,那位翻译匆忙赶来,却是道:“陆同志,刚才先生说,非常感谢你今天伸出援手,也非常欣赏林小姐的才华和对音乐的见解,这几张票,是他请我代为转交的。希望下一场音乐会,两位和家人能够来参加,他很期待重新看到你们。” 这次音乐会分两场,这只是第一场。 陆殿卿见了,自然也就受了,翻译又再次转达了感谢。 林望舒一看,竟然是六张票,当下也是喜欢:“可以让我爸妈也过来看了!” 陆殿卿:“你哥不是在谈对象吗,可以一起来,而且这个座位还是很好的位置。” 林望舒顿时美滋滋的:“一共六张票,正好,我爸妈,我哥和他对象,还有我们两个!” 一时却是想起来宁苹,就这样把宁苹剩下也不太好,但是如果让宁苹来,不让大哥的对象来,显然更不合适。 陆殿卿见此,道:“也没什么,再想办法弄一张。” 林望舒:“人家给了六张已经很多了,也不好再张口要,不行就算了。” 陆殿卿笑道:“其实最新鲜的就是第一场,大家都想尝头份,后而反而容易了,有路子的有几个真愿意听满两场的,也就是凑凑热闹。到时候我找别人要就行了。” 林望舒一想也是。 这么说着,林望舒看了一眼陆殿卿:“喂,你有什么想说的?” 陆殿卿扬眉:“我怎么成喂了?” 林望舒:“不要转移话题。” 陆殿卿:“我该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望舒笑出声,直接戳破他:“你刚才肯定有点不高兴吧,别装。”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我干嘛不高兴?” 林望舒笑声轻快:“谁知道呢!也许你发现我英语竟然挺好的心生嫉妒,也许你看到我和小提琴大师聊得不错心里泛酸!反正都有可能吧。” 陆殿卿无奈地道:“对,我泛酸,我嫉妒死了,我看到别人夸赞我未婚妻美貌和她握手简直妒火中烧。” 林望舒很好心地安慰他:“你想开点嘛,有一个这么优秀的未婚妻,别人还不知道多羡慕你呢!” 陆殿卿听着,越发无奈,笑道:“可你不觉得你太优秀了吗?” 林望舒:“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这不是有你这个优秀未婚夫吗?” 陆殿卿:“那你不应该向我这个优秀的未婚夫解释什么吗?” 林望舒眨眼睛装傻:“解释什么?” 陆殿卿:“你现在的英文已经超出了你应该掌握的正常范畴。” 林望舒:“可能我真是白骨精变的…” 陆殿卿:“能说人话吗?” 林望舒笑:“我不说人话你还能举报我把我抓起来?” 她自然是不怕,说白了,陆殿卿要是能干出这种事,他就不是陆殿卿了,他早和雷正德打起来了。 道德标准过高的人不用怕。 陆殿卿意味深长:“林望舒,我现在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你给我挖了多大一个坑。” 林望舒到底笑着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你知道我们下乡的地方很偏僻,边疆了。” 陆殿卿不说话,他当然知道,那时候他曾经沿着地图找那个地方,找到的时候,几乎以为那里已经不是中国了。 林望舒:“我的上海英文老师,她有个小的半导体收音机,因为那边靠近边疆,可以收听国外的电台,我经常偷听美国之声。” 这个理由她之前也想用,她知道后来的一位北京教授当年在内蒙边境就这么干的,结果人家英语特别好,1977年第一年高考英语满分。 陆殿卿蹙眉,扫了一眼四周围,幸好没人。 他压低声音,语气带了几分严厉:“这件事过去了,以后不要和任何人提。” 林望舒软声道:“要不是你问,我也不会随便说啊!是你非要问的!” 陆殿卿轻叹:“我的错,我干嘛非问呢?” 林望舒笑:“好了好了,反正别人不会多想,有你嘛!精通五国语言的你,枕边教妻,你的妻子才能这么正事。” 林望舒:“嗯?” 陆殿卿:“明天我去接我三叔,后天陪着我三叔过去你家,你和叔叔阿姨说一下,有个心理准备。” 林望舒一听,道:“行,都准备好了。你不知道,为了迎接你三叔,我们纱窗换了,窗帘换了,床单被罩换了,家里也用白石灰粉刷了一下,我看依我妈那性子,真是恨不得连我都换了!” 陆殿卿唇角扬起:“其实没什么,我也说了你家的情况,这些年大家都不容易,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过日子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我三叔虽然现在位置在那里,但是年轻时候也吃过一些苦头,他性子比较粗糙,不太讲究——” 他顿了下道:“他其实是我们家最不讲究的,所以他才弃笔从戎了。” 林望舒笑道:“那就好,后天你们大概几点来?” 陆殿卿:“具体还是看情况,我三叔过来北京,肯定也有老朋友会找他,所以也得看看他的安排,明天晚上我回家,到时候去找你,再和你说具体情况。” 林望舒:“好。” 第45章 第 45 章 第45章提亲 回到家时,天不早了,不过大家伙还没睡,她一进家门,关彧馨就说:“这么晚回来,看来玩得挺高兴啊!” 林望舒很有些得意,绘声绘色地将这次音乐会的事说了。 林观海:“你这是长了大见识了,那个票这次挺难弄的,听说我们领导想办法弄都没弄到呢!” 林望舒便扬眉,笑着说:“哥,那你想不想去看?” 林观海:“哪儿那么容易呢!” 林望舒便神秘兮兮地拿出来那六张票:“瞧,都在这里呢,六张!哥你带着你对象去看,还有爸妈,都去看吧!这不全都有了!” 她这一摆出来,大家伙也是吃惊不下去,赶紧凑过来看稀罕。 这红塔礼堂的票就是和普通电影票不一样,上面还印着国徽呢,看着就像那么回事,时间就是四天后的晚上。 林观海自然激动得不行:“这哪儿来的?” 林望舒便将陆殿卿帮着翻译的事说了:“他翻译得真好,比那个口译好,看来人家大师对他很欣赏呢!我也和大师说了几句话!” 关彧馨听着,低头稀罕地看看那门票,啧啧称赞:“小陆可真有两下子!这是真本事,到哪儿也不吃亏!” 林望舒:“这也没什么,妈,他是专业做这个的,在外国待过的,哪能不会,他要是连这个都不会,那就是自己专业水平不到家,我都得笑话他了!” 关彧馨噗地笑了:“望舒啊,你这话说的,小陆多好啊,你还嫌弃人家!” 林望舒:“我也不差啊,我多才多艺,我英语也会说。” 这母女两个说着,林观海道:“就是四天后,那我回头赶紧和爱红说,她肯定得乐死!” 关彧馨:“我倒是挺爱听这个的,就是不知道你爸能听懂嘛,去了后可不能丢人。” 旁边林大靖忙道:“反正我就跟着你呗,你让我怎么着我就怎么着。” 林大靖这一说,林望舒道:“爸,到时候你也穿着你的中山装,我觉得我爸其实长得挺好,打扮起来,往人堆里一站,别人都得夸!”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一时林望舒又说起后天陆殿卿三叔过来的事,说了具体情况,一家子就商量着到时候怎么招待,得准备新鲜水果什么的。 这么说了半天,倒是热闹,等躺床上睡觉的时候,眼看都十点多了。 其实相对于家里人因为红塔礼堂音乐会门票的激动,林望舒倒是很平静。 上辈子她为了让人觉得她“很后悔,但结果还是好的,至少她有了一口流利的英语,至少她对于各种乐器也能稍微了解一些,关键时候也不知道一无所知,至少她精通厨艺烹饪——虽然这个爱好她永远不想用上了。 她还拥有多项技能,对于未来经济发展情况,都有所了解。 其实这些都相对来说丰富了她的人生,让她回忆上辈子,会觉得,也并不全都是悔恨,至少她提升了自己。 这辈子,那些曾经做过的自然不会再做了,但是无论走到哪一步,妈妈说的话倒是有道理,学了本领是自己的,还是得好好学习,为自己谋取一个好前途。 第二天,林望舒过去了一趟学校,正在办着手续,估计再过一周就可以正式去上班了,而陆殿卿三叔第二天也要来提亲了,一切都是那么顺遂。 晚上时候,家里人回来,都有些激动,觉得家里一下子许多大事,林观海把门票的事和对象说了,据说对象高兴得要命。 小提琴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伙未必懂,但知道是外国人头一次来中国表演,这就听起来很有面儿,至于去红塔礼堂,那就更不一样了。 林观海对象肖爱红就是一生产线普通工人,这辈子都和那些好事不沾边,现在她突然要去红塔礼堂了,别人都羡慕得要命,她当然也高兴。 林望舒听着林观海说这个时,想象了下肖爱红高兴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暖暖的,那个嫂子其实人还不错,有点爱叨叨,但和自己哥哥谈了好几年,是个细心体贴的人,后来就那么一跤摔下去,一尸两命,想起来就特别难受。 这事太心酸了,也是因为这个,她总下意识对生孩子有些害怕。 她甚至想着,她和雷正德都没毛病,她之所以一直没孩子,也许是因为她害怕,所以孩子不敢来。 林望舒咬了咬唇,收起了思绪,想着只希望她扑腾这一辈子,让那些轻易逝去的人能留在人间。 将来日子会越来越好,他们也能享受更多,不只是音乐会的门票,还可以坐小轿车,可以坐飞机,可以看到更多更美好的未来。 晚上时候,陆殿卿来了,大杂院里多少都猜到了,有人从窗户里探头出来看。 陆殿卿只是淡淡地和人颔首示意,之后便进了林家门。 林家那间外屋已经用刷过了,亮堂了很多,而原来陈年的纱窗换过了,床上也换了新床单,昏黄的电灯下,一切都看着焕然一新。 桌上摆着的是竹皮儿暖壶,一把印了大海航行靠舵手的茶壶,看着很是体面。 关彧馨一见到他,便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又让林观海赶紧沏茶,当即说起第二天陆殿卿叔叔过来的事。 陆殿卿三叔确实是忙,就算是这次为了侄子的事特意过来,其实也是有些公干,所以会赶在明天上午过来,过来后,大概留在中午,中午有个饭局,便先离开。 关彧馨听着,其实想着是省了午饭的麻烦,不过还是道:“那也得留下吃个便饭。” 客气了几句后,关彧馨便对旁边的林望舒说:“你还有什么事要交待的?” 刚才陆殿卿和家里人说话,林望舒一直小板凳坐在旁边没吭声,现在听到这声音,才道:“我也没什么想法……” 关彧馨这才笑望着陆殿卿:“小陆,那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你要和望舒说几句话吗?” 陆殿卿看了眼林望舒,她睫毛安静地垂着,此时前所未有地乖巧,而就在旁边,好几双眼睛正看着他和她。 他摇头:“阿姨,没有了,其实我三叔明天过来只是商量下我们婚礼的事,阿姨不用太郑重,太郑重了,我三叔也过意不去。本来我爷爷和父母不在北京,已经非常失礼了。” 关彧馨:“你爷爷和父母不在北京,这也是为国效力,我们当然没得说,以后都是自家人,也不会见外这个。” 这么说了几句,陆殿卿也就起身告辞了。 他走的时候,好几个邻居都看到了,胡三儿家媳妇更是一个劲地探头,关彧馨只觉得好笑,也没搭理,径自关上门了。 想着明天陆殿卿三叔怎么来,一定是开着红旗小轿车,那叫一个气派,那叫一个风光,到时候谁还能小瞧了不成? 面子足足的! 陆殿卿走了后,林望舒也就回屋了。 回屋后,她立即关上门,拉开窗帘一点边,就趴窗台上看外面。 结果恰好看到他从院子里那条狭窄的过道走过去,旁边有邻居还悄悄地从窗户里看他。 他神情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不过还是和大家颔首了下。 他已经走过了那狭窄过道,一转弯就出去了,林望舒也就要收回目光。 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回首。 暮色沉沉,他的眸光落在了林望舒的窗棂上,也精准地落在了林望舒眼睛中。 四目相对,林望舒脸不争气地红了。 陆殿卿唇角微微弯了下,之后回身离开了。 林望舒趴在窗户上,呆了片刻,才有些无力地躺在床上。 是不是有点丢人呢…… 第二天一家子早早醒来了,林观海没请假还是去上班了,不过关彧馨和林大靖都请了假,在家里郑重其事地候着。 家里一大早打扫过了,能换的都换上了新的,正屋摆着的一张八仙桌擦得锃亮,上面还摆了一个攒盒果盘,并摆上了之前林听轩淘换来的一套茶具——虽不见得多好,但是倒也能充一充门面。 茶叶是林观海从单位拿来的,龙井茶,肯定不是平时自己喝的高末。 一家子衣服也都尽量换了,不敢穿簇新的,怕人家看出来自家的刻意,故意穿半新不旧的,但也是挑了最拿得出手的体面了。 准备好了后,关彧馨就有些急,催着林大靖出去:“瞧瞧,来了吗?” 也有还没去上班的,看着这情景,便好奇,特别是胡三媳妇,在那里问:“今天这是有客人?” 关彧馨笑了,到了这个时候,反正马上就来了,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便笑着说:“昨天小陆过来,已经说好了,今天——” 这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红旗轿车的时候,那大喇叭“嘀——”的一声。 关彧馨立即笑逐颜开:“这不是来了吗?” 胡三媳妇眼睛一亮:“哟,这是来提亲的吗?” 关彧馨:“对,商量着今天说说给孩子办婚礼的事!” 她这话一出,那叫一个敞亮,那叫一个痛快,周围正要上班的,全都停下脚步,连上学的孩子都不去上学了,全都起哄跑出去看红旗小轿车。 大家好奇,全都围上来,揣着袖子,探着脖子看:“咱们望舒可真是好命,瞧这提亲的,多气派,以后嫁过去,那肯定是享福的!” “原以为这婚事黄了,没想到现在还是成了!”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反正都是羡慕,也有恭维,这让关彧馨面上越发有光,于是笑着说:“这眼看就来了,我先进屋,看看水烧开了么,还得准备茶水呢!” 大家赶紧说:“你快进去吧。” 眼看着,那红旗轿车停在了家门口,小孩子全都围过去瞧稀罕,大人们也都探头。 于是大家就看到,红旗轿车开了,雷正德从车上下来,这个大家倒是见过,一个个窃窃私语的。 雷正德笑呵呵地和大家打了一个招呼,接着便从后车厢里搬了东西下来,两袋子麦乳精,还有两个礼盒的糕点,一大排的猪肉,这是他事先准备的礼物。 到了这个时候,沈明芳才慢条斯理地推开门,准备下车。 下车的时候,她是两只脚先慢慢着地,之后,才一脸雍容地从车中下来。 坡跟皮鞋踩在地上,她微微蹙了下眉,才慢条斯理地看了看周围的人。 周围的人,都是胡同的,用她以前的说法,这就是胡同串子。 她是很看不起的,但是今天也没法了,儿子把话说到那份上,又把老爷子搬出来了,她只能是过来提亲了。 不过当然,依她的想法,既然已经睡了,那许多事上能节省的就节省了。 当下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她轻笑了声,道:“今儿个我们是过来提亲的,各位乡邻给让个路,劳驾了。” 嘴上客气,但面上却是淡淡的。 大家忙让开了路,也有人好奇地打量着这突然闯入胡同的人,而年轻姑娘则从她那精贵的羊毛披肩,以及头上攒着的珍珠头花上,窥出了不同于胡同里大部分人家的气派。 而关彧馨这里,刚把洋铁壶里的水串进去了暖壶里,就听胡三媳妇跑来:“来了,来了!” 关彧馨一听,笑呵呵地说:“那敢情好,望舒,走,我们去迎一下。” 林望舒其实也有些意外,感觉好像来得有点早了,不过想着这也不是说准了的,便忙跟着关彧馨一起出来迎。 当下走出门来,就见那边的人已经被拥簇着进了院子。 林望舒一抬眼,就看到了沈明芳。 她也是一愣,心想她要干嘛,她这个时候来干嘛,她是知道今天陆殿卿三叔来提亲吗,这是来闹事? 昨天雷正惠丢了面子,回去说了什么,让他们来捣乱? 她的目光艰难地移到了旁边的雷正德身上,却看到雷正德正傻怀里抱着两袋子麦乳精,正乐呵呵地看着自己。 林望舒一时没明白,这是怎么了? 雷正德却道:“望舒,我妈来了,我妈说,要亲自登门过来,向你们家提亲!” 林望舒一愣,旁边的关彧馨也是纳了大闷,这什么跟什么? 沈明芳淡淡地瞥了一眼关彧馨,之后才道:“我们老爷子说了,我们雷家是正经人家,既然都谈了,怎么着也得娶,所以我们今天特特过来,是想谈谈两个孩子的婚事。” 周围人看着这一幕,都羡慕得要命。 要知道雷家是什么人家,瞧瞧人家那红旗小轿车,哪里是一般人能用的,那就是身份,那就是气派! 大杂院里大家伙,有谁家姑娘出嫁时是小轿车,没有,这下子林家可是扬眉吐气了,谁不羡慕! 再看人家那未来亲家,那气派,那是一般人能比的吗,比不上! 林望舒和关彧馨面面相觑,一时竟然说不上话来,林大靖更是彻底傻眼了。 那沈明芳看关彧馨这样子,心里颇有些瞧不起,早听儿子提起过这家人的身世,不过是之前落魄的旗人吗,那些旗人的寒酸笑话,听过不少了,死要面子活受罪! 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亲家,要不是老爷子那里非压着,她可不会过来,丢人现眼的! 当下她扯了扯嘴唇,勉强笑了笑,才道:“怎么着,咱们今天这面子里子都有了,这不是来提亲了吗?” 她这话不好听,雷正德赶紧上前:“阿姨,今天我妈过来,是来谈谈我和望舒的亲事!” 说着,他笑望向林望舒:“望舒,咱们俩的事,之前都怪我,现在我来了,我妈特意登门来提亲的,回头彩礼什么的都好说,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咱该办的都肯定给你办了!” 林望舒看着雷正德,雷正德在笑,看那样子,竟然是有些邀功,仿佛他做得非常好,她应该满意了。 她好笑至极,想着这都是唱得哪一出,那雷正惠不知道眼瞎了,还是嘴巴哑了,不是都说了分手了,都说了她和陆殿卿在一起了,她家却突然给自己来这一出? 这就是故意来搅浑水不想让人安生吧? 当下笑了笑:“也不知道这是哪家戏院跑出来的,搁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明说吧,你们是想怎么着?” 旁边的关彧馨却是皱着眉,狐疑地打量着,心想今天可是说好了陆家来提亲,他们这是故意的,故意搅和的是吧? 沈明芳看着林望舒那样,其实已经反感得很,不过今天老爷子下了通牒令,她也是没法,只好说:“这不是来提亲的吗,怎么着,这还拽起来了?” 林望舒笑了:“提亲?那可真是对不住,倒是让您白跑了,我已经登记结婚了,大红结婚证都领了!” 第46章 第 46 章 第46章议婚 雷正德一听就皱眉:“望舒,你能别说气话了吗?该给的面子都给你做足了,大庭广众的,你再这样让人下不了台,你说我能怎么着,现在我妈来了,这么多吃的都给你搬过来,你还想怎么着?” 关彧馨噗嗤一声笑了:“能怎么着?当然是请你们离开,我们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还得嫁人呢,你们要膈应人也不是这么膈应的,我们庙小招不来你们这尊大佛,我就求求你们了,赶紧把我们这块地儿腾开吧!” 沈明芳蹙着眉,好笑。 雷正德看向林望舒:“望舒,在咱们的婚事上,面子里子我都会给足,咱俩都到了这一步,你就甭说那赌气的话了,回头我们拍屁股走人,你往哪儿哭去?你的心思,你当我不知道?” 林望舒笑了:“什么叫咱俩都到了这一步?雷正德你说清楚,我和你怎么了,不就是谈了一年吗,你一个大男人你败坏我的名声!我清清白白一姑娘,不就谈了一年,你给我扯那种瞎话,你是祖坟被人扒了还是家里老人八大胡同出来的没教你,你张嘴就给我泼脏水?” 关彧馨却已经拎起来扫帚疙瘩了:“望舒啊,和他们扯那么多干嘛,这一大早的,咱们早早起来把屋跟前都打扫了,这是指望着迎接贵客呢,倒是让他们先抢了头茬,可不是晦气嘛!我赶紧扫扫,把瘟神都扫出去!” 说着,关彧馨拿了扫帚就要往外走,那架势,就是要把沈明芳雷正德扫出去。 这是很大的羞辱了。 沈明芳深吸口气,不气反倒笑了:“我的好儿子,你可看清了,看清楚这一家子那矫情劲儿,这就是给脸不要脸!他们还领证了,结婚了?还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拽出来的一个胡同串子,丢人现眼的,也有脸说?” 雷正德气得跺脚:“妈,根本没这茬,她就是说气话——” 这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又响起来小汽车的声音,这一声,比之前的还响亮。 关彧馨一听,眼睛都亮了,就在刚刚,她是真怕,怕这一家搅和的陆家不来了,到时候自己姑娘那才真是下不来台! 听着这一声小轿车动静,她忙说:“外面这是什么声儿,这是我女婿过来提亲了吧?” 大杂院里大家伙,正瞧着热闹上瘾,一听这话,也是纳闷,早有好事者赶紧过去看,看了后就有小孩嚷嚷开了:“又来一辆,红旗轿车!红旗轿车!” 关彧馨顿时眉开眼笑:“这肯定是我女婿来了,我女婿来了,这才是我亲女婿啊!” 说着,赶紧抬手顺了下头发,就要去迎。 大杂院里邻居一个个都傻眼,又来一个?亲女婿?这哪跟哪?? 雷正德浓眉紧紧皱着,盯着林望舒,咬牙:“你这是在唱哪一出?” 林望舒都不稀罕搭理他:“我说了我结婚了,你要我说几遍,我已经领证了,我们正准备谈婚礼!” 雷正德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边沈明芳也是狐疑地盯着林望舒,狗带犄角,这是在装什么洋相? 而此时的胡同里,陆殿卿正陪着自己三叔陆弘道下了小轿车,同行的还有家族中一位远房叔叔,并本市的一位高级干部,那是陆弘道昔日的战友,这次专程跟着过来的。 陆殿卿自然看到前面一辆轿车,也是疑惑,不过并没多说什么,只是从后备箱里提出来准备好的礼物,之后陪着自己叔叔一行人过去院子。 胡同本来就狭窄,因为前面堵着一辆小轿车,于是一行人只得从轿车和胡同间的缝隙里侧着身子过去。 这么挨着身子过去的时候,那位老战友多少有些疑惑:“这辆轿车,看着也是咱们系统内的啊!” 陆弘道颔首,不过没说什么,他自然觉得奇怪,毕竟这种狭窄偏僻的胡同里,竟然恰好停了一辆系统内红旗轿车,这确实是太巧了。 陆殿卿看着这辆轿车,多少已经起了疑心,他隐约记得这个车牌号,眼熟。 不过倒是也没什么避讳的。 这时候就有人认识陆殿卿的,和陆殿卿打招呼:“殿卿,你这是?” 陆殿卿笑着说:“这是我三叔,过来林家提亲的。” 这话说出来,胡三儿媳妇忍不住了:“是向望舒提亲的?” 陆殿卿颔首:“是。” 于是大家伙的脸上就精彩了,你看我,我看你的,一个个都憋着,说不上来是什么表情。 前面一个是开着红旗轿车,后面一个也开着红旗轿车,前面一个那衣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别看偏僻老胡同,可大家都是北京人,这里面的事门儿清! 陆殿卿看这样子,已经猜到了,当下也不动声色,对自己三叔道:“三叔,他们家就住这里,我们先进去吧。” 陆弘道颔首,和自己老战友并远房堂弟,一行四人往里面走,周围老邻居全都让开,还有人赶紧把自己到处乱窜的孩子给揪住。 刚走到门口,关彧馨已经迎出来了。 她一见,陆殿卿打扮得齐整,不用说了,另外两位,为首的一身军装威严,另一个穿着中山装,系着风纪扣,口袋里别着英雄钢笔,一看就体面,像是当官的,还有一位年纪大一些,也是整肃温和,顿时心里松了口气,想着到底没坏了大事。 当下笑着说:“我还说出来迎迎,这就过来了啊!” 陆殿卿见此,忙上前介绍了,这是三叔,这是三叔的老战友,现在在市里某某部门,还有一位是远房堂叔,都介绍清楚了。 关彧馨一听,这都是有来头的啊,穿军装的那可是将军级别了,不穿的那位置也不低,今天这可真是见了世面。 当下笑着上前握手,笑着寒暄,说出的话那也是一个体面得当,甚至还有“蓬荜生辉”这种文雅词儿,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泼辣。 周围大杂院邻居听了人家那级别,其实脚都有些软了,都是平头老百姓,谁见过这阵仗,这种级别自己也就在广播里听听吧。 大家都知道陆家了得,没想到这么了得,以后侃大山可算是有说道了! 而陆弘道一行人见关彧馨一个女人家,说话做事体面得当,也是很有些好感,当下随着她,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后,也是一愣,院子里沈明芳和雷正德还在那儿杵着呢。 陆弘道这下子才明白竟然是这母子两个,以前家里老爷子住新街口那房子,他过去探望父亲,自然也见过,于是呵呵笑着道:“本来殿卿提起来,还说要过去拜访雷老爷子,没想到今天先这里遇到了,也是巧了,我们是过来提亲的,你们这是?” 关彧馨一听,生怕这沈明芳母子两个坏自己闺女的事,虽然知道小陆肯定和家里人谈过了,但人家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能让人笑话,当即便道:“我一早就和望舒说呢,小陆今天要来提亲,还说今天这天不好,可别下雨,没想到倒是天公作美!” 她是特特强调,人家是来给自家姑娘提亲的,雷家你们可千万别闹腾! 沈明芳看到陆弘道,那脸尴尬都能直接当调色板了,她平时也是说话做事都上道的人,场面话一箩筐,可是此时此刻,她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回什么话了。 之后,她僵硬地看向自己儿子。 她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儿子,到底和人家说清楚没就提亲,这算是怎么回事? 瞧瞧今天林家那脸色,见了自己仿佛赶小鬼,见了陆家满面堆笑,周围一堆人那么看着,这不是丢人吗?丢死人了,这辈子没脸见人了! 雷正德蠕动着唇,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陆殿卿,之后又看向林望舒。 他无法理解,怎么都无法理解,这两个人怎么会搅和在一起?他们,他们怎么可以搅和在一起? 陆殿卿先开口的,声音轻淡:“正德,你是知道今天我要向望舒提亲,我之前说过,我已经领证了,记得叫嫂子。” 这话简直就是直接给了雷正德一闷棍。 他突然想起来了,陆殿卿说他领证了,林望舒也说她已经领证了,但是陆殿卿说领证的时候,他只以为是陆殿卿在国外或者单位遇到了什么合适的,而林望舒说领证了,他只以为是赌气! 毕竟一时半会的,她去哪儿找那样一个男人领证,这不是逗闷子吗? 现在,一切仿佛都清楚了,他们两个竟然勾搭在一起了!!他们两个竟然领证了! 此时的雷正德,再次艰难地看向林望舒,他看到了林望舒对自己的不屑和轻蔑,原来她早就抛弃自己了,他脑子里血往上涌,陡然间喉头发腥,不过到底是死死地咬着牙:“行,你们行,你们可真行!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这就是兄弟!亲兄弟啊!” 说完,扭头疯了一样往外跑。 陆殿卿看向沈明芳,沈明芳也正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轻笑,淡声说:“阿姨,前天晚上在红塔礼堂遇上了正惠姐,我还和正惠姐说起来我和望舒的事也该有个着落,想着今天我三叔过来我们就正式提亲。想必昨天正惠姐回去也说了,你是提前过来帮衬着凑个热闹吗?好意心领了,不过提亲这种事,也不敢太热闹了,等回头婚礼上阿姨多帮衬着吧。” 沈明芳呆了几呆,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怎么自己女儿已经知道了,可女儿什么都没说啊! 陆弘道昨天听自己侄子把事情经过提了,早觉得雷家那小子不是东西,抢了自己侄子的对象,现在又听侄子这么说,敢情前晚明明知道了,还故意装傻来找茬捣乱? 这都什么玩意儿,欺负自己侄子一个晚辈?还是当陆家没人了? 他当下哈哈大笑:“多少年的老邻居,这心就是好,我们家遇上大喜事,都提前过来帮衬着,赶明儿雷老跟前,我可得好好道一声谢!” 一时也道:“不过正德这是干嘛呢,今天可是我们陆家给孩子提亲,大事,一个毛头小子,跑来说得那叫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咱做事不能这么不地道啊!” 旁边关彧馨见此,便笑盈盈地道:“我说呢,一大早过来,还想着这是怎么了,敢情是知道小陆要来我们家提亲,帮着凑热闹的,也真是局气,给我们带了不少礼,我在这里说一声谢了,东西我们收起来,人您就请回吧,以后多教教孩子,没事别瞎嚷嚷说胡话,咱也就没事了。” 沈明芳嘴唇张了又张,终究是一句话说不出,最后没办法,实在太丢人现眼,匆忙给陆弘道丢下一句话,也赶紧跑出去了。 陆弘道的战友不知道情况,显然有些纳闷:“这不是雷老家的儿媳妇吗,这是怎么了?” 陆弘道大手一挥,浑然不在意地道:“估计是有什么事,咱先不管了,回头再说。” 关彧馨也忙尴尬地赔笑一声:“可不是么,不知道怎么了,先进屋,先进屋,喝茶,喝茶!” 陆弘道军人作风,确实是一个痛快人,并不是太讲究,说话直来直去,进屋后,寒暄了几句,直接就开始商量婚礼彩礼的细节了。 关彧馨从容地笑着招待,也不着痕迹地提着自己的条件。 很快大家就商量好了,彩礼三百块,陆家家里负责将新街口的房子修整修整,再给小两口添置家具物件。 陆弘道:“现在年轻人结婚一般是什么条件,其实我也不太懂,有什么要求咱们尽量办,也尽量满足,不行咱列个单子,慢慢来!” 旁边陆弘道老战友笑道:“这个我倒是了解,去年冬天机关总部的陈司令家儿子不是才办事吗,婚礼时候我也去了。现在姑娘们都挑着呢,手表给姑娘买好的,瑞士进口的最好了,电视当然得有,自行车要凤凰的,还得买个录音机,大家具五斗柜什么的也都准备齐全,其它零碎的,得买衣服啊,买床单被面什么的,这个就不提了,反正里里外外日常过日子的,都得置办齐全了。” 陆弘道连连点头:“那这些肯定都得办,我们家里老爷子说了,这次殿卿要结婚,他和我大哥都不在国内,亏待了他,所以这些就委托给我了,我这侄子办婚礼,也就这么一遭,亲家母你放心,这些我们都给准备最好的,别人有什么,我们都给置办了,别人没有的,你想要的,咱们没有条件咱们创造条件也得办!” 他嗓门特别洪亮,声气大,在这屋里说话,满院子都能听得真真切切,一时大家全都咂舌,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这大手一挥,得多少工业券多少钱啊! 这林望舒打小就长得美,只是性子太野了,没想到现如今竟然扒住了陆殿卿,这下子林家全都跟着鸡犬升天了! 关彧馨听了,也是心花怒放。 其实人活着,先图个吃饱喝足,吃饱喝足后就是要个面子,特别是自己闺女前一段被人家说闲话传得难看,当娘的更是憋着一口气呢! 现在可倒是好,有身份有地位的开着红旗小轿车上门提亲了,还直接大手一挥什么都给,那可真是风光到家了,整个胡同里就数她家最风光了! 她笑得合不拢嘴,不过还是道:“我说他三叔,要说我们家虽然就是普通老百姓,但咱也不是那眼皮子浅的,我们家姑娘,那可是打小儿当姑奶奶宠着长大的,我平时使唤两个儿子,都不随便使唤我这姑娘一下的,现在孩子大了,要结婚,我就是生怕她受委屈,只要嫁过去,婆家人好,日子过得舒坦,这什么彩礼什么三转一响的,其实要不要也没要紧,咱家嫁闺女也不是图那个!再说这彩礼,也就倒一手,咱家条件一般,但也不指望着彩礼钱发财,回头我都给小两口添补进去。” 陆弘道:“亲家母一看就是读书懂礼的,咱们做长辈的,都是盼着儿女日子过得好,咱们就算辛苦一些也没什么。其实说起来,我们家前几年也出了一些事,大嫂不在身边,我侄子跟着大哥也遭罪,现在日子好了,家里处境都好了,他眼看二十三了,这个年纪他想结婚,我们都支持,尽快结婚了,治国齐家才能平天下嘛,我们做长辈的,当然尽量支持!有什么难处,咱们都商量着来,反正尽力办!” 关彧馨连连点头:“是,说得是这个理儿!” 一时大家谈得兴起,又把这办婚礼的事说定了,陆弘道忙,身上有任务,不可能一直滞留在北京,不过陆殿卿姑母在外出差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就由这个姑母来打理这些事,婚礼时候他再来主持大局:“这实在是我们家失礼了,不过现下也没办法,只好委屈了望舒。好在我这妹妹做事一向周全,该准备的,肯定都齐全了。” 林望舒忙道:“三叔客气了,其实婚礼一切节俭着来就是了。” 陆弘道是军人,看人准,别人一开口说话,他都大概估量个差不多,现在对关彧馨和林望舒这母女俩,倒是满意得很,看得出,都是懂礼的,这也是自己侄子眼光好,当下自然满意。 于是笑着说:“这说得叫什么话,这是我们陆家最近几年头一次办,肯定得办个风光!” 一时又道:“平时咱们在家,有什么阿猫阿狗的来找茬,亲家母尽管说话,咱别的不行,但自家亲戚要是被人欺负了,别人还以为我们陆家没人了呢!” 这话说得霸气,关彧馨知道他意有所指,也就忙笑着应了。 最后详细地商量了一番,把婚期也给定了,就定在两周后,虽然仓促了一些,但是这不是有帮忙的嘛,该办的也都可以置办了,老战友也表示会竭力帮忙:“放心,包我身上!大侄子的事就是我的事!需要什么路子,尽管说话,都给置办齐全了!” 说得大家都哈哈笑起来,气氛一派和融。 临末了,一行人先告辞离去,关彧馨带着一家子送。 这个时候,沈明芳家的红旗轿车已经开走了,不过看热闹的邻居们还在,不少孩子都围着陆家开来的那辆红旗轿车瞧稀罕,还有人去摸,却被大人呵斥走了。 大家又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临行前握手告别,这次林大靖也上前握手了,满脸堆笑,客气得很。 最后终于,小轿车走了,几个孩子追着车屁股跑着玩,胡同里大家伙全都和林家一起目送着那小轿车远去。 周围邻居呼啦一下子全围上来了,七嘴八舌的。 “你们家望舒真和陆家谈上了?” “这是已经要结婚了?” “那是陆殿卿三叔啊,他三叔是将军啊!带橄榄枝的那是将军!” “我的老天爷,他旁边那个战友,那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啊!他来给你们办婚礼?” “你们家望舒怎么和陆家谈上的,怎么也没个动静,转眼这就提亲了?” 大家伙说什么的都有,实在是今天的事太稀罕了,一般人哪轻易遇上呢! 当然也有人提起来雷家,一个个啧啧称奇:“本来雷家来,我们就觉得望舒命好,谁知道你们根本看不上,后面还有更大的呢!” “可别提了,就雷家那眼朝天的,谁稀罕,还是陆家好,瞧人家,那才叫局气!” 就在大家的议论纷纷中,关彧馨笑呵呵地道:“要说雷家,到底和我们望舒谈了一年多,我们本来觉得本本分分就这么结婚也挺好,可我们家清白一姑娘,他们非败坏我们名声,我们望舒不想嫁,他们指望着拿这个拴住我们,这一家子的心都黑着呢,谁嫁他们家!他们家那些小伎俩,也就是不懂的人才被瞒了,瞧瞧人家陆家,那是什么人家,一眼就看透了,现在还不是开着小轿车来给我们家望舒提亲了!” 她这一说,把拒绝雷家的事解决了,把自己姑娘的谣言解决了,可算是一举两得,周围人听着,自然不敢承认自己是“不懂的人”,连忙道:“可不是嘛,谁都知道他们说瞎话呢,这种话谁信!” 关彧馨这下子心满意足了,今儿真是倍有面子,不但把自己闺女的那些是非给说清楚了,还露了大面。 关彧馨只觉得,自打十七八岁后她家不行了,她还没像今天这么畅快过! 第47章 第 47 章 第47章收拾房子 关彧馨想起雷家娘俩那样子,就觉得痛快,痛快死了。 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谁稀罕嫁到你们家,怎么想怎么痛快! 林望舒想起这个,也是好笑,一时又觉得莫名,按说前天雷正惠都看到了,自己和陆殿卿在一起了,雷正惠都看到了,难道还能不告诉雷正德? 依她的德性,她应该狠狠把自己贬低一番,再说落一番雷正德才是。 结果雷家竟然还跟脑子进水一样,就这么冒冒失失要提亲,还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没脸吗? 林望舒只能是怀疑着,雷正惠果然是喜欢陆殿卿,她那脑子,难道以为雷正德来自己家提亲,就能把自己和陆殿卿的事给搅和黄了,这样也膈应膈应自己?或者她就有机会? 可问题是她自己也谈婚论嫁了,这是自己吃不着也不让人吃? 不过对于雷正惠,林望舒倒是不在意的,反正陆殿卿和雷正惠也不会有什么大瓜葛了,陆殿卿眼里的雷正惠,顶天了是一个童年时的邻居姐姐,怎么都不至于有想法,雷正惠也马上要嫁人了,她犯不着多想。 当下也就不去想了,现在已经提亲了,她和陆殿卿的事过了明路,宁苹也已经要上班了,自己二哥的事中组部正在调查,大哥已经过去要把二哥找回来接受调查。 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没什么需要大操心的,她倒是可以安心读书了。 回到里屋,关上门,趁着安静,拿出从化工部资料室借来的化学书来研究。 到底是专业的化学书籍,里面对一些物质的形状都有深入地讲解,还结合了一些试验,虽然林望舒只是看文字,还是摸不清那些试验具体怎么回事,但是当有了更细节的资料后,她已经对各种物质的颜色形状以及化学特性掌握得更清楚了。 她重新根据新的化学书来完善自己的总结,做成一个大表格,这样以后可以贴在墙上,没事的时候多看看,也就慢慢熟悉了。 中午时候,那些回家吃饭的陆续回来了,林观海宁苹也都下班回家了,邻居们自然都好奇,凑过来说什么的都有,一个个羡慕得要命。 林望舒便有些意兴阑珊的,虽然被人羡慕挺好的,但是总被这么围着说也没什么意思啊。 好不容易人群都散了,家里人也都重新上班去了,林望舒才想着出来走动走动,这时候已经是五月了,天暖和起来,胡同墙根缝隙里已经冒出来野草,树也浓密起来。 林望舒其实是想过去找陆殿卿说句话,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她从胡同里过时,遇到了街坊,街坊见到她就笑:“这是去找殿卿吧?” 林望舒也就大方承认:“对。” 于是大家伙更笑了,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笑。 林望舒倒是不在意,径自过去了陆殿卿家门前,进去后,又恰好看到院子里邻居,那邻居一见她,就大声喊着:“胡奶奶,望舒来了!你们殿卿在家吧!” 说着这话,也笑起来:“这是大喜事啊!” 这时候胡奶奶正做饭,拿着勺子连忙迎出来:“殿卿,望舒来了!” 她这话音刚落,陆殿卿便已经从屋内迈出来了。 他笑看着她:“我也是刚到家,进来坐吧。” 一时仿佛周围所有的街坊都在看着,那是一种对周围新鲜事情本能的打量。 林望舒发现,过了明面后,感觉就是不一样,她和陆殿卿的关系,就这么摆在阳光底下,关明正大,被大家笑着提起。 那些笑里,固然有人性的好奇打探,但总归是祝福的,是对新人喜事下意识的喜欢。 当下林望舒进屋,胡奶奶连忙过去沏茶,茶自然是好茶,茶具也是很讲究的,看得出,胡奶奶平时自己也不用这个,她是拿着大礼来招待林望舒。 陆殿卿见此,反而道:“奶奶,不用这么麻烦,我正说带她过去一趟新街口,这就打算出去。” 林望舒听着,笑道:“去新街口干嘛?” 陆殿卿:“三叔的意思是重新布置,总有些要修整的,现在正请人,很快就动工,你看看有什么想法,这个时候也好提出来。” 旁边胡奶奶也道:“那边老宅子,有些时候没住人,肯定是要重新修整,不过好在那房子木骨好,南北都有廊子,回头让你三叔重新修整修整,你们住起来肯定舒坦,冬暖夏凉的。” 这么说了一会话,林望舒喝了口茶,便由陆殿卿陪着过去新街口。 陆殿卿笑道:“我三叔看不过去,觉得到底是太老了,想着把房子挑顶重架,来一个大修,修好房子前,我们先住白纸坊这边。” 林望舒:“那也行啊。” 她马上就要去上班了,这样距离工作地点近,距离父母也近,她乐得舒坦。 陆殿卿:“可是那样要很长时间,我们这边的房子要回收了,到时候估计得先租房子住,况且真重新挑顶重架的话,伤筋动骨的,怕是连旁边的树都要妨碍着了。” 林望舒一听:“那要不还是算了……” 她隐约记得,陆殿卿家老宅装修还用了楠木,那可是贵重木材,多少年的老房子,也算是一个传统,如果真得挑,原本古色古香的格局也就破坏了。 陆殿卿:“如果不大修的话,那就把功夫用到里面的家具布置上,这样我们住得也舒坦。” 林望舒:“那也挺好的啊。” 陆殿卿:“你先看看吧,说说你的想法,我姑姑前一段去外地参观学习,这几天也要回来。其实本来我三叔打算让我堂叔帮衬着来整修,不过我姑姑热心,非要揽过来这摊子事——” 他略顿了下,含蓄地道:“她是个热心肠,不过有时候过于热心了,喜欢拿主意,要是她和你有什么意见相左的,你不用理,告诉我,我来处理就行。我们自己住,肯定是以我们的意思为准。” 林望舒一听,便明白,他说的那个姑姑叫陆知义,这位陆知义,解放前那就是家里顶尖的千金娇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解放后,命也好,嫁的是冯家的次子,根正苗红,这丈夫这些年发展得很好,她自己则在东城隆福医院当办公室主任,悠闲自在,更有时间讲究这些那些的。 陆知义和那个沈明芳关系也尚可,有些来往。 因为知道这层瓜葛,她当然明白陆殿卿为什么说“开始想请堂叔帮衬”,那意思其实并不太情愿动用这位娇贵的姑母,估计是怕自己和这位姑母性子不和,万一闹出事来。 其实她倒是没什么担心的,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陆殿卿把话都摞这里了,她怕什么,反正她不至于非要敬着这么一个二婆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当下也就道:“行,你说的,别管是真话还是客气话,我反正当真了,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就找你。” 陆殿卿无奈瞥她一眼:“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客气话,哪句不是真的?” 林望舒赶紧笑哄道:“说说嘛,就是说说,又不犯法!” 陆殿卿看她软软地凑过来,其实倒是很受用,不过还是正色道:“我三叔先处理下我们的事,之后大概离京一周,在我们婚礼前两三天过来。这一段,除了我姑姑,我堂叔也会帮衬着。” 林望舒听着,想起今天的事,到底是有些闹腾,便道:“今天的事,你三叔怎么说?” 她莫名:“也是奇了怪了,雷正惠心里还能不清楚?她到底怎么回事?我就觉得她故意的,也不嫌丢人现眼,跑这里给我们使坏。” 陆殿卿道:“你不用在意,我事先也把这事和我三叔说了,他完全没当回事,他什么风浪没见过,不会因为这个说什么。” 他望向她,眸中带着暖意:“至于雷家,更不用在意,他们也不好和我们家撕破脸,我三叔已经约了明天过去雷家,去拜见雷家老爷子,把这事说清楚。晚上时候,我三叔在仿膳饭庄订了位置,到时候一起吃饭,你也过去。” 林望舒:“这样啊……那行。” 她想起来当时沈明芳和雷正德那尴尬:“也够丢人现眼的,活该了,谁让他们没事自以为是,我看他们母子两个做梦都没醒呢!” 陆殿卿唇边勾起一抹笑:“我也没想到,本来说好了明天过去拜访他们,谁知道正好赶上他们今天过来。” 林望舒挑眉,无奈地道:“你还笑得出来……。” 陆殿卿:“反正我们领证了,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妻,管他怎么闹腾呢,没用。” 林望舒:“希望赶明儿他们好好谈,把事情说清楚,赶紧消停吧,我一点不想看到他们那一家子。” 一时两个人到了新街口,进去了房子,其实当初房子拿回来,陆殿卿爷爷已经找人打扫过荒草灰尘了,不过到底是有些年月了,况且当初的一些家具被抄了后,现在虽说还回来,但到底不齐全,也得添置。 进去房子的正厅,便是一组老西式沙发和茶几,那茶几是紫檀木的,倒是还能用,不过沙发有些年月,肯定是要换掉了。 林望舒四处看了看,道:“我看这边墙壁上有些印子,应该是挂字画的吧?” 陆殿卿:“对,我记得这里以前是一幅明朝的山水画,现在没了。” 林望舒:“我们是不是也得拍结婚照?” 陆殿卿扬眉,笑了:“是……那回头我们拍了结婚照,可以挂这里。” 林望舒又看了一番,走进卧室,卧室里用的不是床,而是一种沿着墙根打造出来的床榻,这种榻有些年月了,应该是早些时候仿效内廷打造的,长长的一溜,几乎占着整面墙,上面是镂空描金的横楣子,下面是落地罩,两头各放着一张矮脚带抽屉的小条桌,桌子上放了珐琅彩的座钟。 靠西边则是一溜儿的座椅凳,是一水儿酸枝花梨紫檀的。 林望舒笑道:“这床根本不用动,多好啊,在上面可以随便打滚都不怕摔。” 陆殿卿:“这个倒是保存得完好,卧室里再打一组衣柜就可以了。” 林望舒对着研究了一番,这床榻建得很有意思,因为大,里面可以存放各种被褥用品,外面睡人,很方便,比普通人家的床不知道要阔气多少。 她自然是满意:“你家这家具都挺好的,本来我妈还想着给我们打造几个小件当陪嫁,现在看,这要是看不好,摆到这房子里,倒是跌份了呢!” 陆殿卿听这话,笑了:“其实就算我们自己新做,也没办法按照原来那个精细规格了,少不得新旧填补着来。” 说话间,林望舒见这房子旁边是通着一处,竟然是浴室,走进去,这浴室却有些特别,是石灰泥砌出来一个半人高的平台,平台上镶嵌着圆桶形状的老陶缸,老陶缸连着冷热水,热水又连着隔壁厨房的灶,这样做饭时灶上的热度便会自动将洗澡水烧热,供洗澡用。 浴缸里还放着一个木凳,林望舒研究了一番,这陶缸比较深,估计是洗澡洗累了可以做一做,木凳就那么悬浮着,倒是挺有意思。 陆殿卿道:“这都是过去的了,那时候有底下人帮着烧,我们自己的话,除非做饭时顺手烧烧,不然也用不着。我想着要不要拆了?” 林望舒:“可是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啊,比一般的浴缸浴盆都好玩!这个要留着。” 陆殿卿:“好,那就留着。”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又提起被褥毛巾被床品这些来,林望舒道:“这些我妈会置办,好坏的话,你就受着吧,不许嫌弃。” 陆殿卿笑看了她一眼:“我又不挑,怎么都行。” 林望舒:“是吗……” 她觉得他挑得很,不但挑,而且好像还有些洁癖吧。 陆殿卿:“你家里置办的,我都喜欢——” 他望着这床榻:“这屋里还要添置什么,你回去也想想,到时候我们都置办齐了,这样以后日常用起来也方便。” 一时又半蹲了下来,半趴着看看床榻下面,要不要重新修整。 他这么低首时,阳光从窗棂照射进来,落在他脸上,给他立体的侧影洒上了一层浅淡温柔的金光。 林望舒呼吸微顿,她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是他们以后的家,他们会在这里一起生活,而他在仔细地研究着怎么整修。 陆殿卿看了一番后,倒是觉得还好,当下起身,拍了拍灰尘,声音格外温柔:“这边的床基本不用动了,我们再去别屋看看?” 林望舒竟然有些脸红,低声道:“好。” 两个人出去,看那廊子,廊子上有些壁画,个别地方有磕碰破损,这些肯定都要重修的。 陆殿卿又道:“还有门廊那里,到时候我们可以按一个小的壁柜,回家后,鞋子放那里,这样就很干净。” 林望舒:“好,这样肯定方便,也利落。” 这么说着话,突然间,就听得一个声音道:“陆殿卿。” 那声音熟悉又陌生,冷沉沉的。 林望舒回头望过去,这才发现,大门没上闩,雷正德推开门进来了,就站在大门洞下,咬着牙,睁着猩红的眼睛盯着陆殿卿。 林望舒蹙眉。 雷正德怔怔地站在那里,咬牙,攥着拳,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喊道:“陆殿卿!” 林望舒:“雷正德,你还没完了?” 雷正德看都没看林望舒,低吼一声:“林望舒你闭嘴,不关你的事!” 陆殿卿:“你进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说话间,雷正德已经走向陆殿卿,阴着脸,冷笑一声:“陆殿卿,你这叫人干的事吗?” 陆殿卿:“男婚女嫁,天经地义,有什么问题吗?” 林望舒见雷正德分明是要闹气,他这个人脾气大,爱发疯,上辈子因为她要离婚,他就发疯过两次。 现在看他这样,分明不正常,她是生怕陆殿卿吃亏,一步上前,拦住:“雷正德你搁这儿吼什么吼,你听不懂人话怪我们吗?你怎么不问问你姐,我和陆殿卿一起去红塔礼堂,她可都是看到了,你们不通气一声怪谁!” 雷正德却不理林望舒,对着陆殿卿一个冷笑:“陆殿卿,你给老子过来!别靠女人护着你,今儿你不敢过来别怪我瞧不起你!” 林望舒好笑:“这是怎么了,这是想打一顿捞回大老爷们的颜面?雷正德,看到没,派出所就在胡同口,你想进去我不拦着你!” 陆殿卿却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扔给了林望舒:“拿着。” 林望舒猝不及防接过那外套:“干嘛,你干嘛,陆殿卿,他疯你别和他一起疯,和他一般见识你至于吗!” 陆殿卿侧首看她,挑眉,面目清冷:“怎么,我怕了他吗?还是说我打了他你心疼?” 林望舒几乎不敢相信:“陆殿卿你说的这叫人话吗?你,你犯得着吗?” 陆殿卿一字字地道:“我觉得犯得着。” 雷正德已经在旁边咬牙切齿了:“林望舒,你不用在这里掰掰,这是我和他的账!” 陆殿卿一个冷笑:“正好,我也有账要和你算。” 说着话,陆殿卿却握住了林望舒的胳膊,把她带到了旁边西屋里,林望舒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陆殿卿哐当一声,关上门,林望舒要冲出去,只听咔嚓一声,已经落锁了。 林望舒简直是呆了:“陆殿卿,你要打架你说声啊,我也不拦着你,你还把我锁这里!” 她使劲地推门,然而根本推不开。 这时候,外面已经传来扭打的声音,摔地声闷哼声,她想翘起脚往外看,也看不到。 她一时也是无言了,半响终于道:“你们爱打就打,关我什么事,打死活该!不死一个我都瞧不起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小科普:仿膳饭庄位于北海公园,1925年创办,1956年改为饭庄,经营宫廷菜肴,国家二级企业。某特殊时期北海关闭(据说是某女占据了北海),导致一系列比如北图关闭,比如这家仿膳饭店也关闭,一直到1978年才重新开张。所以不要奇怪为什么那时候就有仿膳,人家百年老字号了,一直经营很好,且是国家二级企业。 预告:谨慎起见,下一章早点来(其实没什么,但现在形势你们明白的) 第48章 第 48 章 第48章擦枪走火 刚开始确实有些急,不过林望舒听着外面拳头揍在硬实肌肉上的声音,还有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她就慢慢淡定下来了。 反正着急也没用,她也不舍得把门踢了,这院子以后是她住,踢坏了她还得修呢。 她干脆拿了一个杌子来,坐在那里安静地等着。 即使是男人,体力也是有限的,总不至于一直打下去。 这两个人一边打,好像一边还低声骂着什么,说得还挺激烈,互相指责什么,林望舒竖着耳朵听了听,听不太清楚。 听不清楚也就算了。 最后门外终于好像打完了,之后林望舒看到两个人从那边廊下走出来。 陆殿卿脸上一块青紫,雷正德除了青紫,走路都有些趔趔趄趄的,看上去打得挺激烈。 雷正德擦了擦嘴角的血,最后嘲讽地笑了一声,迈着趔趄的四方步,晃着膀子走了。 陆殿卿走过来,左手拿出钥匙开门。 门开了,林望舒安静地打量着他。 陆殿卿:“放心,我没事。”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皮肉伤。” 林望舒好笑地打量着他:“陆殿卿,你行啊,以前真看不出来。” 陆殿卿眸光沉沉:“怎么,心疼他了?” 林望舒:“还真是打轻了呢,你们怎么不打死一个!” 陆殿卿却陡然上前,一把搂住了她。 林望舒推他,要挣脱,他却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 被迫仰着脸的林望舒便清楚地看到那张脸。 那是一张五官过于深刻的脸,总是完美地诠释着理智冷静,但是现在,唇角残留着血迹,颧骨处带着淤青,让原本冷峻的脸变得狼狈和滑稽了。 距离太近,呼吸声就在耳边,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一切都野蛮而粗鲁。 陆殿卿低首定定地看着她,半响后,骤然吻上她的唇。 并没有任何的温柔,他仿佛发泄一样。 林望舒手扒在他肩膀上,死死地掐他,但是她越掐他,他仿佛越来劲。 最后,他甚至将她压迫到了墙上,让她紧贴着墙。 她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有些怕,她觉得哪怕没举行婚礼也可以,反正领证了,但是这种情况,还是有些意想不到。 陆殿卿大口呼气,在她耳边咬牙,声音又哑又沉:“没事,我不——” 他嘴上说着不,却是该干的都干了。 最后一刻,林望舒仰着脸,感觉自己紧贴在墙上挂着的什么木版画上,也感觉到隔着一层布料,他达到了满足。 林望舒抬头看着他,她看到此时的他眼神涣散,神情也有些恍惚。 片刻后,陆殿卿逐渐缓过来了,眼神变得清明起来。 林望舒打量着他。 陆殿卿也看着她:“嗯?” 林望舒:“你现在这样子一点不像陆殿卿。” 陆殿卿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哑:“那像谁?” 林望舒:“像一条笨得离奇的小傻狗。” 陆殿卿沉默地看着她。 他的唇嫣红,唇边残留着血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只是一张俊脸面无表情。 如果不是他还有呼吸,林望舒会觉得,他就是一尊被熊孩子涂抹过的石像。 可就在这个时候,陆殿卿突然张口:“汪汪汪。” 眼神没有一丝波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突然汪汪汪。 林望舒打量着他,半响,倏地笑出声。 他却没笑,抱着她,把她放在旁边的一处矮榻上,之后自己掏出来手帕,洁白的手帕,强迫症一般叠得整整齐齐,他抖开,开始擦。 唇角的血是嫣红的,裙摆上的污渍却是白色的。 他擦了嘴唇,发现不够,便把手帕扔一边:“等等。” 说完,他起身,从旁边书架抓了一把宣纸,帮她擦。 林望舒提醒他:“这裙子是新的。” 陆殿卿:“给你买三条新的。” 林望舒:“这条也得洗。” 陆殿卿:“我来洗。” 林望舒:“废话,你这又没有替换的,我还能把裙子给你洗我光着屁股回家吗?” 陆殿卿便不说话了。 林望舒叹了口气:“就你这样,如果我二哥看到,非得再揍你一顿不可。” 陆殿卿挑眉:“我哪样?” 林望舒没吭声。 陆殿卿却问道:“是我打架,还是我刚才那么对你?” 林望舒倏地脸红,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你少废话,赶紧去医院!” 林望舒其实刚才已经发现了,他一直在用左手,右胳膊没怎么敢用力。 到了医院一检查,果然,右胳膊那里骨折了,医生研究了一番,说可能要上石膏。 这下子可闹大发了。 婚期都订好了,结果现在骨折了,到时候如果好不了,那结婚时候他就得带着石膏了,多扫兴。 林望舒:“陆殿卿我可告诉你,结婚理论上来说一辈子就一次,你可别让我丢人现眼,我不想要结第二次。” 陆殿卿看她一眼,淡淡地道:“放心。” 接着他补充说:“不会让你结第二次婚的。” 林望舒差点被他气笑了:“那就赶紧上石膏吧,早上早好。” 旁边医生又研究了一番:“你们要结婚是吗?” 林望舒:“对。” 医生:“其实不上石膏也行,这两天多喝点汤补补,注意着别伤到,就这么着吧。” 林望舒:“是不是上了石膏恢复快?不行婚礼前再拆了?不上石膏的话,万一碰到呢?” 医生挥手:“我仔细看了看,没事,给你们开药,多补补,不用上石膏了。紫药水擦擦脸就差不多了,走吧。下一个。” 林望舒和陆殿卿面面相觑,走出了诊所。 林望舒:“你说这大夫行不行,我们要不要去一家大医院看看?” 陆殿卿:“没事,我现在也不是特别疼了,不上石膏了,自己留心点吧。” 林望舒看他胳膊:“你看你非要打架,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陆殿卿:“还好。” 一时又道:“他应该是腿骨折了,肯定比我严重。” 林望舒好笑:“好厉害,恭喜你,你赢了!” 陆殿卿瞥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语气?” 林望舒:“人家打就打了,大不了卧床三个月,人家可没要结婚啊!” 陆殿卿:“过两周我肯定好了。” 林望舒:“你可别硬撑着,万一长不好一辈子的事。” 陆殿卿便用左手挽住她的手:“我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我肯定要求完美。” 听这话,林望舒便不吭声了,其实心里有些喜欢。 他这话里意思其实是在应和她刚才的,她说不想结第二次,他说只会结这一次。 虽然此时此刻男人说的话一定是没谱的,只是说说而已,但是挡不住女人听了喜欢,甜言蜜语终究比刻薄话要好听。 林望舒叹了口气,也就不说了:“饿了吗?” 陆殿卿看了看周围:“找个地先吃饭吧。” 林望舒:“想吃什么?” 陆殿卿:“简单吃点吧,没什么胃口,有点想吃炸酱面…” 林望舒:“行,那就炸酱面吧。” 林望舒感觉,自己对受了伤的陆殿卿竟然百依百顺起来… 于是两个人去吃炸酱面,等面的时候,林望舒看了一眼对面男人,突然想到一件事:“刚打完时候特别疼是吧?” 陆殿卿看着她:“是挺疼。” 林望舒纳闷,忍不住问:“那你怎么还有那么大劲头?” 陆殿卿微怔了下,之后明白了。 他看着她,眸光转深,面色依然平静,淡声道:“喜欢,想。” 吃过饭后,他还真就带她去买裙子了,反正眼看天气要暖和了,确实应该多买几条裙子,现在裙子样式比前两年多了,颜色也不像原来那么死板,可以有各样颜色了,最流行的当然还是红色。 林望舒也没客气,挑了三条,打算换着穿,夏天可以打扮得美美的了。 这么挑裙子的时候,林望舒想起来了:“你三叔提起说缝纫机也要买?” 陆殿卿:“我三叔也不懂,就听人这么说。” 林望舒:“我不会用,买了太浪费了,别买了吧。” 陆殿卿看她:“这个不用我们自己出钱……” 林望舒愣了下:“什么意思?难道你三叔出钱?不至于吧?你三叔连你三大件都要给你包了?” 这是三叔还是亲爸? 陆殿卿:“你知道,我家里前几年也不是多太平,现在陆续都恢复了,我三叔这次进京,也是有意通过我的婚礼风光大办来做个场面。三叔这次来,是代表陆家整个家族,当然也是考虑过往年的一些惯例,所以我们结婚所有的费用从公中出。” 林望舒听着,顿时明白了,这就仿佛路上突然捡了一块金砖。 白占便宜的喜悦涤荡着她的心。 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还是算了吧……” 这下子,陆殿卿眸中终于泛起了疑惑。 他记得,第一次她就表示不要缝纫机,当时他以为她是贤惠,想让他少花钱。 现在他知道了,她的优点那么多,但贤惠却是没有的。 第二次,分明有人出钱给买,她还不乐意要,这就有大问题了。 林望舒自然知道陆殿卿的疑惑,她只好道:“我只是觉得犯不着去买一些没用的,我……我不太喜欢,以前在云南,用过农场的缝纫机,总是不太会用,还不小心扎到了手,当时流了不少血。” 陆殿卿听着,忙道:“不想要那就不买了。” 林望舒:“我们的衣服当然是可以买,对不对,如果需要缝补的话,普通针线就可以了……” 陆殿卿:“也可以找裁缝帮忙来修补,不是什么大事。” 林望舒:“到时候再说呗。” 说话间,炸酱面终于上了。 林望舒狐疑地看着陆殿卿:“你行吗?还能吃饭吗?” 陆殿卿:“我左胳膊这不是好好的吗?” 林望舒:“左手用筷子?那你用一下给我看看。” 陆殿卿扬眉,瞥了她一眼:“你果然就是想看耍猴的。” 不过他也就用左手拿起筷子来,竟然还是挺顺的。 林望舒:“这就行了,至少不用担心我们结婚之前我的新郎被饿死了。” 第49章 第 49 章 第49章第一天上班 陆殿卿胳膊受伤的事,胡奶奶自然吃惊不小,不过陆殿卿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解释了一句,摔了。 胡奶奶疑惑地看着林望舒,林望舒道:“确实是摔了。” 胡奶奶也就只好不问了,不过想到接下来的婚期,到底是有些担心,说是接下来要多熬骨头汤,多吃豆腐和鱼,这样子能好得快。 胡奶奶笑着说:“望舒回头也学学吧,我教你,等回头结婚了,你就能做给殿卿吃了。” 林望舒笑了下,没说话。 那边陆殿卿却道:“奶奶,她学不会,再说我也不爱喝。” 胡奶奶疑惑,狐疑地看了陆殿卿一眼,不过到底是没说什么。 当下过去厨房做饭了,林望舒道:“那我也回去了。” 陆殿卿:“好。” 一时又问:“你明天要去学校报道是吧?” 林望舒:“对,说好的这几天,因为我们的事,耽误了几天,说那边急缺老师,让赶紧过去。” 陆殿卿:“明天我三叔过去拜会雷爷爷,晚上吃饭,到时候你还能来吗?” 林望舒:“那没问题,我头一天报道,应该没太多事,再说学校的课也不至于到很晚。” 陆殿卿颔首:“那到时候我过去学校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去饭店吧。” 林望舒:“好。” 陆殿卿:“还有一个——” 林望舒:“嗯?” 陆殿卿:“胡奶奶以前是照顾我母亲的老人了,许多事,她习惯了,其实我什么都可以自己干,但她总觉得自己闲着不好,下意识想多做。她今天说的话,也没别的想法。” 林望舒笑了:“胡奶奶人好,我很喜欢,你应该也知道。不过年纪大了,想法肯定和我们不太一样,我不至于在意这个。” 她多少明白,胡奶奶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虽然经过了一些所谓的思想改造,但骨子里的东西没法变,她总想着好好伺候陆殿卿,陆殿卿娶了媳妇,她也觉得媳妇应该照顾陆殿卿。 她看着陆殿卿长大的,陪了陆殿卿那么多年,对于她来说,陆殿卿是她昔日家主的儿子,也是她的孙子,那自然是天底下最要紧的人。 她也喜欢林望舒,当然更喜欢林望舒和陆殿卿在一起,但是这和她骨子里的思想观念并不矛盾。 这些对于林望舒来说,并不会在意,和这样老人相处自然是求同存异,不喜欢听的当耳边风就是了。 陆殿卿:“那你先回家吧,明天我去学校接你。” 林望舒:“好。” 一时离开陆家,林望舒想着陆殿卿的话,不得不承认,他心思敏锐,显然是知道自己并不愿意听胡奶奶那些话。 其实他不舒服,病了或者受伤了,她自然愿意照顾他的,哪怕辛苦点也没什么。 但是如果抱着她学做什么好吃的就是为了他,那就是一辈子的规则属性了,她肯定没那想法,也做不来。 回到家里,她先打了水来,换了下衣服,洗了洗身体。 他其实并没有怎么样,毕竟隔着衣服呢,但还是有一些浸过了衣服,她便小心清洗,谁知道洗的时候,隐隐有些疼,自己一看,内里脆弱处竟然已经擦红了,带着些淤痕。 她想起他当时那股劲头,也真是无奈了。 当下清洗过,身上清爽了,又换上了衣服,这才把那条污了的裙子,并另外新买的都洗了,有这么好几条,她可以随便换着穿。 天擦黑时候,舅舅和关珠清却来了,一家子坐那里说话。 舅舅当然是与有荣焉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外甥女就应该嫁一个好的:“陆殿卿那孩子打小儿在咱们胡同长大的,他家那人品没得说,他爸可真是好人……” 关彧馨对此也很满意,陆殿卿父亲陆崇礼品性贵重,风度翩然,在这胡同里,让人既畏惧又崇敬,这是谁都知道的。 而陆殿卿年纪不大,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的大学生,现在眼看着前途大好,他家长辈随便出来一个就不简单,他自己踏实干,将来长辈稍微提拔提拔,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这样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女婿,那简直就是只剩下高兴了! 关珠清从旁一直默默地坐着,显然突然道:“可是那个雷家我听说也很好啊,雷老爷子,不是说很厉害了吗,也未必就比不过陆家吧。” 她这一说,昏黄的电灯下,大家突然安静下来,于是关珠清就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她陡然脸红了:“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雷家今天也挺可怜的,人家也是抱着诚心来的,今天让人家丢了大人。” 关彧馨:“你倒是挺能同情雷正德的,不过你说得也对,这小伙子长得不错,说话做事都好,爱说爱笑的。” 她这么一说,关珠清越发脸红了,她低下头。 关敬城皱了皱眉,呵斥了关珠清一句:“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儿!” 关珠清咬着唇,用手绞着自己的衣角。 林望舒从旁看着,心里多少有些不好的预感,但现在看,这个预感可能成真。 关珠清这个人,现在老实巴交的,谁能想到,以后竟然直接找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香港老男人呢。 这样的她,如果把脑筋动到雷正德那里,倒是也可能。 按说大家都不小了,自己的事儿自己做主,她也管不着,不过到底是自己表妹,林望舒便随口敲打了几句:“雷家看着好,但其实就雷正德妈那样的,谁接触谁知道,一天到晚日子过得仿佛上了刑,就没安生时候!很多光鲜,其实都是给外人看的,住四合院里也有四合院的苦,那不是我们能知道的。” 这话说得关彧馨赞同:“对,我们到了哪一步就说哪一步的事,姑娘家要嫁人,可不能委委屈屈的,怎么也得扬眉吐气起来!” 关珠清一听,却是道:“那姐姐怎么找了陆家,瞧瞧姐姐外面晾的衣服,光裙子就四条呢。” 她的话里,着重强调了“四条”,这显然在她看来是很了不得的事了。 大家顿时不说话了,愣了愣。 关敬城皱眉:“你这都叨咕什么呢?你这眼睛一天到晚都盯着什么?” 关珠清嗫嚅了下,想说没再敢说。 林望舒笑了:“就几条裙子而已,瞧把你难受的,这点东西就看在你眼里了,那以后还了得!就算给我金山银山又怎么样,日子要是不顺心,我敢嫁就敢离,真走到那一天,我就算穷死,也不会巴望着沾别人一分便宜!你敢这么想,将来敢这么做吗?” 她这话还真把大家伙给镇住了,关珠清惊讶地看着林望舒。 关彧馨:“你这孩子张口怎么就说这种话,让人听到笑话你!” 林望舒笑了,起身:“我就说说罢了,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干嘛不过。反正别管嫁给穷的富的,我该干嘛干嘛,到了什么时候,我离开谁也能活。我能坐得了红旗轿车,就能拉得了板车,谁要眼馋,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斤两。” 第二天一大早,林望舒打扮得干净爽利,便过去南店横街报道去了。 黄主任接待了她,给她大致讲了学校的情况,说是现在先试着让她教高二的学生,高二学生一共是两个班有大概九十多个人:“我们学校是高中三年制,最后半年基本没什么事,他们还得再上大半年。” “我们高中现在一共就两个老师,一个是你,另一个是陈志明老师,你见过他,他教高一,是新加坡归国华侨,你们以后可以好好合作。” 林望舒想起他那带南方口音的英语,原来是新加坡华侨,这就不奇怪了。 她记得新加坡英语方言是英语和闽南语的结合体,发音确实比较特别。 黄主任又领着她去见了学校里各位老师,陈志明见到她很热情地握了手:“你来了太好了,我现在一个人教高一高二,你来了,我能轻松了。” 一时又去见了王校长,这位王校长穿着半旧的中山装,背微微驼着,戴了厚重的黑框眼镜,一脸的古板谨慎,见到林望舒的时候,很小心地上前到了招呼,半点校长的气派没有。 林望舒有些意外,不过又觉得,不太意外,这是老一代的知识分子,估计也经历了不少,现在年纪大了,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从王校长办公室出来,恰好校园铃声响起,黄主任抬手看看时间:“现在正好是第一节课,林老师,你赶紧过去给学生上课吧。” 林望舒意外:“现在,上课?” 黄主任:“是啊!我们第一节课是英语课,现在得上了。” 林望舒一时有些没理解:“那我的课本呢,我也得有教案啊,上什么课,有人给我交接吗?” 黄主任也是有些茫然,之后道:“可是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了,林老师你先去上课吧,回头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陈老师。刚才是预备铃,马上就得上课了,我还有点事,先去开会。” 林望舒看他脚步匆匆,忙问:“课程表呢?哪个班哪个教室啊?” 黄主任:“高二甲班!” 说完,已经不见人影了。 林望舒呆了呆,她上辈子是行政老师,虽然在大学校园里也听过不少课,但上讲台还是头一遭,一时也有些懵——关键是太猝不及防了。 她以为第一天不至于让她讲课,以为总得被告诉一些什么。 可现在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教学区,这个时候上课铃已经打响了,她快走几步,结果先看到了高一班级,来回找半天,只看到一个高二乙班,高二乙班旁边教室的牌子却是斑驳模糊了。 她想着这就是了吧,当下踏进教室,一眼看过去,就见教室里都是学生,看那样子还不小,估计得有十六七岁了,甚至可能十七八岁?过去这些年因为种种原因,升级制度也不规范,现在学生多大的都有。 马上要上课了,但是这些学生闹哄哄的,说笑打闹追逐,教室里乱成一团。 她一时有些茫然,正好有个男同学从外面往里走,她便问道:“这位同学你好,请问这是高二甲班吗?” 那男同学看了她一眼,懒懒地笑着说:“怎么,你是新来的?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林望舒觉得此人态度实在怪怪的,便板着脸道:“我是高二甲班的英语老师,这位同学,这是高二甲班吗?” 这话一出,那同学愣了,疑惑地看着林望舒。 班里其它同学也注意到这边,有人看着这情景,哈哈大笑起来,接着所有同学都打量过来,有人笑着说:“这是新来的老师啊,看着挺小的,能当老师吗?” 林望舒顿时成了全场焦点。 她深吸口气,走进教室,上了讲台,大致自我介绍了下,先用中文,之后用英文。 她注意到,当她用英文的时候,下面是一片茫然,看起来英文基础不佳。 林望舒笑了下:“同学们,我是第一天来上课,来得匆忙,目前没有我们的英文课本,哪位能借给我一本?” 旁边一个女生便道:“老师,我的借给你吧。” 林望舒问了名字,这女生叫冯秀荷,当下表示感谢。 拿过来英文课本后,她一边快速扫过课本,一边简单和大家聊了几句。 或许是因为最开始大家的误会,气氛倒是很活跃,有女同学直接说林老师显小,她还以为和她们差不多大呢。 林望舒就在这种交流中,简单地问了大家几句英文问题,发现竟然没几个人能听懂。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再问一些最简单的问好,除了极个别的同学,还是没人懂。 陈志明已经和她说了班里同学基础差,但她以为,总不至于都差,现在算是明白,确实竟然是都差,没几个好的。 她又把课本上的内容来问大家,大家依然一脸茫然。 她心想这课根本没法上,干脆扔下课本,教大家进行自我介绍,先从最基本的说起,然后让每个人按照那个格式介绍自己名字什么的。 她记性还不错,很快将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住了,把大家大致的发音情况也了解了,个别的有一些基础,大部分估计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认不齐。 高考放开后,最开始英语是不考试的,但是专业的外国语学院某些专业却是要加上英语成绩,而他们这种外国语学院的附属中学,估计将来也是要走英语这条路子,英语这么差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况且就算不为高考,再过两年,改革开放,会英语的都能谋好路子,英语一下子变得比什么都重要了。 她不当老师也就罢了,既然当了,自然看不得这些学生这么混日子。 当下她先选了一个英语课代表:“叶均秋,老师看你英语不错,你来当这个课代表吧。” 叶均秋就是那个懒洋洋的男同学。 叶均秋拧了拧眉,慢吞吞地说:“老师,我不行吧……” 林望舒笑着道:“怎么不行?我看刚才你发音最好,你是有什么困难吗?” 旁边同学就哄笑起来:“他没有困难,他英语好!” 叶均秋:“那我当吧。” 林望舒看他答应,对此很满意,她大概感觉叶均秋的英语肯定是有家里人给打底了,肯定不是学校学的,那口音就不是以前老师能教出来的。 接着林望舒就开始制定规矩:“我们一共三十四个人,要分为七个学习小组,每个学习小组四五个人,我们每个学习小组要选出来一个组长,这个组长要负责监督本小组的英语作业完成情况。” 最后她道:“现在,我们先上课,学习今天的内容,等课下后,我们简单分组,之后我要找各组长和英语课代表沟通交流一下。” 其实这堂课也没多少时间了,就简单强调了最基础的几个句式,还是自我介绍那几句,讲完之后,下课铃一响,谁也别想出去,大家一起开会了。 她三下五除二,分好了组,并选定了组长。 这个时候七个组长还满脸懵,她就让其他人下课,七个组长包括课代表叶均秋统统留下了。 “现在,我们有几个重点句型,大家可以用汉语或者拼音,随便用什么手段,将这几个句子的发音全都记下来,然后每天上课前十分钟,你们检查你们组员学习情况的,你们要把他们的学习情况记下来交给我,大家觉得这样可以吗?” 七个组长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个叫陈爱国的摸摸脑袋,纳闷地说:“老师,我们怎么就当组长了呢?” 旁边叶均秋笑起来:“官已经当上了,你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林望舒一脸肃穆:“同学们,我们现在正在开会。” 然而,她这一说,其它组长也全都笑起来了。 没办法,林望舒二十一岁,看着和他们差不多大,长得又好看,谁不愿意多看几眼,结果现在绷着脸教训他们,怎么看怎么好玩。 林望舒自然看出他们的心思,也是无奈了:“同学们,你们觉得这样很好玩吗,老师在很严肃地和你们说话呢。” 结果大家又都笑起来,旁边冯秀荷笑着说:“老师,学这个有什么用呢,我们就混个高中毕业就行了!” 林望舒:“你们都觉得学习没用?” 另一个组长陈爱国也道:“是没用啊,工农兵大学又不是谁都能上!” 林望舒目光便落在叶均秋身上:“那你呢,我看你英语挺溜的?” 叶均秋懒懒地道:“我啊……就随便学学。” 旁边陈爱国马上说:“他爸以前也是老师,他英语是家里教的,其实他也不想学!” 冯秀荷:“我们学了也没用啊,就这样混着呗,不都这样过来的?” 林望舒看看大家伙,最后笑了:“那敢情好,以后上课我也不教了,你们随便玩,我乐得清闲!” 叶均秋马上鼓掌,笑着说:“欢迎小林老师加入我们班集体,我们可以一起玩!” 林望舒:“叶均秋同学,你现在是英语课代表,你是不是应该有点英语课代表的样子?” 叶均秋一脸听话的样子:“小林老师,那我应该做什么?” 林望舒:“我还没想好,但你现在大小也是一个芝麻官了吧。” 叶均秋憋着笑:“行,我可是好学生,我等着小林老师的安排。” 林望舒有点听不得那个“小”字,林老师就林老师,为什么加一个“小”,不过鉴于这是她硬拽出来的课代表,可不能得罪了,怕他撂担子,或者带头闹事,她只好忍了。 等她开完了这简单的班会,走出教室,就看到外面不少学生都看过来,一脸好奇瞧热闹的样子。 她挺直背,严肃地冲大家点点头,之后径自过去教学办公室了。 进了办公室,她才松了口气。 再装下去真是绷不住了。 办公室里,是那位归国华侨陈志明,是教高一的。 他和林望舒打了声招呼,简单问起她第一天上课的情况,林望舒大致讲了,之后叹了口气:“这些学生,根本没想好好学习,一个个就知道玩儿,基础又差,这怎么教啊!” 陈志明笑起来:“林老师,你也太认真了,现在情况就这样,谁也没心思学,再说这都高二了,到了这个年纪,也都想着找对象了,毕业后又得考虑着找工作,谁还踏实学习。你既然来了,踏实混着,不比什么都强?” 林望舒看了一眼陈志明:“也对。” 陈志明:“你们班,尤其不好管,里面有几个挺能玩的,一天到晚上街拍婆子,林老师你这么年轻,别惹麻烦就不错了。” 林望舒疑惑:“不过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把我招来?” 陈志明:“这个事,一时半会说不明白,学校总得有个门面,再说还有上头教育部抽查情况,至于学校里,一个领导这么想,另一个领导那么想,你说怎么办?再说这班里同学,就这样了,你有什么办法?” 这时候办公室里其它几个老师陆续下课过来了,也都和林望舒搭话,听那意思,说是都知道高二甲班来了一个年轻女老师,特漂亮,接着就说起布票啊孩子的啊谁家相亲的事来。 林望舒和大家大致搭了搭话,看看后面没自己什么事,赶紧提起包来告辞了。 经过那几间教室的时候,还能听到里面熙熙攘攘的说笑声,这教室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 林望舒感慨,心里想着,看来这工作也就是混混,根本没法干,这都什么环境什么风气,这都什么学生? 她想起来那个叶均秋笑嘻嘻的样子,故意加重音的那个“小林老师”,一时无奈。 一看就是一个痞子学生,白瞎有个当老师的爸了。 走出学校,就见陆殿卿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他了。 周围人来人往,他穿着闲散的蓝衬衫,戴着一个大黑眼镜,格外惹眼。 她忙打招呼,走过去:“我下班了。” 陆殿卿摘下眼镜,脸上淤青好一些了,不过还是能一眼看出,他笑看着她:“上班第一天,怎么样?” 林望舒长叹一声,恨铁不成钢:“世风日下,现在的学生怎么这样,一点不像以前了,天天不正经混,脑子里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你说就这种学生,咱们以后怎么实现四个现代化,这可真是被耽误的一代人!” 陆殿卿:“到底怎么了?” 林望舒便说起今天的遭遇,他们怎么笑,他们怎么吊儿郎当,他们怎么不尊师重道,还有叶均秋那个“小林老师”。 最后无奈道:“他们根本不把老师当回事,他们就是逗我玩看笑话呢,敢情我不是来当老师的,我就是动物园猴山里的那只猴,就差一根挂树梢上的尾巴尖了!” 陆殿卿默了一会,道:“我觉得没什么,这不是很正常吗?” 林望舒:“正常?” 陆殿卿:“你上学那会儿不也这样吗?” 这话一出,周围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陆殿卿:“他们年轻不懂事而已,长大些就好了吧。” 林望舒狐疑地看着他,心想你在说谁?你还想结婚吗? 陆殿卿解释道:“其实这不能怪他们,这两年读书无用论深入人心,指望教室里的孩子自己知道学,也不现实,现在大环境就是这样。” 林望舒想想当前的情况,倒是也能理解。 就在前几年,其实放开过一次高考,但是那次的考试出了那么一个白卷英雄,之后风向变了,多少考生的考卷根本没被判就直接给烧了。 她认识的一位北大教授后来提起这一段,曾经说,他心怀期望,认真准备,考得非常好,自以为稳稳被录取,结果竟然是那样的结局,高分的被抛弃,低分的被录取,他感到自己被羞辱,被戏耍,彻底绝望。 他说当时他母亲告诉他,这辈子什么都别想了,踏踏实实的,以后接她那个造纸厂的班,安稳过这辈子,就比什么都强。 后来几年,要想得到机会,无非是择优推荐,但是择优推荐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全都是关系门路,还要看家庭出身背景,家庭背景不好,就什么几乎都没有。 个人通过学习来改变命运的可能几乎为零,人心浮躁,学生怎么可能安心读书。 于是她终于道:“好像也有道理……” 陆殿卿:“先别想了,我址 第50章 第 50 章 第50章摊开讲 林望舒看陆殿卿竟然骑着自行车:“你就不能坐公交车吗?不是说右胳膊最好别碰吗?万一碰到呢?” 陆殿卿:“其实休息了一觉,我觉得没那么严重,刚才我握着自行车把,也不觉得疼。” 林望舒:“那你还得带着我呢,万一用点力气就疼了呢!” 陆殿卿:“应该没事吧——” 他才说到一半,她不由分说:“算了算了,我来骑,我带着你吧。” 陆殿卿:“不用,骑自行车又不用胳膊力气。” 林望舒:“我来骑吧,我又不是不能带你。” 说着,她已经接过来自行车把,摆好了姿势:“你赶紧上来吧。” 陆殿卿:“……你要是骑不动你记得说声。” 林望舒瞥他一眼:“我可没那么娇气。” 当下直接一迈腿,上了车:“来,你先坐上来。” 陆殿卿略犹豫了下:“你先骑起来吧。” 林望舒:“好。” 当下她溜着车子往前:“快上。” 陆殿卿几步走上去,尽量轻动作地坐在后座上。 到底是男人,他一坐上,踩着的脚蹬子马上有了沉重感。 陆殿卿:“你能踩得动吗?” 林望舒:“难道现在自行车没有在前进吗?” 陆殿卿:“我怕累到你。” 林望舒:“都说了我没那么娇气。” 事实上,在云南农场,她能干的事情多了,挥舞着砍刀砍橡胶树,背起一大麻袋的杂草顺着梯田往下走,这些都需要力气,也需要技巧。 陆殿卿开始还有些担心,后来看她骑得竟然顺畅,也不算太费力,这才放心。 林望舒边蹬自行车边问:“谈得怎么样,雷家说什么了吗?” 陆殿卿:“还能说什么,我三叔过去登门拜访,和雷爷爷谈了谈,雷爷爷的意思,让小辈道歉,我想着晚饭的时候,该说的都说开了。” 林望舒:“不是说雷正德瘸了吗?” 陆殿卿:“不知道,不过反正死不了人,也落不下残疾,那就没大事,再说我脸上还挂着彩,胳膊也伤了。” 林望舒听着,笑:“早知道就该给你上石膏,也让他们看看你被打得多严重!”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时候,路上自行车特别多,不过好在南店横街距离北海也不过三四公里,就连林望舒骑得不快,没多久也就到了。 所谓的北岸仿膳,其实是在北海北边的一处饭店,据说有些年代了,解放前就有,五十年代公私合营了,前些年曾经关门过,现在开始重新营业了。 天气暖和,饭店前已经搭起来大席棚,里面放着藤桌藤椅,那是供食客喝茶赏景用的。 那饭店并不算太大,只是一溜平房而已,不过贵在位置好,可以欣赏北海碧波荡漾绿树萦绕,这会儿太阳落山,一片霞光洒在浮起涟漪的水面,自是别有一番滋味。 陆殿卿带着林望舒过去时,陆殿卿三叔并雷家一行人已经到了,桌上摆着几个果碟,并豌豆黄芸豆卷这种常例点心,大家伙正围在那里说话,看着气氛倒是一派和融。 陆殿卿过来,先恭敬地向雷老爷子问好,之后才问候了雷家夫妻和自己三叔,之后向大家介绍了林望舒。 虽然都认识,不过他介绍得依然郑重。 陆弘道笑着说:“雷伯伯,这就是殿卿的媳妇了,还没办事,不过证已经扯了,不用客气,已经是自家人了。” 雷老爷子穿着板正的中山装,灰白的头发,他是第一次见林望舒,和蔼地笑着说:“小林是吧?快坐,快坐下。” 说着,便命旁边的沈明芳:“这是殿卿媳妇,今天咱们头一遭一起吃饭,你好好招待着。” 旁边沈明芳一愣,不过还是点头:“那是应该的……” 林望舒也就礼貌地打了招呼,之后随着陆殿卿一起坐下了。 雷正德也在,脸上也残留着淤青,一直低着头,不吭声,也不看陆殿卿和林望舒。 雷正惠更是耷拉着脑袋,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桌布。 大家寒暄了几句,雷老爷子便咳了声,道:“要说起来,咱们两家都是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今天呢,弘道把大家伙聚在一起,就是把你们晚辈这些事给掰扯明白了。” 他这话一出,旁边沈明芳脸色便难看起来了。 陆弘道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小辈们打架闹别扭也是常有的,我记得他们上幼儿园时候,殿卿还和正德打过呢,之后还不是该道歉道歉,该赔礼赔礼,又成了好朋友。” 旁边雷父咳了声,道:“那是以前他们在宁氏幼儿园吧,我记得那是教会幼儿园,那会儿还有圣诞节,幼儿园里放了一棵圣诞树,两个人为了争圣诞树的礼物打起来了。” 他这一说,雷老爷子哈哈笑起来:“可不就是嘛!这都多少年了,那时候也就刚解放十年八年的,现在那幼儿园早没了!” 这么说说笑笑的,气氛仿佛更加融洽了,服务员也上菜了,是仿宫廷的几个老式抓菜。 雷爷爷笑着问起来林望舒:“我怎么听说,你应聘上了中学的老师,教英语?” 林望舒点头,笑着道:“是,雷爷爷,我今天头一天上班,教高二的英语。” 旁边的陆弘道也笑呵呵地说:“我听说小林上了高中就下乡了,没想到英语这么好,也是没想到啊!我打小儿就学英语,学这么大岁数,到现在就没学明白!” 雷父:“确实了不得,了不得,我们正惠也去参加招工了,这不是人家没要嘛!本事不行,比不上,比不上哪!” 本来旁边的雷正惠低着头,捏着筷子,完全不吭声,现在听到这个,脸红耳赤的,更加不自在了。 这两天她日子不好过,已经被她妈逼问了一顿,好一番臭骂,她弟雷正德也和她闹脾气,差点打起来,现在她又被拽到这里来了。 偏偏这个时候,陆弘道突然道:“我记得正惠的英语还是殿卿教的吧?说起来,也怪殿卿,是不是没把正惠教好?” 雷父:“殿卿英语那么好,怎么会教不好呢,是正惠这个孩子不争气,学什么都没个正形,学不好!再说她也笨,哪像小林这样,聪明,干什么都成!” 这么说着,大家都笑起来,雷正惠羞耻得脸都红了,完全不想抬头,咬着牙想,她今天过来这是让人打趣的吧。 林望舒其实对雷正惠的心思有些怀疑,当下便多打量了几眼。 雷正惠低着头,感觉到林望舒的目光,便下意识看过去,却见林望舒正含笑打量着自己,一时之间,羞耻涌上心头,简直恨得两手颤抖。 偏偏这个时候,雷爷爷却道:“说起来,咱们两家,该怎么着怎么着,还是得说个清楚。” 雷爷爷这一说,陆殿卿也就道:“爷爷,那天在红塔礼堂,我遇到了正惠姐,和她说了我和望舒的事,她对我们两个谈对象的事很清楚。我领证的事,是私事,毕竟没走正路,不好对外说,但正德是我兄弟,我也特意和他提过。本来望舒和正德早就分手了,我和望舒的事,也没藏着掖着,该说的也说了,谁知道前天去提亲,竟然闹出这种事来。这件事传出去,不光是我们陆家丢人,雷家面上也不好看,其实我也奇怪,事情怎么闹成这样。” 他这一番话,说得沈明芳脸红耳赤的,想起那天的事,也是无奈。 本来自己儿子和林望舒谈,自家要去提亲,陆家竟然也去,这是陆家没理,但是有了红塔礼堂这一出,倒好像是雷家故意给陆家捣乱一样,这事情全都拧着来了! 陆弘道从旁咳了声:“雷伯,殿卿这孩子性子虽然闷,但这话说得在理,过去的事那是过去的事,但殿卿做事实在,什么都是摆在明面上,咱明明白白领证,堂堂正正谈对象,这不是还带着对象去了红塔礼堂嘛,年轻人都这样,你说怎么到了提亲,还能遇到这种尴尬事——” 他长叹了一声:“雷伯,我给你说实话,那天在林家,我都不好意思,当着人家亲家的面,你说咱都是多年的朋友,这办得叫什么事,知道的,明白咱们是没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不把人家当回事呢!雷伯你说是吧?” 这话说得雷老爷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重重出了口气。 他望向自己的孙女:“正惠,这事到底怎么回事,你得说清楚,你三叔说得对,你总得有个交代。” 他这一说,不光是陆家叔侄和林望舒,就是旁边的雷家一家子,全都看向雷正惠,沈明芳更是恨铁不成钢地盯着雷正惠。 要知道,为了这个,她已经恨不得把自己这女儿搦死了,可怎么逼问,就是问不出一句话来! 雷正惠面对大家的逼问,一时也有些茫然,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她藏在桌子底下的拳头攥得死死的,可是她就是不想说出来。 她谈着对象,陆殿卿比她小三岁,她不可能说出心底那个羞耻的想法。 所以她最后终于还是低声说:“本来说好了,附属中学英语老师的职位是我的,她捡了我的招工启事,谁知道她去了,录取了,我心里难受,觉得她抢了我的职位,那天我回到家,心里难受,不想提她,所以……所以就没说。” 沈明芳当即恼火:“你就看着我们去提亲,你屁都不放?” 雷老爷子:“人家望舒能当中学英语老师,那是本事,你技不如人,你还恼上了,这什么孩子!” 旁边陆弘道连连摇头,谴责陆殿卿:“这事怪殿卿,小林既然这么优秀,你为什么不想办法?就算你父亲不在国内,那么多叔伯朋友,你父亲的老下属,你但凡张个口,还不能给小林找个好位置?你这孩子啊,就是做事太正直了,死脑筋!” 一时对雷老道:“瞧我大哥,把孩子都教傻了!小林这本事,随便去哪儿不成,就算去给领导当翻译,我看也足足够了!” 林望舒听着也惊讶,她一直觉得自己挺能吹的,陆殿卿是收敛的性子,凡事低调不张扬,没想到他这位三叔,竟然比自己还能吹,现在竟然已经替自己吹了…… 雷老爷子长吁短叹:“这事怎么着也是正惠的不是,不是说正惠之前还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吗,我听着也是恼,现在小林也过来了,当着大家伙的面,你给小林赔个不是,我看小林是个大方的,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雷正惠僵硬地道:“爷爷……” 雷父从旁,也绷着脸:“这孩子啊,就是没管教好,天天瞎胡闹,小林那是殿卿的未婚妻,早就领证了,别管怎么着,也不能被你那么说。” 雷爷爷:“该赔不是的就赔不是。” 这个时候,如果陆家人打个圆场,意思意思也就过去了,但陆弘道从旁不吭声,就像没听到一样。 而陆殿卿却是道:“雷爷爷,望舒是我的妻子,羞辱她,便是羞辱我。但凡换一个人,曾经对她说出那样的话,作为丈夫,我都应该不择手段为她讨回公道,但做出这种事的是正惠姐,依陆家和雷家多年的交情,我也不过是希望我的妻子曾经的委屈能得到一个道歉而已。” 雷正惠陡然听得这句,在那僵硬的尴尬中,恍惚地看陆殿卿。 昔日那个总是性情清淡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眉眼冷峻,竟是要为别的女人向自己讨回公道。 她眼里慢慢地浮现出湿润来,最后终于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林望舒:“其实也没什么,既然都坐在一起,说开了就好了。” 雷爷爷赞叹:“小林别看是女流之辈,可这行事做派,我喜欢!” 一时又瞪着旁边的雷正德:“还有你这兔崽子?你昨天干嘛了,去找殿卿打架了?你说说,这一天到晚不成器的玩意儿,干得都叫什么事?” 雷正德恍恍惚惚的,突然听到这个,木然地抬起头来。 雷爷爷:“你给殿卿和小林都道个歉,不然,你以后就别姓雷了!” 雷正德红着眼圈,咬着牙,呆呆地看向林望舒。 雷爷爷怒吼:“还不赔礼道歉!” 雷正德嘴唇嗫喏了几下,愣是没说出话来。 林望舒见此,笑了,道:“雷爷爷,这事你也别恼,我其实也不是非要什么道歉,但是我觉得,该说的话都说清楚。” 她这一说话,全场都看向她。 陆弘道对于这侄媳妇,倒是有几分欣赏,没一般女人家的磨叽,做事大方得体。 要是一般新媳妇,到了这个场合,估计话都不知道说,就会低着头红脸,她倒是好,一点也不怯场。 当下朗声笑着道:“瞧我这侄媳妇,是个直性子,不过也对,这里没外人,有什么话你就说,摊开了说最好,别藏着掖着。” 林望舒感激地看向陆弘道,之后才道:“有些事,其实摊开了讲更合适,五年前我下乡,当时正好和正德是一个农场,云南农场条件艰苦,他对我还算照顾,所以去年我们就谈了对象。” 她这话一说,在场雷家都尴尬起来,毕竟两家交情好,这种事,其实能不谈就不谈了。 陆殿卿倒是神情平静,从旁安静地听着。 林望舒继续道:“当时谈了,觉得还行,后来回到北京,我也懂事了,知道双方家庭条件差距过大,再说正德许多事在我看来做得不合适,我也就分了。其实新时代了,缠在女人脚上的裹脚布早拆了,谈个对象闹掰,我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这话说得不但陆弘道,就连旁边的雷老爷子都拍桌子叫好:“小林说得对,新时代了,妇女能谈个对象分了,就是结婚离婚,又算什么,这都不是事!” 旁边陆殿卿还是不说话,只含笑安静地看着她。 林望舒笑道:“如刚才所说,我当时觉得我和正德不合适,各种原因都有,每一个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各种原因加起来,我觉得这对象实在没法谈下去了!” 说着,她就不客气了,开始一桩桩提:“家庭条件差异过大,我父母都是工人,我哥是炊事员,说起来也都是工人阶级,但和正德家境比,这是没法比,更何况我们是白纸坊的,宣武的,依阿姨的意思,我们这种宣武的,哪配得上西城的,贱脚不敢踏贵地,这种高门,我们肯定配不起啊!” 这话一出,沈明芳那脸色煞白,雷父也是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们知道今天是来道歉的,但大家说笑几句也就过去了,顶多让雷正惠雷正德这种小辈道歉,也不是什么大事,谁知道这林望舒竟然这样…… 哪有这样的新媳妇,长辈还在呢! 雷老爷子听闻,也是皱起了眉头,沉痛地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媳妇,之后道:“西城宣武是吗?这个说法,我也听说过。” 全场静寂无声,没有人敢吭声。 他长叹一声:“我是打完了日本人打姓蒋的,打完了姓蒋后,进了城,才听人说起这个事啊!在这之前——” 他无奈地道:“在那之前,你们老爹我,就是躲在山窝窝里,吃糠咽菜,没想到小三十年过去了,我儿子媳妇进了城,开始知道西城宣武了,知道个高低贵贱了!” 雷父和沈明芳慌得赶紧站了起来,雷父黑着脸瞪沈明芳,沈明芳眼泪一下子落下来,一叠声地说:“爸,我错了,我错了,我当时说这话也是气了……” 雷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气了,气了就可以这么说吗?我辛辛苦苦啃着窝窝头挨着枪子,进了城,你们就忘记你们从哪儿来的?你们老爹我就是个泥腿子,你们还嫌弃上了?” 旁边雷正德雷正惠见此,也都吓到了,他们没见爷爷发这么大火过,看来这次是真气到了。 陆殿卿忙上前劝,陆弘道劝着,劝了半响,这火气总算小下来了。 雷老爷子悲怆叹道:“倒是让老邻居见笑了,晚辈的事,我平时也不管,现在一看,这心思都歪了!” 沈明芳从旁抹着眼泪,一直站着,根本不敢多说一个字。 林望舒见此,也劝道:“雷爷爷,你也别恼,其实咱们今天就是想把事情说清楚,也没别的意思。” 雷老爷子眼含热泪,颤巍巍地道:“小林,现在看,你可真是受委屈了,这是我们对不住你。” 林望舒便继续道:“今天还有一桩,咱必须说清楚,不然以后咱这关系也没法处,我也没脸到您老跟前叫你一声爷爷。我和正德谈了一年对象,我们也是止乎于礼,我从小家教严,被管着长大的,从来不至于做什么越了界的事,我不想和正德成了,那就分手,也是正儿八经和他提过,谁知道他根本不听这一套,甚至散布谣言,说他和我如何了,到了哪一步了,再怎么着,这也是败坏我名声的事,我姑娘家的名声能被这么说道吗?” 她轻叹道:“也是我心大,并不在意这个,换一个姑娘,被这么说,估计直接一剪子给自己攮死都有可能!所以雷爷爷,恕我直言,晚辈的事,该管还是管,不然闹出人命来,那就是大事了。” 这么一番话,说得干脆利索,一下子把雷正德过去那些谣言澄清了一个干干净净。 这件事,雷老爷子自然知道,他也以为自己孙子和这姑娘到了那个地步,现在一听,简直是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敢情是自己这孙子污蔑人家姑娘清白呢?! 他不敢相信地瞪着雷正德:“兔崽子,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雷正德彻底慌了:“我,我,爷爷,我那也是随口说说——” 雷老爷子气得脸刷白,手都哆嗦着:“随便说说?” 他一把拎起旁边的木椅子,直接劈头砸了过去:“我让你随便说说!” “砰”的一声,满桌的碗盘乱飞,汁水四溅,芸豆卷到处乱蹦,雷正德也被砸了一个头破血流! 第51章 第 51 章 第51章唱歌教学 闹成这样,饭自然没法吃了,雷家一大家子围着雷老爷子各种哄,陆家叔侄两个自然也跟着劝,劝了半天,一伙人把气得颤巍巍的雷老爷子给扶出了饭店。 陆殿卿和林望舒便随着陆弘道走出饭店,三个人相对沉默无言。 默了一会后,突然,陆弘道哈哈大笑:“行啊,小林,真没看出来,还挺能说的!” 林望舒有些尴尬,不过也笑了。 陆弘道:“虽然今天的事闹得有点大,不过我觉得挺好的,凭什么我们就该受委屈,这雷家也太欺负人了,想抢我侄子的媳妇,还瞎掰掰败坏我侄媳妇的名声,这不是活该吗?” 一时又道:“这个事吧……多少有点对不住雷老,可瞧瞧他们家儿媳妇,还有这孙子,办得都叫什么事,他再不管管,以后还不一定怎么着呢!” 陆殿卿:“三叔,望舒该说的也都说了,他们家的事,我们实在说不着,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陆弘道自然明白侄子的意思:“行,反正今天小林出气了,我看着也痛快了,以后该怎么着怎么着,他们不提我们也不提,当没这回事!对了——” 他想起来今天饭还没吃呢:“我们再去哪儿吃点饭?” 陆殿卿笑道:“好,不过三叔今天不忙吗?” 陆弘道愣了愣,想了想:“我想起来了,其实我今天还约了朋友,要不这样吧,你们两个自己找个地儿吃饭去,我先走了,不然来不及了。” 陆殿卿:“好,那三叔你先忙。” 一时陆弘道离开了,林望舒:“陆殿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简直是直接把三叔给赶走了。 陆殿卿认真地道:“我三叔确实有事,他来北京后,找他小聚的朋友太多,忙不过来。” 林望舒憋不住笑起来:“你过河拆桥!” 陆殿卿也笑了:“好了,我们去吃点东西,你想吃什么?” 林望舒看过去,这个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远处的琼岛绿树拥簇着白塔,沉浸在朦胧月色中,已经搭好的席棚坐了人,三五成群的,赏着茶,观赏着北海夜景。 林望舒道:“那我们也找一个好地儿,看看风景随便吃点什么吧。” 陆殿卿:“会不会冷?” 这个季节,毕竟晚上还有些凉。 林望舒:“也倒还好,不至于冷了。” 陆殿卿:“好。” 当下两个人到了一临水处,要了各样点心小吃,都是精致地摆放在仿乾隆五彩的瓷盘中,点心样式精致,全都是花色模子做成的。 林望舒夹了一块芸豆糕,沾着那玫瑰蜜汁卤,咬了一口,芸豆糕松软,饱蘸着的蜜汁清甜,芸豆的香和那玫瑰的馥芬融合在一起,再赏着这晚间的夜景,实在是人生一大美事。 吃着间,陆殿卿突然笑道:“今天说痛快了吧。” 林望舒舔了舔唇,笑着道:“前所未有的畅快,连上辈子的气都出了!” 林望舒回了家里,把今天痛斥雷家种种的事说给家里人听,自然一个个都笑得不轻,这可真是痛快了! 林望舒自己也觉得今天这事算是出气了,雷老爷子气成那样,雷家这一段估计不得安宁了,雷家上下肯定都遭殃! 虽然想想雷老爷子的样子,觉得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被这么气,实在是挺可怜的,不过雷正德做的那些事,换一个姑娘,说不定这辈子都搭进去了。 如果雷老爷子被气到,那就怪他自己孙子不争气好了。 这辈子他们老雷家就那么一个孙子一个孙女,没教好,当老子的被气,也是没办法的,这种事,早气到比晚气到好。 这么说了一番后,又提起今天上课的事,林望舒多少有些无奈。 她觉得天道好轮回,这可真是轮到她了,她想起来当年自己当学生时候,那个见到自己就追在屁股后面逮着让自己学习的班主任,一时真是感慨万分。 当年自己怎么就不听他的呢? 也就是现在长大了才知道,当年老师的种种的好。 这么一想,林望舒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努把力,别管学校的风气怎么样,一定要尽到自己的责任,把这群孩子给带出来。 等过几年,等“英语热”来了,到底是比别人强,就算去工厂当工人,会英语,能看懂说明书,或者能简单说几句,也能趁机出头。 她不求现在这群孩子明白她的苦心,只希望以后,在他们人生的某个阶段,回首昔日光阴,会突然意识到,当年那个小林老师苦心婆口地带着他们学习,其实是对他们的人生有那么一点点帮助的,那就够了。 至于该怎么教,林望舒其实多少有些想法了,她想着,干脆教这些孩子唱歌好了。 一群只知道玩的,硬按着牛喝水也不行,还不如干脆将计就计,让他们学唱英文歌,唱英文歌的时候,顺便教他们歌词,慢慢地有点感觉,再扩展词汇量学别的。 虽然这个办法会慢一些,但总归比现在这种状态强吧。 接下来几天,因为婚礼时间紧,陆殿卿工作也忙,以至于连着几天,都不见人影,音乐会竟是没时间去了,他自然很有些歉意,不过林望舒倒是没觉得什么,他不去,她正好带着家里人一起去。 到了那一晚,林观海的对象肖爱红也过来了,见到林望舒,她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很激动。 林望舒看到她,心里有些泛酸,又觉得喜欢,曾经已经逝去的人就那么鲜活出现在面前,为了一场音乐会窃喜期盼着,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感慨的。 这个嫂子,其实也有些小毛病,比如有些虚荣,爱面儿,有时候不太有眼力见儿,不过那又怎么样,活着最好了,如果她能活着,怎么着都成。 林家人郑重其事地打扮过,看着到了时间,决定早早出发,大杂院里大家伙都知道他们全家要去红塔礼堂,那个羡慕劲儿,让林家人去了好好看,“回来也给我们讲讲”。 到了音乐会,自然是长了大见识,看看这里那里,最后肖爱红发出感慨:“人家茅房比咱们家厨房都干净,我可算是开了眼!” 关彧馨倒是还好:“其实和我们以前看戏的戏院差不多,我们以前唱戏都是化妆,现在外国老头不化妆,就一白胡子。” 大家听了关彧馨的话,都笑起来了,无论天大的事,关彧馨都可以一句话总结“和我们当初差不多”。 而这几天林望舒逐渐对学校工作也适应了,她想着和学生们打好关系,这天林望舒干脆也给自己准备了盒饭,这样中午还能一起吃饭,一大早,她拎着背包轻快地往学校走去,这个时候正是学生老师往里面走的时候,她随着人流进去,之后打听了炊事房方向,把自己的饭盒送进去。 出来后,就听到一阵口哨声,一抬头,几个男生正靠在墙根底下站着,笑着冲自己吹口哨,还大声喊着“真晃眼”。 应该是高中生,十六七岁的样子,也就半大孩子,竟然一脸痞子相。 林望舒很威严地瞪了他们一眼,谁知道他们却哈哈笑起来。 周围有人好奇地看过来,林望舒便懒得搭理他们,径自往前走。 走了两步,一个女生追过来:“小林老师!” 林望舒一看,竟然是她那天选出来的小组长冯秀荷,她便笑了:“你也放饭盒是吗?” 冯秀荷:“对对对,放饭盒!老师,刚才那几个你不用搭理,打头的那个叫李红柱,他们就是不正经混,满世界茬架,仗着家里有点臭钱,整天玩儿闹,没事就在大街上骑自行车拍婆子!” 这几年,这些半大小子根本不正经混,就在大街上瞎晃荡,慢慢地也就衍生出一些圈子里的话,比如拍婆子,其实就是在大街上勾搭那些不认识的年轻姑娘。 林望舒一听:“他们竟然连我都敢调戏,他们不知道我是老师吗?” 冯秀荷无奈地看向林望舒,心想还能不知道啊,只不过现在都传开了,我们高二甲班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老师,高中男生一个个都心痒痒想跑来看看呢。 她也不敢说实话,只好道:“小林老师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被别班男生欺负。” 林望舒简直哭笑不得:“老师谢谢你们了!” 冯秀荷很认真地道:“我说真的,别班的老师都没你好看,也没你年轻!小林老师你来我们班,我们班可有面儿了。” 林望舒:“难道就没人说我英语好吗?” 冯秀荷:“他们又不懂英语!他们只知道看脸!” 林望舒越发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一时冯秀荷赶紧去教室了,她也先去了办公室。 现在她在办公室有了一个抽屉,可以把自己学习用的书本放进去,这样平时不上课就可以在这里学习了。 第二节课才是她的英语课,她打算先备一下课,准备下今天要教的英语歌曲中的单词。 这样可以一边教歌,一边在黑板上写一些单词让他们来认。 这么整理着的时候,她想起冯秀荷说的,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沉下心来想想,她倒是能理解现在学生的状态。 这些学生大概生于1960年左右吧,懂事开始就闹哄哄的,没正经上课过,从小到大就是这么混着过来的,学生不像学生,老师不像老师,没事干逃课出去玩儿闹,这在他们来说都是正常的,他们不去搞整人都算是安分了。 所以要求他们尊师重道,要求他们遵守纪律,那简直是胡扯了。 当下她让自己放平心态。 她就是来混一混的,原来的目的是来混一混,挣一份工资,顺便找个好的环境好好学习准备高考。 现在看到这群半大孩子,希望他们能学习,她也想尽自己的一份责任,所以她会努力 但是他们能走到哪一步,还是看他们自己,她不可能硬按着牛吃草。 所以她只需要努力就好了,但求无愧于心。 想明白这个,她倒是放松了许多,反正今天任务没别的,就教他们唱歌就行了。 备课后,她又趁机做了几道物理题,做完后,看看时候,差不多到了她上课的时候,她走过去教室,上了讲台。 下面齐刷刷地喊:“小林老师好!” 林望舒心想,看来这个“小”字是去不掉了。 于是也就认了:“同学们好,今天小林老师要教你们唱一首歌。” 班级里就开始鼓掌了,有人开始大喊:“小林老师来一个,来一个。” 林望舒补充:“英文歌。” 下面鼓掌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林望舒便开始给大家唱《ihaveadrea》,这首英文歌曾经红极一时,她现在唱,虽然超前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太让人大惊小怪。 她唱完后,底下全体疯狂鼓掌,大家喊着:“小林老师唱得好!太好听了!” 林望舒笑着说:“你们想不想学?” 底下所有人都喊着:“学!” 林望舒眼尖,看到叶均秋没喊,便说:“叶同学,你是不是会唱?” 叶均秋笑看着林望舒:“报告小林老师,我不会。” 林望舒:“你不会你怎么不想学?你肯定会,现在,我们有请我们的英语课代表叶均秋上台表演!” 她这么一喊,底下人也都开始鼓掌。 林望舒好整以暇地看着叶均秋:“我们的英语课代表,有请了——” 叶均秋皱眉:“我确实不会。” 林望舒:“行,那叶同学,你好好学,等下课时,我们要从你这个英文课代表开始检验,请英文课代表给我们展示学习成果。” 叶均秋皱了下眉,其它同学却都哈哈大笑,一个个表示可以。 他们对于这位英语课代表的出丑行为都很欢迎。 林望舒:“看到没,这是群众的呼声,作为一个民主集体,我们要少数服从多数,请叶同学认真学唱歌。” 叶均秋无精打采地点了下头,之后就坐下去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大家兴致更高昂了,林望舒成绩在黑板上写了“ihaveadrea这几个单词,并大致讲了讲每个单词的意思,之后便开始教大家唱歌。 不得不说,教唱歌这个教学方式非常管用,大家学习气氛热烈,一节课下来,大部分竟然都能哼几句了,哼得还挺像回事。 除了叶均秋,林望舒还抽调了其它几个学生唱几句,都还不错。 她心情大好,想着这是一个很好的教学方式,回去后可以和陆殿卿好好学习探索下,没准还能有其他灵感呢。 第52章 第 52 章 第52章姑姑陆知义 连着几天,林望舒上班的教学就是唱歌,学生们高兴,她也觉得轻松,唱歌中也试着在黑板上写几个单词让大家认认,学生们一个个倒是有些兴致,这么一来,确实也学了几个单词。 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林望舒和陆殿卿商量了自己的唱歌教学,倒是被他大力褒奖了一番,又道:“我去给你找一个收录机,你可以带到学校,放给学生听,这样也省的你自己费力气唱了。” 林望舒:“这样倒是不错,不过也麻烦,再说刚开始,我还是低调点,先自己教几首再说。” 一时又道:“不过我的歌都快教完了,你会唱什么英文歌吗?” 陆殿卿想了想:“我只会唱几首最简单的儿歌,看样子你都会。” 林望舒:“我的婆婆那么多才多艺,你怎么没多学一点?” 陆殿卿无奈地看她一眼:“可能我比较笨。” 林望舒听着,笑出声。 陆殿卿:“不过我记得我爷爷那里有一些老唱片,我小时候还听过,回头我翻出来,要是还能用,你倒是可以多听听。” 林望舒:“那敢情好,你帮我找找吧。” 陆殿卿:“昨天我姑姑回来,这次老宅装修的事,是她来经手,所以周日的时候,你看看腾出时间,我们和她一起吃个饭,说一下情况。” 林望舒:“好,其实我能想到的,那天都告诉你了,一时也没别的什么想法,她要做主,那就随她做主。” 她知道陆殿卿那个姑姑,可是一个讲究的人,那是超越于时代的生活品味,凡事精益求精,所以这么一个姑姑来负责老宅装修,她觉得,就算她要挑剔,那就随便她。 反正越挑剔,最后自己住着也舒服。 陆殿卿看她这样:“姑母一向掐尖要强,其实我怕你和她处不来。。” 林望舒:“放心好了,她要怎么着都成,反正别问我,问就是不懂。” 陆殿卿笑:“你悠着点吧。” 到了周日的时候,陆殿卿带着林望舒去见了这位姑姑陆知义。 正如上辈子所记得的,果然是悠闲从容的模样,那讲究简直写在每一根头发丝里。 陆知义见到林望舒,自然有几分打量,很有些婆婆打量儿媳妇的样子,眼神里也很有慈禧太后巡查秀女的挑剔和居高临下。 林望舒其实早料到这个了,便也不变应万变,她问什么,她就答,她不问,她就不说。 她若说你觉得这个该怎么办,林望舒就说不知道,我不懂,我不会,全由姑母做主好了。 最后陆知义看着林望舒,淡淡地问:“你和殿卿结婚,除了亲朋,这四九城,你觉得该请哪些客人?该摆多少桌,该有哪些菜,又想着该用什么茶酒才不失了体面?” 林望舒心想这问题就有意思了,自己小门小户,除了亲朋还能请谁?请哪些人还不是陆家的关系。该用什么茶酒什么规格也不是自己能说的。 左不过一个下马威,让自己知道自己分量和无知罢了。 当下便道:“可是我没嫁过人,怎么会有什么想法呢,姑母嫁过,姑母应该懂吧。” 这话听得陆知义脸色几变,狐疑地打量着林望舒。 她当然知道林望舒家世一般,还和雷家有牵扯,就这么一个媳妇,嫁给自己家殿卿,不是应该求着捧着,小心翼翼低头当小媳妇? 结果现在这叫什么态度? 当下眸中越发有了鄙薄。 陆殿卿见此,便问起老宅廊子前壁画的整修问题,陆知义听了,也就不再搭理林望舒,和陆殿卿讨论起来。 林望舒乐得从旁清闲了。 其实房子怎么着不是住?她并不讲究那么多,关于旧家具新补的漆到底是用什么工艺好,她实在是也不想知道。 这么听着听着,她就有些困了。本来也不至于,不过她昨晚学习到很晚,加上那些什么补漆什么布料什么木骨,实在是太过乏味,她听得竟然上下眼皮打架,打起瞌睡来。 冷不丁的,陆知义突然看向她:“小林,你觉得这个事怎么好?” 林望舒一脸茫然地看向陆殿卿,心想不带这样的,还能突然提问? 陆殿卿从旁,笑而不语,竟然也不解围。 她无奈,只好说:“姑母,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陆知义:“怎么,你没听?” 林望舒:“姑母和殿卿所说,太过高深,我学识浅薄,实在不懂。” 陆知义撩起眼皮,淡淡地道:“不懂的话,还是要学,以后你是要站在殿卿身边的人,如果百事不懂,少不得让人看笑话,这些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学问,但还是应该知道,不然和人聊起来,一问三不知,难免贻笑大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陆家娶了什么样的儿媳。” 林望舒再次看向陆殿卿,谁知道他依然没有出口的意思。 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姑母,如果要看笑话,那就只能看笑话了,这些我确实不懂,学的话,脑子不好使,也学不会。” 陆知义愣了,看着她,半响没说出话来。 之后,她用嘲讽的目光望向陆殿卿。 陆殿卿神态自若,诚恳地道:“姑母,她性子一贯如此,我早已习惯了,既然是嫁给我,我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不懂,那姑母做主就是了,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商量,倒是不必非要她去学什么。” 陆知义是万万没想到他这么说,这就是护着媳妇随便她瞎胡闹了! 她深吸口气,看看陆殿卿,看看林望舒,好笑地道:“好。” 两个人终于离开后,林望舒也有些无奈:“你怎么也不帮我说话?” 陆殿卿笑道:“你自己不是也应对得很好?” 林望舒想想刚才:“你姑估计被我气死了。” 陆殿卿:“这些事,不懂就不懂,都是老一辈的讲究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你又不需要去故宫修文物,懂这些有什么用?所以我说你应对得好,与其以后后患无穷,倒不如现在让我姑母念头断个干干净净。” 林望舒想想也是,他这位姑母现在五十多岁,解放前那绝对的是顶尖的千金大小姐,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宠爱自己的父亲。 她又命好,嫁的丈夫也有出息,全都赶上了好时候,过去十年别人最难的时候,她照样日子过得舒坦。 可以说,这位千金大小姐这辈子就没吃过任何苦头,她身上的大小姐做派可以说贯彻一生。 陆殿卿的母亲在香港,除了母亲外,最亲近的女性长辈就是这位姑母了,于是这位姑母看起来很有挑起婆婆大梁的意思,以后少不了对自己各种教诲调理。 自己今天来这么一出,只盼着她早日断绝了念头,可别想着改造她,放她自由好了。 林望舒长出了口气:“那你姑母生气了,她会怎么样?” 陆殿卿:“她应该会和其它长辈提起你。” 林望舒:“然后呢?” 陆殿卿:“没然后,我家里长辈对于我姑母是什么性子比较清楚,他们自然会有他们的判断。反正你确实不懂,装也装不来,装也没意思,就这样吧。” 林望舒:“……” 好像也有道理。 她狐疑地望着他:“对于这种事,你好像还挺有经验?” 陆殿卿笑道:“这是我从小见惯的戏码,习惯了。” 林望舒:“什么意思?” 陆殿卿却不提了:“陈年往事,不值一提。对了,以前一些老唱片都在我爷爷那里,我那天整理了下找出来,现在带你过去看看。” 林望舒:“好啊!” 不过一时想起来:“我们是不是还得拍结婚照?” 陆殿卿:“顺路,先拍照,然后再去东交民巷,我们可以在那边吃个饭,上次你不是喜欢吃东安市场的奶酪吗?” 林望舒便来了兴致:“好!” 当下两个人先赶过去照相馆,拍了结婚照,因为陆殿卿脸上的淤痕还有些印,便涂了一层粉。 林望舒憋笑:“再打扮打扮,可以上台演戏了。” 陆殿卿不悦地扫了她一眼:“少说话。” 拍好照片,照相师傅看他们两个长得模样出挑,很有兴致,开始劝说他们拍婚纱照。 “一般人都没拍过,多时髦洋气啊!我们店里这是头一个引进的!” 林望舒看了看,其实兴趣不大,她甚至觉得那个婚纱太过繁琐,太多缀饰,有些幼稚傻气,还不如穿着简单的西装和衬衫拍,这样至少不会留下浓重的时代气息,就是再过十几年,不会特别老气。 拒绝了拍照师傅的盛情邀请,两个人赶过去东交民巷。 东交民巷很有些历史了,据说元朝时候就有了,那时候还叫东江米巷,到了乾隆时候,东江米巷的骚达子馆成了专门接待外国使臣的迎宾馆,南京条约之后,这里一度沦为国中之国,中国人不许居住在此,就连清朝皇帝祭祀的堂子都因此北迁,一直到解放后,这里才焕发了新貌。 不过因为这些历史,东交民巷也保留了大量的西洋建筑,成为迥异于周围胡同的一道风景线。 陆殿卿爷爷的宅子是一处中西结合的宅子,红砖砌墙,里面是砖木结构的,雕花的门窗罩,在周围一片西洋建筑中,并不起眼,甚至略显寒酸。 陆殿卿拿了钥匙打开门,带她进去,里面现在没人住,院子里有飘零的银杏叶子,靠墙有一处石桌,旁边是绿意盎然的葡萄架,上面葡萄眼看着要结果子了。 这么走进去,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胡奶奶的意思是,回头白纸坊的房子退还给政府,她就搬到这边来,也能顺便照顾我爷爷的起居。” 林望舒有些惊讶:“为什么?我以为她会和我们一起搬过去新街口。” 上辈子就是这样的啊,现在自己和陆殿卿结婚,结果她不搬过去了。 她想起那天胡奶奶的话:“该不会和那天的事有关吧,其实她说她的,老一辈人都这个想法,我又不会因为这个就恼,我根本不会在意这个。” 陆殿卿:“不会,我没说什么,是胡奶奶自己的意思。” 他略沉吟了下,道:“她的意思是,我们刚结婚,她在的话,怕不自在,所以干脆住这里,况且她也喜欢这里,说是做什么都方便。” 林望舒:“其实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吧。” 陆殿卿听了,侧首看她一眼,低声道:“我觉得可能确实有点不太方便。” 本来这话也没什么,但是林望舒却一下子多想了,她脸上竟然有些红,便软声嘟哝道:“你都在想什么!” 陆殿卿的声音便有些沙了:“嗯?我想什么,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林望舒好笑,软软瞪他一眼:“好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陆殿卿却捏住了她的手指:“这边。” 于是他带她过去了朝东的一间房,并不算大,不过里面布置得还算干净整齐,有床,有一个小小书架。 “我小时候住在爷爷这里的话,就住这个房间。” 林望舒听了,便好奇起来,不过因为太久没住了,其实也看不出什么,只有旁边相框里的照片,有一些陆殿卿的痕迹。 她凑过去,看到里面的小男孩不过四五岁的样子,穿着小小的背带裤,小绅士气派十足,头发微卷,深邃的大眼睛,皮肤很白。 她笑了:“你小时候真好看,像个洋娃娃!” 陆殿卿:“应该是我幼儿园时候照的了。” 林望舒看后面背景,确实是幼儿园的样子,是很讲究的那种幼儿园,靠窗户的位置还摆放着钢琴。 她叹道:“你小时候上这么好的幼儿园。” 她小时候干嘛,上树掏鸟下河捞鱼?幼儿园,没这么一回事。 陆殿卿:“就是那天说的教会幼儿园,解放前就有,我现在想想,是很西式的幼儿园,钢琴,圣诞树,启蒙式教育,什么都有。不过等我上小学,这幼儿园就没了。” 也不是没了,确切地说是被改了,很社会主义特色了。 说着间,陆殿卿打开旁边一个黑漆木盒子,林望舒这才发现,这就是他所说的唱片。 陆殿卿道:“这是以前旧式的钢针唱片,这个很费针,不过我找到一盒以前的备用唱针,可以随便听了。” 林望舒看着那些唱片:“这里面都是英文的吗?” 陆殿卿:“各国家的都有,都是进口的,我记得我小时候,寄卖行会卖那些非社会主义国家的原版唱片,当时我母亲设法买了一些。” 他很快摆弄好了,放进去一张唱片,打开,于是徐缓的音乐响起,林望舒听出来,这是曾经流行美国的民谣歌手neildiacarole》,这首歌应该是六十年代发行的。 陆殿卿道:“需要歌词吗?” 林望舒:“要,竟然还有歌词?” 她只知道这首歌,但是歌词确实不知道。 陆殿卿笑,温声说:“我来给你写。” 林望舒也笑了:“好。” 她自己听的话,并不能保证每一个单词都绝对正确,毕竟唱歌的语调发音有时候会模糊,她未必一定能清楚地听出每个单词。 于是他便拿了一支钢笔,找了白纸,在旁边的桌子上听写歌词。 林望舒望着窗外,专注地听着唱片里流泻出的歌声。 这位曾经红极一时的民谣歌声音沧桑古朴醇厚洒脱,好像能触动人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了,落日的余晖变幻着颜色,映照在古色古香的雕花窗棂上,洒进了房间内。 于是在那细腻温和的旋律中,她看到他修长干净的手握着笔,正低头认真写着歌词。 她看过去,他恰好写到一处“goodtisogood”。 很漂亮的花体字。 林望舒便觉得,有一种细腻而躁动的情愫在自己心口蔓延,她甚至恍惚觉得,此时此刻,便是最美好的。 因为她身边的他,是这么美好。 这时候,歌声终了,陆殿卿也写完了,他抬头道:“再听一遍,对照一下,就没问题了。” 抬头的时候,看到林望舒正望着自己。 她的眼睛很亮,很专注。 他在她的目光中,瞬间停住了手中动作。 四目相对,有一种别样的情愫在狭窄的空间中流淌,呼吸也已经紊乱,好像不需要说什么,彼此都懂彼此的意思。 开口时,陆殿卿的声音已经哑了:“林望舒。” 林望舒:“嗯?” 他的眸色变深,线条紧绷,不过声音依然是压抑而克制的:“我们的婚礼,大概还有一周。” 林望舒没说话,眼睛晶亮地看着他。 陆殿卿:“我们可以把最美好的留到婚礼那天。” 林望舒脸上红红的,依然没说话。 陆殿卿:“不过——” 林望舒安静地等着。 陆殿卿:“现在我们应该再亲一下。” 因为刻意的压抑,他的声音紧绷到几乎失了平稳:“也可以试试别的。” 房间内的空气凝固,林望舒的呼吸已经停止。 她看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想试什么?” 陆殿卿手里依然握着那支钢笔,眼睛却仿佛着了火:“就上次那样,你觉得呢?” 林望舒:“那你动作要轻。” 陆殿卿喉结颤动,哑声道:“好。” 第53章 第 53 章 第53章双倍的喜欢<\/p>\n 林望舒想,陆殿卿天性内敛而克制,以至于他对外表现出的总是过度理智冷静。<\/p>\n 当表层的平静被打破后,犹如火山熔浆,他反而会有激烈的爆发力。<\/p>\n 当然了,即使这样,他依然在紧要关头克制住了,并没有踏入最后一道门槛。<\/p>\n 当结束后,面对一片狼藉,他好像有些手足无措,楞了一会后,才帮她清理,让她坐在一旁。<\/p>\n 她其实也有些恍惚,想着刚才。<\/p>\n 上一次太匆忙,她并没有留意到什么,这次却是触感清楚。<\/p>\n 她从旁安静地看着他收拾,他眉梢泛着红,薄唇紧紧抿着,微微低头时的侧影看着那么鲜明深刻的好看。<\/p>\n 他被她看得无奈,也有些别扭,便抬头道:“你在看什么?”<\/p>\n 四目相对,林望舒下意识躲开了,咬着唇说:“也没什么……”<\/p>\n 林望舒其实有些被震撼到了。<\/p>\n 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p>\n 他本身就比一般男人长得高一些,也更挺拔修长,她想着,这个可能是成正比例的。<\/p>\n 陆殿卿动作停顿了一会,才重新开始收拾,收拾好了后,才发现钢笔掉到了地上。<\/p>\n 他记得当时他正要给她写歌词,钢笔是握在手中的,现在钢笔掉了,磕在地上,钢笔水也磕出来一些,洒在了地板砖上。<\/p>\n 他将钢笔拾起来,从旁边的宣纸中拿出来擦了地上。<\/p>\n 林望舒听到他的动作,回头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该不会把钢笔摔坏了吧。”<\/p>\n 陆殿卿抬眼看她:“没坏。”<\/p>\n 林望舒说:“那就好。”<\/p>\n 陆殿卿将钢笔收好了,这才走到她身后,俯首下来,低声说:“你觉得怎么样?”<\/p>\n 林望舒含糊地道:“什么怎么样……”<\/p>\n 陆殿卿神情微顿,之后才说:“你不是说让我轻点吗,刚才,疼吗?”<\/p>\n 林望舒咳了下:“也还好。”<\/p>\n 她希望他不要提这些,一提她就想起来刚才,心就跳得厉害。<\/p>\n 陆殿卿定定地看着她,她头发现在剪短了,乌黑的发和衣领间露出隐隐的白,就很引人遐想。<\/p>\n 特别是经历了刚才后。<\/p>\n 他甚至想起刚才看到的,像一坨牛奶果冻,软乎乎的白,上面还嵌着红樱果。<\/p>\n 他本来还想细看,她却将他推开了,只是晃了那么一眼。<\/p>\n 他压下心里的感觉,走过去唱片旁,换了一张,按下open的按钮,音乐声便流淌出来。<\/p>\n 他走到她身边,从后面抱住她。<\/p>\n 林望舒:“又要干嘛……”<\/p>\n 陆殿卿:“就抱一会。”<\/p>\n 林望舒:“好吧。”<\/p>\n 于是他便像抱着孩子一样抱着她,坐在窗前的老式靠背座椅上,去听唱片中沧桑古老的英文歌。<\/p>\n 当听到那句“loveiseherefor”的时候,他低头,有些眷恋地亲她脸颊,鼻子轻轻触着她的耳朵。<\/p>\n 林望舒便觉得,自己成为了一只猫,一只被主人抱在怀中,被尽情宠爱着的猫,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软软的,张口就能发出“喵喵喵”的声音了。<\/p>\n 她便撒娇地仰起脸:“还要亲。”<\/p>\n 陆殿卿眸色颜色转深,喉间发出低哑的气声:“嗯。”<\/p>\n 之后,他便让她回转了身,低头揽着她,细致温和地亲她。<\/p>\n 林望舒揽住他的脖子,仰脸看着他,忍不住问:“陆殿卿,你是不是从小喜欢我?”<\/p>\n 陆殿卿动作顿了下,之后才道:“是。”<\/p>\n 林望舒:“有多喜欢?”<\/p>\n 陆殿卿:“不知道。”<\/p>\n 林望舒就不满意了:“不知道?”<\/p>\n 陆殿卿想了想:“我对你的喜欢,可能是你对我喜欢的两倍。”<\/p>\n 林望舒还是不满意:“那到底是多少?”<\/p>\n 陆殿卿搂着她的后腰:“那你先想想你对我的喜欢是多少。”<\/p>\n 林望舒突然明白了:“你给我挖坑,你给我讨价还价。”<\/p>\n 陆殿卿的唇轻贴着她细白柔腻的颈子,低声道:“就给你挖坑怎么了,你想要我很喜欢你,可我也想要你很喜欢我,你给我一分,我就愿意回报你双倍,但你不能不给我,林望舒,做人不能不讲理。”<\/p>\n 林望舒没说话,将身体靠在他身上,在那音乐声中,她闭上眼睛。<\/p>\n 陆殿卿低头凝视着她,感觉她已经睡着了。<\/p>\n 他便多少有些恼,甚至有种冲动,想低头咬她,想吃樱果,想咬上白生生的牛奶果冻。<\/p>\n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喃喃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对你喜欢多少,但是至少现在,很喜欢,我特别庆幸,我们能拥有这辈子,我可以陪着你,你可以陪着我。”<\/p>\n 陆殿卿捧着她的脸,琥珀色的眸子温柔地凝视着她。<\/p>\n 过了半响,他沙哑的声音低低喃道:“我觉得这就够了。”<\/p>\n 说着,他再次吻上她的唇。<\/p>\n 他刚才的那些心思消散了。<\/p>\n 他想,其实她也有些羞涩,那就等等好了,反正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p>\n 而现在,她的唇软软的,像是小时候吃过的白脱海绵蛋糕,软糯细腻到让人发颤。<\/p>\n 这样也很好吃。<\/p>\n <\/p>\n 林望舒依然进行她的唱歌教育,并引入了从陆殿卿家唱片中学到的新歌,当然为了避免一些误会和尴尬,她把那些love什么的都去掉了,只留下干干净净的歌词。<\/p>\n 显然这群孩子很喜欢这种教学方式,偶尔还能看到教室外有来偷听的,那些偷听的也跟着一起唱。<\/p>\n 林望舒对此很满意,她觉得自己的唱歌教学再持续几周,差不多等自己结婚后,就可以开始下一阶段的教学了。<\/p>\n 这天,她上完课,去食堂拿自己的饭盒,她看到自己的饭盒,正要拿,就被一只手眼疾手快拿走了。<\/p>\n 她看过去,竟然是以前对着自己吹口哨的,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笑起来很痞,她记得叫李红柱。<\/p>\n 她当即道:“李红柱同学,你拿错了饭盒,这饭盒是我的,还给我。”<\/p>\n 那男生却往前跑:“小林老师盘靓,唱歌也很好听,快来给小爷唱一个。”<\/p>\n 林望舒简直不敢相信,心想这是没天理了。<\/p>\n 她撒丫子就要追,谁知道那人东躲西藏的,就是追不上。<\/p>\n 她无奈,想着要去告校长,必须给这个学生一个教训。如果学校也管不了,那就豁出去了,找一帮人来揍他。<\/p>\n 要不然这孩子长大后还不知道怎么着呢!<\/p>\n 谁知道那李红柱正得意地晃荡着自己的饭盒,突然间,后面一只手,劈手将那饭盒抢走了。<\/p>\n 李红柱一回头要看,就见几个人一拥而上,直接将他按那里,噼里啪啦一顿揍。<\/p>\n 林望舒看过去,只见拎着自己饭盒的是叶均秋。<\/p>\n 叶均秋扬眉,将那饭盒扔过来:“小林老师,你怎么这会儿还不吃饭,不怕凉了吗?”<\/p>\n 这分明是打趣自己,不过林望舒顾不上了,忙对着那几个男生道:“打差不多就得了,别出事,不然回头你们进局子!”<\/p>\n 那几个男生见林望舒过来,这才放开,李红柱已经被打了一个鼻青脸肿。<\/p>\n 李保国狠狠踹了他屁股:“以后再敢欺负我们小林老师,打不死你!滚!”<\/p>\n 林望舒抱着饭盒回去办公室,一路上还被几个男生保护着,真是雄赳赳气昂昂,可有面儿了。<\/p>\n 林望舒郑重地谢过了,回去教室,慢慢地吃自己盒饭。<\/p>\n 她叹了一声,没想到自己当老师,当到了要学生保护的份上,这世道到底怎么了?<\/p>\n 第二天,林望舒的课堂上,学生们依然兴致高昂,谁知道正唱着,就听外面有人闹腾起来了,一问才知道,有别的年级学生也都偷偷跑来教室外头想听自己唱歌,于是本班的几个男生看不惯,竟然叫了几个人,要把他们赶跑。<\/p>\n 林望舒也是好笑又好气,不过想想那些别班的来听自己唱歌,影响也不好,赶就赶吧。<\/p>\n 接下来,她的热度持续上涨,以至于中午的时候,几个学生自告奋勇要帮她拿饭盒。<\/p>\n 她见此,干脆中午也就拿了饭盒去教室吃,还能和学生们一起分享下彼此的食物。<\/p>\n 就她观察到的,大部分家境一般,饭菜并不太丰盛,不过也有几个好的,会有荤菜。<\/p>\n 正好她饭盒里是昨晚的红烧鸡块,她就给大家都分享着尝了尝。<\/p>\n 冯秀荷尝了一口,连声说好吃,美滋滋地道:“小林老师,这是你自己做的是吗,你厨艺真好!”<\/p>\n 林望舒:“不,我不会做,这是我哥做的,我根本不会做饭。”<\/p>\n 陈爱国听了,一脸失望,惊讶地望着林望舒:“老师,你竟然不会做饭?那你怎么办?你还能让你哥一直给你做饭?”<\/p>\n 林望舒瞧他失望的样子,好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老师以后可以结婚啊,结婚了老师的爱人会做饭!再说了,等以后结婚了老师也可以学嘛,又不是一直不会。”<\/p>\n 大家都好奇起来:“老师你有对象了吗?”<\/p>\n 林望舒:“有啊,老师不但有对象,而且很快就要结婚了,下周举办婚礼。”<\/p>\n 她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学生全都惊讶地看过来,特别是几个男生,更是瞪大眼睛:“小林老师你要结婚了?”<\/p>\n 林望舒:“对,已经登记领证了,就差婚礼了,我现在正准备结婚用品。”<\/p>\n 旁边叶均秋突然道:“小林老师,你才二十一岁,你竟然不响应国家晚婚晚育政策,这么早就要结婚?”<\/p>\n 林望舒:“我合法结婚,单位审批,也碍不着谁吧!”<\/p>\n 大家全都不吭声了。<\/p>\n 吃完饭,冯秀荷和林望舒一起去刷饭盒,小声说:“小林老师,你说你要结婚了,我看那几个男生脸都耷拉下来了!”<\/p>\n 林望舒笑出声:“至于嘛,一个个小屁孩,脑子都想什么呢!”<\/p>\n 冯秀荷:“难过呗,就这么被人家嗅了蜜!”<\/p>\n 林望舒听着,笑道:“姑娘家说话文明点,什么嗅了蜜,你说你们这群孩子,都怎么说话呢!”<\/p>\n 嗅了谁的蜜,这是闹腾着的那十年出来的黑话,或者说春典,大概是抢了谁女朋友的意思。<\/p>\n 冯秀荷:“他们都暗地里觉得小林老师漂亮,别班男生看一眼,他们就气不过!”<\/p>\n 林望舒:“听得我心花怒放,没想到我一把年纪竟然这么受欢迎!”<\/p>\n 冯秀荷笑道:“你看叶均秋,对你结婚的事可在意了,当时饭都吃不下去了,他眼光挺高的,长得也好看,学校里好几个女生都对他有那个意思,他根本看不上!还有陈爱国,他一听老师要结婚了,那张脸像苦瓜!”<\/p>\n 林望舒:“我看他听说我竟然不会做饭,倒是更失望。”<\/p>\n 冯秀荷:“他们以为小林老师贤惠温柔大方多才多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p>\n 林望舒纳闷:“这说得是我吗?”<\/p>\n 冯秀荷哈哈笑起来:“就自己瞎想的呗!”<\/p>\n 林望舒更加觉得好笑,这就是把他们希望的美好女性特征全都强加自己身上?<\/p>\n 其实对于这种现象,她倒是多少理解,她上学那会儿有个女老师比他们也就大两三岁,结果班里的男生都热乎乎地捧着,觉得美滋滋的,这倒不一定说真是看上了,就是这个年纪毛躁孩子的一种特殊心理,她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恼了。<\/p>\n 不过当然也不能放纵,她琢磨着,回头把陆殿卿拉过来,校园里转转,让他给大家用英语来一段,那气场,肯定一下子镇住这些青瓜蛋子,到时候谁也别瞎想什么了,都麻溜儿安心学习吧。<\/p>\n <\/p>\n 不得不承认,虽然陆知义很有些想当婆婆来改造林望舒的意思,不过她做事还是很细致认真的,一直帮着监工新街口房子的改造,也就是一周时间,那房子已经有模有样了。<\/p>\n 陆殿卿带着林望舒过去看了,林望舒惊叹不已,既保留了原本传统的古色古香,又对一些细节处进行了修整,各处做工完美,实在是让人佩服。<\/p>\n 林望舒感慨:“我觉得必须好好谢谢你姑姑,我已经后悔那天我的态度问题了,就算是装,我也应该装得好一些!”<\/p>\n 陆殿卿:“如果你一开始装了,那就得装一辈子了,何必呢?再说我姑母帮我装潢这处房子,并不是为了你,这是和其它长辈商量过,也是她主动请缨,才把这件事交给她的,如果要感激,也是我们家或者我来感激。”<\/p>\n 林望舒一想也对:“不过看房子的面上,我以后还是应该对她更敬重一些。”<\/p>\n 陆殿卿:“马上就婚礼了,我们现在许多东西都需要采买,最近我单位工作也忙起来,你下班后,多上心吧。”<\/p>\n 林望舒自然明白,现在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p>\n 平时不当家不知道,现在一结婚才明白,床褥被罩被单窗帘,暖壶茶具,以及各种小零碎,林林总总,都是要的。<\/p>\n 虽然她觉得犯不着一口气买齐全,以后可以自己随时需要随时买,但是按照老一辈说法,还是要买个全乎。<\/p>\n 这天一下班,陆殿卿就来接她,说起买手表的事,说他明天有时间,可以抽空带她去买手表。<\/p>\n 林望舒:“手表你出钱还是家里出钱?”<\/p>\n 陆殿卿:“我自己出吧,这个让家里出有些奇怪。”<\/p>\n 林望舒:“好,那买贵的。”<\/p>\n 陆殿卿听这话:“我还以为你会说自己出钱,那就买便宜的。”<\/p>\n 林望舒笑:“那不一样,反正我们自己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花起来不用不好意思!”<\/p>\n 陆殿卿也笑了:“好,给你买最好的。”<\/p>\n 林望舒趁机要求:“我要rolex!”<\/p>\n 陆殿卿:“记住了,给你买rolex。”<\/p>\n 一时又道:“昨天晚上,我过去新街口看房子,恰好我姑母也在,遇上了雷老爷子,我们就说了几句话。”<\/p>\n 林望舒一听,顿时精神了:“都说什么了?雷老爷子现在身体怎么样?”<\/p>\n 上次气得估计够呛,其实这种老人最怕被气到了,万一出个毛病,那事儿就大了。<\/p>\n 陆殿卿:“我三叔批评了我和你,说你性子太直爽,没想到在那个场合说了大实话,说以后会教你婉转些,别人就算做错了,也尽量别提。”<\/p>\n 林望舒愣了下,之后倏地笑出声。<\/p>\n 心想这位三叔可真行,看不出来啊……<\/p>\n 陆殿卿:“之后我们互相道歉,并且表示了言归于好。”<\/p>\n 林望舒:“很好,成了小学生打架了。”<\/p>\n 反正她该出的气已经出了,没什么好计较的,言归于好也挺好的,以后谁也别给谁找茬。<\/p>\n 陆殿卿一本正经地道:“雷阿姨还热情地表示,婚礼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都是邻居,好说话。”<\/p>\n 林望舒好笑:“阿姨可真是礼貌周全。”<\/p>\n 估计心里都要气死了,上次颜面尽失,应该已经沦为笑柄,现在竟然还得说出这种圆融的话,她都可以想象,沈明芳一定在家里摔盘子打碗咬牙切齿。<\/p>\n 陆殿卿:“所以人和人之间的交往,相对来说,大杂院里更直白,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这么一比,是不是大家的闲言碎语都好像挺有意思了?”<\/p>\n 林望舒:“那我们结婚时候,打算让雷阿姨帮忙做点什么?”<\/p>\n 陆殿卿:“不知道,随便吧,这件事应该是我姑母安排吧。她工作清闲,就喜欢张罗这些,随她张罗,我们做小辈的,就图个现成就行了。”<\/p>\n 林望舒:“雷正德呢,他说什么了?”<\/p>\n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道:“他没说什么,他窝在房间里没出来。”<\/p>\n 林望舒:“为什么?”<\/p>\n 陆殿卿笑了下:“他腿上本来有伤,现在被雷老爷子砸破了头。”<\/p>\n 林望舒:“……”<\/p>\n 陆殿卿:“其实那天回去,雷老爷子又揍了他一通。雷老爷子的脾气就这样。”<\/p>\n 林望舒一下子笑了:“听到你的话,那我就放心了。”<\/p>\n 至少还能揍人,说明老人家精气神挺足的,她至少没给人家气出来毛病。<\/p>\n <\/p>\n 林家也忙起来了,按照往常的传统,娘家该准备的肯定都得准备了,一对搪瓷脸盆,一对肥皂盒儿,毛巾暖壶,还有被面儿花布,关彧馨都挑着好料子给做,被面儿更是跑去大栅栏买的丝绸的,光枕头就准备了六对,还都是上好软缎的。<\/p>\n 家常用的毛毯,别家都是买腈纶毯,关彧馨不太看得上,愣是买的羊毛毯,而且一口气买了两条。<\/p>\n 这看得林望舒无奈:“妈,三十多一条呢,这一下子七十块钱进去了,再说这还要工业券呢,那也不少,我又不缺了这个!”<\/p>\n 关彧馨笑了:“你不懂,这是给你做面儿,我看出来了,他们家都是用好的,一个杌子都是有讲究的,咱不能用那腈纶的,太跌份了!”<\/p>\n 大家具的话,陆家已经有了,倒是不缺这个,便把一些零碎小家具比如洗脸架、炕桌、木箱子和靠背椅子等,都陆续让人做了。<\/p>\n 林观海和肖爱红商量了下,他们结婚准备的一些木材,也就先给林望舒用了一些。<\/p>\n 林望舒是觉得犯不着:“又不缺那个,犯不着。”<\/p>\n 肖爱红得了小姑子的好,心里正喜欢,又知道小姑子嫁的是高门,也想帮衬着让小姑子风光,这也是给未来婆家争脸,于是大方地道:“我们结婚得过一段呢,不着急,先用着,都是一家人,这个时候当然得互相帮衬着!”<\/p>\n 这话说得舒坦,林望舒心里暖洋洋的,也就没客气,先用了。<\/p>\n 心里却想着,以后哥哥结婚,她想法子补回来,妈妈给的那些压箱子底钱,她手里留着,到时候可以用。<\/p>\n 这几天陆殿卿虽然忙,不过遇到要紧事,婚礼细节,还是过来商量下。<\/p>\n 缝纫机自然是不买了,但自行车买了,上海飞鸽的自行车,已经订好了,过几天就提货,收录机也拿到了,竟然是国内和日本合作生产的洋货。<\/p>\n 林望舒自然是意外,现在收录机不好买,紧俏货,没想到竟然弄到了。<\/p>\n 至于手表,是陆殿卿特意抽了时间带着林望舒去挑的,林望舒知道手表是分等级的,一类一等是rolex,像是大家比较推崇的o什么的都是三等的。<\/p>\n 之前林望舒说过想买rolex,陆殿卿自然没意见,于是林望舒费尽心思挑了一番,想挑一个好看的,想挑一个能长久戴着的,当然更想保值。<\/p>\n 可恨的是柜台上的rolex大都是男款的,女款的少之又少,倒仿佛rolex只配男人戴一样。<\/p>\n 林望舒:“那要不就算了。”<\/p>\n 陆殿卿:“我再想想别的法子,如果实在买不到,再考虑别的牌子。”<\/p>\n 林望舒:“这个怎么想办法?”<\/p>\n 能要rolex当然最好了。<\/p>\n 现在rolex价格好的六百多,不好的四百多,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大笔钱,陆殿卿却不差这个钱。<\/p>\n 关键是,rolex也没比别的贵多少,o什么的也要四五百了,这么一对比,她觉得还是买rolex好。<\/p>\n 陆殿卿:“我记得我有个朋友好像比较了解,我请他帮忙留意下,看看上海有的话给调货,不过那样时间可能没那么及时,就怕婚礼的时候拿不到。”<\/p>\n 林望舒:“那也不急,反正也不一定婚礼上就要戴啊!”<\/p>\n 陆殿卿眸中便带了笑:“好,那我先问问。”<\/p> 第54章 第 54 章 第54章兰花劳力士 这几天忙得人喘不过气来,林望舒白天去学校上课,下午一下了课,就提前先走,过去新街口。 要结婚了,真是事多,一会儿木匠打的家具送到了,要送进四合院,陆殿卿没功夫去,只好她过去看着,一会儿收录机搬进家了,一会儿定制的衣服到时候了,得过去取了。 那几身衣服做出来后,果然是林望舒想要的效果,穿上身后,简洁大方,却又雍容优雅,怎么着都是好看。 林望舒看着镜子,照了照,心里满意得很。 这天晚上,都已经八点多了,林望舒正在家里做题,陆殿卿突然来找。 林望舒白天上班,抽空看了家具,现在心里正累着,又要学习,便道:“有什么明天再说。” 陆殿卿:“陪我出去走走。” 林望舒待要说什么,旁边关彧馨已经道:“这天热了,外面凉快,你先出去逛逛吧。” 说着那意思,竟仿佛要把她赶出去。 她也是无奈,幽怨地看了她妈一眼,收拾起来课本,起身陪着陆殿卿出去。 两个人证已经领了,婚礼也在筹备着,基本算是过了明面,就差那么一点,所以现在许多事也不避讳,晚上一起出去走走,大家见怪不怪了。 林望舒:“这大晚上的,天好像热了。” 去年大地震,从那时候开始天气好像有些反常,今年天气热得早。 陆殿卿:“前几天一直忙,单位也得举办活动,又忙着准备婚礼的事。” 林望舒:“最近你们单位还有活动?” 陆殿卿:“嗯,本来是当主持人,现在我太忙了,正好逃过去了,不过还是配合着演了一个小品。” 林望舒便笑起来:“你竟然还演小品。” 陆殿卿无奈:“其实我最近哪有那功夫,也是被硬推着上去的。” 林望舒突然好奇起来:“你这么优秀,单位有没有对你有意思的啊?” 陆殿卿:“不知道。” 林望舒:“?” 陆殿卿:“我又没功夫留心那个。” 林望舒便笑:“肯定有,估计故意不说。” 陆殿卿:“你不要总给我扣帽子。” 林望舒:“好吧,当我瞎说的,不过我可告诉你,我们学校,现在对我有意的特别多,一抓一大把。” 陆殿卿扬眉:“什么意思?” 林望舒:“我的学生们啊,我现在在他们心里就是仙女儿,无所不能,温柔贤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英语好数理化也不错,长得又美。” 陆殿卿蹙眉。 之后道:“你的学生,大概应该是十六七岁吧?可能也有十七八岁的?” 毕竟过去那些年,各种升级制度混乱,多大年纪的都有可能。 林望舒:“对,冷不丁一看好像也是大人了。” 陆殿卿:“那也就比你小三四岁。” 他脸色顿时郑重起来了:“那不能把他们当孩子,我记得你提到过,你们班有个课代表,叫叶均秋?” 林望舒有些意外他还记得:“对,叫这个。” 陆殿卿:“他最近都做什么了?” 林望舒有些惊讶于他的在意,不过还是把叶均秋的事都如实告诉他。 最后道:“我倒是觉得没什么,这只是在特定时期对于出现在特定场合的年长女性一种想法,我们班男生女生都挺喜欢我的,也不光是男生喜欢。” 陆殿卿:“我觉得那不一样,他不一样,他肯定有一些想法。” 林望舒:“不至于吧,等过去这一段就好了,或者我离开学校了,到时候谁还记得这个,估计早忘记了。” 陆殿卿:“你觉得别人都像你那样记性不好吗?” 林望舒怔了下,什么意思,说着说着就嫌弃她记性不好? 陆殿卿:“这么大已经懂事了,并不会随便忘,甚至也许永远忘不了。” 林望舒淡淡地抬眼,瞥他一眼,心想他想得真多。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琼瑶作家呢。 陆殿卿见她不以为然,略一沉吟,便道:“我们单位有影音室,我可以申请一下,在里面放英文电影,以后有时间带你学生过来一起看?” 林望舒:“这样也可以?” 陆殿卿:“当然。” 林望舒:“那敢情好,不过也得等我们结婚后,这一段肯定没时间,太忙了。” 陆殿卿:“好。等我忙完这一段有时间了,我可以去学校接你下班。” 林望舒看他,真是一脸护地盘的样子,无奈:“我本来没把这个当回事,而且除了那个捣乱的李红柱,别人也没怎么样,你这样在意,大不了我以后中午不和学生一起吃饭了。” 陆殿卿看她一眼,道:“那倒是不用,我又不是非得管着你,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知道你想拉他们学习进步,你不和他们相处好,是没法管好他们的。我只是觉得应该给他们一个警告,免得他们有非分之想。” 林望舒好笑:“知道啦……至于嘛,他们那些小屁孩,怎么和你比!” 这话自然是很受用,陆殿卿也就笑了:“有一个好消息。”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买到手表了。” 林望舒一听:“真的假的?什么样式的?” 陆殿卿看着她眼睛都亮起来了,便唇角扬起,笑着说:“本来打算从上海想办法,不过太远了,我还是想婚礼前能拿到,便打电话问了天津海关的朋友,他们那里帮忙弄到的,据说还是限量的,18k金,兰花主题的rolex。” 林望舒心尖顿时乐开了花,听着就喜欢:“什么时候到?我想尽快戴上!” 陆殿卿低首,却是道:“我们都几天没见面了,你现在也没功夫搭理我,只惦记着你的学生了。” 语气竟然很有些幽怨。 林望舒:“我这不是也在忙着婚礼的事嘛,再说我们马上要结婚了,着急什么!” 陆殿卿:“我们好几天没试试了。” 他说出试试这几个字时,声音特别轻,轻而沉,眸光就那么看着她。 林望舒陡然脸上一红。 她咬唇,小声说:“你着急什么,这不是马上要结婚了吗?也就几天了。” 陆殿卿:“竟然还有几天,那么长时间?” 林望舒好笑又好气:“你至于嘛!” 陆殿卿:“至于。” 林望舒只觉得他眼眸滚烫,平静的眸底仿佛藏着火。 她陡然想起那一天,一时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陆殿卿:“我最近白天很累,晚上总是做梦……” 接下来的话,他声音便已经是气音,低沉缱绻。 林望舒深吸口气:“别疯了……” 她无奈地道:“手表我不问了,今天你也别试了,我们各自回家!” 说完转身就走。 陆殿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低头就亲。 如开闸的洪水,急促猛烈。 林望舒:“你疯了吗,别乱来。” 一时又道:“仔细被人看到!” 陆殿卿低头亲了好一会,才将下巴抵在她头上,闭着眼睛,平息着自己身体的紧绷感。 半响后,他才放开她。 林望舒其实被亲了这半天,也有些腿软,不过又忌惮着在外面,并不敢怎么样。 她无奈地捶打他胸膛:“我以前只觉得你清风朗月正义凛然不可侵犯,我真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的陆殿卿。”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才发现,上辈子那个过了而立之年四平八稳的陆殿卿,距离她已经很遥远了。 那是存在于另一个陌生时空的人,并不是这个亲昵包容放纵着她的陆殿卿。 她也相信,这个陆殿卿不会成为那样一个人了。 陆殿卿眸底蕴着笑,低头看着她,却是道:“林望舒,你以前形容我,用过一个词。”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人模狗样。” 林望舒仰脸,看着他薄薄的唇,就那么轻轻吐出这四个字,突然觉得一切有些离谱,这简直是一部聊斋。 陆殿卿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低声说:“所以男人就是男人,再人模狗样,心里也总有想法。” 林望舒凝视着他:“比如你,你现在想什么呢?” 陆殿卿静默地望着她,眸中有激烈的情绪滚动,声音却是格外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我想做我昨晚梦里做过的事情。” 林望舒脸红心跳,不过呼吸却是刻意的平稳,她故意问:“那么,你做了什么梦?” 陆殿卿的左手便握住了她的。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视线交缠间,他握着她的,引领她到了一处。 她顿时身体僵硬,咬着唇,有些羞愤,又有些无奈地瞪着他。 陆殿卿松手,她立即抽回来,像烫到一样。 陆殿卿微微低首,俯身,这个姿势让她不至于碰到什么,但是他的唇又几乎贴着她的耳朵。 他低低地在她耳边道:“林望舒,你看,这就是男人,我的理智让我冷静,它却让我热血贲张,想不管不顾——” 他声音越发低了,在她耳边以气音说了最后几个字。 林望舒心脏狂跳,无边的羞耻犹如潮水,但是忐忑的期待却让她浑身血液沸腾。 她仰起脸,看着月光下的陆殿卿。 他竟然是这样的陆殿卿,竟然对自己说出这样放浪的话。 谁能相信呢? 就在这时,陆殿卿却突然直起身,压力陡减,耳边的呼吸声撤离,夜晚的凉风吹来,沁凉的晚风让林望舒越发明白自己的脸有火多烫。 陆殿卿:“晚了,回去吧。” 他竟然主动说让自己回去,这让林望舒有些不适应。 她现在已经觉得今晚就是一部聊斋,而他是那个吃人的禽兽。 他却撤了。 陆殿卿伸出左边口袋,取出来一个盒子,之后放在了她衣服口袋里。 “拿着,回去打开看。” 林望舒伸手就要去摸:“什么?” 陆殿卿握住她的手制止:“回去看。” 林望舒:“好吧……” 陆殿卿:“我不送你了,就站这里,看着你进院子。” 林望舒恍惚地看他一眼,点头:“嗯。” 于是她抬腿往家走,月光如水,一切都看上去那么美好。 她却有些失落。 也许她是希望他化身为禽兽。 走到大杂院门前的时候,她停住脚,回头,看了一眼他。 他还站在月光下,安静地望着自己,身姿挺拔,眉眼柔和。 她突然想使坏,轻轻抬起下巴,嘟起唇,隔着月光,隔着那么一段胡同,做出亲他的姿势。 满意地看到他身体倏然收紧,她冲他绽开一个笑,之后赶紧逃进了大杂院。 今晚,他可以继续做梦了。 就是这么坏心眼。 匆忙回到房中,却见宁苹正在灯下看书,她终于也知道上进了。 她看到林望舒回来,道:“姐,怎么这就回来了。” 林望舒含糊了两句:“不早了,你还看书呢。” 宁苹:“嗯,我这不是听姐的话,好好学习嘛。” 林望舒便道:“那你好好看书学习,你们单位以后可能也有考试,说不定你就抓住机会了。” 宁苹听这话有些茫然,不过还是点头。 林望舒坐在床边,想起刚才月光下的陆殿卿,只觉得心猿意马的。 突然记起他塞给自己的,便打开看,一看之下,几乎不敢置信。 这是一个浅灰磨砂盒子,盒子上印着蓝灰色海马图案,并有一行金色的英文字母“rolex”,那rolex上面浅金色的小皇冠图标。 她好奇地打开,却见里面是一块精美的手表,就那么流光溢彩地斜躺在细腻精贵的皮革和毛毡底衬中。 那手表表带是棕色牛皮质地的,表带窄细,手表表盘为金色日辉纹两针,精致小巧,这让这款手表看上去优雅精致,带着女性的细致感,表盘上则标有淡紫色兰花,浪漫又典雅。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林望舒小心地拿起来,在自己手腕上比了比。 她皮肤白细,手腕纤细优美,如今搭配着这一款手表,自己怎么看怎么喜欢。 旁边宁苹听到动静,起身看过来,一看便惊叹道:“姐,真好看,这是哪儿来的!” 林望舒笑着说:“当然是他送的。” 她补充说:“也不知道花了多钱,不过rolex基本在四百到六百之间吧,估计大差不差这个价格!” 其实女款的劳力士少,况且又是这么好看的,这必然是托了人情找路子买的,所以最关键不是钱了,一般人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啊。 宁苹一听,眼睛都瞪圆了:“这么贵?!” 林望舒:“对,本来就贵,不过这个东西也保值,现在买还算便宜的,以后会更贵吧。” 她对这些手表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这个兰花款应该是大概1976年出的,经典款,后世很少见了,所以价格涨上去了。 反正这种经典的,又停产的,还是挺有收藏价值的。 以后甚至连rolex的盒子都能卖钱。 宁苹越发惊叹不已:“姐,这个太好看了,这么贵,姐夫对你这么好!” 围着看了一番后,宁苹也就继续看书去了,林望舒将手表收起来,却是想起来今晚陆殿卿的样子。 这人可真能装,明明兜里已经揣着rolex了,明明知道只要拿出来,自己必然激动欣喜,兴致来了可能主动搂着要亲,他却装没这回事! 所以这就是人模狗样了! 因为这个,林望舒难免惦记着,等哪天再逗逗他,就想看他想得要死要活想得流鼻血,却只能干着急不敢下嘴的样子。 甚至还想逼着他说一些让她脸红心跳的话,就想看他丢弃那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可谁知道接下来竟然一直没机会,他单位的事本来就忙,恰好又有外宾到访,单位人手不够,忙得团团转,有时候甚至加班一整夜。 知道这消息,说实话林望舒也是挺心疼的,一时自然把那旖旎心思赶紧都抛了,盼着他们赶紧忙完这一波。 现在婚礼的用品置办齐全了,她倒是可以安心了,白天上课,空闲时间就赶紧学习,晚上回到家继续学习。 他忙,不来找她,她倒是能安分学习了。 一直到那晚,林家人都要睡了,林望舒刚做完一套卷子,外面响起敲门声,一看竟然是他,竟然这时候过来了。 屋外夜色朦胧,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露出白衬衫,整洁沉稳,神情间充斥着一丝不苟的严谨,一看就是刚从工作岗位上回来。 关彧馨便把最近买的清单给了陆殿卿:“洗脸架我们刷的是红漆,不是正好配你们家那个柜子嘛,就是怕新漆老漆色不一样,到时候看着寒碜。” 陆殿卿:“差不多就行,反正也不挨着,一般看不出来。” 他淡淡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疲惫,不过眼睛却快速地扫过清单,问道:“羊毛毯也买了?” 关彧馨:“那可不,我想着床上的用品,肯定都给你们置办齐全了!枕套我买的软缎的,这个用起来好,咱不用腈纶的,那个起电,用起来不舒坦!” 陆殿卿便将清单折好了,收起来:“我父母都不在北京,姑母那边我也不敢太过搅扰,多亏了阿姨这段时间费心,置办了这么多,倒是省了我们许多麻烦。” 对于这声夸,关彧馨倒是问心无愧的,这段时间她也是花了大心思给林望舒置办嫁妆,那些零散小东西乍看不起眼,但是要想买齐全不容易,这里凑布票那里弄工业券的,还得赶上人家有货的时候,一打听到有了就赶紧排队过去。 当下也就笑着说:“其实我们做长辈的费些心没什么,最要紧的是都给你们置办齐全了,等回头你们结婚,什么都不缺,那才叫好。” 陆殿卿:“阿姨说的是。” 一时又道:“阿姨,我们婚礼上有两桌是比较重要的客人,所以得准备一些更好的糖果,目前只买了普通分发的,所以还得麻烦您陪着望舒跑一趟友谊商店。” 当下,他拿出来一叠外汇券和一封单位介绍信:“明天我没时间,阿姨您要是有空,陪着望舒过去看看吧。这些外汇券应该足够了,除了买五袋进口糖果,其它需要什么就买了,单位介绍信我开好了,拿着这个介绍信可以进友谊商店。”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中依然有着沙哑的倦意,不过眸中是带着笑的。 关彧馨接过来,看了看,友谊商店只有华侨和外国人才能进,或者驻外工作者也行,但是得有介绍信,陆殿卿那介绍信上盖的他们单位章,有了这个就能走进外国人才能进的友谊商场了。 又看那外汇券,上面印着“侨汇物资供应证”字样,一张外汇券是十元,这一叠大概有二十张,那就是二百左右的外汇券,这是不小的一笔了。 她有些惊讶:“这么多啊!” 她知道外汇券金贵,一般人摸不着,虽然知道陆殿卿单位发外汇券,但没想到弄这么多。 陆殿卿:“有家里长辈给的,也有同事送的,以前拿过我的,现在知道我结婚就还给我一些。” 关彧馨便明白了,毕竟这年头结婚是大事,有人提前一两年慢慢攒着紧缺物资的票券,陆殿卿估计人缘好,平时出手也大方,他结婚时候大家都想帮衬帮衬。 当下笑着说:“那敢情好,我明天看看鞋吧,我得给望舒买一双皮鞋,最好是红色的,在外面逛了半天,没看到合适的。” 毕竟这年头,皮鞋本身就是紧缺货,更别说红皮鞋。 陆殿卿:“嗯,结婚的穿戴,一些细节,我一时顾不上了,望舒想不到的,劳阿姨帮着看看,别漏掉什么。” 这么和关彧馨说了好一番话,陆殿卿的目光才落在旁边的林望舒身上。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眼睛里,他眸中的笑意却便有了缱绻的意味。 他轻声说:“不用省钱,这些花不完也过期,你喜欢什么就买。记得给叔叔阿姨也挑件可心的礼物,这段时间叔叔阿姨陪着你置办东西,费了不少心思。” 林望舒:“知道了。” 说话间,她的目光就落在他眼睛上,那里隐隐都有了一些红血丝,估计最近都在熬夜忙。 陆殿卿注意到了,低声说:“没什么,忙完这几天就好了。” 林望舒脸上微红:“我也没问你啊……” 陆殿卿眸中越发带了笑,目光却缓慢从她脸上移开,之后才道:“阿姨,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五点还得赶去单位。” 关彧馨:“五点?这会儿都几点了,这么晚了,那你赶紧睡去吧。” 陆殿卿颔首:“我这就回去睡觉,阿姨你们也早点休息。” 说着,他再次看了一眼林望舒:“这两天好好休息。” 林望舒:“嗯。” 陆殿卿出门,关彧馨去送,林大靖也去送,林望舒自然跟着。 等送走了,回到家,关彧馨点了点外汇券,有十元的,也有五元的,一共大概两百多,这已经足够买不少好东西了。 她感慨:“我这辈子听说过友谊商场,路过也看过,就是没进去过,这次可算是要开洋荤了!” 林望舒笑了:“明天看看有什么好的吧。” 关彧馨拿着那外汇券不舍得放开:“你这孩子确实有福气,小陆多好的人,模样好,人品好,家世好,对你也舍得,说实话,咱们这家庭,你能嫁给小陆,可算是上辈子积德了!” 林望舒听着想笑,她妈这个人一辈子嘴硬,没想到现在也有服软的时候。 不过平心而论,她当然明白,陆殿卿就是那种怎么挑都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人,无论是家世还是工作,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华,甚至连性格,都是一等一的。 况且对自己又是掏心挖肺的好。 唯一的不好也许是她觉得以前的他太瞻前顾后了,不过现在想想,那也是他这个人人品太好,太负责任了,思虑太周全了。 总之,所有的一切都是好。 她想起妈妈说的,自己上辈子积德了。 她苦笑一声,上辈子积德是吗? 上辈子陆殿卿对自己态度一直冷冷淡淡的,自己对他态度也说不上多好,反正无数个早晨,两个人颔首示意,打一个例行的招呼,便各奔东西。 两千个晨曦间不经意的一眼,就能换来这一世十全十美一场姻缘?<\/p> 第55章 第 55 章 第55章迎亲 第二天恰好肖爱红过来,关彧馨干脆带着她一起过去,肖爱红一听,顿时精神起来了。 友谊商店那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那都是给外国人准备的,普通没路子的老百姓谁能进去?可以说,走一圈友谊商店都是脸上有光了。 于是一路上,肖爱红都时不时低头看自己身上衣服,她怕自己穿得不好给中国人丢脸了。 关彧馨倒是还算镇静:“外国人也是人,我年轻那会儿,还和外国人打过交道呢,这都没什么!” 林望舒听着想笑,她妈而对一切总是如此强大,一句话“我年轻时候”能对付一切妖魔鬼怪。 一行人到了友谊商店,感觉自然不一样,进去时候都有些战战兢兢的,甚至拿出来单位介绍信,人家检查着的时候,都有种担心,生怕被人家轰出来。 好在人家看了看后,也就点点头,让进去了。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迈步进去。 其实林望舒倒是还好,再过几年友谊商店就开放了,不像之前那么高不可攀,普通老百姓如果有路子能弄到外汇券,也能进去,就算不买,也是可以进去看看的。 而等到八十年代末,这种商店就已经走下神坛,没有当年那么风光了。 所以林望舒倒是没那么怯,带着关彧馨和肖爱红进去,大方地和店员点头示意,之后东看看西看看的。 这里而商品确实齐全,许多都是外而买不到的,进口的黄油奶酪,洋烟洋酒,当然也有中国传统的茅台丝绸,总之外而买到买不到的,这里都有。 一行人走到了衣帽鞋专区,关彧馨很快相中一双红色羊皮鞋,样式精致好看,质量一看就上等,肖爱红一见,也连连夸:“这个好看!” 林望舒其实并不想要红色鞋子,毕竟不够庄重,不好搭配衣服,但是现在看这双,竟然不会红得扎眼,平时如果搭配好了,穿着文雅漂亮,也算顺眼。 问了问,这双鞋要十元外汇券,不算贵,当即便拍板好了。 买了鞋子后,又去看了衣服,因为样式问题,林望舒没太有什么相中的,那些蝙蝠衫还有蹬脚裤什么的,现在看着时髦,等过去了那个时候,就一下子特别寒碜了。 她就发现,越是当时火热流行的,回头不流行了,就越看着过时得厉害。 不过逛着逛着,她发现上而有卖羊绒衫的,那羊绒衫看着还不错,雪莲的,样式肯定不出挑,中规中矩的v领,很好搭配衣服,关键是那做工那用料,都是上乘的。 林望舒知道,羊绒衫这种东西最容易掺水了,比如羊绒也分山羊绒和驼羊绒,驼羊绒说是羊绒,其实和山羊的毛也差不多了。 那些标签上的成分比例也有很多说道,水深得很,想买纯羊绒的都难。 她摸了摸,觉得这料子舒服得很,肯定是纯羊绒的。 关彧馨也是有些爱不释手:“这才是好东西,上等的好羊绒,外而买的不一定真的!” 问了问价格,说是需要十七元外汇券。 林望舒算了算,便干脆要四件,直接过去交钱开票。 关彧馨一听:“干嘛要四件?” 林望舒:“妈,你和爸各一件,我和陆殿卿各一件,就当是孝顺你们的。” 关彧馨忙挥手:“这可不行,这是给你们买结婚用品的,好不容易得的外汇券,我们老了,不要这个!” 林望舒:“妈,昨天陆殿卿说了啊,说让我挑点什么,你就当是你未来女婿孝敬你的。” 旁边肖爱红忍不住笑了:“阿姨,望舒说得对,我看这个确实好,你就收了吧,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关彧馨犹豫了下:“一下子要四件,那也不小一笔花销呢。” 林望舒:“妈,你赶紧挑,不然我随便给你拿一个颜色了!” 关彧馨一听,忙道:“这哪能随便挑,我得好好看看!” 林望舒便忍不住笑了。 当下大家一起挑,不过也没多少颜色,无非是驼色、咖啡色、暗灰色以及黑白色,都是那种怎么都没大差错的,最后关彧馨要了暗灰色和驼色,林望舒给自己要了驼色,给陆殿卿要了咖啡色。 接着林望舒又各处看了看,茅台之类的其实都不舍得在这里买,她觉得依陆殿卿三叔的级别,拿几瓶茅台都不算事了,她特意买那些外而弄不到的,按照陆殿卿的嘱咐,要了一些进口巧克力糖果,又要了一个进口电熨斗,毕竟陆殿卿对衣服还挺讲究的,这种进口电熨斗应该比较耐用。 后来林望舒又四处看看,看到一对杯子,那应该是中国出口创外汇的,细腻温润的上等瓷杯,洁白通透,上而是彩绘的外国人物,看着倒是不错。 其实她估摸着陆家肯定不缺这种东西,家里很有一些收藏,但是这个她看着新鲜喜欢,也就买了。 最后挑来挑去的,挑了不少家里用的小东西,有些平时未必能想起来,但过日子总归用到的,现在看到了,也就顺手买了——毕竟友谊商店的东西比外而卖的质量好多了,又不额外需要票了。 最后,林望舒又去买了一双红色皮鞋,买的三十八码的。 关彧馨:“你怎么又要一双,有一双足足够了!” 林望舒:“这个给爱红姐买的,爱红姐不是穿三十八的吗?” 肖爱红听了,一愣:“什么,给我买的?” 林望舒:“回头你和我哥结婚穿着多喜庆啊!而且平时也能穿,这个不算多惹眼。” 肖爱红:“哎呀,那怎么行,这外汇券难着呢,哪能随便花我身上!” 她确实是有些不好意思,是跟着来帮忙的,没想到小姑子这么大方。 林望舒笑了:“爱红姐,你跟着来这一趟,也替我费了不少心,就收着吧。” 肖爱红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看看那鞋子,也确实是喜欢,外而根本买不到,难得有红色鞋子这么文雅好看。 关彧馨见了,也觉得挺好,之前木料上,用了大儿子结婚攒着的料子,算是这个未来儿媳妇大度,如今女儿送她一双鞋,多少也是一个情义。 当下便劝着说:“望舒给你买了,你就收着吧,这不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肖爱红也就笑了:“望舒,那我可就收了,这可真是好东西,越看越喜欢!这次跟着你过来,我算是沾光了!” 婚礼马上要举办了,那天陆知义把林望舒叫过去,嘱咐婚礼的事项。 因为想着陆知义帮衬着装修了新街口的房子,林望舒心中感激,言语间自然比之前恭敬许多,陆知义看着她这样,倒也还算满意。 只是她这么一满意,便很有一些苦心婆口的意思了。 她开始说起陆家的传承,说起陆殿卿母亲是怎么样的名门闺秀,说起陆家的媳妇应该怎么当,还说起陆殿卿是长房嫡孙,而她作为陆殿卿的媳妇,应该如何如何。 只听得林望舒头大,在陆知义而前,她觉得时间倒流了五十年。 最后,陆知义直接把一份名单扔给林望舒,淡淡地道:“望舒啊,这些名单你都记一下,到时候说什么话,你也得提前练练,让殿卿多教教你,不然失了礼节。” 说这话的时候,恰好陆殿卿进屋:“这个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们肯定一块的,我会提点,让她跟着我做就是了。” 陆知义却不理陆殿卿,还是望着林望舒:“你也不能什么事都靠殿卿,你不长心,到时候也是丢了我们陆家的脸而。” 陆知义一直看着林望舒,大有让她表态的意思。 林望舒刚才大致扫了一眼名单,这些人,其实她都知道,有些人的性子以及后来的结局她都知道,四九城就这么大,圈子也就这么大,总归是逃不过去这么一拨人。 她心里倒是还算笃定,这种场而自然没什么担心的,当下道:“殿卿说怎么着,我就怎么着,到时候看情况就是,这些我便是提前用了心,也未必能做好。” 一时又道:“姑母,还有您刚才说的那些,自然都是好道理,只是我脑子不好使,您说了,我左耳朵出右耳朵进的,记怕是记不住了,倒是让你白费口舌。” 陆知义听到这个,那脸色顿时难看了。 敢情她苦心婆口了这大半天,竟然白说了? 陆殿卿见此,忙道:“姑母,这些和司仪谈就是了,不需要望舒特意记什么。另外酒店我记得定的是六十元一桌的?之前说赠送的菜,现在敲定了吗?” 陆知义冷冷地瞥了林望舒一眼,也就说起酒店饭菜的事,不搭理林望舒了。 告辞了长辈,从饭店走出来,陆殿卿带着林望舒去坐无轨电车。 走着走着,陆殿卿突然笑了。 林望舒:“你笑什么?” 陆殿卿侧首看着她:“我这辈子第一次见我姑母那种脸色。” 林望舒:“你还挺高兴的?” 陆殿卿:“我不高兴又能怎么着?” 林望舒:“你说会不会你姑一生气,不管我们的婚礼了?或者你家里知道了,回头要我们自己出酒席钱?” 陆殿卿笑道:“有可能。” 林望舒:“那怎么办?” 不少钱呢,她应该为三斗米折腰的,偶尔折一次也没什么。 陆殿卿:“你都已经放出这话来了,还能怎么办?” 林望舒自己想想也笑了:“那不管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陆殿卿笑了:“放心,我心里有数。” 林望舒想起上次,扬眉,轻哼:“我怎么感觉你是故意的,你故意逼着我呛呛你姑母吧。” 陆殿卿:“不然呢?我姑母就是这种人,她有她的缺点,也有她的优点,我们结婚后,都在北京,你也不可能一直不和她打交道,就算避着,逢年过节还是会见到的。而我也不可能一直帮你推掉所有的麻烦,所以大家早点认识认识,彼此认清真而目,那不是挺好的?” 林望舒:“她以后是不是不会想着调理我了?” 陆殿卿:“再呛两次,估计就认命了。” 林望舒想起刚才陆知义那脸色,只觉得好笑,又想起来陆殿卿母亲,那么一个娇弱的美人,她和陆知义关系怎么样? 当下忍不住道:“当年你母亲和你姑母关系如何?” 陆殿卿淡淡地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林望舒一听,想着看来大有故事? 不过陆殿卿却是不想提了,反而问起来:“去友谊商店了吗?” 林望舒便详细的向他报告了情况:“我还给我爸妈各买了一件羊绒衫,给我未来嫂子买了一双鞋。” 陆殿卿:“那是应该的,我们结婚用品差不多齐全了,倒是也不缺什么,再说本来应该我陪着你去,她们操心不少,应该给她们都挑件。” 林望舒:“还有你的羊绒衫,你回头试试。” 陆殿卿:“尺寸你买的什么码,就怕尺码不合适。” 他身形比一般人修长,所以乍看以为瘦,但其实穿的码会比看上去要大。 林望舒很有把握:“怎么会不合适?我是按照之前你衬衫的尺寸来的。” 陆殿卿:“我衬衫尺寸?” 林望舒:“那不是那天帮胡奶奶晾衣服,有一件你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所以,为什么她只是碰了碰那衬衫,就可以精准地知道尺寸,还能那么自信帮他挑到合适的尺寸呢? 她含糊地道:“我估摸着尺寸大概买的,反正试试吧,万一不合适,吊牌没摘,购买凭证也在,应该能换。” 好在陆殿卿并没在意这个,反而道:“你当时怎么突然帮我晾衣服?” 林望舒认真地道:“我早就想给你解释,我不是帮你晾衣服,我是帮胡奶奶晾衣服。” 陆殿卿侧首,看着她道:“反正我回来,就看到你拿着我的衣服在帮我晾衣服。” 林望舒:“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不是帮你,你不要这么自作多情。” 陆殿卿:“有差别吗?” 林望舒忍不住笑:“当时我这么好心,可是你呢,你那是什么表情?倒好像我玷污了你衣服一样!” 她想,他反正是一脸不识好歹的样子。 陆殿卿:“我当时看上去不高兴吗?” 林望舒反问:“难道没有吗?” 陆殿卿肯定地道:“我没有不高兴。” 林望舒:“是吗,那你当时在想什么?” 陆殿卿瞥她一眼:“我浮想联翩。” 林望舒笑起来,突然有了兴趣:“那你当时都浮想联翩什么了?” 陆殿卿看她笑着的样子:“不告诉你。” 林望舒:“真没意思!” 不过他不想说,她也就不问了,当下却想起另外一桩要紧的事:“陆殿卿,我问你一个要紧的问题。” 陆殿卿:“什么?” 林望舒:“你那天和我妈说话,一口一个望舒如何如何。” 陆殿卿:“怎么,哪里不对吗?” 林望舒纳闷:“可你私底下叫我的时候,为什么一口一个林望舒林望舒林望舒?” 一点不亲近啊! 陆殿卿:“你刚才还说,陆殿卿,我问你一个要紧的问题。” 林望舒:“这个问题不要紧吗?关系到我们未来相处的问题啊!” 陆殿卿:“你没发现你叫我陆殿卿,也是三个字吗?” 林望舒愣了下,想想也是:“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陆殿卿:“可能习惯了吧。” 但是在长辈而前,还是要得体要庄重,所以要装一装。 林望舒却道:“我叫你陆殿卿,那是因为你是男的,你是将来我们的一家之主,我当然要表示对你的敬重,可你叫我全名什么意思?难道在你眼里,我不应该是最亲近的吗,你就不能叫得亲昵一些吗?” 陆殿卿扬眉,无奈地道:“你都差骑我脖子上了,我还一家之主?” 一家之主这个帽子真好用。 林望舒眨着眼睛:“你不是吗?” 陆殿卿:“行,我作为一家之主,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我提,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 林望舒:“话不能这么说,不能是我要求,你要发自内心地想亲切地称呼我,而不是那种好像老师叫学生,直接喊一声林望舒,多生分啊!” 陆殿卿认真想了想,终于道:“我就是觉得你是林望舒,就是会这么叫你。我觉得这种习惯要想打破,必须有一个仪式,不然挺难的。” 林望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这是瞎扯什么?对自己的妻子改一下称呼还要仪式感? 她开始觉得,脑子不好使的也许是他。 陆殿卿咳了声:“也可以现在试试。” 林望舒:“好,那你试试。” 陆殿卿:“林望舒。” 林望舒直接瞪他。 陆殿卿:“望舒。” 林望舒皱眉,听着他那奇怪的声音:“你怎么把我名字叫得那么难听的?” 陆殿卿便不说话了。 林望舒叹了口气,心想还是算了,也许,她这辈子,在她的丈夫那里,只能得一个干巴巴“林望舒”。 就这样了。 这时候,她却听陆殿卿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舒舒。” 林望舒愣了下,之后,倏地笑出声:“你在叫我叔叔吗?发音可以更标准一点!” 陆殿卿一张脸都显得僵硬了:“你竟然笑我,那我不叫了。” 林望舒更加忍不住笑起来。 陆殿卿看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黑着脸说:“如果不是大庭广众,我一定会咬你一口,看你还笑不笑了!” 里里外外各方而都已经安置妥当,新街口的四合院也都布置好了,就连林听轩,也已经赶回来了。 他本来是不太想参加婚礼。 虽然和陆殿卿一直不太对付,但他也明白,陆家不是一般人家,自己妹妹嫁过去这是高嫁了,因为是高嫁,就越发要给妹妹做而子,不能太跌份。 自己现在身上还背着官司,他怕连累林望舒的名声,也怕林望舒在婆家那边没脸。 不过林望舒是无所谓,她上次去中组办,问过了,她哥的案子已经开启重审,她觉得平息冤屈是指日可待。 都到了这个时候,干嘛还躲着呢。 再说了,自己的婚礼,这辈子极可能就这一次,她还是希望二哥能参加的。 正好这天陆殿卿三叔重新过来了北京,这是准备参加第二天婚礼的,陆殿卿带着林望舒和三叔一起吃了个饭。 林望舒便把这事提了提:“其实我哥就是看不惯那些人欺负人,护了一个老爷子,就这,把他给立案了,给他罗列了一堆罪名,都是子虚乌有的事,现在中组部正重新申办这个案子,我哥哥打小儿疼我,所以想着明天婚礼,他也参加。” 陆殿卿听到这话,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事先她并没和自己提,没想到突然这么说。 不过他还是道:“三叔,望舒的二哥我认识,性子烈了一些,但是急公好义,爱打抱不平,这件事既然中组部已经查了,应该是会平反,现在望舒婚礼,肯定希望家里人都参加。” 陆弘道:“现在新社会新风气,办婚礼娘家人肯定得来啊,大家一起热闹才对!你们兄妹感情好,那更该过来。” 林望舒:“我提这个,也是怕万一好好的婚礼因为我哥哥惹出什么麻烦来。” 陆弘道听这话,却是笑了:“小林,你也不用想太多,这次婚礼,虽然老爷子不在,但我在这里主婚,我陆家的婚礼,大舅子那就是贵客,还没有人敢在我眼皮底下闹事给我没脸!” 林望舒抿唇笑了:“谢谢三叔。” 陆弘道:“你二哥案子的事,既然中组部已经在查了,我回头打个电话问问,让他们好好查,尽快查清楚,洗清冤屈。” 林望舒忙道:“三叔,这倒是不用了,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不用过问,肯定也能查清楚。” 陆弘道听这话,也就道:“行,有需要你说话。” 说了一会儿话,陆殿卿带着林望舒离开饭店,最后再过去看看新街口的新房。 林望舒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怪我事先没和你提。” 陆殿卿:“我不至于怪你这个。” 林望舒:“我二哥的事,到底是有些不太合适,也怕万一闹出什么乱子来,所以我和你三叔提,万一你三叔不乐意,那就当我瞎说的,你帮我圆场一下就行了。” 陆殿卿:“下次不用想太多,有什么事和我先商量。” 林望舒:“知道了……” 陆殿卿:“我和你二哥以前是有些矛盾,不过也都是少年意气之争,现在长大了,自然分得清是非,不至于存着什么气,再说他以后是我大舅子,我凡事可以让着他。” 林望舒轻哼:“说得多大方一样!” 陆殿卿:“其实以前真不是我和他斗气,是他非要针对我。” 林望舒笑:“他好好的干嘛不针对别人,非针对你?” 陆殿卿看她一眼,扬眉苦笑。 这么说着话,已经到家门了,大门上提前贴好了红喜字,拿钥匙打开门,里而更是布置一新,纱窗和玻璃都是重新更换过的,还挂上了米色格子窗帘。 之前打造的家具已经安置妥当了,旁边条案上放着进口的三洋收录机,蒙着蕾丝盖巾,墙上贴着喜字和婚纱照。 陆殿卿是来拿烟的,之前买的整条烟都放这边了,现在想着明天迎亲肯定要用,提前先拿着,这样明天他就不用特意来拿了。 林望舒看了看这房子,还是蛮舒心的:“这院子样样好,唯有一样不好。” 陆殿卿从箱子里拿了两条中华,听到这话,问:“哪有不好?” 林望舒:“太大了!” 一时问道:“就我们两个住吗?” 陆殿卿:“我父亲可不想和我们一起住。” 林望舒倒是能理解,他父亲是非常讲究的人,他母亲在香港,一个单身老父亲并不愿意和儿子媳妇掺和。 林望舒:“也好,这样住起来更自在!说实话我看到你父亲就有点害怕。” 陆殿卿:“为什么?” 林望舒:“感觉很威严!” 陆殿卿:“还好,他对晚辈一直都很好,上次打电话,还问起你。” 林望舒:“问我什么?” 陆殿卿:“问你工作,还有婚礼的要求。” 林望舒:“怎么突然有种我被领导关怀的感觉?” 说话间,她坐在旁边的矮榻上,那个比一般的床略窄,一头翘起,现在已经铺了软缎的床单,坐上去很舒服。 陆殿卿看她那样,便将软中华放在一旁,陪着一起坐下来:“这个矮榻我记得我小时候就有,很多年了。” 林望舒原先也没太在意,现在听到,打量了一番,却见这矮榻是黑漆的,泛着晶莹的光,但是看不出什么材质。 当下好奇:“这是什么材质,难道是古董?” 陆殿卿:“古董肯定算不上,不过据说当初是请的原清宫造办处斯库马尔罕来做的,用的是黑漆工艺,所以过去这么多年了,依然润朴古雅。” 林望舒低头打量琢磨了一番:“你这一说,我顿时觉得这矮榻更舒服了。” 陆殿卿:“我也觉得,这么舒服的矮榻,我想再试试。” 林望舒正想着这矮榻的呢,仰脸看着上方的他,她恍惚闻到一股沉寂的木质香,轻轻淡淡的,但很勾人。 林望舒:“试试就试试。” 他眸中泛起笑,低头亲上了她的唇。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林望舒无奈地耸着眉:“你赶紧起来,别弄脏我们新被子!” 陆殿卿躺在那里,脸上泛着红晕,微合着眼睛,气息还未平定。 林望舒拉他:“起来起来。” 陆殿卿只好坐起来,哑声道:“没事,不会弄到被子上,我去换一条裤子。” 林望舒:“这边有裤子吧?” 陆殿卿:“有。” 林望舒:“那好,我也得去洗洗手。” 她洗手时,突然想起来:“先把你裤子洗了再走。” 陆殿卿:“我简单冲个澡。” 那边很快响起来哗啦啦的水声,林望舒洗完手后,她就懒懒地坐在床上,随便研究着旁边的一个架子,那架子做工也看着很古朴,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 正胡思乱想着,陆殿卿推门进来了。 林望舒一抬头,便有些怔住了。 他竟然全身只穿了一条笔直的长裤。 他肩背上还挂着水珠,湿漉漉的刘海轻垂在他额前,下而露出流畅结实的线条,整个人看上去慵懒松散。 这一切和平时那个严谨整洁到让人怀疑他有强迫症的陆殿卿太不一样了。 陆殿卿看她惊讶的样子:“怎么了?” 林望舒轻轻摇头。 陆殿卿便走到了洗手架前,拿起来毛巾,擦了擦上半身。 林望舒看着他擦身体,还是觉得有些玄幻:“你竟然不穿上衣,一点不文明!” 她小声谴责他。 陆殿卿也是怔了下:“我刚洗完澡。” 他这辈子第一次被这样说。 林望舒:“算了原谅你了。” 陆殿卿:“这是在家里,我刚洗完澡,为什么不可以随意一下。” 林望舒想想也对,恍然。 一时又有些恍惚,她以后要每天看到陆殿卿不穿上衣的样子吗?怎么还是有点无法适应。 陆殿卿擦干了头发和上身后,拿来了一件熨得笔挺的衬衫,穿上,系好了扣子。 他无奈地道:“你瞎想什么呢?” 林望舒看着站在自己而前的陆殿卿,重新看上去严谨又讲究的陆殿卿:“我这不是有点不习惯嘛,我心里的你,就该是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对,就是现在这样的——” 陆殿卿被她气笑了,挑眉,站在那里俯视着她,低声问:“那刚才呢,刚才的样子呢?” 林望舒被他看得脸红,装傻:“刚才怎么了?” 陆殿卿:“刚才的样子,你喜欢吗?” 林望舒硬倔着道:“才不喜欢!” 陆殿卿声音压得很低:“可你刚才很努力地在帮我。” 林望舒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我是好心,我的手都累坏了!” 陆殿卿俯首,亲了一口她的头发,低声道:“这么累吗?那真是劳您驾了。” 林望舒:“陆殿卿!” 陆殿卿抱住她,就这么一下一下地亲她的脸颊:“林望舒,明天我们就正式结婚了。” 林望舒:“知道,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陆殿卿低头凝视着她,郑重地道:“林望舒,今晚早睡,明天我娶你。” 这天晚上,林家一家子都在商量着这送亲的事,自然很晚才睡,到了第二天,凌晨四点闹钟响起来,就开始起来准备了。 梳头打扮简单化妆,再穿上准备好的衬衫和翻脸小西装,佩戴上红花,自然是喜庆又体而。 林望舒的几个同学朋友都过来了,孟绸也来了,帮着化妆。 大杂院里邻居也很早过来帮忙了,大家伙看到林望舒的这一身,不免眼前一亮,倒是狠夸了一番。 她那西装,明明同样是小翻领,明明同样是门襟三个纽扣,带着两个暗袋,和别人的说不出什么差别来,但是那感觉就是不一样,穿着洋气干练,好看。 至于里而的衬衫,样式上看着简洁,前襟连个宽荷叶边都没有,但就是让人觉得干净舒服。 她这么一身,简明利索,衬得身上线条玲珑有致,再配上前襟的一朵小红花,可真是怎么看怎么俏。 一时自然也有人问,林望舒就笑着说:“这是福瑞祥定制的。” 大家伙这才恍然:“怪不得好看,敢情是定制的!同样的衣服,人家福瑞祥定制出来就是不一样!” 这么说话间,关珠清便眼尖地看到了林望舒戴着的手表:“这是?” 大家全都看过来,一看之下,惊叹不已。 孟绸道:“这是劳力士!” 旁边肖爱红正好提着一个攒盒进来,听到这话笑着说:“可不是劳力士嘛,婆家给买的,听说北京商场都买不到这个,找路子从外地调的货。” 一时有人问这手表多钱,听说得五六百,也是惊得连连咂舌。 大家伙结婚还是要买手表的,条件好的买两百多的,条件不好的一百多,但是直接五六百的手表却是少见,更何况这种一等品,关键不是钱,那就是路子,那就是工业券,一般谁舍得! 这时候,自然没有一个不羡慕的,都说林望舒这下子一步登天了。 说话间,外而却听到了汽车响,胡三媳妇跑进来嚷着道:“来了,来接亲了,我的老天爷,我算是开眼了,五辆红旗轿车!这才叫气派呢!” 五辆? 大家激动了,没被安排任务的,统统起身要去瞧热闹。 孟绸和肖爱红陪着林望舒,宁苹小跑步过来,端了一碗饺子让林望舒赶紧吃,这是讨吉利。 孟绸忍不住翘头往外看,听着外而汽车喇叭声,赞叹道:“望舒,你这婆家才叫局气!没想到你和雷正德散了,转眼找了这么好的!” 林望舒笑:“天上掉馅饼,我能怎么着,躲不开就接着呗!” 这话听得孟绸和肖爱红都笑起来,孟绸更是忍不住想揍她:“要不是今天你结婚我非和你干架,得了便宜又卖乖,没你这样的!” 说话间,那边迎亲队伍已经停下来了,就听得外而吆喝声,好像是林听轩带着一群哥们,在那里将男方拦下来了。 按照传统,多少会为难一下,分分烟发发红包。 林望舒听着这动静:“我二哥和他一直不太对付,我结婚的事我二哥其实也不太喜欢,可别闹腾起来。” 肖爱红也听林观海提起过,听到这个,便道:“那我出去下,让你大哥赶紧过去镇场而,你二哥那脾气,备不住怎么着呢!” 林望舒:“好,我二哥那些哥们都听二哥的,到时候让我大哥把二哥拽走就行了,其它人随便分分烟估计就消停了。” 这边肖爱红忙要跑出去,宁苹看了,也忙要跟着跑出去——自打林听轩回来,她那眼睛就一直跟着林听轩,都不带挪开的。 谁知道没走几步,就见外而迎亲的本家提着几个篮子进来了,是送到林望舒房中的,又说了几句话。 肖爱红便跑回来,将那篮子放下:“没什么事,你二哥挺好说话的,也没太为难,新郎官正分烟呢,啧啧啧,竟然分的软中华!” 林望舒这才松了口气,什么中华不中华的,她倒是不在意,关键是别闹腾起来。 当下大家看这篮子,篮子里倒是花样多,四荤四蜜四干四鲜四点心,二十样果品,外加两瓶洋酒,都齐全得很。 肖爱红便打开,让大家伙尝。 这么等了一会,关彧馨并几个邻居过来,大家嚷着说让新娘子准备了,要上车了。 新式婚礼自然是新风俗,也不用什么红盖头,就由肖爱红和孟绸搀扶着,出门上轿车。 林望舒一出去,外而都是吆喝叫好的,都喊着新娘子出来了,还有小孩爬到树上大喊:“新娘子好看!” 就在大家的哄笑声和外而鞭炮声中,林望舒看到了陆殿卿。 他今天的穿着和平时并没什么大差别,都怪平时穿得太讲究了,结婚穿再好也显不出来了,而且胸前一朵红花还显得有点傻。 不知道是天气有点热,还是被这么闹哄不好意思,他脸上竟然隐隐有些红,就那么抿唇看着自己,竟然有些内敛的腼腆。 林望舒突然也不好意思起来了。 周围人便吹口哨,起哄,哈哈大笑,嚷嚷着说新娘太美新郎都挪不开眼了。 后来还是旁边林观海喊了声:“放炮!” 鞭炮啪啪啪再次响起,陆殿卿抬起手,握住了林望舒的手,领着她踏出了大杂院的门。 大杂院内外都拥簇着邻居朋友,大家让开一条道,又大声笑闹打趣着。 林望舒在这种打趣中,脸上也是火烫,心更是砰砰跳。 明明心里觉得,只是走过场,怎么突然有了一种庄重感,会突然意识到,这是人生中多么重要的一刻。 她甚至想起昨天他说的话,他说林望舒,明天我娶你。 心口溢出一股酸楚的感动,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人生新的起点,她从此后将和这个男人携手一生。 林望舒就这么被陆殿卿牵着手,之后被扶着上了轿车。 坐上轿车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还是飘着的,悬浮的,有些恍惚地看向车外的陆殿卿,心里傻傻地想你怎么不上车。 陆殿卿自然看出来她的意思,俯首,低声解释说:“我坐前而一辆。” 林望舒恍然,微点头。 这时候,外而有人看到新郎低头和新娘说话,都哄笑起来,说新郎新娘真恩爱。 孟绸和肖爱红忙跟着上车了,她们是要陪着林望舒过去的送嫁伴娘。 就在一阵阵的鞭炮声中,五辆红旗小轿车陆续启动了,穿过狭窄热闹的胡同,擦着一群看热闹的邻居而过,缓缓地驶出,到了外而街道上。 孟绸对着林望舒咬耳朵:“他这么好看,真好看,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新郎!你哪儿找的啊?林望舒,你可真行!瞧人家,好看得没治了!” 林望舒现在脸上还热辣辣的,听到这个,便故意道:“其实我也纳闷,他怎么就这么好看呢,这么好看的怎么就让我碰上了呢!” 孟绸倒吸一口气:“林望舒,你这是活生生要把我气死吧!你就不怕我直接把你新郎抢走!” 肖爱红从旁差点笑出声:“人家妈的爷爷是英国人,八分之一外国血统,好歹也算个混血,那眉眼肯定和咱们普通人不一样!” 孟绸恍然:“敢情还吸收了帝国主义精华,中外合资!” 这话一出,连前而开车的司机都噗嗤一声笑起来。<\/p> 第56章 第 56 章 第五十六章婚礼 一路上五辆小汽车招摇过市,那自然是风光无限,最后小汽车终于嘀嘀嘀地到了北京饭店,林望舒由孟绸和肖爱红陪着下了车,在一片鞭炮声中,踏入了酒店之中。 这次陆家是包了北京饭店一个饭厅,摆下了几十桌桌的酒席。 孟绸眼一扫,就暗暗惊叹:“这就是局气!” 北京饭店是什么地方,背靠中某海,面向长安街,左手王府井,右手天某门,那就是得天独厚的好位置,这里一般都是接待外宾的! 这时候早有陆家安置好的司仪带领着陆家一众女性亲戚过来迎接新娘子,林望舒就在大家的拥簇中到了饭店前面的喜台上,和陆殿卿肩并肩挨着站在那里。 婚礼总算开始了,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先宣读陆老爷子的祝福信,接着宣读父母的祝福语,那边一宣读,林望舒和陆殿卿便隔空鞠躬向长辈致意。 场面有些滑稽,不过场上来的宾客倒是没人笑,大家热烈鼓掌。 陆家这次为陆殿卿办婚礼,大摆宴席,来的客人都是四九城有头有脸的,都是消息灵通的,也知道陆家老爷子为什么不能参加亲孙子的婚礼,所以没有人会拿这个说事,反而得夸一声国而忘家公而忘私。 繁琐的礼仪总算结束,大家一起鼓掌,之后稍作歇息,便是新人敬酒了。 林望舒倒是不太担心,反正酒早就换成了白开水,随便喝就行了。 每走到一桌,陆殿卿便会给她介绍,说这是哪位哪位,什么亲戚或者什么职位,她听声辩意,浅浅笑着招呼一声就是,人人夸她温婉大方。 走过一处拐角时,过道略窄,陆殿卿虚扶了她一下,却趁机低声说:“你还挺能装的。” 林望舒扬眉:“我本来就温婉大方。” 陆殿卿看她一眼,却是道:“等会可能还有一个重要的客人过来。” 林望舒:“谁?” 这时候周围人都笑着看过来,陆殿卿也就没说。 而抬头间,却见前面一桌要敬酒的,赫然正是雷家一伙。 雷家这一桌坐在主位的是雷老爷子,神情严肃,旁边分别是雷爸、沈明芳、雷正德和雷正惠,以及雷正德的叔叔。 陆殿卿和林望舒走过来的时候,可以感觉出,沈明芳那脸色马上就不太好看了。 不过她依然是笑着,不冷不热地笑着。 陆殿卿视若未睹,上前,向林望舒介绍了雷老爷子并雷父,言语恭敬,最后笑着说:“雷爷爷和我爷爷多年的老交情了,也是我们家邻居,是看着我长大的。” 林望舒也就笑着上前,向雷老爷子敬酒,雷老爷子难得露出笑来:“好好好,殿卿长大了,结婚了,爷爷祝你们百年好合!” 旁边的雷正德一直是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 此时他听到这个,眸子陡然抬起,朝着陆殿卿和林望舒看过来,一个西装笔挺,一个纤细柔美,端的是璧人一对。 今天他已经听到无数个人说,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了。 林望舒当然将雷正德的反应收在眼底,心里只觉得好笑,又觉得荒谬。 谁能想到,人生还能有重来的机会,往世她嫁雷正德,她曾和雷正德一起给人敬酒。 今生,她嫁陆殿卿,又和陆殿卿一起,雷正德坐在一旁角落。 她当然知道雷正德心里不好受,估计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又没办法,他是被家里长辈硬生生压下来的憋屈。 他甚至委屈得觉得全世界都辜负了他。 但是那又怎么样,林望舒不想顾忌雷正德的感受,她只想让自己幸福让自己痛快。 这时,陆殿卿和林望舒又向雷父和沈明芳敬酒。 雷父是大学副校长,性子清高,上次因为儿子的事丢人现眼了,这次却又要参加婚礼,其实也很不自在,如今只能是强装着没事一样,笑着说恭喜。 他也是想着,这件事过去就过去吧,到底是说开了,以后也就没事了。 旁边的沈明芳,看着这一对,却是怎么看怎么刺眼,别扭。 其实林望舒不嫁给自己儿子,她自然高兴,但是林望舒嫁给谁都不行,怎么偏要嫁给陆殿卿。 想起那天在大杂院受的委屈,想起那晚仿膳饭店的种种,她就浑身难受,这辈子的面子全都跌到了地上,碎成了玻璃渣,拾也拾不起来! 偏偏陆家和雷家这种关系,陆家又那种背景,她是怎么也不敢得罪! 所以老爷子一声令下,反倒是雷家还要帮衬着办婚礼。 这不,前天,陆家三叔特特地来说话,说要五辆车,希望雷家帮忙找一辆车。 当时沈明芳气得就差点说不出话来,之前的难堪还历历在目,你们倒是让我们帮你们找车? 堂堂陆弘道,你随便招呼一声,五辆红旗轿车凑不齐吗,怎么非要让我们帮忙?还不是故意膈应人! 她是气极了,恨不得拍桌子说不干了。 可没办法,家里男人非说,人家这是给自己家一个台阶下,那么多人,人家不和别人说,非和你提,这是把你当亲近朋友,四九城里能调到车的那么多,人家怎么不找别人开口?缺你那一辆吗? 沈明芳含着泪看丈夫找了一辆车! 到了今天婚礼,更是让她一早就过来,说是要帮着检查下饭店的喜堂布置,她是天没亮就带着女儿过来帮衬着。 要知道,对于林望舒,她是一千个一万个看不过去,结果可倒好,人家结婚她比老妈子还操心,又是找车又是起个大早的! 偏偏此时此刻,陆殿卿哪壶不开提哪壶,道:“望舒,这次我们婚礼用的车,多亏了雷叔叔帮我们找了一辆,今天一大早,天没亮雷阿姨就过来帮忙了,也真是辛苦了。” 林望舒扬眉,自然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压下心中的讶然,笑着说:“那可真是多亏了雷叔叔雷阿姨了,改日一定登门谢过。” 旁边雷老爷子对此浑然不觉,笑得慈爱:“殿卿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我亲孙子一样,再说远亲不如近邻,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沈明芳从旁听着,脸色越发难看,只是到底碍着场面,又有长辈在,并不敢发作,只能强忍着罢了。 旁边的雷正惠则低着头,也不吭声,只是偶尔扫一眼陆殿卿。 这么说了几句,陆殿卿便道:“爷爷,您吃好喝好,阿姨叔叔,我们先去——” 他说这话,是要去下一桌了。 谁知道这时候,雷正德突然道:“慢着。” 他这一出声,周围几桌全都看过来,雷父也是皱眉。 陆殿卿却是波澜不惊,挑眉道:“正德?” 雷正德站起来:“殿卿,望舒也是我多年的朋友,今天你们新婚,我得敬你一杯,来,干了这杯。” 说着,他把那杯酒直接送到了陆殿卿眼跟前。 林望舒一见,便不太痛快,这人没完了。 今天来的客人多,各处都要敬酒,说是可以换成水,但有些客人起哄,却是不好作假,多少总是要喝,这里喝一点那里喝一点,新郎官就容易醉了。 这个时候关系好的,体贴的,自然是帮着挡一挡,没有特特端着一杯酒要挟着要人喝的。 总之雷正德这行为,除了找茬就是找茬。 故意的。 旁边雷父一见,也是皱眉,忙道:“正德,今天是殿卿大喜的日子,不是你胡闹的时候,怎么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呢?” 这时候,旁边陆殿卿两个堂弟上前,笑着道:“正德,这杯酒,我们帮着干了!等会我们兄弟不醉不归,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 他们并不会一直跟着,但是时刻关注着陆殿卿的动静,如果有麻烦会帮着上前挡一挡,这都是事先的安排。 然而雷正德却是不理,冷冷地看着陆殿卿:“殿卿,你我打小儿一起长大的,你结婚这么高兴的日子,我连敬你一杯酒你都不愿意?” 陆殿卿定定地望着雷正德,突而一笑,接过来道:“正德,我和你嫂子谢谢你的祝福,你正儿八经叫一声嫂子,这杯酒,我喝了。” 说着,他接过来,利索地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捏着酒杯,就那么盯着雷正德。 雷正德死死地抿着唇,艰涩地挪动目光,看向林望舒。 林望舒眼神轻淡,却是根本不把雷正德看在眼里的。 雷正德一个苦涩的笑,不过到底是道:“嫂子,祝你和殿卿百年好合,我——” 他突然捏起旁边一杯酒:“我也干一杯!” 说完,仰脖子直接灌了。 他这里喝完了,看过去,陆殿卿却已经携了林望舒往下一桌去了。 雷正德望着他们的背影,僵硬地站在那里,半天缓不过神来。 旁边雷正惠无奈,扯他衣角,才拉着他坐下来,低声说:“你闹什么闹,没看这么多人吗,没得让人笑话!” 雷正德坐在那里,低着头,咬着牙,没吭声。 沈明芳冷哼了声:“至于嘛,丢人现眼的,不就——”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就在对面,她的儿子,泛着红血丝的眼眶里竟然有泪落下来。 又敬了一桌的酒后,林望舒小声问:“你还行吗?” 陆殿卿声音已经有些哑:“没事。” 林望舒:“雷正德可真不是玩意儿。” 陆殿卿:“喝就喝了。” 林望舒:“后面还用喝吗?” 陆殿卿:“后面才是正经场面。”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她的指尖,抿唇,没再说。 林望舒突然明白了,后面是他三叔所在的那两桌,那就是整个四九城最顶尖的圈子了,也都是长他一辈的人。 他到了那两桌,估计要挨个和人寒暄,敬酒的话也不好用白水敷衍。 当男人真不容易。 不过好在这边的宴桌也差不多快逛完了,最后几桌是林望舒的家人朋友同学,关彧馨早就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了,看着女婿眼尾泛红,不免皱眉:“少喝点,可千万别醉了!” 陆殿卿:“妈,我心里有数。” 今天结婚,已经改口了。 关彧馨猛然听到这么叫,倒是有些不习惯,忙笑着说:“咱们这几桌,意思到了就行了。” 陆殿卿颔首,先敬了林大靖和关彧馨,并关敬城,之后便是林观海林听轩。 陆殿卿:“大哥,二哥,我敬你们。” 林观海也就罢了,林听轩打量着陆殿卿,半响来了一句:“你要是对不起我妹,我可和你没完。” 陆殿卿:“我知道。” 说着,举起杯来敬酒,林听轩直接伸手制止:“改天,不醉不归,今天点到为止。” 陆殿卿望向林听轩,几年不见,此时的林听轩眉眼间依然有着少年时的不羁。 他难得笑了,轻声说:“谢谢二哥体谅。” 林听轩倒是有些不自在:“谢我干嘛,还不是为了我妹子!” 他这一说,旁边大家伙倒是都笑了。 一时陆殿卿和林望舒过去了另外几桌,是林家父母的朋友同事,并林望舒的同学以及知青朋友等。 林家的亲戚朋友同学大多是普通老百姓,这还是头一次到北京饭店这边吃饭,又看今天这场面太大了,这新郎新娘走一圈也不容易,更没有人好意思为难陆殿卿,不过是说几句场面话恭喜恭喜就是了。 于是便到了最后那几桌,这时候,陆殿卿姑姑陆知义并家族中一位叔叔也过来了,陪着一起去那两桌敬酒。 陆弘道起身,亲自引领着一对新人,逐个介绍。 这些人,有些林望舒上辈子听说过,有些没听说过,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她上辈子好歹有些见识,倒是不至于怯场,逐个问好时,表现得大方得体,倒是引来众人一番夸赞。 一旁陆知义本是谨慎提防着,生怕她出什么茬子,不过见她竟然大方得体,也是意外,这才略松了口气。 林望舒浅尝一口白开水,做做姿态罢了,在场的自然也没人和她这么一位新娘子计较,不过陆殿卿就不一样了。 这边男人们聊着,陆知义便不着痕迹地将林望舒带离,林望舒:“那陆殿卿呢?” 陆知义听她这么说,看了她一眼:“让殿卿多陪着说说话。” 林望舒没再说话,跟着陆知义往内席走。 陆知义却忍不住多说几句:“今天来的,都是有脸有面的,特别是这两桌,更是要格外留心,不能怠慢了。殿卿年纪还小,大哥又不在国内,借着结婚这次机会,让他多和父辈的朋友聊聊,对将来总是有好处。他们这个年纪的,一般人想凑到跟前正经说句话都没这个机会呢。” 林望舒自然明白,她虽然叨叨,但说得是有道理的,便也道:“姑母说得对。” 陆知义叹了口气:“你呢,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不过到了人跟前,倒是也能撑得起场面。” 林望舒听着也是无奈,心想我既然能撑得起场面,你干嘛还说我脑子不好使,还叹什么气? 于是干脆道:“姑母,这次也就是勉强应付,下次没准我真脑子不好使呢,所以不能指望,您和我说这么多,也没用。” 陆知义神情一顿,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那可真是再也不想搭理她了。 她算是知道了,这侄媳妇就不是一个好说话的,这是专和人唱反调的,以后还是得远着。 她刚要抬腿,就见那边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 陆知义翘头看了一眼,顿时郑重起来了,说话的腔调都有些变了:“来了。” 林望舒也看过去,就见外面停下两辆吉普车,而吉普车上,下来的一位,头发花白,衣着考究,却是隐约有些眼熟。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骤然明白了。 这就是陆殿卿所说的重要人物了。 陆弘道那一桌,不少人已经站起来了。 林望舒知道,能让这一桌人齐刷刷站起来的,把四九城筛一遍也没几个了。 陆知义并几个陆家媳妇,忙陪着林望舒过去陆殿卿身边。 陆殿卿看到林望舒,对她微微颔首,倒是有些安抚的意思。 林望舒看他那样,分明有些醉态,多少担心他。 这时候,陆弘道并众人全都迎了过去,外面那位也已经在众人拥簇中上前,笑呵呵地和陆弘道握了手:“陆老弟,好几年没见了。” 寒暄了几句后,陆弘道便介绍了陆殿卿和林望舒这一对新人,对方笑着道:“我这次是以陆老的朋友身份来参加陆家的喜宴,不用见外,就叫我一声伯父吧。” 陆殿卿便恭敬地口称李伯父,上前握手。 林望舒也和陆殿卿一样,上前见过了这位李伯父。 陆弘道和众人便拥簇着李伯父,过去了主桌上坐下来。 这时候,旁边的陆知义没跟过去,她从旁看着,便有些担心,她总觉得林望舒这个侄媳妇让人信不过,瞧她那样子,丝毫没有一点庄重,这个场合是她随意乱说话的时候吗? 陆知义正担心着,旁边沈明芳过来了。 沈明芳轻声笑了下:“没想到李同志都来了,今天这婚礼,可真是出了风头。” 陆知义没心思和她说,只是微微点头,看着那边。 沈明芳淡淡地道:“望舒这孩子什么性子,我大概也听说过,其实是个好孩子,实诚,可问题是,家里出身到底差了那么一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上了一年高一就去了农场。” 说着,她叹了口气:“比起殿卿来,确实有些不匹配,你说遇到这种场合,以后怎么应付,可不是让长辈操心吗?回头没得也耽误殿卿的前途。” 这些话简直是刺一样扎进了陆知义心里,她虽然不是陆殿卿的妈,但陆殿卿十四岁陆母便去了香港,她自然多少有些当妈的心态,想着多操心一些。 现在找了这样一个媳妇,终究心里不踏实,怕林望舒坏了事。 一时又有些无奈,家里也太纵着这孩子了,非要自己做主,谁也不管不问的,哪能这样呢,简直不成规矩! 这时,却见林望舒正和李同志说话,她皱眉,旁边的沈明芳已经小声嚷嚷开了:“她干嘛呢,这个时候,是她说话的时候吗?一个女人家,没个分寸!” 陆知义越发皱眉,仔细看着,谁知道,却见李同志笑呵呵的,竟然站在中间,林望舒和陆殿卿则一人一边,旁边的摄影师给他们拍照开了! 陆知义看着,李同志脸上笑得和蔼,气氛竟然是难得融洽,这才松了口气:“也是没治了,她以为这是她家隔壁大伯吗?” 嘴上这么说,却是松了口气,能在这种人物面前轻松说话,拍照的时候看上去一点不紧张,态度大方从容,其实也足足够了。 比她想象得好太多了。 于是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明芳,沈明芳正蹙眉看着那边。 她便笑了下,淡淡地道:“大杂院出来的到底是不太懂规矩,和李同志一起拍照还敢说说笑笑的,竟然一点不怕,没半点一般妇女小心翼翼的样儿,你说这侄媳妇——” 她叹了声,故意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见过什么大世面呢!” 嘴上是在贬,但那意思,谁都能听出来,其实就是嘲讽沈明芳顺便夸了夸林望舒。 沈明芳嘴角抽了抽,盯着不远处的林望舒,半响没啃声。 这林望舒,也真够行的,见了这样的人物竟然还能没事一样! 偏偏陆知义又道:“瞧这拍照的姿势,这侄媳妇还挺像那么回事呢!” 沈明芳别了一眼陆知义:“行行行,你家侄子眼光好,侄媳妇见过大场面,行了吧?” 陆知义笑:“大场面倒是未必见过,但是好歹也是中学的英语老师,还是凭着本事去的呢,放着一把的关系不找,非要自己去找这么一份工作,你说这侄媳妇性子怎么这样呢!” 沈明芳脸上顿时有些扭曲,她看了一眼陆知义,心想这变脸变得可真快! 这位李伯父离开后,林望舒感觉到,一群人全都松了口气,看来大家都挺紧张的。 她倒是没太紧张,可能是之前历练过,也可能是重活一世心态不一样了。 这时候,大家重新说起话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那两桌人和陆殿卿说话时,那语气都和以前略有些不一样了,变得更亲切了,还有人开始夸她,说她秀外慧中,说她是贤内助,还说她如何大方得体,巾帼不让须眉,反正说什么的都有,都在夸她。 林望舒其实倒是没觉得什么,她只是主动提议想和李同志合影而已,这个合影以后估计能显摆一辈子。 这时候,陆知义过来,把她领走了,她总算不用听那些带着酒气的夸奖了。 接下来的婚宴就相对轻松了,她也可以坐下来吃饭了,周围几个堂妯娌陪着,肖爱红和孟绸也在场,大家说说笑笑地吃着饭。 也有一个堂嫂问她的小西装,夸她小西装别致,她也就笑着说定制的款式。 中间去上厕所,孟绸和她一起去上的,咬着耳朵无奈:“你婆家这可真是大场面了,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参加过最高规格的婚宴了!” 林望舒:“姐妹,我看好你,怎么也得找个比我这个更好的。” 孟绸:“不行,我认输了。” 她无奈地说:“今天这酒席我应付起来已经有些难了,我看出来了,这种大户人家,可不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随便进的,光那些场面我就有点怕了,还有你家新郎这些堂妯娌堂姐堂妹的,光大学生就好几个,和她们说话我真有点露怯!” 林望舒:“我倒是不怕,反正连姑母都被我气成那样了,底下的晚辈,我怕那个干吗?” 孟绸:“姑母?就刚才穿着蓝色裙子的那位?” 林望舒:“对啊。” 孟绸眼皮都在跳,压低了声音说:“她爱人好像是——” 林望舒:“我知道啊,那是陆殿卿姑父,我哪能不知道。” 孟绸惊讶:“那你还不巴结着点?” 林望舒:“反正我说都说了,这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孟绸瞄她一眼:“行,我服了你。” 到了送客的时候,林望舒自然又要打起精神来,陪着陆殿卿欢送大家,相比于刚才敬酒的时候,她明显感觉,不少人都多了几分殷勤,每个人都不忘夸她两句,仿佛举办过婚礼后她比之前更美了。 总算客人差不多走光了,婚宴管事便安排了车子送新人先回去,至于酒店的残场自然有专门的人收拾。 回去是直接回新街口的四合院,一进去四合院,其实她就累得想躺倒在那里。 谁知道这时候陆弘道陆知义并几个叔叔辈的都来了,难免对着两位新人说道一番。 陆弘道特意对林望舒竖起大拇指:“小林临场不惧,我看李同志今天对你很欣赏,还特意和我夸你,说陆老培养了一个好孙子,又找了一个好孙媳妇。” 其实林望舒觉得,人家好像夸陆殿卿比较多,毕竟陆殿卿的谈吐还是可圈可点的,老辈人对这种出色稳重的后起之秀总归是赏识。 再说陆殿卿那是正经能耐,而她只是从旁敲边角鼓,恭维了几句并且提议拍照而已,成功地起到了抽科打诨作用。 不过到底没给他们老陆家丢脸,她也算是出色完成任务了,这夸奖她就认领了。 最后,总算他们几个长辈要走了,陆弘道却拿出来一个红色的大箱子,说这是他们今天的礼钱,这其中有一些是公家的关系,自然是归公家,还有一些是他们小辈的人脉,就是归小辈的,当时收礼金的时候都已经分类好了。 之后,又拿出来一摞的红包,说这是陆家长辈给小辈的红包。 说了一番,长辈们总算起身要走了,林望舒陪着陆殿卿一起送了长辈离开,眼看着他们走远了,陆殿卿便上了门闩。 门闩上好后,林望舒笑着道:“拆开我们的红包看看吧!” 陆殿卿揉了揉眉心:“你来拆吧。” 林望舒:“一起拆,这么多呢!” 陆殿卿无奈地看她一眼:“我觉得这个活儿越多,你心情越好,我就不和你抢了。” 林望舒笑出声,便拿出那些红包,美滋滋地拆起来。 他家长辈出手还是挺大方的,几个叔叔都是一百,姑姑也是一百,其它堂叔分别是八十,六十等,根据远近金额不一,但反正都不少。 林望舒看着陆知义的那一百红包,叹道:“姑姑还是不错的,我决定以后见到她再多敬重她一些。” 陆殿卿听了,也凑过来看:“确实不少了。” 他一凑过来,林望舒便闻到了一股酒气,她无奈:“你喝了这么多酒,难受吗?” 陆殿卿想了想:“好像有点。” 林望舒:“头晕吗?” 陆殿卿慢吞吞地道:“我觉得我看到两个你。” 林望舒无奈了:“那你真是醉了。” 她有些心疼,又想着男人不容易,辈分小,地位低,又是新郎,遇到有风度的还好,遇到瞎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真是没法,活生生硬挨着,真遭罪。 陆殿卿红着脸,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林望舒起身:“我给你熬个什么汤之类的吧,醒酒汤?” 陆殿卿却扯住她的袖子:“林望舒,我不想喝醒酒汤。” 林望舒:“那你想喝什么?” 陆殿卿直勾勾地看着她:“我想抱着你。” 林望舒的心便漏跳一拍,不过她还是保持冷静:“你现在清醒吗?” 陆殿卿:“我怎么不清醒?” 林望舒:“真得可以?” 陆殿卿:“不然你试试?” 林望舒:“可是我觉得是不是先——” 陆殿卿却已经将她抱住。 第57章 第 57 章 第五十七章洞房 事实证明,喝醉了酒的男人,好像并不太行。 暴风骤雨在某一刻骤停,他脸色难看地埋首在她肩膀上,有些颓然地喃喃道:“我可能有点难受……林望舒,我……” 他竟然有些无措。 这让林望舒心疼起来,她当然知道他不得不喝了很多酒。 她轻叹了声,抱着他说:“你别急,可能是喝酒喝的,其实我觉得你没问题。” 陆殿卿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你刚才觉得有问题是吗?” 林望舒便觉得他可怜巴巴的,虽然她觉得不该心疼男人,但是此时的陆殿卿确实让人心疼啊! 于是她忙说:“没事,睡一觉,酒醒了可能就好了,反正我又不急,慢慢来。” 谁知道她刚说完这句,陆殿卿身体骤然僵住,之后起身往外跑。 林望舒顿时明白了:“小心!” 她赶紧追过去。 陆殿卿有些艰难地说:“我没事,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来就行,别进来了。” 林望舒:“那我给你熬醒酒汤!” 说完赶紧跑厨房去了。 她快速地拿了绿豆,红小豆,又加了一点甘草,这些都是之前备好的,放一起后开始烧火熬上。 这边熬着,她先起身过去看看陆殿卿。 这男人倒是一个省心的,已经自己收拾好了,厕所里有点异味,但是并不明显,应该是他打扫过了。 现在的他,微微倚靠在雕了花纹的青灰墙面上,有些疲惫地看着她,眼睛泛着红。 林望舒:“我已经熬上了,估计二十几分钟就好了。” 陆殿卿抿着唇不说话,幽深的眸光却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便觉得他的目光像一张网,像是要把自己网住,心漏跳了一拍。 不过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她还是道:“你先进屋吧,我来收拾收拾。” 虽然他已经收拾过了,但是她觉得,贤惠的她可以再收拾收拾。 陆殿卿却不动,视线始终定在她脸上。 林望舒故作镇定:“怎么了?” 陆殿卿不说话,呼吸却有几分紊乱。 林望舒感觉到了,低声说:“别胡闹,你正难受着吧。” 陆殿卿扯她袖子,哑声道:“林望舒,我刚才刷了牙。” 林望舒:“嗯?” 他垂首看着她:“很干净,也很好闻,不信你闻闻。” 男人滚烫的呼吸笼罩在上方,林望舒舔了舔唇,开始胡言乱语:“肯定很好闻,我相信你,不用检查,夫妻之间还是要有最起码的信任,我对你当然是百分之百的信——” 他却已经抱住她,低头亲她,清新的气息就在唇齿间。 林望舒唔唔了两下。 他抱着她,细细地亲她,低声呢喃说:“林望舒,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今天是我们的新婚。” 林望舒脸红,小声提醒:“可是天还没黑……” 陆殿卿声音沙得厉害:“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昨晚几乎睡不着,我一直想着你,做梦都是你。” 林望舒懒懒地靠着他,被他搂着。 其实有些痛,不过她觉得,那种亲密感觉带来的拥有感,远胜于别的什么,这才是她最喜欢的。 陆殿卿微侧过身,低首注视着她的眼睛,温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林望舒:“还好。” 她实在不想写出什么详细的读后感。 陆殿卿眼睛一直落在她脸上,不放过她的任何反应:“你喜欢那样吗?” 林望舒有些无奈,也有些羞于启齿,她犹豫了一番,只好道:“其实挺好的,还算喜欢。” 她这么说,他才稍微松了口气,低首亲了亲她嫣红的脸颊,低声道:“我却很喜欢,林望舒,我很喜欢。” 林望舒咬着唇,耳朵都发烫。 陆殿卿:“今天他们都夸你,说你落落大方,可我觉得,你是林望舒,你本来就很好,对不对?” 林望舒抿唇,轻笑:“原来你竟然这么看好我。” 陆殿卿埋首在颈间,低沉的声音含糊地喃道:“今天的场面我本来担心你压力大,结果是我多虑了,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好,我觉得你就是最好的。” 林望舒听得心里微动,忍不住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的头发剪得很短,不过手感却好。 她就想起那天看到相框里的小男孩,四五岁的,微微的卷发和白皮肤,真好看。 其实他长大了后,好像和小时候也有点像,只不过成年后他父亲的血统开始起了主导作用,他更像一个纯粹的东方人面孔了,只是比普通人更立体一些罢了。 她正想着,突然觉得颈子上有点痛。 她低声嘟哝了句:“你干嘛……” 说着,就要推他。 他却抬起眼里,眼中热烈:“早就想这样了。” 林望舒委屈巴巴的:“你果然喝醉酒了!” 陆殿卿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沙哑而平静地道:“没有,我现在很清醒。有时候,我就是想咬你一口。 林望舒:“那我也得咬你!” 陆殿卿便俯首下来,谁知道这个时候,林望舒突然想起来了:“呀,醒酒汤!锅里的醒酒汤!” 陆殿卿脸色微变,忙抓起裤子套上,跑去厨房。 林望舒怔怔地躺在那里,想象着他刚才狼狈的样子。 这可真是—— 好在,只是糊锅了,并没引起什么火灾。 陆殿卿揉了揉眉心,无奈地道:“你饿了吗?” 林望舒躺在那里,咬着唇道:“有一点吧……” 陆殿卿:“那我先清洗下,我们好歹吃点东西。” 其实家里有不少现成食材,只需要随便热热就行了,两个人也都有些心猿意马,彼此心知肚明,只胡乱吃了一些,便关门关窗了。 他显然是憋了很久,这次没了忌惮,竟然是毫无节制,开始的时候林望舒还算喜欢,后来竟然渐渐地有了哭腔,她算是明白,这种刚刚开荤的童子鸡,并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况且他身体竟然格外强健,竟然不知道疲倦一样。 一夜荒唐,早上醒来的时候,林望舒还有些懵。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陆殿卿。 琥珀色眸子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这一刻,林望舒竟然有些恍惚,她脑中不知道怎么就浮现出那个三十多岁的陆殿卿,那个一丝不苟的陆殿卿。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息萦绕。 林望舒迷惘地看着他,竟然喃喃地说:“你是谁……” 陆殿卿俯首,眸中认真,声音却低而沉:“我是陆殿卿。” 林望舒:“哪个陆殿卿……” 陆殿卿:“这个世上有两个陆殿卿吗?” 林望舒:“有。” 陆殿卿便微靠近了,用唇啄了一下她的,声音压得越发低:“那我当然是你的爱人陆殿卿了。” 林望舒微怔了下,眨眨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陆殿卿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颊,那脸颊嫣红,或许是紧贴在绣枕上的缘故,上面被印出一些纹路来。 林望舒便觉得,很喜欢他这样,能感觉到他手中的温热,还有那种很宠的包容感。 陆殿卿看着她懵懵的样子,温声道:“已经快九点了,我们吃点东西,就得出门了,你得醒醒了。” 林望舒想起来他姑姑说的,还得去各家串门吃饭,便有些无奈:“先去谁家?” 陆殿卿;“先去我姑家吧。” 林望舒一听,脸都垮了:“好吧。” 陆殿卿安慰她:“我姑母是这一班亲戚中最讲究的,先去了她家,后面的就随意了,也省得你还得惦记着。” 林望舒轻哼一声:“我才不惦记呢,反正丢人也不是丢我一个人的人,我屁股一拍走了,你得收拾残局。” 陆殿卿便笑出声,他俯首,竟忍不住又亲了她一下,低声说:“自己娶的妻子,惹出来麻烦,只好自己认了。” 他这么亲了一口后,竟然有些放不开了。 林望舒感觉到他的意图,小声嘀咕:“别闹了,天都亮了。” 陆殿卿:“大门闩着,反正也没人来。” 林望舒瞥了他一眼,很认真地道:“你昨晚已经四次了,你还想怎么样,年轻人纵欲过度对身体不好,你要修身养性,好好保养身体,将来才能图个长久。” 陆殿卿抬眸,他眸中像是着了火,哑声问道:“你哪来这种说辞?” 林望舒:“多看书,学一下就知道了,不行你先看看《赤脚医生手册》吧。那可是了不起的书,是有史以来挽救过最多生命的中国最伟大医学著作,里面也可以让你知道一些这方面的知识。” 在云南不少男知青都偷偷地看,林望舒也从朋友那里拿到过,结果发现部分的书页都要被翻烂了,还被撕下去一部分!她只好连看带蒙的! 陆殿卿却没听进去,他轻轻咬住她的颈子,沙哑含糊地道:“你给我讲就行了,教我。” 林望舒:“先洗洗吧。” 陆殿卿想想也对,便抱着她去洗,洗的时候,他不免有些怜惜:“很疼对吧?” 林望舒想到他的意图,她还是故意道:“我拿针戳你两下放点血你就知道了。” 陆殿卿默了下:“对不起。” 林望舒看他这样,以为他良心发现:“其实没事。” 她想着现在他消停下就可以了。 谁知道陆殿卿道:“这次我会改进。” 等到一切结束,林望舒委屈地道:“饿了,你去做饭给我吃。” 本来她觉得应该公平些,两个人一个做饭一个洗碗,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很辛苦了。 就应该他都干了。 陆殿卿却是颇为心满意足,一脸神清气爽:“好,我给你做,你想吃什么。”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拉开了窗帘,阳光从几何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靠窗的清漆桌面上,又折洒到了房中各处。 林望舒侧过身去,懒懒地道:“随便吧,我又不挑嘴。” 陆殿卿已经拿了一件衬衫来穿上,他系着衣领扣子,道:“你先躺会,等吃了饭,我们就过去我姑母家。” 林望舒觉得有个男人伺候自己早饭也挺舒坦的:“好……” 陆殿卿却伸出胳膊。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袖扣。” 林望舒很无奈地看他一眼,不过还是伸手帮他系好了:“你以前是自己系吧?” 不然谁还能帮他呢。 陆殿卿:“以前没人帮我,当然我自己,现在我结婚了,我就想你帮我系。” 林望舒觉得这理论好像哪里不对,但也说不上来什么。 一时陆殿卿又俯首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才过去厨房洗手做饭了。 林望舒侧躺在那里,望着床头柜上的台灯。 那是磨料玻璃罩的台灯,竟然还是一个意大利底座。 她这么胡乱研究着,脑中灵光一闪,刚才他的话好生理直气壮啊,结婚和不结婚果然不一样! 幸好他还是知道要做饭的。 吃过饭后,两个人都换了衣服,略打扮过了。 林望舒看着穿戴齐整的陆殿卿,其实还是颇为赏心悦目的,当下倒是把刚才那点幽怨全都抛了:“陆殿卿,你这样子更好看了。” 陆殿卿:“是吗?” 林望舒:“昨天我那个伴娘,孟绸你还记得吧,她昨天使劲夸你,觉得你相貌堂堂,一般人都比不过,我听着也挺赞同的,告诉她我的爱人当然最好看。” 陆殿卿眸中便带了笑,低声说:“你可以替我谦虚一下。” 林望舒:“好好的干嘛谦虚,长得好看就是好看,这必须得承认。” 陆殿卿越发笑了:“我们准备出门了。” 林望舒:“怎么过去?” 陆殿卿:“骑自行车,我带你。” 陆殿卿拎起旁边的一个网兜,里面是两瓶洋酒,他把洋酒递给她:“这两瓶酒还是以前我父亲从国外带回来的,据说挺贵,我们带着这两瓶酒,到了东安市场再买点时令货就足够了。” 林望舒拎在手里:“好。” 这些人情世故反正她也不用太操心,她觉得陆殿卿可以操心得很好。 第58章 第 58 章 第58章小伙子悠着点 当下林望舒拎着洋酒,陆殿卿推着自行车,两个人出门,谁知道一出门,恰好碰到了雷正德。 雷正德面无表情从家里出来,正往这边走。 这时候林望舒正哄着陆殿卿道:“我们去了后正好吃饭,吃完饭就可以回来了,这样下午就可以自己待在家里休息,好不好?” 陆殿卿对这个安排自然是喜欢,本来他的婚假就那么几天,过去这几天就得天天上班,哪可能像现在这样和新婚妻子腻在一起。 如果可以,当然希望两个人插上门闩就这么在家里瞎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所以他便低声道:“好,依你。” 这两人浓情蜜语说着话,那边雷正德看着,心神恍惚,怎么着都不是滋味。 他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翻来覆去都想不明白。 从云南离开时,好好的一个对象,当时还说好了回来北京就结婚,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这也就是两个月时间,抱在自己怀里的姑娘竟然成了好兄弟的新娘! 他茫然地看过去,却看到了陆殿卿唇边的笑。 认识多年了,陆殿卿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大多时候他都是表情寡淡,但是现在他竟然在笑! 他浑身上下都满溢着靥足感,那是一种男人饱食之后特有的意气风发。 雷正德记得自己好像见过,云南那会,结婚的男知青洞房了后,第二天出来就是那样,该尝的滋味都尝了,再看别人,眼神里都带着意味深长却又无处安置的心满意足。 雷正德咬牙,看向林望舒。 林望舒今天换了一件薄开衫搭配里面的荷叶边白衬衫,那开衫是米黄色的,那么娇艳的颜色,衬得她眉梢间都是动人的风情。 雷正德便有些震撼了,他觉得不光是陆殿卿变了,就连林望舒都变了,她被陆殿卿从姑娘变成了女人,眉眼间都是妩媚甜软,让他越发挪不开眼。 陆殿卿这么笑着时,看到了雷正德,便打了一声招呼:“正德,这是要出门?” 猝不及防间,雷正德竟然不知道怎么回话。 林望舒也看到了,她其实对于雷正德的那杯酒很不满,觉得这个男人就是小心眼。 平心而论,只说这辈子的事,雷正德有些做得不得当,但也不至于太离谱到让她仇恨。 但这个人做事就是能让人烦,所以她看雷正德时候,眼睛里那轻蔑简直要溢出来了。 陆殿卿:“正德,你不应该和你嫂子打声招呼吗?” 嫂子…… 林望舒看向雷正德,却见雷正德满面赤红,咬牙望着陆殿卿。 陆殿卿笑已收敛,眉眼轻淡。 雷正德牙齿几乎咬碎,终于,最后僵硬地道:“嫂子好。” 说完,骤然转身,就往外跑去了。 眼看着他跑远了,林望舒别了陆殿卿一眼:“你可真行,看不出来哈啊!” 陆殿卿:“你以为我昨天那杯酒白喝的?” 那么一整盏,赶上一把手的面子了。 林望舒好笑:“你就是故意的,值得吗?” 陆殿卿淡声道:“我觉得值。” 林望舒:“好了,赶紧吧,不然去晚了你姑又得叨叨我!” 陆殿卿:“坐好了。” 林望舒:“开动!” 陆殿卿:“姑母如果说你,你别理就行了,凡事往我身上推。” 林望舒:“明白,我没脑子就对了!” 说着,他已经蹬着自行车出发了。 骑着车子,过去隆福寺再往南走没多远就是东安市场,这东安市场有些年头了,过去小摊小贩占据了王爷门前的路,据说王爷不高兴了,就把他们在神机营划了一块,那就是东安市场了。 早些年这里自然热闹,不过公私合营后就大不如前了,之后凭票供应,这里的品种更是少之又少。也就是最近一年多,里面才活泛起来了。 陆殿卿过去后,便看到有鲜果摊子,电石灯雪亮,照得那水果剔透鲜亮,这个时节的果子,自然动人。 陆殿卿买了樱桃和桑葚,又要了果仁山里红:“加上那两瓶酒,也差不多了。” 林望舒心思没在这里,也就随意点头。 陆殿卿推着车子继续往前:“这边好吃的挺多的,等改天我们可以过来,有吉士林。” 吉士林是西餐,大几十年的老牌子了,前些年关了,没想到现在已经重新开张了。 林望舒:“好。” 一时看到前面一个铺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就那么藏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并不太起眼,不过奶酪在这个年头到底是新鲜货,当下也有些纳闷:“那是奶酪?” 陆殿卿:“是奶酪铺子,尝尝?” 林望舒顿时来了兴致:“好!” 陆殿卿看她原本无精打采的,现在突然精神起来了,也是忍不住笑叹。 当下和她进去,这奶酪铺子里面黯淡陈旧,桌椅也都掉漆了,不过蓝花小瓷碗里装了白生生的奶酪,就那么放在老式红木镂雕冰箱里,看着实在动人。 林望舒看了下,有原味的,也有杏仁味的,还有什么核桃的,她就要了原味的。 陆殿卿:“那我要杏仁味的吧,这样你也可以尝尝这个味儿。” 林望舒当然对此没意见。 等奶酪拿出来后,两个人一人一碗,用白色小瓷勺来挖了吃,林望舒顿时喜欢起来,味道柔和,奶香里带着淡淡的桂花香,芬芳甘甜,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顶级的享受了。 她叹道:“真好吃!” 现在还没以后那种自动冰箱,都是用冰的老式冰箱,在这个年代已经很奢侈了。 陆殿卿:“家里厢房不是也放着一台这种冰箱吗,夏天可以用,自己冰镇一点西瓜和奶酪吃。” 林望舒:“算了,就咱们两个,不值当折腾!” 北京的冰都是什刹海挖出来的,挖了放在冰库里,夏天拿出来卖,各家给送,如果真开冰箱,那就得每天订每天有人来送,麻烦大了。 陆殿卿看她吃得喜欢,便要了一个新瓷勺,先从自己碗中挖出来一些:“你尝尝我的。” 林望舒纳闷:“为什么你新要一个瓷勺呢?” 陆殿卿:“这样不是更卫生吗?” 林望舒慢吞吞地咽下一口,之后才道:“可是你今早还亲我了呢,以后还是不要亲了,那样也不卫生。” 陆殿卿略怔了下,扬眉,无奈地看着她。 林望舒:“在想明白这个问题前,我们禁止一切口齿接触活动吧。” 她倒不是故意为难他,她是真的纳闷,百思不得其解。 陆殿卿慢条斯理地吃着奶酪,一直没说话。 等出了东安市场,他骑着车子时,突然道:“我明白了,我们两个之间应该不分彼此,不存在卫生不卫生问题。” 林望舒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拎着洋酒,晃荡着两条腿:“你憋了半天,终于想出这么一句!” 陆殿卿没理会她的打趣:“所以我们还是得亲,不能不亲。” 林望舒听着,伸手隔着衣服捏了一把他的腰。 他的腰精壮,并不能捏到什么,不过还是努力捏住了一点,之后笑着说:“这么快就没原则了啊!” 陆殿卿淡淡地道:“原则又不能抱着亲。” 林望舒倏地笑起来。 陆知义住着的是单位大院,筒子楼式,不过这次他们招待侄子侄女婿,却是在另一处四合院里。 除了陆殿卿姑父姑母,还有陆殿卿的表姐和表弟,都是差不多年纪,婚礼上打过招呼。 两个人被迎进去,坐下,一起说话,姑丈性情温和严肃,穿着干部中山装,风纪扣紧紧扣着,说话不急不缓的,表姐性子开朗,表弟话不多。 那表姐对林望舒倒是很感兴趣:“你怎么这么大胆,竟然主动要求合照,你可真行!” 林望舒:“都是一个脑袋两个肩膀,倒是也没什么可怕的。” 这话惹得表姐表弟都笑起来,气氛倒是还不错。 很快中午饭上来了,饭菜是很讲究的,看得出,应该是精心准备的。 这让林望舒对陆知义的印象又好了一些,她这个人虽然挑剔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讲理,况且对陆殿卿不错。 再说了,那一百元的红包实在是局气。 于是林望舒言语中也就多了几分亲热,喊了好几声姑母,又向陆知义请教了几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惹得陆知义传师授道解惑一般,很是殷切慈爱的样子。 正谈得融洽,陆知义问起来林望舒的工作:“其实这个工作倒是也还行,中学老师,清闲,有寒暑假,以后怀了孩子也方便,更能有清闲功夫养孩子。” 林望舒:“孩子?” 陆知义:“你看你父亲年纪大了,今年眼看着五十八了,这个年纪也该盼着孙子了,你进了门,左右也没别的要紧事,赶紧生个一男半女的,也算是给家里开枝散叶了。” 林望舒听着,便笑了:“姑母说得有理,其实我也这么想的,我看我工作都不用干了,就等着怀孕生了孩子,在家里照顾孩子多好啊!” 陆知义觉得这个侄媳妇倒是有些上道了,不过还是道:“也不能这么说,女人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不过这两年计划生育卡得越来越严,单位生育指标也不好弄,趁着我们现在都能使上劲儿,先把孩子生了,一口气生两个,孩子落地,以后政策怎么变动咱都不怕了。等孩子大一些,家里给你安排一个新工作,清闲自在地干着,这日子多滋润!” 陆殿卿这时候开口了:“姑母,一时半会,我们还不能要孩子。” 陆知义:“为什么?” 陆殿卿:“姑母,你也知道,现在都提倡晚婚晚育,单位指标卡得紧,我才二十三就要结婚,让单位盖了章,这就占了一个指标,回头生孩子,我再申请特批,肯定不合适。” 无论结婚还是生孩子,都得单位拿指标,有些单位卡得严,没指标,不能结婚也不能生孩子。 陆知义:“我怎么记得你们单位指标不紧张?” 陆殿卿单位在国外的多,这种情况,早早结婚的少。 陆殿卿:“最近也紧张起来了,主要是和我同时进了一大批新人,都差不多这个年纪,都想结婚。” 陆知义有些无奈了:“那回头想想法儿。” 陆殿卿:“望舒才二十一,这么早生,就算能拿到指标,别人也说是开了后门,回头传出去,别人不会追根问底,只会以为是我父亲为我开绿灯,对父亲影响也不好,现在正是他的关键时候,还是要谨慎。” 林望舒抿唇,笑看了陆殿卿一眼,却见他神情正经,一丝不苟。 陆知义听着陆殿卿说的,也觉得犯难,最后叹了一声:“这事,其实还是能想想办法,我回头问问吧……” 旁边姑丈道:“这些都是晚辈的事,操心多了没用,儿女自有儿女福,你看大哥三十五岁结婚生子,现在不是也挺好?” 陆知义无奈:“那不是耽误了嘛!你看殿卿才二十多,他都已经小六十岁的人了,到底是要孩子晚吃亏了!” 她说完这个,大家都不吭声了,连那边表姐表弟都不敢接这话茬,好在姑丈说起自己的钟表:“等会带着小林过去看看,我那些钟表有些年头了。” 于是这才算完。 吃完饭后,果然去看了姑丈收藏的钟表,都是上个世纪英法制造,带着珐琅和烧蓝的装饰,华丽精美,还有很多奇巧机关,能自动打开。 听那意思,过几年如果形势好,他是想将藏品中的一部分赠送给故宫博物馆。 “这毕竟是老东西了,现在再想弄到不容易,留给子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败了,上缴给国家,也算是给国家留个东西。” 这爱国情怀,听得林望舒顿时多了几分敬佩,连带着对陆知义的那一份小小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临走前,恰好送来一箱子新鲜的虾耙子,说是时令货,陆知义便拿来一个塑料箱子,取了一些,里面又放上冰:“你们带着回去,晚上蒸了吃吧。” 林望舒虽然嘴馋,但并不想要,便忙说:“我可能对鱼虾类过敏,不能吃。” 陆知义:“殿卿爱吃,带回去给殿卿蒸了吃。” 陆殿卿也就没客气,谢过陆知义,告别了姑丈等人,拎着虾耙子出去。 等出了胡同,陆殿卿道:“你不吃虾耙子?” 林望舒伸手掐他腰:“我看你还想挨掐!” 陆殿卿:“我以为是真的呢。” 其实吃东西这种事,哪能少了林望舒,她就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现在既然拿到手了,那当然是吃! 林望舒也就笑了,她想起陆殿卿说起生育指标的事:“真的假的,你们单位那么严?” 陆殿卿:“这两年晚婚晚育一再强调,北京各单位确实抓得很紧,不过我们单位特殊情况,直接说不赶紧结婚去了国外家里就没人照顾了,一般都会批准,至于生孩子,更是随缘。” 林望舒一听:“瞧瞧,这都什么事,敢情娶媳妇是为了有人照顾家里!” 陆殿卿:“只是那么说,不那么说,怎么会特批呢。” 林望舒想了想,没说话,一时倒是想起刚才陆知义说的。 其实生孩子这个事,她并不排斥,因为各种原因,她上辈子和孩子无缘,如果可以,是希望这辈子能有一个的。 如果能早点生,当然心里早点踏实,不然悬在心里也是一个事。 不过当然了,还是得先高考过后再说,那毕竟是自己的人生大事,是万万不能马虎的。 这时候,眼看到家了,陆殿卿却骑着车子一个转弯。 林望舒:“干嘛去?你不认道了?” 陆殿卿:“我想起来了,我们应该去申领安全套。” 林望舒:“啊?” 陆殿卿:“我最近几年没办法一直守在国内,万一你怀孕生了孩子,你一个人照顾,你还不得骂我?” 林望舒:“也有道理……” 陆殿卿:“今天我要是不及时说话,我看你能和我姑母打起来。” 她当时虽然在笑,其实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林望舒:“……” 心里却想,算你发言及时。 当下两个人自行车一转弯,直接过去了计生办。 林望舒见此,耍了个小心眼,推着陆殿卿去问,自己躲办公室外面,假装不认识他。 陆殿卿便咨询了安全套,工作人员一听,让他登记,最后发给他两个。 陆殿卿拿到手,却见那是白纸袋子包装着的,上面有红色的印刷字迹,他看了看:“这上面写着一次性使用。” 工作人员:“对啊,写着一次性使用。” 陆殿卿拿着那两个小玩意儿:“同志,请问可以多给几个吗?这才两个,不是用两次就没了吗?” 工作人员扬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有两个还不知足,你想怎么着?咱这都是限量的,哪能可着你一个人用!” 旁边一五十多岁妇女噗嗤笑出声,抬头看向陆殿卿:“小伙子,悠着点,别那么勤快不就行了!” 陆殿卿耳根都红了,他机械地点头:“好,谢谢,我明白了。” 当下赶紧跑出来了。 林望舒躲一边,这些话都听得真真的,早憋不住想笑了,看他出来脸红耳赤的样子,更是忍不住。 陆殿卿面无表情:“很好笑吗?” 林望舒拼命捂着嘴,生怕笑出声,但实在不行,这怎么忍? 陆殿卿:“你故意推我进去要,自己躲着。” 林望舒:“那东西我又不戴,是你戴,当然你去要!” 陆殿卿瞥她一眼,明显是不满。 林望舒学着那阿姨的声音:“小伙子,悠着点,别那么勤快不就行了!” 陆殿卿冷着脸,直接扣住她的手腕:“林望舒,你没完了是吗?” 林望舒却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陆殿卿磨牙,很不友善地看着她,脸都是黑的。 她总算笑差不多了:“好了,赶紧回家吧,我想吃虾耙子,我们蒸了吃!” 陆殿卿:“上车。” 林望舒赶紧上车,反正胡同里也没什么人,她毫不客气地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欢快地道:“我要吃虾耙子!我还想吃炸酱面!” 陆殿卿一直没说话。 就这么到了家,打开大门,林望舒拎着那虾耙子进厨房放下,陆殿卿上门闩放自行车。 等放好了,她就听到身后脚步声。 她笑着说:“这虾耙子都是鲜活的,肯定够味,我现在恨不得天天跑你姑那里被她叨叨教训!” 陆殿卿却从后面直接抱住了她,低首绕过颈子吻咬她。 她低叫:“你干嘛——” 陆殿卿在她耳边低低哑哑两个字。 林望舒脸红耳赤羞得直接挠他,自然是挠不过,被陆殿卿抱着进卧室了,气得她两条腿直踢腾,被他一把握住她的脚踝。 第59章 第 59 章 第59章激光的秘密 陆殿卿起身要收拾,林望舒向他科普《赤脚医生手册》上的知识。 “书上说了,可以多次使用,清洗过后用滑石粉进行润滑就行了,不过当然了,我觉得那样不卫生,其实如果有硅油是更好的。” 陆殿卿对此半信半疑:“可是这上面写着是一次性使用,用完要丢弃。” 林望舒:“那这个可能就是一次性的吧。” 其实她后来也没太关心过这个,根本没用过,所以也搞不明白。 陆殿卿蹙眉,重新拿起自己已经拆开的包装碎纸,拼凑起来认真研究。 林望舒用胳膊肘支着脑袋侧躺,翘着脚,很有优越感地道:“你还是要多学习,除了赤脚医生手册上面有大量介绍,你还可以看看《曼娜回忆录》,难道你竟然没看过吗?” 陆殿卿疑惑地看向她。 林望舒:“你肯定看过吧!” 当时学校里大家伙都私底下传抄,她还抄了三四页呢,可惜三四页后她就嫌手疼,还给同学了。 林望舒看他那傻傻的样子,只好提醒他:“就是那个《少女之心》,最不济,你们大学里肯定有人传吧!你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肯定人缘不好!” 提到《少女之心》,陆殿卿终于有了反应,他打量着她说:“你看过?” 林望舒很坦然:“当然看过,我们同学都看过,你没看过才奇怪呢。” 陆殿卿:“那是黄色书籍,禁品。” 林望舒直接给他笑了:“你刚才做的事还是黄色事件,那你别干啊!” 陆殿卿默了下:“书上面都讲什么了?你说说。” 林望舒:“我自然是看过的,但这不是脑子不好使吗,忘了!” 确实是不太记得了,其实那本书上的内容也没逃脱《赤脚医生手册》的范畴,无非那些事,还不如人家正经科普写得好呢。 陆殿卿无奈:“你别瞎胡闹,这是正经事。” 林望舒:“行行行,那你赶紧干正事,先把咱们这个用过的洗洗,能不能重复使用我们慢慢研究。” 陆殿卿:“好。” 于是他起身,拿了去厕所。 过了一会,他出来了,一脸肃穆地看着她。 林望舒从他的神色中,读出来一种无奈的沉痛感。 她疑惑,小心地问:“怎么了?” 陆殿卿:“刚才那个肯定不能重复使用了。” 林望舒:“为什么?” 陆殿卿:“破了。” 后来陆殿卿和林望舒都没有再打另外一个安全套的主意,这个太珍贵了,应该留到最关键的时候使用,林望舒便开始给陆殿卿讲了安全期问题。 林望舒:“以后只能安全期了。” 陆殿卿眉头皱得死死的,显然很不能接受。 其实林望舒觉得这个事没必要卡这么严格,她上辈子没孩子,说来也算是一个遗憾,这辈子万一有了也没什么,但是这个事最开始她必须严格要求他,等他知道了这雷霆手段,再逐渐放开,他那时候的幸福感不就很好了吗? 所以林望舒看着他那无奈的样子,什么都没说,起身去蒸虾耙子了。 虾耙子自然是鲜美好吃,就是剥起来有些困难,好在她现在是已婚人士了,她就让陆殿卿帮她剥。 陆殿卿沉默不语,就那么一个个地剥,可怜的他,看起来并没心情吃了。 林望舒看着好笑,又觉得他可怜。 当晚自然是没再做什么,就那么抱着睡了。 第二天,陆殿卿带着她过去了四叔家吃饭,这位四婶是个热络性子,说说笑笑的的,几个堂姐堂兄都性情不错,这顿饭吃得宾主皆欢。 吃了中午饭,下午回来后,她收拾东西,把自己学习用的书本笔记什么的都放在书架上,陆殿卿帮她把书桌也收拾好了,临着窗户,光线很好,还帮她安置了台灯,这样她学习就很方便。 忙完这些,她学习,他也就从公文包中拿出来一份英文资料看,窗外蝉鸣不衰,房中却是幽静安宁,只有他偶尔翻页的声音,以及她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 一口气做完了两套试题后,她有些眼酸,甚至觉得腰也有些累,便无奈的说:“我觉得自己眼睛酸,腰也疼,我明明结婚前身体挺好的,现在竟然这样了……” 陆殿卿将自己整理好的那份英文资料放在一边:“那我们出去走走?街对面副食店好像有散装的老式冰激凌,你喜欢吃吗?” 林望舒:“算了,天热起来了,不想出门,也不是太想吃。” 陆殿卿:“那就在院子里看看。” 他之前买了种子,在院子里种上了,不过到底是晚了时令,现在也才刚冒芽,不知道还能长出什么来吗。 林望舒“嗯”了声,起身,目光扫过他身边的英文资料,倒是看到几个熟悉的单词,当下拿起来,疑惑:“这是你们单位的文件吗?” 陆殿卿:“不是。这是一位科技杂志出版社的朋友让我帮忙,都是国外科研技术发展的文章。” 林望舒:“原来你还干私活……” 陆殿卿:“我是免费帮朋友忙,不算私活,也是个人兴趣,再说对我工作也有助益。” 林望舒想想也是,他的职业需要他博闻强记,也需要他对各行业都有所了解。 其实她平时对这些是没什么大兴趣的,不过晃过的几个单词实在是有些熟悉。 她上辈子在北大做行政,和老教授们打交道自然比较多。 有一位老教授早年间被人打断了腿,受过大折磨身体也不好,没结婚,连个子女都没有,孤身一人生活上过得一塌糊涂,要有个保姆照顾他生活起居才行。 谁知道后来,那保姆嫌工资低,就不干了,老教授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困顿。 老教授为了这个愁苦得很,说他除了自己吃用,几乎把工资都给保姆了,结果保姆还嫌少,他也没办法。 系里提起来这事,自然得想办法解决,就说帮老教授找个保姆,林望舒和那位老教授打过几次交道,关系不错,便下了力气,帮他到处打听,总算是给他物色到一个本分踏实的农村寡妇照顾着。 因为这个,她和那位老教授接触多,比较熟,老教授知道她英文好,托福高分,还请她帮忙整理翻译过一些英文资料。 那位老教授拖着一条瘸腿,走路一步三晃悠,穿着半新不旧的中山装,看着就一快入土的老头子,不过他却是中国激光学的半壁江山。 可以说,新中国在一穷二白的底子上,激光科学技术领域能达到世界前沿的水准,都是那位老教授一手打造的辉煌。 摆弄过那位老教授专业资料的林望舒,对于一眼晃过的radiation和optical那几个单词算是非常眼熟的,也多少有些兴趣。 当下便随口问道:“这是讲什么的?” 陆殿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之后才道:“就是国外的一些论文吧,说是做了一个实验,其实具体原因我也没看明白,我只是帮着归纳总结翻译。这篇文章介绍的是国外科学家做的一个模型试验,利用光学原理来扭曲时空。” 林望舒听着,只觉得太复杂,并不了解,也就没再继续问。 晚上时候,陆殿卿去做饭,林望舒蹲在院子里看他种下的小苗苗,这时候雷正惠却来敲门,林望舒开的门。 雷正惠见到是她,正眼都不瞧一下,只淡淡地说:“我爷爷说了,明天中午请殿卿过去吃饭,你们有功夫吗,有功夫应一声。” 林望舒听这话,便对着厨房喊:“陆殿卿,明天中午有功夫吗,有功夫雷爷爷请你过去吃饭。” 她这么一喊,雷正惠那脸色就不好看。 林望舒看都不看她。 陆殿卿拿着勺子出现在西厢房厨房门口:“之前婚礼多亏了雷爷爷帮找车,正说要登门感谢,那明天中午我们过去。” 雷正惠深深地看了陆殿卿一眼,之后点头说:“好。” 等陆殿卿进了厨房,雷正惠看向林望舒,面上便有了嘲讽的意思:“你可真行,你不去做饭,让他给你做饭吃!” 林望舒听这话,便笑起来:“怎么,你是我婆婆还是谁?” 雷正惠鄙薄:“没见过你这种女人。” 林望舒:“就你这德性,哪见过好的男人,当然不懂了,看到没,做饭的是我爱人,我的爱人就爱给我做饭,他做饭我吃了夸他他就高兴,你呢,是永远不会懂了,你估计一辈子没吃过男人给你做的饭!” 这话倒是说得不假,别看雷正惠平时眼高于顶,后来她嫁人,也是给男人做饭,结果做着做着,还被离婚了。 当然了这离婚因为各种原因,不一定是因为做饭,可那还不是离婚了吗? 问题是雷正惠现在刚要结婚,听到这话,那脸哪能好看,冷笑一声:“瞧把你嘚瑟的!” 说完转身就走了。 林望舒瞧着她那背影,估计气得不轻。 当下也是一个笑,毛病了,还跑她这里耍威风了,谁惯着你! 等陆殿卿差不多做好饭了,林望舒赶紧跑过去,和他一起收拾。 陆殿卿:“刚才你和正惠说什么了?我听着挺大声的。” 林望舒:“正惠?” 陆殿卿略沉吟:“一直都这么叫的……突然叫雷同志有点奇怪,那以后我们私底下我叫她雷同志吧,当面不好这么叫。” 林望舒:“也没怎么着,就说了几句话,做了亲切友好交流。”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也就没敢再问。 毕竟已经是晚上了,她如果闹性子,那不好受的肯定是他。 好在当晚哄了哄,还算和美,陆殿卿也算是心满意足,到了第二天,神清气爽,先去单位上班,说好了中午提前回来,到时候去雷家吃饭。 林望舒自己也要去学校了,毕竟不好总让人代课,便道:“那明天就回门,去我妈家。” 这时陆殿卿已经穿戴整齐了,他最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下领带,道:“好,晚上路过荣华斋糕点铺,我先买点,再看看家里别的什么搭配着带过去。” 林望舒:“知道。” 至于雷家,就不用太操心了,这种礼之前都是准备好的,两手一提就行了。 这么说着,她发现陆殿卿依然站在那落地大镜子前打量着他自己。 她无奈:“陆殿卿,你照镜子的时间比我还长,你到底——” 她怎么找了这么一个讲究的男人? 陆殿卿用手轻轻摆放着领带,淡声道:“脖子上有印。” 林望舒:“什么?” 她也就凑过来看,这才发现,他颈子上有着淤青红痕。 他相对一般男人偏白,现在这种红痕就特别触目惊心,就像一块无暇冷玉被磕染了一块晕红。 林望舒默了下,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咬的。 她有些愧疚,喃喃地说:“这也不能怪我吧,谁让你瞎折腾,我让你轻点你也不听,我不咬你咬谁……” 陆殿卿从镜子里看着她泛上了红晕的脸,唇角勾起:“我也没说怪你,都怪我好了。” 林望舒:“可是那怎么办,你今天有什么重要行程吗?” 他工作特殊,是必须注意着装形象的,这样子万一让人看到,肯定非常不得体了。 陆殿卿:“应该没事,我可以稍微用领带遮一下,或者有什么要紧的事,今天先让同事替班。” 林望舒:“那就好。” 一时又忍不住道:“所以说,我们以后可得悠着点,不能瞎胡闹!” 陆殿卿看她那样,抿唇没说话,眸中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笑意。 他走过来,俯首,在她脸颊边轻吻了下,低声说:“以后早上出门要吻一下。” 说完,补充道:“这是我们陆家的家规。” 林望舒好笑:“真的假的?我不信。” 陆殿卿:“家规可以从我开始订。” 林望舒直接笑出声。 时间已经不早了,陆殿卿起身要走,谁知道他一起身,林望舒却低低“啊”了声。 他这才发现,她的头发好像缠到了他袖扣上。 他让她不要动,修长的手指试探着要解开。 距离太近,林望舒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眉眼清绝,睫毛低垂,就那么认真专注地解着扣子,轻浅的呼吸一下下地洒在她耳朵边,耳边一缕碎发便跟着轻荡。 林望舒的心有些酥痒。 陆殿卿总算解开了,不过却没起身,就那么低头看着她。 林望舒脸红:“……以后可不要这种家规了,赶紧上班去吧,我也得去学校了。” 陆殿卿目光平静而炽烈,哑声道:“嗯,中午早点回来。” 陆殿卿终于走了,林望舒也收拾下,提了喜糖过去学校。 她好几天没上课了,这几天都是陈志明代课,陈志明看到她后,表示很不适应:“学生让我唱歌,我又不会唱,他们都嫌弃我,喊着要小林老师。” 林望舒笑起来:“我这不赶紧回来上课了。” 陈志明看了林望舒一眼,却压低声说:“小林老师,你也得收敛收敛,不然可别回头惹事。我早看明白了,在咱们学校,凡事都得低调,没什么本事,就混着呗。” 林望舒听到这话,有些意外,不过很感激:“谢谢陈老师,我会留心。” 这时候其它老师也都陆续来了,林望舒便把带着的喜糖发给大家,那喜糖大家一拿到手,就夸赞,当地结婚一般是红虾酥和水果玻璃糖,几个花样掺和着,都是北京当地产的,便宜。 不过林望舒这个除了那几样玻璃糖,还有大白兔奶糖和花生酥糖,那档次就高一些了。 这时候旁边就有个女老师笑着说:“林老师,我听说你结婚是在北京饭店摆的桌,是真的吗?” 那老师一说,好几个都好奇地围过来:“真的假的,北京饭店?那一桌得多钱?摆了多少桌?” 林望舒看过去,那老师叫陈秀越,据说以前教过高中的英语,不过水平不行,就打发过去初中教政治和语文了,就说课堂上念课本都动不动白字。 林望舒笑着说:“是在北京饭店摆的,不过到底多少钱我也没问,都是婆家人张罗的,我就图个现成。” 大家一听,难免咂舌,也有人张口便问林望舒婆家到底是干嘛的,怎么这么局气,不过却很快被人使眼色,这事也就过去了。 林望舒也就没接这个话茬,听着预备铃声响了,赶紧拎着一包喜糖过去了教室。 她一走进教室,班里顿时沸腾起来了:“小林老师回来了!” 这一声喊后,大家竟然全体起立,之后一起大喊:“小林老师新婚快乐!祝小林老师白头偕老!” 林望舒怔了下,之后忍不住笑起来:“谢谢同学们,给大家发喜糖了!” 这群孩子还挺可爱的嘛。 第60章 第 60 章 第60章另一个 林望舒这次上课倒是很顺利,课堂上也没唱歌,就给大家讲婚礼了,顺便介绍了西方的婚礼,说了一些婚礼的常见英语单词和对话,学生对这个倒是感兴趣,一堂课下来,竟然也学了几句话和几个单词。 林望舒想着,看来他们已经有些兴趣了,对英语不那么排斥了,接下来也不一定非要唱歌,可以根据大家感兴趣的时事来延伸进行英语教学,甚至可以把日常生活中的一些事都英语化,比如打篮球比如打架吃饭什么的。 上完课后,她看看距离中午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便赶紧把自己的书本拿出来。 之前在化工部借的那几本书眼看着要归还了,最近因为准备婚礼,学习进度也不快,好在那些习题她做了一遍也差不多弄透了,之前的疑难错题她都抄了下来,打算后面慢慢啃,现在是再翻一翻,查漏补缺。 这么学到了十一点多,她便匆忙骑着自行车回家了,说好的今天中午去雷家吃饭。 陆殿卿也回来了,从单位提了四瓶酒来:“这是四瓶茅台,两瓶带过去雷家,两瓶明天你回门带着。” 林望舒一看,好奇:“哪来的,怎么你上班还发酒?” 陆殿卿:“变出来的。” 林望舒一听,也就懒得问了:“那我们现在过去雷家?” 陆殿卿点头:“还有一件事,最近教育部正在选拔一批优秀青年,打算派出去学习。” 林望舒眼睛一亮:“什么条件?” 陆殿卿:“要求很高,英语好,还要有专业素养,分数理化计算机械多个专业,怎么,你想试试?” 林望舒回想了下,明白了,这应该是第一批,那都是顶尖人才,特殊情况特殊渠道,自己肯定算不上,便道:“算了,我哪有那个本事!我还是好好耕耘我的英语老师吧。” 一时好奇:“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陆殿卿眼睛看着她:“需要我们单位协助处理,我负责和教育部接洽,到时候派送出国,我肯定要陪同过去,不过也就走一趟,不会花多少时间。” 林望舒:“那也没什么,去就去呗。” 陆殿卿:“你都不问需要出去多长时间?” 林望舒:“你不是说没多久吗?” 陆殿卿无奈:“那也要一周多。” 林望舒笑看着他:“那不就得了,才一周多!” 其实他不在的话,她反倒是更能专心学习呢,现在已经婚礼已经耽误了这么久,接下来她想多投入一些时间学习。 他在的话,长那么好看一个人,就算不说话,两个人靠近了,她都忍不住看他,看几眼,那时间就浪费进去了。 陆殿卿:“现在过去吧,别让人等,失礼。” 两个人过去雷家,当走进雷家大门的时候,不得不说,林望舒颇多感慨,世事轮回,沧海之变,她哪能想到,有一天她会携同陆殿卿一起走进雷家门,还能看到沈明芳客气的笑容。 旁边雷正惠也跟着,收敛起来原来的爪牙,虽然是皮笑肉不笑,但好歹在笑。 等一行人走进院子,雷老爷子亲自迎了出来,拉着陆殿卿的手:“快进来,快进来坐,一大早我就让他们准备了。” 林望舒也从旁打了招呼,甜甜地叫了一声爷爷,倒是让雷老爷子乐起来了:“瞧这媳妇,多好,昨天我出去遛鸟遇到老陈,他还夸呢,说大家伙都说陆家这儿媳妇是个好样的,大方,一点不扭捏,还说殿卿有福气。” 雷老爷子是真心夸。他是老一辈的人,战争中走过来的,什么事没见过,假装夫妻的间谍时候久了只能假戏真做,或者丈夫妻子见不着了以为死了又找一个,回头那边又找回来,偏偏两任还都是老熟人,大家能怎么着,特殊时期,赶上这种事了,只能是大家商量着和平解决。 所以对于自己孙子和陆殿卿这点事,老人家都不看在眼里,人家姑娘和谁结婚就是谁的媳妇,至于之前谈过,那怎么了,大老爷们别放在心上,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反倒是自己孙子,干得那叫什么缺德事,从这里来说,他就愧疚,得好好补过来! 因为雷老爷子的态度,下面雷父也不太在意,毕竟这两年陆家势头足,陆老爷子发挥余热,摊上了办大事的时候,陆殿卿父亲陆崇礼和陆殿卿几个叔叔也都发展得不错,真犯不着和人家较劲,小辈的事也就当没这回事了。 所以林望舒发现,雷老爷子和雷父是正儿八经招待客人,还是要修复这世家之好,那是真心诚意的,至于沈明芳和雷正惠这两位,一个心里憋着气,一个看不惯自己,明面上笑,其实暗地里恨不得掐起来。 那边雷家父子和陆殿卿说着话,沈明芳和雷正惠陪着林望舒,说话间自然问起工作的事,沈明芳便笑了:“其实没当英语老师,倒也是好事,这不是上面研究着要放开高考吗,如果放开,我们正惠倒是也能试着考考了。” 林望舒:“是吗?” 放开高考的事,说是十月份宣布的,但其实七八月份就在召集专家研究了,九月份就铁板钉钉细则都订好了,天子脚下,拐几个弯谁家没几个海里的亲戚,所以大家听到风声并不奇怪,更何况是雷家,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 雷正惠便道:“也不一定呢,反正好歹是个机会,也幸好我没上班,应该能考。” 林望舒轻笑一声,心想这是从自己这里找优越感了,可惜以后估计要失望了,到时候放开高考,谁都能考,上班了也能考呢。 当下淡声道:“这如果真放开高考,那一定是正经考吧,谁还靠关系呢,关系不好使了,如果真有这个想法,还是踏实下来学习,别想那些歪门邪道。” 沈明芳冷不丁被这么嘲了下,只好道:“那是自然了,我们现在就早做打算,还能考不上吗?” 林望舒完全不想接这个茬,眼睛看着窗外:“阿姨,咱们这院子里是不是有点太素净了,还是得种点东西。” 沈明芳看了一眼自家院子:“是,是打算种点什么。” 林望舒:“我们家院子里种的那几棵树,倒是还好,春暖夏凉的,也能有个好兆头,还能有香椿芽吃,可惜过了时令,我只埋怨殿卿,怎么不种点藤萝,不然这个时候,藤萝花开,也能吃藤萝饼了。” 她这么一说,旁边雷老爷子却恰好听到了:“原来小林爱吃这一口,那敢情好,让你阿姨给你做去!” 沈明芳忙笑着说:“这藤萝饼也是时令——” 雷老爷子:“不是说早上小陈买了吗,还是头茬好的藤萝花?” 沈明芳脸色微变:“是吗,我竟然不知道,那我去看看。” 旁边的保姆忙道:“是买了一些,不过不多,既然老爷子这么说,那我就做藤萝饼吧。” 雷老爷子听这话,神色就不太对了。 他和陆家老爷子是相识于解放前,那个时候,陆家老爷子拿了自己的家财来走私青霉素运送给他,不知道救治了多少兄弟的性命,就凭这个,那是要承一辈子情。 解放后,也是巧了,两家还做了邻居,那更是交情好。 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不图什么功名利禄了,就是想清闲过个舒服日子,会几个老友,他比任何时候都珍惜过去那点情谊。 至于陆殿卿,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一直就跟亲孙子没两样,现在陆殿卿娶了媳妇,之前自己家又有大错,他让新媳妇来认认家门,这肯定得尽力招待。 结果就这? 雷老爷子只觉得老脸都丢光了,绷着脸,看了一眼儿媳妇:“你还坐着干嘛?” 这句话说得已经很重了,沈明芳瞬间脸红了。 当下赶紧站起来,呐呐地道:“我去,那我去做,我去做。” 说完赶紧出去了。 雷正惠看自己妈妈这么没脸,也是咬牙,瞪了一眼林望舒。 林望舒却是神清气爽,看着沈明芳被训,怎么就这么痛快呢? 当下笑着对雷老爷子道:“谢谢爷爷!我正说馋这一口呢,没想到过来就吃上了!” 雷老爷子:“瞧你这孩子说的,客气什么,咱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你说话,可千万别见外!” 这藤萝饼可是要花些心思的,等沈明芳终于做好了,却是累了一个大汗小流,她端上来后,林望舒盛赞,只说好吃,倒是把雷老爷子高兴坏了:“甭客气,喜欢吃就常来,或者让你雷姨给你做了送过去,就是几块藤萝饼,这算什么,你雷姨不怕花功夫,小林吃得高兴就行!” 旁边沈明芳听着这话,脸上的笑几乎都挂不住了。 老爷子为了和陆家那点交情,这是作践人呢! 林望舒却是心情不错,上辈子她做饭,沈明芳挑剔,这辈子也能轮到沈明芳犯难了。 第二天林望舒回门,她上午上课,中间抽空学习,又是中午急匆匆回家,谁知道陆殿卿迟迟不回来,不免有些急,想着可别耽误了,便在那里翘头看。 谁知道恰好看到了雷正德,雷正德头上缠着绷带,脚上拄着拐,勉强倒是也能走路,就是有些滑稽。 四目相对,彼此都有些尴尬。 林望舒便咳了声:“小雷,你这是干嘛去?” 雷正德因为那声“小雷”足足愣了十秒钟。 他比林望舒大两岁,只是比陆殿卿小三个月而已,这就成“小雷”了。 他深吸了口气,好半响回过神来:“去看看工作的事。” 林望舒听了,颔首:“恭喜你,开始工作了。” 雷正德回城后,被安排到了外贸局,外贸局也是中央财政体制内的,分为土畜产、五化轻纺和仓储运输三个公司,而雷正德去的就是五化轻纺的纺织品科,那些出口订单都是由他们下达到各省,从各省再往市里调拨,各地区为了一点出口指标,时不时过来他们局外面守着找关系拉路子。 所以雷正德在这部门干了一段后,升上去了,好东西一箱一箱地往家里搬。 雷正德看了她一眼,道:“得过几天养好了才能去,去外贸局,纺织品科,还行吧,有什么需要的你说话。” 林望舒倒是意外,难得他现在能说出一句人话,那她也犯不着冷着脸。 当下也就道:“行,先谢过了。” 雷正德恰好拄着拐走过的时候,陆殿卿骑着自行车回来,车把上晃晃悠悠挂着不少东西。 他迎面看到了雷正德,打了一个招呼。 雷正德也就微微点头,之后低着头过去了。 陆殿卿看到门口站着的林望舒:“怎么站门口?” 林望舒:“这不是望眼欲穿,想当望夫石嘛!” 陆殿卿挑眉。 林望舒:“你不看看这什么时候了,我妈估计等急了。” 陆殿卿:“东西都拿好了吧?” 林望舒:“嗯,我放大门口了。” 陆殿卿:“我刚买了荣华斋的点心,有奶油栗子糕,还买了一条五花肉,一些荔枝,再拿上那两瓶茅台,应该差不多了吧。” 林望舒:“足足够了,快去吧。” 这回门礼已经是大杂院里头一份的贵重了。 陆殿卿:“我回屋换件衬衫。” 林望舒:“为什么要换?” 陆殿卿:“你等下。” 林望舒在那里等着,心里却在想,为什么他比她一个女人还讲究…… 这讲究的男人换了一件领子衬衫,这才和林望舒一起赶过去白纸坊娘家。 路上骑着车子时,陆殿卿很不经意地道:“刚才他和你说什么了?” 林望舒:“也没说什么,就提起他要去外贸局了,五化轻纺的纺织品科,听着还挺不错的。” 说起来也是孽缘,以后陆殿卿的大型机械采购引进,也算是外贸行业的。 陆殿卿:“他去外贸局的事也就是昨天才订下来,今天倒是眼巴巴地和你提。” 林望舒:“就随口说一句吧。” 陆殿卿:“嗯。” 这么走了一段,林望舒却隐隐觉得不对,便用手指头戳他后背,无奈地道:“喂你什么意思,你还酸上了?” 陆殿卿淡淡地道:“那倒没有。” 林望舒软哼了一声。 天气热了,骑着车子容易出汗,中间林望舒忍不住问:“要不要我带你一会,你歇歇。” 陆殿卿:“我不累。” 林望舒摸了摸他后背,热腾腾的,不过倒是没出汗,也就让他骑。 一时到了林望舒家,刚进胡同,就有老邻居打招呼,都笑呵呵的,于是陆殿卿就停下车子,和大家打一个招呼。 大家自然是一个劲地恭喜,又说真是够场面,五辆红旗轿车,说到底和大家伙不一样。 也有人拿眼打量陆殿卿自行车上带的东西,又是五花肉又是荣华斋糕点,还有什么茅台酒,一个个都咂舌,说了不得。 陆殿卿向来不太爱说话,依然是一贯的没什么神色,不过也会客气地应付两句,又把喜糖给大家发,那喜糖比一般胡同里结婚的要好,大家都很稀罕,一个个喜滋滋的,小孩子更是拼命地往自己兜里装。 很快关彧馨来了,笑呵呵地和大家打着招呼,总算是把这一对新人接家里了。 因为知道他们要过来,林家两兄弟并宁苹都在,饭菜是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一来就开饭了。 林望舒一看,饭桌上这菜可真丰盛,全都是正经大菜,还有几个老北京抓菜,那都是宫廷范儿了,她妈为了招待新女婿下足了劲。 吃饭时候,难免说起来婚礼的事,觉得真是婚礼气派,风光得很,又说起家长里短的,关彧馨自然满意:“你现在参加工作了,有工资了,又结婚了,妈对你是真没什么心事了!” 这么说话间,陆殿卿问起来林听轩的案子:“二哥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林听轩听了,瞥了他一眼,之后才说:“就这样,前几天我过去问了问,说是让我再提交一个材料,他们会调查。” 陆殿卿颔首,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二哥尽管说话,我有个朋友的哥哥就在中组部。” 林听轩:“不用,其实我这个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中组部见过的案子多了,我这个都不算什么。” 关彧馨又道:“这次的案子结了,就得趁着这机会赶紧把户口档案粮食关系都转过来,好歹也能正经做人了,回头再找个工作,我才放心。” 这么说着话吃着饭,等吃差不多了,看看时候,大家也得去上班了。 关彧馨看时候不早,起身提了一兜子杏来:“窗户外头杏开始熟了,这是今天一大早摘的,我放在防空洞里冰着,你们提过去,自己尝尝,看看有多余的,也给邻居亲戚分分,这个好歹是个鲜物。” 林望舒看过去,那杏子金黄,一看就是汁水饱满:“怪不得我刚进屋看树上没了呢,敢情是一大早摘了!” 当下两个人提着匆忙回去,陆殿卿先提回去杏子放家里,之后去单位,林望舒则直接去上班,这样两个人还能一起走一段。 林望舒想起自己哥哥的事,兴致挺高的:“我哥哥的户口顺利下来后,盼着他能赶紧找个工作,找个正经工作慢慢上进,总归会好吧,我瞧着宁苹对他有意思,但他没那个心思,随他吧,这个看缘分,接下来就是我大哥赶紧结婚,这样心事就能少一多半了!” 陆殿卿:“你二哥想找什么样工作,依他的性子,一般工作估计也不太看得上。” 林望舒:“这才是要愁的呢,他不是安稳性子,让他一直闷厂子里做工,他肯定憋不住。” 陆殿卿:“其实工作还是要按照兴趣来,让你哥发挥所长,他就能沉下心思来干了。” 林望舒:“他就对淘换那些老物件有兴趣,可这年头,古董店也不是一般人进的啊。” 现在还是有些古董店铺,但那都是要用外汇券的,是向外国人开的,得懂英语,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陆殿卿:“我有个朋友说,故宫正在招人,不过不是什么好差,看大门的。” 林望舒:“故宫?” 陆殿卿:“对,你哥对淘换旧东西有兴趣,那里不全都是吗,他可以没事就看看了。” 林望舒:“具体干什么?” 陆殿卿:“不知道,要是感兴趣我回头得细问问,我听那意思,虽然是看大门的,但算是警卫队的,一切都按照公安系统规定行事,听说工资也不低。” 林望舒:“公安系统?那肯定没戏,我二哥身上还背着官司呢,他哪可能去公安系统。” 陆殿卿笑了:“就是听他们那么一说,据说要求不高,我先问问,要是靠谱,你再和你二哥提提吧。” 林望舒:“好。” 这么说着话,已经到了校门口,林望舒却想起之前的事,便笑着道:“陆殿卿,你说你这心眼,到底是小呢还是大呢。” 陆殿卿也笑了:“我说什么了吗?” 林望舒下车子:“谁不知道你之前那会儿在那里捻酸。” 陆殿卿握着自行车把,淡声道:“就是当时看着有点不舒服,过后也就没事了。” 林望舒看看左右没人,低声哄着他道:“别不高兴了,等晚上回去,让你把另一个给用了。” 她这一说,他那神情就不一样了。 先左右看了看,确实没人,才低声道:“好。” 她说另一个,当然是说另一个套。 他早就惦记着这个了。 第61章 第 61 章 第61章野营拉练 林望舒把那杏子自己留了一些,味道果然甜美,剩下的分了前后邻居,前邻是一家老编辑,林望舒记得,以前这人应该是爱穿背带裤和白衬衫,后来就是灰扑扑的中山装了,不过做人挺讲究的,后院却是一大家子,家里不少孩子,日子过得一般。 林望舒提了杏子和喜糖给他们分了分,各家都喜欢得很,又多少回礼了,邻居关系倒也融洽。 如今她上班已经走顺了,白天不上课在学校里学习,晚上回来还能学到十点,日子倒也过得平顺。 这天学校突然通知下来,说是要野营拉练,拉练的消息一出来,班里同学一个个群情激昂,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出去旅游了。 不过林望舒却有些无奈,如果是她上中学那会儿,她肯定挺愿意的,可现在她不是长大了嘛懂事了嘛。 她惦记着自己的学习,也有些不舍得陆殿卿。 可惜这种拉练是统一的,她作为班主任,又必须带队出发,于是这天下班回到家,她就很有些沮丧地走到了厨房前,看着正在做饭的陆殿卿,无奈地道:“陆殿卿,我要给你宣布一个不幸的消息。” 陆殿卿:“什么?” 林望舒:“我将不得不离开你了。” 陆殿卿本来握着刀的手顿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她。 林望舒沮丧地道:“我们学校要组织去拉练,估计得好几天!” 陆殿卿默了一会,重新开始切菜。 林望舒长叹一声。 陆殿卿:“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拉练吗?” 林望舒:“那是以前!” 以前他们上学那会儿,叫做备战备荒,每个年级都要去野营拉练,一个个可神气了,走着走着甚至还有种奔赴前线的悲壮感,觉得自己在做惊天动地大事。 陆殿卿:“也就几天而已,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 林望舒:“也对,我就是觉得出去后,肯定耽误我学习了,再说也没人搂着我睡觉了!” 她还是很喜欢被他搂着的。 陆殿卿眸中有了暖意:“哪天出发?” 林望舒:“明天凌晨就得集合,挺紧急的,据说是教育局突然问起来,发现我们学校还没拉练,这不是得赶紧补上吗?” 陆殿卿:“那得赶紧准备准备,出门在外,需要带的东西可不少。” 林望舒:“是啊,要求每个人必须穿绿军装,没有绿的也得至少做到绿上衣,我有绿衣裳吗?” 陆殿卿:“你回城那天穿的那身不是挺合适吗?” 林望舒想想也是:“不过那个好像在白纸坊呢,来不及了,不想跑一趟了。” 陆殿卿:“我记得带过来了,等会找找。” 林望舒:“是吗,我都不记得这一茬。” 吃饭前林望舒翻了翻,那件绿军装果然带来了,这才松口气。 等吃过饭后,两个人也不干别的了,就开始收拾行李,需要带的东西太多了,要带水壶,幸好家里有以前的军用水壶,还要带脸盆,备用的绿球鞋,洗漱用品。 收拾了一会,陆殿卿去洗碗了,林望舒继续在这里忙活,她终于收拾好了,薄被子、茶缸、毛巾以及换洗衣服,最后将行囊打包,要绑成“井”字型,这样才算是拉练,幸好这些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她这边刚打包好行李,陆殿卿过来了:“你怎么已经打包起来了?” 林望舒:“我都收拾差不多了。” 陆殿卿:“我还没检查,花露水你带了吗?” 林望舒:“带了啊,放进去了,还用棉布包着呢!” 陆殿卿:“你的那个呢?”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就是每个月要用的那个?” 林望舒眨眼睛,有些不明白。 陆殿卿眉梢微泛红,不过还是抿着唇,一脸平静地道:“那个是叫月经带吗?” 林望舒怔了好一会,之后深吸口气,她喃喃地说:“陆殿卿,我给你提一个意见。” 陆殿卿:“嗯?” 林望舒:“我希望你不要用这种公事公办一脸严肃正经的语气提起我的月经带……” 陆殿卿神情顿了顿:“行,我以后注意,但你是不是应该记得带着?” 林望舒:“那我得算算日子。” 陆殿卿:“你不是才和我说了安全期计算方式吗?根据安全期推算,你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林望舒深吸口气,其实她那个安全期是胡诌的,就是让他有所畏惧,以便节制一些,没想到他竟然当真了。 她无奈地道:“你还挺懂的,知道女人每个月那个时候用什么……” 陆殿卿:“你让我看书学习,我尽快学习了下。” 林望舒:“……” 这么勤快的好学生? 她无奈地道:“你说得对,那行,我找找我的月经带去。” 说出去的话却是不好收回,她总不好说她胡诌的日子,只好硬着头皮带了,好在这东西也不是特别占地儿,带着就带着吧。 陆殿卿:“还要记得带着药,万一感冒发烧生病呢。” 林望舒:“知道啦!” 于是她只好重新打包了行囊,他从旁看着,也过来帮忙,又帮她塞了一件外套:“万一冷了可以穿上,乡下的天气不好说。” 林望舒觉得这倒是对的,也就塞上了。 当晚两个人早早躺下,她以为他会趁机如何,谁知道竟然没有,这倒是让她有些心痒了,便用胳膊轻轻碰了下他:“喂。” 陆殿卿:“我怎么又成喂了?” 林望舒:“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陆殿卿便翻身过来,搂着她后腰:“刚要睡着。” 林望舒没想到自己暗示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无动于衷,一时也有些羞恼,心想好啊,那就干脆不要了! 于是她也闭上眼睛,努力睡去。 陆殿卿却亲了亲她脸颊,低声解释说:“不是不想,只是太晚了,明天你不是四点多就要起来吗?” 林望舒脸瞬间红了:“你想多了,我可没那意思,我这不是要睡了嘛……” 陆殿卿便轻笑出声,温声道:“嗯,睡吧。” 林望舒干脆靠着他,埋首在他胸膛上,哼唧着说:“知道啦,睡觉!” 陆殿卿订了闹钟的,第二天四点多就开始尖锐响起来了,林望舒只觉得头疼欲裂,她恍惚中甚至仿佛回到了云南农场那会儿。 陆殿卿把她拽起来:“起来了。” 林望舒打了一个哈欠,过去洗漱,又换上了绿军装,用皮带扎了腰,下面是绿色军裤,再戴上帽子,将头发别在里面,她照了照镜子,觉得精气神来了。 她英姿飒爽,怎么看怎么好看。 陆殿卿也已经洗漱过了,又把昨晚的稀粥和油酥烧饼热过,两个人一起吃了。 “你干嘛起这么早?”林望舒快速地吃着饭,随口问。 “送你过去。” “不用,你再睡会吧。” 陆殿卿看她一眼:“下次不想让我送可以早点说,我现在已经折腾得不困了。” 林望舒咬着烧饼,便笑了:“真没诚意!” 话虽然这么说,但吃饭完,她还是背上了行囊,高高兴兴地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由他带着过去学校了。 这时候天还没亮,路灯昏暗,路上只有洒水车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天凉快,陆殿卿自行车骑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学校。 学校里却已经是灯火通明,学校政委带着人在门口发红色小旌旗,每人一个。 陆殿卿支好了自行车,便接过她背上的行囊,单手拎着,带着她往学校里去,学校里已经不少学生了,闹哄哄的,大家全都是一身绿,戴着帽子,分不出男女,一个个高兴得像是过年。 林望舒:“我自己过去吧,又不是小孩。” 陆殿卿:“不想让我送进去?” 林望舒:“才不是呢!” 她只是觉得她作为一个老师,竟然还要家里人送,感觉有点丢人,本来就很没威望了,现在估计更没威望了。 陆殿卿看她那别扭样,笑了:“走吧,我正好见识见识你们班的那些学生们。” 林望舒别他一眼,敢情是因为这? 不过想想也是,这人小心眼,自己要出去拉练,到时候肯定和那些学生朝夕相处,估计这人心里都冒酸泡了。 她也就笑了:“那走吧。” 前面都是学生,几乎分不出来哪个班是哪个班,这个时候,就听到一声喊:“小林老师,我们在这里!” 其他人纷纷欢呼:“小林老师来了!” 就在大家的拥簇中,林望舒赶紧过去了班里,问人来齐了么,结果还有十几个没来,她松了口气,作为一个老师,她并不是来得最晚的。 这时候,一群同学自然注意到了陆殿卿,他尽管衣着随意,但修长挺拔,气质卓然,站在灯火中,格外耀眼,就连隔壁班的都注意到了,纷纷看过来。 林望舒便介绍说:“这是老师的爱人。” 大家一听都不好意思地笑了,旁边一个声音突然懒懒地开口:“小林老师,原来你还要家长送?” 林望舒一听这声音,就是叶均秋,看过去时,他也穿了一身军装,高高的,站在人群中,略带着一点嘲讽的笑看着这边。 他这一出口,其它人都憋不住想笑。 旁边陆殿卿目光便落在叶均秋身上,凭着直觉,他自然知道这就是林望舒描述过的那个学生了。 他站在那里,神色冷然,轻描淡写地道:“你们小林老师说了,底下学生太调皮,担心管不好,作为家长我不放心。实在不行,何止是送,我可以陪着你们一起去拉练。” 他这话一出,周围人都面面相觑,不好意思起来,也有人忍不住憋着笑,陈爱国悄悄地拽叶均秋衣袖,让他不要乱说话。 这“家长”看着挺厉害的,不那么好惹。 林望舒:“……你赶紧回去吧,别把学生吓到。” 陆殿卿:“路上小心,万一有什么事,可以找那边生产社的电话打给我,我分机号和部门你记得吧?” 林望舒:“当然记得。” 陆殿卿:“嗯,那我走了。” 当下便把包裹递给了林望舒,又低声嘱咐了几句,最后几句声音压得低,周围闹哄哄的,外人根本听不清。 等陆殿卿走了,林望舒走到了学生们中间,好几个学生冲她暧昧地笑,冯秀荷低声说:“小林老师,你家长可真疼你!” 林望舒:“小孩子家家的,别瞎说。” 她算是明白了,他就是故意的,刚才最后几句,也是故意压低了说,可就是让一群半大孩子知道,你们小林老师有主了,夫妻感情很好,别没事瞎想。 陈爱国刚才从旁边都看呆了,红着脸,有些喃喃地说:“小林老师的爱人真有范儿,这一看就和一般人不一样,瞧人家那风度……” 叶均秋鄙薄地扫了他一眼:“出息!” 这时候同学都陆续到齐了,林望舒看这情景,认为有必要树立一下自己的权威,当下便道:“各组长检查下自己组员的包裹,必须扎成标准的井字形。” 大家听了,都行动起来,林望舒也过去检查,她见到一个学生打包得不好,便道:“放下,我来给大家示范。” 好几个男生全都拥簇过来,好笑地看着她,看那样子根本不信。 林望舒有意露一手,当即拿着那包裹来,收拾好了,在被子一端来一横,再反过来将两根绳交汇旋转九十度,之后用力一勒,来一竖。 她边做边说:“大家都看我扎,一定要扎好了!” 说着,她将被子反转,在被子背面在另一端打一横,三下五除二,最后利索地把打好的绳结藏在被子里。 于是一个漂亮的三横压两竖行军包就扎好了。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男生全都傻眼了,冯秀荷敬佩地喊道:“小林老师就是厉害!” 陈爱国叹:“小林老师是不是练过?” 林望舒嗯哼一声:“这才哪儿到哪儿,老师会的多着呢,你们都学着点吧。” 一时学生们赞叹连连,就连别班都看过来,纷纷传诵高二甲班小林老师包裹打得好。 这时候,学校政委拎着大喇叭过来喊话了,现在老师不叫老师了,叫排长,一个年级就是一个连,所以年级主任就叫连长了。 大喇叭里政委大声喊着:“咱们就是要以学为主,兼学别样,不但要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 之后,他就带着大家喊口号,这就是誓师了,一群学生挥舞着手中的旌旗,大声地喊着:“不怕苦不怕累!” 在微微的晨曦中,大家挥舞着旌旗出发了,林望舒作为排长,背着行囊,走在正前方。 人多势众,大家雄赳赳气昂昂的,自然很有一股气势,林望舒甚至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中学时代,那个飞扬洒脱的年代,天不怕地不怕,会觉得自己可以战胜一切! 她看着前方绵延不断的队伍,那绿色的军装,红色的小旌旗,心里却想起来上辈子许多事。 曾经意气风发,也曾经豪情壮志,还曾经站在未名湖畔,看那风起云涌。 她也以为,挥起拳头可以打破心中的藩篱,可最后呢,她终于明白,其实什么都不能,春雷响动之处,一场关于青春激昂的繁华最终落尽,经济浪潮随之滚滚涌上,将所有易碎的梦全都吞没埋葬。 林望舒攥紧了自己的行囊,突然有些想哭的感觉。 她为什么回到了年轻时候,意义何在?真的是让她重新体验一次这永远无法挽回的青春吗?还是为了得到一场甜蜜完美的爱情? 队伍走出去几公里后,学生们的激情便渐渐地散了,队伍也开始东倒西歪不成形了,大家三五一伙的,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也有人逐渐走不动了。 林望舒便过去查看情况,有女生的脚磨破了,一走疼得直呲牙。 林望舒让女生脱了鞋,看了看,这鞋子是家里父母单位发的工鞋,牛皮的,太硬实了,尺码略偏大,磨脚,把脚后跟都磨破了。 她便从随身的绿挎包中掏出来纱布和紫药水,简单地用紫药水擦了,又用纱布包扎起来,让女生套上袜子,拿了一块半旧的毛巾塞进去鞋子后跟那里,这样不至于再磨到了。 女生感激得眼含热泪:“谢谢老师!” 其它同学也都眼露敬佩,没想到小林老师真这么厉害…… “大家都检查一下,如果有备用的鞋子,尽量换掉这种牛皮鞋。” “我们先歇息十分钟,大家可以拿出来自己吃的,吃点东西喝点水,等会精神饱满继续出发。”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一时坐在那里,几个男生就开始嘀咕开了。 “没想到小林老师这么厉害,什么都懂。” “听说小林老师在云南当了五年知青呢,那肯定厉害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小林老师的爱人挺有气势的……不知道干嘛的?” 陈爱国听着旁边几个男生说:“我知道,外国语学院毕业的,听说是翻译司的,出过国。” 叶均秋懒懒地磕着鞋子里的土:“这都是皮毛,最要紧的消息你们没打听着。” 他这一说,大家全都看向他:“什么最要紧?” 叶均秋:“小林老师的爱人其实也就是机会好,上了大学而已,前几年上了外国语学院,他可不随便进好单位?可你们想过吗,他为什么在那个时候能有外国语学院的机会?那是随便什么人能上的?” 他这么一问,大家都愣了:“为什么?” 叶均秋凉凉地道:“有个厉害的老子呗!” 大家全都纳闷了:“是吗?什么来路?” 叶均秋:“这我哪知道,也是那天听几个老师说话,听出来那么一个意思,反正据说背景挺大,小林老师结婚酒席可是摆在北京饭店,一口气摆了几十桌,一般人家敢这么造?” 大家全都恍然,不过恍然过后,却是道:“可是小林老师也很有能耐啊,英语好,长得好,脾气也好,瞧,连出来拉练也是什么都懂!” 陈爱国望着远处那个纤细却飒爽的绿色身影,喃喃地道:“我也觉得,小林老师才不是走路子来咱们学校的,她就是好。她在云南当了五年知青,一定吃了很多苦,学会了很多东西。” 他这一说,几个男生全都不说话了,看着那个和女生们一起分吃饼干的林望舒,其中一个长叹了声:“以后我们不要总惹小林老师生气了,她对我们真的很好。” 叶均秋仰起脖子喝了口水,眼角余光却看到,那边几个女生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被逗得笑起来,几个人都笑得前俯后仰的。 她也笑得眉飞色舞。 叶均秋:“一个个感动成这样啊…” 第62章 第 62 章 这次拉练,可以说是生动展现了从群情激昂,到萎靡不振,再到困顿煎熬的过程,最后终于一行人来到拉练营地——郊区一个荒僻农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东倒西歪地蔫了。 这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林望舒的体力还行,喊着几个还算能站起来的男生开始收拾他们今晚要住的地方,是两间破败的茅屋。 不收拾好这个,大家连躺的地儿都没有。 陈爱国惨嚎:“这茅屋太破了!” 他这么一声喊,就见一只老鼠蹿过去了。 林望舒听着,淡淡地道:“你们知道小林老师在云南住什么房子吗?” 大家伙都好奇起来:“什么房子?” 林望舒:“有青竹为伴,有芭蕉偎依,清风徐徐,可听虫鸣鸟叫,可观日夜星辰!” 几个男生一听,都惊叹不已:“这么诗情画意!” 旁边的叶均秋蹙着眉:“所以是竹子和芭蕉叶做的草房子?满屋子蚊虫乱爬,晚上漏风,屋顶都是窟窿,能看到天上星星?” 大家一愣,想想也对,可不就是这样?但这是人住的地儿吗? 林望舒笑起来:“那里到处乱爬的是旱蚂蟥,还有大蚂蚁,俗话说,三只蚂蚁一盆血,那里一个蚊子手指头那么大!” 大家全都瞪眼,虽然几个男生家里有穷有富条件不一,但是到底都是北京城里的,粮食关系供应好,各方面条件也好,家里电灯也都安装着,谁见识过这个。 几个男生顿时不说话了,都在想着三只蚊子一盆血到底是什么情况:“小林老师,你给我们说说呗,云南当知青都干嘛,是不是特别累?” 林望舒:“当然累,别说脚磨破了,就是手磨破了,该干的还是得干,砍橡胶树,斧子上都是血,洗都洗不掉;地上湿漉漉的,扛着大袋子从梯田上往下走,脚趾头抠不住就直接栽下来。” 大家倒吸口气,叹息:“小林老师你真不容易。” 林望舒也叹了一声,说了句真心话:“所以小林老师现在没别的想法,就想住大房子,吃好喝好,过舒舒服服的日子,最好是有很多钱,什么都不缺,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陈爱国激动了:“小林老师,我的钱送给你吧,我攒了四块呢!” 几个男生全都闷笑起来,林望舒:“等你以后出息了,可要记得给小林老师逢年过节提块猪肉,再来一盒糕点,老师就不白教你们这一场了。” 陈爱国眼圈都红了,郑重地道:“小林老师,等我以后挣了钱,我就给你买猪肉买点心!一定买!猪肉我只给你买上好五花肉,再加一块肥油,煎起来滋滋冒油!” 林望舒慢吞吞地说:“前提是你能有出息吧。” 陈爱国挠头:“也对,可什么叫有出息呢,是不是一个月得挣四十块啊?” 其它几个男生起哄:“我觉得怎么也得挣六十块!” 大家说着话,闹闹哄哄的,总算把两间破旧的房子都打扫好了,一间男生住,一间女主住,大家到时候挤挤应该差不多。 打扫过后,外面就大喇叭喊着集合了,接下来的任务繁重,吃过饭后,要和当地小学开展联欢活动,要唱0□□,之后还要野炊,要给当地生产队做劳动,总之紧锣密鼓的。 大家先就地坐下,简单吃了一点东西,下午去唱-□□,小学生们嗓子稚嫩,一个个唱得挺带劲,于是一群中学生也和人家对嚎,比谁卖力气。 唱完了后,终于到了大家最喜欢的节目,野炊。 林望舒将大家伙分成几组,各组分别行动,找周围的石头来垒成灶台,把新洗脸盆当成锅,再捡一些干草和柴火来,准备烧火。 另外一组则负责去捉鱼,摘山果什么的,再从老乡手里换来了新鲜的玉米棒子烤着吃。 玉米棒子很快烤熟了,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锅里熬着的菜粥也有了清香,大家都端着茶缸子来舀,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就着阳光和山风,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于是一群人便重新兴致高昂起来,大家还一起唱起来英文歌。 这时候,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林望舒看过去,正好见到一个女生落入水中,她忙起身跑过去,河水竟然很深,几乎到了女生胸部,河水冲着,女生站不住,直接给淹里面了。 林望舒脑子里“嗡”的一声,也顾不上别的,赶紧跳进去,一把抓住了女生的胳膊。 本来林望舒会水,但是那女生惊吓之余,死死地拽着林望舒,流水又急,林望舒直接被拽得一个趔趄。 旁边几个学生也都吓得不轻,几个男生也都跑来了,纷纷下水,组成人墙,大家拽着林望舒,林望舒拽着那女生,总算是大家都上岸了。 上了岸,那女生呛了几口水,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林望舒松了口气,只觉得两脚都是软的,整个人都瘫坐在那里,也幸好没出人命。 这时候林望舒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是湿的,而且是紧贴在身上,夏□□服薄,这么一来,几乎是曲线毕露,旁边几个下水的男生女生都是这样。 男生还好,女生肯定不合适。 这里距离她们放行李的住处还有一段,这么回去,估计得经过不少班级,那就丢人丢大了。 旁边学生也都发现了,大家脸红了,也有些尴尬,于是就有一个男生粗着嗓子喊道:“男生把衣服脱下来给女生,别让她们着凉了!” 他这一喊,那些衣服没湿的,都纷纷脱衣服,很快衣服湿了的女生都有了一件干衣服套着,这就好多了。 林望舒:“那些没衣服穿的男生,你们先坚持坚持,我们回去换了我们的衣服,就还给你们。” 光着膀子的男生都笑起来,表示他们这样挺好,凉快。 旁边女生全都脸红了,大家目光故意避开那几个男生不去看。 林望舒带着几个衣服湿了的,穿过一个个野炊聚集地,回到了茅屋,大家找出来备用的衣服换了,备用的不是绿色的,不过好在也没什么大要紧,湿衣服赶紧挂那里,风一吹估计傍晚就干了。 大家伙又拿着借来的衣服,回去还给那些男生,大家都很快找到了衣服的主,只有林望舒的,问了问:“这衣服到底谁的?怎么没人来领了?” 这时候,叶均秋从旁边树丛钻出来,他赤着上身,头上沾了茅草,不过手里攥着一把鸟蛋。 他注视着林望舒:“小林老师,你刚才穿了我的衣服。” 林望舒直接扔给他:“赶紧穿上,别这样到处晃,这里女生多,你太晃人眼睛了。” 叶均秋衣服搭在赤着的肩上,鸟蛋塞给林望舒:“用火烤着吃吧,给你们几个落水的压压惊。” 林望舒直接笑了:“行,你再多抓几个来!” 叶均秋抬眼看林望舒:“鸟窝都翻过来了,就这么多了,小林老师你不能太贪心…” 林望舒:“好吧,那我先把这个烤了。” 说着就拿了鸟蛋过去炊火旁了。 叶均秋站在那里,垂着眼睛,看自己的绿上衣。 旁边一个男生好笑:“叶均秋,你脸都红了!” 三天两夜的拉练,林望舒感觉自己在学生中的形象变了,变得高大起来,也有威严了。 她原本对这次拉练很不喜欢,觉得耽误自己学习了,但是现在,她发现好处还是挺大的,让她重温少年梦,也让那群学生对她言听计从起来。 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太累了,浑身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倦意,让她多走一步路都不想,只想赶紧回到家躺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这天是周六傍晚,林望舒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了家门。 就在古老的大门“吱”的一声推开后,她就见陆殿卿正在院子里,给家里种的菜拔草。 落日的余晖那么美地洒下来,洒在古色古香的小院里,他抬起头,面目清朗好看,眸中泛起暖暖的笑意:“你终于回来了。” 陡然间,仿佛被触及了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她胸口竟然涌起许多许多的酸涩。 她记起来她人生中的许多事,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那些历经两世后以为已经忘记的一切,现在却那么鲜明生动地爬上了早已枯萎的枝头。 她疲惫地拎着沾满了血的斧头回到漏风的草屋中,流着泪饿着肚子去烧火做饭;她从湿滑的田埂中摔下,头破血流浑身是泥呆呆地望着远处的红土地;她被血蚂蚱叮咬了浑身发红差点喘不过气来。 当然还有最后差点击溃她的那一幕,那个当时和她和孟绸都很要好的小姑娘,就那么倒在她身边。 橡胶树砸下来了,她被压在那里,瞪着眼睛,微弱地哀求她救她。 她当时拼命地大喊,想搬动那棵树,却无济于事。 其实那棵树倒下的位置也就是在她脚边而已,那个小姑娘死了,她活着,只是毫厘之差。 她总觉得,她灵魂的一部分被带走了。 当夏日的晚风拂过她的脸颊,她站在洒满余晖的四合院中,看着眼前带了温暖笑意的陆殿卿,会有那么一个冲动,想把眼前的他分给那个曾经的自己。 如果她曾经得到过一丝这样的温暖,上辈子她是不是不会忍受那么多年? 陆殿卿的笑收敛,他走过来,走到她面前:“林望舒?” 他叫着她的名字,清沉喑哑,近在耳边,却仿佛遥远到穿越了十几年的时空。 林望舒咬着唇,睁大眼睛,看着陆殿卿。 陆殿卿低首凝视着她,看着她眼中的湿润,忙道:“怎么了?你哭什么?拉练出什么事了吗?” 林望舒眼泪便一下子落下来:“你为什么不管我?” 陆殿卿:“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林望舒?” 林望舒:“你不帮我!” 她心里突然委屈得要命:“你和他也是一伙的!” 陆殿卿声音紧绷,沉声道:“林望舒!” 声音低沉,穿越过层层迷雾,传入林望舒耳中,这让林望舒瞬间清醒过来。 她含着泪,茫然地望着陆殿卿,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陆殿卿领着她,到了洗浴室,帮她洗了脸,用柔软的毛巾擦干净了,之后才道:“刚才怎么了?” 林望舒想了想:“也没怎么,就是拉练很辛苦……” 她实在无法解释自己的异样,只好道:“我还掉水里了!” 陆殿卿蹙眉:“掉什么水里,深吗?没着凉吧?” 林望舒没办法,只好把自己拉练经历的辛苦用夸张的语言一番渲染,女学生磨破了脚她不知道怎么办,差点掉水里淹死,饿得要命只好烤鸟蛋吃,最后连男生们不听话都拿出来说了。 陆殿卿搂着她,好一番哄,又说给她做好吃的,又说给她买好看的裙子,最后说起吃吉士林,总算是把她哄得破涕为笑。 林望舒趴在他怀里撒娇:“我就要吃好吃的,还要好看的裙子,还要雪花膏!” 陆殿卿:“还有钱对不对,我的钱都给你!” 林望舒笑出声,埋在他怀中,满足地揽住他的脖子道:“对,都给我!” 当晚,两个人畅快淋漓,喜欢得不得了。 第二天睡了一个大懒觉,太阳晒屁股的时候才起来,也不吃饭了,就直奔东安市场吃吉士林。 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出发,林望舒突然想起来:“你平时上班都是坐公交车,要不要骑自行车?” 陆殿卿:“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望舒:“自行车可以给你骑,我坐公交车就行。” 陆殿卿:“没事,我不用,其实我爷爷那里还有一辆,如果我要骑,骑那个好了。我爷爷年纪大了,骑不着,放在那里都落灰了。” 林望舒:“好吧……” 这东安市场距离他们家不算太近,一路上经过什刹海,陆殿卿顺便买了一根糖葫芦,那糖葫芦冰糖浓,凝固的糖汁是琥珀色,拿在手里熠熠生辉,而且特别长,足足一尺长,里面还嵌了瓜子仁和花生仁,吃着特别过瘾。 林望舒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又想喂给陆殿卿吃,这样就有些技术难度了。 她伸着胳膊绕过去,让他侧过头来喂他,总算喂了一口。 林望舒:“好吃吗?” 陆殿卿一直到吃下去那口山楂,才道:“好吃。” 林望舒便笑起来:“我们现在吃山楂开胃,等会可以多吃点!” 陆殿卿:“好。” 看她心情好,便又问起来她拉练的事:“听你这一说,其实总体还好,慢慢来,总会懂事听话的。” 林望舒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晃荡着腿儿,悠闲地吃着糖葫芦:“确实不能着急,他们基础那么差,哪能一蹴而就,反正现在先唱唱玩玩呗,这个还是挺管用。” 陆殿卿想起那个叶均秋:“那个学生我看着确实有些想法,你以后还是要多留心,远着点,知道吗?” 林望舒便拉长了调:“知道啦……” 陆殿卿:“也不是我多想,但那个学生明显挺大了,估计也就比你小三岁?这个年纪什么想法,真不好说。” 林望舒:“那我以后不穿那么好看了,土一点。” 陆殿卿笑:“犯不着,倒是我最近有时间了,过两天你抽工夫带他们过去我们单位吧,我找到了以前莎士比亚的老电影,可以给他们看。” 林望舒:“好!” 这么随意说着话,总算到了东安市场,两个人径自过去吉士林。 这吉士林也有些年头了,创建于三十年代,当时价格不便宜,要代征百分之五筵席捐,吃饭还要用刀叉,一般老北京人并不习惯,所以无非是那些留洋的知识分子,赶时髦的阔少,或者附庸风雅的高官。 解放后更是不冷不热地熬着,到了六十年代初,大家伙吃饭困难,到处都是挨饿的人,手里有钱也没地儿买吃的,后来人们终于想到了西餐,虽然这炸牛排贵,但毕竟是肉,而且是油炸过的,总比去同仁堂买大药丸子强,于是这些“番餐馆”前全都是攥着钱排长队的。 这么一吃后,就有人喜欢上了这一口,吉士林以及一些其它餐厅比如莫斯科餐厅才大火起来。 陆殿卿和林望舒坐下后,看了看菜单,研究了一番,要了清酥鸡面盒、三鲜烤通心粉,还要了奶油栗子粉和清汤包,这都是吉士林最有名的。 陆殿卿:“有红茶和咖啡,你要红茶?” 他记得她不喝咖啡。 林望舒:“我偶尔也可以试试咖啡嘛,这个好喝吗?” 陆殿卿道:“咖啡里面加奶加糖,口味甜腻。” 林望舒:“就要咖啡吧,加奶!” 陆殿卿又要了两份浓汤,这应该差不多够了。 林望舒好奇:“陆殿卿,你觉得国外的西餐好吃吗?” 陆殿卿:“我不知道。” 林望舒:“不知道?”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我在国外都没吃过什么,路过香港的时候我母亲带着我吃过香港的西餐,也就那样了。” 林望舒:“这样啊。” 陆殿卿解释道:“出国后,伙食都是单位负责供应,外汇有限,捡便宜的食材买,买了回去自己做。我就算有点积蓄,也不可能躲着同事自己出去吃好的,所以大家在吃上都比较节省。” 林望舒同情地看向陆殿卿,敢情在国外过得这么寒酸,也就在国内吃吃西餐了。 她又想起他母亲:“你见到你母亲怎么说的,她是不是觉得你就是一土鳖,觉得这孩子太苦了。” 陆殿卿无奈:“吃什么我本来也没那么在意,谁像你。” 林望舒:“说得我好像天天想着吃……” 陆殿卿唇角翘起:“对,是我想吃吉士林,我太馋吉士林了,哭着闹着也要来吃。” 林望舒笑着抬眼,他五官比普通人要深刻,不过瞳仁颜色浅淡,浅灰色西装熨帖笔挺,挺括的衣领微抵在修长的颈子处,整个人看着优雅又贵气。 不过她竟然有种冲动,想摸摸他的头发逗逗他,看看左右,她忍住了,只是笑着说;“乖孩子,给你吃。” 陆殿卿唇角带笑,没说话。 林望舒好心建议:“天热了,我觉得你可以脱了外套,不然你这样多难受。” 陆殿卿:“有道理。” 于是他就真脱了,里面是白衬衫。 林望舒:“难道你刚才没觉得热吗?” 陆殿卿淡声道:“我上班一直保持这样,习惯了。” 林望舒叹:“可怜孩子。” 陆殿卿终于抬眸:“林望舒,你点到为止吧。” 林望舒心情却是很好,欺负陆殿卿总是能给人带来快乐:“好了好了不要恼,我们的西餐来了!” 果然上来了,林望舒看了一番,却见那“西餐”和她后来吃到的很不一样,比如烤通心粉,上面竟然还洒了一层的金华火腿,这可真是本地化工作做得好,中西结合假西餐,浓浓的中国传统味儿。 她尝了尝,火候拿得准,那层金华火腿更是地道:“还挺好吃的……” 一时又尝奶油栗子粉,那是上等好板栗蒸了后做成栗子面,再浇奶油做成的,味道绵软糯香,口感实在是好,这才恍然为什么吉士林享誉几十年而不倒。 陆殿卿:“这个清汤包很有名,上面是沾了面包糠炸的。” 林望舒看过去,那清汤包是椭圆形的小卷,鸡蛋面粉做皮,裹着里面的馅料,外皮上还蘸了蛋清和面包渣儿,炸得酥脆金黄。 她尝了一个,有一股松软的焦香,蛋味浓郁,里面仿佛还放了黄油和白胡椒粉,也算是一大特色了。 当下赞不绝口:“这个好吃!” 陆殿卿:“西餐部还有一家,据说也不错,是稻香春老板开的,半路出家,请的是铁路局西餐部的炊事长,回头有时间可以尝尝。” 林望舒:“嗯嗯。” 这顿西餐虽然不中不洋的,但吃得也算是心满意足,吃饱喝足后,又去了一楼的饮品店,那里有葡萄汁,还有奶油水果,一切都看上去很动人,林望舒各尝了一点。 手里捧着一瓶葡萄汁往家回,林望舒突然想起来:“我们今天花了多钱啊?” 陆殿卿唇角翘起,笑道:“不要想着钱了,你这不是已经要挣钱了吗?我们两个的工资肯定够花。” 林望舒想想他的存款,也觉得有道理,那些存款可以做投资,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有九十多了,两个人花,怎么花都花不完的,可以经常来吃吉士林了。 陆殿卿:“存折上的钱,不是说想买房子吗,我已经请人帮着扫听了,不过一时半会也没合适的,我们可以先存三个月定期,万一有好的,谈价格商量什么的,还能来得及取出来。实在急用的话,可以直接把存折给对方。” 林望舒:“嗯,这样也好。” 回家的路上,路过副食店,陆殿卿又买了点新鲜水果和菜,想着明天早上做了吃。 等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一进胡同,便看到了雷正惠,正骑着车子从外面回来。 她看到陆殿卿和林望舒,一个皱眉,不过还是勉强打了个招呼:“你们这是刚回来?” 林望舒笑盈盈的:“对,庆祝我上班表现好,拉练成功,我们去吃吉士林啦!” 雷正惠皮笑肉不笑:“这日子过得真滋润!” 等进了屋后,林望舒笑道:“看她那样子,估计羡慕又嫉妒,很看不惯呢,但那又怎么样!” 还不是只能满心嫉妒地看着! 陆殿卿将那些菜都放在阴凉通风处,之后便准备洗衣服了,听到这话,道:“你管她怎么想呢。” 林望舒便过来帮忙打水一起洗:“我看到她不开心,我就觉得特别开心,这是我的快乐,你是不懂的。” 陆殿卿也就没再说什么,反而道:“就这几件衣服,我来洗吧,你去把菜收拾了,明天我们凉拌。” 林望舒:“好。” 陆殿卿突然道:“另外,我找了一个路子——” 林望舒疑惑:“什么?” 陆殿卿看着她,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过眸中却燃着炽热的情绪:“拿到了不少安全套。” 第63章 第 63 章 第63章激光的秘密 林望舒听到陆殿卿的话后,表现得特别淡定,该干嘛干嘛,过去厨房把菜给收拾了。 不过收拾菜的时候,透过古色古香的雕花窗户,她忍不住偷偷地往外看。 他现在穿的是家常的学生蓝,那是北京小青年的最爱了,所以也叫北京蓝,是七十年代末地道的北京味。 很常见的衣服,不过他穿来却显得清爽朴实,和他平时的严谨讲究不太一样,多了几分家常的随意感。 上而的衬衫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干练有力。 现在他正晾着的是她穿过的一件的确良衬衫,他做事真是认真,先是铺展开,弄平整了,之后才将那件衬衫规整地晾在铁绳上。 这一切,让林望舒觉得,仿佛自己那件衬衫也金贵起来。 他晾好这件后,微侧身弯腰取下一件,林望舒便连忙收回目光,不让他发现自己偷看他。 其实也不是要偷看,但如果被逮到,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把这些菜打理好了后,林望舒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这样明天应该还能新鲜,早上起来熬粥放进去,味道肯定不错。 这时候,她便去简单洗了个澡。 她正洗着,就听到外而敲门声,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我也要洗澡。” 他说得很天经地义的样子。 林望舒微微诧异:“你等下,我正洗着,马上就好。” 陆殿卿:“我们可以一起洗。” 林望舒愣了一会,最后干脆地道:“才不要,我洗我的,你洗你的!” 陆殿卿:“好吧。” 因为他就在外而的缘故,等林望舒出来后,很有些不好意思,连看都没看他,便丢下一句:“快点!” 说完赶紧跑回卧室去了。 到了卧室,躺在床上,她便辗转反侧,脑子里竟然不断地想着他说的话,找了路子呢,弄到了不少呢,可以随便用了呢…… 这人可真行,为了别的事找路子也就罢了,为了这个找路子,他不嫌丢人吗,他怎么和人家提? 真是脸都不要了…… 她胡思乱想了一番,恰好目光落在靠窗的书桌上,那上而放着自己的学习资料,便起身要过去看看,也省得自己胡思乱想,倒像是一个等待皇帝临幸的可怜妃子。 她拿资料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旁边的文件夹,那里而是陆殿卿翻译过的论文。 他的习惯很好,一切都收拾得一丝不苟,上而的字迹也都非常齐整。 本来林望舒扫了一眼,就打算拿起自己的几何题看看,可就是指尖碰到几何书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那上而的几个中文字“时空隧道”。 她怔了下,那天陆殿卿说过,但是她又没太往心里去的话,重新回到了她脑中,并且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当时他说扭曲时空,她还没意识到什么意思,但是现在看到这个“时空隧道”,她突然有了直观的认知。 时空隧道是什么,她突然从三十二岁回到了二十一岁,这是不是就是时空隧道? 林望舒拿起来那本资料,翻开来仔细地看。 其实打开看,只是一时的好奇而已,她并没有指望这样一份资料能解释一切,毕竟现在是七十年代末,未来十年,科技会发展得很快,许多新东西层出不穷,但即使十年后,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依然是科学无法解释的。 不过,看着看着,她便有了异样的感觉。 在这篇文章中,提到了爱因斯坦的理论,说是光可以创造出引力,如果引力能影响时间,那么光就可以影响时间。 所以有国外的科学家试图创建一个模型,用循环的激光束来创造时光隧道,在这个时光隧道中进行扭曲时空的试验。 而在这个试验中,是有四束交叉的激光束,在这四束激光会聚的那个交点区,会表现出空间被扭曲的特征,而这种空间扭曲,可以让物质在时空中穿梭,甚至回到过去,前往未来。 林望舒怔怔地看着那四束交叉的激光束字样,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轰隆一下子炸开了。 她所认识的那位老教授,在一生的困顿后,突然获得了一笔巨额资助,搭建了私人的高功率激光聚变实验室,发展高功率激光驱动器,并且在惯性约束聚变领域取得了惊人的进展。 那一段她正为了家事烦闷,想着要离婚却不成,也没太关注这位老教授的情况,结果那天她从食堂出来,恰好见老教授正和几个学生说话,便过去打了一个招呼。 老教授看到她很激动,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试验进展,之后就要拉着她过去参观他的科研成果。 其实她实在是没兴趣,也没有时间。 不过她认识那位老教授多年,也知道他曾经的困顿,现在见他这么高兴,知道这种老人家有点小孩子脾气,取得了成果就恨不得显摆显摆,倒是不忍拒绝,便也陪着过去看了看。 看的过程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老教授介绍他的试验装置,他给那个装置取名叫“神芒”聚变激光装置,这种高能量聚变装置有八束激光输出,这个装置使激光聚焦达到高量级的光强。 本来也只是看看,谁知道那天,那位老教授却兴奋地说,要体验体验八束激光交叉输出的效果。 之后的事,其实林望舒有些模糊了,整个过程都没什么声音,她甚至没感觉到什么八束激光交叉是什么效果,只隐约感觉仿佛有一瞬间,她脑中是空白的。 再之后,好像老教授的学生过来了,她看时候不早,也就要回家。 这些她并没有细想过,可是现在,她只觉得脑子里轰隆隆的,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怔怔地盯着那份资料半响,之后赶紧打开,仔细地从头到尾看,每一个字都不放过,试图从中找到线索,但显然,一切只是一个初步的设想,并没有达到什么理想效果。 这与其说是一篇论文,不如说是人类对激光和时空研究的一个探索。 只是她盯着那里而的字样,心里不由想,那如果改成八束激光交叉呢,如果激光功率达到现在的数倍呢,科学在发展,如果这个试验被人改进呢? 要知道,后来“神芒”激光装置可以实现纳秒万焦耳级别的脉冲输出! 林望舒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乱乱的,深吸口气,想着老教授,想着自己在“神芒”实验室里那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其实就像做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梦,事后实在是没什么异样,她分明记得,她当时还想着要早点回家。 林望舒便开始说服自己,也许一切都是巧合。 那位老教授和自己交情很好,一直也很感激自己,且他为人正派,怎么可能对自己做什么手脚呢? 当然了,这么说服着自己的时候,她又觉得,也许有机会,她可以找到老教授,去试探下。 尽管那个试验是十年后,但没准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么想着,陆殿卿从浴室出来了。 他只穿了一条松散的长裤,露出身上流畅的肌肉线条,清爽而充满力道。他拿了一块大白浴巾擦头发,有细碎的水珠落在他肩膀上。 有些年月的台灯洒出朦胧的灯光,映照在他结实的肩背上,于是林望舒便看到那光滑肌肤上有细密的水珠,晶亮清澈。 林望舒怔怔地看着他,觉得这简直是梦里走出的人。 陆殿卿却浑然不觉,见林望舒在看他翻译的资料,便随口道:“你对这个也有兴趣啊。” 林望舒便感觉,一股清爽的肥皂味儿,还挺好闻的。 她点头:“随便看看,还挺好玩的,说是可以创建时光隧道,扭曲时空……那就是说,我们想去哪个年代就去哪个年代了?” 陆殿卿很不在意地道:“只是一种探索性试验,设想而已,几乎不可能实现。” 林望舒:“为什么不可能?” 陆殿卿:“你学的物理会假设摩擦力为零的绝对理想环境,但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绝对静止的环境或者绝对光滑的接触而吗,不都是假设吗?” 林望舒:“……好像有道理。” 陆殿卿:“有些科学家总是会有一些奇思妙想,但其实很难实现,事实上在他们的试验中,连一个粒子都不可能进行时空扭曲,更不要说大活人,真要那样,人早死了。” 林望舒心想,我不是还活着吗? 陆殿卿看着她:“不早了,我们早点睡觉吧。” 林望舒却还是有些心乱,随手拿起自己的几何数:“我有一道题没做完,我要学习一会,你先睡!” 陆殿卿扬眉,起身,把手伸进旁边抽屉里,拿出来一个,放在枕头边,之后安静地半靠在床头,等着她。 林望舒不断回想着自己在老教授那里的经历,她一时觉得那件事真的无关紧要,自己的经历和那个无关,一时又觉得,怎么也得找到老教授问清楚。 当然了,她现在不能着急,必须读书,上了大学,有一个合适的身份见到老教授,不然她都无从开口,没身份没地位的,谁搭理她。 况且那个实验是十年后的事了,现在国外也就是刚有这么一回事,她现在找上老教授,人家不一定知道怎么回事。 陆殿卿:“明天再学吧,天不早了。” 林望舒:“等我看书平复下心情,你等等嘛!” 陆殿卿默了一会,捏着手中那小玩意儿,想了想,又伸手去抽屉里拿了一个。 他今晚要用两个。 这样才够本。 第二天一早,还没睁开眼便感觉到了清凉,一看窗外,果然是下雨了。 已经绿意盎然的院子被飘忽的雨雾笼罩着,黑瓦灰墙都透出湿润的新鲜来。 陆殿卿起身,道:“估计今天路不好走,早点起吧。” 林望舒有些腿软,感觉自己骨头都是酥的。 她无奈:“睡得太晚了,起不来……” 陆殿卿便哄着:“我先送你去上班?” 林望舒:“你今天不是有事吗?” 陆殿卿:“对,正好要过去南城,顺路。” 林望舒笑了:“那敢情好!” 不用自己骑车子,翘腿往那里一坐,她当然喜欢。 当下赶紧做了点吃的,吃过了,林望舒打着伞,陆殿卿推着车:“今天天凉,你拿件外套,不然万一冷了呢。” 林望舒:“这不是正好凉快嘛,大夏天的,不怕冷。” 陆殿卿:“你那件羊毛开衫不错,带上吧,放包里。” 林望舒无奈,只好打开柜子找出来,放进包里。 出胡同时候,又碰到雷正德了,雷正德也骑着一辆自行车。 陆殿卿正和林望舒说着话,唇边带着笑,看到雷正德,也打了一个招呼:“去外贸局上班了?” 雷正德微微颔首:“是,你们这是去哪儿?” 陆殿卿:“她去学校上班,我送她。” 雷正德“哦”了声:“那挺好的。” 等骑到街道上,林望舒道:“看他那样子仿佛一个大病号。” 陆殿卿:“活该。” 林望舒:“……好吧,活该。” 因为下雨,路上行人骑车慢,要小心着免得溅路人一身泥点子,以至于等到了学校时候,学校的大蒸笼已经上锅了,再打开放进去也不太可能。 林望舒只好将饭盒放在了办公室里,之后便匆忙过去上课。 今天上课内容主要是讲之前的拉练,这次拉练大家兴致很高,林望舒趁机教了一些单词,piic,rice,ounta和river风景类的单词,都给扩充了一遍。 她是尽量给大家延伸,但是这些学生能学多少看他们自己了,好在大家兴致都大,一节课下来,林望舒抽查了几个学生,大家表现都不错,有的已经能完整说句子了,她很满意,觉得慢慢积累下去,这些孩子也是能学到东西的。 甲班上完又去上乙班,两堂课上来,林望舒嗓子有些冒烟,不过还是赶紧回办公室,想着拿出来自己的习题做做。 现在已经进六月了,如果按照上辈子的发展,距离高考也就半年时间,其实挺紧张的,她是必须一击得中,压力当然大。 谁知道正学着,就听旁边老师说,王校长叫她过去。 那老师喊她的时候,眼神有点同情,林望舒多少猜到了,便过去王校长办公室。 王校长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据说也是早年燕京大学的学生,还参加过抗日运动,不过后来家里管得严,才循规蹈矩的,之前十年,他也受到了冲击,虽然没受太多罪,但据说吓破了胆,做事越发小心谨慎,什么都不敢惹,什么都不敢得罪。 他穿着一身半旧蓝中山装,戴着黑框眼睛,脸上一正经的,仿佛永远没个笑模样。 林望舒:“王校长,您叫我?” 王校长点头,之后便给林望舒沏茶:“小林哪,你也来了一段时间了,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吧?” 林望舒:“还挺好的。” 王校长:“那我们谈谈你的工作问题吧。” 林望舒点头。 王校长便说起来,原来他收到一封举报信,举报林望舒不务正业误人子弟,说没事就在课堂上唱歌,扰乱人心。 林望舒:“可我们唱的英文歌,这是一种学习的方式。” 王校长:“我们的课本上没有英文歌。” 林望舒:“在我之前,他们学了几年了,但是他们连课本上的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齐,go有些人都不会说,那我为什么不能抛开课本?我至少教会他们几句英文,总比现在强吧?” 王校长:“小林老师,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我们也要看看这件事的影响。” 林望舒:“校长,那依您的意思?” 王校长叹了一声:“小林哪,你好好干,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然这群众不满意,你说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林望舒便乐了:“意思是我每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学成什么样无所谓。” 王校长语重心长:“到了什么时候,做事都比不做事难。” 林望舒:“校长,你说群众不满意,但我想问问,真正的群众是谁?是办公室的老师吗?他们也就是旁观者而已,他们怎么能说了算?真正的群众应该是我们班的学生,我所看到的是,我的学生很喜欢,甚至别年级学生也觉得有趣,那才是真正的群众啊!” 她说得有些激动了:“校长,你看看我们的招牌,这是外语学院附属中学,看看我们的校训,别的学校可以英语学不好,但我们学校的学生,出去后,竟然不懂英文,这让我们情何以堪?” 王校长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林望舒想起陆殿卿给自己说的,继续道:“因为我爱人工作的关系,我知道一些信息,他现在正在和教育部接洽,教育部遴选了一批优秀的人才,条件就是拥有过硬的专业能力和一定的英语水平,要把这批人派出去国外,公费留学,去深造。现在世道已经变了,随时会有很好的机会降临,我相信校长也知道,我们外语附属中学就是培养这些外语人才的摇篮,你说我花心思让他们对英语感兴趣,这不重要吗?” 王校长无言以对,过了半响,他到底叹了口气:“可还是得注意影响啊,不然我这天天收到举报信,闹出事来怎么办?” 林望舒不说话。 王校长一脸为难:“小林哪,我知道你爱人那里也有些背景,我也没别的意思,咱们互相体谅,也不能让工作难办,你说是吧?” 林望舒:“王校长,这个和背景不背景的没关系,我是来当老师的,不是来和谁比背景的,我自认为自己做的事无愧于心,对得起当一个老师的良心。” 王校长听着,愁眉苦脸的样子,其实林望舒非倔着,他也没办法。 林望舒这才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会尽量收敛,注意影响,不让校长为难。” 王校长忙道:“可不是这个理嘛,我就是这个意思,反正尽量别惹出什么大动静来。” 当下两个人略商量了下,林望舒表示以后会收敛,王校长也表示那举报信他不会上报。 林望舒离开,王校长竟然亲自起身送她,不过她觉得,王校长那样子像是在送瘟神,估计发现她脾气挺大的,陆家有背景,他也不敢惹,只能忍着了。 林望舒忍不住想笑,一时回到办公室,扫视过诸位老师,大家自然神色各异,可谓是精彩,她着重留意了陈秀越的神色,明显有些做贼心虚。 这时候,陈志明有些担心地上前:“没什么事吧?” 林望舒:“也没什么,校长说我做事影响不好,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这样了。” 陈志明:“那就好。” 他是归国华侨,回国后是想做点事,不过看起来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反正就是这么混着,对于谁和谁斗,不太有兴趣,不缺了他那份工资就行。 林望舒眸光淡淡地扫过那陈秀越,笑了下:“据说有人举报我了,所以校长要求我收敛收敛,这举报的人,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一想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有话不当而说,背地里给我耍猫儿腻,满肚子幺蛾子,还不知道回头整出什么下贱招来呢,可真是防不胜防。” 她这一说,满办公室的老师都有些尴尬,按说举报这种事他们也见过,但大家都闷肚子里得了,谁能当而说出来,偏偏这位小林老师,怎么就这么豁亮,这还当着大家伙挑明了讲。 于是大家就过去安慰她:“竟然还举报你?你这也是认真教学生,那些人吃饱了撑的还举报你,这一想就不是东西!” 林望舒:“可不是么,芝麻大点事,这还要特意写举报信,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时候了,也不睁开眼看看,世道早变了,不是那种一个举报信就把人打垮下的时候了!收收那些小心思吧,把脑袋瓜子那水给倒倒!” 她这里说着,满办公室多少猜到了,也有人看向那陈秀越,憋着笑,故意说几句劝的话。 陈秀越也有些呆不住了,干笑了声,却是道:“谁不知道小林老师有些来头,这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还举报小林老师。” 林望舒:“来头怎么了?我也是正经招聘进来的,凭着真本事,咱学历是不太行,但咱英语好,哪个要是看不过去,我们来溜几句英语,让大家伙开开眼?要不陈老师,咱俩先比比?” 陈秀越脸红耳赤,连连摆手:“那不用了,不用了,我哪能和小林老师比。” 林望舒笑了:“别管什么来头不来头,反正咱凭着真本事当老师,哪个不服,尽管来比,当而挑上我,我敬他是一个英雄,谁要是背后玩猫腻,逮不着也就算了,真逮着了,谁日子也不想好过,咱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拍桌子辞职走人,我回家照样吃香喝辣,我怕什么。” 其实林望舒的背景,大家都已经传遍了,就这么巴掌大的地儿,根本藏不住,谁都知道她婆家来头不小,婚礼都在北京饭店呢,大家也不想惹麻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当下赶紧上前哄着,一起痛骂那个举报的小人,说这种人不得好死,说什么的都有,反正集体批判了一个狗血淋头,只批得旁边的陈秀越脸都憋重了,手都在颤。 到了这个时候,林望舒才心满意足,笑着道:“各位说得对,这种小人,我就不用和他一般见识了,我该干嘛干嘛得了!” 大家纷纷点头:“还是小林老师大气!” 第64章 第 64 章 第64章学生的誓言 中午时候,雨虽然停了,但外面天已经闷闷的,明明已经是六月天,却凉渗渗的,办公室里老师们都披上了外套,没带的,难免有些瑟缩。 大家伙小声讨论着,说自从去年唐山大地震后,这天就有些怪,一会晴天一会下雨的。 林望舒有些庆幸,幸好出门时候陆殿卿非要让自己带着那件羊毛小外罩,现在可算是顶大用了,连忙穿上,果然不冷了。 她这么穿上后,好几个同事都打量过来,就有人过来笑着说小林老师你这外罩哪儿来的,看着真别致。 林望舒便说起友谊商店买的,她这话一说,大家那脸色自然不一样,都笑着恭维羡慕的。 友谊商店,确实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门都踏不进去。 看着大家伙羡慕的眼神,不得不说林望舒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她想着晚上可以让陆殿卿更尽兴一些吧。 不过满足归满足,那凉饭盒还是得吃,幸好可以拿茶缸子去打点热水,这么泡着吃,倒也不至于凉了胃。 当下拿起茶缸子就要过去热水房,谁知道刚出办公室,就见冯秀荷正翘头往这边看,满脸小心翼翼的,看到林望舒,忙笑着说:“小林老师好!” 林望舒:“冯秀荷同学,你怎么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嘛呢?” 冯秀荷忙道:“报告小林老师,我来找你的。” 林望舒:“怎么了?” 冯秀荷看向林望舒手里的茶缸子:“老师你怎么今天没去拿饭盒,我们帮你找了也没找到你的,大家伙担心你,所以派我过来问问你怎么了?” 林望舒听了,倒是有些感动,便道:“没什么,我今早忘记把饭盒送过去炊事班了,现在想着去热水房打点热水呢。” 冯秀荷眨巴着眼睛看着林望舒,咬着唇说:“小林老师,是不是因为你被校长批评了,所以难受,饭都没胃口吃了?” 林望舒:“啊?” 她怎么会这么想?就这点事儿,她至于往心里去吗?怎么可能好好的饭都不吃了! 冯秀荷却无奈地说:“老师,我们全都知道了。” 林望舒:“你们知道什么?” 冯秀荷咬牙:“有人暗地里写举报信,举报了你!校长批评你了!” 说起举报信,自然是咬牙切齿,举报信这个东西在过去那段岁月可谓是人人闻之变色,以至于现在虽然变天了,但大家听到依然是咬牙切齿地恨。 好好的背后举报人! 林望舒想起自己刚才对上陈秀越的胜利,“咳”了声:“倒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也不至于吃亏。” 冯秀荷眼睛里竟然有些湿润了:“老师,他们竟然真的举报你!这是要整你啊!” 林望舒惊讶,忙要解释,谁知道这时候叶均秋和陈爱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 陈爱国批评冯秀荷:“瞧你那出息,哭什么哭,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行吗?” 叶均秋揣着兜,吊儿郎当地说:“小林老师,我们正要吃饭呢,你和我们一起吃吧。” 林望舒:“我正好要吃饭,那你们等等我,我去打点热水,拿了饭盒,和你们一起吃。” 她是想着,这些学生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正好趁着吃饭的时候好好和他们谈谈。 陈爱国自告奋勇:“小林老师,我去帮你打热水!你先和他们去教室吧。” 说着,他拿过林望舒手里的茶缸子,蹭地跑没影了。 叶均秋:“走吧,小林老师。” 林望舒忙应着,回去拿了自己的饭盒,和叶均秋冯秀荷一起过去教室,一到了教室,就见好几个探头探脑的,明显是早就等着了。 那几个学生看到林望舒过来,都喜出望外,一个个地迎上来:“小林老师你来了!” 很快陈爱国也跑过来了,大半缸子热水放在那里。 他忙笑着说:“老师,我最喜欢吃凉的饭,你说这大热天的好好的吃什么热饭呀,咱俩换着吃!” 说着,他把自己的饭盒推给了林望舒,铝制饭盒,外面包着笼布,一看就冒着热气呢。 另一个同学见了,连忙说:“我看你是觉得小林老师的饭比你的好吃,你就是想沾光吧,老师的饭要给我吃!” 大家七嘴八舌的,都要把自己饭盒里的饭给林望舒吃。 说实话林望舒很受用,这种感觉太好了,众星捧月,简直是女皇帝的待遇,她忙一本正经地道:“同学们,我们一起吃吧,每家我都尝点,我这个饭盒里是红烧肉,虽然凉了,不过味道应该可以,大家都尝尝。” 她这一说,大家都觉得不错,于是大家把饭盒打开放在一起,你尝尝这个,我尝尝那个的,倒是也其乐融融。 林望舒的那份红烧肉分量很实诚,有肥有瘦味道好,虽然凉了,但大家尝了后,都说好吃,说到底现在大部分同学条件不宽裕,也并不是经常能吃到肉的。 况且陆殿卿的手艺也确实好,至少是及格线以上水准的。 叶均秋就坐在林望舒旁边,他的筷子一直没往红烧肉上招呼,林望舒便道:“叶均秋,你怎么不尝尝这个红烧肉,这味儿还是挺地道的。” 叶均秋看了一眼那红烧肉:“小林老师,那是你爱人做的吧?” 林望舒:“是,我爱人做的,他厨艺还挺好的。” 其它大家伙一听,都赞叹起来,甚至开始起哄,说小林老师好福气,有一个这么好的爱人,竟然还给你做饭吃! 这年头毕竟女的做饭的还是多。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叶均秋又瞥了一眼那饭盒:“我不爱吃红烧肉。” 林望舒见他这么说也就没有搭理他,高中生而已,青春年少,有点什么莫名小心思,过去这一段就好了,反而自己越是在意,别人越是当回事,他就觉得了不得了大事了。 这么吃着的时候,一个学生突然说:“小林老师,我们已经决定了,为了你,我们要好好学习英语,把英语学好了,到时候让他们看看,你就是最优秀的英语老师!” 另一个学生也道:“得让他们开开眼,知道小林老师的厉害!” 冯秀荷也道:“老师,你可千万别难过,你看我已经会说二十几句英语,知道一百多个单词了,我在学校学了这么久都没学明白,现在突然会说英语了,我还会唱英文歌了,这都是小林老师教得好。” 其它几个同学也纷纷开始安慰,而且安慰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她难过。 林望舒本想解释下自己根本没那么难过的,不过看到大家伙这样子,她心里突然一动,有了主意。 当下便长叹了一声,一脸苦大仇深地道:“同学们,你们说的没错,今天我被校长叫过去批评了,他认为我现在的教学方式就是在胡闹,因为我没有办法把你们教好,如果你们学不好的话,那我只能放弃了,甚至最严重的后果可能是我不得不辞职离开。” 她这话一说,大家伙全都安静下来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陈爱国咬牙切齿:“怎么这样说呢,这怎么是胡闹呢,我们都进步了不少!” 冯秀荷道:“别说那些没用的,我觉得打今儿起,大家都好好学英语,把英语说溜了,给那些地沟里的老鼠开开眼,知道咱们小林老师教得好,看看他们还敢举报不?” 她这一说,大家纷纷赞同,那简直是摩拳擦掌,表示要学好英语,又哄着林望舒,让她千万不要担心。 “如果再有人敢举报小林老师,那我们和他没完!” 林望舒一脸沉重的样子,道:“同学们,你们这么说我很感动,希望你们用你们的进步来向大家伙证明我的教学能力!我喜欢这份工作,不想被他们赶走,请大家一起努力,让我留下来吧!” 到底是热血少年少女,一个个都群情激昂。 林望舒看着这一幕,乐开了花,心想看来他们的进步指日可待。 正想着,突然就见旁边的叶均秋轻哼了一声,很有些不屑的样子。 她看过去,就见他吊儿郎当地用唇说出两个字“骗人”。 林望舒用眼神使劲瞪他。 怎么会有这种同学,尊师重道懂不懂?看破不说破懂不懂? 不过好在叶均秋并没有戳破,继续低头吃饭了。 林望舒略松了口气,不过她又想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要拆穿自己的话,那她就发动同学一起反对他,再把他这个英语课代表的职位给扒了,谁怕谁? 想和她斗,这还嫩了点。 这天快下班时候,林望舒便早早出来了,没等多久,陆殿卿到了。 陆殿卿骑着车子:“外面吃,还是回去做?” 林望舒:“省省吧,自己做。” 陆殿卿:“那想吃什么?” 林望舒:“没想法……” 陆殿卿:“还有几张鱼票,那买条鱼?” 林望舒:“突然觉得鱼汤不错,你会做吗?” 陆殿卿:“有菜谱,研究下就行了。” 林望舒笑了:“好!” 陆殿卿:“我们先顺便去照相馆,估计我们婚礼拍的照片洗出来了,拿了照片去买鱼。” 林望舒:“那先去看看。” 于是绕路了下,果然已经洗出来了,照片洗了不少张,林望舒看着挺喜欢,把她拍得特别好看。 旁边照相馆的很觊觎地看着其中几张:“这几张能给我们挂橱窗里吗?洗照片的钱打折。” 陆殿卿断然拒绝:“抱歉了,我们不想挂在橱窗里。” 那照相馆师傅显然有些失落,毕竟像这一对相貌这么好的实在少见,而且看样子他们婚礼上的客人有点特别,多好的噱头啊,可惜并不行。 两个人捧着照片出了照相馆,林望舒越看越喜欢:“陆殿卿,你长得真不错。” 陆殿卿:“谢谢夸奖。” 林望舒:“站在我身边,倒是也勉强能配得上我。” 陆殿卿:“荣幸之至。” 林望舒坐在自行车后座,看着那照片,确实,是很出色,婚礼上他穿的那件西装平时没见过他穿过,肯定是手工定制的,格外挺括,将他的身形拉得挺拔修长,站在一群或者西装或者中山装之间,气质特别惹人,整张照片一眼就能看到他。 林望舒拿着照片仔细看,她还发现他瞳仁浅淡,搭配着五官线条,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 她忍不住叹息,确实是好看,她不得不承认,她得考虑下自己站在他身边是不是配得上的问题——当然这种话绝对不能说出口。 一时也有些纳闷,自己上辈子为什么对他从来没动过歪心思呢?是自己傻,还是他太冷淡,深藏不露,以至于自己没往这方面想过? 不过说来说去,就算她下乡五年分离好了,写一封信会累到你吗? 骑着自行车的陆殿卿微微侧首:“怎么没声了?” 林望舒收起照片:“陆殿卿,我们是不是得弄个相框把这些照片挂起来?” 陆殿卿:“对,已经订好了,回头我去取回来。” 林望舒:“这样啊,没听你说。” 陆殿卿:“还有一件事,故宫的工作我打听清楚了,要求条件不高,但是需要身强体壮,还需要懂一点文物,而且确实是公安管理系统的,刚去是非正式的,熬一两年转正算编制。对过往的经历也没要求,成分什么的更是无所谓,我觉得挺合适你二哥的,可以让你二哥试试。” 林望舒:“那真不错,必须让我二哥试试去!” 陆殿卿:“嗯,你明天有时间过去一趟,和他提提吧。” 他顿了下,道:“不要说是我说的,我也是听说这个消息,人家用不用,还是看他自己表现。” 林望舒听这话,便明白他的意思,毕竟以前自己二哥以前和他不太对付,现在未必愿意领他这个情,这倒不是说他们多大仇,更多是昔日少年的傲气。 当下便道:“我知道怎么说,我就说无意中听同事说的消息吧。” 陆殿卿:“那就好。” 一时倒是有些感动,现在工作不好找,依他哥能耐,虽然不至于真就没工作,但未必就有特别适合他性子的,这个故宫的工作可能还真对了哥哥的胃口。 陆殿卿还是挺为自己家人打算的,而且考虑周全,人也体贴。 她一时心里竟然满满的都是喜欢,甚至有一种冲动,想从后面抱住他。 不过当然不好意思这么做,于是只是凑近了,在他背后说:“陆殿卿,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陆殿卿单手扶着自行车把,另一只手却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亏你现在才发现我对你好。” 林望舒笑:“是吗?你一直对我好吗?” 陆殿卿扬眉,也笑了:“小没良心的!” 到了第二天下午,她看着没课,收拾东西过去白纸坊她娘家。 到了家后,就连宁苹都去上班了,只有他二哥,正在那里收拾一个破半导体。 林望舒:“哪来的?” 林听轩:“废品市场淘的,我修理修理,估计就能用了。” 林望舒:“你倒是有闲心,中组部那边有消息了吗?” 林听轩一听这话,眉毛都扬起来了:“昨儿个我去问了,说是调查得差不多了,初步估计问题不大,已经给我发接收函和调档函了!现在就是一个流程问题!” 林望舒大喜:“太好了,二哥,你户口落下后,这件事算是落听了,回头看看再找个工作,那就齐活了。” 林听轩:“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合适的工作,我想着,不行我就去房山搬煤去,那个活还行,也不算太累,一个月给三十块,还包吃包住。” 林望舒:“可别,那多累挺啊!二哥你还是发挥所长,我今天正好从我同事那里问到一个巧宗,说是去故宫看大门,你要不要试试?” 林听轩:“故宫?” 林望舒:“对,故宫看大门,听说想进去也不难,主要是哥你身手好,又会看老物件,你说你不去谁去啊?他们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你这样的。” 林听轩:“具体怎么回事?” 林望舒两手一摊:“不知道,你去故宫门前问问吧,估计能打听到。” 林听轩倒是来了兴致:“好,那我赶明儿过去看看,要是能天天泡故宫里,那我也不琢磨别的事了,那么多好东西,就天天看呗!” 林望舒笑起来:“那敢情好,就指望着有个对心思的工作能拴住你呢。” 这么说着话,林听轩问起来:“陆殿卿对你怎么样?” 林望舒:“挺好的啊。” 林听轩:“怎么好?” 林望舒:“天天给我买好吃的,存折也是我的名字,什么都听我的,做饭他做,洗衣服一起洗,收拾家里他做得多。” 林听轩:“那都是小恩小惠,你也别真当回事,存折写你名字,但人家要取照样能取,那个没意义。” 林望舒:“那什么有意义?” 林听轩:“没什么有意义的,现在他正热乎着,谁知道以后呢,你也别太实心眼。” 林望舒想了想:“我觉得二哥你说的有道理,人呢,刚开始好,以后也未必好,所以将来的事都不好说,不过就陆殿卿来说,我相信他的人品,他道德感强,这样的人,就算将来我们走不到一块去了,他应该也不至于太坑我。” 一个道德感过强的人,也许在某些时候会让人不痛快,不过她觉得长远来说,这是两个人相处的基础,也是一个家庭的起点。 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是道德感强的人,甚至有些自私,这点上来说,陆殿卿可以和自己互补。 林听轩眉毛耸着,半响才说:“这倒也是,他们家家风好,他父母其实都是很好的人,他也不会差。” 他补充了句:“确实比雷正德那小子强点。” 林望舒便笑了:“还是强很多的,各方面都强,再说长得也比雷正德好看啊!” 林听轩无语:“长相最不靠谱,陆殿卿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好看了,你不知道,我们上高中那会儿,不少女同学都暗地里打听他呢!” 林望舒:“二哥,真的?” 林听轩:“那还能有假,还有人给他写信,要做革命同志呢!” 林望舒:“那他呢,他回应过吗?” 林听轩挠了挠头:“这我哪知道呢,我知道高中时候他好像会给女生讲题!” 林望舒:“讲题?” 林听轩:“当然了!所以我一直让你提防着点,他长得模样好,家里又有钱,以后估计经常出国,那个见识咱们这种人家根本没法比,这些你心里都得有数。” 林望舒:“二哥,那倒是不至于,不过你说得也对,我得警惕着点。” 林听轩:“所以那会儿,他这小子总想找你,我呸,自己屁股后面一堆事我看他都说不清!” 然而林望舒根本没听进去,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讲题的事,虽然知道陆殿卿后来三十多岁还单身,但是架不住她开始想想青涩女同学和少年陆殿卿的种种,竟然越想越不是滋味。 她那个时候为什么不看看他,为什么不知道拿着书去找他讲题? 林听轩揣着兜:“好了,妹,时候不早了,你下午不是还有课,赶紧去学校吧。” 等林望舒走了,他拎起旁边胡萝卜,咔嚓一声咬了一大口,之后才道:“陆殿卿啊陆殿卿,你聪明一世,也有今天,可让我妹好好拾掇你吧。” 当他不知道嘛,这故宫的事肯定是陆殿卿传来的,也就是看在这份上,他才只说了这一桩。 当年惦记陆殿卿的,估计从白纸坊直接排到西直门了! 第65章 第 65 章 第65章谁管钱 其实本来林望舒还想和林听轩探讨一下宁苹的问题,不过现在她已经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反正二哥那性子,也探讨不出来什么。 她脑子琢磨着陆殿卿那青涩的少年时代。 他当时每天都干嘛,去哪儿玩,他和谁好? 林望舒觉得自己也犯不着吃醋,都是老八辈的事了,不至于,但是她得让陆殿卿给自己多讲讲他以前,就当床前故事,多讲讲。 他对自己过去和雷正德的事好像挺了解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那他就应该说说他以前的。 当下林望舒坐着无轨电车过去新街口,到了新街口,结果恰好碰到了沈明芳,正和保姆从外面过来。 沈明芳愣了下,还是勉强笑着道:“这是打哪儿来啊?” 林望舒:“从娘家来,阿姨这是买菜呢?” 沈明芳:“那倒也不是,这不是正德爸给我买了一个手镯,我正说出去让人看看。” 林望舒一眼扫过去,就见她手腕上果然挂着一个手镯。 那是假的。 这手镯本来是唐朝的,确实有一个真的,不过那真的流落到了香港,那些专门做这一行的,造了假的,偏巧被雷正德爸买来了,还当生日礼物送给了沈明芳。 沈明芳可金贵了,到处显摆那手镯,结果显摆了十年,最后知道是假的,丢死人了。 林望舒看着沈明芳那很有些得意的样子,没说什么,笑了笑,也就过了。 沈明芳自然看出她眼里的鄙薄,冷笑一声:“一般人还真没见识过我这好东西!” 林望舒噗嗤笑出声:“阿姨,你这玻璃渣子真好看,可仔细戴着,肯定值钱!” 沈明芳当即气得够呛,不过林望舒已经直接迈腿进屋了。 气就气吧,反正就这样了,气死也白搭,你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林望舒回到家里,先简单洗了个澡,就把衣服洗了,又把院子打扫了打扫。 经过前几天那小雨,院子里的花草瓜果一滋润,都窜起来很高,齐刷刷绿油油的,倒是看着可人,她想着等过一段,估计藤蔓就爬了一树。 胡思乱想着,外面门响了,陆殿卿进来了。 他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大堆,进屋后就卸下来:“我把我们相框拿出来了,把照片都放进去挂墙上。” 林望舒跑过去看了看那相框:“还不错,好看。” 陆殿卿笑了:“找的专门做相框的。” 当下赶紧把那些照片都拿出来,放进去相框里,一个搬椅子,一个拿锤子,开始在墙上凿眼,要把相框挂上去。 挂上去后,看看那照片里自己,确实美滋滋的。 陆殿卿:“这张,你当时正想什么呢,笑得还挺开心的。” 林望舒没理会,却看着上面照片:“我觉得你这身好看,就是这朵花特别傻,一股子傻气。” 陆殿卿:“你自己也戴花了,还说我。” 林望舒:“那不一样,我戴花好看,你戴花不好看。” 这么说着,她话锋一转:“对了,你小时候的照片呢,回头让我看看,你小时候是不是照过很多照片?” 陆殿卿:“搬家前照过不少,都在我爷爷那呢,搬家后倒是少了。” 林望舒:“那也有吧?” 陆殿卿:“有几张,回头去我爷爷那给你拿过来。” 林望舒:“你当时都和谁一起玩啊?有什么关系特好的?” 陆殿卿:“也没什么关系特别要好的,大多是泛泛之交,当时太忙了,压力也大,没那么多心思。” 林望舒:“是吗?” 陆殿卿听这话,自然听出了异样,看着她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望舒:“就没什么女生吗?” 陆殿卿:“女生?我高中当然有女同学了。” 林望舒:“这就是了,你学习挺好的吧?” 陆殿卿:“还行,我是学习委员。” 林望舒:“学习委员?那你人缘很好了?有很多女生都来请教你问题吧?” 陆殿卿挑眉:“你这是听了什么,想问什么?” 林望舒:“看来你中学时候没少和女生接触?经历还挺丰富的吧?” 陆殿卿:“你今天去娘家了?” 林望舒:“这和我去不去娘家没关系,不要转移话题!” 陆殿卿想了想:“我那个时候确实学习不错,又是学习委员,会有人来请教我问题,不过有没有女生我也不记得了。至于说经历丰富,我自愧不如。” 林望舒:“什么意思?” 陆殿卿:“我的意思是,我比较循规蹈矩,早睡早起,上学学习,放学学习,生活可不像你那么丰富多彩。” 林望舒:“我怎么丰富了?” 陆殿卿:“发财哥哥,八斤哥哥,嘎子哥哥,洪涛哥哥,建军哥哥……” 林望舒顿时呆住,用不可言喻的眼神看了他一番:“你记性真好。” 那个时候,她哥几个哥们,是号称六大金刚的,一个个跑天桥跟着人学练摊,可牛气了,她也跟后头,天天喊哥哥…… 陆殿卿:“你记性真差。” 林望舒:“好了好了,那都过去了,那是不要紧的事,都八辈子的老账,想那个干嘛!” 她顿时不想追究什么讲题的女同学了,这个不能算账,一算账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当下忙转移话题:“我有点饿了,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陆殿卿好笑地看着她,自然看出她的意图,不过倒也没再提:“你想吃什么?” 林望舒:“不知道……” 陆殿卿:“买了一点现擀的面条,吃炸酱面吧?” 林望舒:“行行行!这样吧,你负责做面,我负责洗菜,我们分工合作。” 陆殿卿:“不用了,我自己来吧,你不是说还要学习吗?” 林望舒:“那也行,我学习去……” 她觉得结婚真是耽误学习,不如以前清静了,现在还是得抓紧时间学习。 陆殿卿:“这个月工资发了,在我公文包的口袋里。” 林望舒:“嗯?” 陆殿卿看着她毫无反应的样子:“不是说好你管钱吗?” 林望舒:“也对。” 陆殿卿没再理她,给自己戴上了一个围裙,径自过去厨房做炸酱面去了。 林望舒进屋后,拿过来他公文包,翻了翻,果然见里面有一个信封。 这年头讲究艰苦朴素,他们单位也不例外,发工资的信封是用过的信封翻过来重新粘好的。 她打开,就见里面是六张大团结,一些零钱,还有一张友谊商店的消费券,她研究了一番,又放在那儿了,洗洗手赶紧去书房学习去了。 最近结婚的事告一段落,学生的学习也不用太操心,在学校的时间,除了上课,其它时候她都能做练习题高考题了,这让她松了口气,觉得未来可期。 不过在家还是得抓紧时间。 她先把白天做的题查漏补缺,都在书上找到对应的知识点,进行了总结。 等总结差不多了,陆殿卿喊她吃饭了。 她过去吃饭,突然想起刚才的事,道:“我不要管钱。” 陆殿卿:“为什么?” 林望舒:“我觉得你是一家之主,钱得你管着。” 她突然想明白了,管什么钱呢,拿了这工资,就得操心家里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那不都得自己费心安排? 就得让他管钱,回头自己工资留下来几块零花,其它都交给他,但是她要吃好喝好玩好还得买好看衣服,好东西一样都不能落下。 陆殿卿疑惑地看着她。 他现在听到一家之主这四个字就觉得前面有坑等着他。 林望舒拿起筷子,认真地道:“回头我发了工资,我留下五块钱零花钱,剩下的都交给你,你来统一安排,好不好?” 陆殿卿;“你不是喜欢拿着钱吗?” 林望舒:“不,我更喜欢你拿着钱。” 她一脸认真:“你是一家之主,不是吗?” 陆殿卿:“好吧,不过你可以一个月留下十五块钱零花钱。” 林望舒吃了一小口面条,舔舔唇,之后才仿佛很不经意地说:“零花钱都包括什么啊……” 陆殿卿:“就是你自己的零花钱,随便买什么。” 林望舒抿唇笑了:“十五块就不用了,其实用不了那么多!” 陆殿卿这意思是衣食住行她都不用管,但她又有自己额外的零花钱,她觉得这样足足够了,毕竟她平时也没心思出去玩,忙着学习,就是家里学校娘家,日常孝敬父母的,或者衣服吃穿,他也不会短了自己。 陆殿卿:“那给你十块钱零花钱吧,这样你每个月给家里贡献二十多,也不少了,我们可以每天吃好吃的。” 林望舒:“就这么定了!” 陆殿卿:“我这个月还发了外汇消费券,你想买什么,回头可以过去看看。” 林望舒:“也没什么想买的,攒着吧,也许以后可以买个大的。” 不过说到一半,她又想起来了:“我觉得我们班同学挺不错的,不如买点巧克力,给他们分分,虽然每个人分不到多少,但也能尝尝,可以吗?” 陆殿卿有些意外,手中的筷子都停下了:“林望舒,难得你竟然想着给别人买吃的。” 林望舒:“你这是什么语气,什么表情?我也不是只想着自己吃啊……上次你买根糖葫芦给我,我还惦记着努力伸着胳膊也要喂你几口呢!” 陆殿卿笑道:“你现在和你们班里同学处得不错?” 林望舒:“还行吧,其实这群学生不怎么样,好多都挺混账的,要是搁以前,我正眼都不带看的。” 她无奈地叹了声:“但现在这不是我学生吗,既然自己学生,总觉得多看看也能看顺眼了。” 陆殿卿:“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显然意外,她便把那天的事说了。 最后她庆幸地道:“结果我却是因祸得福,那些学生可心疼我了,他们都说要好好学习来留住我,小孩子就是好骗。” 陆殿卿听着她峰回路转的一天,也是蹙眉:“庙小妖风大,你们学校老师心思还挺多的。” 林望舒:“这也正常,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过我怕什么,反正我那么一说,随便他们,实在不行,就上调查组,调查组来了,我也没干什么不正经的事吧,我是认真教学。” 陆殿卿看着她,笑道:“你说得对,你是认真教学。就这点事,举报信就算递上去也没人搭理,更不至于上调查组。不过下次遇到这种事,你是不是和我说一下?” 林望舒:“这不是都解决了吗?” 陆殿卿:“这次没问题,那下次呢,你遇到麻烦,你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权衡,或者我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林望舒听着,也就答应着,不过当然她心里并不想,她觉得她已经解决了,到了他这里,就怕万一小题大做。 再说她也不是非要什么事都得找他出面解决。 陆殿卿看出她的心思,也就不再提了,却是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周日去我们单位看莎士比亚的电影,你和他们说一声。” 林望舒:“行,其实除了这个,你还可以给他们来一个英文演讲什么的,或者拉个小提琴,镇住他们!” 陆殿卿:“那我想想。” 林望舒:“嗯,反正你得露一手,不然那些毛躁孩子说不定对我心存希望,他们想着给你戴绿帽子。” 陆殿卿挑眉:“林望舒。” 林望舒:“嗯?” 陆殿卿:“你还想要外汇券换巧克力吗?” 林望舒:“想啊!” 陆殿卿:“那你是不是应该说话注意点?” 林望舒诧异地抬眼,看过去,还真仿佛有些恼了,当下忙道:“我就说说,嘴上说说而已,我可是从来懒得多看他们一眼,他们算什么,一群小屁孩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陆殿卿笑:“这还差不多。” 这一晚,两个人照例开始好生折腾了一番,折腾到半截,听着外面轰隆隆的,倒像是下雨了。 他滚烫的呼吸在那潮湿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有感觉,林望舒也觉得这事挺带劲的,便在他耳边提议别的,他一听,火烫的眸光盯着她,低声说“可以试试”。 他体力确实非常好,也是很有本钱的,毫不羞耻地说,林望舒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喜欢得后脊梁骨都酥了。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醒来,她还有些沉浸在其中,懒懒的不想起来。 陆殿卿便挠她耳朵:“起来了,你不是说今天你第一节有课?” 林望舒:“不干了!旷工,不上班了!” 陆殿卿:“那也可以,辞职吧。” 他这一说,她睁着惺忪的睡眼,哀怨地瞥了他一眼:“原来你想害我没工作,这就是你的目的?” 陆殿卿笑着揉她头发:“那就起来,我已经熬了稀粥,里面放了新鲜野菜,还买了攒馅包子。” 林望舒看着他已经收拾整齐神清气爽的样子:“为什么明明昨晚卖力气的是你,大早上你精神这么好,我却好像被你榨干了,这是什么原理?” 陆殿卿挑眉,没说话。 林望舒开始分析了:“也许晚上卖力气的,得到了充分锻炼,早上反而有精神了?” 陆殿卿:“要不今晚你来卖力气,我躺着不动。” 林望舒软软地瞪他一眼:“你休想!” 卖力气的当然应该是他,她才是享受的那个! 陆殿卿唇角微微翘起:“好了,起来刷牙漱口,准备吃饭。” 林望舒才穿好衣服,那边就响起敲门声。 她有些纳闷:“大早上的,下着雨,谁啊?” 陆殿卿举着伞,趿拉着一双旧塑料胶鞋,过去大门口,接着林望舒就听到说话声,然后就是陆殿卿道:“慢点走,院子里有水。” 这声量并不小,她能听清楚,知道陆殿卿这是提醒她,当即整理了下衣服着装出来客厅。 客人五十多岁,浑身都是精气神,身上灰蓝中山装半旧,但却熨帖平整,手里举了伞,还提着一个篮子,篮子上扎了红绸子和一朵小红绒花。 这一看就是讲究人,进门的时候,把那湿漉漉的伞挂在一旁,先用门口的旧毡布擦了擦鞋底,之后才进来。 一进来,陆殿卿便介绍道:“望舒,这是顾叔,解放前是我爷爷的身边人,现在帮我们家打理一些事情。” 林望舒听了,忙笑着招呼:“顾叔好,快坐下吧,我给你沏茶。” 那顾叔忙道:“哪里哪里,不用麻烦,不敢叨扰,其实你们结婚,我本来应该帮着打理打理,不过当时人也在外地,就错过了,昨天才回来,今天便想着过来,送上我的礼,一早叨扰了,倒是过意不去,可又怕你们去上班,倒是扑个空。” 陆殿卿:“顾叔说哪里客气话。” 顾叔放下那喜篮,又拿出来一个信封:“听老爷子的,以后我每个月送过来这边。” 陆殿卿:“那麻烦顾叔了。” 那顾叔坐着说了几句话,也就起身告辞了。 林望舒这边茶自然是不可能沏了,听到动静赶紧一起送客,等客人走了,她才好奇:“这是做什么?” 陆殿卿拿起那个信封,道:“我们的工资足够花了,这个我就存在那个存折里,有需要的时候再说。” 林望舒这下子恍然,这就是陆殿卿所说的,那份每个月家族中会分给他的钱。 吃过饭,两个人干脆都坐无轨电车去上班,要不然下雨天骑车泥泞,溅一身泥点子也难受。 林望舒便见,陆殿卿穿了一条半新不旧的裤子,却拿了一个袋子,额外装着一条,她开始还疑惑,后来恍然,心想当一个体面的男人可真操心。 两个人打着伞,一起来到了公交站,陆殿卿便嘱咐说:“记得过去学校赶紧把饭盒放厨房热上,如果迟到了,中午就去外面吃,你带着钱和饭票了吧?” 林望舒:“带着呢。” 这时候,他等的车来了,陆殿卿抬手,将她脸颊边碎发拂过耳后,这才低声说:“好,那我先上车了,下班后早点回家。” 林望舒:“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等陆殿卿走了后,林望舒便悠哉地站在那里等着,想着自己口袋中的钱和粮票,也许中午确实可以出去吃,然后把她这份饭盒分给学生,不过她还是很喜欢和学生一起吃饭的,觉得有滋有味的。 这时候,就听一个声音说:“你也等车?” 林望舒抬头,就看到了雷正德,正举着一把伞。 他竟然难得也正经起来,穿着一本正经的中山装,口袋还别着一支钢笔,一脸文化人的样子。 林望舒面无表情地点头。 雷正德:“对了,给你说个事。” 林望舒:“我们好像没什么好说的,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爱人说。” 雷正德浓眉微皱:“我是说你表妹的事。” 林望舒惊讶:“我表妹?” 雷正德:“关珠清。” 林望舒:“她怎么了?” 雷正德:“昨天我上班,正好遇到她,说了几句话。” 林望舒:“然后?” 雷正德打量了她一眼:“我们约好了明天去看电影。” 林望舒“咳”了声,以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他:“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个?” 雷正德:“只是和你提提。” 林望舒:“那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她妈,我也管不着她和谁看电影,以后这种事麻烦别和我牵扯,我管不着。” 雷正德黑着脸,看样子有些赌气,后来终于道:“知道了,嫂子。” 后面那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林望舒眼睛看着不远处,她等的车正在细雨中开来,笑着说:“我上车了,小雷,以后见到我礼貌点,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第66章 第 66 章 第66章暴雨 要放学时候,雨下大了,林望舒没法,只好先窝在办公室里等等,不过这么一下雨,天阴沉沉的,办公室里光线也不好,学习看书都费劲,她就干脆放下了。 好不容易等着雨稍微小了一些,她连忙举着伞,趁着这会儿赶紧过去公交车站。 正走着,叶均秋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小林老师,上来。” 林望舒笑了:“不用了,我就几步路。” 叶均秋扫了一眼她身上穿的:“你确定?” 林望舒笑看着他:“叶均秋同学,下雨天注意安全,快回家吧,小孩子太晚回去,小心家长担心。” 叶均秋不高兴地看她一眼,蹬着车子走了。 公交车上人挨人的,一个个身上都带着湿气,又闷又潮,湿黏黏的,总归是不舒服,这么熬了半天,又倒了一辆车,总算是到家了。 可一下车,风刮起来了,雨一下子淋下来,林望舒没把住伞,伞差点被刮跑,幸好她赶紧攥住了。 被这么一刮,那伞却不争气地伞布上翻,淅沥沥的雨就浇下来,她来了一个透心凉。 她赶紧把伞撸回来,揪好了,缩着脑袋举着伞赶紧往家跑。 等到了胡同前,正好看到一个人打着伞往外走,那身姿特挺拔,她一眼认出来是陆殿卿,赶紧喊道:“陆殿卿!” 下着雨,她这一喊,感觉嘴里都是雨水,气都喘不过来。 陆殿卿见是她,连忙淌着水跑过来,把她抱住:“都淋成这样了。” 她身上已经快湿透了。 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裹住,之后一手举伞,一手搂着她,赶紧往家去。 胡同里已经有了积水了,不过才过脚踝,他领着她快跑几步,总算进了家门。 进了家后,他便拿来一个大毛巾来裹住她:“把衣服脱了,热水我烧了,你赶紧洗个澡。” 等林望舒终于踏进浴盆里的时候,她打了一个惊天动地大喷嚏。 别看六月了,今天这么一下雨,确实冷飕飕的,再被雨一淋,真怕感冒了。 陆殿卿在外面道:“你先洗着,给你烧红糖姜水。” 林望舒鼻子里已经有些堵了,带着鼻音说:“嗯,多放点糖!” 陆殿卿没回,估计已经去煮姜汤了。 林望舒洗好后,缩手缩脚冷飕飕地给自己擦干了,之后哆嗦着把自己裹起来。 她已经感觉身上泛冷了,说不定真会感冒。 想想上辈子她身体挺好的,没想到现在重活一世,这才多久,转眼就要生病两次了。 陆殿卿进屋,直接拿了一个大绒巾将她抱住,之后打横抱起来。 林望舒:“哎呀别!” 陆殿卿没回话,抱着她进了卧室,放床上,直接给她塞被子里了。 林望舒缩被子里,露着脑袋:“不是说还要喝姜汤吗?” 刚洗过澡,带着潮气,两瓣唇娇艳得像是淋了雨的桃花瓣,眸子里也是湿漉漉的。 陆殿卿看到那湿润发梢轻贴在耳边,耳朵像是雪揉成的一般。 他眸色转深,抬手为她盖好被子,低声道:“等着。” 说着,他便出去了,林望舒揉了揉鼻子,她希望自己不要感冒,她还想好好干,趁着学生们正有学的劲头,赶紧多教,让他们尽快能上道。 当然长远来说,希望他们有学习的兴致,不光是对英语,还对别的科目。 毕竟今年要放开高考,第一次放开,第一批,以后工作机会都比后面的批次好很多。 正这么想着,陆殿卿回来了,端着一个茶色托盘,托盘里是热腾腾的姜汤,顿时,一股辛辣的甜香便飘入林望舒鼻中。 他将托盘放下,这才帮她端起来:“给。” 林望舒凑过去,坐在床边,接过来碗,小心地沿着碗边喝姜汤。 “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刚到没多久。” “你没被淋到?” “下车时恰好没下雨。” “你怎么这么幸运,我就赶上了……” 林望舒提起这个,有些委屈,便把自己刚才的经历都说了一遍,特别是那不听话的伞,她使劲强调:“就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伞,害我淋雨了!” 陆殿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听她说,也看她唇瓣轻轻地一闭一合。 她说完了,他终于道:“今天风大,我应该早点出去接你。” 林望舒这个时候也喝完了,把碗往那儿一放:“其实也没事,我喝了后感觉好多了,今天就是有点冷,幸好你让我带着那件外套。” 陆殿卿收起来碗,却道:“你还记得上次,我晚上过去你家里看你吗?” 林望舒:“当然记得啊……” 陆殿卿:“你病了,眼里含着泪,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心里——” 林望舒:“你心里怎么?” 陆殿卿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眸中却泛起温柔来。 他俯首过去,就在唇几乎要贴上她的时候,他终于低声呢喃道:“我当时真不舍得离开。” 说着,他的唇已经落下,轻轻啄住了那两片。 湿漉漉的唇,像是开在雨后的两片桃花,他含住,就像吸着果冻一般。 之后,他将她哆嗦的身子抱在怀中。 恨不得将她揉碎在怀里。 外面的雨下了一波又一波,林望舒没骨头一样倚靠着他,他的怀抱温暖舒服。 她贪心地把自己的脚放在他肚子上暖着,两个人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今早你上车后,你猜我遇到谁了?” “还能谁,雷家的人?” “嗯……雷正德和我说了几句话。” 她停下来,玩着他的手指头,他的手指干净温暖,漂亮修长,也有力道。 “说什么了?”他终于问。 他的声音沙沙的,温柔喑哑,听着很舒服。 她却笑出来:“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陆殿卿没说话,却用手指轻轻捏紧了她的,这是有点威胁的意思了。 她便笑得很贼:“也没什么,他说他要和人去看电影。” 陆殿卿垂眸看过来:“谁?” 林望舒:“我表妹!这我也是真没想到,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接上头的!” 陆殿卿:“关珠清?” 他对关珠清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刘海有些长,挡住了一半眼睛,感觉有些害羞,放不开。 林望舒:“对,谁想到呢!” 陆殿卿:“这是要做什么?” 林望舒:“谁知道呢,不过爱怎么着怎么着,也不关我的事,顶多了——” 她想了想:“我还是给我妈说下,看看她和我舅提一嘴,不过也就是提一嘴。” 陆殿卿:“嗯,这样也好。” 说话间,他抚起她额间的发:“今天在学校都干嘛了?” 林望舒便把自己的一天都说了一遍,最后道:“不过那个叶均秋太自以为是了,整天一副看破一切的样子,下班时候还想自行车带我!” 陆殿卿听到这话:“自行车带你?” 林望舒:“竟然一副英雄救美的样子!” 陆殿卿便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林望舒:“别多想……我可没搭理他。” 陆殿卿:“你这学生真是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林望舒轻笑:“所以要等着你去给他们下一个下马威!” 周四下班后,先去友谊商场用外汇券换了巧克力,这种外汇券倒是挺实惠,换了一大盒子ldor的酒心巧克力,林望舒尝了一口,里面是软心的,有橙味甜心,也有加了酒味的,特别醇香。 这一盒子足足四十多个呢,他们班里同学可以一人一个还有剩余,而且每一块都是单独用精美的塑料纸包装,这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陆殿卿:“你们不是有两个班吗?” 林望舒:“另一个班我只是教课,我不是班主任,所以我只管一个班就好了。” 陆殿卿:“明天把你们班同学带到我们单位影音部看电影,到时候发给他们,一人一个,这样那个乙班也不至于多想。” 林望舒:“行,还是你想得周到。” 到了第二天,林望舒中午时候,抽工夫过去了娘家一趟,过去时候正好关彧馨做好了饭,就一起吃了。 关彧馨见到女儿回来,自然高兴,问起来女儿和陆殿卿相处的情况,大致听了听,很满意:“小陆这孩子挺好的,你也不能太欺负人家,遇到什么事,也得自己多上手,他工作辛苦,你凡事要体贴着他。” 林望舒:“我知道,昨晚上的晚饭都是我们一起做的,他负责做饭我负责打下手,后来他洗碗,我就把院子里打扫了打扫!” 下雨天,院子里也积了水,树叶什么到处都是,这当然需要花功夫清理。 过日子上的事,琐碎的事情太多了。 关彧馨:“那就行,对了,你二哥现在总算找到工作了。” 说着,关彧馨提起林听轩的工作,说是去了故宫后,大致讲了讲情况,人家考察了他一番,竟然真的录用了。 “进去后,虽然算不上是公安,但是一切都按照公安系统规矩办事,我听着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一进去工资是二十六,肯定不算多,但好歹也有一份钱,比吃现成饭强多了。” 林望舒:“二十六块?这才刚进去,那真不错!” 关彧馨:“可不是嘛,说是转正了后就是公安十二级,到时候能一个月四十多,不过你哥也不指望转正,反正先干着,说不定回头还有别的门路。说起来他们待遇还不错,刚进去就发衣服□□,布票烟票肉票都有,衣服一口气发了棉袄棉裤,大帽子棉大衣,还发了一双皮靴呢,我看了,那皮靴可是好皮子的,咱自己买的话,估计得不少工业票呢,再说也买不到这么好的皮子。” 林望舒笑起来:“这么好?那我二哥得好好干啊!” 关彧馨:“谁知道呢,他这个人没定性,先按着他好好干吧。” 林望舒:“妈,宁苹呢?” 关彧馨:“这不是单位给她分配了宿舍,她就先搬到宿舍去了嘛,昨天才回来,给我拿过来一篮子鸡蛋,说是他们单位发的票弄到的,倒是让我说了她一堆,这孩子五脊六兽的,自己留着补补,还给我送什么,好歹你哥是炊事员,咱家不至于缺了嘴!” 林望舒:“妈,宁苹是个好姑娘,有良心,在咱们家住了这一段,她心里感恩,想着对你好,鸡蛋你收下,回头别的补补她就是了。” 关彧馨:“对,我也这么想着,其实现在你二哥有工作了,他没对象,我也不是太着急,就是盼着你大哥赶紧结婚,那我就好歹了了一桩心事。” 林望舒:“我大哥结婚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关彧馨:“也得要单位审批吗,说起来你大哥二十六了,也该拿到结婚名额了!现在两个人正商量着把外面瓦楞房盖起来,不过盖房子也是缺东西,慢慢来吧。” 这么说着话,吃完饭,林望舒收拾着刷锅洗碗,关彧馨便把林听轩发的衣服拿给林望舒看,果然是很好,双层涤卡面料的,一看就结实,皮靴是猪皮的,打磨得也精细,乍一看倒像是牛皮的。 还有那棉大衣,摸了摸里面絮的棉花,肯定是好棉花:“这单位可真好。” 关彧馨:“可不是嘛,听说一年发一套,我琢磨着,穿不了回头给你爸穿,或者给你大哥,反正以后不缺冬天的大衣了。” 林望舒说着话,从自己口袋中拿出来一个信封:“妈,这是你当初给我的陪嫁钱,花了一些,还剩下大概二百六七十块,我自己留下六七十,剩下这二百,先给你,回头补贴了我哥盖房子的事吧。” 关彧馨:“可得了,犯不着,一时半会倒是不怎么缺,等我缺了再找你要就是了。” 林望舒:“妈,这算是我自己的私房钱,先搁你这里放着吧,你看着有需要就花,说起来咱家就这么几桩大事,无非是盖房子,我两个哥哥娶媳妇,过去这个坎,咱家也没别的用钱地儿了,现在正是要紧时候,我有这个钱,干嘛不拿出来,倒是让亲娘老子作难!” 关彧馨:“这可不行,也不能让你光身子嫁过去,没得让人瞧不起,女人家还是得有个傍身钱。” 林望舒:“妈,我现在一个月也三十多块呢,我只给自己留十块,剩下的交给他,我也算给家里做贡献” 关彧馨叹:“你啊,也就是小陆宠着你,可他再宠你,你也得有个分寸!你大哥二哥现在都好,但将来娶了媳妇,谁知道呢,当姑娘的,什么时候手头也不能缺了点傍身钱,这钱妈肯定不要你的。” 说到底,关彧馨到底没要那二百块,没办法,林望舒只好收起来,想着看看别的地方帮衬下。 她长这么大了,没给家里做贡献,出嫁家里也花了一笔钱,现在娘家关键时候,总得努力使个劲儿。 这么想着,她记起来关珠清的事,便把雷正德和关珠清一起看电影的事说了:“妈,雷正德的事,可是和我没关系,我也不想操心这个,其实关珠清她爱怎么着怎么着,她一头踩到猪圈里,我也不想搭理,但是到底关系着我舅,打小儿我舅疼我,对我好,我不忍心,所以提一句,这事你拿捏着,看看怎么办吧。” 关彧馨一听,也是惊讶:“她和雷家那小子好?这像什么事,你才和他掰了,她就凑过去,说出去那不是丢你舅舅的人,这让你舅脸往哪儿搁?这把咱这亲戚当什么?这孩子怎么这样!” 林望舒:“人和人想法不一样,咱把人家当亲戚,人家未必这么想的,所以我说妈你也留个心眼,别回头养出一个仇人来!” 关彧馨皱眉,想了想:“这事我和你舅提提吧,不过你说得对,到底是她自己个儿的事,回头她想怎么着,咱也碍不着,只能提提,听不听也是她的造化。” 既然娘家不要这个钱,林望舒就在这天抽工夫,去了趟银行,存在银行里了,想着听妈的肯定没错,留着吧。 下午时也没什么课,就班级里逛了两圈,看看这群调皮孩子守不守纪律,其它时候就赶紧回去办公室学习了。 在学校里学习的好处就是,认真学自己的习,但是同事们却不会多想,只以为是为了工作。唯一的不好是办公室里老师爱说话,不太清净。 一口气学到了下班,她回到家,一进家,就见陆殿卿穿着一件半旧的衬衫,下面挽着裤腿,手里还拎着一个铁锨,看着倒像是农民刚下工。 她有些惊讶:“你这是干嘛呢?” 都不像他了…… 陆殿卿抬头看了她一眼,擦了擦额头的汗:“院子里的水渠堵住了。” 林望舒看过去,这才明白。 前天下雨下得厉害,雨水冲刷着泥土和落叶,淤积在水渠中,堵住了。 他解释道:“这宅子荒废了这么多年,雨水长年累月下来,水渠里估计堵了不少淤泥,本来就应该通通,之前一直忘了,正好趁这次疏通了。” 林望舒:“你先弄,要不我简单做点饭,等吃了饭,我和你一起弄。” 陆殿卿:“你今天怎么样?身体没不舒服吧?” 林望舒:“多亏了你的姜汤,我已经好了,一点没病。” 陆殿卿:“好,那你做饭去吧。” 说着,他补充了一句:“有什么不会的问我。” 林望舒:“知道了。” 这一刻,她是恨不得露一手让他瞧瞧,显摆显摆。 谁知道她刚走进厨房,就听陆殿卿又道:“小心别切到手。” 林望舒脚步停下,无奈地说:“我哪有那么笨。” 林望舒洗手,简单地做了做,也就一成功底吧,没一会儿,青菜小粥就料理好了,她自己尝了尝,味道是很好的。 她叹息,想着自己这手艺真好。 做好饭,过去看,就见陆殿卿已经从那沟渠中清理出来不少淤泥,淤泥中混着一些落叶羽毛,还有一些破旧布料什么的,也怪不得竟然堵住了。 林望舒:“这些我们怎么扔出去?” 陆殿卿:“我记得南屋有个破搪瓷盆,就用那个装吧。” 林望舒一听,赶紧过去找来了那盆,两个人一起装进去,陆殿卿负责往外运。 这工作还挺辛苦的,来回这么几趟,林望舒自然累得不轻,陆殿卿额头也带了汗。 她看着他那样子,脸颊那里竟然还溅上了泥点,可真是形象全无。 她笑了:“陆殿卿,你现在一点不好看了!” 可见再讲究的男人,一旦为生活所迫,就得露出原型,女人当然更是了。 陆殿卿瞥她一眼:“你就等着看我笑话。” 林望舒扬眉笑。 陆殿卿看她笑的那样,无奈地道:“我不好看了,你是不是心里特别高兴?” 林望舒凑过去,笑盈盈地道:“我总觉得你讲究着,她拿了手帕,帮他擦掉了脸上的泥点,之后满意地看着那张清隽深刻的脸。 陆殿卿:“像谁?” 林望舒:“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她想,她确实不喜欢上辈子那个后来的陆殿卿,永远那么理智冷静,就那么远远地看着。 太装了! 在某个午夜梦回时,在某个神魂归位的瞬间,一个意识犹如一片轻盈的落叶,骤然点在她的心上,她才恍然,那个人浅淡疏离的眸中,其实写着对她的在意。 第67章 第 67 章 第67章外国电影 林望舒给班里同学宣布了周日请大家看外国电影的事,大家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之后大声欢呼。 林望舒赶紧让大家噤声,告诉大家,这是秘密行动,是脱离于学校的活动,大家一定要小心,不要走露风声。 而这种秘密的地下活动,让这群多少有些叛逆的学生越发有了新鲜感,大家激动又期待,林望舒让大家分好了组,约定好了集合地点,到时候就直接去朝阳区东交民巷集合。 叶均秋却突然问道:“老师,到时候是你爱人带我们进去,还是你带我们进去?” 林望舒笑着说:“当然是我们一起去,这件事是我爱人申请到的,肯定离不开他。” 学生中就有人雀跃起来,大家想起那晚见到的那个“小林老师的爱人”,都很期待。 林望舒见此,便给大家介绍:“我爱人十二岁的时候就会说五种外语了,十七岁进入北京外国语学院,他还会好几种乐器。” 她这一说,所有的人,包括男同学女同学,都敬佩起来:“真的吗?会哪几种?” 林望舒:“到时候你们可以亲自问问他,让他给你们多说几门外语听听。”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对于周日的活动,越发充满期待了。 她目光扫过大家伙,最后落在叶均秋身上,他很有些不屑的样子,微微抿着唇,看着窗外。 她便笑了,故意道:“同学们,老师这次带你们过去,不光是为了看电影,还是希望让你们多参观,多见识,让你们看到更多,让你们知道,在我们虚度光阴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进步,大浪淘沙,当浪潮退尽后,我们到底成为什么样的人,一目了然。” 叶均秋却突然道:“小林老师,你要让我们见识的,就是你的爱人吧?” 林望舒:“对,他也许并不是最优秀的,但我相信,他身为北京外国语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有足够的资格成为同学们的标杆,成为大家学习的榜样。当然了,我要让大家了解的,不光是他,还有其它人。” 说着,她讲起来这次陆殿卿参与接洽的那个外国留学生项目,提到了这次的选拔:“在选拔的这一批人中,有一位,今年才十八岁,但是他会三门外语,他还精通数学计算、物理和电子等基础学科,就在今年夏天,他将公费前往国外名校攻读博士学位。” 她淡声道:“同一个四九城,同样的十八岁。虽然每个人资历天分不同,但是我们不应该不战而降;也许最后,大家终究将自己学到的这些知识收藏到记忆底层,终究站在生产线前做着重复机械的工作,但是至少,在你们这个年纪,老师希望你们能见识到人生的各种可能,希望你们能拥有更多机会。” 林望舒说完这话后,教室里静默无声,大家都有些被震撼到了。 毕竟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和他们讲过。 林望舒:“我们同学中,也许有个别的同学确实比较优秀,但是大家记住,缺少谦虚就是缺少见识,你觉得自己足够优秀,那是因为你看到的天只有那么大,其实你低头看,就会发现,原来自己是那只坐在井里的青蛙。” 她这话一出,学生们纷纷鼓掌:“小林老师说得太好了!” 周日参加活动,大家在东交民巷集合,大家伙都到了的时候,叶均秋却迟迟没来,林望舒就有些遗憾,心想他不来可惜了。 一方面她确实想借着陆殿卿敲打一下他,让他别对自己动什么歪心思,一方面也希望他多学习进步。 平时教学,她能看出,叶均秋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这样的人,如果不好好上进,可惜了。 就在她带着大家伙打算过去的时候,冯秀荷喊道:“小林老师,叶均秋来了!” 她看到远处那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顿时笑了,喊道:“叶均秋同学,快点,你差点迟到了。” 叶均秋骑着车子到了跟前,擦了擦汗:“对不起。” 林望舒:“没事,只是差一点迟到,并没有真迟到,好了同学们,我们出发吧。” 叶均秋看了眼林望舒,擦了把汗,点头,也就跟上了大家伙。 林望舒带着大家,过去了陆殿卿单位,他们单位分为东西楼,东楼门前是一条长长的遮雨车道,遮雨车道上方是方形大平台,朝南的大门是对开的玻璃门,门上镶嵌了两条金灿灿的中国龙,古典气派。 到了这里,同学们就有些噤声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林望舒等了片刻,就见门开了,陆殿卿从里面走出来。 或许是天热的缘故,他没穿西装外套,只穿了衬衫以及熨帖修长的西装裤,在这炎热的夏日,让人眼前一阵清爽。 他一出现,一群学生全部看过去。 那天天黑,只大约摸看了一眼,现在白天这么看,实在是太惹眼了。 他五官深刻,下颚利落笔直,洁白的衬衫仿佛一尘不染,身形挺拔颀长,足足高出他们半头的样子。 炎炎夏日,所有的人都现出汗流浃背的狼狈,唯独他,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爽。 这样的陆殿卿走下台阶:“对不起,刚才有个会议拖延了下时间,我好像迟到了。” 林望舒笑了:“没事,我们正好趁机看看你们院子。” 当下林望舒给大家简单介绍了下陆殿卿。 所有的学生其实已经被震到了,这是超脱于他们认知的存在,那种从小蕴养出的仪态和从容,是他们从未见识过的。 他们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就连衬衫上的袖扣都透着精致和沉稳。 虽然年龄相差也不过五六岁,但是学校里吊儿郎当混着的孩子,和陆殿卿这种从小接受良好家庭教育出过国工作了一两年的,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 这倒也不是说这些孩子见识浅,学生父母中自然也有高级知识分子,但是这个年代,无论什么人,大家一般也不可能太讲究,吃穿住行也都是要票,不可能超脱于这个时代的大局面。 而陆殿卿不一样,百年世家的底蕴,以及他自小培养出的职业素养,那是一般人所不能接触到的世界。 陆殿卿简单颔首,冲着大家打了一个招呼,之后简单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就请大家随他上楼。 于是林望舒便看到,陆殿卿都没多说几句,往常那些各种顽劣捣蛋的孩子,竟然服服帖帖地跟着,一声也不敢吭,小心翼翼的。 她看了,不免感慨,早知道早把陆殿卿请出来当镇山虎,没准她就不用花这么多心思了。 当下她也随着大家伙一起进去,进去后就见门厅很大,上方是让人惊叹的大吊灯,正对面是宽阔的楼梯,两边摆着皮沙发,和皮沙发间隔着的是办公室的木门。 陆殿卿介绍说:“这里是门厅,影视厅在二楼,我们上楼吧。” 一行人随着来到了楼梯处,那楼梯扶手是白色滑石料子,摸上去凉凉的,大家放轻了脚步上了楼,二楼门廊便铺着地毯,地毯用铜棍别着,门廊旁边还挂着一些中国传统的壁画,一切都看上去非常考究。 大家面面相觑,都觉得今天见识到了。 陆殿卿领着大家沿着门廊往里面走,便来到了一处小礼堂,那小礼堂没舞台,只有一个小平台,正前面挂着大电影银幕,角落里摆放着一些黑红相间的折椅。 陆殿卿介绍道:“这里是舞厅,平时一些重要的会议,或者联欢节目都在这里,当然也放电影,大家自己拿椅子坐下来吧,我先去准备电影。” 大家连忙点头,一个个纷纷去拿折椅,还有同学替林望舒也拿了一把。 陆殿卿过去了七八分钟,便重新回来了,随着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工作人员,开始准备放映电影。 陆殿卿:“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问题可多了,不过大家之前没好意思问,现在听他这么说,面面相觑一番后,终于陈爱国站起来,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小林师公,我们想知道,你真的会五种外语吗?” 他问完后,小礼堂里一片寂静,所有的人脑子里都回荡着那个词“小林师公”。 大家看了看那个清隽优雅的陆殿卿,再想想“师公”两个字,都有些憋不住想笑,不过还是深吸口气努力压下了。 林望舒从旁听着,也险些憋不住笑出声,小林师公?也亏得他们能想出这称呼! 陆殿卿也是有些意外,不过他到底是见过多少场面的人,听闻,自然是不漏痕迹,淡声道:“会五种外语,不过只有三种比较熟稔。” 这其实是谦虚的说法了,熟稔的意思是几乎母语水准。 不过即使这样,还是把一群人惊到了。 于是冯秀荷也忙问:“师公,你能给我们来一段吗?我想听法语,你会吗?” 另一个却说:“我想听俄语,我爸会说俄语!” 陆殿卿:“可以。” 说着,他开始转化了语言,是一句法语一句俄语,流畅通顺,发音什么。 大家眼里只有茫然和敬佩,于是又有人问他英语,陆殿卿便用英语给大家解释了莎士比亚电影中的一些问题。 大家听着他的英语腔调,实在是好听,便有人问起来:“师公,你英语怎么这么好听?” 他们发现了,师公的英语说起来比他们小林老师的好像更好听。 陆殿卿:“解放前我母亲曾经就读于美英合办的基督高级财教学,所以我母亲的英语比较地道,我从小跟着她学。” 大家这才恍然,一时又七嘴八舌问了一些问题,比如林望舒说过的那位天才,比如这里的一些工作日常,以及陆殿卿在国外的见识。 陆殿卿也都尽量回答,涉及到一些工作机密的,便几句带过。 他生得俊雅颀长,有着寻常人所不能及的出众容貌,衣着仪态风姿都是无可比拟的,举止从容,稳重得体,又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见识,到了这个时候,一群学生们已经是心悦诚服了。 林望舒目光扫过叶均秋,就见往日的吊儿郎当全都没了,他就那么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陆殿卿。 她扬眉,心中暗笑,想着估计这下子遭受打击了。 以为自己在一群同学中多优秀,现在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想和我家陆殿卿较真,你还差远了。 陆殿卿解答完问题后,那位工作人员就开始放映电影了,是国外的电影,莎士比亚作品改编的,不会没有字幕,只能干听。 陆殿卿便道:“如果有同学听着困难也没关系,可以看看画面,猜测一下意思。” 叶均秋瞥了一眼陆殿卿,很有些被侮辱到的意思。 陆殿卿注意到了,便道:“如果有同学英语比较优秀,可以大致给大家解释一下意思,互相帮助。我和你们小林老师还有些事,就不打搅了,等电影放映完,我再回来,同学们可以随便点。” 他这一说,大家忙道:“小林老师再见,小林师公再见。” 陆殿卿便带着林望舒走出了小礼堂。 林望舒忍不住笑:“你今天竟然成师公了!” 陆殿卿:“我有点不适应,不过也还好,这群学生确实看着挺调皮的。” 林望舒:“其实也还好,我觉得他们挺懂事的。” 陆殿卿:“让我想起你上学那会。” 林望舒:“我那时候可比他们强多了。”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怕她恼,也就没提:“你要吃点东西吗?” 林望舒:“不用。” 陆殿卿:“我还有一份材料要写,要不你先回去和大家看电影吧?” 林望舒笑看着陆殿卿。 陆殿卿:“嗯?” 林望舒:“你把我叫出来,就是想让我陪着你,不要装了。” 陆殿卿扬眉,眸中泛起笑意:“去我办公室吧,我写材料,给你找本书看?” 林望舒:“好。” 当下陆殿卿带着林望舒下了楼,之后过去了一旁的走廊,就来到了一处办公室,这办公室不小,里面有四五个人在办公。 陆殿卿一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好几个马上好奇地看过来。 陆殿卿便给大家介绍了下林望舒,林望舒大方地和他同事打了招呼。 大家见她丝毫没有扭捏的意思,也就随意起来,开玩笑说:“之前殿卿的婚礼,我们在值班,没时间去,现在总算见到庐山真面目了,比照片上还漂亮。” “我们还纳闷呢,殿卿可是从来对谈对象没兴趣,怎么突然就结婚了,原来找了这么优秀的女同志。” 陆殿卿被他们打趣得有些无奈:“大家是不是都不忙?要不帮我把这份材料写好了吧,正好我可以腾出时间陪我爱人到处逛逛?” 大家一听,纷纷表示:“我们挺忙的!” 大家赶紧各自干活,陆殿卿拿来一把椅子,让林望舒在自己办公桌上看书,他自己准备写他的材料。 林望舒好奇地打量他的办公桌,很规整整齐,一尘不染,这一看就是他的风格。 她的目光很快留意到办公桌上的相框,是他们的结婚照,她都不知道原来他拿了一个摆在这里。 她便笑了,用眼神示意他。 他明白她的意思,冲她笑了下。 办公室里还有好几个同事,这么悄悄地对视笑一下,都觉得脸红心跳。 她便低下头,让自己看书,不过偶尔间,还是忍不住抬头,打量下工作中的他,打量一下他的书桌。 她会觉得,这是世上另一个形态存在着的他。 过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林望舒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时候陆殿卿的工作也做完了,他带着她过去了小礼堂,又陪着她把巧克力分给了大家。 现在市面上其实也有巧克力,不过不叫巧克力,叫朱古力,那种朱古力比起现在这种国外的巧克力,自然差远了。 口味包装各方面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大家拿到后,也都很稀罕,打开那精美的包装纸尝了一下,赞不绝口,喜欢得要命。 这时工作人员开始收拾了,林望舒带着学生一起将折椅返回原处,放好了,之后又和陆殿卿一起,去别处参观了下,这才将学生们送出去。 送走后,也差不多到了中午,陆殿卿便带着林望舒去单位食堂吃饭。 他们的食堂是红木格子窗户的,看上去很中式风格的讲究,因为偶尔会招待外宾的关系,食堂里的菜谱看上去很丰盛,不过实际上并没那么多,那些菜谱只有特别时候才会派上用场。 好在里面的黄牛肉不错,很有嚼劲,还有一个叫奶油菜花的,中西结合,挺有意思的。 陆殿卿解释道:“到了冬天,我们单位会开着吉普车出去打黄牛,拉回来放冷库里慢慢吃,不过这个时候都快吃光了。” 吃饭时候,也遇到好几个认识陆殿卿的同事,大家都好奇地看过来,陆殿卿也就给大家介绍,林望舒感觉自己这一顿饭,一直在被围观。 最后还遇到了陆殿卿的堂兄,林望舒隐约记得婚礼上见过,当时这堂兄跑前跑后帮了不少忙。 堂兄过来打了个招呼,笑着打趣:“殿卿自从结婚后,我都要不认识了。” 陆殿卿淡淡地瞥了一眼堂兄:“三哥,我怎么记得你工作挺忙的?” 堂兄笑了:“对,我忙,我先忙去了。” 等吃完饭,他带着她四处走动转转。 林望舒忍不住说:“我看你在单位人缘还挺好的。” 陆殿卿:“还好。” 林望舒却想起来他之前说的,便想了想,他的衣服确实比他同事身上穿的要讲究很多,一看就是手工定制的,西装这种东西,贵的便宜的穿在身上真是一目了然的差别。 他说他以前把外汇券给同事用,还说会借衣服给需要的同事穿。 他人缘不好才怪呢,再说他还有家里的背景呢。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笑了,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解释说:“正因为我爷爷和我父亲在那个位置上,所以我更要留心,处处谨慎,不敢有丝毫差池。” 林望舒想想也对:“因为你的一言一行,不仅是你自己,还代表着家族的形象。” 陆殿卿:“可以这么说,甚至一些提拔的机会,我都本来我的机会就比他们多,路子也更宽广,我不必和他们争那些。” 林望舒听着,却是明白,他的机会确实比别人多,不说别的,就按照正常发展,接下来的一年多,他得到的机遇几乎是别人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甚至是可以在晚年放在回忆录里的。 这一切源于他的优秀,但也源于他的父辈给他带来的机会。 她想起上辈子那个陆殿卿,忍不住问:“陆殿卿,那你有没有觉得累过?” 陆殿卿:“累?” 林望舒:“从小背负着家族的责任,在我们到处瞎玩的时候,你需要学几门外语,需要接受训练,还要学各种我知道不知道的知识。” 陆殿卿听了,神情略顿了下,不过他很快笑了,道:“也许曾经有过,不过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我现在做的事,也有不愉快,但总体我自己很喜欢。” 说着,他望向林望舒:“你现在当老师,费了多少心,但我看你也很喜欢。” 林望舒笑道:“这群学生还挺好玩的。” 陆殿卿想起来叶均秋:“那个叶均秋,是个聪明人,不过心思太多了。” 林望舒:“所以提点一下也是好的,至于将来怎么样,那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陆殿卿颔首:“是,你既然当了这个老师,但求无愧于心吧。” 一时倒是想起另一桩事:“我最近不是和教育部接洽吗,听说一个消息,最近各大高校知名教授和专家被召集到北京开会,听说就是专门研究放开高考的事,而且这次的放开,不光是应届生,往届生和社会人员也能参加。” 林望舒一听,惊喜不已:“果然!” 陆殿卿:“既然在研究了,那应该是大势所趋,早晚总会有的,所以你现在好好学,一定会有机会的。” 林望舒:“好!” 虽然她知道未来的趋势,但谁知道呢,万一呢,人生都会有改变的,比如她现在不是已经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难免有些担心。 可现在听陆殿卿这么说了,她知道,一样的,完全一样的! 第68章 第 68 章 第68章被偷 这一天,林望舒提了自家的三洋收录机,带到了学校,想着课间的时候就给学生放英语,她已经准备好了磁带,有英文歌曲,也有英文的朗读,这都是让陆殿卿帮忙收集的听力资料。 到了办公室后,办公室里同事看到了,都围过来看了一番。 收录机可是个稀罕物件,特别是林望舒这个是三洋的,日本进口的,那更是少见。 大家围着说什么的都有,这其中不免感慨说:“你说你这么金贵的东西,拿到班级里,万一给学生弄坏了呢!” 也有人道:“真犯不着,费那么多心思干嘛,最后还不是就那样。” 陈志明拿着他那新加坡带回来的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说得可不就是,学了也没什么用,等去工厂里干几年,也就忘个精光了。” 对于这种话,林望舒也就没太理会,反正管别人做什么,自己该干嘛干嘛就是了。 偏偏旁边陈秀越突然道:“小林老师可是勤快人,不光给学生学,自己也学呢,你说小林老师该不会是想着回头也教数理化吧!” 大家听闻,也都打趣起来,林望舒便干脆道:“对,我想着万一英语不能教了,我教数理化,总之人得有个真本事,多学了总不至于吃亏!” 她大方承认,别人反倒是没什么可说的,笑着鼓励道:“说得对,小林老师真是多才多艺,回头能把咱们学校这一担子事挑起来了!” 对于大家的恭维,林望舒笑笑而已,谁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时候已经到了上课时候,她提着收录机过去了教室里,学生们一见,自然是稀罕,就有人上前要摸,被冯秀荷赶紧管住:“不能乱摸,万一摸坏了呢!” 林望舒知道冯秀荷细心,便把这收录机怎么用教给她,让她课间的时候放给大家听。 “先放教室里窗台上,等放学时候我来拿,秀荷你来管理,课间的时候记得锁住门。” 冯秀荷脸上特光荣:“老师,我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 有了这么一个收录机,课间的时候,或者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可以顺便听听英文歌,跟着哼唱,这样听多了,自然也就有感觉了。 毕竟英语这种事,最要紧的还是要有学习环境。 那收录机到底是比较珍贵,晚上肯定不敢放在学校里,只能放学时候拎着回家,这自然是多添了许多辛苦。 班级里同学看不过去,便说要陪着林望舒回家,帮她拎着回去,她自然拒绝了,其实也并不沉,根本犯不着。 自从上次看了外国电影后,这群学生大受震撼,开始努力学习了,不光是努力学英语,其它科目也开始用功了,这让她已经很欣慰了。 她重活一辈子,知道一些未来的事,但她也是一个俗气的普通人,没什么大志向,只想着享受这辈子。 但是在享受人生之余,如果能给这些孩子指一条路,哪怕只能改变一个孩子的命运,她觉得,也就够本了。 林望舒拎着收录机,吭哧吭哧地回到家,就见陆殿卿已经到家,竟然做好饭了。 她把收录机放回了客厅,之后道:“我这收录机可受欢迎了,就是每天都得提着去学校。” 陆殿卿:“那你干脆放学校就是了,何必这么费劲。” 林望舒:“万一遇到贼呢,这可是金贵东西!再说也不是特别沉,我看什刹海天天一群小青年提着去跳舞呢!” 陆殿卿听了,也就没说什么,他并不是太在意这么一个收录机,不过到底是为了结婚花心思买的,自然要比其它物件多几分珍惜。 林望舒:“你说我们学校也真是的,堂堂外国语学院附属中学,竟然连正经视听资料都没有,也怪不得他们学不好英语,条件太差,上面也不重视!” 陆殿卿:“那等下次我见到教育部的同志,给他们提提建议。” 林望舒看了他一眼:“你可别,我就随口说说。” 陆殿卿:“上次和他们聊,也提起来现在要加大培养人才的力度,培养外语更是重中之重,他们应该也需要这方面的建议和提醒。” 林望舒:“好吧……” 林望舒洗了洗手,准备吃饭,陆殿卿却道:“今天我下班,看到正德和你表妹关珠清从胡同里出来,肩并肩,看来他们真的在谈对象了。” 这年代,大街上男女走路,如果距离不超过一米,那基本上就是在谈了。 林望舒:“他们两个还真成了,这叫什么事……” 陆殿卿:“也没什么,吃饭吧。” 林望舒却在琢磨这个事:“雷正德是不是故意的,他找谁不好,非找我表妹,这是故意膈应我吗?” 陆殿卿:“这倒不必多想,我觉得他也是成年人了,不可能把自己的婚姻当儿戏,可能确实觉得不错?” 林望舒听这话,也就不提了,不过难免想想。 如果说雷正德故意的,说实话那显得她自作多情了,但怎么就这么巧呢?还是说,是关珠清早就羡慕她这个“有钱对象”,知道自己这里没成,她赶紧贴上去? 那也太跌份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戚,至少在雷家那里,是自己的亲戚,就这么往上贴,她也觉得寒碜。 陆殿卿自然感觉出来了:“这事可能是关珠清那边起的头,雷正德也就是借坡下驴,可能也有点故意的,不过这点小心思,我们犯不着管,他的事,自然有他家里管,他愿意娶进门,那是他们家的事。” 林望舒:“嗯,我知道,随他们去吧。” 陆殿卿:“你最近复习得怎么样?” 林望舒:“还行,往年习题我都做了一遍,有些不会的自己也慢慢琢磨出来了。” 陆殿卿:“我最近从教育部的朋友那里拿到一些资料,也未必就有用,你回头看看。” 林望舒:“那敢情好,赶紧给我。”陆殿卿:“吃了饭给你,就在我包里。” 林望舒有些期待:“好!” 陆殿卿:“明天我可能下班也早,到时候接你去。” 林望舒笑了:“行啊,我看我们学校旁边开了一家炸面酱店,我想去吃!” 陆殿卿看她笑着的样子,温声道:“明天我接了你一起去吃。” 陆殿卿找的这份资料还真不错,对于林望舒来说,是大有助益,她喜出望外,想着最近他和教育部的同志接触多,果然薅到一些好东西。 她又想着,回头可以把这些分享给她的学生们,当然了,现在不行。 现在分享,他们未必当好东西,而且也太扎眼,还是等以后高考的消息出来再说。 这天吃过午饭,她去班级巡逻了一圈,照例回到办公室里苦啃她的学习资料,做了几页题后,正打算歇歇,就见陈爱国匆忙跑来了。 他气喘吁吁的:“小林老师,不好了!” 林望舒从那密密麻麻的公式计算中抬起头:“怎么了?” 陈爱国:“小林老师,咱们的收录机不见了!” 林望舒:“不见了?” 陈爱国:“对,今天我们下课后,大家干嘛的都有,没人注意,但教室里按说也没断人,结果课前打算打开听听的时候,就不见了!窗户开着,估计是从窗户偷拿走的!” 林望舒起身:“你不要慌,我现在马上找校长,封闭校门,对方虽然偷了,但应该还没出学校,肯定跑不了。” 陈爱国:“好好好!” 办公室里还有其它同事,一听,也都替她着急,说是可以去公安局报警。 林望舒先去找了王校长,王校长一听也唬了一跳。 林望舒便让他赶紧找人,关了学校大门,同时找了几个学生,守在各处墙角,免得对方拎着收录机从墙头爬出去。 做好布置后,她便松了口气,反正不会丢就是了。 这时候王校长也行动起来,各位老师更是精神了。 整天没事干,总算有一桩大事了,都开始挽起袖子说要捉贼,比林望舒还积极。 林望舒先跑过去教室看了看,一群同学都闹腾着,在窗户后面找脚印,冯秀荷看到林望舒,一下子哭起来:“小林老师,我对不起你!我竟然没看住,我,我就是上个厕所,我没想到教室里那么多人竟然丢了!” 不光是她,其它人也都愧疚得很。 林望舒:“放心好了,我觉得丢不了,那么大一个东西呢,再说那贼肯定没跑出去,咱好好找,肯定能抓住!大家一块儿捉贼!” 她这一说,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准备捉贼,叶均秋过来,组织着大家,分开行动,各自搜罗。 这时候几个老师也都到了,大家一起行动,这么找着时,有老师就皱眉:“小林老师,你说你也真是的,那么贵重的,你就随便往学校带,这万一丢了,多可惜啊!” 她这么一说,大家七嘴八舌的,自然说什么的都有,反正都觉得林望舒这事本来办得就有问题,甚至还有人私底下可能觉得,谁让你爱显摆,太事儿了,看看现在果然出事了吧。 林望舒也没理会,她觉得是能找回来的,万一找不回来,那也没法,大不了她每个月的零花钱不花了,攒着,攒出来一台收录机。 眼看着快到放学时候了,还没见踪影,大家伙都开始担心起来,老师们也都惋惜,觉得怕是找不到了,说不定那贼早跑了。 林望舒难免也有些担心,谁知道这时候,陈爱国跑来了:“老师,逮住了!逮住贼了!” 大家顿时精神为之一振,赶紧跟着陈爱国去看。 原来学校西边一片杨树林,那偷了收录机的贼见逃不出学校,就躲在杨树林里。 陈爱国:“是李红柱,是他偷的!” 李红柱? 林望舒倒是有些印象,就是之前对着自己吹口哨的混混,一时也是气恼,随着大家跑过去。 过去的时候,收录机已经被冯秀荷紧紧地抱在怀里了,而李红柱正被叶均秋牢牢地反锁着两手按在那里。 刚才应该是打过,李红柱鼻青脸肿的。 林望舒一来,叶均秋便说:“小林老师,你看怎么处理?” 其它老师都来了,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说:“这孩子竟然敢偷收录机,这么贵重的也敢偷,肯定得扭送公安局!” 王校长从旁抬了抬眼镜,犹豫着说:“那就送公安局吧,不知道现在公安局下班了吗?” 李红柱听到送公安局,挣扎了一下,不过被叶均秋越发使劲按着,把他的脸都按在了地上。 林望舒看到,他的脸已经贴在地上,沾了土和枯叶,侧脸那里也有了擦伤,正渗出血来,血混着泥黏在他脸上。 旁边几个学生也都气得够呛,有人已经伸腿去踢李红柱,李红柱便发出“哎呦”惨叫。 林望舒:“李红柱,你为什么要偷我们的收录机?” 李红柱硬着声音说:“老子偷就偷了,能怎么着!” 王校长叹气:“你说这学生,到了这个时候还嘴倔!” 林望舒:“那就送公安局吧。” 叶均秋:“行,那我们几个学生押着,再请一个老师陪着我们,一起过去公安局。” 当下几个人把李红柱拉起来,李红柱也不反抗了,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拽起。 大家冲着他“呸”了好几声,还有的人趁机再踢他几脚。 林望舒看着这一幕,想起自己二哥来。 二哥当初被人家公安局逮住抓起来,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拽着。 她犹豫了下,到底是回过身,问王校长:“王校长,他几年级,多大了?” 王校长:“才高一,十七岁,你说现在的孩子,不像样,不像样啊!” 十七岁,生于六十年代初,上学时候,学校就乱糟糟的了,当时的情况,能学出什么好来。 王校长叹息:“这孩子啊!” 林望舒:“王校长,我看学生年纪还小,要不要把他家长叫来?再说天晚了,今天派出所可能已经下班了,我们可以等明天。” 王校长神色一动,看着林望舒,干笑了声:“小林老师,你说得也有道理,那就先缓缓。” 林望舒没异议,王校长当即赶紧让人通知他家长。 这边林望舒提着收录机,放回了办公室,而李红柱则被关到了一处角落的办公室里,上了锁。 回到自己办公室后,几个老师都七嘴八舌的:“这孩子教不好了,听说爸早没了,家里就一个妈。” 还有人道:“整天偷鸡摸狗的,在街上胡混,也不好好学,现在就是混着等毕业了,这种孩子,怎么着都是一个没出息!” 林望舒听着,也没说什么。 其实收录机没被偷走,也算是万幸,这个李红柱确实应该得到教训,但是她并不想因此毁了这个人一辈子。 说到底还是一个学生。 这时候,差不多到了下班时候,大家都要走了,冯秀荷叶均秋几个过来找她,问事情怎么处置。 林望舒:“他妈还没来吗?” 冯秀荷皱眉:“据说他妈在工厂里加班,工厂大门关着,已经让人通知了,但一时半会没赶过来。” 林望舒便和王校长商量了下,商量的结果是,先再等等,如果他妈不来,或者他妈也管不了,那就在收发室关一夜,明天把他送到公安局去。 王校长又安排了学校的看门大爷一起守着,林望舒班级里几个学生也都自告奋勇要先看着。 左右林望舒也没什么事,便在那里看书学习,冯秀荷陈爱国和叶均秋也都在那里等着,看她竟然一直学习,难免好奇,她便推说自己就是没事学学。 她说这话的时候,叶均秋多看了她一眼,她也没太理会。 冯秀荷好奇地看她的书,见她笔记本上满满当当都是字,不免惊叹:“老师你可真用心!” 林望舒笑笑:“学了总比不学强。” 她也没指望别的,反正潜移默化,希望这群孩子学好吧。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有哭喊声,还有脚步声,紧接着,王校长急匆匆过来了:“小林老师,李红柱妈妈来了,你过去见见?” 林望舒点头,当下和几个学生一起过去。 结果到了传达室,就见一个穿着旧蓝布褂子的中年女人,正气急败坏地扇着李红柱,一巴掌一巴掌的:“你这兔崽子,我这里辛辛苦苦熬夜没命地干,你给我在外面做贼当小偷!你还要不要脸,说,你还要不要脸!” 她一巴掌一巴掌狠狠地扇下去,李红柱倔着性子,也不吭声,也不躲,就那么任凭她打。 大家都有些看傻了,面面相觑。 那女人见到林望舒等过来,连忙转身赔笑:“老师,您是老师吧,这孩子他不懂事,可对不住你了,他偷了什么,我,我赔给你……” 李红柱咬牙:“我去公安局坐牢!” 那女人一回身,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当着所有人的面,“啪”的一声,脆响脆响的。 林望舒看这情景,有些不忍心,便忙将李红柱妈拉到一旁:“姐,您先别打了,孩子肯定做错了,该怎么着怎么着,也这么大人了,别当这么多人面打他。” 李红柱妈气得要命:“他做贼,他竟然给我做贼!” 李红柱低吼:“我做贼怎么了,我做贼我进公安局,用不着你管!” 李红柱妈一听,手都在打颤,差点直接栽那里,大家都赶紧劝,现场乱糟糟的。 林望舒看着这情景,叹了口气,对王校长说:“我想单独和李红柱说几句话,可以吗?” 王校长:“那,也行……” 于是大家伙将李红柱妈带到一旁办公室里劝着,林望舒进了保安室,之后关上了门。 李红柱冷冷地盯着林望舒:“你来做什么,我当了贼,你们把我送公安局啊,我至于怕你们吗?喊我妈来打我算什么好汉!” 林望舒笑了下:“这不是打算先让你妈打你一顿,再把你送公安局吗,你急什么?” 李红柱冷哼一声,扭过脸去。 林望舒:“不过在把你送到公安局前,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李红柱:“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听你讲故事?” 林望舒:“你可以听听,反正你不听,也没什么事。” 李红柱不屑地扭脸。 林望舒也不管他,就坐下来,开始讲那个故事。 那是自己哥哥上辈子的故事,曾经意气风发的年少时光,为所欲为的青年时代,最后关押在铁窗里,离婚的妻子,失去父母的儿女,以及憔悴沧桑的母亲。 最开始李红柱根本不屑听,后来他的耳朵动了动,微微朝林望舒的方向侧了侧身子。 当最后,林望舒讲到那个在暮色中用小竹车推着一对幼儿艰难去买菜的母亲时,她眼睛里也有些湿润了。 李红柱看向她,哑声问:“这是你的亲人吗?” 林望舒擦了下眼泪:“一个我很熟悉的人。” 李红柱没说话。 林望舒:“你偷了我的东西,我现在可以把你扭送到公安局,你会坐牢,你一旦坐牢,有了案底,出来后工作困难了,你以后会走向什么样的路,自己想过吗?” 她继续道:“我看到你妈妈的手上很多伤疤,那些伤疤都已经发黑了,她在为了什么辛苦,你又给了她什么?” 李红柱眼圈便有些红了。 林望舒:“今晚,你就关在这里吧,要不要送你进公安局,我明天再决定。” 李红柱有些呆滞地坐在那里,也不吭声。 林望舒:“我那个收录机很贵,如果你进去,估计得判十年吧,十年后这个世界变成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说完,她出去,让单位看门大爷把门给锁上。 这个小小的收发室狭窄,黑暗,也没什么吃的,足够这个李红柱受一个苦头。 况且,这一晚,他必将遭受心灵的折磨,会不断地去想象自己的监狱生活,自己未来的人生。 第69章 第 69 章 第69章即将归来的公公 离开学校时,是几个学生陪着一起出去的,她们担心她不高兴,便安慰着她,还说要陪着她一起回家。 一出校门,就见陆殿卿正等在学外,看到她:“今天怎么这么晚?” 几个学生看到陆殿卿,忙打了招呼,之后也就各自离开了。 林望舒上了陆殿卿自行车后座,大概说起来今天的事。 “看来收录机确实不适合拿到学校了,比较招惹是非。” “也没什么,发生了这次后,以后就不会丢了。” “算了,我也有些累了,而且这件事我想了,那个李红柱要偷,未必不是眼馋,这种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别人难免有想法。” “那随你,其实也没什么,收录机虽然比较难买,但也不是买不成。” 不过林望舒是觉得,确实算了,以后只能自己给他们多唱英文歌了。 陆殿卿:“那个李红柱,你怎么想的?” 林望舒叹了口气:“算了,我已经不想送他去公安局了。” 陆殿卿:“不想送,那就不送,其实这个年纪的孩子,也不能怪他。” 确实不能怪他。 他的价值观形成的时候,正是周围人们在迷惘混乱的时候,并没有人去教他什么,他的母亲又为生活奔波操劳。 他确实长歪了,但到底年轻,未必就不能扶正。 林望舒:“今晚上,他被关起来,估计也会胡思乱想,他的人生其实就看今晚了,想明白了,以后也许能走正道,想不明白,最后稀里糊涂的,谁知道呢。” 这一次他偷自己的收录机,她愿意原谅,不会送公安局,但以后呢,人生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这样的一个孩子,将来通往哪个方向,谁也不知道。 到了炸酱面店的时候,街面上的霓虹灯亮起来,林望舒轻叹了口气:“当老师可真不容易啊!” 陆殿卿听这话,无奈地笑了:“你想轻松地当也可以,但你这不是想负责吗,想当好老师当然不容易。” 林望舒想想也是,其实她如果两眼一闭什么都不操心,那肯定清闲。 可问题……忍不住啊! 她叹了口气,心想回头放开高考,她一定要努力考上,考上后,换一个别的工种,反正以后不能当老师了。 不然以她的性格,还不把自己活活累死。 第二天,林望舒一早就过去了学校,这时候学校还没什么人,她就从窗户缝里往里面看,就见李红柱蜷缩在角落椅子上,抱着膀子,歪着脑袋,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没睡着。 她看了一会,李红柱仿佛感觉到了,一个激灵,往这边看来。 这一刻,她清楚地捕捉到了李红柱眼中饱经折磨后的忐忑,甚至还有一丝疲惫的绝望。 她笑了下,知道怕了是吗? 她没理会,只是淡淡地说:“你等着吧,今天应该扭送你去公安局。” 李红柱猛地站起来:“我妈呢,我妈呢?” 林望舒:“这我哪知道啊。” 李红柱:“小林老师,求你让我见见我妈,我想和她说话。” 林望舒:“你要梗着脖子说你没错吗?” 李红柱眼里逐渐浮现出泪来,咬着牙道:“求你让我见见她,我妈呢,我要见我妈!” 林望舒冷笑:“你当小流氓调戏我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叫妈,偷我收录机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叫妈,现在被人家抓起来了,你知道叫妈了?” 说完,没再搭理他,径自过去办公室了,只留了李红柱在那里嘶声叫唤:“我要见我妈!小林老师,我妈呢!” 到了办公室,学习了一会,预备课的铃声响起来,老师们也都陆续进了办公室,拿着教案准备去上课。 林望舒早上第二和第三节的课,倒是不急,就在办公室里先学习一会。 过了一会,王校长来了,小心地说:“小林老师,你看这件事怎么解决?” 林望舒道:“李红柱还关里面呢?” 王校长:“是,刚让人送了点东西,没吃,一心说要见他妈。” 林望舒:“他妈呢?” 王校长:“已经在我们学校接待室了,据说昨晚在学校外面一直守着,没走。” 林望舒听着,叹了口气。 当下道:“那王校长,让他们母子先谈谈话吧。” 王校长:“行,我也这么想的。” 于是当下,林望舒继续低头学习,只是学着的时候,并不能太安心,难免想着那对母子相会的情景。 从早上看到李红柱一心叫妈的情境,她就知道自己已经定了心,并不会想着送李红柱进派出所了。 这时候,看看时间,差不多是她的课了,她就径自过去教室上课了。 她现在的课程,一半是学习并分析英文歌,一半已经开始学习课本上的内容,或许是唱歌唱的习惯了,也或许是大家用心学了,学习效果非常好。 按照她最初的分组,小组长会积极检查大家的任务完成情况并上交,可以说,最近这一段,大家的进步让人惊叹。 一口气上了两节课,她刚走出教室,就见前面李红柱母子正等在那里,忐忑地看着她。 见到她下课,忙走过来,李红柱妈怯生生喊了句:“小林老师,你好。” 林望舒:“你好你好!” 李红柱妈看了一眼李红柱:“还不给你老师赔礼道歉。” 李红柱低下头:“小林老师,对不起,我之前对你不礼貌,我不尊师重道,我还想偷你的收录机,这都是我的错——” 他顿了下,道:“我接受惩罚,可以跟着大家去派出所自守。” 林望舒:“道歉我接受了。” 说着,她望向李红柱妈:“我知道你一个人养他不容易,但是孩子还是得多管教,自己没法管教,社会就会替你管教,这次的事,可大可小,赶上大家想放下,也就过去了,但是运气不好,进去蹲几年也不是没可能。” 李红柱妈:“该怎么着怎么着吧,他也该吃个教训了。” 林望舒:“去派出所,估计怎么也得留个案底,以后做什么事,政审都过不去,这次就算了,好自为之吧。” 李红柱母子听了,都有些不敢相信,李红柱更是咬牙道:“没事,我可以去派出所,我可以接受惩罚,我不怕留案底!” 林望舒看着他,笑了下:“你不怕,你妈怕,我放过你,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妈,你好自为之,这种事,没有下次!” 说完,留下呆愣在那里的李红柱母子,她径自回去办公室了。 这件事很快落幕了,王校长显然也有些欣慰,他这个人其实是老好人,从一开始他就不想把李红柱送派出所。 李红柱经过了这一次后,据说懂事了许多,也不在外面瞎混了,知道孝顺了,认真学习了,还开始帮助同学了。 总之,这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了一样,彻底变了一个人。 办公室里老师提起来,都感慨不已,觉得李红柱那种人都能变好,真是不容易,又觉得林望舒这事拿捏得真好,竟然把那样一个孩子给改造好了,甚至连“功德无量”这种词都用上了。 林望舒反倒是没什么大感觉,她没那么高尚,只是李红柱的某个画面触动了她往日的心思,让她想起来自己二哥而已。 好在结果是好的,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个时候,到了六月底了,眼看要放假了。 现在高中的学制都比较混乱,最初是规定六三三制,但是某个特殊时候教学改革,曾经改为五二二制,当然各地各学校情况不一,他们这种外国语学院的附属中学,高中一直都是三年制。 比起一般两年制的高中孩子,他们自然显得更从容一些。 放假前照例有个期末考试,林望舒其实有些担心,毕竟才教了没多久,不知道考试会不会有进步,如果彻底没有,那多少脸上无光。 不过好在,学生们争气,考试结果出来,英语只有几个孩子不及格,其它都及格了,甚至冯秀荷和叶均秋竟然还考了九十多分,其他孩子也有七八个八十多分的。 这成绩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好,所有的人看到成绩都为之一振。 而且不光是英语好,其它科目也都比往年好多了,各科老师也反应,说是孩子比现在认真学习了。 林望舒看着这情景,真是舒坦,比自己考了高分还高兴。 办公室里大家伙都敬佩起来,虽然现在也不高考,学好了也未必有用,但能有这个教学成绩,终究是一个进步。 班里同学自己看到这成绩,也都很光荣,觉得进步了,也觉得让小林老师出了风头:“这下子,别的老师不会说小林老师瞎胡闹了!” 林望舒也是高兴,那天特意买了一些饼干点心的零食,分给大家伙,让大家吃了一个痛快,算是奖励。 一时又给大家布置了暑假的任务,要求大家组成学习小组,积极学习进步:“等到开学后,我可是要检阅大家的学习成果!” 底下学生一听,也都纷纷表示假期肯定努力。 终于这天,放假了,林望舒收拾了自己办公室抽屉里放的个人用品,回家去。 想想当老师也真是美,虽然平时面对着这些学生操心劳力的,但是两个月暑假,真是长舒一口气了。 特别是这么晒的时候,陆殿卿每天都要辛苦上班,而自己却舒舒坦坦地睡一个懒觉,那感觉就更不一样了。 幸福感真是对比出来的。 谁知道这天晚上,林望舒慵懒舒适地搂着陆殿卿撒娇的时候,陆殿卿却突然告诉她一个消息:“有件事,挺重要的,忘记告诉你了。”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我父亲过些日子要回国了。” 林望舒:“啊?” 她已经结婚一段了,但是到现在,还没以儿媳妇的身份见过这未来公公呢! 她上一次见到陆殿卿父亲,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当时她是什么样,和这位公公有过什么接触来着? 陆殿卿唇边笑意便浓了:“你不用多想,父亲特意带了礼物送给你,回来的时候,他会路过香港见我母亲,也会把我母亲为你准备的礼物带过来。” 林望舒脸热:“是吗,那挺好的……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啊?” 陆殿卿:“也就两周左右吧,你不要紧张。” 林望舒:“丑媳妇要见公婆,我当然紧张。” 陆殿卿笑出声,轻捏她手指,温声安抚道:“没什么,你不要担心,那天我和他提起你时,他记得你,对你印象也很好。” 第70章 第 70 章 第70章黑眼睛 林望舒回忆了一番陆殿卿父亲,他父亲确实是温和儒雅的长辈,风度翩翩,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那种,是绝对不至于为难儿媳的人。 不过林望舒还是有些忐忑,毕竟自从她和陆殿卿结婚后,还没见过陆殿卿父亲。 这时候胡奶奶也过来了,这一段她一直住在宣武的胡同里,最近她在南京的侄子有了孩子,需要人照顾,找上了她,想让她过去。 她自己多少存着一些想法,想着以后干脆就和这位侄子一起过了。 这次来,也是和陆家商量起来这件事。 陆殿卿也因为这事和父亲通过电话,意思是尊重胡奶奶的意思,不过她这些年照顾了陆殿卿,也帮了不少忙,等她过去南京,为她置办一处住处,哪怕小一些,偏一些,也要有个容身之处,这样她在侄子那里也能有些体面。 胡奶奶却是觉得不用,她自己也有些积蓄,倒是可以自己置办,陆殿卿便遵从父亲的意思,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傍身。 这笔钱胡奶奶倒是收了,如今她已经准备着收拾行囊去南京。 那天,胡奶奶过来和林望舒告别,因提起这件事来,却是笑着道:“也没什么,到时候一起吃个饭,也就过去了。他父亲是讲究人,你婆婆又不在北京,他不会和你们一起住,你也不用太上心。” 说着,胡奶奶想起来了:“你小时候扎着两个小辫,动不动爬到我们墙头上来回跑着玩,你记得吗?” 林望舒想起过去,好像有些印象,一时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陆殿卿父亲三十四五岁才结婚生子,据说他和陆殿卿母亲也是有一段让人赞叹的爱情故事,那人家自然是很欣赏像陆殿卿母亲那种优雅端庄的,她这种当儿媳妇,估计也就马马虎虎吧。 胡奶奶看她那样,忍不住笑:“你说你这孩子,瞎琢磨什么呢!当时殿卿父亲看到你就说,这孩子多讨喜,要是我们家女儿就好了,他倒是喜欢你得很!” 林望舒想想自己小时候,也觉得好笑。 最开始,对于和陆殿卿谈对象,她多少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万一黄了也没什么。但是结婚后,时候长了,她越来越在意陆殿卿,竟然忐忑起来,竟然不忍心这桩婚姻有什么不美满了。 这是因为在乎了,所以开始顾忌了吗? 其实确实没必要瞎想。 而因为陆殿卿父亲回来的缘故,陆殿卿姑姑陆知义也过来了,倒是嘱咐了林望舒好一番,林望舒少不得应着,最后终于要送她出门了。 谁知道临到了出门,陆知义突然道:“我想着,等你父亲回来,是不是咱们一家子聚聚?” 林望舒:“聚聚?” 陆知义看着林望舒:“我琢磨着,到时候是不是得你来负责招待大家伙?” 林望舒:“也行,不过咱们到时候都吃什么?” 陆知义:“你看着料理吧。” 林望舒:“大概来多少人?” 陆知义:“各家老一辈年轻一辈的,其实大家都忙,未必就有功夫,不过总归应该过来几个。” 林望舒略松了口气。 陆知义道:“我估摸着也就三十多人。” 林望舒顿住:“三十多个?” 陆知义:“是,主要是大家身上都有事,聚不齐,没办法。” 林望舒半响无言。 陆知义打量着林望舒这样子,叹了声:“我说小林哪,你公公现在要升一级,这是大喜事,你们结婚也才没多久,大家聚一聚,咱们肯定得好好办。在咱们家,你是长房长媳,这些事,你都得学着料理了。” 林望舒:“要不去外面吃呢?” 陆知义:“外面?那怎么行,就得咱自己院子里,自家人嘛,你来挑大梁,这样才显出你来!” 林望舒:“行,那姑母,到时候,我们就熬茄子土豆大锅菜吧,这样一人一碗,我会做,也能吃饱。” 陆知义顿时默住:“小林,这可不是你脑子犯病的时候,那是你公公,是你头一次见公公!” 林望舒:“可我是儿媳妇,不是厨子啊,当时结婚也没说要我一个人料理三十多人的饭啊。” 陆知义打量着林望舒,半响没说话:“让我说你什么好,我才夸嘴说了你好!” 林望舒当然知道,她是和沈明芳说了话,在沈明芳那里显摆了一番自己,估计这一遭要被打脸了。 但那又怎么样,反正不会做就是不会做。 林望舒:“反正我就这水平了,姑姑你看着办吧。” 陆知义半天不说话,最后白着脸出门了。 一出门,恰好遇到沈明芳,敢情她刚才路过,倒是把这些话听了几句。 她一下子笑出声:“知义,我早给你说了,就你家这媳妇,她能干什么,没得让人糟心,也就你们殿卿把她当宝。” 陆知义是个要脸的人,听这话便笑了:“明芳,瞧你说的,这话就不对了,我们陆家虽然现在不如以前了,可小林那也是我们家长房长媳,我们找媳妇,要的是大气得体,走出去后,落落大方,什么场合都能陪着我们殿卿上,站在殿卿身边也不跌份,至于下厨房那种事——” 她笑叹了声,看向沈明芳胳膊弯里的篮子:“找个厨子就行了,干嘛好好弄得满脸油烟,倒是早早熬成黄脸婆!” 这话倒是把沈明芳揶揄了一通,一时弄得沈明芳满心不痛快:“我也就是看着买买菜,平时做饭也不是我动手啊!” 陆知义:“我也没说你动手啊,你就是买买菜,操持下家里,我知道。” 她嘴上说的我知道,但那话里意思,怎么都明里暗里指着沈明芳,倒仿佛沈明芳是个黄脸婆,一时弄得沈明芳上不来气。 陆知义笑了声:“不过我说明芳,你也得让你家正德抓紧了,这么大小伙子了,到现在不结婚,你说像什么事呢!” 说完,飘飘然就走了。 沈明芳无语地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呸了声:“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早不行了,跟我在这里装什么葱!” 一时走进自家院子,她冷笑一声:“还有那林望舒,就是一个二手货,破鞋,我儿子不要的东西,到了他们家倒是当宝——” 她这话刚说到一半,恰好雷正德从偏房走出来。 她愣了下,忙不提了。 雷正德皱着眉头:“妈,你刚说谁呢?” 要说现在,沈明芳是真怕了这个儿子,平时看着挺正常一儿子,但是回到家里,反正提谁不能提林望舒,提了他就犯傻,有时候真怕这个儿子进了精神病医院。 她只好胡乱搪塞说:“还能说谁,随便说说呗!” 雷正德却正色道:“妈,我不管你刚才说的谁,但我得告诉你,我不想听到任何说她,我早就说过了,当初的事,是我瞎说的,我和她清清白白的,别拿这种话给她泼脏水了,不然就算我亲娘老子,我也不客气!” 沈明芳一听,恼了:“你还有完没完,为了那么一个女人,你没完了?” 雷正德:“没完。” 沈明芳冷笑:“你倒是给我厉害起来了,长行市了你!你怎么在人家眼跟前话都不敢说一声?陆殿卿都显摆到你跟前,你屁都不敢放,倒是在家里逞英雄?” 雷正德:“别人家的事,我管不着,我只管我家。” 沈明芳一时气结:“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兔崽子!” 雷正德淡漠地看了他妈一眼,抬腿就要进屋。 沈明芳:“你不是现在处着一个对象吗,你什么时候带回家里看看啊!” 雷正德:“我这个新对象,家里条件一般,长得也不怎么样,我估计你们都看不过眼,还是算了,免得回头又把人给骂跑了。” 沈明芳:“先别管什么条件,你带回来看看啊,不懂事,回头慢慢教。” 其实依沈明芳的意思,自己儿子也是一个眼高于不到一块,所以带回来,总归不会差,脾气上,也总归不会比林望舒更差了吧? 至于其它的,她可以慢慢教,调理出来,未必不能在陆知义跟前显摆显摆。 雷正德看了他妈一眼,才慢吞吞地道:“反正我先说好了,她家里条件不怎么样。你要是觉得能接受,那我过几天带回家,但带回来后,你们再嫌弃,我这辈子可就不结婚了!” 沈明芳:“行,你赶紧带回家,我们先看看,再怎么着,我们也得给你对象面子!” 她有些迫不及待了,儿子随便找一个,她好好调理,怎么着都比林望舒强吧! 本来林望舒对于见公公这件事还有些忐忑,现在被陆知义这么一搅和,她已经没有半点心理负担了。 反正陆殿卿都那么说了,她何必在意呢,反正老公公都已经把给新媳妇的礼物准备好了,他难道还能给自己退货不成? 万一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她也不是和公公过,就这么着吧。 当下在家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就开始学习,这个时候恰好北京图书馆重新开放了,林望舒第一时间过去办了借书证,从此后可以泡在图书馆里学习了。 这地儿距离她娘家不算太远,中午的时候,她偶尔也过去娘家吃饭。 宁苹工作一切还挺顺利,二哥在故宫当保安,也还算自得其乐,没事还能和那些考古专家们聊聊,算是增长一些见识。 他这工作是三班倒的,虽然辛苦一些要熬夜,但也时常能白天在家。 现在院子里的瓦楞房已经开始盖了,林听轩正好在家里帮衬着,把这瓦楞房盖起来。 盖房子自然花销并不小,林望舒也不着痕迹地帮衬着,招待四邻八舍的菜和肉,她想法买了送过来,或者自己也花功夫在这里帮着做饭。 那天林望舒累了半死,回到家里,往躺椅上一瘫,恨不得不起来。 陆殿卿看到了,自然心疼,抚着她的头发:“怎么累成这样?去洗个澡?” 林望舒躺在那里直哼哼:“算了,不想动了。” 陆殿卿:“你看你头发都出汗了。” 林望舒:“嗯?” 陆殿卿:“这样肯定不干净,去洗澡吧。” 林望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这应该是一个实话,而她也确实打算先懒一会就去洗澡。 但是他这样说,还是感觉有点被嫌弃。 她懒洋洋地躺在那里,哼唧着故意说:“我不想……我就不想……” 陆殿卿:“还是要洗。” 说着他便出去了。 林望舒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了口气,决定今晚上两个人要分开睡,他不是嫌吗,那就让他一个人睡好了,等她洗好了,也不和他一起睡! 反正家里挺大的,有多余的床,又没有长辈,有足够的条件可以玩一个分居。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陆殿卿却已经回来了。 回来的他,竟然换了一件衣服,一件很家常的的确良衬衫,和一条平时街上很多人穿的那种到膝盖短裤。 她有些意外,这种人万年保持着他的一丝不苟和庄重严谨啊。 况且,大晚上的,怎么突然换衣服,怕她身上有汗味熏了他衣服? 陆殿卿认真地道:“现在天太热了,出一身汗,还是得洗澡。” 之后,他便弯腰要抱起她。 林望舒惊讶:“干嘛?” 陆殿卿:“你不是累了吗,我抱着你去洗。” 林望舒顿时闹了一个大脸红:“这倒是不必。” 但是他却已经把她抱起来了,林望舒下意识便攥住了他的胳膊。 他抱着她过去了浴室,浴室的船型雕花大木浴缸里已经放了水,是恰到好处的温水,他就要帮她解决衣服。 林望舒赶紧道:“我自己洗吧!” 陆殿卿低首,在她耳边说:“只烧了这些水,我们一起洗吧。” 他的声音低而沉,让林望舒想起上辈子听过的大提琴演奏,那种温醇干净的悠远舒缓,让她打心眼里喜欢。 被抱着的她,只觉得浑身都慵懒舒畅,脚趾头都酥麻起来。 林望舒难得有些扭捏:“还是……算了吧?” 陆殿卿却已经动手了。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浴盆里的水倒是洒出去一半。 林望舒软软地道:“我本来还想着,晚上不和你一起睡了!” 谁知道这样。 陆殿卿没说话。 在最后关头,他控制得很好,并没有污染了浴缸里的水,所以现在在稍微清理过后,他正细心地帮林望舒擦拭身体。 这是他帮她一点点洗过的,剔透肌肤如玉。 说实话林望舒被这么伺候着,实在是觉得舒服,以至于越发犯了懒,恨不得手脚都不要动,就让他来做好了。 陆殿卿帮她擦干了身子后,又用毛巾抱住她的头发,这才将她抱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林望舒是再满意不过了。 至少这位有些洁癖的男人,还没到嫌弃自己的地步,看来分房睡的事情完全不用考虑了。 夏天刚洗过澡,身上凉爽,林望舒躺在竹席上,略盖了薄毛巾被,就那么懒懒地依靠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房子盖得怎么样了?”说话的时候,他细心地将她的头发分成缕,之后用毛巾帮她擦拭,这样能干得快。 “明天差不多就好了吧,今天认识的亲戚朋友邻居都来帮忙,光做饭都要累死了。” 今天林望舒可是一口气料理了一大篮子的茄子,还有半筐的土豆,手都是酸麻的。 “做饭不是有你哥吗?” “我哥忙着呢,又要掌勺,又要关照外面的活儿。” “你会做吗?”陆殿卿蹙眉,握着她的手指查看:“没切到手吧。” 虽然上次她做过,但那是简单的饭菜,陆殿卿对于她厨艺还是担心。 林望舒见他一脸担忧,将自己十只指头都检查过了才放心的样子。 林望舒:“其实也还好,不就是做饭嘛,学学就会了,虽然不一定做多好,但我还是能做的。” 一时想起院子里的丝瓜已经爬了满墙,有几个已经能摘了,便道:“明天我做饭给你吃,可以把丝瓜炒了。” 她很快补充说:“不过我做饭不一定好吃,只能我们自己吃吃。” 陆殿卿:“不用。” 林望舒揽住他的腰,凑过去,笑着道:“我偏要做!你不许嫌弃,一定要吃!” 她笑着,笑得黑眸发亮,就那么看着她。 陆殿卿抬起手,摸了摸她还带着几分潮湿的刘海:“你别这么看我。” 林望舒:“我怎么看你?” 这么一抬眼,却赫然看到他瞳孔颜色已经变深。 他就是这样,面上无波无澜,使人无法察觉。 好在时候长了,她也摸得着规律了。 她便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们不是在说丝瓜吗,你不喜欢吗?” 陆殿卿看着她的眼睛:“你的眼睛颜色比我深,从很小时候我就发现了。” 林望舒:“那是你的太浅了,因为你有一点混血。” 陆殿卿:“不是,是你的眼睛太黑了。” 林望舒:“是吗?” 陆殿卿低首,凝视着她。 他距离这么近,额前的头发丝擦过她的眼皮,让她觉得发痒。 林望舒抬眼看过去,他素来平和冷静的眸子,此时变得异常浓烈,不过却又好像隐忍克制着,连呼吸都是平静的。 四目相对,她脸红耳热:“你不累吗?” 陆殿卿定定地望着她,哑声说:“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的眼睛像深夜的星星,又黑又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黑这么亮的眼睛。” 说着,他缓慢地吻上她的眼睛。 第71章 第 71 章 第71章盖房子 第二天是周日,陆殿卿陪着林望舒一起过去白纸坊胡同。 到了大杂院,就见大家伙都已经忙上了。 关彧馨带着宁苹正在旁边临时搭建的厨房切菜做饭,林大靖和林观海林听轩忙着搬砖,还有其它几个街坊,也都过来帮把手。 陆殿卿和林望舒到了后,关彧馨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迎过来,笑着道:“正做饭呢,家里有点乱,望舒,你带着小陆进屋坐。” 林望舒:“坐什么啊,我们过来帮忙的。” 陆殿卿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家常的,耐脏的,就是来干活的。 当下道:“嘛,我过去搭把手。” 关彧馨一看,这向来讲究的女婿,果然换了家常的一件衣服,看着都不像他了。 她笑了:“小陆,还是算了,别累坏了你。” 陆殿卿:“没事。” 关彧馨:“那要不这样吧,你把你那球鞋换下来,穿你爸这双胶鞋,不然你这鞋不好洗。” 陆殿卿其实已经穿了普通的球鞋,不过看着好像还是不太合适,当下也就应着,过去换上了林大靖的一双旧鞋。 林望舒过来切菜,厨房小,关彧馨便说:“你和宁苹在这里切菜,我去副食店看看,据说今天来了新的芝麻酱,我看看能换点不,等回头给大家吃麻酱面。” 林望舒:“好。” 一时关彧馨解开围裙出去了,林望舒便和宁苹说着话。 宁苹最近工作了,人也长高了一些,脸也好像丰润了,总之看着,很有些女大十八变的样子了。 她小声和林望舒说着话:“我们单位最近要开什么联欢会,每个人还得唱歌,我可真愁,不知道唱什么,我说我唱《社会主义好》,他们都笑话我,可我也不会唱别的啊!” 林望舒:“这些人怎么这么没见识,社会主义好,这多好的歌!” 宁苹:“可不就是嘛!” 林望舒想了想:“如果这个不合适,那你学点别的,比如可以说快板,也可以说相声,这些记住词就行了。” 宁苹:“说相声,我哪会说啊!” 林望舒:“也可以进行三节鞭表演,让我二哥支援你,你和我二哥打配合,他三节鞭,你打快板,这不挺好的?” 宁苹:“啊?” 这可是她从未想过的。 她抬起头,悄悄瞥了林听轩的方向。 大夏天的,又是干活,自然不好弄脏了衣服,林听轩只穿了一件旧裤子改装成的半截裤,宽宽大大到膝盖那种。 露出的四肢发达有力,黝黑的背部渗着晶亮的汗液,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她羞红了脸,收回了目光,慢吞吞地道:“不行吧,听轩哥肯定不愿意,嫌我事儿多。” 林望舒:“哪那么多事,让我妈提,就让他去,他不去按着头去,让他表演,这是出风头,他哪能不去!” 宁苹:“那要不还是提提吧。” 林望舒笑:“我二哥用三节鞭,你赶紧学点顺口溜,你们两个还能排练排练呢。” 宁苹:“好……” 林望舒看她羞红的脸颊,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已经很努力帮她了,但最后结果怎么样,还是看她自己。 她想起自己当初和陆殿卿的事,果然这种事还是得眼疾手快来一个狠的。 林望舒问宁苹:“你哪天生日来着?” 宁苹:“姐,我也不知道,据说是年底的生日。” 林望舒:“那你都快十八岁了。” 宁苹:“嗯,是啊,怎么了?” 林望舒:“我就是想着,你现在大一些了,其实也该考虑找对象了,你们单位没合适的?” 宁苹越发脸红,期期艾艾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林听轩,之后摇头:“没有,我没想过这些。” 林望舒坚定地道:“你得想想了,不然耽误下来也不好,你在单位里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单身男青年,就和人家多说说话,也不是非要你找,但你可以多接触接触,也许你就发现,这个世上好男人很多呢。” 宁苹惊讶:“姐我还没满十八……” 林望舒认真地道:“宁苹,你竟然已经快十八了!” 宁苹:“……” 她叹了口气:“好吧,我都已经快十八了。” 林望舒看看宁苹,苦心婆口:“你不要老穿单位发的劳动服,也得自己做几件新衣裳穿,你现在不是一个月也有三十多块钱工资吗?” 宁苹:“是啊,钱我都没乱花,攒着呢。” 林望舒:“攒着干嘛,拿出来买布,做新衣裳。” 宁苹:“姐,我——” 林望舒:“你还年轻,凭什么不能打扮得好看?打扮得好看,不光是为了相亲找对象,也为了自己心里舒服,走出去,挺胸抬头,要充满自信,要让大家都看到,也让自己看到,你年轻你好看。” 宁苹嘴巴张得大大的:“这样?” 林望舒:“对。” 她压低了声音,在宁苹耳边说:“我二哥打小儿就说,他就喜欢穿得好看的小姑娘,灰扑扑的,整天劳动服,像什么样。” 宁苹惊讶:“听轩哥这么说?” 林望舒:“是啊。” 宁苹:“可是以前听轩哥还说,隔壁那个姑娘老往他跟前晃,穿得花枝招展的,烦透了。” 林望舒:“此一时彼一时,你为什么要相信男人嘴上说的话呢,谁不喜欢好看的?” 她指着那边的男人:“你看看我家陆殿卿,再看看那边的孙大爷,如果非让你看,你觉得哪个好看,你想看哪个?” 宁苹看过去,陆殿卿穿着一件家常的蓝色劳动布短袖,虽然是干活,但依然有一股说不上的颀长,体型挺拔,露出的四肢矫健,反正看着确实怪好看的,她又去看了看旁边的孙大爷,光着膀子,枯瘦得像干柴,皱巴巴的。 林望舒谆谆教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看到两个这样的,你说,你喜欢哪个?” 宁苹努力地研究了一番,最后说:“当然是姐夫好看。” 林望舒满意:“这就是了,如果你只能选择看一个,是不是肯定看你姐夫?” 宁苹:“可是我都不想看。” 林望舒:“?” 宁苹偷偷地瞄了一眼林听轩:“我只想看我想看的啊。” 林望舒默了一会,道:“行吧。” 这孩子真是一个实心眼,要不以后她明明知道和自己二哥绝无可能,但却一直帮衬着呢。 她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正说着话,关敬城和关珠清来了,关敬城提着一袋子菜,说是今天去菜站排队买的。 林望舒看到,笑起来:“舅,那可真是麻烦你了,家里人多,正缺呢,可巧你就拿来了!” 关敬城:“我就想着用得着。” 说着,他对关珠清说:“帮你姐做会饭,我赶紧过去帮忙去。” 一时关敬城也过去干活了,关珠清便凑过来,一起洗菜切菜,帮衬着做饭。 林望舒看到关珠清,就想起她和雷正德的事,便笑了:“珠清最近忙什么呢?” 关珠清淡淡地说:“也没忙什么,我又没工作,也没结婚的,就这么混着呗。” 林望舒:“哦,那也不着急,慢慢来。” 关珠清看了眼林望舒:“倒是找了一个对象,不过也是刚开始谈着。” 林望舒:“那挺好的,恭喜了。” 关珠清:“很好的一对象,就是怕有人眼馋,非给我搅和黄了。” 林望舒此时正切菜,听到这话,那刀直接在案板上用了一些力气:“瞧这话说得,好像别人眼馋你似的。” 宁苹眨眨眼睛,认真地道:“我姐才不会眼馋别人,我姐夫多好啊,谁都比不上!” 关珠清:“我就说说,姐你还真当回事了。” 林望舒笑了下,没再说话。 这时候关彧馨也回来了,就让关珠清进屋给歇着,宁苹和林望舒切菜,她来掌勺,关珠清看了看,也就进去了。 林望舒看周围没人留意,便问:“妈,我看珠清的事,你少搭理,你说我舅的事你操心也就罢了,我舅还念你一个好,但珠清的事,人家心里可是有自己的打算。” 关彧馨:“我哪管得着她,现在她找了一个好对象,据说也去红塔礼堂看过电影了,人家现在眼缝大了,可不把咱们看在眼里了,所以她的事,我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了。这不,人家最近要去雷家上门了,她愿意丢人就让她丢人现眼去!” 林望舒:“随她吧。” 不管那是最好的了,其实到了关珠清这一辈,如果性子合得来,还是很亲近的亲戚,但是合不来,说疏远也就疏远了。 正说着,那边男人们已经上了房梁打算封顶,于是大家伙先歇一会。 关彧馨便把手头的事交待给林望舒:“我过去给大家伙切西瓜去,今天西瓜在井里镇着的,冰凉冰凉的,等会给你留一块。” 西瓜是一早镇在凉水井里的,吃的时候用绳子提上来,却是少见的枕头瓜,是从德州运来的,比北京大兴的西瓜要大,甜水也多,又脆又沙。 这边林望舒和宁苹热火朝天继续做饭,她正要炒一个豆芽,就听身边声音说:“我来吧。” 林望舒一抬头,就看到陆殿卿过来了。 干这种活自然是又脏又累的,再讲究的人这个时候也体面不起来了,刚才他哥提了一桶水,大家伙都已经洗过了,他也洗过了,不过衣服上还是沾了一些去不掉的石灰痕迹。 林望舒:“你过去歇着吧。” 陆殿卿:“我已经洗过手了,我来切菜吧。” 林望舒:“不用,你去吃西瓜。” 陆殿卿看着她手中握刀:“你可以吗?” 林望舒:“当然了,进去吧。” 这时候,林观海喊陆殿卿:“殿卿,吃西瓜了!” 西瓜已经咔嚓一声切开,红红的瓤,瓜香四溢,每个人分那么一牙,拿在手中,吃了一个汁水滴滴答答。 西瓜爽口,大夏天的,吃着消暑。 林望舒笑:“我估计你平时都没干过这种体力活,今天累坏了,快去吧,我现在已经学会了做饭,而且做得还挺好吃的。” 这时候,关彧馨过来,拿着一个青瓷花盘子,盘子里装了几牙西瓜,放在灶台上:“你们两个吃了吧。” 一时又对陆殿卿说:“小陆,你不用管她,自己吃去,坐那歇一会。” 陆殿卿这才要过去。 这时,林望舒看到他衣服后背那里竟然还沾了一根稻草,是湿的,所以黏上了,他自己可能没发现。 当下提醒道:“衣服上。” 陆殿卿疑惑。 林望舒示意后面,让他过来。 陆殿卿凑近了,林望舒帮他把后背的枯草摘了下来。 等陆殿卿走了,旁边帮忙的媳妇都笑红了脸,一叠声地啧啧,叹说:“望舒真是好命,瞧,小陆这么黏你,以前真看不出来啊!” 陆殿卿十岁出头过来胡同里住,大家也都是看着长大的,那个性子可真是没法说,要多冷又多冷,平时见到人虽然也打招呼,人家礼数齐全,但总觉得,这个人好像和他们不是一种人。 一直以为他就这样了,谁知道,现在娶了林望舒,可真是大变样。 晚上时候,房子盖好了,林听轩林大靖和陆殿卿收拾下房子内外,林观海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他自然是好手艺,做出来大家都赞不绝口。 林观海从单位弄来的汾酒,痛快地开了一瓶,大家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的。 酒过三斟,不知怎么提起酒量来,林听轩意外:“小陆,你酒量竟然还不错。” 陆殿卿听到这称呼,也是微顿了下。 他和林听轩同龄,从他十二岁搬过来,最初其实是因为隔壁胡同家被抄家封存的一幅老画,林听轩看到了,先点评一番,说得头头是道,众人赞叹连连。 其实就那个年纪的林听轩来说,他说得不错,况且他本身又不像陆殿卿一样接受家中长辈熏陶,能说出那些门道的林听轩已经很优秀了。 不过他讲的那些,也确实有一个谬误。 当时陆殿卿年少,也有些气盛,便指出来了,林听轩还不服气,和他争辩,两个少年引经据典,最后请了那画的主人来评判,最后证明陆殿卿是对的。 自那之后,林听轩自然有些看不惯陆殿卿,觉得“太傲了”。 之后,因为林望舒的事,林听轩更是一直烦他,两个人见了面不说话的。如果万一有需要必须说话,那必然是直呼大名态度颇为不佳。 现在,他赫然成了林听轩口中的“小陆”。 旁边的林望舒听了也是一愣,她看到了陆殿卿略怔时的意外,也觉得好笑,不过假装没听到,就低着头继续吃菜。 好在陆殿卿很快反应过来:“二哥,我酒量一般。” 林听轩:“那天婚礼上,我看你喝了不少不见醉态。” 林望舒笑起来:“二哥,他根本不行,回去后就醉倒了,还吐了呢!” 林听轩拧拧眉:“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对话。” 林望舒哼了声:“反正不许喝多了,我还等着回去他自行车带我呢!” 陆殿卿含着笑,看向林望舒,示意不用,今天并没外人,也是大家高兴。 林观海从旁赶紧打了一个哈哈:“我们都是自家人,犯不着,随便喝喝得了,听轩别胡闹!” 林望舒:“那可不,明天还得上班呢。” 关彧馨从旁笑起来:“没事,你们随意喝吧,今天盖了房子玩个尽兴,喝高了,住下就是了!” 林望舒见此,也就不说了,不过眼神还是淡淡地掠过了陆殿卿。 那自然是很有管着的意思。 他上次喝醉了还吐了,自己多难受啊! 好在林听轩也没太过分,就是故意逗逗陆殿卿的意思。当下几个男人,各自走了几杯,之后便说起话来,林听轩提起他在故宫的见识等等,他本就是一个能侃的,现在天南海北地说起来,倒是引人入胜。 别人也就罢了,唯独宁苹,那可是从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两眼放光,都是崇拜。 林望舒看着这情景,也是无奈。 喝了一番后,到底是收敛着,并没多喝,林望舒从旁看着,陆殿卿只是脸上有些泛红,不过并没太要紧。 收拾了碗筷,大家还不太尽兴,又玩了一会牌,玩的是过去流行的顶牛儿。 大家伙都坐在门前,珠帘半打开着,电风扇卖力地吹着,坐在一块儿打牌。 这牌一共二十四张,分四家,关彧馨牌瘾大,自然是要玩的,林望舒也掺和进去了,又把林观海和陆殿卿拉进来。 关彧馨:“小陆你会玩吧?” 陆殿卿笑道:“以前看胡奶奶玩过,知道规则。” 关彧馨:“那行,你来吧。” 于是大家分牌,这牌局就像下象棋一样,都是要动脑子的,开始时候陆殿卿不熟,不太行,输了,关彧馨指点了一番,他自己也领悟了,让他胡噜了一把。 关彧馨笑哈哈地说:“这可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了,瞧瞧,这一会儿就赢了!” 陆殿卿道:“是妈教得好。” 接下来关彧馨一口气赢了好几把,林望舒开始还纳闷,后来看陆殿卿,突然明白过来了,敢情这是他放牌呢,可真行! 后来趁着大家伙没注意,她拿脚踢了他一下。 陆殿卿笑,无奈地看她一眼,用唇说:别胡闹。 打了一会牌,也不早了,便说各自散去,其实林望舒还想玩,但没办法,陆殿卿明天还要上班,他公文包什么的都在新街口的家里,必须回去。 当下大家商量着,让林听轩送宁苹,陆殿卿和林望舒骑着车子回家。 大夏天的,路上亮着昏黄的街灯,偶尔街边有摇着蒲扇乘凉说话的老头老太太,两个人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 一阵夏风吹来,林望舒只觉得满身舒爽,便从后面抱住了陆殿卿:“今天累坏你了吧?” 陆殿卿笑着说:“还好,其实也不觉得累。” 林望舒:“可我打牌还没打够,我还想打呢!” 想想她上次打牌什么时候,很久远了吧,这种事平时想不起来,但是一旦打了,就恨不得一直打,容易上瘾。 她的胳膊就环在他腰上,大夏天的,衣服薄,他能感觉到她的肌肤带来的温度。 他眸色变深,不过依然笑着道:“既然喜欢,那我们常回来,倒让你打个尽兴。” 林望舒:“哪能经常打呢,也得看有没有功夫,再说也不好沉迷于这个。” 一时说着,突然想起来:“你还好意思说,你今天故意坑我!害我输了好多把。” 陆殿卿听着,知道她是看出自己故意给关彧馨放牌:“我那不是看妈玩得高兴吗,输赢倒是不要紧,关键玩得尽兴。” 林望舒却是好一番哼哼,便用唇在他后背隔着那衬衫轻咬:“恨不得咬你一口。” 她这么一下嘴,陆殿卿身形微僵,原本踩着的脚蹬子也停了下来。 夜风徐徐,自行车链条被放空的细微咔嚓声伴随着呼吸声传入耳中 林望舒搂着他的腰笑:“小毛驴,你为什么不动了,小毛驴你快点跑。” 不过她笑着笑着,便不笑了。 她感觉到了,他的身体紧绷,他的呼吸也有些不对劲。 毕竟骑着自行车,又是在外面,这不是胡闹的时候。 陆殿卿重新蹬着自行车,不过这次踩得非常缓慢。 他微微侧首,声音低醇沙哑,比夏夜的风还轻:“怎么不胡闹了?” 林望舒脸红,小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声音越发小了,没敢再继续说。 陆殿卿:“谁让你这样抱着我,我今天喝了酒的。” 林望舒想想也是,放开他:“那我不抱着你了!” 陆殿卿:“还是抱着吧。” 林望舒小心地问:“那你——” 陆殿卿低笑出声:“没事了,就是刚才那一下,突然没忍住。” 林望舒便明白了,因为她咬他了。 她便重新抱住他,抱住后,还是觉得挺舒服的,他的背部坚硬但是不咯人,就这么揽着,手感多好啊。 他骑着自行车,她搂着他的腰,便感觉随着他骑车的动作,腰部那里一下下地很有力地在鼓动。 林望舒的心思便活动开了,开始胡思乱想了。 她忍不住小声说:“陆殿卿,我要问你一个非常正经的问题。” 陆殿卿:“什么?” 林望舒犹豫了下,还是道:“男的骑自行车的时候,那个放哪儿啊?” 特别是刚才,他突然有感觉的时候,那不是更没地儿放了吗? 她问出这话后,陆殿卿分明身形一顿,之后半响没说话。 林望舒便用手指戳他:“你怎么不回答?我是真好奇……” 陆殿卿:“其实这问题很简单——” 林望舒:“嗯?” 陆殿卿:“你可以伸过来摸摸,不就知道了。” 林望舒:“……” 第72章 第 72 章 第72章买椟还珠 陆殿卿的父亲陆崇礼是六月底回来的,这个时候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 陆殿卿那天要去上班,林望舒还特意问起来,自己要不要去接,陆殿卿说不用,单位会安排人去接,而且一起回来的还有其它单位同事,刚回来还有工作交接。 林望舒想想也就罢了。 等到陆殿卿快下班的时候,林望舒便赶过去,想着和他一起过去单位大院。 谁知道陆殿卿有紧急的工作要加班,林望舒只好在办公室里等等他。 陆殿卿的办公室林望舒来过几次,同事都认识她,比较熟了,倒是也算自在。 陆殿卿忙工作,林望舒就在旁边看看书。 正看着,就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之后办公室的门开了。 林望舒没在意,以为是办公室其它同事的客人,头也没抬。 谁知道片刻后,她感觉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了,纳闷地看过去。 陆殿卿已经站起来了,恭敬地道:“父亲,这是望舒。” 林望舒顺着他的目光,诧异地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长者,五十多岁的样子,儒雅斯文,身形高挑,穿着西装,含笑站在那里。 林望舒瞬间脸红了,到了这个时候,她发现她竟然是办公室里唯一坐着的。 当下忙站起来,也跟着恭敬地道:“父亲,你好。” 陆崇礼笑得温和:“望舒都这么大了,我印象中你还是个半大姑娘呢,时间过得真快。” 林望舒更加不好意思了,她觉得自己傻透了,便红着脸笑道:“是,我下乡了五年。” 陆崇礼点头:“晚饭还没用吧,等下我们一起去用晚饭?” 旁边陆殿卿道:“父亲,我还有一些工作,等会我们下楼。” 陆崇礼:“那让望舒也在这里陪你一会吧。” 陆殿卿颔首:“好。” 一时陆崇礼又和办公室里其它人打了招呼,大家恭敬地目送他离开了。 等他走了后,所有的人明显松了口气,就有人道:“殿卿,你父亲要过来你怎么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林望舒很无辜很无奈:“对,怎么都不说一声,丢死人了!我还傻傻地坐那儿呢!” 她这一说,其它人默了一会,突然都笑起来了。 陆殿卿挑眉,笑着说:“我也不知道父亲会突然过来。” 就有一个同事忍不住笑问林望舒:“你干嘛这么紧张,你又不是我们?” 其它人也道:“我们是见到领导提心吊胆,你怕什么!” 林望舒无奈:“我是头一次见公婆,不比你们紧张吗?” 大家一愣,之后突然都哈哈笑起来。 本来林望舒还盼着陆殿卿早点做完好下班,但现在,她倒是盼着他多待一会了,她现在竟然有些忐忑,不知道等会怎么面对陆殿卿父亲。 谁知道陆殿卿的同事竟然主动说:“殿卿,你手头那份文件是不是只需要润色了?” 陆殿卿:“是。” 陆殿卿同事:“那交给我吧,我来改改,我文笔可能不如你,你明天自己再看一眼就行了。” 陆殿卿:“你不着急下班?” 陆殿卿同事:“我看陆同志应该是等着你一起吃饭,太晚了也不好。” 另一个同事笑道:“对,陆同志一定是想看到新儿媳妇才特特过来的!” 旁边林望舒便道:“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回家给孩子做饭吗?也不好太耽误你吧。” 那同事微怔了下,看向林望舒。 陆殿卿便道:“我很快就做完了,也不着急,时间还早。” 那同事好笑,不过憋着,当下不再说什么,忙自己的去了。 陆殿卿侧首,看了林望舒一眼,眸中带着戏谑。 林望舒脸红,睨他一眼。 陆殿卿便伸出手来,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她的手指尖,低声说:“没事,你不要在意。” 林望舒轻哼一声,心想你当然没事了,那是你爸,我却是有些紧张的。 其实她明白,陆殿卿父亲是很好的人,他刚才对自己笑起来温和可亲,而且面对自己略显失礼的行为也非常包容。 但就因为他这么包容,她才心生愧疚忐忑,会忍不住想着让自己表现更好一些,甚至有些患得患失。 如果他并不好,哪怕是像陆知义那样脸色不好看一些,她都不会在意,甚至还会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林望舒深切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一头顺毛驴,她不怕别人对她不好,就怕别人对她好。 说实话上辈子雷正德也就是最后找了傍尖儿有了私生子,其它时候对自己竟然还不错,她才被人家那样把控着。 陆殿卿低声道:“要不你去旁边的办公室休息下?” 旁边有间办公室,暂时闲置着,里面有沙发,偶尔会用来招待客人。 林望舒:“不用……” 陆殿卿眸光温柔:“你不用担心,我看得出来,父亲对你很喜欢,而且他本来就是性格很好的人。” 林望舒听着,心想,上辈子她也听雷正德说“我妈很好”,其实那都是假的,雷正德妈只对雷正德好,对儿媳妇很不好。 不过陆殿卿这么说,她就觉得,那一定是真的很好了。 陆殿卿见她这样,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块巧克力:“之前同事分的,你吃一块这个。” 林望舒其实没太有胃口,不过还是拿了巧克力来,轻声吃了。 巧克力味道醇厚甜腻,果然吃了后紧张的情绪缓解了许多。 这么吃着巧克力,看着他处理文件。 他做起事来很认真,姿态也端正,哪怕是修整润色,文件上也看着整洁好看,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人一丝不苟。 正看着,陆殿卿抬眼望向她,眸光含笑。 林望舒便收回目光,自己在那里发楞。 好在,也没多久,他处理完了,收起来,之后略收拾了下办公桌,上锁,这才带着林望舒离开。 走过去大院,他带着她径自过去了东楼,东楼也是办公室,不过这边的办公室都是个人单独房间,而且装潢方面更为用心,旁边还摆放着咖啡机等西式风格的用品。 这边显然是会招待外宾的。 陆殿卿走到了一处办公室前,略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于是陆殿卿便带着林望舒进去。 不过进去后,竟然不止陆崇礼一个人,还有几位,都是穿着讲究的西装,看上去四五十岁,正在那里和陆崇礼说话。 大家见到陆殿卿过来,都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殿卿来了。” 一时大家全都看向林望舒。 陆殿卿便上前打了招呼,又向大家介绍了林望舒,林望舒少不得也跟着打招呼,好在这种场面她倒是不怕,也算是仪态大方,并不至于失礼了。 大家随意聊了几句,自然是夸赞,夸赞陆殿卿年轻有为,也夸赞林望舒大方得体,说陆殿卿有福气什么的。 这么聊了一会,大家才散去。 陆崇礼笑望着两个人道:“本来要出门等着你们,谁知道临时有点事耽误了,小林饿了吗?” 林望舒很自然地接受了“小林”这个称呼,忙道:“父亲,我不饿,不着急。” 陆殿卿却道:“可我有点饿了。” 陆崇礼:“我回来晚,时间匆忙,也不知道小林的口味,便请助理在红房子订了位置。小林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再看看别的?” 陆殿卿听了,便给林望舒解释道:“红房子是西餐馆,法式风格,你应该能吃吧?” 林望舒:“我可以,我不挑。” 陆崇礼这才点头道好,于是一行人出了办公室,走在走廊大厅里,自然时不时有人和陆崇礼打招呼,一个个都很彬彬有礼的样子,脸上皆是崇拜。 林望舒在这一刻,不免想着,有这样一个父亲,那感觉真是不一样…… 那家红房子距离他们单位并不算太远,走几步也就到了,到了那家餐馆后,林望舒多少猜到,这应该是平时经常招待外宾的餐馆了,布置得幽静却又绚丽。 餐馆中一律是三十岁以上的男服务员,穿着整洁硬挺的白衬衫,黑色燕尾服,打着黑色领结,彬彬有礼而安静,没有一般饭店跑堂的京城味儿,像是从国外空投过来的。 点菜的过程,不得不说,林望舒充分地感受到了老派留学生知识分子的涵养风度。 陆殿卿说得没错,他父亲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人,体贴温和,儒雅包容,而且很会体察人心,处处熨帖。 陆崇礼笑着道:“这里的红酒原盅炆子鸡不错,厨师在法国多年,做得地道,我记得殿卿以前很喜欢,你可以尝尝。” 林望舒道:“好的。” 陆殿卿:“这道百合蒜泥焗鲜蛤蜊也是招牌菜。” 这么说着话,气氛便随和起来,林望舒也有些放开了,不再紧张了。 陆崇礼问起来林望舒的工作,林望舒都一一说了,陆崇礼笑着道:“我听殿卿说了,说你英语水平非常好,在学校工作也表现突出,尽职尽责。” 林望舒脸上微烫:“其实也就一般,是他言过其实了。” 陆崇礼:“不会,殿卿的性子我了解,他说好,那就一定是好。” 林望舒看了陆殿卿一眼,特别好奇他是怎么一本正经地喊着父亲然后向他父亲夸自己的,有点难以想象。 他平时也不夸自己啊… 陆殿卿被她看得倒仿佛有几分不自在,只淡声说:“我就客观提了几句。” 陆崇礼看自己儿子这样,轻笑出声,却对林望舒道:“你从小性子就开朗活泼,殿卿却有些死板,太闷了,你平时要多带带他,让他跟你学学。” 林望舒:“其实他性格也挺好的……我也知道自己不太稳当,可能咋咋呼呼的,我得多向他学习。” 陆崇礼:“你现在长大了,懂事了,不过看着还是和小时候很像,我记得你小时候,经常在我们家墙头,来找殿卿玩,是不是?” 林望舒心想,这可是天大的误会,她可从来没找他,她是在看陆殿卿妈…… 因为看不到陆殿卿妈,才看陆殿卿的啊,只是聊胜于无而已。 陆崇礼:“你一来,我们殿卿就坐得比平时直,写字也比平时认真好看,当时殿卿母亲说,让小姑娘多来看看,我们殿卿就更用功了。” 林望舒简直是脸上通红,她没想到竟然被提起这些,竟然还提起来陆殿卿妈! 陆崇礼正要继续说,陆殿卿却道:“父亲,菜上来了,先吃吧。” 陆崇礼笑看了眼儿子,儿子正在用有些谴责的眼神望着他,当下他也就不提了。 接下来陆崇礼便说起自己在国外的一些见闻,言语诙谐风趣,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这么说话间,因为说起平时的生活,林望舒想起陆知义说的,便提起来家族聚会的事,陆崇礼一听,道:“这个倒是不必。一则最近很忙,怕是没有时间,二则,家里人手很多。” 他说话含蓄,不过林望舒却听明白了,顿时心里一松,心想看来陆知义是故意吓唬自己的。 反正不听她的就是了。 陆崇礼又道:“有什么想法,小林不要拘束,都可以提出来。” 林望舒脑子一抽,竟然忍不住问:“我想问……我看大家伙平时都是叫爸爸,为什么殿卿叫你父亲,这是家里的规矩是吗?” 这话问得陆崇礼也是微怔了下,想了想:“这是老风俗,也不是什么好事,只是习惯了,好像我从小就是这样叫的,传承下来殿卿也这么叫,规矩更谈不上——” 他笑看了儿子一眼:“其实你们想怎么叫都可以,只要你们习惯就好。” 陆殿卿无奈地看了眼林望舒,低声道:“你问题还挺多……” 林望舒别他一眼,多少有些委屈:“我就问问,不是说有想法可以提出来嘛。” 陆崇礼见此,温声道:“小林这个问题提得挺好,如果你们喜欢,确实可以改改,这也叫与时俱进。” 林望舒:“我就是觉得叫父亲的时候,仿佛在演话剧演电影……” 她这一说,陆崇礼认真想了想,表示赞同:“好像是有点,殿卿你没有觉得吗?” 陆殿卿无奈,低声道:“反正我习惯了。” 林望舒道:“我就随便说说想法,其实叫父亲也挺好的。” 陆崇礼笑道:“你们两个可以商量下,统一称呼,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一时看向陆殿卿:“你脑子就是太死板了,要多向小林学习,多提提自己的想法。” 整顿饭的气氛可以说是轻松融洽了,远比林望舒以为的要好很多。 她印象中,陆殿卿父亲是一个比较严肃清贵的人,并不太多说话,看来她的记忆有些偏差。 现在想来,在胡同里一起当邻居的那些年,恰好是陆家遭遇了一些事,心里压着事,他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谈笑风生。 而上辈子的后来,陆殿卿父亲的位置越来越高,她所看到的都是报纸电视上的,自己也没接触过,自然更不知道真实性情。 现在看,确实是太好的人了。 也只有这样的一个父亲,才能配上陆殿卿的母亲。 吃过饭,一家三口坐在那里说了会话,陆崇礼却取出来两份礼物,都是用绚丽闪光的塑料纸包装着的礼物盒。 他笑着说:“这一份是我从美国带回的礼物,送给你们两个的,我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这算是一份补偿。” 说着,他又拿过来另一个小一些的盒子:“我回来的时候,从香港转机,也顺便见了殿卿母亲,她也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托我带过来。” 林望舒有些脸红,笑着郑重地道谢。 等吃完饭,陆崇礼提起来抽时间要过去拜访林望舒父母,让陆殿卿约好时间。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要回去单位,他请单位的司机送小两口回家,又把一个袋子交给陆殿卿,那是在美国买的一些小东西。 终于到了家后,林望舒有些兴奋,也有些愧疚:“原来父亲还要回单位加班,他这么忙,今天晚饭估计耽误他不少时间。” 陆殿卿:“你就想是他自己饿了馋了想吃饭了呢?” 林望舒瞪他一眼,她现在觉得像陆殿卿父亲那样的人,用“饿了馋了”这种话来形容,简直是亵渎。 陆殿卿:“这是什么眼神?” 林望舒不理这茬:“我觉得你父亲人可真好。” 陆殿卿:“我说过了,他确实很好,让你不用担心。” 林望舒:“脾气看起来比你好多了呢。” 陆殿卿顿时挑眉,无奈地看她一眼。 林望舒看着精美手提袋的礼物:“快打开吧,看看里面是什么。” 这么好的袋子,又是从美国带回来的,林望舒期待起来。 当下小心地撕开外面的塑料包装,之后试着打开盒子,那盒子包装太严密,不好打开。 陆殿卿见此,也过来帮着开。 等打开后,林望舒发现,竟然是一对镶满了钻石的对戒。 她有些惊讶,几乎不敢相信。 其实后来的中国已经有人开始尝试对戒了,开始新时尚了,但是在这个年代,中国人几乎没有这个概念。 果然不愧是国外回来的陆殿卿父亲! 关键是,这对戒好像还是一个非常好的牌子,明显是比较贵重的,上面镶嵌了漂亮的碎戒,灿灿生辉,看得人打心眼喜欢。 林望舒:“你看,这个大的是你的,小的是我的,不过不知道尺寸合适不?” 陆殿卿依然是那种稀松平常的表情:“你试试看。” 说着,他拿起来那个女戒,帮林望舒戴上,结果却恰恰好。 林望舒惊讶:“正好呢,我戴上正好!” 陆殿卿淡淡地道:“可能大部分人的手都这个尺寸。” 林望舒:“你戴上你的试试。” 陆殿卿看着她,低声道:“你帮我戴。” 林望舒笑道:“你要求还挺多的。” 不过她还是拿来帮他戴上了,结果也是正正好,当下惊叹不已:“太巧了!” 陆殿卿:“确实太巧了。” 林望舒突然想到了,那天在福瑞祥量尺寸,当时也量过她的手指头,她还疑惑了一下。 她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之前特意让人帮我量的?” 陆殿卿看着她那恍然的样子,笑:“不然你以为呢……” 说着他解释道:“之前父亲就说要送我们一份礼物,只是不知道送什么,后来说他看到这个好看,想帮我们买,才让我量了尺寸,这个是要定制的。” 他补充了一句:“也挺贵的。” 林望舒差点笑出声,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陆殿卿说一个什么东西贵,要知道之前他都是对钱丝毫不感兴趣,一万多的巨款放在他眼跟前依然不当回事的样子。 难得,这孩子终于对金钱有了感觉。 她笑着,低头伸出手指头,让自己和陆殿卿的对戒凑在一起,确实是璀璨漂亮,一时喜欢得不行了。 她忍不住道:“父亲可真好,早知道多叫几声父亲。” 陆殿卿笑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 林望舒又打开另一个小盒子,那个小盒子包装也是精致贵重的样子,打开后,里面竟然是一个玉镯子,林望舒乍看那玉镯子,也是意外。 赫然正是那一款,就是沈明芳戴的那个,不过沈明芳戴的是赝品! 要知道,这种古玉分传世玉和出土玉,传世玉是官方民间流传于世的玉器,比起出土玉来,传世玉数量质量款式各方面都要逊色,而且总是会掺杂玉商和古董商的伪古玉,让人真伪难辨。 而这一款就是传世玉,是宋朝仿制唐朝的牡丹手镯,上面浅淡地雕刻了玉堂富贵牡丹图案,这一款古镯,会在数年后出现在香港的拍卖会上,并且被拍出了天价,也是那个时候,沈明芳才知道,敢情自己戴了一个赝品! 林望舒没想到,现在自己竟然得到了这款手镯。 陆殿卿拿过来看了一番,也有些意外:“这个玉镯很好。” 林望舒:“你懂?” 陆殿卿:“我也不懂,我对镯子没什么兴趣,只是以前见我母亲把玩过,略知一二。如果是出土玉,无论新出土的还是盘玩过的,总是有些痕迹可循,土斑或者土咬瘢痕凹凸不平的痕迹,不过这个玉镯并没这些痕迹。” 他研究了一番:“依我对玉器浅薄的了解,这只玉镯温润内含,你看,外面好像有一层皮壳笼罩着,质地莹润,油脂也厚,自然是上等古玉,而且从这边一点留皮看,估计是宋代做的吧,看风格像是仿唐朝的。” 手镯留玉皮的罕见,但这个留得恰到好处,衬托了那牡丹花开的富贵。 他又道:“我母亲对这些很有些研究,她送给儿媳妇的,肯定是精挑细选的,大可放心。” 这话说得含蓄,其实他的意思是,他母亲既然送给儿媳妇的,那就是要戴的,应该是传世玉,不是出土玉,毕竟出土玉一般为古墓挖掘,送新儿媳妇不太合适。 林望舒听他这么说,却想着,果然就是那一个了。 以他母亲的行事和气派,当然不可能送赝品,那这件就是真品了。 不过这并不要紧,既然是婆婆送给儿媳妇的,就算再贵,当然也不可能卖掉,肯定是要一直收藏着,收藏一辈子! 对她来说最要紧的,这是美人婆婆送的,而且确实看着很好看。 她捧着那玉镯,又看看那对戒,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满足,再想起今天陆殿卿父亲的种种,还有那美人婆婆,越发心花怒放:“陆殿卿,你听说过买椟还珠的故事吗?” 陆殿卿:“嗯?” 林望舒笑盈盈地看着他:“真恨不得把你退回去,我只要公婆当我爸妈就行了!” 第73章 第 73 章 第73章一场大戏 林望舒不过是说说罢了,陆殿卿当时并没说什么,神态平静,仿佛浑然不在意,不过晚上睡觉时候,又仿佛有些情绪。 具体体现在力道上,以及她活生生被咬的那一口。 她声音带了哭腔,气不过,也想咬他,不过想着他要上班,他那么注意形象,到底是忍住了,只是挠他背。 可她越挠,他越上劲了,最后竟然折腾了半宿。 第二天醒来,陆殿卿早早去上班了,林望舒却睡了一个大懒觉。 睡醒了,隐约听着外面有吵嚷声,她侧耳听了听,像是有人吵架,不过很快又没了,她也就没在意。 马桶已经被勤快的陆殿卿倒了,家里也没太多事,她洗漱过后,吃了点东西,就想着收拾下家里,收拾的时候才发现放在旁边椅子上的那个手提袋,她看了看,里面花花绿绿的,都是从美国带回来的,有一袋是巧克力,而其它的好像是—— 她看了看,竟然是调味料,有胡椒,蛋黄酱,芥末,黄油,还有奶酪。 她有些纳闷,想着这是打算让他们学着做西餐吗? 一时想起来陆殿卿也会做饭,可能陆殿卿喜欢,会做这个,所以给他买的?当下便把这些调料收起到柜子里,等陆殿卿来了再给他看。 收拾过后,她端着一簸箕炉灰渣子,打算出去倒了。 谁知道刚出门,迎面就见一个人含着泪冲过来,对方冷不丁看到她,也是一愣。 “珠清?你?” 她疑惑,之后很快意识到,看来是过来雷家的? 这时候,雷家的大门哐当一声,之后就见雷正德匆忙跑出来了。 雷正德出来后,看到林望舒,神情微变,不过还是冲过来,大声嚷道:“珠清,你放心好了,我家里要是嫌弃你,我就豁出去了,我不姓雷了,我给你家当上门女婿去!” 关珠清委屈得直抽抽,听到这话,感动得眼泪直往下流。 这时候,雷父,沈明芳,家里保姆,还有雷正惠都跑出来了。 林望舒简直是莫名,她终于明白,早上那吵吵声敢情是他们雷家? 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来倒垃圾呢?? 当下她抬腿就要走人,装没看到。 谁知道关珠清却哭着喊:“姐——” 林望舒:“……” 雷正惠冷笑:“可真有意思啊,林望舒,你嫁不进来我们家,就让你妹嫁,我们家到底是有多好呢!你们一个不行来两个!” 沈明芳绷着脸,嘲讽地看过去。 林望舒深吸口气。 她觉得这和自己没关系,关珠清爱找谁找谁,但架不住别人把她们看做表姐妹,也架不住关珠清非这个时候喊姐。 这人可真有意思,以前怎么没喊这么亲,现在倒是知道喊姐了。 她端着簸箕,笑了:“雷叔叔,雷阿姨,你看看正惠姐也这么大的孩子了,你们不管管,一大早的,放出来这么嚷嚷,跟没人管的野狗一样,吵嚷到了邻居,总归不像话。” 她这话可谓是说得难听,虽然笑盈盈的,但几乎把雷正惠给作践到土里去了,雷正惠当即就火了:“林望舒,嫁到陆家你可把自己当个人了,你说谁野狗呢?” 这时候,前后邻居陆续听到动静,也都好奇地从大门翘头往这边看,雷父见状,只觉难堪至极,怒道:“还不住口,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这是殿卿媳妇,你这么说话丢不丢人?” 雷父瞪着沈明芳:“带她进家!” 沈明芳也是气得要命,她手都在颤抖:“可,可这算什么,找来找去,我还当找了一个什么对象,敢情还是他们那胡同,还是他们那大杂院,竟然——” 她哪里想到,儿子口口声声说找了一个对象,口口声声说家里条件不好让他们别嫌弃,她心想她还嫌弃什么,找个差不多的得了,没别的想头了! 可是你再找,也不能找个林望舒的表妹啊,这算什么事? 跟在人家屁股后头捡洋落,娶不了人家就去娶人家表妹,这可真是丢死人了! 这时候,雷正德一把揪住关珠清的胳膊,红着眼圈,嘶声道:“我雷正德堂堂正正一个男人,我想娶谁我还不能做主吗?我想娶谁就娶谁,谁也拦不住,今天我可是把话撂这里了,我就是要娶她!谁不让我娶,我没完了!” 他说着这话,但是眼睛竟然是死死地盯着林望舒的。 林望舒更加莫名,她怕,怕雷正德这眼神,纠缠不休的。 她忙道:“雷叔叔,雷阿姨,这是你们家的家事,和我无关。至于珠清,确实是我表妹,但我这当表姐的不是爹也不是妈的,真是管不了,你们的事,我也不敢掺和,我去倒炉灰渣子了,您慢慢聊。” 说完她抬腿就走。 谁知道雷正惠被自己爸教训了,不甘心,盯着林望舒道:“和你没关系?谁知道是不是你指使你表妹过来勾搭我弟的!” 林望舒这时候恰好经过雷正惠身边,听这话,停下脚步,看了雷正惠一眼,之后把簸箕往她脑袋上一扣:“瞧这是说什么呢!” 那簸箕里都是炉灰渣子,一把扣过去雷正惠嘴里眼里鼻子上都是,迷着眼在那里呛,沈明芳也是大惊,周围邻居更是吓了一跳。 雷正惠气得叫唤,沈明芳赶紧拦住,旁边邻居也忙过来劝架。 林望舒:“关珠清,你和我说清楚,你和雷正德的事,和我有关系吗?” 关珠清也吓到了,嗫嚅着道:“没,没关系,我——” 林望舒:“你要是我亲妹,就凭今天他们这态度,我直接一扫帚疙瘩揍死你,也不会让你进他们家门!但你不是,所以我管不着,你就算一脚踩到粪坑里,也和我没关系。” 关珠清眼泪直接往下落,她没见过林望舒这么说话,她被吓到了。 雷正德盯着林望舒,一把挡在关珠清面前:“林望舒,你至于这么说她吗?你什么意思?你当姐你就可以这么说她?” 林望舒笑道:“没别的意思,就是说清楚,你们爱怎么谈怎么谈,和我没关系,免得那些脑子不清楚的在这里瞎攀扯。” 说着,她望向雷叔叔:“雷叔叔,对不住了,刚才一生气,手没拿好,簸箕歪了,倒是弄了正惠姐一身。” 雷父现在脸都是铁青的,气都差点喘不过来:“小林,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没关系。” 一时对着雷正德雷正惠低吼:“你们都给我进来!” 林望舒拿着簸箕回家后,也就顺便拜访了邻居,先过去了前邻老编辑家里,林望舒以前给过她们家杏子,她们家后来还回礼了,也算是有来有往。 现在老编辑不在,老编辑媳妇和老太太在,刚才也是被吓到了。 现在林望舒过去,自然问起来怎么回事,林望舒便把事情大概说了清楚:“一个不争气的表妹,也没办法,不是自己亲妹,管不了,倒是让人家那么说嘴,反正他们以后怎么样,和我没瓜葛,不然还能怎么着?” 老太太一听,叹了口气:“怪不得呢,敢情是因为这个,雷家这小子也真是的,没能和你成,竟然还和你表妹好上了,这不是膈应人嘛,这事做得真不地道!” 林望舒:“也不敢这么说,兴许人家看对了眼,谁知道呢!” 旁边老编辑媳妇却道:“我看小林你是一个实诚人,你和雷家没成,说不定就是他们早勾搭上了,现在这年头,人心眼都多着呢,你这是被他们坑了!” 这倒是从未想过的,林望舒觉得按说不应该:“他们什么时候好上的,这个我也就不清楚了,反正他们的事,我也懒得多想了,本来我们早散了,也没什么瓜葛了。” 于是两位老人家便对她好一番安慰,她这才打道回府,心里却是想着,这胡同里其实和大杂院差不多,几句话的事,没半天也就传遍了。 反正自己撇个干干净净就行了,至于他们?随便他们闹腾吧! 当下略收拾了一番,就开始学习了。 现在放假了,她不用操心学生们了,而陆殿卿从教育部弄来的那些资料确实不错,对她很有帮助,她倒是可以潜心学习。 以前努力学习,多少是堵着一口气,觉得上辈子不曾拥有的,这辈子一定要得到。 但是现在心态上却不一样了。 她嫁给了陆殿卿,而陆殿卿是这么美好,值得她用尽全力去珍惜,陆家的父母也都是有涵养的人,是很好的公婆。 这样的家庭,她应该提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更值得去拥有这一切。 所以考大学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自己未来的生活,为了珍惜这所有一切的美好。 她这么埋头学习了大概三四个小时,做了十几页的物理习题,又做了一套化学试卷,自己对了对答案,正确率已经比最开始好多了。 据说第一次高考的题目不难,自己这么提前学,按说成绩应该好。 但到底好到什么程度,能考上哪所大学,其实她还是心里没底,毕竟没考上,现在想什么都白搭。 而等到肚子嗷嗷叫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中午饭这回事了。 家里就她一个人,她也不是太想做了,便干脆戴上了自己那香港婆婆送的玉镯子,又去副食店买了一些东西,提了一瓶酒过去娘家。 这个时候,正好赶上在娘家吃个饭,顺便和他们提一下陆殿卿父亲要登门拜访的事。 结果林望舒过去的时候,关彧馨饭都已经吃过了,见她来,忙打开灶要给她重新做。 林望舒无奈,便说自己回头出去买点吃的,又提起陆殿卿父亲要来拜访的事:“不过他应该挺忙的,昨晚我们吃过晚饭,他又回去单位加班了,说是有会要开。估计只能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抽空过来了。” 关彧馨一听:“来了的话,肯定是要吃饭的吧?” 上次三叔过来提亲,来得人多,阵仗大,吃饭不方便,也就没吃,但是现在都已经结成了亲家,也算是多年的邻居,人家来了,不招待,不像那么一回事。 林望舒:“按说是,所以到时候估计得好好准备准备。” 这种亲戚,上门却不留饭,是自家失礼,而依陆殿卿父亲的为人处世,显然也不可能不吃。双方家境有些差异,他如果特意不吃,反倒是有些不合适,外人看了会以为是嫌弃。 关彧馨想了想:“这倒是也没什么,他家的饭菜以前都是胡奶奶做,胡奶奶会做的,我也知道怎么做,再说还有你哥呢,咱们家现在新盖了房子,家里亮堂,到时候就在新屋子里招待,做几道好菜,怎么着也不比饭店里差。” 林望舒:“我觉得没什么,我们家的饭也不至于跌份了,差不多就行吧,回头商量下看看时间,只不过人家到底忙,这个时间还是得依他们那边这。” 关彧馨:“这个肯定的,我知道,回头那边敲准了,你告诉我个信儿。” 一时说起镯子对戒来,那镯子自然是给关彧馨看看,关彧馨倒是懂一些,看了半天,道:“这可是好镯子,挺少见的,他妈到底出手阔,一进门就给你这个,这镯子可以留着,以后传给你闺女了!” 林望舒:“妈,我自己先戴着,多好看啊,至于什么闺女儿子的,还没影的事,我哪顾得上那个!” 这话听得关彧馨直瞪眼:“你想什么呢,你结婚了,工作现在也上了道,该考虑着要个孩子了,别给我说什么结婚指标,就他们老陆家,想要个孩子,怎么着,还有人不给他们指标?再清正的人家,也知道走个路子!没指标这话也就哄哄别人,我可不信!” 林望舒:“妈,你这么激动?这孩子也不是我想要就要的……兴许我们身体不行,不能生呢。” 关彧馨叹了口气:“你啊你,怎么还是孩子心性,你看你这公婆,多好的人,你再看小陆,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人!这样的人家,你还不赶紧栓住,好歹生个孩子。” 林望舒:“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如果一个男人拴不住,生了孩子也白搭,如果一个男人栓得住,不生孩子也能栓。再说了,我们现在过得开心,在一起挺好的,我为什么非要栓呢,陆殿卿又不是牛。” 关彧馨一听,倒是给听乐了:“这不是觉得这是好人家嘛,再说孩子早晚要生的。” 林望舒:“妈,这个事,一时半会说不清,男人嘛,失之我命得之我幸,我不想把这个和孩子牵扯到一起,非要孩子才肯和我过日子的男人,我也消受不起。再说我还想且拼几年呢。” 她要上大学,这是绝对不会更改的,如果能顺利考上大学,家里条件又允许,再考虑生孩子的事——当然了前提是她能生得出来。 但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就等着高考放开那个大馅饼呢,她是绝对不会生孩子来拖累自己。 她是普通人,没办法一边怀孕一边高考。 关彧馨无奈,她也就是说说,其实也不至于强管,毕竟孩子大了也管不了。 当下道:“他们那边怎么说,小陆年轻,估计没想这些,他家里人呢?” 林望舒:“他爸三十四岁结婚三十五岁生他,他才二十三,再等十二年家里也说不上什么吧,他姑姑倒是叽叽歪歪的,但是管她呢,只是姑姑而已。” 其实林望舒想的是,上辈子陆殿卿三十四岁了还没结婚呢,家里人也没见怎么着,他既然上辈子这么能扛,那这辈子晚几年要孩子怎么了? 关彧馨:“也行,随你吧,不过陆殿卿爸那人讲究,人家就算心里想要,未必说出来,没准不愿意让你们心里有负担呢,等回头他来咱们家,好好说说话,我帮你探个口风。” 林望舒:“那就这么着吧。” 关彧馨:“珠清的事,你听说了吧?” 林望舒:“何止是听说,我今天可是亲眼看到了一场大戏呢。” 关彧馨:“啊?” 林望舒便把上午的事和关彧馨说了,关彧馨当时气得头都要疼了:“她丢人不丢人,这种人家,她还眼巴巴往上凑,我怎么有这种侄女!也怪不得,你舅今天气得不轻,说是摊上这种女儿,他这辈子真是白瞎了!你舅今天一大早就把他攒着的存折放我这儿了,让我收着,说以后就靠你们几个给养老了!” 林望舒:“不至于吧?我看雷正德这不是一心想娶她吗?” 两辈子了,她还是头一次见雷正德那么有男人气概! 关彧馨:“你舅觉得没脸儿呗,好歹是你谈过的,关珠清就往那儿凑,有什么意思?再说了,你舅也不是没见过雷家那嘴脸,虽然咱家现在穷了,但你舅也是讲究人,就不愿意自家姑娘嫁过去那种人家!” 林望舒:“那也没办法,珠清的心思就在雷正德身上打转了,拦都拦不住,外人说了白搭。” 关彧馨:“随她吧!” 林望舒:“我舅能想明白这些,也是好事,关珠清要嫁,就随便给她置办一点嫁妆,以后爱怎么着怎么着,我舅有房子,也有存折,以后老了更有退休金,怕什么?大不了遇到跑腿的事,我和两个哥哥帮衬着!” 关彧馨:“是,你舅现在也这么想着的,嫁给那种人家,还能指望什么呢,可怜你舅就这么一个姑娘,结果闹成这样。” 一时又道:“望舒,你还是得有个孩子,不然以后谁知道呢!” 林望舒一听就头疼,赶紧道:“行行行,妈,我知道了,这个事吧,其实还是得看陆殿卿,他不想要我也没办法!” 说完就跑了。 中午随便吃了芝麻烧饼,林望舒继续学习,学到了傍晚四五点,就开始饿了,果然芝麻烧饼不顶用。 她看看时候不早了,也就起来做点晚饭。 她现在在陆殿卿那里已经是厨艺勉强可以了,偶尔会做一些简单的,他下班如果回来晚,她就提前做。 她简单做好了饭,便拿了书本过来院子里菜园旁,搬了椅子,去背背高中课本中的文言文,再看看那些斗志昂扬的句子。 其实她语文是没什么怕的,但是到底是后来改革开放的思想,接触的一些事情都和现在不太一样了,所以还是要学习下这个时代的作文套路和句式。 这么学着的时候,不知不觉,眼前的书页便暗了,她才猛地意识到,好像已经不早了。 可是陆殿卿还没回来。 她难免有些担心,只是这个年代,也没个大哥大,哪知道什么消息…… 幸好现在也没车祸,不用担心什么,她也就自己先揭开锅吃了。 这天,陆殿卿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他再不回来,她都要冲过去他们单位了。 林望舒蹙眉:“怎么了?这么晚?” 陆殿卿揉了揉额角:“也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最近我可能也会特别忙。” 林望舒听了,这才放心,他工作上忙那也正常…… 陆殿卿:“你晚饭吃了吧,吃的什么?” 林望舒:“我吃了,自己做了一些,我觉得做得还不错,本来还想着你回来我给你邀功,谁知道你一直不回来。” 陆殿卿听了,倒是意外,之后便笑了:“我本来晚上吃了一点,但忙到现在,好像又有点饿了,可以再吃点。” 林望舒:“算了吧,临睡前吃饭对身体不好,你忍忍,别吃了。” 陆殿卿:“可我确实饿了。” 林望舒看过去,他两眼晶亮地看着她,带着笑。 他又补充道:“我把一些要做的材料拿回家来了,等会可能还得加班做。” 林望舒:“你还要熬夜啊?” 陆殿卿点头:“嗯,挺重要的,最近可能都比较忙,也没时间陪你了,晚饭肯定没法回来做。” 林望舒有些诧异,她知道这一段他会比较辛苦,但没想到这么辛苦。 当下只好道:“没事,那我给你热热,你随便吃点吧。” 陆殿卿静默地看着她,之后笑着道:“好。”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不过却温暖。 林望舒热了热饭菜,陆殿卿倒是吃得喜欢,觉得味道不错,笑着道:“你倒是学得快。” 林望舒笑道:“你是名师,我只是高徒而已。” 一时又把关珠清和雷正德的事说了:“总之,雷正德竟然能耐起来了,腰板硬了,死活要娶关珠清,雷正德妈气死了,雷正惠估计哭死了。” 陆殿卿略一沉吟,却是蹙眉道:“他是故意的吧。” 林望舒:“故意?什么意思?”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对于雷正德一些心思,他大概能猜到,那是一种阴暗的补偿心理,可是这种话,他当然不可能给自己的妻子说。 当林望舒还是雷正德对象的时候,他谨守本分退避三舍,但是现在,林望舒是他的妻子了。 他自然寸土不让。 吃过饭,本来陆殿卿要起来去洗碗,林望舒让他先去忙,自己随手干了。 林望舒忙完了后,回到书房,就见陆殿卿正埋首文件中,时而停下来皱眉深思,时而奋笔疾书的。 陆殿卿见她站在门口,便道:“你先去睡吧,我可能还得忙一会。” 林望舒听着他声音有些哑:“你多喝点水。” 陆殿卿笑了:“我知道。” 林望舒便回去卧室睡觉了,这还是她嫁过来后头一次自己睡,一时竟然有些辗转难眠,最后干脆不睡了,拿了自己的学习资料,抱着过去了书房。 陆殿卿看她过来:“怎么了?” 林望舒:“睡不着……” 陆殿卿便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握住她的手:“那我陪你一块睡?” 林望舒:“你不是没做完吗?” 陆殿卿眸中温和地看着她,不说话。 林望舒突然明白了,他是想先陪着自己睡,睡过后,再起来继续工作。 她哼哼了声:“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需要别人陪着哄!” 陆殿卿:“那是书房里亮着灯有动静吵到你了?要不我去西厢房?” 林望舒:“我只是也想学习……我在书房不会打扰你吧?” 陆殿卿:“天不早了,你不困吗?” 林望舒:“反正我不需要上班,明天我可以赖床啊。” 陆殿卿看她这样,便笑了:“好,那你学习,我工作。” 一时林望舒坐下来,两个人各自占据书房一头,他做他的英文材料,她在旁边研究她的物理摩擦力。 天气热,窗户开着,屋外有蛐蛐的鸣叫声,屋内却只有铅笔钢笔的刷刷声,以及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声。 第74章 第 74 章 第74章重逢 一连几天,陆殿卿都忙得团团转,有几天甚至晚上彻底不归,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其实他回来的那天晚上,别的同事几乎全都留在那里加班,只有他拿着材料回家写的。 估计当时是怕她担心。 这么忙了五六天,他突然回家,说是第二天他父亲要过去她父母家中,到时候一起吃个家常便饭。 这也太突然了,林望舒惊讶:“怎么了?不是说最近忙?” 陆殿卿眼底都带着红血丝,不过声音依然平稳温和:“这几天我要出国一趟。” 林望舒:“要多久?” 陆殿卿:“不会太长,这次是教育部选定的留学生出国,有一些事需要和驻外人员沟通,加上我还有其它计划安排,所以顺便过去一趟,大概两周时间就回来。” 一时又道:“我爷爷到时候会和我一起回来。” 林望舒:“好,那等你回来再说吧。” 她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担忧:“你没事吧,我听着你嗓子都哑了。” 陆殿卿抿唇笑了,声音疲惫而温柔:“没事,我就算不回家睡,也在办公室里睡几个小时,或者去父亲宿舍睡,所以还好。只是看着状态不好,其实我身体很好。” 林望舒:“去我家的事也不用着急……要不等你回来?” 陆殿卿苦笑道:“过一段我父亲可能更忙,所以他想抽时间过去,无论如何,我们结婚了,他没有去你家拜访,这都很不合适了。” 林望舒:“好,我家里时间都可以,看你父亲时间吧。” 陆殿卿:“嗯。” 林望舒:“你吃饭了吗?” 陆殿卿:“我好像有点饿,家里有饭吗?” 林望舒:“有,我给你准备点?” 陆殿卿:“好,谢谢你。” 林望舒默了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了,该说不客气吗? 陆殿卿看她这样,也怔住。 过了一会,林望舒才低哼一声:“你说谢谢我,当我是你服务员吗?” 陆殿卿陡然笑了:“我的错。” 说着,他望着她,琥珀眸子中泛着奇异的温柔:“你做饭给我吃好不好……” 竟然有些撒娇的意思。 林望舒被这一句话整得有些脸红:“乖乖坐着不许动。” 只是林望舒没想到,等她热好了饭,回来的时候,陆殿卿竟然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他应该只是想靠在那里歇一会,所以连皮鞋都没脱,就那么睡着了。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睛下方的青黑色,看了好一会,轻叹了口气,上前帮他脱下皮鞋,又抬着他的两条腿放到了床上,盖上了毛巾被。 陆崇礼在陆殿卿和林望舒的陪同下过去了林望舒娘家。 林家人自然早就准备好了,是林观海提前拟好的菜单,十八般武艺全都施展出来,倒是让陆崇礼赞不绝口,只说手艺地道。 吃完饭后,一家子坐在那里,还喝了口茶,聊了一会天,这时候大杂院里邻居也都好奇,过来攀谈,陆崇礼和大家伙说话,随和得很。 毕竟也都是认识多少年的老邻居了。 这次的亲家见面,相谈甚欢,关彧馨也借故不着痕迹地打探了陆崇礼对于孙辈的看法,关彧馨这里一出招,陆崇礼何等人也,显然意识到了,倒是坦诚得很,讲了自己对儿孙辈的看法。 关彧馨非常满意。 当天,她私底下小声对林望舒说:“闺女,你真是好命人,你这公公有钱有势有品,又不给你们添堵添麻烦,我看老了也不用你伺候,这可真是找着了。” 林望舒差点笑出声:“妈,你到底打探了什么?” 关彧馨:“这位陆同志到底是不一般,说出来的话怎么都让我舒坦,反正放心好了,你生不生的,人家该怎么样怎么样,全由着你们。” 林望舒听了这话,其实也有些放心了。 毕竟陆殿卿父亲人很好,她也喜欢甚至有些崇拜这位公公了,如果公公非要让她生,她当然也是拒绝,但总归有些无奈吧。 现在既然陆殿卿父亲是这个态度,她算是彻底放心了。 而在这次的会面后,陆殿卿便更忙了,一连几天不着家后,之后就要去美国了。 临走前,陆殿卿其实有些不放心,想让她干脆回去娘家住,这样也有个照应,本来林望舒也是这么想的,谁知道恰好宁苹他们宿舍要重新整修,一时没地儿住了。 关彧馨提了这茬,林望舒一想,干脆让宁苹来自己这里住,岂不是舒服自在。 宁苹听着,自然有兴趣,便先搬过来了。 林望舒放暑假不用上班,白天在家学习,晚上宁苹回来,两个人一起出去逛逛,玩一会,回家做点好吃的,倒是过得舒服自在。 周日的时候,林望舒带着宁苹出去,给她买几件新衣服,又带着她烫了一个头。 宁苹现在长开了,比以前好看了许多,也自信了。 林望舒看着这样的宁苹,想起自己哥哥,其实宁苹和哥哥到底走到什么地步,好像并不是那么要紧了。 她知道哥哥的人生已经变了,宁苹也应该变了,一切都不会是原来的样子,这辈子大家都能过得很好。 不过宁苹显然还是惦记着林听轩,提起林听轩她就有些难过,说上次过去,林听轩没理她。 她现在已经不再藏着掖着,把心思写在脸上。 林望舒想起自己哥哥那个样子,也是无奈,这种事,不开窍,还能怎么着呢,别人也不能硬塞。 这么进出间,偶尔也会碰到雷家人,自从那次后,雷家倒是消停,见了她也勉强有个客气话。 听关彧馨的意思,关珠清是吃了蜜一样非要嫁给雷正德,说雷正德对她如何如何好,关敬城拦都拦不住。 据说雷正德大闹,非要娶,甚至要死要活的,雷家人也没办法,竟然也只能同意了。 林望舒听着这个,也觉得好笑,想着雷正德的办法总是管用的,发疯吵嚷,最后到底雷家父母还是如了他心意。 这么到了七月,陆殿卿发过来电报,说是这两天就会回来北京了,宁苹见此,有些迫不及待,便先搬过去白纸坊胡同住了。 她走的时候,林望舒心想,她怕是早盼着走了。 因为陆殿卿要回来了,林望舒也就把家里打扫打扫,收拾收拾,自己也打扮得美美的。 谁知道那天,恰好冯秀荷来找她,说是他们现在组织的学习小组有些问题,闹不明白。 自从放了暑假,学生组织的学习小组一直在学着,林望舒也会定期找学生了解下学习进度。 现在冯秀荷来找,她也就爽快地和他们约了时间,出去外面公园凉亭,检查下他们的进度,给他们讲讲,再抽查一下对话什么的。 不得不说,学生们现在进步非常大。 其实说起来也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大姑娘了,真要是认真学什么,那个劲头起来,学起来哪能不快。 林望舒还顺便抽查了下他们别科目的情况,这么一抽查,发现也有问题,干脆大家一起讨论下,给他们讲讲。 林望舒自己也在学,这方面自然有些心得,三角函数s和s什么的,都算很熟了。 她这么一讲,倒是把一群学生听得都愣了,心想小林老师可真行,简直是样样拿手。 林望舒看着几个学生那惊讶样子,心里多少也有些美滋滋的,这些孩子当然不懂,她现在天天泡里面,能不懂吗? 只是可惜有些话自己不能说太明白,怕传出去影响不好,不然早明白告诉他们,学吧,学了肯定不吃亏。 讲完后,林望舒大方地请孩子们喝了冰镇酸梅汤,之后才准备回家去。 这天儿太热了,回家路上真是一动一身汗,林望舒卖力地骑着自行车,想着回家可得赶紧洗个澡。 谁知道一进胡同,恰好看到一对人影,在那里牵着手。 赫然正是雷正德和关珠清。 关珠清也看到了她,忙笑着喊道:“姐,你这是从哪儿来啊?” 她笑着的时候,甜甜的,眉眼间竟然有些得意,倒仿佛她打败了谁。 雷正德看到了她,也冲着她淡淡地点个头。 林望舒笑了:“学生分组学习,刚才去公园和学生们聊了下学习,刚回来。” 关珠清看到了林望舒额头的汗,道:“当老师也真不容易,大热天的,姐,你怎么不换个轻松的工作呢?” 林望舒淡声道:“我觉得还好,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轻松事,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最后也许付出更多的代价。” 说完,她也就进自己家门了。 把自行车支在院子里,她径自进去浴室,想着赶紧洗洗,不然身上真挺难受的。 谁知道刚踏进门,她就感觉不对了。 浴室里有动静。 她诧异,诧异之余,心跳快了。 是陆殿卿回来了? 这时候,浴室门开了,陆殿卿只穿了一条白绸子裤子,手里拿着浴巾,正擦头发。 他看到她,愣了下,之后便绽开一个笑:“你回来了。” 林望舒怔怔的:“什么时候到北京的,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她本来还想打扮得美美的迎接他,那才叫罗曼蒂克啊! 陆殿卿却已经上前,直接抱住了她,顿时,清爽湿润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将她笼罩住。 她忙要推开他:“不要,我刚回来,一身汗,味儿!” 他那么讲究的人,才不要被他闻到身上有汗味。 陆殿卿抱着她,低头就亲她的唇,唇齿纠缠间,他喃喃地说:“我怎么觉得很香?这么香……” 他呼吸紊乱,眸子里染上了火,显然是极渴望。 林望舒也有些腿软,不过理智还在,她赶紧道:“别胡闹我要去洗澡!” 陆殿卿笑着,打横抱起她,直接进去了浴室。 进去后,林望舒被放到了浴缸里。 林望舒受不了:“我自己洗……” 说着,抬脚踢他。 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脚踝:“别闹。” 之后自己也进来了。 第75章 第 75 章 第75章安全套的计划。 两个人委实闹腾了半天,最后弄得地板上都是水。 等一切都歇了,夕阳洒在窗子上,倒是把屋子里照得像是笼了一层红纱。 林望舒懒洋洋地靠着他:“什么时候到家的?” 陆殿卿声音沙哑温润,隐约带着一点鼻音:“也就才回来一个多小时,以为你在家呢,结果没人,我就先洗了个澡。” 林望舒听着他的声音,抬起身,却觉他整个人看上去满足却透着疲惫,便道:“怎么听着像是感冒了?” 陆殿卿靠着枕头:“也没什么,可能有点冻着了,飞机上冷。” 林望舒凑过来,两手捧着他的脸,仔细研究了一番:“好像瘦了,不如之前好看了。” 陆殿卿墨眉动了动:“没瘦吧,我觉得和之前一样,体重一样的。。” 林望舒笑:“原来你怕我觉得你不好看?” 陆殿卿安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林望舒想起刚才,好奇:“你刚用的什么?感觉和以前不一样。” 她看到他拆开一个包装,上面是英文,颜色很花哨。 陆殿卿琥珀色眸子中泛出浅淡的笑意,他低声道:“我在国外买的,那个在国外可以随便买,我就买了一些。” 林望舒脸红:“还跑去国外买,犯得着嘛……万一被人看到多不好啊!” 陆殿卿:“我正要和你说,我这次出去,顺便搜罗了不少国外的资料,各方面的都有,我还特意关注了避孕工具这一块,发现我们国家现在的安全套问题很大。” 林望舒:“什么意思?” 陆殿卿:“之前我不是找路子买这个吗,也查了相关资料,我们国内安全套产量太低,每对育龄夫妇每年才平均两三个,严重不足,而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安全套一直都是用滑石粉来清理保存复用。” 林望舒:“嗯……有什么问题?” 陆殿卿:“我看了联合国卫生组织的报告,提到了滑石粉和女性卵巢癌的高关联关系。” 林望舒一听,只觉得肚子那里疼:“是吗?” 幸好她没用过滑石粉的避孕套。 陆殿卿:“不光是这个问题,现在我们国家都是手工操作,也存在安全卫生问题。” 林望舒越发觉得肚子疼了。 陆殿卿无奈地看着她:“所以我先买国外的用吧,我这次买了六十多个,拆开包装盒塞到衣服里带回来的。这些节省用,可以用一段,以后再说,国内的先不要用了。” 林望舒狐疑地看着他:“你可千万别让你同事帮着带这个,你要这么干,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去你们单位了。” 她丢不起这人。 陆殿卿:“瞎想什么,我不至于。” 林望舒:“可我总觉得你好像在琢磨什么……” 陆殿卿挑眉,看了她一眼:“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吗?” 林望舒:“好像是。” 陆殿卿:“问题很大,卫生问题,打胎问题,健康问题,存在很大的隐患。” 他知道有些人因为没有生育名额,但是意外怀孕不得不打胎的。这种情况他们单位没有,但是其它单位确实有,而打胎无论如何都对身体不好。 国家计划生育这是没办法的事,但是避孕工具改善却有很大空间。 林望舒:“什么意思?” 陆殿卿:“我这次出去,还接触了联合国人口基金的官员,了解了联合国国际援助的基金项目。” 林望舒:“然后呢?” 陆殿卿:“这个基金会是做计划生育和妇幼保健援助的,也做避孕药具的研究生产,他们执行局每年都会审核批准一批人口基金投向发展中国家。” 林望舒:“所以?” 陆殿卿:“我们也是发展中国家,如果能得到他们的人口基金援助,也许能改善我们的避孕工具问题,恰好,他们对我们也很感兴趣。” 林望舒便明白了。 这一刻,她不得不佩服陆殿卿了,为了一个安全套,他先绞尽脑汁研究使用办法,接着找路子买,最后去国外买,现在呢,竟然把脑子动到了这里。 这就是不但想解决自己的问题,还想帮广大同胞一起解决问题! 别人自己买买也就罢了,他却已经把脑袋动到了联合国人口基金会的援助资金上。 所以陆殿卿为什么能成为后来的陆殿卿,能做出那么多事情,这就是视野,这就是格局! 她尽量让自己平静:“现在你有什么想法?” 陆殿卿淡淡地道:“我目前没什么想法。” 林望舒:“那你还说什么?” 陆殿卿:“参加我们婚礼的一位长辈,也算是世交,现在在医药管理局担任要职,过几天我去拜访下,先了解情况,目前我国和联合国人口基金会没什么合作,看看是不是能推进合作工作吧。” 林望舒:“好,那你试试吧,如果真能拿到你说的基金会援建,那——” 她想了想:“也算是一件功德了。” 陆殿卿道:“其实这一块现在有很多机会,这几年西方国家经济危机,产能过剩,他们的技术设备都在急着找出路,只是避孕设施我们国家不重视,所以一时半会没什么发展。” 林望舒听着,有些好奇,想起他上辈子的种种,用下巴抵在他胸膛上,和他眼对眼地看着:“你这次出国干了不少事?” 陆殿卿垂眼,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道:“嗯,是不少。先帮着安置了那批留学生,办了手续,之后又过去我爷爷那里,处理了工作上的事情,还顺便做了一点别的。正好我二舅也去了美国,他利用他的社会关系帮我引荐了一些人脉,加上有朋友委托我的一些事要处理,所以这两周事情都比较多。” 林望舒看着他:“那确实挺多事的。” 陆殿卿便微合上眼睛,声音越发低了:“这两周安排了很多行程,一直马不停蹄在赶。” 林望舒便心疼起来,他离开的时候,看样子就天天加班,一天睡不了五个小时,之后去了美国,又是马不停蹄地工作又是倒时差的,自然辛苦。 飞机上冷,长途跋涉的,现在还有时差。 她叹了口气,就要起身:“你还瞎折腾什么,赶紧歇着吧,你睡一会。” 谁知道陆殿卿却一伸胳膊,将她抱住了。 林望舒:“干嘛……你别闹了,先睡吧。” 陆殿卿合着眼,不过胳膊却是牢牢地圈着她。 他动了动身子,侧过来,抱着她让她贴在自己胸膛上,之后说:“我自己睡不着。” 林望舒无奈:“你想我哄着你睡还是怎么着?” 陆殿卿笑,低头将脸埋在她头发里,贪婪地吸了口:“我要抱着睡。” 林望舒:“大热天的,不要……” 陆殿卿低声说:“可是我想。” 明明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却竟然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林望舒的心便软得一塌糊涂,很乖地靠在他怀里,嘴上却说:“那就勉强让你抱一下吧,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只是谁想到,他这么一来,竟然生病了。 当天晚上六点就发现身上烫着,是发烧了。 幸好家里是备着药箱子的,拿了来,用水银温度计给他量了量体温,一量竟然是三十八度九,这眼看着就是三十九度了。 林望舒很有些担心,忙翻找出感冒药,那还是他以前从国外带回来的,把他叫醒,给他吃。 陆殿卿发烧,脸上透着奇异的红,睁开眼时,两眼也有些懵懵的,看着她,喃喃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这时候他嘴已经有些干裂了,她心疼:“吃药,然后喝点水,来,张开嘴巴。” 陆殿卿看着林望舒,不动。 林望舒哄道:“跟着我说啊——” 陆殿卿也就跟着她“啊—” 趁着他嘴巴张开,她赶紧喂药,他两眼安静地凝视着她,就着她的手把药吃了。 林望舒又喂他喝水,这次他很乖。 林望舒拿来了毛巾,用温水蘸了给他擦:“你要是困,就先睡吧,我用毛巾给你擦着,这样你舒服一些。如果温度再不下去,我们就得去医院了。” 她掀开被子,用毛巾蘸了酒精给他擦拭身体,这么擦了一番后,他便觉得身上冷,于是林望舒便给他盖上被子,抱住他。 “怪不得你之前非要抱着我,可能那个时候就要病了。” “你都要病了,你还瞎折腾!” 说这话,是很有些谴责的意味了,他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陆殿卿没说话,其实他烧得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是挪动了下脑袋,让自己更靠近了她。 林望舒有那么一刻便觉得,他仿佛一只小狗儿,还是恋着窝的小狗。 她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干涩的唇:“笨死了。” 陆殿卿费力地别过脸,哑声说:“别…万一传染…” 林望舒轻哼:“要传染早传染了。” 她叹了声,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发质轻软,带很浅淡的一点自然卷,平时根本看不出来的那种。 她低声说:“你就是太辛苦了,在国外绷得太紧了,现在突然回来,一放松,就感冒了呗。” 陆殿卿沙哑着声音,很低地道:“应该是,其实最近大家都很辛苦。” 林望舒:“你饿了吗?” 陆殿卿疲惫地垂着眼:“不太想吃。” 林望舒抚摸着他的脸,病了的人,满脸写着憔悴:“不吃饭怎么好呢,我去给你煮点粥吧。” 陆殿卿费力地笑了下:“好。” 家里有现成的材料,她熬的是轻淡的米粥,在出锅的时候加了一点点新采的青菜,味道软糯清新,这种最适合病人吃了,开胃。 先给他量了体温,稍微降了一些,只有三十七度四了,便把他叫醒,扶起来,喂他喝了稀粥。 陆殿卿吃着,舔了舔嘴唇:“还挺好喝的。” 林望舒:“那当然了。” 上辈子其实她钻研厨艺已经有点入迷了,不为了别人,自己也有点沉浸进去了。 这都不算什么事。 吃完后,她帮他漱了下口,之后也就上床一起睡了。 再次醒来却是晚上十点了,她睁开眼睛,有一丝迷糊,觉得自己好像被火烤着,之后猛地一个激灵,意识到了,忙查看身边人的情况。 他身上烧得烫人,她也有些害怕了,爬起来拿了体温计,给他量体温,结果一看,已经三十九度三了! 这温度对于成年人来说已经很高了,这可别烧傻了。 林望舒不敢耽误,拿了半片安乃近,硬喂给他吃,之后便扶住他要起来:“我们去医院吧,我有点害怕。” 陆殿卿确实已经有些迷糊了,他勉强睁开眼睛,眼神涣散地看着她,闷声道:“我没事,只是发烧,发烧等烧退了就好了,你不要怕。” 林望舒:“不行,你醒醒,我带你去医院,我记得咱们前邻家里有个板车,我去他们家借板车。他们人挺好的,让他们帮忙送一下。” 陆殿卿摇头,虚弱地道:“不用,现在太晚了,他们家有老人,平时七八点就睡。这个时候我们过去把人家全家都吵醒,我们自己去医院就行了。” 林望舒:“那就自行车,我带你。” 说完,她给他穿衣服,之后带上了钱,扶着他起来,又拿了一根长腰带,想着等会扶着他坐在自行车后面,再用这根绑着,万一掉下来呢。 陆殿卿看她这样,勉强苦笑:“没事,我还行,不会掉。” 林望舒:“那你在后面抱着我的腰就行了。” 林望舒跑着过去推了自行车,又将他扶到了大门前:“你先上来,我扶你,来——” 谁知道她走太急,脚底下一绊,差点摔了,陆殿卿又沉,两个人差点直接摔那里。 他还挺重的,身上又没什么力气,整个人看着都有些烧迷糊了,脸上泛起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 林望舒心疼又心急,害怕起来,她生怕他这是得了大病。当下想着还是得去找邻居帮忙。 他这样根本没法坐自行车,必须用板车,这个时候顾不上人家睡没睡觉了! 还有后邻也可以叫来帮忙,后邻家孩子多,半大孩子有劲,可以帮着抬。她前几天还给他们家送了肉汤,一家子挺感激的。 林望舒起身就要往外跑,谁知道这时候听到外面敲门声。 林望舒忙开门。 结果一开门,便看到了陆崇礼,他西装笔挺,戴着金属质感的眼镜,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 林望舒呆了一呆。 陆崇礼看她火急火燎的,温声问:“小林,怎么了?” 林望舒心里发酸:“陆殿卿生病了。” 她补充:“烧得特别厉害。” 这么说完,眼泪竟然落下来。 陆崇礼其实是因为工作的事,一直在和另一个部门协调开会,现在也才结束,恰好坐着车路过。 因为别人给的一大袋子水果,都是南方热带的,还算稀罕,自己也吃不了,便让司机拐过来,想着给他们留下。 当然了,天晚了,也担心打扰到小夫妻。 谁知道赶上这事,他的机关专车就停在胡同外,当即赶紧和助理一起扶着陆殿卿出来,那司机见到了,也过来帮忙。 上了车就好办了,一脚油门,直接到了医院,走急诊,开了病房,打了点滴。 听医生那意思,只是感冒而已,陆殿卿身体好,平时不感冒,突然感冒了,反而比一般人看着猛。 林望舒到了这个时候才松了口气,不过看看旁边的陆崇礼,很有些不好意思,她竟然为了发烧这种事哭鼻子,简直丢人现眼了。 病房是四人间,周围都是人,林望舒小声说;“父亲,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就行。” 陆崇礼温声道:“这次辛苦你了。” 林望舒:“多亏了父亲及时来。” 陆崇礼注视着睡过去的儿子,过了一会才道:“殿卿从小身体好,很少生病,应该是最近这一段太辛苦了,他出国行程安排非常紧,一直连轴转,绷太紧了,回来后一松懈就病了。” 林望舒听这话,更不好意思了,回来后他们竟然还瞎折腾,如果不瞎折腾这一遭,未必就病了吧。 陆崇礼:“这也是他自己想太多了,殿卿从小就是优秀的孩子,可能我也给了他一些压力,他工作后,比其它同事都努力。” 林望舒想起之前在陆殿卿单位,两个人说的话,便低声说:“他可能对自己要求有点高。” 因为别人提起来,他是谁谁的孙子,是谁谁的儿子,总归会多几分期望,他也被期待着要优秀,并不敢有丝毫大意马虎。 虽然确实优秀,但一直被人这样高标准的要求,总归会累吧。 陆崇礼却道:“其实我对他没有什么要求,他自己喜欢怎么样都行,他母亲也是这么和他说。” 他轻叹了声:“他小时候,我倒是劝他多出去玩,那时候他好像很喜欢和你玩,你们一起玩不是挺好的。” 林望舒想起这个就脸红,他想找自己玩,但是自己哥哥提防着他,自己也对他不太上心。 陆崇礼:“所以我之前就说,让你带带他,他性子太闷了,你们结婚,他母亲松了口气,说他这样子,早早结婚挺好,和你结婚,她也放心。” 林望舒听着这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轻轻点头。 陆崇礼:“按照计划,接下来他的工作安排得还是很紧张,下个月还要出去。” 林望舒:“哦,那这次得多久?” 陆崇礼:“这次可能要半年。” 林望舒听了这个时间,有些意外,不过好像也在意料之中。 他不可能一时守着家,这次两周就回来,其实还算好的,正常来说,他在外一口气几年都有可能。 现在才半年…… 陆崇礼看了她一眼:“这只是目前的安排,我还没和他谈,不过你们才结婚,这件事你们可以商量下——” 说话间,就听到敲门声,却是值班的主任医师,由陆崇礼的助理陪着进来的,态度非常恭敬,先讲了陆殿卿的情况,表示没什么大碍,只是普通感冒,不是病毒型的,肺部并没感染。 陆崇礼表示了感激,医师又说起来,说是刚刚查过了,有现成的单人病房,单人病房条件好,还可以陪床。 听那意思,陆殿卿可以转过去。 陆崇礼看向林望舒:“小林觉得呢,那就换个病房?” 林望舒也不太懂,不过当然希望陆殿卿住得好一些,当下点头道:“好。” 于是陆殿卿便被送进了另外一处病房,这处病房和其它地方很不一样,全部都是洋灰地,地面涂着一层蜡,走廊里是绿白两色的墙壁,两旁还摆着沙发,墙上挂着徐悲鸿的骏马图,进了病房后,竟然铺着大地毯,还有电视机。 陆崇礼解释道:“如果平时就算了,也没那么多讲究。不过我明天还有重要的会议,没法在这里陪着,只能辛苦你照顾他了。你住这边,条件好些,不至于太受罪。” 一时又叮嘱了几句,临走前道:“这次美国之行辛苦他了,让他安心休息几天,单位那里我会给他请假。” 陆崇礼走了后,林望舒折腾了一遭,也有些累了,坐在陆殿卿病床边呆呆地看了他一会,护士进来,亲切小声地查看了情况,让她可以休息,说她们会定时进来量体温看吊瓶。 林望舒见此,倒是没什么担心的,看来这医院的护理非常好,一切有医生护士,当下也就躺在另一张家属床上,没多久昏沉沉睡去了。 第76章 第 76 章 第76章住院 第二天醒来时,陆殿卿就好多了。 医生来检查过,说是没什么大问题,烧来得快,退得也快。 陆殿卿身上还有些无力,不过精神比起昨晚已经好多了。 林望舒见了,这才放心。 医生出去后,有护士送来了盒饭,看着倒是很丰盛,有荤有素也有汤,林望舒照顾陆殿卿一起吃饭。 筷子递给陆殿卿,他却眼巴巴看着林望舒。 林望舒明白了:“你现在不是好多了吗?自己也可以吃吧。” 陆殿卿:“我手上没有什么力气。” 林望舒:“怎么跟小孩一样!” 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喂他吃了,两个人一起吃好了。 吃着的时候,陆殿卿问:“我父亲来过是吗?” 林望舒:“你怎么知道?” 一时便把昨晚的情况说了。 陆殿卿:“父亲他从来严以律己,这次估计是因为你在,我们才住了这个房间。” 林望舒开始还没明白,后来突然懂了,这病房条件显然超出了一般的规格,不是随便可以住的,应该是特殊用途的专用病房。 昨晚陆殿卿父亲还有事,肯定只能自己陪在这里,但儿子病了他扔下儿媳妇照顾自己一走了之也不好,便把陆殿卿和自己安置在条件好的病房里了,算是变相弥补吧。 大概类似于结婚时的金钱弥补… 林望舒:“其实我怎么着都行。” 她想起昨晚,陆崇礼问她意见,她就傻傻地说那就换吧,竟然没明白里而的意思。 陆殿卿:“也没什么,我差不多好了,今天我们就出院吧。” 林望舒却有些担心:“真好了吗,会不会回头又发烧?” 陆殿卿看了眼林望舒,她满脸担心的样子。 他无奈笑了:“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种发烧,当时看上去厉害,挺一挺就过去了,结果他竟然因为这个办了住院…… 林望舒更无奈:“可你当时看上去很严重啊!” 可能在她心里,他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样子,反正很厉害,结果就那么病了,感觉这个世界仿佛颠倒了,失去了原来的秩序,这让她心慌,会衍生出一些奇思怪想式的担忧。 陆殿卿抬手,握住了她的:“我当时只是身上没力气,发烧都这样,没大事。” 其实当时他很清醒,清醒地知道她的焦急,她想骑车带自己过来医院,想把自己扶上车,后来还急哭了,他也很急,可身上没有任何力气,也说不出话安慰她。 林望舒叹了口气:“反正你以后自己注意,不要生病了,不然挺让人着急的,我都吓坏了。” 陆殿卿眸光温暖,含笑看着她:“我以后一定注意,不会让你担心。” 这时候,主任医师过来了,查看了陆殿卿的情况,其实是建议他再住一天,不过陆殿卿还是想出院,主任医师见此,也就随他了。 回家的时候,陆殿卿要骑自行车带着林望舒,当然被林望舒拒绝了。 她笑着说:“关键时候,你的妻子是能美救英雄的!” 陆殿卿眉眼含笑:“那我就靠你了。” 林望舒带着陆殿卿往家走,等回到胡同里,恰好看到雷正惠出门。 雷正惠看到他们,疑惑地扬眉,显然不明白这两位在干嘛。 林望舒心情好,懒得计较,看也没看。 进了家门后,林望舒很殷勤地将陆殿卿安置在床上:“好了好了不许动,乖乖躺着,炊事员要给你做饭去了,领导快说你要吃什么。” 陆殿卿想了想:“我还想吃昨晚的粥,我觉得很好喝。” 林望舒:“那也行,那个不费什么功夫。” 这边林望舒便去厨房忙了,等把粥慢慢地炖上,她回到卧室,却发现陆殿卿已经拿了一沓资料在看了。 “你干嘛呢?”她无奈。 “在国外搜集了不少资料,这些我需要归纳整理下。” 林望舒英语好,一眼便看出,这是国外工业机械行业的英文分析资料。 “你怎么在看这些?” 按说这些和他的工作不搭界,这是他以后要做的,没想到现在已经涉猎了。 陆殿卿:“这两周出国,除了避孕工具的资料,也有这个,我倒是有些兴趣,所以随便看看。” 林望舒凑过去看。 陆殿卿见她感兴趣,便道:“我和你提过,这次工程机械部的一位朋友私人委托我的,他们去年向美国的卡特彼勒公司采购了几十台铺管机,接下来他们也有这方而的意向,但是这种国际采购对于国内来说毕竟少见,也没有经验,所以让我帮忙顺便了解下那边的市场。” 林望舒看着那些英文资料,心里明白,这果然就是了,这是他以后的路。 陆殿卿:“我对于这些也不了解,恰好舅父帮我引荐的几位这个行业的朋友,要到了这些资料,这些资料过于专业,有很多术语,我还能看懂,想着帮他们整理下再给他们。” 林望舒:“那也挺好的……” 怪不得他父亲都说他行程紧,公事私事一把抓,又是工作又是联合国基金会,竟然还和卡特彼勒公司接触了。 陆殿卿笑道:“只是恰好我舅父在,所以请他引荐下,这种机会很难得,当然尽量多接触。” 林望舒低头看着那些资料,没说话。 卡特彼勒这次在中国的销售,只是第一次罢了,再过几年,这家美国公司将和中国工程机械行业的一些重要国企进行技术合作,甚至还会开始建厂。 就在八十年代,中国工业机械行业将开始如火如荼的十年,装载机技术,推土机技术,液压机技术,这些都将向西方取经,开始长足的发展。 后来工程机械部还专门成立了一个联合引进卡特彼勒技术办公室,大家就叫卡办。 卡办专门协调各工厂与卡特彼勒的合同执行和技术交流,可见当年卡特彼勒产品在中国工业机械行业的地位。 而这一切,都是陆殿卿一手推动的,他的公司就是卡特彼勒在中国最大的代理商,陆殿卿几乎就是八十年代中国机械工业发展的幕后推动人。 她看着这一切,心里难免有种玄妙感,河流终究汇向大海,看来有些人的命运,依然会按照既定的轨迹进行。 只是不知道,眼前的陆殿卿在十年后会是什么样,自己又是什么样? 当两个人发生了交集,按说有些东西应该已经变了。 陆殿卿看着林望舒:“怎么了?” 林望舒忙收敛了情绪:“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怪不得你这么辛苦,敢情除了工作的事,还忙了别的,你这不是刚刚病好嘛,应该多休息,干嘛非急着看这个。” 陆殿卿:“其实并不费什么力气,就是看看。” 不过这么说着,他还是将那些资料收起来,放到了一旁。 林望舒:“昨天你生病睡着的时候,父亲和我说——” 陆殿卿轻声问:“说了什么?” 林望舒:“他说接下来会安排你出国,大概要半年。” 陆殿卿神情微顿,默了一会,看向林望舒:“那你怎么想的?” 林望舒:“我倒是没什么,这是你正常的工作,本来就是,对不对?” 陆殿卿只抿唇看着林望舒。 林望舒:“怎么了?” 陆殿卿:“我并不知道,父亲没和我提过,所以这消息对我来说有些突然。” 林望舒:“可是……你应该早就预料到的啊,本来你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 陆殿卿:“对。” 林望舒看他这样,便道:“再说才半年,才半年而已,半年你就回来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陆殿卿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你说得对,只是有些突然,我以为我可以多陪你一段。” 林望舒笑,歪头打量着他:“原来你是舍不得我了?” 她以为他不会承认,谁知道他定定地看着她,却是低声说:“是。” 他望着她,哑声问道:“那你呢,你告诉我时,你舍得吗?” 林望舒竟然有些脸红了:“我也有点不舍得,不过也还好。” 她想了想:“你赶紧好起来,等你病好了,我们——” 陆殿卿安静地注视着她,低声问道:“我们什么?” 林望舒小声说:“可以试试你在美国买的那些,不是六十多个吗?不用的话,万一过期了呢……” 陆殿卿顿了片刻,才哑声道:“好。” 陆殿卿这病来得快,走得也快,其实中午时候,他精神就好起来了,他开始收拾家里,还打开了行李箱。 他这次出去,倒是买了不少东西,有几瓶洋酒,各种各样精美包装的零食,除此之外竟然还有皮带和高跟鞋。 陆殿卿将这些东西分了分:“这些零食有一份我要带到办公室里分给同事,其它的带到你爸妈那里,剩下的你吃。” 至于洋酒,一共带了四瓶,两瓶拿去给林望舒父母,另外两瓶留着,以后也许有需要。至于皮带皮鞋什么的,自然都是买给林望舒的。 “按说尺码应该是对的,你穿穿看,不合适的话只能送人了。” 这是一双浅口高跟鞋,说是高跟,其实并不算高,恰恰好适合上班穿的高度。 林望舒试了试,这一看就是上等牛皮做成的,穿上去很舒服。 她笑了:“你还真买对了。” 陆殿卿:“这个也不要票,可以随便买,就是可惜买多了也不好带回来,同去的同事都买了不少。” 林望舒穿着鞋子走了两步,自然是满意,要知道现在一美元还不到两元人民币,而国外的制造品质到底是好,而且还不要票,怎么着都值。 林望舒又看了看那洋酒:“我家里人没喝过这个,估计不习惯,你留着回头送别人吧。” 陆殿卿:“也没什么要送的人了,这两瓶是给岳父母带的,既然没喝过,那不是正好尝尝。” 林望舒想起那个大袋子:“昨晚父亲提过来的,当时你病了,他就随手放门口了,我都忘记这一茬了。” 陆殿卿也记起来,赶紧过去拿进来,发现里而是一些热带水果,佛佛头果,杨桃,还有鸡蛋果。 这些在北方都是非常罕见的,一般人见都没见过。 陆殿卿:“这个挺多的,我们两个也吃不了,明天也带过去吧,到时候一起吃。” 林望舒却想起一件事:“反正挺多的,我拿几个,给前后邻居分分吧,我现在发现远亲不如近邻,平时有个什么事,也好开口。” 陆殿卿:“好,还有我从国外带的巧克力,给后邻一些吧,他们家有孩子,估计喜欢这个。” 林望舒:“嗯嗯,我知道。” 一时林望舒给前后邻居送吃的,大家哪见过这个,都觉得稀奇,倒是不好意思起来,那后邻才买菜回来,忙不迭给林望舒塞了一把韭菜:“我瞧着倒是新鲜,你们尝尝,你们尝尝。” 林望舒舒怕他们过意不去,便收了,笑着道:“我们家正说要吃韭菜鸡蛋的饺子呢,可省了我功夫!” 前后邻居,前而是老编辑家,文化人,素质挺好的,后而家里孩子多,家境一般,但也是懂礼的人,而且林望舒记得,他家孩子以后虽然不至于说大出息,但都发展得不错,日子红火。 这么前后一照量,林望舒倒是满意,这块儿总体风水不错,也就雷家有些碍眼。 回到家,这时候陆殿卿收拾差不多了后,又把院子打整了一番,到了夏天,那些丝瓜藤蔓爬得飞快,已经越过了墙头,还有些缠在了其它菜上,他重新用竹竿绑了架子,把丝瓜藤蔓搭在架子上来引。 林望舒放暑假,陆殿卿又不用上班,两个人倒是闲了下来,下午时候,林望舒学习,陆殿卿便把他带回来的资料整理着来看。 傍晚时候,他摘了丝瓜,加了一点点辣椒来炒了。 那辣椒用油爆过,并不太辣,只是稍微提味而已,比一般的辣椒要香。 吃过饭,天黑了,两个人坐在窗子书桌前,各自低头忙着自己的事。 听着外而的虫鸣声,林望舒抬头看向窗外。 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不见一个,天漆黑漆黑的,不过有无数的萤火虫在翩翩飞过。 林望舒侧首看向身边的男人,他微低着头,拿着笔,在那些英文中认真地勾画着,偶尔会蹙眉,翻页。 正看着,陆殿卿抬起头来:“嗯?” 林望舒抿唇笑了:“没什么。” 她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而已。 这么一想,分开半年也不算什么。 半年的时间,高考是不是也都考过了? 第77章 第 77 章 第77章真假玉镯 第二天是周日,陆殿卿和林望舒过去了白纸坊,提了两瓶洋酒,还带了一些美国带来的零食,带了陆崇礼送来的南方水果,这些东西自然是很稀罕的,倒是让大家围观不少。 关彧馨也喜欢得合不拢嘴,又说起她以前喝过洋酒,就是不知道这个和以前的一样不一样,中午吃饭时候,干脆开了一瓶,大家尝了尝。 说实话,其实不太喜欢那个味儿,关键是尝个稀罕。 至于佛头果,那更是没见过,也就林观海听说过,打开各人尝了一点,这个可真甜,南方日头足,晒得时候多,水果就是比北方甜。 吃过饭,大家热火朝天说话,又提起来林观海结婚的事。 陆殿卿道:“如果大哥缺什么,我可以帮忙看看。” 林观海笑了:“那倒是不用,其实陆续慢慢备着,该有的都齐全了。” 林望舒:“木料呢?柜子家具都打了吧?” 她知道自己结婚时,用了大哥积攒的木料,心里还是想着给添补上的。 林观海:“也都差不多了,该有的都打了,反正东西都不缺了。” 当下又说起结婚报告的事,林观海的报告已经打了,估计能批下来,批下来就得结婚了。 说话间,林望舒听那意思,现在关珠清和雷正德已经准备着结婚的事了,据说已经开始买衣服了,这速度倒是挺快的。 不过大家也不太想理会关珠清这个茬,提一提也就过去了。 吃过饭后,大家又打了一会牌,倒是玩得尽兴,等小两口骑着车子回去新街口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谁知道到了新街口,就见来客人了。 原来陆殿卿生病住院的事,竟然一下子传遍了,陆殿卿的姑姑,还有几位朋友,都陆续过来探病了。 这天又是周日,陆陆续续的都是人,问起来他怎么了。 林望舒见此,便把陆殿卿带来的零食分给大家伙吃,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说话吃零食的,倒是也热闹,陆知义突然道:“对了,我打听了打听,下个月你们单位有名额,殿卿你要不要打一个申请报告,要一个生孩子的名额。” 陆殿卿听这话,笑了:“姑母,我怎么没听说我们单位有名额?” 陆知义:“前几天我不是遇到你们单位的王副部长嘛,他以前是老爷子底下的人,我说起这个事来,结果人家一口应承了,说不缺名额,你想要的话,尽管要,随时给你批。” 在场的堂表兄弟姐妹一时都有些尴尬,他们知道陆殿卿不想要,但是陆知义这么问,算是逼着陆殿卿要了。 陆知义说这话,看向旁边的林望舒:“我说小林,你现在是老师,当老师最闲了,还有两个月寒暑假,这种工作最适合女人家了,回头生了孩子也方便养,你觉得呢?” 林望舒还没说什么,旁边陆殿卿已经道:“姑母,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考虑了。” 陆知义还想说什么,陆殿卿已经道:“望舒,你去前街铺子看看,我记得那边能订冰激凌,你去说一声,让他们给送一桶吧。” 林望舒正巴不得出去走走呢,她一走,这位姑母自然就交给陆殿卿应付了。 当下忙笑着说:“今天天热,确实应该要桶冰激凌,我过去看看。” 说完赶紧起身出来了。 等她磨蹭着回来,自然粥都凉了,亲戚们该走的都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关彧馨过来了一趟,提了一个大袋子,打开后,里面装着一只鸡、荷叶、莲藕,还有一些云茯苓。 “这荷叶是你哥一大早去什刹海买来的,趁着天没亮采了荷叶,望舒你拿云茯苓配着来蒸荷叶茯苓鸡,回头给殿卿吃了,肯定消暑降温,这个也补身子。” 林望舒也是诧异:“妈,至于嘛,他这都已经好了,还巴巴地送这个来!” 关彧馨:“我也是顺路,反正一大早也没什么事!” 说完人就匆忙走了。 林望舒:“那你先别去单位了,我给你做了这个吃吧?这个味儿肯定好。” 什刹海里潜水芙蓉产出的莲藕脆爽鲜嫩,荷叶也是好东西,清亮香远,这大热天吃了,再没比它好的了。 陆殿卿其实身上也有些懒懒的,想着反正父亲给自己请假了,便道:“那我上午在家歇着,下午再去单位。” 林望舒当即进厨房,蒸了这荷叶茯苓鸡,其实除了荷叶茯苓外,她还放了炙甘草,荷叶是清热解暑的,鸡肉是温中益气的,甘草气血双补,大夏天的,可以清补可以调理,对高烧过后的陆殿卿再适合不过了。 又把那莲藕凉拌了,自然是鲜美开胃,陆殿卿很有些惊讶;“你做得这么好吃。” 林望舒心里暗自得意,不过却道:“是这荷叶好。” 一时看着那莲藕:“你既然要去单位,把这莲藕带过去一些给爸爸吧,他随便凉拌了吃,味道应该都不错,哪怕生啃都好吃。” 毕竟是天没亮就从什刹海弄来的,取那么一个鲜味儿,别处就是再花钱,也不见得有。 陆殿卿:“好,那个荷叶鸡也不错,我们晚上吃也未必新鲜了,我们只吃了半只,另外半只我也带过去吧。” 林望舒:“这样好吗……那我们回头再蒸一只新的给父亲呗。” 毕竟只剩下半只了,虽然是提前分开了,并没有碰,但万一陆殿卿父亲觉得是吃剩下的呢。 陆殿卿:“不用了吧。” 林望舒想了想:“那你就说我们特意给他留下来的半个?” 陆殿卿笑望着她:“我知道怎么说。” 晚上时候,陆殿卿回来,根据他的说法,陆崇礼对那荷叶茯苓鸡赞不绝口,连说好吃,又夸了林望舒厨艺好。 林望舒听着,突然想笑,便故意问:“我特别想知道你怎么和父亲提起我的,是不是替我吹了很多牛?” 陆殿卿:“你想多了,其实我没说什么。” 林望舒凑过去,笑盈盈地道:“父亲说,我去了,你就坐得直了,写字认真了?” 陆殿卿脸上有些红,望着她道:“你趴在墙头,睁着眼睛,一直眼巴巴看我,我哪知道你要干嘛……” 林望舒:“我哪是看你!” 陆殿卿:“那你看谁?” 林望舒:“我看我未来婆婆啊!” 陆殿卿不信:“你就是看我。” 她歪着脑袋,托着下巴,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直看他。 林望舒:“我随便看看嘛,我哪知道你偷偷喜欢我。” 陆殿卿挑眉:“我没有偷偷喜欢你。” 林望舒软哼一声:“死鸭子嘴硬,陆殿卿我早告诉你了,不要这么端着!” 他淡声道:“我光明正大喜欢。” 林望舒一听,差点笑出来:“你怎么光明正大了,哼,我都不知道呢!” 陆殿卿瞥她一眼,很有些埋怨:“因为你迟钝,你笨。” 林望舒看着他那个样子,还是忍不住笑:“我觉得是因为你性子闷,父亲都说,你性子闷,知子莫若父,你还能抵赖?” 提起陆崇礼,陆殿卿正色道:“给你说正事,今天我和父亲谈到了孩子的问题,告诉他我暂时不想要孩子,他没多问,就说随我们,还说你的工作现在做得很好,让你好好干就是了。” 林望舒一听,自然高兴:“既然父亲都亲口这么说了,那姑母的话,也就没必要理会了。” 之前她妈就说试探过陆殿卿父亲的意思,现在更加确凿了,她可以再也不用理生孩子的茬了。 陆殿卿:“对,本来就没必要,她也没办法做我们的主。” 林望舒:“那就好,我还想拼一年,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如果放开高考,我想考大学,上了大学我还想好好学习呢,早早怀孕生孩子,到时候我的人生都围着孩子打转了!再说,我还不一定能生出来呢,我开始就和你说过,大夫说了我生孩子困难。” 她想着人就是这样,没结婚前,如果知道非要生孩子,那她肯定就撤了,那时候就算有些失落难过,但也没什么大伤害。 可是现在结婚了,两个人蜜里调油,这个时候如果非说必须生孩子,那可真是当胸一箭,让人前不得后不得。 说白了,就是沉没成本大了,让人舍不得了。 毕竟日子过得好好的,因为一个分歧就当机立断离婚的有几个。 陆殿卿低首凝视着她,默了片刻,才低声说:“没什么,我开始就说了我们可以不要孩子,再说除了我姑姑,没有人给我们这方面的压力,我父母我也可以做主,我爷爷那么多晚辈,他也不缺我们这里的孩子,你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林望舒:“嗯,我知道。” 陆殿卿:“高考的事,不是年底,就是明年初了,看具体审批过程,这个消息已经确切了,往届生也参加,年龄放得很快,你肯定有机会,先争取考大学吧。“ 林望舒顿时吃了一个定心丸:“好!” 陆殿卿:“我要出国的话,临走前需要交代的事比较多,我爷爷这两天回来,我们得去看看。” 林望舒:“爷爷回来了?那看你的,你说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陆殿卿:“应该是后天回来,到时候我带你过去。另外我们西厢房不是还有一些木料吗,之前装修剩下的,今天找个板爷,帮我们拉过去白纸坊,你哥总能用得上。” 林望舒:“你说得是,就算不打柜子,打棚子什么的也有可能。” 陆殿卿:“还有一件,我出国的话,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也不是太放心。” 林望舒:“不放心?” 陆殿卿:“一个人,万一生病了呢,也没人照顾你,所以我想着,等我出国,你就过去你娘家住,你大哥马上要结婚了,你可以交一份伙食钱,平时出手大方些,和你嫂子处好关系,和娘家也能互相照应着。” 这也是他今天过去白纸坊就想过的,毕竟他家族人虽然多,但林望舒并不熟,自己母亲不在北京,父亲也不方便经常过来看她,只能靠着娘家了。 他又道:“你家住房紧张,可以让你二哥先来我们这里住,他一个大男人,倒是无所谓的。你二哥一向疼你,这个应该没得说。” 林望舒想想:“我二哥肯定没问题,实在不行让他在故宫住宿舍凑合凑合呗!不过回娘家的话,那边环境不好,学习不够安静。” 陆殿卿:“那你可以过来这边学习,就像上班一样,平时吃饭睡觉回去。” 林望舒:“倒是也行。” 到了第三天,陆殿卿和林望舒一起过去了东交民巷,看望了陆家老爷子。 陆家老爷子是一个和蔼慈祥的人,已经八十岁的他精神矍铄,风采怡然。 陆殿卿和林望舒过去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孙辈,陆殿卿的四叔和姑母都在。 屋子里热,老人家不喜欢用空调风扇,就在院子里阴凉处,一大家子或坐或站的,在那里说话。 林望舒这是第一次拜会老爷子,自然是恭敬小心,不过陆老爷子也是很好的人,几句话便化解了陌生,气氛倒是不错。 说话间,不知道怎么提起陆殿卿生病的事,陆老爷子颇有些不满:“你父亲对你逼得太狠了,这都是被他累病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恰好陆崇礼进门。 陆崇礼上前恭敬地见过了,道:“父亲,他只是在飞机上冻到了,倒是和我没关系。” 然而陆老爷子显然是不满:“怎么和你没关系?你不是他的顶头上司吗,他的工作不是你安排的吗?” 陆崇礼便笑了,一笑间温润谦和:“父亲说的是,这个确实怪我。” 其它人见此,都笑起来,纷纷表示,老爷子肯定是对的,老爷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林望舒从旁,也忍不住笑。 就在刚刚,她突然觉得陆殿卿父亲某些举止言谈其实和陆殿卿很像——或者应该说陆殿卿像他的父亲。 她再一次想起上辈子的陆殿卿,那样一个陆殿卿,经过岁月的锤炼后,其实最终会变成他父亲那样吗? 她总觉得,比起如今的陆崇礼来,上辈子那个三十五岁的陆殿卿过于冷漠,少了几分温润的包容感。 并不觉得那样的陆殿卿在五十多岁会成为今天的陆崇礼。 也许光阴的河流在某个地方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陆殿卿就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陆殿卿是八月初出去国外的,临走前,他自然是很多不放心,倒是嘱咐了许多,包括自己工资怎么领,家里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找谁,都给她说清楚。 他又怕她不上心,最后道:“反正有什么事你就找我父亲好了,如果他不在,就找庄助理,庄助理上次你见过,他会一直在北京,一定能找到。” 林望舒:“我知道……” 陆殿卿:“你大哥马上结婚,你大嫂人还不错,但是你长期住在娘家,也怕起了间隙,你平时该花钱花钱,粮票饭票什么的都交给妈好了,不要怕花钱。” 林望舒:“你放心好了,我懂,再说有我爸妈我哥呢,我这当姑奶奶的哪至于受气。” 陆殿卿无奈,摸了摸她的头发。 林望舒明白他不放心,嘟哝:“那么担心干嘛,我以前没结婚也是那样过的啊……” 陆殿卿凝视着她,低声说:“那不一样,你现在是我的妻子。” 林望舒听他这一说,倒是笑起来:“放心好了,我又不傻!” 陆殿卿走了后,没多久,林观海和肖爱红也就热热闹闹地结婚了。 他们两口子住在新盖的房子里,当初林望舒住的那间房,本来是林听轩住,不过林望舒要住,自然是把林听轩先赶出去了。 林听轩二话不说,卷着铺盖卷去宿舍了,于是林望舒又住回了白纸坊的大杂院。 其实这边住着倒是便利,距离附属中学近,开学后,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到,她倒是更喜欢了。 刚开始的时候,虽然很惦记陆殿卿,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过她很快将心思投入到教学和学习中,那些惦记着的心思也就淡了。 她每天忙得马不蹄停,白天在学校上课学习,中午会和学生一起吃饭,和他们探讨下学习问题。 现在社会上已经有些传闻了,都在说起高考放开的事,当然了这种事有人信有人不信的,信的可能拿起书来学,不信的就当没这回事,还会吊儿郎当地说别人干嘛当回事,这才是犯傻了呢。 林望舒虽然不好和学生说实话,但是也几次给学生鼓劲儿,让他们努力学,她现在在学生中也很有一些威望,大部分学生都认真听着。 甚至连那李红柱,都开始努力学习了,甚至据说比别人都用功,黑天白夜地学。 这倒是让她欣慰,让她觉得,自己当时到底没做错,也许自己已经改变了这个学生的一生,谁知道呢。 下班后,林望舒就在房间里挑灯夜战,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是时候长了,大杂院里难免有说闲话的,有的好奇说殿卿出国了你怎么没跟着去,有的说殿卿出国了你怎么就回娘家,反正那话里意思,多少带着几分探听。 她勤快学习,也引来大家好奇:“就算放开高考,也是应届生吧,你早毕业了,也不能考,有什么用呢!” 对于这种话,林望舒只当没听到罢了,毕竟说了也白搭,她自己把自己顾好就行了,管不着别人怎么说。 关珠清已经和雷正德结婚了,据说结婚的时候还闹了一场,她也想去北京饭店结婚,但是雷家的意思是,随便找家得了,为了这个,关珠清死倔着,雷正德也闹别扭,最后终于,雷家答应了,果然也去北京饭店摆了桌。 对于这些,关彧馨提起来就想笑:“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去了有什么意思呢,还不是看雷家的嘴脸。 因为这个,林家压根就没参加她的婚礼,反倒是陆家参加了,也给送了礼。 陆殿卿这一房,陆殿卿不在,她意思意思让人代上了礼。 关珠清却因此不高兴,她觉得姑姑“不给她留面儿”,倒是冷淡了林家很一段。 林望舒知道这些,自然是当没这回事,就算一个胡同住着,都是你嫁你的,我过我的,更何况她现在躲到了白纸坊大杂院里,谁稀罕搭理一个关珠清! 谁知道那天,中秋节,林观海提了一盒月饼过去给关敬城,当天晚上,关敬城带着关珠清过来了,来看姑姑的。 关敬城对于关珠清的事当然是看不上,心里膈应,但到底是女儿,女儿过节过来看看姑姑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也就带着她过来了。 过来后,关珠清倒也是规规矩矩地叫了姑姑,也和林望舒打了招呼,口中叫姐,很乖巧的样子。 关彧馨见此,伸手不打笑脸人,便也问起来她婚后的种种,听着雷正德那小子对她倒是不错,也就放心了。 关珠清:“至于我婆婆那里,她时不时说我,但有正德护着,我倒是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关彧馨笑了:“那就好。” 关珠清看了一眼林望舒,道:“其实我现在想着,婆媳关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婆婆再刁钻,只要自己男人向着自己,怎么都不怕,先拿捏住男人,别的都不用担心。” 关彧馨点头:“这倒是,还是珠清你有本事,能拿捏住男人。” 关珠清听着这句话,倒是多少有些得意了,她笑着说:“姑母,说实话,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正德对我好,他们家各方面也都好,我嫁过去,这不是挺好的,虽然不是什么大前途的人家,但是知冷知热的,正德对我也好,又是守着家的。” 旁边关敬城听着,皱眉:“珠清,说得叫什么话!” 关珠清:“也是说实话,我姐现在,住到了娘家,我看着其实也心疼。” 林望舒一听:“心疼我?妹,你可放心吧,我这日子挺好的,你不用操心我。” 哪里也轮不着她来心疼自己。 关珠清叹了声:“行,姐,我知道了。” 林望舒和关敬城告了一声罪,也就先回屋学习去了。 关彧馨从旁笑了:“别看小陆不在家,但是望舒可是一点点不受委屈,小陆的工资每个月都是按时领,望舒不去领,她公公的助理都会过来给她送,一个月都不缺!我看陆家比咱们家还讲究,知道家里人出去了,媳妇在娘家住着,瞧,这不是中秋节,小陆的表姐和堂弟还过来看了望舒,提了两大包点心月饼的,五斤猪肉,还有一些新鲜货,说是长辈给的,我这不是还说,让望舒过去陆家看看老人,也算是替小陆尽孝。” 关敬城:“陆家那是懂礼的,姐说得对,人家长辈做事,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再说了,小陆出国,那还是为了工作,为了国家,我们望舒回娘家住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 关珠清听了,却是很有些不服气,只是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候,恰好肖爱红过来,肖爱红和林望舒关系好,说得热火朝天的,又问起关敬城以前中秋节过节的事,大家便提起过去的那些老规矩。 关敬城本来因为女儿,脸色已经不太好,现在和外甥女和外甥媳妇说话,才算勉强好转。 关珠清坐在一旁,也觉得没意思,恰好这个时候林听轩进来了。 她便忙道:“听轩哥,有个事,正想问问你呢。” 林听轩:“什么?” 他对关珠清很看不上,能嫁给雷正德那种人,他就不能看在眼里。 现在还搭理关珠清,也是看在舅舅面子上。 关珠清:“听轩哥,你看我这镯子,是什么来路,能看出来吗?” 林听轩淡扫了一眼:“镯子?” 关珠清一下子笑了:“瞧,我这手上的镯子,这是我婆婆给的,说是祖传的,据说还挺贵的……不过我哪里懂呢,就想着让听轩哥看看。” 林听轩没什么兴趣:“字画我懂,石头也懂,但是镯子就算了,我哪懂那个!” 肖爱红好奇,已经凑过去看了,关珠清便捋下来:“你瞧瞧,这个据说是有些年头了,好东西,我婆婆说,这是新媳妇的见面礼,以后要传给我们子孙的。” 肖爱红那么瞧了一眼,突然道:“我怎么觉得这个镯子眼熟呢,瞧,这里还雕着牡丹花纹,这个我见过啊!” 关珠清:“怎么可能,这个是古董,唐朝的牡丹富贵手镯,要说别的古玉手镯,从古墓里淘来的,到底不吉利,可这个不一样,这个据说是明朝那会儿得的,一直留在宫里头用,嘉靖帝的皇后戴过的,后来又流传到了清朝,清朝内库里一直收着的!” 她其实对这一段如数家珍,都听了好多遍了。 肖爱红:“不对……这个手镯望舒不是也有一个吗?” 当下她就喊:“望舒,你快来看,这不是和你那个手镯一样吗?” 林望舒其实在里屋能听到外面声音,现在听这话,也觉得纳闷,就过来看,一看之下,也是笑了。 这不就是之前戴在沈明芳手上的那个吗,那是假的啊! 没想到现在当宝贝竟然传给了关珠清,她也是笑了。 肖爱红:“你的那个呢?” 林望舒:“可巧了,就在我箱子里放着呢!” 一直不住在新街口,也怕万一遭了贼,所以她把值钱的都放在箱子里带过这边来了。 关珠清:“你也有一个?” 关彧馨瞧了一眼关珠清那镯子,淡淡地道:“别管好赖,既然是他们家给你的,你就好好戴着吧。” 关敬城也看出门道了,他替自家姑娘寒碜,忙道:“珠清,这是婆家给的,听你姑的,安心戴着,不管怎么样,都是婆家心意。” 可是关珠清却已经起了这个心,她爸她姑越是劝,她越觉得得比比,当下道:“姐,这个只有一个,你怎么可能有呢?你哪儿来的?拿出来让我开开眼呗!” 林望舒一下子想起来西游记里的真假葫芦了,她笑着说:“巧了,我这对也是婆婆送的,香港婆婆送的,和你的还真一模一样,我就纳闷了,难道这镯子也分公母?” 林听轩那是什么眼儿,一眼扫过去就知道真假,他淡淡地说:“珠清,你那个假的吧,你婆婆也真是的,给你一个假的?你还来显摆?也太跌份了!” 可关珠清不服气:“怎么可能,这是家传的,说是花了不少钱呢,怎么可能是假的?就连正德都说,这个贵!” 林望舒看着关珠清,她就不明白,这个表妹到底是犯了什么邪,没完没了? 她淡淡地道:“我给你看看我的。” 说着,她进屋,打开箱子,拿来了自己的镯子:“比比对对也就知道了。” 关珠清一看林望舒的镯子,就要接过来。 不过林望舒想得多,自己戴手上:“就这么比比吧。” 两只手腕,两只镯子,就那么凑在一起,乍看还真一样。 不过林听轩自然是行家,直接拿出来手电筒,拿出来放大镜,就这么一比量:“睁大眼,好好瞧瞧。” “瞧见没,望舒这个没斑驳,没土锈,温润内含,质地莹润,这就是传世玉,上等传世玉,从玉皮看是宋朝做的,风格是唐朝,应该是宋仿唐传下来的,从宋朝传下来的玉镯,保存好,这个很稀罕。” 一时又道:“再看你的,你对着手电筒的光看,看到没,外面看着也有一层包浆,一般有这种包浆的是出土玉,是长时间埋藏地下逐渐形成的,但是你这层包浆松散,估计是做的假包浆,想模仿出土玉,不过又没模仿成。” 说着,他直接拿来火柴:“我给你烧一下就知道了,这层包浆其实就是胶,一烧就没了。” 本来关珠清还觉得自己这镯子是好东西,现在听林听轩这么说,整个都傻眼了。 她愣了愣:“这,这,给我烧坏了呢!” 林听轩挑眉笑了:“烧坏了?一个假货,怕什么怕?” 关敬城从旁看着,真是恨铁不成钢,他无奈叹息:“都给你说了,假的!连出土玉都不算,就是大手做出模仿别人家陪葬品的!” 关珠清还是有些不信:“怎么可能……他们说这是家传的……” 关敬城:“你瞧瞧,望舒那个镯子一看就不一样,那是陆家从香港弄到的,那肯定是真的,你这孩子,人家给你一个假的,你还眼巴巴当真?你说你把我这老脸丢的啊!” 关珠清怔怔地坐在那里,愣了半响,最后什么都顾不上了,起身就往外跑。 第78章 第 78 章 第78章放开高考 镯子的事,关珠清大受打击,据说和雷正德闹了半天,哭哭啼啼的,撒泼打滚,沈明芳也气得够呛,说这虽然不是家传的,但却是真的,怎么可能是假的,两边差点打起来。 雷正德也是为这个气闷,最后没办法,一家子带着镯子去了琉璃厂,找了专家给看,结果人家一看:“这镯子不错!” 大家一听,顿时欣喜,看来是真的了。 那专家下一句是:“仿得可真真的,差点把我也给蒙了!” 一家子顿时全傻眼了,可还是有些不服气,问起来,人家专家说出四五个关键,说得头头是道,最后一家子没言语了,全都蔫了。 回家后,沈明芳大骂雷父,雷父也是憋着难受,他花了大价钱,以为是真的,谁知道打眼了,被人家坑了! 因为这个,一连好些天,雷家就没个消停时候,天天吵吵闹闹,关珠清又趁机要求买了金镯子,私底下买的,雷家费了不少劲,就这,关珠清还气不过,雷正德也觉得没面子。 其实就算打了眼也没什么,关键是被陆殿卿妈送给林望舒的镯子比下去了,雷正德也难受,憋屈。 关彧馨大概知道这雷家的事,也是好笑,说起来简直是逗:“瞧这一家子,不给他打了假,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没见识的玩意儿!” 对于这闹哄哄的事,林望舒已经不太往心里去了,反正关珠清不来家里烦,她就可以当做没这回事。 毕竟现在越来越临近高考了,她心里的弦就越来越紧了。 复习了这么久,又有比较丰富的学习资料,她现在其实对于这次高考的把握已经很大了。 就是觉得,自己应该没问题吧。 但是这种把握没能落到实处,她又会觉得,靴子终究没落地,心里终究难受。 况且除了自己,她还操心着班里的学生,在她的督促下,这些学生也开始努力学习了,他们不知道将来的发展,自然不可能像自己这么卖力气,效果也不如自己好。 她是希望他们能够考上,抓住这个机会,但是班里同学多,也不是每个都有那资质,到底多少人能抓住,她也说不清。 这天,她拎着包到了办公室,一到了办公室,就听办公室里大家伙在议论。 最近学校有一个推荐上七二一大学的名额,王校长考虑到种种原因,找她谈话过,说是要把这个名额给她。 她听了后,直接拒绝了,如果她不知道放开高考的消息,自然是觉得这个机会好。 但是因为知道了,自己也付出了很多来准备,便会觉得,还是想自己拼着参加高考,自己获得一个上大学的机会。 这种七二一大学固然好,但是等放开高考后,明显不够看,大家都知道含金量不高,甚至用有色眼光来看——谁知道这种十有七八是有路子才能得到推荐的。 王校长见她坚决拒绝,也就没说什么。 现在走到办公室里,就听到大家议论纷纷在提这个事,原来是一个叫姜玉芬的老师拿到了这个推荐名额。 大家自然是羡慕她,就这么上大学去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这时候,有人见到她进来,便多少有些同情。 姜玉芬现在名额已经拿稳了,多少有些飘了,看到林望舒,笑着说:“其实按说,林老师这么了恭喜。 她不想说这个名额是自己让出去的。 姜玉芬情况她大概知道,能上这个七二一大学确实不错,也是值得高兴的事。 正说着,陈志明进来了,一看她就给她使眼色,她疑惑,不过还是和他一起出了办公室。 陈志明压低声音:“我听说你爱人家不是挺有背景的吗?” 林望舒笑起来:“你听谁说的?” 陈志明;“大家都这么说!你怎么没想办法弄到这个机会,多好啊,去上学,我听说工资照样发,不用上班,拿着工资上大学,多美的事啊1 林望舒知道陈志明是好意,不过放开高考的事也不好随便说。 虽然现在教育部的会议已经开过了,消息灵通的可能大概猜到了,但是这种事,不是她能随便放风声的,便只好道:“暂时没那想法,才来学校没多久,没做什么贡献就拿这个机会,怕传出去不好看。” 陈志明恍然:“你爱人是走仕途的吧,也怪不得,这个时候,确实是小心着。” 林望舒没多解释,说了几句,也就准备去上课了。 现在的课堂秩序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各小组长都是自觉维护,同学们也都认真听讲,这种课,上起来自然也带劲。 经过这几个月的学习,班里同学英语都进步了不少,词汇量大概也能有三四百了,大部分都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林望舒也就趁机给大家喂一些基本的语法,教导着大家写作文什么的。 反正没按照教学大纲来,但确实有进步了,走出去也确实是会说几句英语的人了。 今天讲课还算顺利,下课后,几个学生突然围住了她,七嘴八舌问起来。 “小林老师,你知道姜老师要去上大学了吗?” “小林老师,这个名额怎么选的,你知道这件事吗?” 几个学生关心地问,不过问的时候又有些小心,好像生怕伤了她一样,倒是让她想笑,又觉得挺暖的。 她便直接告诉大家伙:“我知道姜老师选中了,那不是挺好的事,这次真是恭喜她了。” 冯秀荷听了,皱眉:“小林老师,可是你条件比她强多了,凭什么选她不选你啊,她是不是走后门了?” 林望舒一听这话,看看四周围,也没旁人,不过还是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应该相信校领导,既然选中了姜老师,那姜老师一定有优秀之处,我到底才来没多久,怎么可能工作几天就要求学校推荐我上大学。” 一时大家都不敢吭声了,不过心里还是不太服气的样子。 林望舒只好道:“我如果上大学了,谁来教你们?还是说你们已经烦了我这个班主任,盼着我赶紧拎着包袱走人,那你们得了自由才高兴呢。” 大家伙连忙道:“我们没这个意思,我们就是有点替小林老师不平!” 林望舒笑了:“我自己都没当回事,其实这个机会,我也不感兴趣,当然这个也就我和你们私底下说说,这话要是传出去,姜老师知道了,人家未必高兴,明白吗?” 几个学生见这个,也就不说什么了。 唯独旁边的叶均秋,凉凉地来了一句:“你就是根本看不上吧!” 林望舒好笑:“叶均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叶均秋:“你要是想上,机会多着呢!” 其它人想想,纷纷点头:“对,咱们小林老师的爱人多厉害啊!” 林望舒:“这都瞎说什么呢,爱人怎么着,那也是爱人的,和自己没关系,到了什么时候,都得自己有本事,这也是老师要告诉你们的。” 然而大家显然没听进去,只是嘴上应着罢了。 中午吃过饭,大家都有点犯困,几个学生就在教室里打盹,林望舒给自己额头上抹了清凉油,拿着书本,干脆过去了办公室,想着再把过去的总结看看。 其实到了现在,她已经复习得还不错了,回忆当初恢复高考的时间,只记得在十月份宣布的,但是具体哪天,哪记得这个。 她心里明白,随时消息可能公布,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高考,这将是中国第一次在冬天的高考,也是复习时间最仓促的一次考试。 她这么埋头学着的时候,旁边陈志明捧着保温杯进来了,他现在每天都要喝茶,还要放枸杞。 他看到林望舒在学习,皱眉:“你啊你,也太用功了。” 旁边一个,听到这个,叹:“我说小林,你公公我听说挺厉害的,你要上大学就打个招呼的事!你自己在这里闷头学,也拉扯着学生学,只知道下这种苦功夫,你说你这叫什么事。” 林望舒没办法,笑笑。 好在这个时候,姜玉芬进来办公室了,大家也就赶紧不说了。 姜玉芬眼光扫过林望舒的书,多少有一点炫耀,不过显然也明白,自己得了这天大的好处,不知道多少人眼馋,当下并不好多说什么。 这整整一天,办公室里气氛都不太对,其实姜玉芬这次被选中保送七一二大学,其它老师多少有些不服气的,但是又不敢明说,大有怂恿着林望舒出头的意思。 毕竟林望舒年轻,有能力,据说又有些背景,林望舒感觉到了大家的意思,自然是窝着,装傻充愣,反正她不出这个风头的,谁爱闹腾谁闹腾去。 大家也是没法,暗地里也有人议论,说是林望舒这脑子木,白瞎了嫁那么好一个人家! 林望舒继续装聋子,到了四点多,也没她什么事了,她收拾东西打算回家。 谁知道这个时候,就听到外面传达室的陈老头喊:“小林老师,外面有人找你。” 林望舒纳闷,便拎着包出去,谁知道到了校门口,却发现是公公陆崇礼,穿着灰色长款风衣,斯文儒雅,风度翩然,身后远远地跟着西装革履的庄助理。 自从陆殿卿出国,几个月了她从未见过陆崇礼,现在突然见他过来自己学校,自然有些忐忑:“父亲?” 她有些害怕是陆殿卿出什么事了,毕竟她知道陆崇礼很忙很忙,再说陆殿卿不在,这位公公按照常理不会贸然来找她。 陆崇礼见此,温声道:“不要担心,殿卿的工作很顺利。” 林望舒这才松了口气,站直了,恭敬地道:“父亲,你怎么过来了?你吃过饭了吗?先进来坐吧?” 毕竟校门口时不时有人经过,也不是说话的地。 陆崇礼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进去了,我们在这边走走,我和你说几句话。” 林望舒:“好。” 当下林望舒陪着陆崇礼沿着路边走,秋叶飘落,陆崇礼声音温和:“殿卿出国了,我工作也忙,没太了解你现在的情况,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林望舒:“学校教学都挺顺利的,学生也比较听话,最近干得还可以。” 陆崇礼点头:“你父母身体都还好吧?” 林望舒:“都挺好的。” 陆崇礼:“那就好,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恰好和几个朋友见面,聊起来,这两天有一桩大事。” 林望舒的心便提起来:“哦,什么大事?” 陆崇礼:“我听殿卿说,除了英语,你一直在学习其它科目的知识?” 林望舒的心便跳快了,当下忙道:“是的,父亲。” 陆崇礼:“学得怎么样?” 林望舒认真地道:“我高中只上了一年多,不过好歹学过,有点基础,现在高中数理化都学过了,也做了一些以前的题。” 陆崇礼笑道:“那你想过进一步提高自己吗?” 林望舒点头:“是,不过也得看进一步的机会,我们单位最近有上七二一大学的名额,不过我想着我才来了不到一年,并不合适,所以拒绝了这个机会。” 陆崇礼颔首:“确实没必要,毕竟你才工作一年。不过现在,有一个更好的机会。” 他略一停顿,道:“今天上面批转了一份文件,已经公开了,是教育部关于今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面向社会几乎所有的适龄人群,都可以参加公开统一的高等院校录取考试,我看了,你的条件也符合。” 尽管早就猜到了,但是靴子落地的时候,林望舒还是有些激动:“要恢复高考了!” 陆崇礼:“对,过几天新闻会陆续报道宣传。” 林望舒笑了,有些激动:“那我肯定要参加,我觉得我应该没问题。” 陆崇礼:“这次的时间非常紧,考试时间就在今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你平时既然有准备,那就好了,可以参加这次的考试。” 林望舒忙点头:“对。” 陆崇礼:“接下来电视广播中应该都有消息,我也会帮你关注下,有什么问题,我让小庄来和你说。” 林望舒:“好,我知道了。” 陆崇礼温声道:“现在殿卿出国了,你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千万不要和我见外。” 林望舒想了想:“父亲,高考是要考政治吧?我平时看报纸少,没太关心这个,得找些材料。” 按照她所知道的,数学语文和政治都是必考题目,文科考历史地理,理科则考物理化学,而英语属于加试科目,个别院校要求必考,其它普通院校属于自愿项目,可以自愿申请参加。 她其它科目都准备得很好了,就是政治,只怕是会涉及到一些时政信息,这些都需要接触更好的资料。 她没时间听广播,也怕考试时会提升高度,这方面她心里没底。 陆崇礼顿时了然:“这个好办,我办公室里应该有一些时事政治方面的资料,都是非常精炼的学习材料,也有一些归纳总结和学习心得,回头让小庄整理下,复印了给你。” 林望舒提这个,其实本来只是想着找到最近半年报纸或者时事政治点评看看,现在听这个,自然是意外收获。 毕竟像陆崇礼这样的级别,他们政治学习资料总结心得肯定都是最精炼,也是最核心最正确的,比自己看报纸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强多了。 当下忙道:“那麻烦父亲了。” 陆崇礼:“有事情,可以去单位找我,我如果不在,也可以找小庄。殿卿的工资,每个月小庄会负责送过去。” 林望舒恭敬地道:“嗯,我知道。” 陆崇礼:“你有小庄的办公室电话吧?” 林望舒:“有。” 陆崇礼微微颔首:“有问题就给他打电话,他一般不离开北京的单位。” 一时又道:“最近你住在你父母家中,怕是多有叨扰,现在入秋了,有一批从内蒙带回来的羊肉,回头让小庄给你送到家去,他有你家地址。” 林望舒忙道:“这倒是不用了。” 陆崇礼笑道:“我自己也用不了,是给你父母的。代我向他们问好,我最近太忙,如果有时间会去拜访他们。” 林望舒只好道:“好的,谢谢父亲。” 恭敬地告别了陆崇礼后,林望舒想着陆崇礼说的话,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一切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她就算基础差好了,那也是笨鸟先飞,如果十二月考试,那她就是复习了大半年,可是别人呢,十月知道消息,十二月考试,才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的时间,光是找资料估计就得先手忙脚乱一番。 她自然占有很大的优势。 所以就算运气再不好,也应该有个大学可以上吧?况且放开高考第一年,题目实在是简单,其实并不难。 她只觉得浑身轻松,走路都轻快起来。 她终于可以参加高考了! 第79章 第 79 章 第79章少年气 恢复高考这件事,林望舒并没给家里人说,怕万一传出去也不太合适。 其实社会上现在已经开始流传了各种说法,毕竟八月份就已经开会在讨论了,九月份教育部已经决定恢复高考招生了,正式宣布虽然有一个滞后,但是社会上总是能有各种小道消息传来。 不过那些消息都没影,林望舒却心中笃定,她回到家,越发埋头苦干,决定奋战最后两个月,争取考得更好一些。 她存着希望,自己付出了这么多,总该考一个好的,如果能够考上北大,以学子的身份回去,那她才算是真正夙愿得偿,才算是弥补了上辈子的遗憾。 她又想起那位老教授,兴许还能遇上,去观察下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傍晚吃过饭后,庄助理过来了,身后跟着一辆板车,板车上赫然正是一整头的羊! 乍看到,林望舒诧异:“这?” 庄助理笑着说:“小林同志,这是陆同志让我送过来的。” 林望舒:“是不是有点多了……” 这连脑袋尾巴都在呢,乍看到,实在是意外。 庄助理:“就是这么送的,也不好分割,我听说小林同志你的哥哥是炊事员?也许他能分割?” 林望舒想想也是,这个时候关彧馨凑过来看,乍看到也是吃了一惊,当下忙请庄助理进来做,请他喝茶,不过庄助理表示还有事,先走了。 家里男人都不在,关彧馨和林望舒对着那头羊,一时实在不知道怎么下手。 最后还是林望舒说:“现在天冷了,不过还是得放在阴凉地儿,我们先腾腾家里的地儿。” 关彧馨也觉得:“行!” 两个人就这么收拾着,很快林观海和肖爱红下班回来了,一进家门,猛地看到一只羊,也是吃惊不小。 之后听说是林望舒公公送的,更惊讶:“哪来的?” 林望舒:“据说是他们单位从口外拉回来的,都是提前拉回来放冷库里的。” 林观海研究这这头羊,喜欢得不行了:“这是口外的羊,这羊肉细嫩,好吃!” 当下给大家说起来,原来这羊肉是有讲究的,这是口外的,就是张家口来的大尾巴肥羊,这种羊肉细嫩,也不觉得膻腥。 “要是搁以前,这种羊都是伏天在口外刺儿山养着,那边水草好,一个夏天就能养得膘足肉厚,到了秋天就往咱北京城赶,路上经过玉泉山,喝了那边的清泉,那腥膻自然就退了!” 关彧馨:“行了行了别摆谱了,赶紧分割吧!这么一头羊,我看着也不像样,赶紧分割了!” 于是林观海拿了刀,开始准备宰羊,这可是一个大工程,割羊皮,然后把羊分割成块,好在当惯了厨子的人,这些都是基本功,运刀如飞,肋条肉,下脑,上脑,后腿肉,脖颈肉,全都挨个分了。 邻居们看到,也都稀罕得不行,纷纷过来瞧热闹。 自打陆殿卿出国,林望舒搬回娘家,街坊间说什么的都有,这次大家伙一问,知道是陆崇礼特意送过来的,自然也都羡慕,往常那些闲话怀疑顿时都云霄云散了。 林观海将这羊宰了后,一家子齐上阵,把各种肉都分门别类,一直到晃黑时候才分割完,之后又把羊头肉羊油,分了邻居各一些,让大家也沾沾荤,于是一整个大杂院里都欢天喜地的。 到了晚上,一家子围着那羊肉齐上阵,林观海负责把羊肉剔去筋膜,用油纸包好了,外面再包一层报纸和旧床单,之后放到过去的防空洞里,这样足足可以放一两个月不会坏。 忙完了后,关彧馨满足地叹道:“咱们这亲家做事可真地道,殿卿出国了,他竟然给咱们送了一只羊,我琢磨着,咱们是不是也得准备点什么?” 林望舒其实也在想这个:“他平时都吃单位食堂,他们食堂我去过,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伙食好着呢,根本什么都不缺,可以让我哥到时候做点什么,我送过去,也算是一个心意了。” 关彧馨听着,点头:“对,人家缺不缺是人家的,咱们送不送是咱们的,该尽的礼数还是应该尽到。” 林观海:“那我做一点月饼,给陆老爷子和望舒公公都送些,虽然不见得多金贵,但到底是自己家做的,这样也显得我们上心。” 关彧馨自然没得说,一家子都赞同。 林望舒想起来陆殿卿姑姑,提起来,关彧馨倒是赞同:“虽说性子别扭,但也帮了你们忙,逢年过节的,也应该送。” 林观海:“行,我来做。” 其实林观海是红案,于月饼上并不专精,不过到底是这一行的,以前还是学过,用上等好食材用心做,总归还是比外面卖的要好。 一时大家说定了,林望舒也就回自己屋了,她想着放开高考的事,还是得赶紧学习。 到底是四九城,天子脚下,谁家没几门亲戚,于是放开高考的消息再次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是假的,也有人说是真的,也有人不屑地道:“还不知道这次又在闹腾什么呢!” 对于这种传闻,大家是半信半疑的,这也不奇怪,要知道前几年也放开过高考,结果呢,有人实心实意地报名了,认认真真考试了,最后却成为了一个笑话,闹出来一个反潮流的白卷英雄,低分的被录取了,高分的名落孙山了。 当时一些有些功底的参考者,自然都气得不轻,一个个都倍感耻辱,所以这时候,谁敢轻易相信放开的高考是真正公平的,谁敢相信这次的高考不会考虑家庭背景以及其它种种。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再看林望舒,看她那么认真学习,都开始犯嘀咕了,也有人便打趣说:“小林老师,这么用功,高考你肯定得参加吧。” 林望舒便随口笑着说:“要是真放开高考,那肯定得参加,不过就是不知道真假,且得等等看吧。” 也有试探着说:“你婆家没个消息吗?” 林望舒:“这种事,不是一个路子的,不特意打听,哪能知道。” 大家听这个,见试探不出什么,也就没人问了。 反倒是学生们私底下问的时候,她才道:“别管外面怎么传闻,反正学了是自己的,不说放开高考,以后你们想当老师,或者去单位了想上进,不是还得考试?学了总归没坏处吧。” 学生们也听,也都觉得有理,再说放开高考希望挺大,大家都有了盼头,一时学得更带劲了。 而这两天,林望舒的日子可真是舒坦,分了邻居一些后,自己一家子开始花样百出地吃起来,把一些羊肉做成了酱羊肉,留着慢慢吃,杂碎什么的用来做汤,放点葱花香菜,那是最美味了。 大块头的好羊肉做成烧羊肉,那羊肉烧烂了,放在滚热的香油里一淋,那味道自然是鲜嫩香美,吃得一家子赞不绝口。 还有那羊蹄子烤了吃,羊脸子凉拌了吃,羊双肠,洗干净了切段略煮过,切段,用芝麻酱香醋拌了来,那更是吃得痛快。 反正各有各的吃饭,家里现成一个炊事班出身的,吃什么都能调理得很好。 这么几天功夫,林观海也把月饼陆续做出来了,借的单位灶,做了不少,特意去定制了好看的盒子,每个盒子里装十五个,这么一口气做了差不多十盒。 林望舒便提着,去拜会了陆老爷子,送了一盒,寄给三叔一盒,又去给陆崇礼送了两盒,想着也顺手给庄助理一盒。 不过去了后,陆崇礼忙着,没见到人,就请庄助理代转交了。 庄助理见有自己的,一再推脱,不过最后还是收了。 至于陆殿卿的四叔,还有其它几位长辈也都送了,最后一盒是陆殿卿姑姑陆知义的。 林望舒过去的时候,陆知义倒是有些意外,态度还挺好,夸她懂事了。 等见到那月饼,最初不太看得上,后来拿了一个尝了尝,便赞叹不已:“这个味儿好。” 确实是好吃,这么一咬开,就已经满屋蹿香了。 林望舒便顺口说了句:“这个自来白里面是今年新鲜的桂花山楂和细白糖,外面的乳皮是猪板油和的面。虽然是家常东西,不过是我哥哥自己做的,给自家吃的,到底是比外面的更用心。” 当下又道:“这四个是翻毛月饼,姑母,你尝尝?” 陆知义一听,看过去,那月饼外皮雪白,一层层的,当下拿起来,轻轻地那么在月饼上一敲,就见外皮层层往下翻飞,当下就笑了:“这个地道,所谓的翻皮,就该是外形光如满月洁似白玉,这么磕一下,就是层层翻飞鹅毛大雪,这才叫翻毛月饼,你哥这手艺不错。” 当下笑道:“给你父亲送了吗?” 林望舒忙道:“那是自然,爷爷一盒,父亲一盒,给四叔一盒,还给三叔也寄了,其它的,往常几个亲近的堂叔伯,也都送了。不过三叔那一盒,没敢放翻毛。” 陆知义听了,笑出声:“这倒也是,等寄过去,一路颠簸,只怕这翻毛月饼也秃了。” 当下说了几句,自然是满意,叹道:“殿卿不在国内,你帮着走动走动,这样才好。” 林望舒一听这话,便知道她又要开始念老经了。 说实话这姑姑挺好的,关键时候帮了大忙,也够用心,作为侄媳妇,她是很愿意敬重她的,可问题是她总念经,那些经她又实在办不到,还能怎么着,只能躲着了。 于是她便说起自己最近忙着准备高考的事,先提前为下一步早点告退做铺垫。 谁知道陆知义却道:“你是想准备着高考?” 林望舒:“是,有这个打算。” 陆知义:“那倒是也行,好好考,考上大学,你有个学历,好歹也能和殿卿匹配。” 林望舒差点想说,就算不匹配你还能把我退回去?陆殿卿也没嫌弃我不匹配。 不过她忍住了,就当她是念经的和尚,不听就是了,当下赶紧要告辞。 谁知道陆知义却让她慢着,从旁边的柜子里提出来一个大纸袋子:“我还说过去你那里一趟,谁知道你就过来了,这些你拿着吧,我也不知道你父母喜欢什么,只好随意准备了一些。” 林望舒自然不要,谁知道陆知义非硬塞,甚至说出“这可是礼数,你不能让我失礼”这种话,林望舒只好拎着了。 那大纸袋子还挺沉,等走远了,便想着打开看看,里面却是两条中华烟,两瓶酒,还有包装精美的奶糖,一罐看上去很讲究的茶叶。 林望舒估摸着是别人送的,想着她既然给了,倒是可以带回去娘家,让娘家随便送礼,或者干脆留着自己用。 这一段,林望舒自然是加把劲,继续私底下拼命地学,除了自己学,她也叮嘱学生好好复习,把自己之前总结的一些笔记都让学生抄过去,传着看。 几个关系密切的学生,多少也感觉到了什么。 而这个时候,学校里的各种说法便多起来了,一切仿佛慢慢确凿起来,终于那么一天,《人民日报》刊登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接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以及各大媒体都开始发布恢复高考消息。 学校里的大喇叭,还有各街道,都在广播着,说是只要符合条件的,工人农民,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反正都可以自愿报名。 或许之前大家还有些不信,想着也许是谣言,想着也许要凭关系门路什么的,但是当人民日报刊登了,当大喇叭广播了,所有的人都信了。 这个时候,老师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人开始跺脚,觉得亏了:“之前就听说消息了,我怎么就懒得拿起书本来学呢!我其实早觉得是要放开了!” 当然也有人觉得,自己水平还可以,完全可以试试了。 更有人提起来林望舒:“小林老师平时那么用功,这下子可算是逮住机会了!这怎么着也得上个北大吧?” 对此,林望舒倒是也不避讳:“我暂时还不敢想北大,不过既然平时学了,怎么也得报考,希望能考上吧。” 她大方这么承认,大家一下子都沸腾了,说说笑笑的,有的羡慕,有的赞叹,还有的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是不是早得到消息了,不然干嘛那么用功?” 当然更有人仿佛开玩笑地说:“小林老师有内部消息,怎么不和我们提前说一声啊,好让我们也准备准备。” 林望舒笑了:“说得倒是轻松,哪来内部消息,我要真有那能耐,还至于蹲这里当老师,我早去教育部当副部长去了!” 她这话一说,大家想想好像也是,她要是真那么厉害,干嘛当一个中学老师,天天和学生们淘,多累心啊! 大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也有,正好赶上那姜玉芬来办手续,听说放开高考,倒是一怔,又觉得自己亏大了,想后悔也来不及。 旁人自然看出她那意思,便有人笑着劝她,说自己考未必能考上呢,她这才想开,赶紧去办手续了。 这天林望舒的课在下午,她去上课时,一到教室,就见学生们全体起立,大声喊:“小林老师好!” 声音洪亮,简直是震耳欲聋。 林望舒都惊到了:“你们这是干嘛呢?” 冯秀荷大声道:“报告小林老师,我们刚刚已经立下军令状,要好好学习,备战高考!我们发誓,不成功则成仁!” 林望舒笑了:“你们应该争取成功,但是就别成仁了,成语不能乱用。” 旁边陈爱国激情昂扬地道:“老师,我们一直努力学习,觉得自己学得还不错,我们都想参加今年的高考!” 他们是三年制,但是这次的高考是在今年底,理论上他们高三这年就可以报名参加高考了。 林望舒:“我觉得依你们的水平,完全可以参加,并且成功概率挺大的,我听说这次高考的时间非常紧迫,大家这两个月一定要把精气神拿出来,背水一战,争取考出一个好成绩!” 底下同学们一个个都振奋起来,纷纷表示要努力。 林望舒看着这些同学斗志昂扬的面孔,突然便有些感动,甚至有些鼻子发酸。 其实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曾经无所事事地在学校混着日子,可那只是因为他们茫然,他们不知道出路。 他们和自己不一样,晚出生那么几年,从懂事开始周围就是闹闹腾腾的,他们就是受到这种熏陶,就是在这个环境长大的。 过去的那十年,那么彻底地影响着他们的价值观和人生观。 现在,给他们一个机会,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人生,他们就一下子像充了气一样,要拼命挣扎着往上爬,就像新街口院子里种着的那些藤蔓,抓紧一切机会,不遗余力。 这就是少年的朝气了。 没有任何一刻,她感激这一份工作,让她重新拾起她轻易丢弃在岁月里的那些。 林望舒藏在袖下的手轻轻攥紧了,郑重地说:“同学们,小林老师很高兴能听到你们今天的誓言,你们让我想起鲁迅先生的一句话,今天小林老师愿意以这句话自勉,也送给你们。”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她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鼓掌,掌声雷动,还有的同学差点哭了。 第80章 第 80 章 第80章备考 恢复高考的消息到处都传播得沸沸扬扬,但凡上过高中有点希望的,一个个都振奋起来,学校里有几位平时天天混着的老师也竟然打起精神来,想学习了。 他们自然有些措手不及,便想向林望舒借笔记,借书。 林望舒倒是也不藏私,她分享给学生的,也照例分享给他们,这倒是让大家伙感激不尽。 其实不光是老师感激,她那些学生们,现在对她已经敬佩得五体投地。 如果不是她逼着大家伙学习,现在大家伙又怎么敢那么有自信,急匆匆地要参加高考呢。 到底是学了一点东西了,觉得可以去拼一把了。 而胡同里,也有人打听起来,那些陆续回来的知青,那些早早辍学的,还有工作了的,但凡有一点底子的,都开始动起来脑筋,想着报名高考拼一把。 孟绸也来找了林望舒:“望舒,你说我想起谁来了?” 林望舒:“我知道你想起了谁。” 孟绸一向开朗的她,半天没说话:“你说我能不能也有点追求?” 林望舒认真地看着孟绸:“我觉得都行,想追求就追求,不想追求就不追求,喜欢吃喝玩乐,咱就可着来,喜欢男人,就去相亲,咱专挑好看的相。” 孟绸叹了一声:“如果她还活着,一定很高兴,她那么爱读书。” 林望舒垂下了眼睛,没说话。 孟绸:“我要不要参加高考呢你说!” 林望舒:“你既然这么想了,那就试试吧,没准就考上了呢。” “高考都考什么?” 林望舒:“细则还没公布,理科的话,语文数学政治三门必考,然后物理化学,还可以选择加试英语,文科的话,理化换成历史地理。” 孟绸:“你的课本我看看。” 林望舒便把课本给孟绸看,孟绸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笔记,呆了半响。 林望舒:“这些课本如果弄通了,再做一些题,其实也差不多了,你可以试试。” 孟绸僵硬地摇头,抿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算了算了这种罪我可不想受!” 她现在已经工作了,一个月也三十多块钱,不过对象没找到,还在相亲。 孟绸叹了口气:“望舒,我看你这笔记就知道,你底子好,你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吧,我还是努力相亲。” 一时又道:“对了有合适的给我介绍,一定要好看的,最好是有点钱,不要太穷的,当然了像你家陆殿卿一样有些文化会外语,儒雅绅士风度翩翩,那最好了!” 林望舒:“你这要求……一时哪有合适的呢。” 她以为随便走在路上就能掉下陆殿卿这样的大馅饼吗? 孟绸:“你们单位?你爱人单位?” 林望舒想了想:“我爱人出国了,他们单位的我也不熟悉,不过我们单位倒是有一个,是个单身,就是年纪有点大。” 孟绸蹙眉:“多大了?” 林望舒:“你二十三了是吧?他比你大六岁,眼看着三十岁了。” 孟绸:“啊,这么老了……” 林望舒:“我们单位说实话没几个你能看得上的,就这个长得还行,爱穿个西装,拿着一个保温杯喝枸杞茶,头上再抹个油,虽然不太上进,不过我觉得性格挺好的,也挺善良随和的。” 孟绸:“他这么讲究?保温杯喝茶?他怎么不用大茶缸子?” 林望舒:“新加坡华侨,习惯上可能和咱们不太一样。” 孟绸:“华侨?他不是北京人,有房子吗?” 林望舒:“这……我就不知道了。人家只是同事而已,就说过一嘴有合适的可以帮着介绍,我也不好问房子自己的还是租的啊,不过你要是有兴趣,我帮你打听打听。” 孟绸:“你多问问,我听着有点兴趣,这年头找个能看得上眼的太难了,回头可以约着相相,反正我相了好多了,不在乎多一个。” 林望舒:“好。” 除了孟绸,陆续也有其它同学找上,大家都觉得她是中学老师,应该懂一些吧,她也就给大家出出主意,比如可以去哪儿哪儿借书什么的。 实在不行的,便把自己用过的课本借出去了,反正那些课本她都快翻烂了,而且另外做了笔记,她现在的学习精华都在自己的笔记上,那个是无论如何都不舍得借出去的。 这一段庄助理受她公公委托又来过一次,和她说起高考报名的事,表示说如果她需要了解更多,可以帮她引荐几位大学老师,帮她参谋一下专业。 对此林望舒自然感激不尽。 她心想这位公公人真是太周到体贴了,估计是怕她不懂,想尽可能帮帮。 林望舒想了想现在的情况,未来有前途的,国际贸易自然很热门,她英语好能去读外语专业,不过依她的性子并不喜欢,而且她不想走陆家那样的路子,也不太想和陆殿卿成为同行去做国际贸易。 以后计算机仿佛也不错,但是计算机现在国内很落后,也学不到什么,所以反而选择一个数理化这种基础学科,踏实学点最基础的。 从现在的形势看,五十年代北大物理系将原北大、清华、燕大三校的物理精英组建在一起,基础雄厚,后来即使在特殊时期,招收大量工农兵学员的情况下,依然培养出一批人才。 这么一番考量后,最后还是打算选择物理专业,这个专业对她来说还算比较亲切,进可攻退可守的专业。 还有一个,那位老教授就是这个专业的,她说不定还能顺便多了解。 这种选择固然有些随性,但是暂时也没别的特别想法,于是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么到了十月底,陆知义突然来了,问起来她报名高考的事,问她有什么困难,还说如果有需要,可以帮着她补补课:“我听说今年报考的人会非常多,万一考不上呢,我介绍个大学老师,帮你补补课就是了。” 对此林望舒表示感谢,但是不用。 陆知义见此,也就没说什么,临走前塞给她一大兜子螃蟹:“殿卿出国,把你扔在娘家,倒是挺让人过意不去的,你公公又忙,也顾不上你,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就是了。” 林望舒倒是心领了,她知道陆殿卿不在国内,她婆婆又不在身边,只有一个公公,这位公公可能对自己有些愧疚,但是也不便做什么,于是委托这位姑母来代替长辈表达对自己这个孤零零媳妇的慰问。 她接过来那螃蟹,再次表示了感谢:“姑母,我一直在复习,我觉得自己也有点把握,不过考成什么样,也得看运气,反正尽人事听天命吧。” 陆知义满意,点头道:“你倒是看得开,说实话你这孩子心大,也是你的福气。反正你也别太有压力,咱们陆家,就算考不上又怎么了,工作也不至于缺了你的,考上了当然更好,也是为我们陆家争光了。” 一时又说了许多有的没的,林望舒也就听着,这位姑母爱叨叨,但其实人还不错,对她也算是相当好了,现在她争取忍住,至少表现得恭敬一些,大不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了。 其实陆殿卿不在,倒是有一桩好,见到这位姑母,她终于不再催着她怀孕生孩子了。 没男人,生什么生…… 当晚,林望舒拎回螃蟹,螃蟹膏肥味鲜,一家子吃了一个痛快。 这个时候,她越发觉得,下次对姑母态度再好一些吧。 为了螃蟹,可以折腰事权贵。 林望舒和学生们一起报名了,学生们想法不一,报什么大学的都有,林望舒却义无反顾地报了北大,专业是应用物理学。 她知道虽然自己准备充分,但是现在贸然报这个学校这个专业,还是有些冒风险了。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那些站在顶尖的人才,任何时代,都有人自强不息一直在学习进步。 自己如果报考其它院校,可以靠着笨鸟先飞来获得优势,但是如果报北大,那就是要和那一波顶尖的人才竞争了。 风险很大,但是林望舒想试试。 最差了,没考上,她还是继续当她的英文老师,反正她有工资,她还有一个工资挺好有一个大存折的男人。 虽然上辈子的认知是男人靠不住,但是陆殿卿还是值得再信任一把的。 报了后,她自己也有些忐忑,别人问起来,也就随口敷衍下,并不太愿意说,但她报考北大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出去了。 大家难免有许多说道,觉得她心比天高,觉得她好像有点太逞能了,有人好心劝,有人暗地想看热闹,反正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老师的办公室里永远缺不了这种是非。 不过她倒是不在意这些,她现在也没时间在意这些啊,一直都要紧锣密鼓地学习。 为了这个,林望舒特意从白纸坊搬回去了新街口,新街口那边到底清净,一个人独享一个大院子,想学到什么时候就学到什么时候,想怎么学就怎么学,哪怕她半夜睡不着起来背古文呢,也不妨碍别人。 关彧馨见此这情景,有些看不下去了:“你这孩子是不是学傻了,你一个人这样下去怎么行!” 于是她干脆跑过去,和林望舒一起住,陪着,这样早晚还能给她做个饭。 林望舒看关彧馨这么陪着自己,其实心里很不忍,毕竟关彧馨白天也得上班,晚上又要照顾自己,帮自己做饭,太辛苦了。 不过想想,胜负就在这么两个月,她得拼一把,熬过去也就好了,也就没说什么。 这段时间,陆知义知道她回来新街口备考,也来过两次,看关彧馨在,也就和关彧馨说了几句话。 本来林望舒还有些担心,怕陆知义和自己妈几句话不对付起了冲突,谁知道,她们两个竟然意外聊得来! 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起早年间绒花铺的绒花,说起黑紫羔的羊皮袄,说起白云观的星神殿,说起当时唱戏的谁谁谁,说得那叫一个相见恨晚。 最后两个人还一起叹:“现在的年轻人,可怜见的,哪见过这些!” 林望舒见此,也就随她们去了。 这时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当院子里的香椿树叶子快要掉光的时候,高考也开始了。 这天周六,林望舒最后一次来到了教室,给大家上了一堂英语课。 她可以感觉到,这趟英语课,大家上的格外认真,带着一种仪式感的郑重。 当这堂课结束的时候,按照流程,她应该和大家说再见,之后就离开教室了。 可是下一周就要高考了,好像台下的所有学生都在望着她,大家都在等着她说些什么。 她一时竟然有些词穷。 三十多岁的她,人生已经走过了一半,她几乎觉得自己回天乏力,这个时候,她重新回到了二十一岁,利用自己先知的优势,提前备考,大半年的兢兢业业,终于等到了高考,终于有机会踏入那个沙场,为自己的人生拼一把。 她胸口澎湃着一种说不出的热情,像一把火,烧着她,这让她竟然钝于表达,不知道该怎么将心中那股热切的期盼说出来,传达给这些孩子。 其实,她想想,他们也不需要她来传达什么了。 所以最后,她开口道:“同学们,你们知道吗,小林老师的人生中,有一些事,一直很后悔,其实并不是没有机会去修正,只是人很难痛下决心毅然决然,人是有惰性的,也是有惯性的,当一个人沿着一条弯路走得时间越长,沉没成本越大,也就越难回头了。” 她笑了笑:“我真的很感激,我比绝大部分人要幸运,重新获得了一次机会,我拥有了一个选择权,一个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利。” 教室里三十九个学生静寂无声,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在听她讲。 林望舒继续道:“同学们,以前老师让你们学习,你们说推优上大学的机会你们根本不可能有,现在好了,放开高考了,请相信老师,这是一次完全公平靠着实力取胜的高考,你们和我一起,拥有了这次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利,现在——” 她笑道:“我们一起牵着手,跨过高考这道门槛,去选择自己的人生吧。小林老师在大学里等你们,我们不见不散。” 说完这些,她便走出了教室,走出教室的时候,眼角湿润的余光看到,教室里好多学生都在流着泪鼓掌。 她低着头往外走,走出老远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红砖房的老教室。 她对有足够的把握,她相信自己一定能踏入大学的校门。 这堂英语课,应该是她在这学校最后一节课了。 她看着那老教室,看着那里面的学生们,突然感激起来。 应该感激他们,陪着自己走完了这一段决定胜负的路。 周日那天,林望舒来到了陆崇礼的单位,找到了庄助理,就在前几天,庄助理提到让她周日过来一趟。 到了后,庄助理先给她一个信封:“这是殿卿的工资。” 林望舒谢过后,接过来了。 林望舒笑着说:“父亲他今天是不是很忙?” 庄助理点头:“是,在开一个重要会议,不过林同志,有点事,你跟着我过来这边。” 林望舒便跟着庄助理过去了另外一个办公室,那间办公室很安静,没什么人。 之后,庄助理便开始拿起旁边的手摇电话机,开始拨电话。 林望舒开始还有些疑惑,后来突然明白了,他在拨越洋电话—— 那就是,陆殿卿? 已经四个月没见陆殿卿了,这四个月里林望舒忙着学习,以至于没有太多时间伤风悲月去想念,但是晚上时候,夜深人静,难免心里牵挂着。 他也给自己来过信,不过那信明显拖延了很久,她也就不指望了。 打电话的话,电话局排长队,而且国际长途很难连接,她基本放弃了。 现在,有机会和他说上话吗? 这时候,电话已经开始接到接线员处进行转接,庄助理笑道:“林同志,我们接下来是要接通殿卿的电话,你想想要说什么。” 林望舒一下子竟然有些提心了,她要说什么? 脑子里竟然有些空白,她想说想他了,合适吗?还是得说点重要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电话竟然已经接通了,庄助理简单地说了几句后,就把电话递给了林望舒:“林同志,你们说吧,我有事,先出去下。” 一时庄助理出去了,门关了,林望舒捏着电话筒。 电话那头是陆殿卿的声音:“林望舒?” 林望舒听着他的声音,鼻子竟然有些发酸,可是不知为何,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人怎么这样,打个电话,叫得那么生分,不知道的还以为不认识呢!” 电话那头的陆殿卿默了下,之后便低笑出声:“还知道埋怨我,看来精气神都挺好的。” 透过电磁传来的笑声醇厚温暖,她的心便软软的,低声说:“你还笑,你还笑,自己出国了,也不知道我多想你,还笑得挺高兴的!” 陆殿卿便收敛了笑,声音也转低:“我当然想你,每天都想你,有时候太忙了,白天顾不上想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想你。” 林望舒看了看门外,庄助理应该听不到吧? 她便抿唇笑着说:“算了还是别说这个了,万一让人听到呢。” 陆殿卿:“你明天参加考试是吗?” 林望舒:“嗯,是。” 陆殿卿:“你实力足够,放心就是了,只要能发挥出水平了,一定能考上。” 林望舒听着,忍不住笑。 其实这种话,别人也会说,没什么出奇的,不过听到大洋彼岸他的声音,听到他这么说,便觉得满心都是喜欢和满足。 她小声说:“我知道,肯定好好发挥——” 一时又道:“我听庄助理的意思,你得过年后回来了?” 陆殿卿:“目前计划是这样。” 林望舒:“那到时候我的考试结果都出来了。” 陆殿卿声音越发压低了:“是,回去给你带礼物,你想要什么给你带什么,带你吃好吃的。” 林望舒听着,只觉得周围都是甜泡泡,她笑:“好,不过你声音怎么这么低?” 说到一半,她突然想到了,他在国外,和中国有时差,估计这个时候正是他那里的凌晨时分。 果然,陆殿卿道:“我和同事住一间房,他睡了,我怕吵醒他。” 林望舒:“那要不先不说了。” 陆殿卿:“没事,反正我声音低,他听不到,他正打呼噜。” 林望舒笑道:“你在那里,挺辛苦的吧?” 陆殿卿:“还行,是有点忙。” 林望舒想起他夏天时候发高烧:“那你还是注意身体,万一你在外面生病了怎么办呢?” 陆殿卿:“放心,我现在身体很好,其实我长这么大就那次生病了。”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其实都是琐碎的话,没什么意义,不过心里还是觉得喜欢。 林望舒看看时间:“我和你说时候长了也不合适吧,先挂了吧?” 陆殿卿显然有些舍不得,不过还是道:“好,你记得给我写信,上次我给你写信,你都没给我回。” 林望舒:“回了,我给你写了整整三页呢,估计还没收到,你慢慢等吧。” 陆殿卿:“嗯,那我等着。” 林望舒:“你挂了吧。” 陆殿卿:“你先挂。” 两个人静默了好一会,其实都有些不舍得,就这么听着电话那头对方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陆殿卿打破了沉默:“你有什么事记得和父亲说,不要不好意思。” 林望舒笑:“我知道,父亲对我挺关照的,给我一些很好的政治复习资料,上次竟然让庄助理送了一头羊,我们一家吃了好久。还有姑姑也挺好的,最近好几次去看我,问我复习得怎么样,倒是让我过意不去,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看她吧。” 虽然她知道,这位姑母应该是受陆家长辈所托,作为比较亲近的一个女性长辈来关照一下自己这个不得不住在娘家的侄媳妇,免得仿佛看上去陆家不管这个媳妇。 但她也得承认,陆知义总体对自己还不错。 陆殿卿:“好,我姑母其实人还好,出手阔绰大方,就是爱念老经,你当耳边风就是了。” 挂上电话后,她走出去,庄助理还在那里等着她,见到她,笑着说:“怎么没多说一会?” 林望舒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这种国际长途很贵吧。” 庄助理:“也还好。陆同志现在开完会了,他之前叮嘱说你来了后带你过去。” 林望舒:“好。” 当下由庄助理陪着,林望舒过去了陆崇礼的办公室,过去的时候,恰好陆崇礼办公室里有人,正在谈话,于是林望舒便在外面先坐下,等着。 这个时候旁边有一位女助理,穿着专业的女士西装,正整理资料。 庄助理把林望舒交待给女助理,女助理便停下手中的活,给林望舒沏茶送过来,笑着问她要不要报纸看,态度温和有礼。 她感激地冲对方笑了笑,表示不用了,看起来大家都很忙,她并不想打扰到对方工作。 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办公室门开了,陆崇礼和两位约莫四十多岁穿中山装的威严男子一起走出来,说笑着,和他们握手再见。 陆崇礼看到了旁边的林望舒,微颔首示意她等等。 陆崇礼将那两位客人送过去走廊,这才回来,有些抱歉地道:“刚才突然有客人过来,小林你等了挺长时间了吧。” 林望舒忙道:“没有,也是刚到。” 当下林望舒随着陆崇礼进去办公室,陆崇礼为她倒茶,林望舒忙接过来,说谢谢。 在茶香袅袅中,陆崇礼笑着道:“小林,你上次送来的月饼不错,当时正好政治部的两个朋友过来,我打开一盒请他们品尝,他们大为夸赞,还问我从哪里买的,我告诉他们,自家人做的,不要惦记了。” 林望舒笑道:“等明年,让我大哥再多做一些。” 陆崇礼:“刚才和殿卿打过电话了?” 林望舒:“嗯。” 陆崇礼:“殿卿应该是过年后回来,到时候应该在国内待一段。” 对此,林望舒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道:“那挺好的……” 陆崇礼:“我听小庄说你报考了北大的物理专业?” 林望舒:“对。” 陆崇礼温声道:“挺有志气的,今年你四叔家的堂妹也参加高考,她可没敢报北大。” 林望舒:“我也是试试,不一定能考上呢。” 陆崇礼:“尽量减轻思想包袱,考上的话,我们上北大。不过我听说,这一次北大的招生人数很少,报考学生多,竞争大,万一出意外,没被北大录取,但凡你分数说得过去,就可以去找别的学校。所以不要有后顾之忧,尽情发挥就行了。” 林望舒自然明白陆崇礼的意思,分数可以的话,他完全可以拿着分数去设法安置,所以不存在因为报考问题运气问题导致没学上。 不得不说,听到这话,她还是挺有安全感的,当下也就笑道:“好的,父亲,我明白,我会好好考。” 之后就是例行公事的关心下,叮嘱她考试的时候穿厚点,问她有什么困难,又问她缺不缺钱,她自然说没困难不缺钱。 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不过陆崇礼还是给她一个信封:“这里有些外汇券,你拿着,考试完自己随便买点什么,就当奖励。” 林望舒忙表示不用,陆崇礼笑道:“友谊商店不是有很多国外的巧克力,还有一些别的零食,你不是喜欢吃吗?还可以买点衣服,现在天冷了,给自己添置一件厚大衣,或者帽子围巾,考完了放松放松,喜欢什么就买什么,过年时候可以穿得新鲜喜庆些,到时候还得过来你爷爷家拜年,会有很多和你同龄的堂兄弟姐妹。” 林望舒没想到陆崇礼这么说,有些脸红。 她觉得他笑起来很温润,像是一个父亲宠爱女儿的感觉,便收下了。 最后陆崇礼道:“今年过年,你是不是在白纸坊你父母那里更自在些?” 林望舒其实还没想过这些,便道:“再看吧。” 陆崇礼颔首:“家里的事,你姑母总是有些想法,但你也不必全听,还是得看你自己喜欢。” 林望舒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姑母对我还挺好的,她就是爱说,但做事很慈爱,对我很关心。” 陆崇礼见此,道:“你们性格方面差异比较大,不过好在你性子随和,倒是也能相处。” 正说着,这时候恰好陆崇礼办公室里又有重要电话转进来,她趁机告退了。 庄助理亲自送林望舒走出单位大楼的时候,林望舒叹道:“这可真忙,我都觉得自己太打扰父亲工作了。” 庄助理笑出声:“我们确实挺忙的,估计最近一年都挺忙,殿卿也很忙。” 林望舒便感叹一声,想着以后尽量不要来这里。 她面对陆崇礼感觉有点复杂,一方面这位公公实在是温暖如春,给她一种父亲的慈爱感,她会觉得自己是女儿一样被宠爱着,要什么给什么;可是也许是因为他的地位,也许是因为办公室的氛围,也许是助理们的谨慎恭敬以及那种忙碌的专业感,所以进他办公室就仿佛被领导召见,只觉得他在温润和蔼之中,别有一种威严的压迫感。 庄助理这段时间他和林望舒已经比较熟了,他笑着说:“林同志,明天就高考了,早点休息,祝你旗开得胜!” 林望舒也笑了:“谢谢。” 她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去踏入这个命定的战场了。 第81章 第 81 章 第81章上报纸了 林望舒的考点在西城的一所中学,考试那天,林听轩特意倒了班,腾出时间来,一大早来接她,然后送她过去考场。 天挺冷的,她穿着棉猴,带着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林望舒特意去看过,那个考场的条件并不好,寒风直接透过破败的门缝往里面钻,所以为了考试的时候不至于因为挨冻而导致感冒生病或者别的,她必须穿厚一点。 到了考场,发现阵势还挺大的,考场外面都是人,她还看到几个她班里的学生,那些学生见到她很兴奋,表示一定要努力考,考出好成绩。 学校的王校长和黄主任也来了,拎着一个大网兜,里面是烤白薯,热腾腾的,还带了茶缸子和暖壶,他们是怕万一有学生没吃饭不方便,想着随时照应下学生。 也有学生突然发现忘记带准考证,他们就帮着赶紧想办法回去拿。 现场竟然还设置了医务点,是防止有学生有什么突发状况的。 可以看得出,为了这次考试,上级部门也是下了大心思了,这让在场的考生心劲儿更大了。 这次看来真的和以前不一样,确实是要靠着真本事来上大学了! 最后终于进了考场,林望舒深吸口气,让自己尽量放松。 当拿到试卷的时候,她的心便彻底落定了。 果然,1977年这场高考匆忙而简单,一切都是她复习过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她只要小心翼翼别出什么差池就行了。 她拿着笔,稳打实干,奋笔疾书。 这场高考一共考了三天,第一天考政治和理化,第二天考数学和语文,第三天则是部分院校英语的加试,林望舒也申请参加了英语加试。 其实考完了头两天后,林望舒的心已经放下来了。 这次的题目出乎自己意料的简单。政治题目几乎都囊括在公公给自己的那份材料中,而那些材料都是老辣周全的分析,她几乎不需要动脑,直接把那些分析对应下题目就行了。 数理化实在是不难,数学题的大题竟然是(x-1)开根号=3-x,解这么一个方程,这在后来根本就是初中生题目,林望舒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复习得太高深了,数学试卷她只用了三十分钟做完,剩下的时间便是反复不断地验算结果。 至于语文,作文分竟然占比百分之七十。 她后来读过不少书,文笔还不错,甚至还曾经在《当代》等一些要紧杂志上用笔名发表过一些豆腐块文章,很受欢迎,现在只是写一个高考作文,依她的阅历和积累,自然不在话下。 至于剩下的三十分的题目,她也不敢掉以轻心,认真作答,每一道题都仔细分析,那些古文的出处她甚至都精心标记出来,伟人同志曾经在哪篇文章引用过也都写下来。 她多少有些炫技的意思,主要是自己实在是准备太过充实,这些题目都不够自己发挥了。 第三天上午考完英语后,冬日的阳光照耀在她脸上,她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舒坦。 她考完了,发挥得很好,至少自己是满意的。 至于能不能上北大,她不知道,但总归来说,她没辜负自己的奋斗,在这场改变人生的战场,她交出了满意的答卷。 这个时候,她有些松懈,突然发现,其实有时候要的不只是结果,而是那个拼搏的过程,至少她曾经为自己的梦想拼搏过啊! 她就这么恍惚着往外走,突然,身后一个声音道:“小林老师。” 她乍听到这声音,回头看,便看到了李红柱。 李红柱戴着一顶雷锋帽,穿着一件半旧的军绿棉袄,背着一个帆布挎包。 林望舒看到他,也有些意外:“李红柱,考得怎么样?” 李红柱:“我是从暑假开始学习的,到了放开高考,我就发奋苦读,反正该复习得也复习了,该做的也都做了。” 林望舒:“全都做了?全都做完了的话,估摸着还不错。” 李红柱笑了下:“谢谢老师吉言,希望我能考上吧。” 林望舒:“你报考的哪所学校?” 李红柱:“清华。” 林望舒有些惊讶,想着看来他现在进步不小,当下忙道:“你心存高志,这真不错。” 李红柱:“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但我觉得自己复习得还可以。” 林望舒听这语气,倒是有些把握的样子:“既然你自己有信心,那应该没问题吧,反正我们就努力试试吧,万一运气不好,再想别的路子,只要我们有实力,我觉得总归有学校可以上。” 李红柱点头,一时望着林望舒道:“小林老师,我想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把我送去派出所,谢谢你那天给我说的那些话。” 林望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怎么突然这么说,那也没什么,都是小事。” 李红柱:“那天你和你们班同学说的话,我其实在教室外面偷偷听到了。” 林望舒:“那我们一起加油,到时候都上大学。” 李红柱眼圈有些红了,不过还是道:“是,小林老师,希望我们能考一个好成绩,实现自己的梦想。” 林望舒看他这样,也有些感慨:“李红柱同学,借你吉言,希望我们都能有一个好前途。” 走出校门后,不少人都涌上来,家长们老师们都开始问起来考得怎么样,林望舒在人群中看到了林听轩。 林听轩一把把她拉一旁,让她坐自行车上,带她离开。 林听轩哈哈笑着说:“怎么样,考得挺好吧?今天咱吃点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哥请你!” 林望舒笑:“我也不知道,还是回家吧,大哥肯定做了好吃的。” 林听轩:“走走走我们回家!你现在可是参加了高考的大功臣,必须犒赏你!” 接下来的日子,林望舒很有些醉生梦死了。 高考完了,她整个人泻了劲儿一样,在家里胡吃海喝的,手里不缺钱,还有自己那公公送的外汇券,大几十块呢,她就带着关彧馨跑去买了衣服鞋子还有好吃的,可劲儿花吧。 这两天时不时也有学生找上门,虽然高考成绩还没出来,但是大家松了这口气后,便开始来拜谢老师了,手里都提着东西,一个接一个地来,林望舒是不要的,但是架不住大家都往她家塞,以至于关彧馨都有些犯愁了:“这么多好吃的,咱怎么吃得完啊!” 这么过了两天,陆知义来了,先问了考得怎么样,之后直接把她接到陆老爷子那里去,过去才知道,陆家大家伙都在,正打算一起吃个团圆饭。 陆老爷子看到林望舒也挺高兴:“听你父亲说,你报考了北大应用物理系?” 陆老爷子这一说,在场一群的堂兄弟姐妹都过来,其中的七堂妹道:“你报考了北大?考得怎么样?” 这位七堂妹报考的北京邮电,不过没太考好,正忐忑着。 林望舒:“还行吧,结果没出来,谁知道呢。” 大家一听她那语气,倒仿佛有点把握,都纷纷围着问起来。 谁知道这么说着,就听那七堂妹道:“五嫂,你大名叫什么来着?” 她这一问,旁边她妈马上扫她一眼:“你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其实平时也就罢了,晚辈说话随便点也没什么。 不过一则林望舒是新媳妇,大家对她多几分照顾,二则新媳妇进门没三个月,陆殿卿就出国了,倒是把这新媳妇扔在了娘家,人家参加高考这么大的事自家人都没管,也算是觉得亏欠,所以今天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对林望舒自然多有照顾,是什么事都可着她的。 林望舒倒是没在意,笑着说:“我姓林,大名叫林望舒,怎么了?” 七堂妹一听:“你今年高考作文写的什么?” 林望舒有些诧异,不过还是道:“我作文题目叫《握住人生的选择权》。” 其实她有点不太想说,毕竟为了写好那篇占据语文总成绩百分之七十的作文题,可以说是呕心沥血,把自己的痛苦和庆幸全都进行艺术性加工,好生一番渲染,写了一个声情并茂。 比较剖析内心的作文,让不太熟悉的自家人看到,还是觉得怪怪的。 谁知道那七堂妹却突然道:“那就是了!我就说嘛,我就记得五嫂叫这个名字,我果然没记错!” 她这么大惊小怪的,大家都纳闷:“到底怎么了,瞧你这是说什么呢?” 七堂妹激动得差点蹦起来:“我这不是也参加高考嘛,我当然比较留心报纸,你们没看今天的《人民日报》吗,报纸上刊登了今年高考的一篇作文!题目就叫这个,名字叫林某舒,隐匿了中间那个字,不过我觉得天底下没这么巧的事,十有七八就是我五嫂了!” 啊? 她这一说,大家都纳闷了,陆老爷子也来精神了,催促着晚辈:“快,快把今天的报纸拿来,我看看。” 于是大家都去找,《人民日报》很快被找出来了,大家全都围过去,窸窸窣窣翻了一番:“找到了找到了!” 林望舒到了这个时候,都有些呆了。 高考才结束三周,她觉得距离出成绩还很遥远,根本没多想这些,脑子里醉生梦死的就是吃吃喝喝放轻松,谁想到,突然被人提起这个。 关键是—— 《人民日报》的作文真是她的?如果这么巧就是她的,那—— 林望舒忐忑又有些无奈地看着陆老爷子戴上了老花眼镜,然后大声地念了出来:“在我踏入高考考场的十个月前,我正站在帐幔一般的浓雾中,挥起砍刀,砍向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她脸顿时红了,这确实是她的作文,那么激情澎湃的作文,就这么被当众念出来。 好在,陆老爷子念了几句后,就问林望舒:“小林,这是你的作文吗?” 林望舒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干巴巴地道:“听起来确实是我的,我写的我下乡插队的经历……” 陆老爷子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作文写得好,写得好,被刊登到《人民日报》了,这是当成了样文!” 周围大家伙虽然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但听了这个,自然也是意外,纷纷围过来看,一时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 那七堂妹更是敬佩得五体投地:“我要去和我同学说,今天《人民日报》上刊登的模范作文,竟然是我嫂的!” 林望舒一时有些恍惚,在最初的羞涩和尴尬后,她的脑子终于可以理智地去想这是怎么回事,作文当成了标准范文,也就是说自己的高考作文会被所有的人看到? 这简直—— 仿佛直接当众表演剖心挖肺给大家看了。 不过,虽然尴尬,是不是意味着她能得非常高的分数? 陆老爷子看得自然高兴,当即宣布:“等回头小林和小静都考上大学了,我给你们一个人包一个大红包来奖励你们!” 有陆老爷子开头,其它长辈也都笑呵呵地表示,到时候要送红包:“就等着看你们金榜题名了。” 陆老爷子笑道:“我们小林肯定稳了,瞧,作文都上人民日报了,还能不被录取?这在过去,怎么也得是半个状元了。” 大家听了全都哈哈笑起来,一时自然夸什么的都有。 陆知义也很有些自得:“要我说,小林这脑袋瓜子还是聪明。” 林望舒听这话,一怔,之后差点笑出来。 当初,她还自称过脑子不好使,姑母那脸色她还记得。 这么说话间,便说起过年的事,陆老爷子便问起林望舒的打算。 林望舒虽然也挺喜欢陆家的氛围,不过没有陆殿卿在,她并不想和陆家人过年,还是想和自己父母一起过。 当下正要开口,旁边陆崇礼已经道:“殿卿不在,小林还是回去娘家过年,等明年殿卿回来再一起过年吧。” 陆老爷子也点头:“这话说得是,他们结婚才多久,殿卿就跑出去了,小林还是先在娘家过年吧。” 林望舒见此,忙笑着说:“等大年初一,我来给爷爷拜年。” 陆老爷子:“好好好,压岁钱我都准备好了!” 从陆家离开的时候,陆老爷子给她塞了一大包年货,让她带着,林望舒却之不恭,也就收了。 走出陆家后,林望舒想起这件事来,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她尴尬得都没好意思凑过去看报纸,现在恨不得立即找张报纸看看,可是一时半会去哪儿弄报纸。报纸一般都是单位或者家庭订购的。 林望舒心里一急,恰网 第82章 第 82 章 第81章高中 林望舒冲进新华书店,买了一份报纸,打开仔细看,果然是自己的文章,原封不动地给刊登上去了。 她深吸口气,有些无奈,也有些激动,她隐隐感觉,自己的高考应该是没问题了。 作文分数占语文分数的百分之七十,作文竟然上报纸,肯定是高分。 这几个科目中,数理化她都对过题目了,比较有把握,问题不大,比较飘忽的其实就是语文和政治,这都是主观题,分数不好说,但是语文高分,这两个科目她已经赢了一半。 而政治,得益于她公公陆崇礼给的那些政治分析,那就是弯道超车了,公公那种级别对时政的把握,阅卷老师只有佩服的份。那些精炼睿智的回答,怎么也不至于拿低分了。 这么一分析,她甚至觉得,应该是没问题了,哪怕考不上北大物理系,到时候赶紧去找找别的学校,依她高考作文上日报的名头,依陆家的能量,应该也能有个学校接收她吧。 当然了,最好是直接被北大录取,也省了周折。 她捏着那报纸,拎着一大袋子年货,回到了家里,一进家门,便见几个街坊正在那里说闲话呢。 看到她回来,又看她拎着那么一大包,便笑着说:“望舒这是打哪儿来,是置办年货去了?” 林望舒便笑了下,道:“过去了殿卿爷爷家里,吃了一顿饭,临走前,老爷子非塞给我这么多,我说这么多我哪拿得了,可老人家非让拿,也就拿着了。” 她这么说,当然也是有意的,她今年就在娘家过年了,免得说出什么闲话,再没有什么比婆家长辈送的东西更能压住大家口舌的了。 大家一听,眼睛都往她这边看,谁不知道林家现在日子过得红火,老大结婚了,听说又涨工资了,老二现在去了故宫当保安,竟然也穿上了公安系统的制服,人模人样的,家里唯一的闺女嫁到了陆家,那可真是吃香喝辣,三不五时有东西往娘家拎,林家那老两口揣着袖子享福,可算是把大家羡慕坏了。 进了屋后,林望舒把老爷子给的那大包年货往那儿一放,打开后看了看,有上等的金华火腿,熏肉,也有德州扒鸡等,这些应该是晚辈或者多年的老下属孝敬的,也有各处慰问的,毕竟年纪大了,快过年了,总是被各处惦记着。 老爷子一个人吃不了,倒是便宜了当晚辈的。 一时关彧馨回来了,她看到那些东西,也是觉得惹眼:“这又是谁给你的?” 林望舒便说起来,是陆殿卿爷爷给的,关彧馨看了看:“瞧这些东西,都是实诚货,再有个把月就过年了,眼下要什么都紧张,全都得攒着票,胡三家为了过年时候能买鱼,现在锅里都不见荤腥了,勒紧裤腰带要过一个肥年,咱们家倒是好,这些东西都吃不完了!你也真是的,长辈给你,你就拿。” 其实现在日子好了,一家子加上媳妇六口人,每个人都有工资,少的三十多,多的已经上百了,加起来也不是小数目了,加上老大娶了媳妇,闺女也嫁人了,眼下操心的无非是林听轩的婚事,可以说,当父母的,一大半的责任都没了。 林望舒其实也觉得有些多,她知道陆家长辈的意思,到底是新媳妇,陆殿卿不在,便对她格外上心,生怕亏欠了她。 当下道:“妈,你也别想多了,一则长辈是好意,我不拿反而见外,二则长辈不缺这些,老爷子到底年纪大,逢年过节都是各处的孝敬,惦记着他的人很多,他那边东西都堆起来了。等回头,让我哥用心做些老人家适合吃的,也不求多金贵,关键是那点心意就是了。” 关彧馨:“说得也是,要说你真是好命,嫁过去后,我看陆家长辈,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疼爱长辈的,又不和你们一起住,他们条件好,待你们也好,随便给你们点,你们都缺不了好东西!特别是你这姑母,依我看,你这姑母可真真是讲究人。上次我和她说起以前的烧素鸡,说她惦记那个味儿,我说这算什么,你哥会做,还说回头让你哥做了送过去,让她尝尝呢,这个可不能忘了。” 林望舒:“好,那我过两天走一趟,也给老爷子孝敬一份。” 一时说着话,拿出来这人民日报,笑着说:“妈,我估摸着我这考试没问题了,你瞧,我的作文上了人民日报了!” 关彧馨:“什么?上了人民日报?” 要知道在这四九城里,平时老百姓看的都是《北京晚报》,那就是讲一些老百姓身边事,比较亲切,至于人民日报,那是国家的报纸,是大事,一般人摸不着边。 所以林望舒说这个,关彧馨都有点懵,不知道怎么回事。 林望舒便解释起来今天的事,又拿了报纸给关彧馨看,关彧馨这才明白过来,一时自然是稀罕得不轻:“这人民日报可是要紧报纸,你写的作文竟然上人民日报,这,这,这在过去怎么也得是个状元吧!” 林望舒笑了:“状元不状元的,咱也不敢想,反正就盼着能考上吧。” 关彧馨激动起来:“这就是咱们家祖坟上长了青蒿草,我闺女有本事啊!你从小就聪明,妈就说你早晚有出息,瞧瞧,这可不就出息了!” 林望舒越发笑出声,心想她妈天天念叨自己闺女有出息有本事,念叨了这么久,总算是给她出息一回了! 关彧馨拎着那报纸就往外跑:“我可得让街坊四邻都看看,看看闺女多争气!” 林望舒其实知道,告诉自己妈,肯定是这后果,几个胡同都知道自己的作文上报纸了,然后大家都围过来看,说不定很快自己作文的句子就被街坊念叨了。 挺羞耻的。 不过也没办法,她估摸着这个事大家早晚得知道,羞耻就羞耻吧,忍忍就过去了,不然还能怎么着呢?都上人民日报了也没法藏着掖着了。 很快林观海回来了,肖爱红回来了,林听轩回来了,林大靖也回来了,大家都知道林望舒的作文上报纸了,别管识字不识字的,都捧着报纸看。 街坊们全都凑过来瞧稀奇,问东问西的。 “这怎么也得过去人民大会堂走走?” “望舒作文上人民日报,回头是不是得当个官?” 当然了,问的更多的就是让林望舒讲讲经验:“到底怎么写这么好?” 各家都有孩子的,大家见了这情景,想着自己孩子是不是也可以参加高考,是不是应该向林望舒取取经。 此时的林望舒已经彻底抛却了羞耻心,只剩下骄傲和光荣了,她干脆地对大家道:“写好作文这个,要注意几点,第一就是结合时代精神,比如我们知青下乡,得到了锻炼,现在得到机会回城,我们还能参加高考,这就是国家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我们知识青年得到了机会,我们结合这种时代精神,弘扬正能量,这当然就容易得高分?第二呢——” 其实这才是她的重点,将她的羞耻心彻底化解的重点:“其实写作文嘛,就得是编,比如有一分难过,你得编得天花乱坠,说出四五六分来,别人伤心难过的事,也得往自己身上套,平时看文章得到的感悟,也按自己头上,总之一定要写伤心,写动情,写难过,最后握紧拳头发誓自己要上进,这就行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听得恍然,也有人好奇,拿着报纸说:“这个砍树磨得手流血,一屁股坐树墩子上哭,这是真事吗?” 林望舒咳了声,这就是尴尬的所在啊! 于是她笑着说:“哪至于呢,这是别的女知青的事,现成的素材,我拿来用用,再说人家也没哭,就是叫了几声疼,但我说哭了,在作文里那不是更打动人心吗?所以这就是写作文的诀窍,要进行艺术加工,要对平凡的真事进行拔高。” 大家恍然,若有所悟,还有人拍着自己孩子的脑袋:“小七,你可记住了,你望舒姐姐说的这都是正经经验。” 这么一番下去,她竟然一下子成了周围几个胡同的名人,连着好几天,都有人特意跑来看热闹,还有人拿着人民日报打听:“这个写作文的,是你们胡同的是吧?” 以至于整个大杂院也脸上有光,沾沾自喜到处和人显摆。 林望舒的那些学生,也都陆续过来,大家对过题,有人考好了,有人没考好,大家对题估分,算着能考多少,互相打听着消息,又打听着万一没被录取怎么办,互相催着说可以去学校问,分只要别太低,兴许能调剂。 林望舒作为一个和学生一起高考的老师,也尽可能给大家出主意。 这么一番分析好,考好的心里有底了,没考好的也开始不怕了。 看起来真是遇上了一个好时候,只要肯努力,有些文化,总归是有机会的。 那天林望舒送走了学生们,打算往回走,结果抬头一看,叶均秋站在胡同旁,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显然是等她。 她有些惊讶:“叶均秋,你还有事吗?” 他刚才说先走了,结果竟然没走? 叶均秋:“你爱人呢?” 林望舒:“出国了,好几个月了,估计过年后回来。” 叶均秋轻轻“哦”了声。 林望舒:“你报考了哪所学校,都没听你提。” 刚才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叶均秋却一直不说话。 叶均秋垂着眼睛,低声说:“老师,我也报考了北大,不过报的是数学系。” 林望舒顿时笑了:“你学习一直名列前茅,我觉得大有希望!你对题了吗,怎么样?” 叶均秋:“随便凭着感觉写的,不想对了,听天由命吧。” 林望舒便觉得叶均秋的情绪有点不对:“这是怎么了?你学习好,大有希望,怎么无精打采的?” 她想着,该不会没发挥好吧? 叶均秋苦笑了一声:“小林老师,那天你说,让我们相信你,这是一次完全公平靠着实力取胜的高考,我们和你一起,拥有了这次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利。” 林望舒:“是,我是这么说的。” 叶均秋:“你还说,我们会一起牵着手,跨过高考这道门槛,去选择自己的人生吧。” 林望舒望着叶均秋,心里却突然涌现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其实她骗了他们,这一次,还是存在一些问题,会有一些人受了父辈的影响,被刷掉了,没有被录取。 叶均秋笑了下:“小林老师说的,我信,所以我报考了,希望下一次我们再见到,便是未名湖边了。” 林望舒试探着问:“叶均秋,你家里?” 叶均秋:“还好,没什么事,我相信一切都挺好,等着出结果吧。” 林望舒只好道:“好。” 林望舒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已经腊月下旬,马上要过年了。 她的录取通知书是北大应用物理系的,牛皮纸信封上写着北京大学001号。 她看到信封上的字样,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 在这个年代,是不公布高考成绩的,所以大家只会知道自己考上了没考上,但是到底考了多少分,谁也不知道。 也是很多年后,她和一位北大的教授聊天,说起当年的录取,那位教授说他才明白,原来当年录取通知书上,大学后面的那个数字,其实是表示名次,而她这个001,意味着她竟然是北京市高考的理科第一名。 一时也有些不敢相信,不过想想这个年月,能得到很好学习条件的根本没多少人,便是那些有条件复习的,高级知识分子的孩子,数理化好的,英语政治往往是弱项,英语好的,数理化未必就吃香,总归是有短板,而不像她,是全面地复□□结,政治有公公的助力,语文更是靠着前世写豆腐块的积累。 况且,这一年的考试,题目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到这个地步的考题根本和天分潜力没关系,还没到考察天分那一步,更多的是勤奋踏实和复习充足,自己这笨鸟先飞的,自然沾大光了。 不过这件事林望舒也就是心里知道,并不打算对外说,主要是自己能拿到这个成绩,其实还是靠着先学先飞,还有公公助力,自己犯不着那么张扬。 林望舒考上了,关彧馨高兴得掉眼泪,全家一个个都喜欢得不行,直接放了鞭炮,包了饺子。 吃过饺子后,林望舒一个人看着那录取通知书上的北京大学几个字,看了半响,终于穿上了外套,戴上了围巾帽子,之后将录取通知书放在牛皮袋子里,又将牛皮袋子仔细地放在皮包中,提着皮包就出门了。 她坐车,直接过去了魏染胡同。 据说魏染胡同曾经被称之为北京报业的发祥地,就在这里,聚集着大批的老知识分子。 林望舒从未来过魏染胡同,不过这里的布置,她倒是知道的,甚至可以说烂熟于心。 她走进一处院子,沿着那里的木楼梯前往二楼。 楼梯有些年月了,以至于木梯已经被踩出了凹槽,她小心地上了二楼,又从二楼西边往东边数,数到了第四个房间。 房间上挂着一块褪色旧蓝格子窗帘,房门掉了漆,下方因为常年的腐蚀甚至有些糟烂了。 她轻轻敲了敲门,过了一会,里面才传来一个声音:“哪位?” 之后,便听到脚步声,门开了。 她看到一个额头上残留着疤痕的老人,头发全白,满脸皱纹。 老人望着她,怔怔地看了一会,之后才道:“是你,望舒,进来,快进来吧。” 林望舒走进房间后,就见屋子里打扫得还算干净,一张靠窗的旧木桌,上面堆积着一些资料,上面有写写画画的笔记。 而就在整间的窗台上,放着一个透明罐子,罐子里装着一堆红土,那是当年老人在大树被移走后,抓起的一把土。 罐口的金属盖已经要生锈,不过看出来每天都在擦,擦得很干净。 老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之后叹了一声:“转眼好几年了,你们都回来了?” 林望舒:“嗯,我,还有孟绸,都回来了。我已经结婚了,孟绸也要结婚了。” 她现在介绍了孟绸和学校那位归国华侨陈志明认识,两个人倒是谈得不错,互相还算满意,现在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 老人笑着点头:“都挺好的。” 林望舒便从包里拿出来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叔叔,我考上大学了,北京大学。” 老人颤抖着手接过来,他打开,看了一番:“北京大学啊,真好!” 林望舒眼里便湿润起来,她其实想说什么,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在那棵倒掉的大树旁,她曾经许下承诺,只是上辈子没能兑现,以至于她一直无颜来见这位老人,之后也慢慢地将过去的一切埋在心里了。 毕竟自己的人生也有那么那么多的烦恼,许多年前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重活一世,当她把那些丢在光阴里的细碎捡起来,她发现其实这个遗憾一直都在。 老人看着那录取通知书,道:“好好活着。” 林望舒想,在那棵大树倒下的时候,带走了她的生命,但是也带走了自己和孟绸生命中的一部分。 她们其实都曾经被那棵倒掉的大树倾轧过,不过好在,她们终究以不同的姿态重新成长起来。 喜欢钱,想吃好的穿好的,想住大房子,想找个好看的男人,想享受生活,或者想高考想出息,怎么都成。 她们已经重新站起来,长大了,也许并不够高直,也许还伸展出了斜枝旁叶,不过那又怎么样。 一棵只有主干的大树是悲哀的,她们只是长成了更为多姿多彩的模样。 林望舒足足几天情绪都有些低落,不过好在,现在家里热闹,大杂院里也热闹,喜气洋洋的,那些惆怅也就渐渐消散了。 林望舒想起陆家长辈那里,想着还是得去说一声,谁知道这天正要去,庄助理竟然来了,笑得比谁都高兴:“陆同志特意打电话问了学校,知道录取了,让我过来说声恭喜。” 一时又解释道:“最近陆同志太忙了,实在抽不出时间,不过给林同志包了一个红包,说是让林同志随便给自己买点什么。” 关彧馨见了,忙道:“这也太客气了,你快请进吧,我们包了饺子,一起吃吧。” 庄助理自然是不吃,又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 等庄助理走后,林望舒打开,里面竟然全都是崭新的大团结,她大致数了数,看起来是三十张,也就是说这是三百块钱了,大概是她当老师小一年的工资了…… 她有些意外,知道陆崇礼作为长辈,估计会给红包,可是直接给三百块…… 旁边林观海看到,也是意外:“殿卿爸可真是做事地道!出手太大方了,直接给三百块!” 关彧馨却道:“望舒现在是陆家儿媳妇,考这么好,考上北大,作文还上了人民日报,这对他们家,说出去脸上也有光。咱们家,出去显摆,顶多是在胡同里单位里显摆,可是他们家,那个显摆的层次就不一样了。再到了哪个圈子里,儿媳妇考上北大,高考文章上人民日报,说出去也风光。” 旁边肖爱红一听,敬佩不已:“妈,你看问题就是不一样,说得也对,人民日报那是什么报纸,高考作文上人民日报,这个我觉得以后走到哪儿,都可以拿出去说,就算到了人民大会堂,说出去别人也得夸!” 一时对林观海说:“我觉得你得学着点,瞧咱妈这个高度!” 林观海点头:“对,这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政治本钱!以后咱望舒就是根正苗红!” 关彧馨:“不过不管怎么着,回头望舒肯定都得过去看看,反正咱风风光光地在他们陆家长辈跟前露露脸!” 关彧馨正打算着,谁知道林望舒还没来得及走动,陆知义就来了,提起说,七堂妹也考上了,考上了北京邮电大学,说是要去陆老爷子那里吃饭,热闹热闹。 毕竟高考头一年,家里一下子考上两个大学生,其中一个文章还上人民日报了,确实是风光。 “老爷子高兴得很,过来的老朋友老下属,他都和人家说说,说上了人民日报的是她孙媳妇,我看转眼间,四九城里谁都知道,人民日报刊登的那高考文章就是我们陆家儿媳妇的!” 说这话,陆知义也是满面风光,笑得合不拢嘴:“当初我看着咱们望舒,就觉得这才是正经的才女,果然没看错!” 关彧馨想起雷家:“要不我说咱们小陆眼光就是好,我们望舒人聪明,前途好着呢,你也知道我们家望舒和雷家那小子谈过,结果还被人家嫌弃,就他们家,也幸亏没和他们成!” 陆知义提起这个,越发笑了:“昨天我还特意过去新街口,正好碰上沈明芳,瞧她那脸色,简直像是活生生丢了一座金矿!平时还挺能说嘴的,可当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看,悔得肠子都青了!” 陆知义想起沈明芳那表情,就觉得心里痛快,再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了。 她笑着道:“当时我就说了,我家就算侄媳妇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可有才气啊,文章上了人民日报,你说这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好!” 关彧馨赞同:“可不是嘛,他们雷家再过三辈子,我看家里也没个出息的子孙了!” 一时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反正就是夸,心满意足,满脸风光。 说了半响,提起来那烧素鸡,上次林观海做了给陆知义送过去,陆知义倒是赞不绝口:“这个口味地道,在外面轻易吃不到了,连老爷子都说。他享了孙媳妇的福。” 关彧馨:“这是家里孩子自己做的,算不得什么,老爷子喜欢,我回头再让孩子做了给送过去。” 陆知义:“哪能这么麻烦,也就是吃个新鲜解解馋。” 这两位拉了一番家常,又商量着庆功宴的事,陆知义却是道:“到时候会请几个相熟的过来,你们对门雷老爷子也过来,让大家伙都看看,咱们望舒那才是大才女,也让那些人开开眼。” 关彧馨听了,便带劲了:“说得是,咱们望舒这次考得这么好,怎么着也得风光风光!” 等陆知义走了后,关彧馨噗嗤笑出声:“我想想沈明芳那脸色,就高兴,他们一家,估计气都气死了!人民日报啊,人民日报!” 林望舒想想雷家,也觉得不错。 其实她现在对于雷家人怎么样,沈明芳怎么样,已经不是太在意了,不过想想他们被打击的样子,自然也觉得不错。 陆老爷子请了厨子在东交民巷给林望舒和家里七堂妹庆功,陆家四叔,陆知义,陆崇礼,还有陆家几位晚辈来了,其它几个都是陆老爷子多年的好友了。 其中自然也包括雷老爷子,雷老爷子明显精神不太好,他先是夸赞了一番林望舒,之后便有些叹气的意思,觉得自己孙子孙女没出息:“瞧瞧,多好的孩子啊!我们家那两个孩子,还是得多向望舒学学,正惠今年也考了,结果,这不是没考好嘛,正在家里闹气呢!” 陆老爷子笑道:“我听说望舒最开始还和你们正德谈谈,结果没成,这不,最后嫁给我们殿卿了,这些晚辈的事,说起来听着也是闹腾。” 雷老爷子苦笑:“可不是么,我那孙子,也不知道争气,提起来就头疼!” 本来因为雷正惠没考上的事,家里就心里不痛快,听说林望舒考上了,而且文章上了人民日报,说实话,别说家里晚辈,别说还想在仕途有些发展的儿子,就是他自己,心里都觉得别扭。 本来孙辈的事,也没什么,没成就没成,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看看陆老爷子那脸上的风光,想着当时自己家小子要是和人家好好谈,把人家娶进门,现在给孙媳妇庆功拿着人民日报给大家伙看的,不就是自己了吗? 按说人到了这个年纪,也该看淡这些了,但总归想图个好,一时雷老爷子心里那别扭,怎么都不舒服,再想起儿媳妇好孙子的种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候,其它知根知底的,赶紧上前把这个话题扯开,开始夸赞陆家教子有方,勉强把这个话题扯过去了。 林望舒作为这次家宴的半个主角,和七堂妹一起大方给各位前辈敬了酒,不少前辈都提起她的文章。在场老人大多是这个圈子的,对于人民日报自然是仔细研读,而林望舒的作文上人民日报,在他们眼里,是很值得称道的大事,毕竟人民日报的性质摆在那里,这就是权威,这就是风向。 于是一群人赞叹连连,说她是新一代知识分子,还说代表了下乡青年的风貌,让大家看到了年轻人的干劲,倒是好生出了一番风头。 可惜的是陆殿卿不在,如果他在多好啊,可以看到他的妻子是多么优秀了——林望舒心花怒放地想。 陆崇礼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后,因为还要忙,便告罪离开。 在场的长辈们都笑起来:“知道崇礼现在在干大事,忙着呢!你快忙去,不用管我们这些老家伙。” 陆崇礼笑着再次告罪,这才要走,临走前,过来和林望舒打了个招呼。 他笑望着林望舒道:“小林这次确实考得不错,比我预想得还好。” 林望舒:“多亏了父亲给我准备的那些政治材料,不然政治我肯定得失不少分,其实政治我就全靠着父亲的那些笔记了!” 陆崇礼显然心情不错:“还是你自己有实力,数理化还有语文,那都是硬功夫,才能考出这样的成绩,你看今天老爷子很高兴,我也脸上有光。” 他这么说,林望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陆崇礼笑道:“这次我们家算是提前聚了,过年时候就不聚了,后天过年,你们自己随便怎么玩就是,就不用考虑那些繁文缛节了,这几天我都要加班,别的事我也顾不上。” 林望舒连忙应是,不过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之前就说过,过年在自己娘家过,怎么现在又特意交待一次? 仔细想想,他刚才和自己提起这话的时候,好像别有所指? 不过家宴到底是太热闹,很快林望舒便被堂妹拉过去玩,也就将这点疑惑抛之脑后。 在这次家宴上,陆老爷子以及陆家几位长辈,还有陆家的朋友,都纷纷给了她和七堂妹红包,这种喜包,大家也就利索收下了。 除此外,陆老爷子还送了她一支钢笔,是一支金笔,据说很有来历的,看上去就很金贵,林望舒感激地收了,不过这种笔看来只能摆在书架上镇守了,估计平时都不敢用。 回来后,拆开看,陆老爷子给了三百块,其它各位长辈多是一百或者五十,加上陆崇礼给的三百,林林总总很不少了。 林望舒满足地吸了口气,想着这可真是大丰收了。 陆殿卿临走前,把家里的钱和存折粮票什么的都交待给她了。 她先拿出来二百块,一百留着自己花,一百给自己妈,让她随便买点什么。 自己之前每个月都有一些零花,也在攒钱,以后上大学了,照样有工资,她也想给妈妈一些零花钱,让她更高兴。 剩下的她便拿着存折,过去把这些钱都给存上了。 出门的时候,天已经下雪了,不过她想着那么多钱,放自己身上到底不安全,还是想出门 存钱的时候,明显银行柜台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她,估计觉得她太有钱了。 不过也没什么担心的,反正那十年过去了,以后世道变了,有钱也不怕了。 从银行柜台出去的时候,雪下得更高大了,路边蓝墙灰瓦,还有那掉光了叶子的老树上都是斑斑积雪。 林望舒裹紧了羊毛围巾,戴好了绒线帽,举着伞,冒着风雪回家去。 当终于回到自家胡同附近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了黑呢子大衣的身影,正提着行李箱,踩着积雪往前走。 她愣了下,停住脚步。 被打湿到发黑的青砖老墙,棉絮般的雪向着各个方向飞舞,那个人就那么提着行李箱,有些费力地走在这茫茫飞雪之中,仿佛一个突如其来的外来者。 林望舒咬唇,之后大声喊道:“陆殿卿!” 她的声音穿过飘飞的雪絮,传入那人耳中,那人骤然停下了脚步, 之后,他回首,看向她。 林望舒便笑起来:“你回来了,你竟然回来了!” 飘飞的雪花划过他清隽的面容,他惊喜地绽开一个笑:“这么大雪,你跑出来干嘛?” 林望舒却已经冲过去,直接抱住了他:“你竟然回来了!你都没说一声,不是说过年后才回来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第83章 第 83 章 第83章 她就这么扑过来,毫不顾忌地,带着沁凉的风雪,扑到了他的怀中。 陆殿卿也使劲抱住了她,冲力太大,整个人差点没站稳。 知道这样有些太出格了,知道这是在大街上,但是谁让他们数月分离,谁让今天恰好下大雪了呢。 拖着行李箱,二十个小时的飞机旅程,下了飞机后一路辛苦的跋涉,风雪中仓促的赶路,落在唇边沁凉的雪花,期盼见到她的渴望,这一切在他心里堆积,已经达到了最高峰,让他不想压抑心底喷涌而出的渴望。 他捧着她的脸,低头看她,看她笑得欢喜张扬。 漫天的风雪拂过她的眉眼,他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陆殿卿深吸口气,道:“父亲给我打电话,说你考上了,北大应用物理系。” 林望舒猛点头:“对对对,考上了,我分数应该特别高!” 陆殿卿笑道:“那你现在就是大学生了!” 林望舒:“我的作文刊登在人民日报了!昨天爷爷才给我和七堂妹办了庆功宴,爷爷给了我三百块钱红包,父亲也给我三百块钱红包!我还收了别的好多红包!” 其实这些陆殿卿已经知道了,他在上飞机前已经给父亲打了电话。 不过现在听到林望舒说,还是觉得高兴,什么好消息,被她那么一说,就是带着烟火气的有滋有味。 听听,三百块的红包,很多很多红包,刊登在人民日报了,考上大学了,用林望舒的话说,发财了,出名了,名利双收了,简直是太美了! 这时候,路边有骑自行车的经过,好奇地看了这个方向一眼,显然觉得奇怪。 陆殿卿拉着她的手:“我们赶紧回家吧。” 林望舒:“好,好,回家!” 不过刚走了一步,她笑着仰起脸:“去哪儿啊?” 陆殿卿:“现在天晚了,先在你家住一晚吧,明天我们看看情况。” 林望舒:“好!” 明天就过年了,可确实天晚了,看来只能先在自己家过年了,也许后天初一,可以过去给陆家长辈拜年。 林望舒这么想着,突然记起陆崇礼昨天给自己说的话,这才恍然,显然他当时就知道自己儿子能赶过来,才那么说! 当时竟然故意不告诉自己!怎么可以这样! 林望舒:“我真没想到,父亲竟然故意不告诉我!” 陆殿卿也笑起来:“可能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这么说着,林望舒看他行李,牛皮包铜的行李箱,还有两个大硬纸袋子,上面已经浅浅覆上了雪花。 她一把接过来他手里的那两个大袋子:“我来拿着这个!” 陆殿卿便给了她一个袋子:“挺沉的,你帮我提着这个,我自己拿着这个。” 林望舒:“好。” 两个人踩着雪,边往胡同里走,边说话。 林望舒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又有很多话要问:“你先说说你在国外都干嘛了?” 陆殿卿:“每天工作都很忙,连轴转,没时间想别的。” 一时又道;“不过我给你带了很多礼物,有吃的,也有衣服,还有摸脸油,国外的摸脸油很多花样,你可以留着用。” 林望舒:“是吗我喜欢,我要上大学了,要打扮得好看!” 她提着袋子,迎着大学,走得直喘气,不过确实很兴奋,恨不得扑过去再次抱住他,恨不得就这么亲他。 陆殿卿扬眉笑:“你肯定是大学里最好看的!” 他一想:“也不能太好看,万一很多男同学喜欢你怎么办?” 林望舒笑出声:“当然是你出面把他们打跑,反正你好像也很会打架的样子。” 这话说得陆殿卿也朗声笑起来,笑声和雪花一起飞扬。 林望舒又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高考的事,说起自己怎么考试的,还说起自己的那些学生,谁谁报考了什么大学:“估计他们也快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我得打听打听!考上的当然好,考不上的,就得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去别的学校。” 到底是在四九城里,天子脚下,高校那么多,可以跑过去打听,如果考得好,却因为报的大学不合适没能录取,完全可以问问成绩,看看哪所学校愿意要。 第一年高考,许多规章制度没那么健全,多打听,消息广,总不会吃亏的。 陆殿卿:“最近爸妈怎么样,你哥都挺好的?” 林望舒:“好着呢!我考上大学了,争光了,我妈那叫一个高兴的,简直了,做梦都在笑,单位说了胡同说,胡同说了单位说,我爸现在脸上也都带着笑呢,我哥嫂挺好,我哥又涨工资了,差不多一个月加上补贴有一百块了,我二哥现在在故宫也干得不错!” 反正全家都顺遂,眼看着这日子红红火火! 她又道:“父亲还有姑母之前都给我送了不少好吃的,前些天在老爷子那里也拿了一大包年货,反正这几个月,肚子里真是不缺油水!” 陆殿卿笑道:“我不在,长辈也是不放心,这才对你多关照一下,过了年我们给他们拜年去!” “林望舒:“嗯嗯嗯,好!” 一时又道:“家里正在包饺子,我哥调了荤素两个馅,有冬笋肉末,有菠菜小白菜和摊鸡蛋的,你喜欢吃哪个?” 陆殿卿:“都喜欢吃!” 林望舒:“其实素馅挺好的,还加了一点金钩虾米呢,特别鲜!” 这么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家门前,这个时候,恰好胡三媳妇裹着大棉袄端着痰盂出来,一眼看到陆殿卿和林望舒,也是惊讶:“你们这是——” 她很快认出来陆殿卿:“这是殿卿回来了啊,从国外回来了!” 她这么吼了一嗓子,倒是让院子里人听到了,关彧馨从窗户探头往外看,听到动静,赶紧喊:“快出去看看。” 林听轩出来了,乍看到这两个人,也是没想到:“怎么突然回来了!” 当下忙接过来陆殿卿手里的大包小包的,又把林望舒手里的大袋子也接过来。 陆殿卿想自己提着,林听轩不让:“你们快进屋吧,进屋烤烤手。” 这时候林观海肖爱红也连忙出来了,见到陆殿卿,也是惊喜不已,赶紧让着进屋。 关彧馨看到女婿,更是没想到:“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太好了,能在家里过年了,这是赶着回来过年了!” 一时迎了进来,林大靖赶紧用热水烫了茶具,给女婿倒茶,又把炉子给捅开,烧得旺旺的:“坐这里烤手,今天下雪,外面冷,我看冻得够呛。” 林听轩把行李箱和两个大袋子都放在里屋林望舒住着的屋里:“我看那屋没炉子,挺冷的,回头灌个热水袋放着。” 关彧馨:“我准备了两个热水袋呢,给他们先暖着被窝,等回头睡的时候就暖和了。” 这时候,林大靖已经沏好了茶,这可是好茶叶,还是当初陆殿卿姑母家给的,想着总归不会太差,平时自己舍不得喝,今天特特打开了。 陆殿卿确实也冷,毕竟在外面奔波了半响,便捧了茶来喝。 林望舒却不喝,她坐在白炉子前,烤着手,顺便剥了烤白薯来吃。 关彧馨林观海都坐一旁,包着饺子,一边包饺子一边问陆殿卿。 陆殿卿喝着茶,时不时回答着大家的问题。 本来按照预计的计划,他应该是年后才回来,不过考虑到过年,他和同事也都是归心似箭,所以一直在赶进度,最后总算是在前两天赶完了,就开始匆忙订票,也算幸运,明天过年,今天竟然赶回家了。 关彧馨听了,试探着说:“那今晚住这里,明天过去那边?” 陆殿卿看着旁边吃白薯的林望舒:“嗯,我已经给我父亲打了电话,我们家里今天聚过了,明天过年我去看看父亲就行了。” 关彧馨:“那敢情好,中午吃了饺子,然后你带着望舒一起去。” 陆殿卿:“对,我也这么想的。” 林望舒看陆殿卿就那么看着自己,也有些疑惑,拿起自己手中的白薯:“你是不是也想吃?” 陆殿卿便抿出一个很大的笑来:“看你吃得挺好吃的。” 关彧馨噗嗤笑出声:“这边多着呢,来,热腾腾的烤白薯,别的没有,这个咱管饱!” 说着,拿了一个,仔细地拍掉上面的炉渣,递给了陆殿卿,一时又叮嘱说:“今年的饺子馅你大哥调的,好吃着呢,吃几口白薯咱就下饺子了,可别吃多了,得给饺子留地儿!” 陆殿卿:“好。” 一时他也学着林望舒剥了皮,那白薯剥皮后,就露出软糯的瓤,咬了一口,几乎烫牙,热气腾腾地往外冒,又香又糯又烫,对于刚从风雪中进屋的人来说,吃一口这个,不知道比喝茶要实在多少。 林观海看他转眼吃了大半个,便提醒:“饺子马上就下了,咱吃饺子!” 肖爱红从旁笑着说:“你大哥是生怕他饺子卖不出去!” 她这一说,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陆殿卿和林望舒吃了红薯,关彧馨给他们提来热水洗了洗手,两个人就一起包饺子。 本来关彧馨和林观海擀面皮,其它人包,现在他们两个一起包,关彧馨和林观海就擀面皮就有些供不上了。 陆殿卿见此,道:“我也来擀面皮吧。” 肖爱红有些好奇:“难为你,竟然什么都会干!” 她觉得陆殿卿有本事,这么有本事的男人,家务活竟然会干,实在是少见。 林望舒笑道:“他在国外,谁还能伺候他不成,可不得自己学着做。” 陆殿卿也就一起擀饺子皮,他擀出来的饺子皮竟然滴溜滚圆,薄厚匀称,倒是让大家一通夸。 这时候,外面雪却更大了,有谁家手脚快的已经包好了饺子下锅,外面鞭炮响起来了,噼里啪啦的,带着孩子的欢笑声,随着风雪的沁凉从窗子里透进来。 房子不大,一家子都在,起身去下饺子都得互相侧着身子过去,不过这么挨挨挤挤的,就显得屋子热腾闹哄,满屋子都是年味儿。 很快饺子包好了,下了水,等翻了几滚,开了三锅,关彧馨让林听轩出去放炮,放完炮才给吃饺子,先让陆殿卿尝了一个:“看看你喜欢吃哪个馅的。” 这边林大靖连忙拿了醋瓶子,给小碟里倒了醋:“这可是镇江香醋,你大哥特意从他们单位弄来的,这个就着饺子吃,够味儿。” 陆殿卿这还是头一遭在林家吃饺子,吃了一个后,连连点头:“确实好吃,确实好吃!” 他竟然一口气说了两个好吃。 这饺子馅确实地道,那冬笋切成细粒,和肉末一起炒过,冬笋味道鲜,又能吸油,一口咬下去,自然是满嘴鲜香。 关彧馨:“你在国外,可是吃了好东西吧。” 陆殿卿无奈笑:“国外到处都是汉堡烤翅,要么就是披萨,不好吃,也贵,我们一般都是自己做饭吃,其实没吃到什么,我现在吃着饺子只觉得香,馋死了。” 这时候,素馅的饺子也出锅了,关彧馨又给陆殿卿添上:“再尝尝这个。” 林望舒:“妈你别光顾着你女婿,你也看看别人哪,我这里都等急了!” 她这一说,关彧馨笑起来,当下把饺子先分给了肖爱红。 肖爱红是新媳妇,当然也得留心着,不好光顾着这新女婿。 这时候,饺子都出锅了,炉子上重新烧了水,一大家子便围坐在桌前吃饭,饭桌上摆了各样菜,都是林观海一手料理的,焦炒鱼片、炸灌肠、南炒腰花,还有几个小小碟,芥末堆、麻酱白菜、豌豆黄等,就这么摆了满桌子。 大家说说笑笑的,问起陆殿卿在国外的见闻,又说起家里的事,热闹得没完。 吃过饭后,大家收拾了碗筷,又在桌子上摆了有油瓜子炒花生,趁着兴头,靠着炉子边打牌。 陆殿卿说是给大家伙带了礼物,于是进了里屋,从行李里翻找。 他可是带了不少,给大家都各带了一样,林大靖是一条皮带,关彧馨是一条羊毛围巾,肖爱红和林观海是一对手表,大家都有礼物,林听轩:“可别给我买,我也不用这个。” 大家笑起来,关彧馨道:“别给他买,你们打小儿就打架,你别讨好他!” 陆殿卿却笑道:“给二哥也买了一样。” 他拿过来,却是国外的高倍放大镜,金属外壳,带着长长的物镜筒。 林听轩一见,眼睛都亮了,那可是高级货,他以前看别人用过! 林望舒笑:“二哥,瞧你,眼睛都挪不开了,你刚说的不要,这个给我吧。” 林听轩已经一把抢过来:“我的了,我的了,这个是我的,谁也不许抢!这东西我早就眼馋了!” 大家伙全都哈哈笑起来,这可算是送到了林听轩心里去了。 关彧馨叹:“小陆心思真细!” 一家子又打了一会儿牌,关彧馨便说:“算了,不早了,明儿过年,早点睡吧。”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其实都明白,关彧馨牌瘾大,打起来就没停的时候,今天这么说,这分明是想着让小夫妻早点休息。 陆殿卿从旁,笑着没说话,林望舒道:“那就早点歇着吧。” 家里房子不够,林听轩这两天都是借住隔壁好哥们家,看看时候,他端了一碗家里饺子,直接过去隔壁了。 关彧馨把大洋铁壶给林望舒,又递给她两个洋瓷盆,陆殿卿忙接过来,小夫妻两个先进屋了。 进了屋,关上门,昏黄的电灯下,陆殿卿笑看着林望舒:“紧赶慢赶,倒是能回来过年了。” 林望舒往盆里倒了热水,想着两个人先洗洗,听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好像瘦了一点。” 陆殿卿:“可能吧,在国外工作太忙了。” 他依然是笑着,眼睛就没从她脸上挪开。 她无奈,软软地道:“不许看了,先洗洗!” 陆殿卿就这么看着她,声音已经有些哑:“嗯,我洗干净点。” 林望舒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里便微一颤,低头倒水。 外面刮起了寒风,风很大,吹打着窗棂前的老杏树,雪花被吹着扑打在窗棂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不过屋子里还是暖和的,简单洗过的两个人,一起钻进被窝里,被窝里放了两个热水袋,已经被熨得热乎乎。 陆殿卿的手一拉,就把林望舒拉到怀里来了。 林望舒本想着应该说说话,温存几句,或者先亲亲。 但是并没有,他竟然很急。 不但急,还很激烈,想是要把她吞下去。 只是太急,犹如山洪一般,不过是顷刻之间。 他紧紧箍着她,将头埋在她肩窝里,有些贪婪地吸着,平息着。 林望舒试探着推了推他。 他笑着咬她的耳朵,低声说:“你急什么?” 林望舒小小声地说:“是你急好不好,你是不是太累了……” 他还没像现在这样过,才二十三,总不能英年就这样。 陆殿卿在她耳边哑哑地笑,笑声像温润的细沙。 他低声说:“好了,现在我们正式开始了。” 第84章 第 84 章 第84章拜年 林望舒本来确实有些担心,好好的男人,可别出国一趟给出坏了。 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外面雪大,风呼啸着,似乎将一切细微的声音都吞没至无声,尽管隔壁就是岳父母,但是陆殿卿并没有太过顾忌,也只是尽量压制着声响而已。 她听着那风声,也渐渐有了哭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在他怀抱中,听着风雪声睡去。 第二天却是一个大晴天,太阳出来了,阳光耀眼,映照着那灰墙黑瓦上的斑斑积雪,晶莹炫目。 斑驳的老墙和那明艳的积雪形成了对比鲜明的版画,黑白分明参差交织。 林望舒身上懒洋洋的,抱着被子坐在床头,懵懵地听着窗外嘀嗒的水声,屋檐上的雪薄,被晒化了,就顺着屋檐往下嘀嗒水,她听着这声儿,只觉得更冷了,一想就冷飕飕的,不太想动弹。 陆殿卿提起床底下的马桶:“你先醒一会神。” 说完他就出去了。 他一出去,就听到关彧馨道:“小陆,你拎着这个干吗,快放下。” 说着仿佛要夺过去帮他倒,陆殿卿自然不肯,最后关彧馨没法,让他自己倒去了。 陆殿卿走出屋子后,街坊们这个时候也是恰好出门活动,扫雪的,放炮的,供奉的,都在热闹着,互相见了面问个好,此时看到陆殿卿提着马桶出门,也是稀罕,想着娇女婿在林家过了年,这怎么还让人倒马桶呢。 不过也不说什么,都一径地夸陆殿卿勤快。 关彧馨进了屋,看着林望舒还是一脸呆样,无奈地摇头:“你说说你,你说说你,有你这样的吗,这会儿按说你应该在婆家过年呢,现在殿卿回国,第一个奔咱们家来,女婿那就是娇客,哪能你这样,让他倒马桶,你好意思吗?传出去让人笑话!也亏得他父母都不在身边,没人调理你,不然你这种,怎么也得被立规矩!” 林望舒拢着被子,打了一个哈欠:“妈,我困,困得睁不开眼……” 关彧馨:“你说你干嘛了困成这样!” 说完这个,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愣了下,之后便不说了:“算了我赶紧看看锅去。” 之后就跑出去了。 她突然明白了,看来她家女婿就是有本事! 林望舒慢吞吞穿好了棉袄,这时候饭已经做好了,早饭随便吃了一点,就开始摆了供桌,前些年因为一些事,基本不供奉了,不过今年眼看着风气回来了。 摆好供桌后,放了鞭炮,一家子没什么事,在桌子旁摆了攒盒,油瓜子、玫瑰枣和花生蘸,再配一点芸豆糕,就这么吃吃喝喝地打牌。 林观海没打牌,他和林大靖在灶台边忙乎。 关彧馨一早说了,吃了中午饭陆殿卿就带着林望舒过去看陆崇礼,今年陆家老爷子忙,家里过年也不怎么聚,陆崇礼据说大过年还加班,陆殿卿肯定得带着林望舒过去看看。 到时候带点家常饭,再拎着饺子,现成的,过去热热就能吃,也算是晚辈对长辈的一份心意。 因为这个,林观海自然用心,毕竟是妹妹的事,当下他便做了一份烧素鸡,这烧素鸡是之前陆知义盛赞过的,想来一家子兄妹,应该也都吃过。 烧素鸡用的是豆腐皮,里面加了冬菇冬笋切碎了,另外再加发菜,一起放在锅里焖烂了,这个是过年时候必备的,因为里面有发菜,讨个口头吉利是发财。这种烧素鸡放个三五天不成问题,可以冷吃可以热吃,所以带过去正合适,之后又蒸了金钱饼和年糕,等会一块带过去。 等到了晌午时候,一家子放了炮,吃过中午饭,陆殿卿便带着林望舒,拎着行李打算出发,这个时候林观海已经把做好的年菜都放在饭盒里,外面还用棉布给包住,一层层的,这样可以保温。 林听轩见此:“你们东西多,殿卿骑一辆车,带着望舒,我骑一辆给你们带着行李捎过去。” 林望舒:“大过年的,哪那么麻烦,我们公交车过去就行了,过年公交车又不停。” 陆殿卿也道:“我们先去新街口,把行李放下,之后再过去我父亲那儿。” 林听轩见此,也就罢了,旁边关彧馨却说:“听轩,你也别闲着,你过去把宁苹接过来吧,前几天我就说过,过年时候干脆来我们家吃,不然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的,也没什么意思,多孤单啊!” 林听轩想想也是:“行,那我去接她。” 家里主要是没地儿住,昨天那情景住不下去,不好意思喊过来,现在林望舒和陆殿卿离开,正好把宁苹接过来,晚上干脆这里住,好歹一家子热热闹闹的。 当下陆殿卿和林望舒拎着行李,先过去了新街口。 新街口的宅子,因为林望舒时不时过来,倒是打扫还算整齐,只不过现在一下雪,雪又仿佛要化,便黑白斑驳,湿漉漉的。 也幸好,这房子是青砖漫地,就算湿了,也不至于像大杂院那样一踩一脚泥。 到底是过去盖房子讲究,如今住着也舒坦。 陆殿卿:“我们稍微收拾下再过去吧,我去烧点水,你把我行李规整规整,里面除了给我父亲和爷爷带的一包东西,其它都是你的了。” 林望舒:“你给你姑买什么了吗?” 毕竟这一段他姑母对自己很上心了。 陆殿卿笑了:“没,她不缺什么,我能看到的她都不稀罕,一时也想不出来别的,回头去我父亲那儿,在我父亲那里带点东西去看我姑吧。” 林望舒:“也行。” 陆殿卿去烧水,林望舒打开他行李箱还有那些东西,帮他把衣服归置到柜子里,又把那些礼物打开。 先是有一些英文材料,cross的钢笔,英文磁带,除了这些,他还给她买了不少化妆品,有上等的好唇膏,口红,还有抹脸油,都是这个时代的中国很少能见到的,除了这些,还有一条冬天穿的羊毛裙,一个华美精致的羊毛披肩,一个镶嵌了碎钻的胸针。 她惊叹不已,自然是喜欢,当即跃跃欲试,赶紧把那披肩拢在肩头,试了试,气质感觉上一下子不一样了,确实好看! 一时想着,他还挺会买的! 脱下披肩,里面穿了薄毛衣,外面穿上羊毛裙,那羊毛裙剪裁大方得体,腰部微收,下面以一个优雅流畅的弧度散开来,穿上后真是落落大方,别致优雅。 她再戴上那碎钻胸针,便觉得,自己这一身,再过十年,依然是走在时尚前沿的,好看就是好看。 如果再搭配上之前他给自己买的皮靴,当然就更好了! 林望舒正鼓捣着,陆殿卿的水烧好了。 于是林望舒便冲他美美地转了一个圈:“是不是挺好看的?” 乌发轻动,裙摆飞扬,她眉眼间洋溢着欢快的笑,怎么可能不好看。 他便抿唇笑了:“烧好了水,洗个澡,收拾收拾,你就穿着这身过去吧。” 林望舒:“好!” 很快,林望舒便察觉到了陆殿卿积极烧洗澡水的意图,她无奈:“你不累吗?” 陆殿卿哑声笑,在她耳边说:“昨晚刚开始有点太急,为了向我的爱人证明我的能力,我必须努力。” 林望舒忙道:“不要证明,我相信我爱人的能力。” 陆殿卿低声说:“是吗,相信?那喜欢吗?” 林望舒猛点头,这个时候可不敢得罪他:“当然喜欢!” 陆殿卿定定地注视着她,眸中便揉入了渴望,他用低低的气音道:“既然喜欢,那我们——” 两个人各自洗过,收拾过了。 林望舒穿上了他新买的羊毛裙,翻毛皮靴子,外面搭着一件厚实的羊绒大衣。 陆殿卿觉得这样或许有点冷,建议她多穿一件毛衣,或者干脆穿棉猴好了,可林望舒却不愿意,她觉得这样好看。 再说,也不至于多冷,她可以忍忍。 陆殿卿扬眉,无奈地道:“冻感冒了回头别哭。” 林望舒娇哼一声:“反正有你照顾我!” 陆殿卿无奈,不过也没再说什么,过去收拾了要带给父亲的东西,有林观海做的那几样,还有饺子,饺子是三种馅料的,都整齐地码放在饭盒里,到时候热一热就能吃了。 他拿了一个以前用来放饭菜的木提匣,将这些整齐地放进去,之后拿了手套围巾,两个人都戴上,这才出发过去父亲单位。 一出去,恰好遇上了雷正德两口子。 雷正德穿着一身皮衣,拎着一大包东西,旁边关珠清穿着一件簇新的棉猴,带着帽子。 乍这么遇到,雷正德也是意外,淡淡地道:“殿卿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陆殿卿笑了:“昨晚到的,先在白纸坊过了年,这才过来,大过年的,你们这是?” 雷正德:“出去买点东西。” 关珠清看向林望舒,见林望舒穿着洋气的皮靴,上面是羊绒大衣,那款式一看就新颖,完全把自己的棉猴比下去了。 不过还是勉强笑着打了招呼。 她现在知道,林望舒的作文上人民日报了,这个没法比,真是没法比。 陆殿卿笑挽着林望舒的手:“我们正打算过去我父亲那里,一起过年。” 雷正德看了一眼林望舒:“恭喜了,嫂子的作文上人民日报了。” 雷正德这话一出,旁边关珠清马上看他,眼睛盯着他。 雷正德当然知道,不过一咬牙,还是望着林望舒:“考上北大了,真是出息了。” 林望舒笑了:“确实考得还行。” 这么说着,却对旁边的陆殿卿道:“多亏了父亲呢,要不然哪考这么好,也是你给我带了好运。” 陆殿卿扬眉,笑道:“这次我回来,不少朋友都在找我贺喜,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因为自己爱人出名了。” 雷正德听这话,看着这夫妻两在那里互相夸,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也不敢去想,如果他和林望舒结婚,一切会怎么样,真是不敢想,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眼睛更不知道看哪儿。 关珠清从旁,灰败着脸,咬着唇道:“我姐就是厉害,这个确实没法比。” 离开胡同后,林望舒想起这两位的样子,心情不错:“他肯定气死了,不过管他呢,活该!” 陆殿卿:“好了,这事就这样了,我们要低调。” 林望舒差点笑出声:“少来,我看你比我还显摆!” 陆殿卿笑挽着她的手:“冷吗?你穿得还是有点薄。” 林望舒:“才不呢!” 她本来也有些怕冷,不过出门后发现,并不冷,太阳照着,也没有风,况且脚上的靴子暖融融的,脚上不冷身上就不冷了。 两个人乘坐电车,赶过去陆殿卿单位,这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到了单位,人并不多,不过也很有一些加班的,最近摊上大事,太忙了,过年都没舍得歇着,谁让国外不过年呢。 陆殿卿领着林望舒直接过去了东楼,一路上遇到好几个认识的,都纷纷打招呼,有的知道他之前出国,笑着说回来了啊。 到了办公室外面,庄助理也在,看他们过来,便笑着告诉他们等会,说是在开一个会议。 等了一会,陆崇礼忙完了,神色略有些疲惫,不过看到儿子媳妇过来,便和煦地笑了:“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我以为你们干脆在白纸坊过年了。” 陆殿卿:“望舒父母知道你加班,惦记着你,嘱咐我们带了饺子,还有一些别的菜,想着正好今晚吃。” 陆崇礼笑望向林望舒:“劳你父母惦记了,其实食堂也有饭,听说今天还不错。” 不过既然儿子媳妇都来了,自然不吃食堂了,恰好工作也做完了,便干脆带着他们回家。 路过旁边祥云斋,陆崇礼进去和掌柜说了声,让他回头送一个盒子菜,盒子菜其实就相当于后来的外送了。 正在化雪,外面还是冷,林望舒很快便感到冷了,幸好马上就到家了。 陆崇礼住的单位房子,是一处有些西式的建筑,那楼房住着三户人家,他住二楼。 其实依他的级别,可以住更好的,不过他一个人,自己觉得犯不着。 一进到家,暖意扑面而来,原来这里竟然有暖气,顿时感觉舒服多了。 林望舒便拿出来那素烧鸡,还有几个馅的饺子,拿过去厨房热热,陆殿卿看了看厨房里的食材,想着做点什么。 陆崇礼:“你们歇着吧,我来动手,让小林尝尝我的厨艺。” 林望舒笑道:“父亲,你大过年还加班,我们来做饭,就当我们今天尽孝了!今天是年三十,今天尽孝,等于尽孝一年,这个机会我们可不能错过。” 陆崇礼听这话,也笑了:“行,那我今天就图现成了。” 当下陆殿卿和林望舒一起忙乎,把那些现成的热过了,又炒了两个素菜。 没一会陆崇礼过来问道:“小林喝什么,有葡萄酒,有青梅酒,也可以喝茶。” 林望舒想了想:“葡萄酒是甜的吗?” 陆殿卿:“是,甜葡萄味的。” 陆殿卿明白林望舒意思,她不喜欢干红,那种尝不出甜味,就喜欢直白简单的甜。 林望舒:“那就葡萄酒好了。” 说话间,陆殿卿和林望舒的菜也做得差不多了,一盘盘往桌上端,这个时候,盒子菜也送来了。 林望舒看过去,那盒子很有意思,是带着描金龙纹凤彩的漆盒,分为两层,上面应该是放菜的,下面那层有个小孔,是保温层。 陆殿卿打开盒子,却见里面分为九个格,每个格子里分装了一些熟食,有火腿、酱肉、熏鸡、小肚等,都是切成了薄片,切工精湛,码放得也整齐,旁边还衬着摆放精致的香菜或者红萝卜丝。 因送来及时,下面又有保温层,还在冒着热气。 当下便逐一取了出来,和自家的菜一起摆放着。 陆崇礼:“既然小林要喝葡萄酒,殿卿也喝这个好了。” 陆殿卿自然没得说:“我怎么都行。” 当下一家三口便开始动筷子吃饭,吃饭间,陆崇礼对那饺子和烧素鸡赞不绝口:“这个馅料想调制出这个味儿,还是要有一些功底的,观海手艺确实不错。” 他也是在白纸坊生活了十年的,虽然经常外出,但对于各家情况大致了解,知道林观海十三四岁就在炊事班当学徒工了,手底下有十几年功底。 陆殿卿:“我就是觉得好吃,所以才特意拿来一些让父亲尝尝,望舒母亲让多包几个口味,看看父亲喜欢哪个。” 旁边林望舒听了,差点想笑,他倒是会说个现成话。 这么吃着饭,几句话后,陆崇礼便和陆殿卿聊起他这次出国的工作情况,于是话题就转到了工作和局势上,陆崇礼详细地分析了陆殿卿现在遇到的一些问题。 林望舒听着,可以看得出,陆崇礼对自己儿子实在是一片殷切之心,他见识广,分析问题深刻锐利,处事也睿智达练,几乎是手把手地在教导儿子。 那些话,也就自家亲父子会这么说,换了外人是万万不可能的。寥寥几句,若是没长辈提点,年轻人必是要碰壁一番才可能领悟。 林望舒其实没什么兴趣,再说有些事也不是她该去了解的。 她便低头吃菜,那盒子菜里的切片味道相当不错,比她以为的好吃。 陆殿卿偶尔会低头帮她挪挪盘子。 这父子俩这么说着,估计得说了大半顿饭的时间,终于差不多了。 陆崇礼却宣布道:“最近我们家是双喜临门。” 陆殿卿:“嗯?” 陆崇礼:“第一桩,小林顺利考上了北大,这是一件大喜事。” 陆殿卿听着,没说话,他等着第二桩。 陆崇礼:“第二桩——” 他顿了顿,面上绽出笑来,之后才缓缓地道:“你们母亲年后会回来一趟。” 第85章 第 85 章 第85章父母故事 吃过饭后,林望舒和陆殿卿洗了碗,陆崇礼收拾了餐厅,并帮他们找来了被褥,略整理了闲置的那个房间,今晚两个人就不走了。 家里是有电视的,一家人坐在那里一起看了会电视,陆崇礼想起来,随口问:“你们结婚时没买电视?想要一台吗?” 陆殿卿看林望舒。 林望舒忙道:“不用了,要了我们也没时间看,我要上大学,殿卿也忙。” 陆崇礼:“也是,我这电视其实还是单位配的,一年到头也没看过几次。” 他们这种单位,家里家具家电都是按照级别来供应,他的级别沙发电视都有,不过他也就是例行公事应承着,儿子结婚之后他才搬过来住,自己也懒得置办什么,对这些都是可有可无。 这么一边看电视一边说了会儿话,也就各自进屋了,看上去陆崇礼很忙,他还要看一些资料。 回到房间后,林望舒也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这房间不大,不过收拾得还算整齐温馨,而且有暖气,住起来很舒服。 桌子上还放了一个相框,是他们的结婚照,不知道陆崇礼什么时候放这里的。 林望舒躺在那里,侧着身,看着正收拾着的陆殿卿,小声说:“父亲可真沉得住气。” 对着儿子儿媳妇,说东道西,就差把国内外形势都分析一遍了,最后饭都快吃完了,突然给儿子媳妇放出这么大一个消息。 她感觉,当时陆殿卿听到后,好像都呆了一呆。 她甚至觉得,这公公是不是故意的? 陆殿卿当时确实很意外,不过现在想想当前的形势,倒也能明白了。 虽然身份上很敏感,毕竟时代不同了,况且这次是以港商来大陆考察的身份。 当下笑道:“这样也很好,其实几个月前我才见过母亲,母亲还提起你,说很想见见你,没想到才几个月时间,她就如愿以偿了。” 林望舒:“你怎么和你妈提起我的?她对我什么印象?” 她小时候爬树下水的,实在是顽皮,现在开始担心起来,早知道会嫁给陆殿卿,早知道陆殿卿那位美人妈会成为自己婆婆,当年装也装得乖巧一些啊! 陆殿卿抬手,修长的手指解着衬衫扣子,笑望着她道:“你自己小时候什么样子,心里没数吗?” 林望舒轻哼:“一定是活泼可爱精灵古怪吧。” 陆殿卿笑出声,他已经脱掉了衬衫,换了一件宽松的黑绸睡衣。 林望舒就着灯光看过去,灯光下的他看着皮肤很白,柔滑泛着光泽的黑缎睡衣更衬得那皮肤冷白,大概……像玉一样的光泽感吧。 林望舒看着他领口处的肌肤:“我怎么记得……我好像也有一件这样的?” 陆殿卿:“嗯,你也有。这是另外定制的,我们各一身,不过你那个时候不是不喜欢吗,嫌太滑,我后来加班时偶尔睡父亲这里,便带过来放这儿了。” 林望舒:“我突然发现你穿着还挺好看的,也很舒服的样子。” 陆殿卿笑:“这是王子清先生亲传大弟子做的,手艺布料确实都很好。” 林望舒:“王子清是谁?” 陆殿卿含蓄地道:“就是雷蒙的王老先生,我的很多衣服都是我爷爷请老先生给做的,不过现在他身体不好,已经不做了。” 林望舒听到雷蒙这两个字,恍然。 那雷蒙服装店在东交民巷,里面的王老先生主做男装,那可是专门给大人物做衣裳的,1949那个最重要场合,大人物穿的呢子外套就是他做的,算是留下了历史的一刻。 林望舒:“回头翻出来,我也要穿!” 陆殿卿越发笑了:“见别人有你就眼馋。” 林望舒软声道:“我就眼馋嘛!” 她爬起来,一把勾住了陆殿卿的脖子,踮起脚尖就亲他。 他没想到她突然这样,显然意外,不过还是俯首下来。 开始的时候,只是唇那么碰一下,不过很快,他明显有了感觉,眸色变沉,手按住她的后腰。 林望舒却推开他,舔了舔唇:“今天别了,好多次了,我累了。” 陆殿卿视线一直盯着她,低声道:“又不让做,又要故意招惹我。” 林望舒便笑:“活该!” 陆殿卿无奈地出了口气:“你就欺负我吧。” 林望舒的思绪却已经到了别处:“你说父亲他是不是也特别高兴,我总觉得,从一开始看到他,就觉得他心情好。” 那种高兴,即使不说话,也能感觉到,是由里到外的放松和喜悦。 陆殿卿:“是,父亲肯定喜欢。” 林望舒躺靠在床上,回想着这件事:“父亲为什么三十多岁才结婚,只是因为要报效国家吗,他是不是很爱母亲?” 陆殿卿:“他们感情确实很好。” 林望舒好奇起来:“你说说他们的故事,他们怎么相识的,怎么相爱的,又是怎么在一起的?说来听听!” 陆殿卿唇角翘起,无奈地看着她:“你这么感兴趣?” 林望舒:“听故事嘛!” 关键是,她很喜欢自己这位公公,有涵养有风度,儒雅温和,学识渊博,却又隐隐透出威严感,他和自己那位美人婆婆的爱情,一想就让人神往。 林望舒回忆了下,她小时候更多是关注美人婆婆,可能那个时候还小,就喜欢美美的阿姨,还要拉小提琴弹钢琴的阿姨,至于叔叔……有什么好看的?现在才发现叔叔其实也挺好。 陆殿卿收敛了笑,想了想,才道:“他们是青梅竹马,长大后约好一起留学国外,却阴差阳错,一个去了英国一个去了法国,年少时相恋,据说我父亲会把生活费节省下来,每周乘坐飞机跨国过去看我母亲。” 林望舒:“果然……” 这才叫浪漫啊。 陆殿卿:“但是他们后来分手了,母亲留在了法国,父亲回国,之后,母亲便去了香港,一直到解放后,父亲把母亲接来北京,两个人才结婚。” 林望舒:“那到底因为什么分手?” 陆殿卿:“长辈的事,我哪知道呢,你看我父亲像是那种和我说这种事的人吗?” 林望舒想想也是,叹道:“想想父亲也够可怜的。” 她想起来当年陆母离开时,她看到的那一幕,那个沉默地伫立在老墙根下的少年,那个舅甥相逢却不能言语的压抑。 不知道那位不得已把自己的爱妻送走从此不通音讯的公公,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这么多年,这位公公一直孤独地守着,投身于工作,大过年的依然在加班,要不是自己和陆殿卿过来,他估计就在食堂随便吃一些了吧。 陆殿卿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想多了。” 林望舒:“难道不是吗?” 陆殿卿:“父亲如果去国外,母亲都会过去找他,父亲一大半时间在国外,他们就一大半时间在一起。” 林望舒:“……” 陆殿卿耸眉:“所以最可怜的是我,被他们扔在家里,不管不顾。” 林望舒顿时闷笑出声:“你这么可怜。” 一个被恩爱夫妻扔下的可怜儿子。 第二天初一,天又下起来雪,天一冷,难免懒懒的不想出门,不过考虑是在公公这里住着,林望舒还是尽量勤快地起来了。 上午陆崇礼去了一趟单位,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处理,陆殿卿从旁拿了一份资料来看,林望舒见此,干脆又躺回去,睡了一个回笼觉。 一直到十点左右,陆崇礼回来,便带着小两口过去了陆老爷子那里。 这时候,陆家人都来拜年了,还有过去的老部下,提携过的后辈,陆老爷子院子里都是人,提的各样年节礼几乎堆满了西厢房。 陆知义也在,看到陆殿卿和林望舒,倒是高兴:“听大哥说,再过几天,大嫂就要回来了,难得,一家子就要团聚了。” 林望舒自然是有些期待,不过又有些忐忑。 陆知义便道:“小林哪,你可好好学着点吧,回头让你公婆也住新街口那边,到时候一家子团聚几天。” 陆殿卿母亲来北京,也住不长,也就大概十几二十天。 林望舒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这个婆婆性子挺好的,她很喜欢,就算要冲她耍婆婆威风,她还可以稍微忍忍,再说只是十几二天而已。 十几天后,婆婆一走,公公自然不好意思在那里搅扰小两口,也就走了。 然而陆知义却开始长篇大论了,开始说起林望舒婆婆来,说她如何如何大小姐性子,说她如何如何娇气,最后道:“总之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你这性子,还是长点心吧。” 林望舒听得一愣一愣的,都没反应过来,到最后也没能搭腔一句。 她心想,她们老一辈的,这姑嫂关系果然不过如此,她早就感觉到了。 陆殿卿随在老爷子身边,帮着招待客人,偶尔间过来,听了一耳朵,便狐疑地看过来。 林望舒赶紧给陆知义使了一个眼神,陆知义这才收了声,不说了。 前来拜年的,多是晚辈后生,到了陆老爷子跟前一个比一个服帖恭敬,言语间不知怎么提起来“陆家孙媳妇的文章上了人民日报”,陆老爷子便让林望舒过去跟前,给林望舒介绍。 于是林望舒算是开了眼,过来给陆老爷子问好的,这都是有分量的。 正说话间,又有一拨过来拜访,这一次赫然都是文化界的,其中一位恰好是北京大学的副校长。 她见了未来的副校长,自然恭敬客气。 那副校长笑得满脸和蔼,连声说好,又大致给林望舒情况了接下来的开学安排,林望舒这才知道,开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建校劳动,先做好干活的心理准备吧。 等离开陆老爷子院子,陆崇礼打算直接去单位,便叮嘱了一番陆殿卿,说厨房后面的储物间里有一些东西,他看着拿一些,好给各处长辈走动,陆殿卿自然应着。 和陆崇礼告别了后,两个人往家走,走着间,陆殿卿突然想起来:“姑母又给你说什么了? 林望舒想想,问道:“姑母是不是和母亲关系不佳?” 陆殿卿眼神便有些难以形容:“姑母一定是说什么了。” 林望舒:“算了算了,无非是些家常话,这些话到我这里就打住了,听了也没用。” 陆殿卿略顿了顿,才道:“虽然她们都有些过于娇气,但母亲性子还是比姑母好一些的。” 林望舒愣了下,之后还是忍不住笑起来:“陆殿卿,我算是明白了。” 陆殿卿:“你明白什么?” 林望舒低哼:“怪不得当初,你姑姑想调理我,你在旁边什么话都不说,其实就是激着我呛她呢!” 陆殿卿:“嗯?” 林望舒道:“我看你是故意利用我,给母亲报仇雪恨出气!” 陆殿卿眉眼含笑,无奈地看着她:“是你自己想多了。” 他缓缓补充道:“你的道行,比起我母亲,差远了。” 第86章 第 86 章 第86章婆婆归来 过年后,陆殿卿自然是忙,各处长辈都需要拜访,除了自家几个还算亲近的长辈,其它倒是不需要林望舒操心,陆殿卿自己就可以了,林望舒倒是乐得不去。 不过每次回来,陆殿卿就说:“大家都打听起你,你现在很出名,他们都知道我爱人上人民日报了,我现在算是沾你光了。” 听那意思,这都是陆老爷子的功劳。 林望舒最近也没闲着,她那些学生们年后都陆续过来,大多是父母陪着一起来的,都提着礼品,说是要拜谢恩师,一个个感激不尽。 那些学生竟然大多数考上了,冯秀荷考上了北京化工,陈爱国考上了北京理工大学,也有一些,并没考上自己报考的,不过通过各种走动,被调剂到了其它院校,反正最后大家几乎都有了去处,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家长们还能说什么,对林望舒感激得恨不得跪下,只说她是大恩人,学生们自然一个个崇拜得很。 而更让林望舒想不到的是,李红柱也来了,他妈陪着一起来的,拎了一大兜子东西,李红柱妈千恩万谢的,李红柱站在旁边一直没吭声,最后被他妈要求,给林望舒鞠了三个躬。 李红柱竟然真考上了,考上了清华大学,实在是让人意外。 等李红柱走了,林望舒便越发觉得,当老师不容易,当老师要处处谨慎,有时候一念之间,也许就改变了学生的一生。 这个责任实在是太重大了,她现在回想,其实也有些后怕,万一她当时是另一个想法呢,万一这个孩子就这么毁了呢。 一念之差就是人的一生。 当下想起来叶均秋,便找其它同学打听起来,知道他并没考上,落榜了。 冯秀荷:“据说他过去找了,查了分数,不过后来怎么样,他也没和我们说,他那意思,他其实考得挺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没录取。” 林望舒听着,想起那天叶均秋对自己说的话,其实多少已经猜到了。 晚上时候,等陆殿卿回来,她便和陆殿卿说起来。 她无奈地道:“他很优秀,如果真的因为别的原因耽误了,那也没办法。” 陆殿卿略一沉吟:“要不你把他考号给我,我找人帮他查查。” 林望舒看了他一眼:“这么大方?我以为你特别小心眼呢。” 陆殿卿轻笑:“只是一个学生而已,我不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再说到底关系别人一生前途。” 林望舒叹了声:“还是算了吧,我那么多学生呢,犯不着。” 其实从冯秀荷的话里,她猜到了,就是家庭原因了,从一开始叶均秋报名,他就知道结果了吧,他只是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试运气而已。 这种事自然陆殿卿可以查,但是查了后呢,他也做不了什么,真要是想改变这一切,必须陆崇礼来出面,才有可能。 查出来,什么都不做,于心不安,但是如果做,请求公公去涉足这种敏感事件,显然也不合适,而且里面不知道深浅,也会承担一定的风险。 当初自己哥哥的案子,她都不想动用陆家的关系,更不要说一个非亲非故的学生。 陆殿卿见此,便道:“其实如果他确实成绩优秀,可以再试试,明年的形势,应该比今年更好一些,机会也更多。” 林望舒想起以后的情况,高考头一年还看家庭背景,但是第二年就不看了,也就有些释怀:“对,今年被耽误的,估计明年就行了,先不想了,反正他还小呢,过了年也才十九岁。” 这么一想,自己过了年都二十二了,才开始上大学,也是凄凉。 她叹道:“只是难免有些遗憾,没想到他这么优秀,竟然没考上,我也没什么能帮上他的。” 陆殿卿抬手,轻抚着她的头发,温声道:“可是你改变了很多学生的命运。如果不是你,他们不会这么顺利考上,还有李红柱,他考上了清华大学,可以说,如果不是你,他也许是完全另一条路。” 高考放开第一年的清华大学生,那就是天之骄子,如果不是林望舒,李红柱是永远走不到这条路上来的。 他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进工厂当个工人,娶个媳妇,拿一辈子工资,而不好的结果,可能是想都不敢想的。 林望舒这才心里好受一些,她想起班里那些成绩,觉得自己至少拉了很多学生改变了命运,叶均秋确实出了意外,但那也是没办法的。 人生就是这样,努力了就行,不可能十全十美没有遗憾。 陆殿卿却道:“对了,你的高考作文,我认真拜读过了。” 林望舒意外,无奈地看了陆殿卿一眼。 虽然她知道自己那高考作文必然会被每个人都读一遍,但陆殿卿回来后,这事算是过去一波了,她以为两个人他不会再提了。 当下含糊地道:“是吗,你觉得我写得怎么样,是不是文采斐然?我觉得自己挺能编的……” 陆殿卿却陡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林望舒手腕微紧:“干嘛?” 夜色中,陆殿卿的声音低低的:“你不要在我面前装。” 林望舒无奈:“我怎么装了……” 陆殿卿侧首,在夜色中凝视着她的侧影,半响,轻叹:“谭卉,是不是就是你上高中时来找过你的那个同学,戴着眼镜,个子不高?” 林望舒听到这个名字,心便抽痛了下。 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提过这个名字,就算和孟绸,两个人也总是有意地避开这个话题。 避开这个话题,就开开心心地,该干嘛干嘛。 她想了想,道:“是,就是她。” 陆殿卿只是握着她的手,没再说什么。 林望舒也就靠在他怀中。 陆殿卿低声说:“睡吧。” 声音温暖,带着宽慰的意味。 林望舒埋首在他怀中不说话。 过了很久,久到陆殿卿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林望舒的声音闷闷地在他怀里响起。 “她很爱读书,高中时候就爱读书,哪怕去云南,木头行李箱里一半也都是书,我们一起去了云南,一起帮衬着生活。” “我作文里写的,丢了命的就是她,她是被树砸死的,就死在我脚边。” “其实我看到那树倒了,我眼睛看到了,但是我傻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当我眼睛能看清楚一切,手脚能动,已经晚了。” “她父亲过去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那片染了血的土地上取了一撮土。” “他告诉我们说,要好好活着,把他家卉儿的那一份也活下去。” 陆殿卿握着她的手,低头亲她脸颊,浅浅地亲,动作很轻。 林望舒低声说:“其实这些我已经差不多忘了。” 陆殿卿搂着她,心里却想,还有很多很多事,只是她不愿意提罢了。 他倒是希望,她真的记性那么差,全都忘了。 年后各处走了一圈后,陆殿卿终于把人情世故都走了一圈,不过却好像更忙了,一方面要上班了,另一方面,已经开始和药品管理局的负责人联系着,要和联合国人口基金会接触,洽谈合作事宜。 这件事并不容易,毕竟涉及面广,更不是一日之功。 林望舒也开始忙起来了,要准备入学的被褥以及学习用品,还需要准备转组织关系,转户口等,这些都是录取通知书里写的。 陆殿卿看她这么忙碌:“被褥就算了吧,你要住校吗?” 林望舒:“我想试试,平时住校,周末回家。” 其实是有些舍不得,不过他工作也很忙,她回来,他未必恰好在家,如果学校有个宿舍,她自己可以灵活掌握了,犯不着一定眼巴巴回家。 陆殿卿:“好吧。” 他显然是有些不舍得,不过还是帮她准备起来,又帮她收拾衣服。 林望舒的衣服并不多,不过都是很好的,有最近自己挑着买的,也有陆殿卿帮她定制的,她看着这些衣服:“我穿这个去学校里,是不是太资本主义了呢?” 她是隐约记得,这个年代的学生大多都很俭朴,校园里都是军黄和学生蓝,她穿这个太惹眼了。 陆殿卿:“也没什么,现在学校里还管这些吗?” 林望舒:“我也不知道,算了,买了不穿也是铺张浪费,就这么着吧。” 陆殿卿看着自己给她买的羊毛裙,掐腰的,剪裁得体,穿上后,凸显出玲珑的曲线。 他盯着那里,有些怀疑起自己,为什么要买这种? 当下道:“要不还是别穿了,太好看也不合适?” 林望舒别他一眼:“不至于吧!” 陆殿卿:“要做好两手准备,我们回头再做几身朴实的衣服,回头看看他们穿什么。” 林望舒:“好吧……” 她开学是正月十六,在这之前,便开始紧锣密鼓准备着,而陆殿卿母亲也终于要过来北京了。 于是她和陆殿卿又开始忙碌着收拾家里,到时候陆殿卿父母肯定要一起住的,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这公公婆婆要来住,顿时操心不少,比如到时候住哪儿就是问题。 陆殿卿父母是在这院子里结婚的,当时人家结婚肯定住正房,就是她和陆殿卿的那间卧室,现在多年之后回来,去住东西厢房总觉得不合适。 不过如果自己搬出去,那伤筋动骨也麻烦大了。 陆殿卿见此,便道:“不用想那么多,我父母住东厢房,如果有别的客人来见我父母要临时住下,就住西厢房,本来也住不了几天。” 有他这句,林望舒也就不多想了。 陆殿卿下班后,也和林望舒一起收拾,最后总算收拾利落了。 到了初九那天傍晚,陆崇礼难得过来了。 林望舒特意问起来:“父亲,你看我们布置得哪儿还有不合适的?” 陆崇礼笑了下:“也没什么要紧的,你母亲行程很紧,也就在你们这里住两天,再说你们已经收拾得很用心了。” 林望舒:“那就好。” 看样子应该满意。 不知为什么,她感觉陆崇礼心情好像有点异样,以至于有些少言寡语。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妻子离开大陆九年了,突然要回来,这位公公怕是心潮起伏。 第二天起来后,林望舒和陆殿卿便在家收拾着,准备开始做午餐了。 这么做着的时候,林望舒想起来,一时又道:“你母亲的姓,我记得很少见,取名字就很好听,很特别,不像我,姓林,大俗姓。” 林,多常见的姓氏啊! 陆殿卿母亲的姓就少见了,他母亲叫云菂,姓云单名菂,林望舒最初知道这个名字,总以为前面还有一个姓。 只这名字就让人感觉,美人,绝对的美人一个。 陆殿卿:“姓林,还好吧,你看红楼梦里林黛玉就姓林,那不是挺好听吗?” 林望舒:“也对,我这个还是有点秀气的,不像你,姓陆,那才是真正的大俗姓!” 陆殿卿无奈地看她一眼,便去切菜了,彻底不想搭理她了。 两个人正忙碌着,就听到外面汽车的声响,她有些惊讶:“是不是到了?” 陆殿卿:“我去看看。” 林望舒也赶紧解下来围裙去看,结果到了院子里,就见陆崇礼陪着自己那美人婆婆走进了门。 一顶小檐平绒圆礼帽下露出几缕微微卷曲的短发,剪裁得体的深棕色大衣裹着纤细的身段,即便已经五十多岁,她依然看上去优雅柔媚,看得人挪不开眼。 这种美,甚至于无关乎年龄,也无关乎她的皮肤是否保持年轻,美人之美在于骨,陆殿卿母亲,就是那种由内而外的美,是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姿态美。 哪怕只看一个背影,你都会叹息,都会驻足,都会想着,这是一个美人! 林望舒看得甚至有些恍惚,一时脑子里想起来很多,比如小时候,当陆母笑盈盈地站在门槛前看向她时,她觉得自己踏入了红楼梦连环画中。 陆殿卿上前,恭敬地道:“母亲。” 只是两个字,不过林望舒可以听出言语中的柔软和热切。 林望舒也忙上前见过了,学着陆殿卿的样子唤了。 陆崇礼陪在陆母一旁,笑着道:“这是望舒,你还记得吧,小时候那么淘的孩子,现在也有出息了,考上北大了。” 陆母带着浅淡的笑意,打量着林望舒,柔声道:“长大了,越来越好看了,不过眉眼间还是有小时候的淘劲儿。” 她的声音太过温婉,林望舒听得有些羞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陆殿卿从旁道:“母亲,你长途跋涉,应该是累了吧。我们正在做饭,你们先休息下,很快就做好了。” 陆母道:“殿卿,你帮我把行李放进屋,崇礼,等下你帮着殿卿一起做饭吧,我和望舒好多年没见了,正好一起说说话。” 陆崇礼温声道:“好。” 说实话,被这位婆婆牵着手进了客厅时,林望舒心里还是很忐忑的。 她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爬到树上,却一脚把鞋子踩掉了,鞋子掉进了墙头里面,她在回家挨骂和跑人家家里拿鞋子之间纠结。 这时候,陆殿卿这美人妈出现了,笑盈盈地冲她招手,让她下来。 她分明笑得甜美柔和,可她跟着她进屋,却很是忐忑。 此时的她,跟着进屋后,却见陆母笑着打开了行李箱:“我给你带了几样礼物,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反正能买的我都买了一些,香港的衣服首饰还是要比大陆时尚,尺寸我是找殿卿要的,应该合适吧。” 说着,她就开始从行李箱里往外掏,一个包装袋一个包装袋的,还有精美的盒子,很快摆了大半张桌子:“我听殿卿说你考上的是应用物理,我还给你找了几本书,是这方面的专业书籍,应该对你有帮助吧。” 林望舒便很有些目瞪口呆,她看着这些礼物,觉得自己惊讶的样子一定很傻,但是控制不住。 陆母看着她那茫然的样子,唇边带着温婉的笑:“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傻乎乎的。” 林望舒脸都红了,简直想钻地缝里,她只好道:“母亲,我就是太高兴了……” 陆母:“你喜欢就好,晚上时候,你穿上试试,看看好不好看。” 那么柔软温暖的声音,林望舒只有点头的份:“好的,母亲。” 陆母又打开一个红绒盒子:“你看这个,我觉得适合你,就买了。” 林望舒看过去,是香港某大品牌的金坠儿,做成小猴子的样子,那小猴子做得活灵活现,倒是逗趣。 陆母笑道:“这个小猴子,还是前年殿卿去香港,我带着他出去走走,看到了,我们都觉得这个挺好的,当时我就说要买,可是殿卿却不要。” 一时摇头笑叹:“他就是那性子。” 林望舒听得心中疑惑,想着那个时候为什么说要买,现在又为什么买了特意送给自己? 陆母:“你是不是过几天就要去学校报道了?” 林望舒一脸恭敬:“对,正月十六去报道,现在上学的用品已经准备好了。” 陆母:“到时候你住宿舍吗?” 林望舒便和陆母说起两个人商量的结果,陆母倒是赞同:“殿卿工作也很忙,你住校也好,免得他太忙顾不上你,那你在家也无聊。” 这么说话说开后,陆母便问起来她考大学的事,提起自己的风光,林望舒原本的不自在少了许多,开始讲起来自己当老师的种种,以及高考的事。 陆母听了后,感慨:“这倒是一个巧宗,不过不管怎么样,你能以很高的分数考入北大,这都是了不起的。” 林望舒:“母亲,听殿卿说,你当时的学校,就在我们学校的位置?” 陆母:“对,我那个时候还叫燕京大学,那时候是基督教教会办的学校,不过解放后调整,把燕京大学的文学院理学院都并到了北京大学,我们当时的校园就是燕园,也归了北大。不过我在燕京大学也就读了两年,之后我就去法国了。” 于是陆母便说起自己法国的经历,这些都是林望舒不知道的,听得倒是大开眼界。 陆母的声音温婉轻软,犹如丝缎滑过,听在耳朵里都是一种享受,林望舒便觉得,她无论说什么,自己都喜欢听,想一直听! 更不要说她讲起法国的种种是如此生动有趣。 陆母叹道:“现在国内还是不太方便,其实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多往外走走,开阔视野,长长见识,我们这种家庭,不指望你们晚辈挣钱养家了,只要你们愿意,可以一直深造,多读书。” 林望舒眼也不眨,坐得笔直,认真地听着。 陆母又问起来:“你怎么想起来读物理,我听殿卿说,你英语很好,其实以你的优势,可以做国际贸易,或者干脆走他们陆家这条路子,家里也能给你铺路,那不是挺好?” 林望舒略想了想,老实承认道:“母亲,主要是我心无大志,走仕途的话,依我的性子不合适,做国际贸易也需要花费很多心思,看门路搞关系,而我只是想本分地在学校里做点事,也不贪图什么大功名利落……混着得了。” 林望舒这么想,其实也是因为陆殿卿家境不错,没有生活之忧,给了她底气,她自然可以踏实本分,去学这些很难出什么风头的专业。 但凡她不是嫁到陆家这种家庭,她肯定早早地找那些能赚钱的专业,一心想着钻到钱堆里去了。 毕竟重活一世,她可不想受穷。 陆母笑道:“你这孩子,想得倒是挺实在。” 一时却又道:“那你在北大踏实学,这种基础学科学踏实了,也能出成绩。以后看形势,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找人给你作担保,协助你申请国外名校深造。” 林望舒受宠若惊,忙道:“谢谢母亲。” 陆母却打量着她,叹了声:“我可是记得当初,你爬树下河的,没个消停,这一转眼,竟然这么大,已经是北京大学的学生,拐个弯也算是我的学妹了。” 林望舒便想起当初,陆母被接走后,陆殿卿那个沉默的别离,心里多少有些沧桑感:“母亲你离开大陆已经九年了吧,那个时候我才十二岁。” 陆母颔首:“对,已经九年了,殿卿长大了,你也长大了。” 这么说着,陆殿卿进屋了:“母亲,父亲问你,鱼你想怎么吃?” 陆母:“随便做就行。” 陆殿卿说完话,却没走,看了一眼林望舒。 陆母笑吟吟地看着儿子:“你还怕我欺负她不成?” 陆殿卿抿唇,恭敬地道:“我只是觉得,母亲一路劳累了,是不是可以洗个澡,休息下了?” 陆母轻看着儿子,轻笑:“好吧,我先休息,不说了。” 一时林望舒便陪着陆母过去了东厢房,那边早已经收拾妥当,被褥都是特意晒过的。 林望舒:“母亲,你看还需要什么,或者哪里不合适不习惯的?” 陆母:“很好了,你先收拾下那些衣服首饰,我歇一会。” 林望舒这才出去了,出去后,便见陆殿卿正在正厅中摆桌椅,她便也过去帮忙。 她小声说:“菜做好了吗?” 陆殿卿:“差不多了。” 一时他又问:“刚才母亲和你说了什么? 林望舒:“也没什么,就说给我买了许多礼物,这不都在这儿嘛,还说起上大学的事。” 当下将那些盒子抱起来:“看,这么多,竟然给我买了这么多。” 她很快想起来:“还有一只小金猴的坠子,说当时你也见到过。” 陆殿卿挑眉:“小金猴?” 林望舒:“是啊,母亲这么说的,你没见过吗,说是去年——” 陆殿卿神色略有些复杂,淡声道:“我不太记得了,想必她是记错了。” 林望舒惊讶地看他一眼,不过没说什么,抱着那些盒子以及礼 第87章 第 87 章 第87章小金猴 饭菜很快做好了,陆崇礼进房间陪着妻子,林望舒和陆殿卿忙着将一盘盘菜端了上来,之后便请了两位来用。 大家坐在了饭桌上,陆母尝了尝:“这鱼是谁做的?” 陆殿卿:“父亲做的。” 陆母笑看向陆崇礼:“手艺见长。” 陆崇礼轻笑:“还好。” 林望舒从旁看着,心中轻叹,想着看来陆殿卿做饭做得不错,还是传承自他父亲,这是家承。 当然也可能因为都在国外待过,陆崇礼那个年代,国外的中餐肯定要自己动手。 吃过饭,陆殿卿和林望舒收拾碗筷,陆崇礼陪着陆母在院子里四处看看,正看着,就听外面敲门声,却原来是沈明芳。 要知道,雷家和陆家多年邻居,当时陆崇礼夫妇也是和雷家夫妇相熟的,如今雷家知道陆母回来,礼貌上自然是要来拜会。 陆母见到沈明芳,亲热地笑着,上前挽着手:“足足十年没见了,你倒还是以前模样。” 沈明芳也笑了:“这些年我早磋磨得不行了,倒是你,瞧着还和年轻时一样呢!乍一看,我还以为家里来了一个姑娘,到底是在外面,见识多,保养得也好,我哪里能比呢。” 当下陆母便请了沈明芳进厅中,一起叙话,陆崇礼略和沈明芳打过招呼后,便先过去旁边东厢房了。 因为之前种种,林望舒终究不太待见沈明芳,现在见到这个,也只是淡淡地点头,不过想着陆母在,还是礼貌地上了茶水,一脸柔顺儿媳妇的样子。 沈明芳正和陆母谈得热络,见到林望舒,便笑道:“小林可真是出息,考上了北大,文章还上了人民日报。” 陆母:“说得是,儿媳妇出息,我们脸上也有光,到底是殿卿眼光好,挑了一个好媳妇,处处好,再没不满意的。” 沈明芳:“要说还是老陆家家风好,但凭什么媳妇,进了门,都能调理出来。” 林望舒听着这话,并不太想听,不过婆婆在,也没说什么,当下干脆出去。 谁知道就在她走出客厅后,却听到身后陆母笑着道:“望舒这孩子,打小儿我就看着可心,和我们家殿卿倒也相配,我本以为,长大了,两个孩子就是顺理成章的,谁知道早几年家里遇到一些事,我也不在身边,我们殿卿是老实孩子,做不来那亏心事,又没长辈帮衬着,明摆着被人坑着吃哑巴亏。” 她说这话,林望舒也是微惊。 这话夹枪带棒的,实在是和她心中那柔弱美人婆婆不相称。 这时候她正好迈出门去,便借着转弯时一个回头,恰见自己那位婆婆正笑得温婉和煦,好生柔弱和善的样子。 棉帘落下,她走到了墙根底下,听得沈明芳尴尬地笑着说:“这儿女事,也都是缘分了。” 陆母笑道:“说得是,那些魑魅魍魉之辈,终究比不得金玉良缘。” 那沈明芳正喝茶,茶是热的,当即好像直接被热茶呛了嘴。 沈明芳很快就走了,看得出,她走的时候心情不佳。 陆母却依然笑盈盈的,起身四处走动,看看这屋里屋外,她站在那廊下,疑惑道:“这里修整得太过草率了,应该按上棒锤栏杆,挂上檐板,还有这柱子,好歹也得安置了廊凳,那才成个体统。如今形势不同以前了,凡事不是可以随心了吗?你们还年轻,这房子要想住得惬意,应该多花心思才是。” 旁边陆殿卿道:“当时婚期紧,只能一切从简了,等以后有功夫,再慢慢修整就是了。” 陆母无奈地看了陆崇礼一眼,柔声道:“崇礼。” 她喊着“崇礼”两个字的时候,格外温柔缱绻,林望舒从旁听着,都觉脸红。 她想着,别说男人,就是女人被她这么一唤,心里都会生了万般柔情,恨不得什么都依了她。 陆崇礼侧首看着她,目光温柔:“嗯?” 陆母却问:“你之前没过来帮他们看看吗? 陆崇礼解释道:“来过两次,比较匆忙,确实没细看。” 陆母无奈,轻叹:“孩子不懂,你凡事还是应该多上心。” 陆崇礼承认:“你说的是。” 陆母便不再提了,当下进入房中,却是疑惑:“家里竟然连个电视机都没有,平时你们都看什么?” 林望舒忙道:“母亲,其实也还好,我们都忙,并没时间看电视,只是偶尔听听广播看看报纸就可以了。过年时候父亲也问起来电视,是我们不想要。” 陆母:“还是要有一台电视机,那个到底和收音机不同。” 于是便对陆崇礼道:“崇礼,等我回去,给他们买一台日本进口的彩色电视机,你什么时候出国路过香港,给他们带过来吧。” 陆崇礼神情一顿,略沉吟了一下,才委婉地道:“其实大陆现在也能买到很好的电视机。” 林望舒从旁听着,突然有些想笑,但努力憋住了。 她觉得自己这公公此时的表情很特别,毕竟他到了那个位置,也是德高望重的人,走到哪里都是风度翩翩儒雅清朗,受人敬重,结果就这么被妻子指派着,要特意从香港背一台电视机回来给儿子。 外人看到,实在不像样。 但面对这样软声细语提出要求的妻子,显然也是为难。 陆母疑惑,笑着问道:“原来大陆也能买,那你当时怎么没有给他们买呢?” 这是一个问题,陆崇礼微怔了下。 陆殿卿从旁,忙道:“母亲,我们准备结婚时,父亲当时在国外,给了我们钱,让我们自己置办。是我们自己不想要,我不爱看电视,望舒也不喜欢。” 陆母看向林望舒:“望舒,你不喜欢看电视吗?” 林望舒:“说不上多喜欢,主要是觉得耽误时间。” 陆母:“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看连环画?见到连环画挪不了脚?” 林望舒:“这个倒是……” 陆母依然笑得柔软,声音更是格外动听:“看连环画和看电视是一个道理,就算平时忙,摆在这里,偶尔看一眼也还好。” 陆崇礼从旁道:“那我回头帮他们买一台,买一台好的,进口的。” 陆母这才满意,唇角带着恬淡的笑意,温声说:“崇礼,凡事你还是应该多替他们费心,孩子年纪都小,日子过得稀里糊涂,自己也不讲究。我们做长辈的,自然应该多操心。” 一时又看向一旁的案几:“这个上面,还是缺一个摆件,还有这台灯,也有些年月了。” 陆崇礼:“那回头我拿两个小物件来,让他们摆着。至于台灯,确实有些年月,不过我记得这还是意大利大使当年送给老爷子的。” 陆殿卿从旁补充道:“这台灯我从小用,用习惯了,再说用起来很方便,新的倒未必有这个好。” 陆母的目光却已经看向旁边的相片框,那是陆殿卿和林望舒的结婚照,陆殿卿身穿西装,林望舒就穿简洁的衬衫,看着倒也素净大方。 陆母叹道:“这照片拍得也还好,多亏了我们两个孩子模样周正。不过如果是婚纱照,背景再好看一些就好了,现在到底有些寒素了。” 陆崇礼解释道:“大陆现在暂时只流行这种,等以后他们如果去香港,可以好好补拍一份。” 陆母话锋一转,却道:“我怎么记得这里以前挂着的是一副山水画,现在只挂相框,是不是有些太过寡淡了?” 陆崇礼这次已经不需要陆母多说了,径自吩咐陆殿卿:“我记得我柜子里一幅不错的字画,唐寅的,过几天你去我那里拿来,挂这里倒是很合适。” 陆母走到了卧室前,笑望向林望舒:“望舒,这边我方便看看吗?” 林望舒哪敢说不方便,她看出来了,自己这婆婆一来,自己那公公还有陆殿卿都没话说了,一个个麻溜儿听着吧。 她恭敬地笑着说:“母亲,你随便看就是了。” 于是林望舒陪着陆母进屋卧室转了一遭,此时的林望舒,心态上很有些像过去的地方小官,突然被慈禧太后临驾视察,那自然是战战兢兢,生怕被挑出什么把柄。 不过好在,陆母看了一遭后,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柔声细语地道:“你们父亲忙于公务,我也不在身边,你们平时缺了什么,或者想做什么,尽管和他开口,你们不开口,他是万万想不到的。” 她柔声一个叹息:“指望男人细心体贴,怕是不行了。” 林望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其实她觉得自己这公公真的已经足够好了。 不过显然,陆母眼里,也不过是刚刚及格罢了。 当下只好道:“父亲往日对我们颇为关照,再说我们到底大了,平时也不缺什么,日子过得其实还好。” 陆母怜惜地看着林望舒:“难为你们,过得这般素淡,竟觉得还好……” 林望舒心里一顿。 陆母笑得无奈:“你们父亲的秉性,我是知道的,这么多年,他也就这样了。” 当晚,躺在床上后,林望舒总算舒了口气。 她很有些幻灭的感觉,也不是幻灭,只是发现陆母和自己想象中的竟然不太一样。 她叹了一声:“母亲的性子倒是特别。” 陆殿卿淡声道:“我早和你说过,你比我母亲,道行不知道差了多少,你看父亲在单位也是受人敬重,可回到家,还不是被拿捏。我母亲从小就是被父母兄弟宠大的,解放前打仗时候她在香港,解放后她才被父亲接到北京。大陆刚有苗头两年,她便被父亲送到了香港,所以说她和姑母很像,没有吃过任何苦头,但比姑母还幸运。” 林望舒暗叹,心想果然不愧是我婆婆,这辈子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 一时又想着当初父亲不结婚,是不是因为大陆战乱,北平沦陷,不舍得让她受罪,所以一直等到新中国成立才把她接回来? 陆殿卿:“母亲和姑母据说自小不睦,一起长大,多年同学,但两个人见了后,是一定要彼此暗讽一番。” 林望舒:“这样啊,倒是能理解,周瑜遇了诸葛亮嘛……” 她越发叹息,原来她记忆中那个美丽柔弱含蓄温婉的美人婆婆,竟然这般能干,和人争起来竟然是分毫不让,很有些恃宠而骄的气势…… 而她那儒雅风度的公公,要被美人妻子使唤,还要在妹妹和妻子之间周旋。 清风朗月翩翩君子,其实也有这俗世的烦恼。 陆殿卿侧首,瞥了她一眼:“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你多关注一下我就好了。至于我母亲,你怕是有很大误解。” 林望舒越发无言以对。 陆殿卿翻身,揉了揉她头发:“像我母亲那种修行,你在她面前根本藏不住心事,就是个小傻子。” 林望舒哼了一声:“我有个事问你,不许骗人。” 陆殿卿:“嗯?” 林望舒:“就是小金猴的事,你说你不记得了?” 陆殿卿顿时不说话了。 林望舒轻哼:“母亲送给我那只小金猴,说你见过,她当时要买,你却不让。结果你告诉我你不记得了?” 之前他说不记得了,她也没多想。 现在她突然明白了,像那样的美人婆婆,怎么可能说无关紧要的话呢?所以婆婆说的话,自己都要多想想,多品品,里面一定有深刻含义! 陆殿卿闷声道:“…可能有这么回事。” 林望舒凑过去,朦胧月色中,看着他垂下的浓密睫毛,低声说:“所以你不应该和我说下到底怎么回事吗?” 两个人距离如此之近,彼此的呼吸轻轻喷洒在对方脸颊上,以至于林望舒觉得,自己能轻易地捕捉到他每一分细微的情绪变动。 无论是上辈子那个疏离寡淡的陆殿卿,还是这辈子温和亲近的陆殿卿,其实归根到底在情绪上总是不露端倪,让人很难琢磨明白。 陆殿卿抬眼,睫毛撩起间,琥珀色眸子看进她的眼睛:“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林望舒低声嘟哝:“就是想问,需要理由吗?你的妻子想问你什么,你难道不应该说吗?” 这么说的时候,她想起自己那婆婆,觉得很可以学习学习驭夫之道。 陆殿卿无奈:“那是我第一次出国,途经香港,阔别几年后,见到我母亲。” 林望舒:“嗯,然后呢?为什么不要?为什么母亲现在买了送我?” 陆殿卿垂下眼睛,闷闷地道:“当时传来消息,说你和他谈对象。” 那时候的他,心里自然不好受,但是并不能做什么,恰好单位要驻外,他便主动申请了出去,途经香港,见到了阔别七年的母亲,在香港陪了她两三天。那天他陪着她路过一处,她却突然指着柜台中的小猴儿说,这个像极了经常在我们墙外爬树的那小姑娘。 他心里正是万念俱灰的时候,看了一眼,便随口说她恰好是属猴的。 当时母亲要买,他却觉得没意思,根本不想要。 没想到现在母亲竟然买了送给林望舒,不知道是现在又去找了来,还是当时她已经买了。 陆殿卿略顿了顿,道:“母亲当时说那小金猴有些像你,她还记得你,说想买,我没让买。” 林望舒趴在他胸膛上,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 陆殿卿淡声道:“这都过去了,睡吧。” 林望舒却凑过去,故意绕开他的唇,在唇边轻轻勾勒描画,又低头含住他的喉结,满意地感觉到他的变化。 陆殿卿神情有些恍惚起来,垂眼看着她。 林望舒抬头,舔了舔湿润的唇,低声说:“你当时是不是想我想得要命,知道我和别人谈对象,你嫉妒得要死,却还得憋着。明明万念俱灰,但是在母亲面前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陆殿卿胸膛起伏,眸光火烫地望着她,不过面上却是毫无表情,呼吸也被刻意地压制着。 林望舒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脸,这张脸实在是好看,好看得让人想搞破坏。 她低声说:“这些事,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呢?你如果永远不告诉我,我岂不是永远不知道了?” 陆殿卿的视线落在她泛着水光的唇上,看了很久,终于哑声道:“对,当时很难过很难过,想你想得要命,嫉妒得要死,却得憋着,装作没这回事。” 他只是把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林望舒便喜欢得要命。 他绝大部分情况是平静理智的,也可以是温和浅淡的,哪怕这个时候,被她逼着,他也很难再说出更多了,但是他理智冷静的外衣下,却有着常人难以窥见的滚烫。 她甚至觉得他无声的目光,都可以将自己淹没、融化。 于是她终于低首下去,用自己的唇裹住了他的。 她便觉得,自己开启了一座被冰山包裹的火山。 第88章 第 88 章 第88章他已经长大了 这个夜晚压抑克制,却又滚烫热烈。 她知道他顾忌着父母在东厢房,并不敢闹出什么动静。 她其实很喜欢看他克制的样子,额头覆着一层薄汗,抿着唇,垂着眼睛认真地看着她,就那么不吭声地奋力。 足足几个回合,她软软地瘫靠在他身上,太过疲惫和满足,以至于睡不着。 她想着今天自己婆婆和沈明芳说的种种,难免想着,当初陆殿卿过去香港,婆婆看到陆殿卿的种种,自然是心疼儿子,以至于对雷家生了不喜之心吧。 她低声说:“在香港,母亲到底怎么和你说的?” 陆殿卿哑声道:“她没说什么,就问了一两句。” 林望舒不依不饶:“问了什么?” 陆殿卿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唇,拂去上面的湿润,才低声说:“她可能看我情绪不太好,应该是和父亲通了电话。” 他顿了顿:“我不可能和父亲说什么,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说的,不过母亲后来突然提起你,问你怎么认识雷正德的。” 林望舒听着,惊讶,又恍然。 依陆母那样的性子,看到久别重逢的儿子,百般关切,见他状态不佳,十有七八马上逼问陆崇礼。 这两位长辈都是人中龙凤,揣摩自己儿子心思自然不在话下,于陆母而言,自己应该并不认识雷正德,知道缘由后,自然对雷家心存不满。 她并不管那些是非曲折,护短得很,只宝贝自己儿子,自然认为儿子被人坑了。 陆母对自己丈夫言语中的不满,想来也不只是家里摆设那么一两桩。 一时想起今天沈明芳的话,那话里意思,肯定是多少带着一点挑拨的,结果竟然直接在陆母这里吃了一个软钉子,也实在是没想到。 陆殿卿微揽着她的后腰,嘱咐说:“我母亲这性子你也看出来了……她便是有些挑剔,倒是也不至于冲着你,你不要多想,凡事应着就是,至于到底如何,我们可以再商量。明天我和父亲都要去单位,有些要紧事要处理,不能离开。只能你先陪着母亲过去爷爷那边,她好多年没回来了,肯定要去老人跟前看看。” 林望舒:“嗯,我知道。” 陆殿卿:“不过明天只怕我姑母也在,她们两个见了,凡事你要上心了。” 林望舒疑惑,抬眼看他:“你难道担心她们打起来?” 陆殿卿眉眼泛着无奈:“打起来倒是不至于,两个人多年不见,好歹也是一家人,以前的一些不喜应该也淡了,只是总要小心着些。她们两个都是从小受宠的千金大小姐,这辈子都没吃过什么大苦头,谁也不曾服气了谁,一旦见面,谁知道又生了什么较量之心。” 说到这里,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你见机行事,她们要怎么样,随她们去吧,不必理会,你不要引火烧身就行了。” 林望舒看着他那忧心忡忡的样子,好笑:“这也没什么,我知道了,她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几乎是她这辈子最为难的时候。 一个把她当亲亲的儿媳妇,一个觉得和她更为熟稔得有个先来后到,她那婆婆和姑母,竟然为了她应该和哪个更亲近,唇枪舌剑,好一番冷嘲热讽。 她竟成了那个夹心饼,里外难办。 第二天,林望舒穿戴过后,还戴上了婆婆给买的玉镯子,又配上了陆殿卿给买的胸针,这么打扮一番,觉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竟然有些珠光宝气了。 对此,陆母是颇为满意的:“年轻人,长得好看,就该仔细打扮,这样不说殿卿看着赏心悦目,你自己也觉得有精气神。” 这时候,那父子俩个也该去上班了,陆崇礼单位的车早早地过来接了。 依陆崇礼的级别和职务,是配有专车和司机的,雷家的那辆红旗就是雷老爷子单位配的,不过陆崇礼平时并不会让司机特意跑这么远来接自己。 今天显然也是为了陆母破例。 因陆母要过去见老爷子,正好顺路,父子俩上班,陆母带着林望舒去东交民巷。 上车时,陆崇礼坐在前面副驾驶座,陆母便挽着林望舒的手坐着,一路上,难免叙话,说起种种,一时问起来她那上了人民日报的作文。 “这作文我看过,云南那边到底是苦,你也吃了不少苦头。”她怜惜地挽着她的手,叹道。 “其实也还好……”林望舒便把以前和大杂院邻居说的话,也给陆母说了一番。 她这么说的时候,陆殿卿一个眼神瞥过来。 林望舒一脸认真,假装没看到。 陆母拧眉细想了一番,之后道:“那还是苦,你一个姑娘家,遭了这么大的罪,不容易。” 林望舒恭敬地道:“也还好。” 陆母轻叹:“所以现在家里处境好了,凭什么不补回来呢。” 一时对陆崇礼道:“崇礼,你说对不对?” 坐在副驾驶座的陆崇礼陡然被点名,便笑着说:“你说得对。” 林望舒一见,忙道:“母亲,其实我们现在挺好的,我马上要上大学了,暂时也没别的心事。” 陆母:“殿卿一个月薪资多少?” 陆殿卿:“母亲,我一个月六十多,还有家里给的五十,我们足够花了,望舒上大学后,学校也给一份,大概有三四十的补助。” 林望舒:“对……我们上大学也是有工资。” 陆母颔首:“上大学竟然给薪资了?大陆这边到底政策好,这几项加起来,依这边物价来说,倒是也能过下去。” 林望舒这才松了口气,她看出来了,自己这婆婆这次来大陆,主要是视察下儿子的生活,但凡她儿子被亏待了一点,她就得想辙了,最先遭殃的估计是那温文尔雅的公公。 其实他们现在确实不缺钱,不但不缺,已经算是过得很富足了,并不想再去要陆崇礼这个公公的钱,当然也不需要陆母再给他们补贴了。 一时专车抵达了东交民巷,陆母下车,林望舒殷勤上前,帮她拎着包,那父子两个便继续过去上班了。 陆母亲热地挽着林望舒的胳膊,过去陆老爷子那里,这个时候,果然陆知义并几个晚辈都在,见到后,自然是好一番寒暄激动,就连陆知义都拉着陆母的手道:“大嫂,这一下子差不多十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 陆母笑望着陆知义:“是,过得真快,就连知义都当奶奶了吧。” 陆母见过了陆老爷子,又把自己从香港带来的礼物分给大家,女的胸针,男的领带领结,都是做工精细的好货。 不过陆老爷子那里,陆母却是送了一幅字,陆老爷子看了,喜出望外:“倒是让你费心了。” 看来是老爷子素日喜欢的了,能让见多识广的陆老爷子说这话,陆母应是用了大心思。 陆母笑得温婉而恭敬:“父亲,这次回来,其实媳妇主要是看看您老人家,再看看殿卿,九年了,殿卿已经长大成人,这些年,多亏了父亲对晚辈的教诲和关照,殿卿才长这么好。” 陆老爷子见此,叹道:“其实也不过是九年而已,我活了这辈子,九年也不过是眨眼间,以后形势越来越好,小菂,你以后回来大陆,还能和崇礼一起看着儿孙。” 话说到这里,难免多了几分悲切,大家便一起劝了几句,接着叙话,说起分别种种,一大家子自然多有感慨。 一直到了十点多,说起中午饭,自然是要好好团圆,回头陆崇礼父子过来,到时候除了陆弘道,一家子都齐全了。 陆母见此,便说起要不要出去吃,陆知义淡淡地道:“这年头到底不比从前,还是要厉行节俭,在家吃吧,我去买些菜。” 陆母:“那我一起去。” 底下晚辈忙阻止,其实买菜哪用得着这两位,特别是陆母,那一身打扮,洋气到比外宾都洋气,怎么也不像是去副食店菜站买菜的。 林望舒也道:“母亲,我和几位堂姐妹一起过去,若是觉得我们看不好,便让姑母给我们指点就是了。” 她本是无心,谁知道陆母看了一眼陆知义,却是笑着道:“这个我自然能做得来,我虽离家多年,但到底是陆家的媳妇,老爷子跟前尽孝,还是应该的。” 大家听此,也没人敢拦着她了,只能随她。 陆母道:“望舒,我们娘俩去吧。” 林望舒赶紧应着,谁知道这时候陆知义也道:“那我也一起去吧,望舒到底年轻,不懂,还是得我看着些,你在外面多年,也不知道现在的行情。” 陆母一听,淡淡地瞥了陆知义一眼,笑道:“也对。” 当下林望舒和保姆陪着这两位一起去,林望舒的头疼便来了,每买个什么,这两人必有一番较量争执,连那茄子到底是买圆的还是长的,都很有一番理论,要引经据典,关键她们理论了后,还要找自己评判。 一边是亲婆婆,另一边姑母也很是帮衬了自己不少,她能怎么着? 最后干脆都买了好了,这些买了的,开始是保姆拎着,但保姆也有拎不了的,最后由林望舒这位晚辈拎着,于是保姆和林望舒便大包小包,简直成了三头六臂。 她便终于有些受不了了,这两位长辈,你们是买菜还是斗气呢? 偏偏这个时候,因要做咸烤花生,这副食店倒是有几种花生,陆知义说买这个,陆母说买那个,两个人很有些不屑对方的样子,甚至到了暗暗嘲讽的地步。 林望舒实在受不了了,深吸口气,三头六臂般拎着那一些大包小包,一步上前,朗声道:“母亲,姑母,您二位说的这个花生,咱们要想做咸烤花生,都不合适,都不能买。” 于是两位正争着的长辈那眼睛“唰”地一下落在林望舒身上。 旁边保姆顿时一惊,显然是没想到她竟然敢这么说话,早知道这两位她真的怕了。 林望舒已经顾不得了:“姑母说的这个花生颗粒饱满,自然是好,但是却不能做咸烤花生,母亲说的这个半空,便是咱们往常吃的半空儿,炒制起来自然好,但是也不能做咸烤花生。” 陆知义和陆母有些茫然地看向花生,之后又看向林望舒。 林望舒:“今儿个咱们最应该买的,却是那个。” 说着,指向不远处。 两个长辈全都看过去,却见那里还有一种花生,细长,皮壳麻痕粗重,两个人没怎么留意过。 两个人面面相觑。 林望舒道:“这个花生产在南通,叫银锭花生,一个里面四五个粒,个儿小,味香,最适合做咸烤花生。” 她直接拍板:“所以我们今天就买这个吧。” 两个长辈同时静默,场面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陆母温婉地笑着道:“我们望舒就是不一样,连这些都懂,那就听望舒的,买这个吧。” 陆知义:“小林和殿卿结婚前,我看到,一眼就知道,咱们小林学识渊博,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陆母:“我是看着望舒长大的,小时候就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陆知义:“望舒小时候我倒是没见过,不过她结婚那会儿,可是我一手教着的。” 对于这两位言语中的机锋,林望舒彻底不想理了,真要计较,计较到明天太阳出来也没个结果。 她干脆道:“所以您二位,先在这里歇歇脚,喝口茶,买什么,就由我和李姐来好了。” 之后,她利索地将那些大包小包往那里一放:“母亲,姑母,这些你们先看着,不要到处走动,免得丢了东西。我和李姐去买菜了。” 说完赶紧带着李姐跑去买菜了。 她想清净清净。 做饭时候,她为了预防万一,请两位长辈务必远离厨房,幸好几位堂兄弟姐妹也有志一同,把这两位哄着出去,这才算消停了。 因为陆崇礼工作忙,午餐只匆忙回来露了个面,留下陆殿卿陪大家吃饭,勉强算是吃了一个团圆饭。 下午时候,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大家才各自散去,陆母也就带着林望舒往回走。 回去时,倒是不急,陆母带着林望舒过去了王府井,逛了友谊商店。 陆母手里大把的钱,是不缺的,至于外汇券布票工业券,陆崇礼自然不可能短了她,于是她出手大方,很是给陆殿卿林望舒买了一些。 林望舒其实都觉得太过奢侈了,有心劝阻,然而哪里劝得住。 陆母:“你看你父亲给了我这么多票,我若是不花完,岂不是辜负了他的心思。” 林望舒无奈,想着她手中那一沓,心想自己那公公也太纵着婆婆了…… 陆母却继续道:“我不花,你们也不替他花,最后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 林望舒一听,顿时觉得,有理,该花。 陆母看她一眼,眼神柔软,只看得人心都酥了。 林望舒呆呆地站那儿,觉得自己可以什么都别想了,就老实当跟班吧。 陆母却幽幽地道:“你看你父亲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有别的儿女不成?难道他的,不都该是你们的?” 林望舒深吸口气:“母亲说得在理。” 陆母又道:“我现在想想,你父亲这个人,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 林望舒忙道:“父亲人品贵重,儒雅博学,能力卓绝,自然是没人能比。” 陆母轻叹:“他这个人是不错,但他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太好了,殿卿跟着他这些年,被他养得也太过正直了,即使自己受一些委屈,竟然也就忍着,这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林望舒听着这话,并没作声,根据她的经验,这婆婆起了话头,必有下文,等着就行了。 果然,陆母继续道:“这些年,你父亲出入国外,总是会去看我,我倒是不惦记他,只是惦记殿卿。他是我九死一生才生下的骨肉,我怎么都放心不下他。一直到前年,我们分别七年后,母子终于再次见了面,看到他的时候,我心里只有疼。” 林望舒试探着小声道:“是前年殿卿出国那次?” 陆母颔首:“我一看就知道他过得很辛苦,我想着,我从小宠着爱着的儿子怎么活成这样?” 说到这里,她温婉的眸中泛起哀伤:“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他,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像也做不了什么让他好受一些。” 林望舒垂着眼睛,没吭声。 陆母继续道:“不过去年,他又经过香港,我觉得他变了很多,性子都仿佛开朗了,也爱笑了。这次回来,看到你们的生活,我总算放心了。他结婚了,成家了,整个人都变了,以前像一块冰,现在却柔软了很多。” 其实这个时候,林望舒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勉强道:“他性子好像确实比之前开朗了。” 陆母苦笑:“我这次,可以说是排除万难才重新踏上大陆的土地。我回来就是想看看你,也看看殿卿。分别多年,我对这个儿子也许并不够了解,但是他和他父亲几乎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所以我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他很固执,也很保守,认定的事情,便不会改。” 林望舒微微抿唇。 陆母看着林望舒,声音越发柔婉:“他从小就惦记你,你来我们家,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很喜欢,会偷偷看你。你心大,自然不明白,我记得小时候,你吃肉,他看你,你还一脸防备,生怕他抢你的肉。” 林望舒:“…………” 她真没想到,婆婆记住的,竟然是自己这贪吃傻样! 陆母笑看着林望舒:“其实他只是想看着你吃,可能你吃起来有滋有味,他喜欢看吧。” 林望舒羞愧难当:“我小时候好像挺傻的……” 陆母正色:“是有点傻。” 林望舒无奈,一时无言以对。 陆母笑道:“不过殿卿喜欢,我也喜欢,你多喜庆啊,你一来,我们全家都笑。” 林望舒脸都红了,只好胡乱赶紧转移话题:“母亲,谢谢你的记挂,我和殿卿以后会好好过的……你不用担心我们。” 陆母便挽起她的手:“你们工资实在是不高,也就自己花用,哪里能攒下积蓄呢,以后如果养儿育女,没有父辈贴补,怕是也艰难。你们手中应该有些存款,我再给你们添补一些,你们另外置办一处宅子,除了这个,我再给你们留下一笔外汇。这样万一我顾不上你们了,有机会你们出国深造也可以用,这些都得挂在你名下。你们父亲那个位置,一有风吹草动,都只怕引人非议,殿卿现在也有职位,万事总得低调。唯有你,上着学,倒是没什么要紧。” 林望舒哪想到陆母竟然已经做出这些安排,听了后,也是意外,怔了一番,还是道:“谢谢母亲。” 陆母望着大街上的自行车流,轻叹一声道:“世事变幻,谁也不知道将来的世道会如何,我活到这个岁数,也是经历了很多起伏。你们有了这些,总归留着一条后路。就算哪天这些都白白置办,或者被糟蹋了,现在好歹也图个心安。” 林望舒:“我明白母亲的心意。” 于陆母来说,她想给儿子的,自然有很多,只是碍于种种,却并不能,如今在自己身上这些安排,便是有些微可能,将来对她儿子有些助益,她便心满意足。 陆母:“我这次回到大陆,除了看看你和殿卿,也是想看看将来的投资环境,如果可能,两年内,我应该会回到大陆投资。不过还是那句,世道无常,这些都做不得准,现在能为你们办的,也就这些了。” 林望舒:“其实殿卿生性淡泊,我虽然觉得有钱挺好的,但够花就行。也许母亲看来,生活寒酸,可其实就我们这边的普遍生活来说,我们日子比起绝大部分人要好多了。母亲的这些安排,有备无患,当然也很好,把以后的路子都给我们铺好了。” 陆母听这话,笑叹了声,温声细语地道:“你到底还是孩子气,你父亲是克己奉公的性子,难免忽略了你们,你平时生活工作有什么难处,你们该提就要提,不然他怕是想不到。” 林望舒忍不住道:“父亲确实对我们足够好了。” 她便说起往日一些事,比如陆殿卿病了那次父亲的担心,比如陆殿卿出国自己高考期间父亲种种的关照。 陆母:“可你们是他的儿子儿媳妇,这不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做的吗?” 林望舒微怔,道:“……母亲说得好像也在理。” 陆母:“这些年他忙于工作,用在殿卿身上的心思又能有多少?我当初走的时候病着,走得也匆忙,连句多余的叮嘱都没给他,每每想起,几乎心如刀割,我都不敢想,我走的那天,我的儿子在哪里,他又在想什么,又该多难过。” 林望舒想了想,终于说:“母亲,你离开的那天,我也在,殿卿他很难过——” 陆母:“你当时看到他了?他说什么了吗?” 林望舒犹豫了下,道:“后来我陪着他,到了河边。” 于是她便给陆母说起,那一天,她陪着他,给他说相声,给他唱智取威虎山,给他玩三节棍,和他一起打水漂,一直陪他到太阳落山。 她低声说:“虽然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他也从来没说过,但我觉得,他还是记得的。” 陆母的眼睛里便落下泪来,她抱住了林望舒:“望舒,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当我躺在飞机上一步步远离大陆的时候,殿卿是什么心情,至少有你陪着他,让他得到一些安慰。” 她声音哽咽着道:“这些,他不会说的,他已经长大了,不会和自己的父母说起这些了。” 第89章 第 89 章 第89章北大 晚上时候,陆殿卿五点多回来,陪着陆母和林望舒吃了饭,不过陆崇礼回来却七点多了。 陆母柔声笑问道:“用过晚餐了?” 陆崇礼:“嗯,在单位吃过了。” 陆母轻叹:“你一直这么辛苦吗?” 陆崇礼很有些歉意,温声道:“今天忙完了,明天休息几天,可以陪你四处走走,会会故人。” 陆母:“明天再说明天的吧,我今天还和望舒说起来,家里连电视机都没有,谁要在那里听收音机,实在无趣得很,不如我们一家打牌吧。” 她言语中略有些埋怨,但是那软软的埋怨,却也听着如沐春风,让人打心眼里觉得,她说得就是对的。 陆崇礼听了,侧首看着她,问:“你会吗?” 陆母笑道:“以前我看胡奶奶打,怎么可能不会,而且刚才望舒和我重新说了规则。” 陆崇礼看了林望舒一眼,林望舒眼神躲开,装傻。 陆崇礼只好道:“行,难得我们一家四口都有时间,正好凑在一起。” 于是陆殿卿准备了茶水瓜果,四个人坐在那里打牌。 林望舒其实觉得有些好笑,她看得出自己那公公很有些被赶鸭子硬上架的感觉,估计心里很无奈,像他这种大忙人,哪有这闲工夫。 其实别说陆崇礼,就是陆殿卿,也是很忙的吧,那么勤快的人,但凡有时间就得看看自己的工作材料文件,写写画画的批注。 现在可倒好,大家都有闲心打牌了。 显然,陆母牌技不精,错误频出,陆殿卿和林望舒自然有些故意让她的意思,不过陆崇礼却没有,于是全被陆崇礼赢了去。 他手里握着牌,望向陆母:“打牌如果总是输,也没什么意思,是不是?” 林望舒心想,公公怎么能这样,太欺负新人了吧。 陆母笑望着他:“那我们可以再玩几局?” 于是推翻重新翻,结果陆母长进不少,陆续赢了好几局,林望舒和陆殿卿见状,也不好一直输,只好使出全力,才各自赢了一两把,反倒是陆崇礼输了好几次。 陆母便笑了:“崇礼,看来我手气还是不错的,可能技术也不错。” 陆崇礼叹道:“后来者居上,便是你了。” 陆母眉眼间多少有些得意:“本来想着明天我们住过去你们大院,不搅扰他们两个了,现在看,其实打牌也挺好玩的,干脆我们多住几天吧?” 林望舒:“父亲和母亲住在这里,倒是热闹了很多,最近几天我也没什么事,晚上打牌,白天的时候我可以陪着母亲到处走走。” 她刚说完,陆殿卿便道:“让父亲陪着母亲逛,你在家里好好准备上大学的事吧。” 林望舒怔了下,看看陆殿卿,突然明白了,顿时进入装傻状态。 晚上回到房中,陆殿卿瞥她一眼:“笨死了!” 林望舒忍不住想笑:“我错了我错了!” 她想,自己这公公婆婆年轻时候一定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恨世事无常,不然这两人就这么一时相守着,该多好。 一时又想起今天陆母说的,再看陆殿卿,不免多了几分心疼。 这时候,陆殿卿已经换上睡衣了,她便凑过去,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 陆殿卿:“干嘛?” 林望舒:“我突然很心疼你。” 陆殿卿顿时蹙眉:“这是又在说什么?” 林望舒:“不说什么,我只是觉得——” 她捧着他的脸,凑上前轻轻亲了一口:“只是觉得我以后要好好对你。” 陆殿卿眸色转深,低声道:“你现在才知道要好好对我?” 林望舒揽着他的颈子,就那么望着他,软软地道:“现在知道也不晚嘛!” 她感觉,陆殿卿的视线无声地落在自己脸上,之后,那视线便像网一样把自己网住。 她的心微微收紧。 视线交缠在一起,呼吸萦绕,林望舒能清楚地看到陆殿卿微微压下来,脸逐渐向自己靠近,最后,没有任何间隙。 她便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几天,林望舒日子倒是过得悠闲自在,陆崇礼腾出功夫来,陪着陆母四处走走,访亲会友的,往日一些朋友亲人也都过来看望,还有陆崇礼一些老部下老同学,陆续都有提着东西来的,就连胡奶奶都特意从南京赶过来,见到陆母,哭得眼泪纵横,不舍得走,在家里住了一晚,一对昔日的主仆促膝长谈,说了很多话。 晚上时候,陆母也有了牌瘾,拉着陆崇礼和陆殿卿林望舒和她一起打牌。 陆母现在牌技已经尚可,大家都是有输有赢。 这段日子,林望舒通过观察,发现陆崇礼其实是牌中高手,于是她想起打牌头一天他竟然连输几把,突然意识到了。 原来根本是故意的,先赢后输! 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辣得辣,为了哄自己的妻子高兴,也是没谁了!儿子儿媳妇当然靠边站! 陆崇礼也带着陆母,随着陆殿卿林望舒过去林望舒娘家走了一趟,去拜访了林望舒父母,都是往年的老邻居,彼此也是认识的,现在成了儿女亲家,自然是说不出的亲切。 陆母特意给林望舒父母准备了礼物,倒是让关彧馨一通夸,只说她做事一向周到。 白纸坊胡同的街坊邻居也全都来看,当年陆家送走病重的陆母,这些事他们都是亲眼看到的,现在九年过去了,一切的风波已经过去,陆母又重新回来了。 这会儿,各地知青也都陆续在回城了,有的甚至拖家带口的,于是大杂院里每天都是新鲜面孔,大家伙看着这些人,年轻时候出去的,现在一个个都大了,一脸的沧桑,想起这些,便是再絮叨的老婆婆老妈子,都难免生出几分感慨,感慨这无常世事。 这么拜访过一遭后,也到了元宵节。 元宵节那天,林望舒早早地过去了娘家,带了礼物,一起吃了中午饭,到了晚上时候,等陆殿卿下班,便陪着两位长辈去外面吃了一顿,一家四口吃的。 元宵节第二天,林望舒大学就开学了,她要去大学报道。 陆殿卿想请假陪着她一起去,不过林望舒觉得犯不着:“人家多少外地的大学生过来报道的,也不一定还要人陪着,我就是本地人,不过是坐一趟车就到了,至于吗?” 陆殿卿听她这么说,也就只好算了:“你记得带着粮票,到时候估计要换学校食堂的粮票,还有准考证那些证件,都别忘了,被褥倒是过两天周末我帮你带过去。还有你过去后要劳动的,记得带方口布鞋,耐穿的,到时候不要穿裙子。” 林望舒:“行了行了我知道啦!放心好了,我已经写了一个条,该带什么我都记得,不会忘的!” 旁边陆母见到,笑叹:“殿卿就是想得太多了,和他父亲太像。” 陆殿卿:“母亲,我只是根据她以往的经历,才做出要提醒她的判断。” 陆母:“你觉得一个考上北大的高材生还不如你吗?” 陆殿卿神情一顿,无奈地看向自己母亲。 林望舒:“这个不能比,我觉得殿卿要是考大学,那肯定随便上,这世道,像我这样能考上大学的虽然少,但还是能有大几十个上百个,可是像他这样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出来。” 陆母越发笑起来,当下起身:“罢了,我不想听你们小两口在这里互相吹捧,我酸。” 说是不送了,不过陆殿卿还是不放心,到底是请了半天假,陪着她一起过去。 “不知道学校是什么安排,也许当天就得住那里,住那里的话,别人都带着被褥就你没带着算怎么回事。”他这么说。 “好吧……”其实他去送的话她也很喜欢,只是不愿意耽误他工作而已。 毕竟最近他和公公都很忙。 出发的时候,林望舒背着一个军绿挎包,陆殿卿帮她拎着行李,用的是往常他习惯用的那个老式民国风皮箱子。 两个人先坐车到了动物园,从动物园要乘坐三十二路车,这车能到颐和园,也是唯一一辆从城里过去颐和园那一块的线路了。 就目前来说,从新街口过去北大,就是出城了。 车上挨挨挤挤的,有旅游的,也有普通上班的,公交车缓慢地往前行驶,也没有太长时间,便到了北京大学。 一到了北京大学,就看到前面挂着红横幅,上面用宋体写着“迎新站”三个棱角分明的字。 陆殿卿陪着林望舒过去报名登记,路上还遇到了爷爷的朋友,学校副校长,那副校长看到陆殿卿和林望舒,热情得很,给他们指路该怎么怎么过去,报到处在哪儿。 上辈子,林望舒踏入北大已经是几年后了,气氛大有变化,而现在,她在1978年以学生的身份进入北大,难免有了新的发现。 校园里到处都是伟人的语录和画像,以及遗留下来的大字报大标语残痕,虽然那十年已经过去,但显然这所校园还没来得及从过去的痕迹中摆脱,便匆忙开始了新的时代。 入学手续繁琐,需要登记,换取宿舍钥匙,领取临时食堂饭票,还要换取粮食关系本,好在有陆殿卿在,他很快帮她办妥了。 之后他便提着行李箱,带着她过去宿舍,她的宿舍在31号楼,是二楼。 “这边宿舍是上下铺,你最好选上铺,我们早点到,还能选。”陆殿卿这么建议。 “为什么上铺?”林望舒没住过宿舍,对这个毫无概念。 “你又不是天天住,如果你在下铺,你又经常不在的话,那人家上铺的是不是经常从你床上踩,还会暂时放一些物品,时候久了,你住起来不方便,人家也不方便。” 林望舒恍然:“你说得有道理。” 陆殿卿挑眉:“我好歹也是住过宿舍的人。” 林望舒哑然失笑。 到了宿舍后,果然宿舍还没人,林望舒听陆殿卿的,火速占住了靠窗户的上铺,之后便开始收拾行李,铺被褥拿衣服,再把洗漱个人用品放好。 收拾差不多了,陆殿卿抬手看看表:“我们先去外面吃饭,给你买点零食什么的,然后我就去单位了。” 林望舒:“好。” 正要出去,就听到外面动静,原来是林望舒的舍友来了,是一个很朴实的年轻姑娘,两条辫子垂在肩头,拖着一个织染蓝花床单包着的大包袱。 她推开门,乍看到陆殿卿和林望舒,显然是怔住了,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我,我是走错了吗?” 林望舒:“这是31号楼211,你是这个宿舍吗?” 姑娘猛点头:“对对对我是!” 林望舒笑了:“那就没错,我是你的舍友。” 一时大家互相通报了姓名,这姑娘叫苏方红,是河北下乡内蒙的知青,坐了两天的火车哐当哐当才来到北京的,直接从北京站被接过来,现在脑子里还晕晕沉沉地懵着。 林望舒留意到,她穿着的确良长裤,裤子熨烫得笔直,一看就用了心思的。 姑娘估计以为这还是能上场面的衣服,但其实这几年的确良在北京以及一些大城市早过时了。 林望舒的那几件的确良都已经压箱子底,不再穿了。 这让林望舒心里多了几分亲切的怜惜感,让她想起曾经某一刻那个穿着军装出现在北京火车站的自己。 当下便温和地笑着说:“你赶紧收拾下,等会去食堂吃饭吧,报到处发的牛皮袋里有饭票,可以去食堂吃,不然等会错过点就没饭了。” 苏方红使劲点头:“好好好!” 北大附近现在还很荒凉,不过也有一些小胡同,南边是海淀镇,东面是成府和一些胡同,北边隔着马路就是圆明园遗址了。 陆殿卿刚才下公交车已经观察过了,当下带着林望舒径自从南校门出去,经过一处叫军机处的小胡同,便到了海淀镇的街道。 这边还算热闹,开着各样饭铺商店,也有回民餐厅。 陆殿卿先带着林望舒到了一处叫仁贵酒家的,要了两份炒饼和炒菜,随意吃了。 味道一般,不过倒还算干净。 吃过饭,就过去了旁边的海淀副食商店,买了一些零碎,又看那边还有一家卖南味食品的,叫桂香村,便又买了一兜子。 陆殿卿提着,继续往前,找到了一些店铺,诸如书店、照相、菜站等,也有信托寄售和油漆电料的。 当下便道:“你平时要是急用什么,可以来这里了,东西倒是齐全。” 林望舒:“靠着大学,一般都有这种街道。” 陆殿卿嘱咐道:“买的那些糕点,你到了宿舍记得分给同学,你们同学年纪不同,来自各省份,估计性情上也很大不同。你到底是北京本地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热心一些,不要欺负别人。” 林望舒无奈:“我像是那种欺负同学的人吗?你怎么不担心我被人家欺负?” 陆殿卿笑了下,低首看她,眸中格外温柔:“你如果被别人欺负了,早跳起来了。” 林望舒软哼一声。 陆殿卿提着东西,陪着她往学校走,一时又道;“建校劳动,你记得穿那身学生蓝,这样显不着你,干活也不要太实诚,累了的话就休息,万一天太冷熬不下去,你去镇上邮局给我打电话。” 林望舒看他:“给你打电话后呢?” 陆殿卿:“帮你找医生开病假,这不就能偷懒了?” 林望舒有些不敢相信:“原来你还深谙此道,看起来操作熟练的样子!” 陆殿卿看她一眼,没理会,继续道:“手表我给你买了一个普通的,几十块的,在你包里,你戴这个吧,不然劳动的时候没手表看时间。” 林望舒:“行,我知道。” 陆殿卿便陪着她继续往前走,不再说话了。 这时候已经快到北大门前了,林望舒看看身边的男人,却有些不舍得了。 要一周呢,一周见不到他。 她竟然有些不舍。 陆殿卿将买的那些东西递给她,道:“好了,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林望舒看着他:“你坐公交车回去?” 陆殿卿:“就来的时候那辆。” 林望舒:“那,我陪你在这里等着吧?” 陆殿卿垂首,无声地看着她,目光温柔而沉静:“好,你陪我。” 冬日的天空清冽而干冷,两个人沉默地站在路边,时不时有骑着自行车的从身边经过,离别的淡淡愁绪竟然让林望舒难过起来。 林望舒:“等建校劳动结束,我就回家。” 陆殿卿低声道:“到时候给你做好吃的。” 林望舒又道:“没了我,你们三个是不是没法打牌了……” 陆殿卿怔了下,之后看向她,无奈地笑了:“好像是没法打了。” 林望舒自己也笑了。 陆殿卿便伸手,将她的围巾帮她裹好了:“天太冷了,你先回去吧,车马上就到了。” 他的指尖轻滑过她的脸颊,她感到沁凉,又感到温暖。 被围住了半边脸的她,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她轻声说:“再等等吧,等车来了。” 谁知道这时候,柴油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来,一辆绛红色的斯柯达柯罗莎公交车已经到站了,那正是他们要等的三十二路,那是通往城内动物园的唯一一辆车。 车停下,一群人呼啦啦下来,售票员已经咋呼着让快上车。 陆殿卿琥珀色眸中漾着温柔,他凝视着林望舒,低声道;“我上车了,你快回学校。” 第90章 第 90 章 第90章一塌糊涂 回到宿舍后,舍友们已经陆续到了,一个宿舍原本是八个人的,不过学校宿舍还算宽裕,她们理科班女生少,这个宿舍只有五个人。 四个舍友中,除了苏方红外,一个同样是北京的,叫胡杨,原来家住前门,后来被下放到昌平郊区干活,高高挑挑的个子,性子有些大大咧咧。 还有一个叫冒箐箐的,父亲是南方人,母亲是廊坊的,现在父亲没了,和寡母一起寄居在廊坊的外公外婆家,看得出穿戴很是讲究,一身厚呢子大衣,戴着讲究的帽子,还有脚底下的皮鞋,都是紧跟着北京的时髦。 最后一个叫陈六芽的,是西北农村的,看上去很是精明成熟,说话也一股子姐姐味儿,今年二十九岁了,是她们中年纪最大的。 大家聊了几句,知道苏方红二十三岁了,下过乡,和林望舒经历很相似,而陈六芽在西北农村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这次上学,拖家带口的。 大家年龄差异大,背景也各有不同,刚开始自然有些生疏,林望舒想起陆殿卿说的,便把自己包里的糕点拿出来,让大家都尝尝:“刚才出去买的,这是南味糕点,味道倒是不错,大家伙尝尝。” 胡杨没太客气,谢过了后接过来尝了尝,一叠声地说好吃,又说她也带了牛舌饼,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另外几个却有些不好意思。 林望舒不管三七二十一,给大家都分了分。 陈六芽便笑道:“那就谢谢你们了,等回头我从我们老家带我们那里的特产来给你们吃。” 这么一分吃的,大家也多少热络起来了。 这时候,外面就有舍管喊着,说是新到的学生出去开会了,大家一听,赶紧略收拾了下出门了。 原来系里老师先给大家开会,介绍了系里的情况以及接下来的安排,接着各位同学进行自我介绍,互相认识。 他们专业一共五十多个人,一眼看去明显男多女少,大家年纪相差也比较大,最大的一个是三十一岁的男同学,这是老三届了,这种超过三十岁的,是1966和1967那两届的特殊情况才能参加高考了。 开完会后,林望舒却被老师叫到了系办公室,两位女老师和她谈话,其中一位是物理系的党总支副书记,姓胡,另一个则是系团总支书记,姓陈。 这两位开门见山直接说:“林望舒同学,系里打算任你当临时班长。” 林望舒听了,有些意外:“我?老师,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陈老师道:“我们也是看了你的资料后决定的,你以前在外国语学院附属中学做过高中班主任是吧?” 林望舒:“对。” 陈老师:“那就是了,你各方面情况不错,我们也是考虑到你在《人民日报》的文章,你的高考成绩,所以请你做代班长,不过当然了,后续我们会根据情况选择最合适的正式班长。” 林望舒略沉吟了下,道:“两位老师,我愿意为同学为班集体服务,所以这个临时班长的职位,对我来说,是很乐意做的,只不过有个情况,不知道两位老师是不是掌握了?关于家庭背景的。” 陈老师:“家庭背景?我们看过你的资料,你家里是工人阶级,各方面历史清白,你在白纸坊读的中学,从档案中老师的评价看,都还算优秀。” 林望舒听着心中暗暗苦笑,一个是想起自己那个追在身后的班主任,竟然给了自己很好的评价?只可惜这位已经不在了,不然怎么也得谢谢他老人家去。 另一个却是,没想到这才刚入学,自己的情况已经被学校这么全面掌握了,而且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对所有学生都做过详细了解才选定的自己。 只能说学校招生工作做得细致。 当下她笑着道:“两位老师,你们知道就在去年我登记结婚了吧?” 胡老师:“这个情况我们也掌握了,不过关于你爱人的资料,我们确实没了解过。” 林望舒:“我爱人情况还是得说说。” 于是她便将陆殿卿的背景以客观而委婉的方式说出。 胡老师听了这话后,那脸色就不太对劲了,她和陈老师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一起苦笑,之后说:“那也没什么,那不是挺好的?” 其实北大并不缺背景醒目的,系里也是颇有几个高官之后的,大家也算是见识过,只是没想到,这么随便一指,就指了一个这样的。 倒好像有意为之,这就尴尬了。 林望舒正色道:“两位老师,我知道您二位是看了我的背景情况后,客观选出我来做这个临时班长,不过我既然和我爱人结婚,总应该考虑到这方面的影响。今天换一位同学,被这么直接选中了,大家只会认为她是因为才能资历而被选中,我却不太一样。” 她太清楚这个年代这种情况会被人怎么猜想了。 在这个七十年代即将成为历史的时代,大学校园将在数年的时间里都沉浸在浓重的政治文化气氛中,一直到八十年代末改革开放的深化发展,财富让另一批人成为时代弄潮儿,大学校园浓重的政治潮水这才逐渐退去。 而北大一直都处于时代旋涡的最中心,风云际会间,北大学子就那么踩踏在风口浪尖上。 虽然应用物理专业应该是相对比较埋头钻研的一群学子,但此时的大学校园里,正是新旧交替的时候,工农兵大学生和凭着自己能力披荆斩棘进入的新一代大学生将开始尖锐的对立,甚至发展到贴大字报的地步。 这让所有人的神经都变得格外敏感,系老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可能引人猜想,更何况是这样直接任命一个班长职位。 一个班长职位,对她来说可有可无,甚至会觉得责任重大,她并没太大兴趣,反而更要担心因此带来的非议。 胡老师略想了想:“我们本来是考虑到你比较适合,不过你说的这个情况,确实也有道理,这样吧,代班长还是由你来做,等过些天,我们一切步入正轨,选上了正式班长,你就可以卸任了。” 林望舒笑道:“好,临时当班长,这个我没问题,需要我做什么,两位老师尽管说就是了,我一定全力配合。” 当了临时班长后,林望舒一下子忙起来了,因为班里各种委员还没选出,她这个临时班长的责任重大,先是了解了各项政策,之后开始给大家解读。 工作五年的可以继续领工资,由原来单位发工资,不满五年的则是由学校领补助,饭票的话又分四种,分别是菜票面票米票和粮票,这都是有不同用途的,至于补助的粮票又分大米和面粉。 这些发下来后,大家自然眼花缭乱,光弄清楚这些票到底干嘛的就需要到处打听,好在林望舒明白,给他们一个个讲解,最后告诉大家伙:“我已经问清楚了,一张面票一个馒头,一张米票二两米饭,一张粮票可以打两勺棒子面粥,大家可以搭配着来!基本上每个月够吃了!” 马上就有人问了:“棒子面粥是啥?” 旁边有人笑,帮着回答:“就是玉米面粥,我们把玉米叫棒子!” 林望舒给大家都解释明白了,还要负责给大家解读接下来的流程安排,给大家讲建校劳动的事,组织大家分小组,分小组的时候还得男女搭配着来,不然怕分配不均匀有人工作量大,这么忙了一整天,忙了个四脚朝天口干舌燥。 忙完后,她自己看看,她一个月依然会有三十六块钱,另外还有粮食补助,也觉得生活实在是美,白吃白喝还能上学,要不任凭谁都得大声说一句“社会主义就是好”呢! 而另外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是,到了傍晚吃饭时候,班里就有同学找她,是二十七八岁年纪大一些的,下过乡,有一定的阅历,据说还曾经是学习伟人思想省级先进个人,旁敲侧击打探了她的情况。 她坦诚地告诉对方,自己只是临时班长,等正式班长选出后,便将卸任,而且不会参加班长的竞选。 明显感觉对方略松了口气。 林望舒也松了口气,她对政治没兴趣,对接下来将会贯彻十年经久不衰最后却终于戛然而止的学生游行不感兴趣,对即将开始的轰轰烈烈北大人代竞选也不感兴趣。 甚至连八十年代末那些经济暴发的好机遇,也不是太有兴趣。 这些,她都已经围观过了。 轰轰烈烈你唱罢来我登场,最后也不过是一场空。 重活一辈子,她只希望安静地读读书,过过自己悠闲自在的富足日子。 而当天晚上,同宿舍的陈六芽竟然也问起来她成为代班长的事。 林望舒已经了解到,陈六芽在西北农村,可是农场的妇女主任,也是肩挑半边天的人,任谁不说一句佩服。 她当然得解释明白,便和大家提起自己文章刊登《人民日报》的事,大家恍然,气氛一下子轻松了。 接着大家谈天说地的,说起自己的经历,一个宿舍五个女同学,年纪和经历不同,自然性格也不同,不过除了一些别的心思,大家都是拼命苦读才获得这个学习机会的,一个个目标直接而简单,苦学,进步,改变命运,报效国家。 苏方红更是发誓:“我这四年,一定要好好读书,我不想看电影,也不想逛公园,我对象也不谈,一定要把以前缺了的学习时间补回来!” 林望舒很快对舍友有了大概的一个印象,胡杨,同为北京胡同人,个性爽朗说话逗趣,和自己还算性格相投,有共同语言,能当朋友; 苏方红是内蒙知青,自己是云南知青,有类似的经历,说起过往自然有共鸣,而且苏方红没别的心思,踏实爱学,也能当朋友; 陈六芽年纪大了,有一些政治野心,但是性子稳重,而且她在那么艰苦的情况下带着孩子读书还能上北大,能力卓绝毅力出众,也许不能当朋友,但值得敬佩,也能处好关系。 至于冒箐箐,这个小姑娘就有些特别了,她二十一岁,长得好看,家庭条件听着一般,父亲早没了,母亲在廊坊当临时工,但是她穿戴却很时髦讲究。 今天开会时候,她戴着一顶人造皮的白帽子,在周围戴着围巾的女学生中格外惹眼。 林望舒躺在床上,和大家说话,说着说着,苏方红突然叹了一声:“我刚进门时候,看到望舒和她爱人,吓了一跳,以为走错了地儿。” 她这一说,大家都好奇起来,问怎么回事。 苏方红便开始用她理科生的形容词,夸张地形容了“望舒爱人”是如何如何相貌出众,如何如何让她惊叹。 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我走进电影里了。” 大家一下子好奇起来,旁边冒箐箐突然道:“我记起来了,当时我进宿舍,你们可能正好出去,我和你们擦肩而过,你爱人确实和你很般配,穿戴特别洋气,长得也好看!” 林望舒想了想,委婉地道:“我爱人外形确实比较出色,衣着也比较讲究,不过那是因为他的工作需要,他是一名翻译,经常需要在对外场合做现场口译。” 她这一说,大家越发好奇起来,林望舒只好大概讲了讲。 本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胡杨却道:“不过你爱人挺有路子的吧,那个时候竟然能上外国语学院,这个我们一般人可摸不着路子。” 这话题就有些敏感了,毕竟接下来两年,在前面的工农兵大学生毕业离校退出北大舞台前,校园里两种风流人物的对抗将会一直持续。 陆殿卿并不是工农兵大学生,但是他在那个特殊年代能上大学,还是有一些家庭原因的。 林望舒只好含糊地道:“他主要是从小就外语好,硬条件在这里,反正也赶上机会好吧。” 好在这之后,大家便开始讨论起别的话题,讲起来系里的老师,以及即将开始的建校劳动,没人再提这个了。 第二天,便是大礼堂的迎新会了,虽然已经进入了1978年,但是依然是1977年迎新会。他们这一届算是1977的,不过预计毕业时间是1982年,会和1978年的新生一起毕业。 迎新会上,各专业都在,领导致辞,大学校长致辞,底下年轻的大学生们群情激昂,热血沸腾。 会后,班里迅速开展了一个会议,开始竞选班长和学习委员,班里那位二十八岁的男同学当了班长,陈六芽以自己昔年妇女主任的经历胜出,当选了生活委员,林望舒这个临时代班长迅速退位。 不过最后,系老师却把一个体育委员的位置安排给了林望舒。 林望舒倒是没反对,体育委员就体育委员,这是闲职,也就上体育课带着大家喊喊口号,这活她能干。 开完班会,就开始建校劳动了,他们系被分配到的任务是去修整五四操场。 大家陆续被分配到了铁锹和土篮子,按照之前分好的组,各自分配了任务,于是男生扛着铁锨,女生拎着土篮子准备干活。 学校用拖拉机拉来了红土,大家用那个红土修整添补。 北京的正月还很冷,塞外的风还在刮着,风一吹,大家嘴里眼睛里都是土,有人舍得,用围巾围着脸,有人不舍得,硬挨着。 大喇叭里这时候发出带着杂音的号角声,还有人大声喊着“红军不怕长征苦”之类的口号。 这活儿实在不好干,不过系里应届生并不多,大多都是上山下乡历练过的,工厂工人,知青,烧锅炉的,挖煤的,比比皆是,大家干这个活不至于叫苦。 只是干着干着难免叹息:“我从煤矿里爬出来,以为来读书了,谁知道还是干农活!” 大家听着,全都笑起来:“也就一周,熬完了就好了!这可是咱们的校园!” 这么一想,干劲儿也就足了。 不过干完活后,虽没正式上课,但大家已经迫不及待地过去北大图书馆了。 在之后的一些年份,一塌糊涂这个带着遗世独立潦倒气息的成语,是北大的代名词。 而一塌糊涂正是一塔湖图的谐音。 未名湖畔,博雅塔下,这两年新落成的图书馆屹然而立,这是国内建筑面积最大也是馆舍条件最好的图书馆了,这是莘莘学子的学术圣地。 北大图书馆和那一湖一塔,一起成就了一塔湖图的华章。 林望舒站在未名湖畔,在那黄沙漫天中,仰脸看着眼前的北大图书馆。 重活一世,她到底还是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对它道一声,别来无恙。 第91章 第 91 章 第91章席铭教授 踏入北大图书馆的那一刻,林望舒想起上辈子第一次踏入时,面对浩瀚如烟的图书,看着图书馆里的莘莘学子,她心底泛起的绝望。 不过好在,后来的岁月里,心底的绝望逐渐被抚慰,这里成为一片安详的圣地。 她站在图书馆中,仰起脸,看向那些扑入图书馆的学子们,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在踏入这道门槛之后,他们脸上残留着的沧桑,瞬间被同一种表情所取代。 那是一种对知识的饥渴感,精神亢奋地睁大眼睛,拼命地扫视,仿佛要将这琳琅满目的图书全都装到了自己的眼睛里。 他们先是犹豫,驻足,之后仿佛刚从牢笼中走出的饿虎一般,走向那些图书。 林望舒并没有那种饥渴,比起大部分同龄人,她显然更从容,也更悠闲。 她走过去,徘徊在书架旁,走走停停,最后终于停留在理化那一大类别,试图翻找激光学的资料,去寻找老教授的信息。 随意翻了翻,并没找到,于是林望舒意识到,自己这么漫天寻找简直犹如大海捞针。 她曾经为老教授翻译过整理的那些资料,都是十年后的了,十年前,他的资料被摆放在什么位置,她并不清楚。 于是她驾轻就熟,过去翻阅当前的先进科技报刊,并顺利地查阅到了目前中国的激光研究进展。 可惜,也并没有看到太多信息,翻找了一番,也只找到一则旧闻,那都是十几年前的,在一个边角处提到,中国第一台激光器小球照明红宝石研发成功,代表着中国光学精密机械的一大进展。 林望舒扫过这个消息后,便继续翻找别的,按说这个时候,中国应该已经研制出来多程片状放大器,把激光输出功率提高到十倍,并且六束激光系统也应该研制出来了。 也就是那个突破,让中国的激光聚变研究算是进入了世界比较先进行列了。 别的学科,中国也许滞后,但是在激光学方面,得益于老教授的贡献,中国还是走在世界前列的,也算是为以后许多行业的发展立下汗马功劳了。 林望舒便继续翻找,她想看看老教授的介绍,以及他目前的研究资料。 不过找了半晌,却一无所获。 她有些奇怪,老教授可是1948年的北大物理高才生,是在高等院校调整之前培养出来的新中国高等研究人才,而且是激光研究方面的主导者,就算现在才是1978年,但他在光学领域的地位,也不应该没有他的资料介绍。 她又四处翻找了一番,还是没有,于是重新回去看那红宝石激发器的介绍资料,她知道这是老教授主导研发的,当即打开翻看。 只是翻开后,她看着红宝石激光器的介绍,在那些名单中,却依然没有老教授的名字。 老教授叫席铭,然而席铭这两个字眼根本没有出现。 她把那份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有,就是没有。 甚至连一个和他差不多资历或者经历的人,都没有。 她缓慢地从那些印刷的铅字中抬起头。 此时冬日昏黄的阳光透过漫天黄沙从图书馆窗户的缝隙中落进来,图书馆中充塞着前来借书和学习的年轻学生们,他们或者在翻找书本,或者坐下来仔细研读,图书管理只有蹑手蹑脚的走路声以及书页被翻动的窸窣声。 林望舒却觉得背后一阵发冷。 这个世界,是她以前熟悉的那个吗?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席铭教授吗? 红宝石激光器负责人的介绍,席铭教授怎么可能缺席! 她恍惚着走出了图书馆,出了图书馆后,却是茫茫然不知道该去哪儿,最后终于想到了,赶紧跑去了系办公室,终于看到了一位熟悉的老先生,这是胡教授。 这位胡教授也是物理学方面的大师了,他和席铭教授是多少年交情。 那胡教授乍看到她,也是疑惑,抬了抬眼镜:“你是才入学的学生吧,我记得你。” 林望舒:“胡教授,我想问你个问题。” 她已经顾不上礼貌了:“我想问问,你认识席铭老师吗?” 胡老先生听了,想了想:“席铭老师?哪个席?具体哪两个字?他是哪所学校的?” 林望舒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就那么炸开了。 那个她最不敢相信的可能竟然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席铭教授。 如果存在那么一个席铭教授,胡教授绝对不至于说出这种话,他们已经相识多年啊,曾多次并肩战斗啊! 她还不死心,于是继续描述:“他是解放前大学生,我们学校的,红宝石激光器他也参与了,他是广东东莞人,胡教授,你认识吗?” 胡教授摇头:“广东东莞人?是我们系的吗,我们系老师没有广东东莞人的。” 林望舒咬牙,干脆道:“那q开关原理呢,列阵透镜呢?还有光流体?” 这些都是席铭教授的成绩,不过她不敢细说,只说了一些关键词,q开关原理其实是激光器q开关原理,她故意掐头去尾了。 但是作为专业方面的大师,胡教授按说一听就应该懂。 胡教授皱眉:“林同学,你这是在说谁?有这么一个人吗,是不是找错了?” 林望舒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和胡教授致歉,之后恍恍惚惚地走出系办公室,神魂不舍地走在校园里。 她再一次想起那天,那个席铭教授的神芒激光器,整个人更糊涂了。 怎么会没有席铭教授呢? 这就是她熟悉的校园,熟悉的世界,只不过多了一些残留的大字报而已,怎么就和那个世界不太一样了呢。 那她算什么?她回到的是自己的二十一岁吗? 林望舒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但现在她发现自己想不通这个问题。 一时她也反过来想,只要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她是真实的,她的家人爱人是真实的,管它怎么回事呢,这个也无关紧要不是吗? 她在茫茫时空中,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那些宏观的世界变化她不需要关注,只需要知道她自己的小日子很滋润,不就行了? 她恍惚着,便出了门,坐着三十二路公交车,赶紧跑回白纸坊,这个时候家里根本没人,都去上班了。 不过她进了家,看看门口放着的扫帚,那扫帚都快掉秃了毛,桌子上有一个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咸菜小碟,而铺了粗蓝布床单的床上还放着做到一半的毛活。 这里都是自己家人生活的气息。 所以没什么,这个世上少了一个席铭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自己家人都在,生活不受影响。 她又一口气坐上车,直奔陆殿卿单位。 一路上公交车晃晃荡荡的,她心急如焚,却是无计可施,到了陆殿卿单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单位大门敞开着,哨兵精神饱满地立在门前站岗。 她心里稍微安定,其实知道是自己瞎想了,但还是想见到他,仿佛只有见到他,自己才能彻底放心了。 她到了那间红房子传达室前,看门的大爷打开横拉的小窗户,冲她打了个招呼,示意她直接进去。 平时要报姓名工作部门和电话分机号的,她来过几次倒是熟了。 她谢过,直接进去,想着过去他办公室,谁知道到了办公室里,却并没有他,只有他两个同事正在忙碌,见到她笑着说:“小林,你找殿卿?今天我们有公务,他出去了,在北京饭店,估计忙完了直接回家了。” 林望舒是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不赶巧。 那同事:“有急事吗?要不你直接过去北京饭店?不过可能他们这会儿都忙完了。” 林望舒摇头:“不了,没什么事。” 当下感谢过同事,她自己出了办公室,一群孩子正在东楼松树下的大草坪上踢足球,笑啊闹的,声音欢快响亮。 只是这些距离她却仿佛很遥远。 她其实明白,这个世上只是少了一个席铭而已,没什么要紧的,白纸坊大杂院房间里还摆着早晨没来得及擦过的饭桌,陆殿卿办公室里的相框是他们的结婚照,这个世界就是自己所知道的模样。 可席铭的不存在,让她惶恐了。 特别是她之前的猜测,也许自己之所以有这么奇异的经历,就是因为席铭的那个神芒激光器,如果这样,席铭的消失,那就很让人忐忑了。 总有种不安全感。 怕轻易得到的,会因为一件不经意的小事就那么失去了。 她并不敢相信,如果自己失去了现在拥有的一切,她该怎么办,能承受吗? 她低着头,无力地迈开步子,走出了陆殿卿单位,却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一辆机关车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来几个人。 每个都是规矩齐整的模样,其中一个,比其它人惹眼很多,笔挺英俊。 林望舒有些不敢相信,他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本来机关车是直接开进去的,陆殿卿很远就看到她了,便下了车,他把手里的一份文件交待给了同事,让他们先进去,自己走到了林望舒面前。 “怎么突然过来这里,学校出什么事了?” 林望舒怔怔地仰起脸,看着他,这时候风停了,傍晚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她那么近那么清晰地看清楚他的脸,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垂下的细密长睫毛的每一根睫毛丝。 这么真实生动的一个人。 她终于松了口气,喃喃地说:“没什么事,就是……” 就是什么……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街道上时不时有人来去,陆殿卿握住她的手腕:“来。” 说着,他带着她进了单位,来到了一间闲置的会议室。 “到底怎么了?突然来找我?” 他的直觉是一定出事了,刚刚,就在机关车上,他透过车窗玻璃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从来没这样过。 林望舒眼中便慢慢泛起湿润来,她低声说:“其实没什么,就是中午睡了个午觉,做了一个噩梦,噩梦很可怕,我醒来后,又是在宿舍里,人生地不熟的,我,我就特别害怕。” 她终于哭了:“我害怕你不要我了,也害怕家里人不在了,那样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陆殿卿忙抱住她:“怎么会,那都是梦,你瞎想什么?” 他哄着她道:“你不要多想,可能是换了陌生的环境,到了宿舍里周围都是同学,你不适应,再说建校劳动太累了,这两天又一直刮大风,晚上你先回家住吧,我去接你,回家里住就好了。” 林望舒埋在他怀里,还是想哭:“我什么不想要了,钱,房子,上大学,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啊,只要我家里人和你都好好的,不要没了,我只要你们。” 陆殿卿无奈,他拿了手帕,安抚地替她擦了眼泪:“你这是在说梦话,估计还没醒呢。” 虽然现在的话听起来很受用,不过他当然知道,真不给她钱,她第一个蹦起来,不让她上大学,她肯定哭得比现在还厉害。 林望舒知道陆殿卿不信,仰起脸,含泪控诉:“我说的是真心话!” 陆殿卿:“对,我相信你说的真心话。” 林望舒满心委屈,抽噎着说:“在我以为自己可能失去一切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 陆殿卿捧着她的脸,怜惜地看着她泛红的眼圈,低声说:“我当然信。” 说完,他低头轻轻地亲上她湿润的睫毛。 林望舒便觉得,温润的唇像羽毛,轻轻滑过自己的眼睛,一瞬间抚平她所有的忐忑,带走她所有的不安,让她安神。 他却在这个时候撤回唇,用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温声道:“好了,不哭了。” 林望舒眼巴巴地看着他,委屈地道:“你就不能多亲一下吗?” 陆殿卿哑然失笑,无奈地用额贴着她的,低声说:“这是办公室,不能胡闹。” 林望舒扁着唇,勉强道:“好吧……” 陆殿卿:“我带你去旁边洗洗脸,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等忙完了,带你回家,今天不要去学校了。” 林望舒:“嗯。” 陆殿卿便领着她过去了旁边,让她洗了手脸。 因为流泪了,眼角其实还是有些泛红,不过好在不明显。 两个人一起过去办公室,林望舒想起来了,问道:“你同事说你去北京饭店,完事就不回来了,怎么又来了?” 陆殿卿温声道:“今天接到通知,有一份紧急的文件需要处理,恰好那边的工作结束了,我们就先回单位了,要收传真。” 林望舒:“哦。” 一时只觉得庆幸,他回来了真好,当时她心里真是忐忑惶恐,她太需要他来安抚自己了。 陆殿卿:“父亲今天没上班,陪着母亲去上海了,估计明天才回来。” 林望舒:“好。” 陆殿卿:“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或者去外面吃好的?” 林望舒:“就在你们单位食堂吃吧,我有点饿了,再说也没别心思吃别的。” 她才想起来,她竟然没吃饭,一直没吃,脑子里也没这回事,现在心里好受了,想起来了,一想起来,肚子便开始咕噜噜地叫。 陆殿卿笑了:“我先带你去食堂找点吃的。” 他便带着林望舒去了食堂,不过食堂不是饭点,师傅都在休息,根本没吃的,幸好旁边有一个副食摊,有面包,也有鹅肝泥肠大肉肠,陆殿卿便要各要了一份。 他低声说:“据说最近食堂请来的师傅是以前解放食品店的,倒是做得地道。” 林望舒闻着那面包和肉肠的香味,已经有些馋了:“解放食品店?” 陆殿卿:“就是以前的法国面包房改的名。” 这事他也就没再多说,带着林望舒回去了办公室,陆殿卿忙工作,林望舒便到了一处僻静地儿吃东西。 吃饱后,陆殿卿给了她一杯茶水,她喝过了,就拿着一本书从旁看。 办公室里有传真机咔嚓咔嚓的声音,也有钢笔划过纸张的声音,偶尔还有谁在打电话。 林望舒再次回想着这一切,从她回到二十一岁开始,好像除了那位席铭教授,并没有别人就这么莫名不见了。 所以截至目前,这辈子和上辈子最大的不同,就是少了席铭这么一个人。 这让她越发觉得,果然自己的奇异境遇和席铭教授有关,也和那个神芒激光器有关。 她对自己的将来,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选择物理专业的时候,也是有些随性,这种随性里,当然多少也是抱着一探究竟的想法。 只是如今,没有了席铭教授,那后面的什么神芒,还会出现吗? 如果没有,那自己这辈子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了。 她无奈地想,知道不知道真相,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反正家人在,陆殿卿在,日子过得也舒心,这不就行了。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以后中国激光的几个重要关卡,都是这位席铭教授一手攻克的,可以说是立下汗马功劳。 如果没有了这位席铭老先生,那—— 她赶紧收敛了思绪,不敢再去想了。 激光学可以说是本世纪发展的重中之重,是战略意义层面的,激光涉及到飞船、国防武器以及医学各方面的发展,国家领导人重视激光研究发展,会大力投入的。 这国家人才济济,这些都是一个产业发展的土壤,历史是偶然性的必然,所以没有了席铭教授,也会有别的研究者做出那一番成绩,这些并不是她这样的小人物需要担心的。 她还是想想等会吃什么吧,她要吃点好吃的! 第92章 第 92 章 第92章补录 本来以为五点多陆殿卿就可以结束,这样就可以陪她去食堂吃饭了,谁知道并没有。 他们办公室里所有同事都很忙碌紧张的样子,陆殿卿在这个过程中接了两个电话,一个英文的,一个是林望舒不懂的语言。 他神情看起来有些凝重,低声过去和旁边同事商量着什么,气氛甚至有些紧张。 林望舒便觉得自己很多余。 其实他们单位的管理没有那么严格,中午时候单位食堂里经常有家属子女,就是现在外面草坪上还有家属子女在踢球呢,办公室里也时不时有外人来找。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听到不该听的。 她便过去和陆殿卿商量:“你给我饭票,我自己去吃饭好了。” 陆殿卿看她,满脸歉意:“有点忙,你先去吃吧。” 旁边同事见此:“殿卿你去吃饭吧。” 不过同事在加班,陆殿卿自然不可能走,于是林望舒就去食堂吃饭了,吃了后,还给陆殿卿以及他同事带了一点肉肠什么的,回去后,分给大家伙。 大家自然很感激,一边忙着,一边往嘴里塞了点东西,陆殿卿也就着茶水吃了一点。 他们继续忙,她就在旁边角落里看书,一直到了晚上八点多,陆殿卿终于忙完了。 他收拾着桌子和公文包,无奈地道:“没想到让你等了这么久,你们学校没什么事吧?” 林望舒这才想起,从今天中午开始,她就旷课了,从学校消失了。 不过管它呢。 她受了一场惊吓,现在觉得天大地大谁也没有家人大,陆殿卿在她心里就是一半世界了。 反正旷课一天又不会开除,着急什么。 她就是想粘着他! 所以她道:“想这么多做什么!” 陆殿卿看她浑然不在乎的样子,无奈:“走,回家。” 两个人往外走着,林望舒便和他说起之前系里想让她当代班长的事:“反正我该说的都说明白了,以前这种事我肯定躲着。” 陆殿卿略沉吟了下,道:“你这样想也有道理,再说你也无意于走仕途吧。” 如果想走这条路,那么在北大期间便开始历练,进学生会,参加各种学生活动,如果好的话,能走到校学生会主席的位置,甚至做到校团委书记,那也算是进入竞技场了。 这种在校期间已经在积蓄资历的,运气好毕业基本都能安置很好的位置迅速升迁。 林望舒一听就赶紧摇头:“我哪是那块料,那工作就不是人干的,那些是非我只想离远点!” 八十年代,高校工作那可是重中之重,组织工作之艰巨繁琐,非常人所能想,那也是风口浪尖上的位置,火中取栗。 她还记得,就在她踏入北大当行政老师那一年,海淀区竞选人民代表,北大本科生和研究生成为单独的一个选区,到了那个时候,北大学子将陷入激情昂扬的竞选中。 她亲眼看到那些候选者发表演讲,进行辩论,阶梯教室外面的走廊里全都挤满了围观的学子,当然后续也惹出一些风波来,甚至引来了上面的调查组。 陆殿卿:“那就好,这几年你在学校先安心读书,别的事,可以等毕业了再考虑。就算有意走这条路,我们也犯不着盯着学校的位置。” 林望舒:“到时候再说吧。” 陆殿卿顿了下,说话却意有所指:“接下来,我们应该有很多机会,在学业上可能会有更大的深造空间,你现在虽然是理科,但是英语不要生疏了。” 林望舒看了陆殿卿一眼,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从明年开始,只要有心,就可以申请和国外进行交换留学生了,当然了也可以毕业后再去。 但是这些,对于陆殿卿来说,显然是不好对外说的,只能是含蓄地提醒她。 她也就道:“我知道了,我英语这么好,怎么会落下呢……再说我们也有一些外文的资料,平时都得看的。” 陆殿卿:“那就好,先回家吧,我有点饿了。” 刚才只吃了一些面包和泥肠。 林望舒:“快说你想吃什么。” 陆殿卿:“想吃什么都可以?” 林望舒:“陆同志,今天你的爱人心情好,洗手做羹肴,想吃什么都可以。” 陆殿卿眸中带笑,看着她:“想吃牛奶果冻,可以吗?”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便微微俯首下来,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林望舒只觉得脸“轰”地一下子全红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昏黄的路灯下,他抿唇望着自己,严谨内敛,沉稳冷静,怎么看怎么是一个正人君子。 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当晚林望舒根本没休息好,第二天起来还有些腰酸,不过也不能这么懒着,还是得打起精神去学校。 到了学校,班里同学看到她,都问起怎么回事,又看她一脸倦懒,倒是颇为关心。 她含糊其辞,把这个事给搪塞过去了。 一时又想着,既然自己公公婆婆去了上海,那自己这两天还是不要回去了,让他为昨晚的放浪付出代价吧。 因为林望舒的缺席,自然被叫过去谈话,好在也没什么大事,系领导也没有难为她的意思,也就继续参加建校劳动了。 这几天虽然大家在劳动,但是可以看出来,系里同学已经开始去图书馆借书来读了,大家就像比拼一样,开始提前学习那些专业知识了,甚至有些机灵的,听说,竟然借用别人的学生证,一口气办了三个借书证,直接从图书馆借一摞的书回家。 “太贪了!三个借书证!”胡杨无奈地摇头。 而更让人无奈的是,建校劳动前,大家都抓紧时间去学习,导致学校自习室和图书馆资源紧张,早上七点多去占座儿,竟然没座位的,以至于胡杨差点想骂人:“他们还是人吗?他们不睡觉吗?” 苏方红叹了声:“我听说咱们班的冯耀云晚上在宿舍一口气学五个小时都不抬头的,人家第二天还可以精神抖擞起来继续建校劳动!” 胡杨:“果然不是人!” 林望舒:“没事,我们可以去图书馆学习,溜进去占住座位,这样中午吃完饭,就可以趁机溜进去继续看书。” 她回到学校后,又去旁敲侧击了别的教授,也在图书馆翻找了一些资料,但是并没有,这个世界确实没有席铭。 她彻底不想去想这件事了,反正没有席铭就没有席铭,她的亲人在,她的陆殿卿在。 北京城还是刮着沙尘暴,建校劳动还是要做,她的陆殿卿晚上闷不吭声埋头耕耘的认真样子还是那么迷人…… 所以生活还是要继续。 她也已经学着大家,借了一堆的书,打算先把基础大学物理和高等数学打好基础,这是以后一切的根本。 林望舒这一说,大家都看过来:“我看你借的那个书,是什么?” 林望舒也不藏着掖着:“我借的数学是一元微积分,那个是最基础的,我们先学这个再学别的,还有一本《物理学定律公式题解》以及《普通物理学习题解电磁部分》这两个是搭配着我们现在的课程来的,等我们正式上课,我们老师讲课都挺快,思维也敏捷,我们不能只靠着上课喂的那点,得自己积极做题看书,才能拓展思维,才能跟上老师们的思路。” 大家恍然,恍然之后敬佩不已:“你说得对!我们也得去多借几本开始学,就照着你的来!” 林望舒趁机再次传授:“早上图书馆也不好进,得挤进去,我现在已经有经验了,到时候别人往里面冲,咱们就靠边站,从门边溜着进去!” 她这一说大家全都笑起来:“行,我们跟着你挤!反正我们都是女同志,万一挤到谁,不用被人家说耍流氓!” 林望舒赞同:“对,我们是女同志,我们什么都不用怕!该躲着的是那些男同胞们!” 这么说的时候,她想起两年后,一位北大女竞选者在竞选时说出的名言,她说过去那些年,男人雌化女人雄化,现在一想,仿佛也有点道理了。 当天晚上,林望舒又教着大家,用毛巾和布带子缝成一个可以挎着的饭包,饭包里装着饭盒,到了第二天,大家跑步回来后洗漱,洗漱完立即挎着家伙冲向食堂,在食堂打了饭迅速吃了,也不需要回去放饭包了,挎着就冲向图书馆。 这么一来,自然比其它学生节省了时间。 不过当她们抵达图书馆的时候,发现图书馆前依然有不少学生了。 大家伙对视一眼,采取之前的策略,排成一溜儿,等在图书馆侧面,图书馆开门的那瞬间,当大家全都从正面蜂拥而进的时候,林望舒带领着大家伙,侧着身子往里面溜,果然,一个宿舍五个人全都顺利溜进去了! 进去后,大家简直如获至宝,这下子不用愁了,满图书馆都是书,知识的海洋! 等到了下午建校劳动的时候,大家把书放在那里占位置,之后陆续去食堂吃饭,林望舒因为去厕所,晚了几步,谁知道恰好遇上了系主任,便顺便打了个招呼。 系主任笑呵呵地说:“我们班估计又要有新同学了,争取多招几个女同学。” 林望舒:“新同学?” 系主任对林望舒印象不错,便聊起来:“这些年,诺贝尔奖得主杨振宁李政道先生都陆续回来过,最近杨振宁先生要在中科大创建少年班,我们学校领导开会,特意提起要重视基础学科的发展,培养优秀的物理人才,现在做出指示,我们系要补录二十名学生。” 林望舒:“补录二十名?那补录是什么条件,是不是落选的学生中选?” 系主任笑着说:“这个不拘什么条件,高考分数足够好,人足够优秀就行,别的不讲究。” 林望舒心里一动:“我以前当高中老师时,有个学生,他本身是非常聪明的,学习成绩非常好,挺有前途的一孩子,报考了北大的数学系,不过名落孙山了,听说分数也不低,估计是因为家庭原因落选的。这个能考虑下,把他补录了吗?” 系主任笑起来:“你这个情况,问我就是问对了,这次上面说了,不要因为一些家庭问题耽误学生,我们最要紧是挑学生,所以这次挑选,可以更大胆一些。不过具体情况,得找我们系的孙老师和陈老师,这两位老师目前正在调学生的档案做补录工作。这个补录也不好说,万一漏了,或者这两位老师恰好没看到,可能就没法录,他们也在想办法找合适的学生,你说的这位同学如果着急,可以让他过去找这两位老师,把档案给两位老师看看,真有你说的那么优秀,就给补录了。” 林望舒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两位老师现在在哪里?” 系主任道:“当时没录取的,档案也没往我们招生办调,所以这两位老师现在东城那边的旺宾楼住着,每天就近去查档案。” 林望舒顿时明白了:“谢谢老师,那我下午先请半天假,我得去问问我那个学生。” 系主任:“行行行,那你赶紧去吧,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可别耽误了。” 林望舒不敢耽误,她不知道叶均秋住哪儿,但冯秀荷知道,她先跑去北理工找到了冯秀荷,问起来叶均秋家的地址,知道他家住在琉璃厂附近,便赶紧坐公交赶过去。 到了叶均秋家,却是大门紧闭,一问才知道,他外公去世了,他跟着父母为外公奔丧去了。 这下子她可算是急了,彻底急了。 补录工作显然非常紧急,也就那么几天,如果错过了,那怎么办,只能等明年的高考了。 但是高考一年比一年难,一年比一年风险大,第一年不成,人的心理压力也大。 再说第二年未必能考上北大呢,多少人盯着。 她无奈,一咬牙,又跑去了东城的旺宾楼,说是旺宾楼,其实就是很破旧的小旅馆,一个房间住着四五个人那种。 两位老师单独包了一间,每天过去借了档案,回来记录研究做表格,进行录取。 林望舒找到老师,先自我介绍了下,好在老师对她大概有印象。 她松了口气,便和老师提起来,希望老师能调一下叶均秋的档案看看:“他的分数应该很高,希望老师能看看。” 说着,她低声哀求道:“他确实很优秀,这次没考上,年轻人也怕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希望老师能把他档案拿出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给他一个机会。” 旁边孙老师已经七十六高龄了,头发几乎全白,身体仿佛已经伸不直了,他看林望舒这样,和蔼地笑着说:“林同学,你不用担心,我们也正在找合适的学生,等会正好过去提档案,你把他的情况说下,我们调出来看看。” 林望舒哪里知道叶均秋的考生号呢,只好道:“不知道考生号,不过知道名字,也知道报的北大数学,要不这样吧,老师,我陪你们一起过去,我年轻,眼尖,没准就能看到。” 两位老师显然有些犹豫。 林望舒便道:“我就跟着走一趟,不添乱,万一没有,我也说不了什么,就当这是他的命。” 那孙老师叹了口气:“行,那你跟着我们过去看看吧。” 毕竟是年纪很大的老师了,并不忍心看着优秀的学生因为别的原因被埋没,所以才特意破例。 林望舒自然感激万分。 当下跟着孙老师过去了档案处,那边琳琅满目,都是按照学号排的,哪里那么容易找到一份叶均秋的档案。 林望舒便有些急了,只好悄悄在报考北大数学系的学生里翻,旁边那档案管理员看了:“这个你不能乱动!” 林望舒给对方赔笑:“我就看看,找一份档案。” 那管理员:“姓什么?” 林望舒赶紧道:“姓叶,数学系的。” 管理员:“你看这边,叶笔画是五笔。” 林望舒感激不尽,就差给人家点头哈腰了,赶紧过去那边,小心翼翼地翻找。 也是她运气好,很快就找到了,一时惊喜不已,忙捧着那档案,恭敬地递到了孙老师面前。 孙老师接过来,林望舒见此,也就先退出去回避了。 这种档案,是她不能随便碰的,现在孙老师让她来找,已经是开了特例。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她才重新进去,试探着问起情况。 那孙老师长叹了口气:“他的分数确实考得不错,不过第一批录取的时候,他父亲履历不清白,就被刷下去了。” 林望舒看着孙老师这样,小心地道:“不是说这次……不看背景吗?” 孙老师继续叹息:“那份档案里,竟然有一多半都是他父亲的个人情况,看上去情况麻烦,还有海外关系。” 林望舒心里咯噔一声。 她明白,虽然那十年过去了,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要想彻底打破一切,更是不容易,有些历史问题可能还没弄清楚,老师们也不敢轻易录取。 她心里便有些沉重,她一直怂恿着大家努力学习,告诉大家这是公正公平的高考,只要有本事就能考上。 结果最后呢? 她想起来叶均秋懒洋洋笑着的样子,他其实早就知道吧,知道根本不成。 不过他还是信了,学了,也抱着期望报考了。 她又想起那天,叶均秋去找自己说的话,他说小林老师说的,他信,所以他报考了,希望他们能在未名湖畔相见。 最后竟然没成。 孙老师第三次发出叹息:“这学生很优秀,第一批没被录取可惜了。” 林望舒心便像是被针刺着。 孙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回去商量下吧。” 林望舒一听,呼吸微顿,看向孙老师。 孙老师:“这个情况,我需要和陈老师商量,我也不能随便做主。” 林望舒猛点头:“好好好,孙老师,你们好好商量下吧,这学生确实非常优秀,他以前是我高中学生,他天分非常高!他如果能进我们系,一定会好好学习的,我天天鞭笞他上进学习!” 孙老师呵呵笑了:“林同学,你先别急,我们商量下。” 林望舒便跟着孙老师,亦步亦趋地回去了旺宾楼,在外面等着,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她迫不及待起来,便试探着进去看。 孙老师看到她,道:“我已经记下来了。” 他指了指那边一摞档案的最上面,那是叶均秋的档案:“就这么着吧。” 林望舒屏住呼吸:“孙老师,那他——” 孙老师:“让他等消息吧,估计得三四天功夫,就会寄出去录取通知书,要有耐心,我们的工作得慢慢来。” 林望舒的心狂跳:“孙老师,你意思是,他被录取了?” 孙老师:“当然了,我这就是在做录取工作啊!” 林望舒差点当场给跪下来,她感激涕零,眼泪都想落下了:“谢谢孙老师,谢谢孙老师,太感谢孙老师了!他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孙老师你一定不会后悔招了他!” 第93章 第 93 章 第93章一吻 林望舒从那小旅馆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疲惫。 当老师并不容易,当一个尽职尽责的老师更不容易。 如果叶均秋能够顺利被录取,她也算是彻底放心,从此可以不再惦记这个人的前途了。 其实回想下过去种种,叶均秋是骄傲的,骄傲到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想试试,骄傲到落榜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同学老师面前。 这样一个清高的少年啊。 林望舒想到这里,又重新回去,特意给老师叮嘱了,自己过来找他的事,请他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当事人,老师虽然有些奇怪,不过也答应了。 林望舒想着,这件事如果自己不说,以后叶均秋也就不会知道,那就让他以为,这是冥冥之中的幸运,是他原本应该得到的回报吧。 林望舒回到了学校已经傍晚了,当天的建校劳动已经结束了,林望舒又错过了,她只好过去找了系里领导,再次说明了情况。 系里领导倒是不在意:“今天的活已经不多了,接下来不要请假了。” 林望舒自然忙答应着,不过尽管如此,她两次缺席建校劳动的事还是被大家注意到,难免有些猜测,好在并没人说什么。 接下来她留心关注着,又偷偷跑出去一趟,过去叶家,看到叶家一家人已经回来了,假装不经意找邻居打听,知道他们已经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全家自然惊喜不已,叶均秋爸爸高兴得都要哭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悄悄地回学校了。 叶均秋的事尘埃落定,现在开始操心自己,想到接下来的学习压力并不小,她晚上时候,还是得尽量抽时间努力学习,这样才能赶上同学的进度。 能在千军万马中考上北大的,同学水平肯定都不差,她不求第一,但也不能落到最后或者跟不上。 一时又想着婆婆这几天就要离开大陆了,她还是得抽工夫回家一趟,毕竟婆婆这些年就回来一次,作为儿媳妇,她就算情有可原,躲得远远的也不合适。 那就只能建校劳动后,趁着放的那半天假回去了。 当然按说婆婆什么时候离开大陆,陆殿卿应该告诉自己,不至于让自己这么失礼。 林望舒这么计划着,谁知道这天建校劳动结束,同学们都蜂拥向食堂吃饭,林望舒也打算赶紧过去,就听到班长大喊:“林望舒,你家里人找你,来看你了。” 林望舒一听,想着难道是陆殿卿抽工夫来了,便过去操场外,结果一看,竟然是公婆来了。 当下微惊,忙恭敬地上前:“父亲,母亲,您二位怎么过来了。” 陆母笑盈盈地道:“我们也是昨晚上到的,想着你开学了,过来看看你。” 一时笑望着这校园:“这就是你们修整的校园吧,看着干了不少活,也挺辛苦的。” 陆崇礼:“小林吃饭了吗?” 林望舒:“还没呢,正打算去食堂。” 陆母笑道:“那好,我和你父亲去了颐和园圆明园,现在过来燕园故地重游,想着和你共用午餐。” 林望舒忙道:“那敢情好。” 一时她便将自己毛巾带子做成的饭包以及书本都交给同学,麻烦她们帮自己拿回宿舍。 这时候,周围同学自然看到了,都好奇地打量过来。 这个年月,大学生一个个都穿着质朴简单,满院子都是军黄和学生蓝的海洋,男生大多是穿着中规中矩的老式中山装。 而陆崇礼这对夫妇,穿戴十分考究,不同于常人,更何况这两人虽然有些年纪,但一个儒雅气度沉稳若定,一个风姿卓绝优雅柔美,岁月沉淀过后的从容气度,比那年少的青涩仿佛更让人侧目。 一时也有人小声讨论,想着这对夫妇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也有人朝林望舒这里看过来。 林望舒也顾不上这些,陪着陆崇礼陆母往外走,口中问道:“父亲,母亲,您二位想吃点什么?” 心里迅速地想着,西门畅春园的西餐厅得过两年才开门呢。 带着这两位去挤食堂?也不像样。 陆崇礼道:“就你们学校南边的长征食堂吧,离你们近,省的走动了。” 林望舒一想,倒是也行,那边饭菜也还可以,至少比学校食堂还是好很多的,当下陪着两人过去南门。 一路上,陆母挽着林望舒胳膊,问起来她这几天开学后的情况,问起建校劳动辛不辛苦,林望舒倒是没觉得辛苦,陆母却怜惜地叹道:“瞧着这工作实在是艰难。” 林望舒:“其实还好。” 陆崇礼笑道:“小林吃过苦头,自然不觉得累,也是这孩子皮实。” 陆母又问起班里同学相处,温声细语地那么问,不知不觉,林望舒竟然把同学间许多事都说了,连代班长的事都讲了。 陆母看了陆崇礼一眼,却是笑着对林望舒道:“老师让你当,为什么不当呢?难道就因为你父亲,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的?要这么说,没沾他光,倒是吃了他的亏。” 陆崇礼便道:“老师让你当,是看中你的才华,你不用太过避讳。” 林望舒忙解释:“倒也不是避讳,是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个精力,北大是全国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能录取来这里的同学都是很优秀的,学习任务很重,同学也都很刻苦,我估计要花费不少时间学习,没时间想别的。而且我又不是一直守在校园里,这个位置自然要给更合适的同学担当。” 陆崇礼道:“你性子踏实,考虑这个倒是也有道理。” 旁边陆母笑道:“我这次过来,秘书也是随着一起来的,一直住在招待旅馆里,最近我和你父亲四处走动,也没让他闲着,一直让他找人给你们看房子,最近倒是找到一处,就在北海往东去,房子格局我看着还算满意,位置倒是也还行,虽说大一些,一时半会你们用不上,但是放在那里,终究是个家产。” 之前陆母就提过买房子的事,所以林望舒倒是不意外,她想了想道:“北海那个地儿,别说房子格局,就是位置都是顶尖好。那么好的位置,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好房子。” 北海东边,应该说的是是紧挨着景山公园那片了。 景山公园那是什么地方,就是以前皇宫的后花园,是中轴线,是绝对的好位置了。 在八十年代,大量的单元楼盖起来,那些都是单位产权,不归私人的,但是这种四合院的私产,却是能买卖的。 从八十年代初,随着改革开放如火如荼地进行,经济发展了,四合院也炙手可热起来,价格逐年攀升,自己婆婆这眼光实在是不错,能给小辈置办这么一处,就算没别的什么,以后也能享用一辈子了吧。 不过林望舒还是疑惑:“这边的房子,产权形式是什么?” 陆母笑了下:“这个让你父亲操心就是了,肯定明明白白的私产,能落在你名下的,总之给你们办妥。” 陆崇礼道:“这个我让人特意查过,没问题,也是这两年落实政策的私产房。” 林望舒听着自然是再没得说,只是依然疑惑:“那价格呢?那个位置的,肯定不便宜吧?” 那怕不是一万多就能买下来的。 陆母笑叹:“价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无论多少钱,我给你们添补上就是了。” 第二天中午时候,趁着建校劳动结束,林望舒洗了一把脸,匆忙跑出来,陆母的秘书带着她过去北海东边看了房子,看到后,她也有些意外,站在那里呆了半响。 这房子规格实在是不小,搁以前,不说是王爷住的,那也得是贝勒了。 不得不说,公婆走这一步,有些胆大了,毕竟他们不像自己知道以后的形势,竟然敢对着这么大一个宅子下手。 乍看温文尔雅的一对夫妇,做起事来这么有魄力! 走进去后,看过这房子前院后院,最后一个叹息,想着婆婆要把这房子登记在自己名下,这也是对自己的信任了,又不免有些感慨。 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这是信任。 当然也是一种底气。 婆婆是香港云家的大小姐,很是继承了一些身家,只是置办一套四合院而已,对她来说不过尔尔,这就是富家千金的气度了。 她自然没得说,很快陆殿卿也过来看了看,他更是没意见,反而道:“这下子你肯定喜欢了,你不是一直想买一套吗?” 林望舒深吸口气:“说实话,如果不是母亲要置办,我是万万不敢想的,我觉得这个有点太大了……” 她只想小富即安,这个有些超出她的想象。 陆殿卿:“这个你不要担心,其实还好,是父亲把关的,父亲既然点头,那就没问题,不要多想。” 林望舒想想也是,陆崇礼在某些方面的敏感度自然极高,做事也很有分寸,就算平时再纵着婆婆,但关系到这种事,不至于让婆婆漫天乱买,所以这个不需要自己考虑。 房子要办手续,需要林望舒亲自到场,好在建校劳动已经结束了,开始上课了,没课的时候可以跑出来办理房产手续。 等终于顺利办完了手续,陆母也到了离开大陆的时候了。 大家自然是很有些不舍得,不过又能怎么样呢。 陆母的飞机班次是傍晚时候,那天恰好陆崇礼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安排,是肯定腾不开的,不过他说好了,等他开完会就马上赶过来。 林望舒和陆殿卿一起过去机场送行,陆知义、陆殿卿四婶还有几个晚辈也都过来了。 因陆母身份到底特殊,陆知义早就联系了机场方,经过安检后,一行人是直接抵达登机口送行。 临行前,大家自然都有很多话说,就连陆知义都叹了声:“大嫂,多保重。” 陆母笑望着大家,声音温婉柔和:“你们也都多保重。” 北京的初春还是冷,傍晚时候尤其冷,落日的余晖从旁边玻璃墙投射下来,给候车大厅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红纱,大家低声嘱咐着别后种种,离别的愁绪便笼罩着大家伙。 这时候,飞机也很快就要起飞了,陆母回头看,远远看过去,深阔的大厅里,空荡荡的,并没什么人。 陆知义冷笑一声,咬牙道:“我大哥怎么回事,别人夸他一声公而忘私,他还真什么都顾不上了?你要离开他都不来送?” 陆母笑叹:“知义,你大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 说着,也就不再去看了,在秘书的陪同下,准备登机了。 陆殿卿微微蹙眉,抬手看了下时间:“母亲,父亲会赶过来的,他结束了会议,应该就坐车过来,按照预计,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快到了,等几分钟看看。” 林望舒也有些紧张,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婆婆嘴上说没事,其实还是很在意的,她不住地回头看,可惜那边并没有什么人影。 在场的大多都是晚辈,这个时候也是没办法。 秘书提着行李,陪着陆母,准备登机了。 这个时候,林望舒回头看时,就见在大厅远处,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匆忙往这边跑。 她顿时惊喜不已:“母亲,父亲来了!” 大家都看过去,果然是陆崇礼,机场大厅那么深阔,他身形匆忙,厚呢子大衣挺括的衣角翻飞。 陆母望着远处的身影,轻笑,冲着他挥了挥手。 这时候,登机口的负责人员见状,便催促尽快登机,马上时间就要到了。 大家的心都提起来。 陆崇礼几个大步,矫健上前,一把握住了陆母的手,声音沙哑,带着微喘:“小菂,对不起,我来晚了。” 陆母眼中带着笑,柔声说:“没有晚,你来得正好。” 这时候,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了,必须马上登机了。 陆崇礼紧紧攥着陆母的手,额头覆着一层汗,气喘吁吁间,四目相对,竟说不出话。 确实是没时间了,连好好告别都不行了。 陆母唇边浅淡的笑意收敛,她仰脸望着陆崇礼:“崇礼,你自己保重身体,不要工作太辛苦。” 她温柔的眸中逐渐漾出水意来,不过声音却是格外柔软:“你的身体不只是国家的,不只是你自己的,也是我的,是儿子的。” 陆崇礼低头注视着她,喉结滚动,唇艰涩地张开,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陆母有些哽咽,不过还是努力笑着说:“崇礼,我走了。” 就在她要转身的那一刻,陆崇礼却握着她的手腕,之后骤然低首,在她脸颊落了一个吻。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就连旁边的工作人员都意外。 周围也有行色匆匆的旅人,全都看过来。 这个情景,哪怕是一对年轻人,在这个年代,也是很惊世骇俗了,更何况他们已经年过半百。 林望舒等晚辈纷纷别过眼睛去,林望舒还恰好和七堂妹的目光对上,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尴尬和羞涩,七堂妹脸都红了。 林望舒视线一挪,恰好看到旁边的陆殿卿。 陆殿卿正垂眼看着侧前方虚无处,微微抿着唇,神情严肃。 他感觉到她的目光,便看过来。 视线相触间,林望舒也有些脸红了,她只好努力忽略一切动静,让自己也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陆母登上了飞机,大家站在那里,看着飞机缓慢地滑行,最后终于远去。 大家一起往回走,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努力当做没这回事,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林望舒偷偷地看向陆崇礼,他一直没说话,连素日总是挂着的温煦笑容都没了,沉默萧索。 她心里便难过起来。 也幸好,按照历史发展,婆婆过两年便会过来大陆投资了,到时候他们终于可以长相厮守了吧。 第94章 第 94 章 第94章叶均秋 学校正式上课后,同学们的心一下子收住了,都把精力扑到了学习中。 林望舒开始的时候上课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她觉得自己是走了捷径进的北大,怕跟不上。 但是等正式上课了,发现问题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艰难。 现在北大校园的形势其实很微妙,就教师力量来说,分为好几种,解放前出国留学和解放后新中国自己培养出来的那一批,德高望重对后辈寄予厚望,还有一种是这些年的中年教师梯队,北大十年没评职称了,教了不知道多少年书论文也写了不少,结果还是讲师,当然还有这十年毕业留校的工农兵大学生。 后两种也就罢了,前一种在经历了工农兵大学生后,对他们1977年的新生力量,抱着一种呵护幼苗的心态,努力庇护提拔,小心翼翼的,恨不得倾囊相授。 这让林望舒想起来隔辈亲,大概就是那些老教授的状态了。 而这次入学的一批,虽然已经是最优秀的,但是来源实在是太多样,知青有,纺织工人有,煤矿工人有,大家有的没上过高中,即使上过高中,也都远离书本好几年了,都是靠着临阵磨枪才进来的。 这种情况下,基础要说多好,真没有。 老师们显然也是知道学生的情况,不过欣喜的是,学生悟性普遍高,至少努力讲讲,学生能听懂。 于是大家敞开来讲,滔滔不绝地讲,憋了十年没好好讲课了,恨不得把自己的东西一股脑教给学生。 但凡哪个学生露出一个迷惘的眼神,老教授揪住你,非要给你讲明白。 在这种情况下,林望舒倒是觉得,学习也不算太难,反正老师们太热心了,有什么问题就问,自己再勤奋一些,仿佛跟上课程并不是什么困难事。 当学习进入正轨,所有的学生略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也就有精力去关注一些别的了。 也许是林望舒平时的衣着还算讲究,哪怕努力简单朴素,依然和大部分学生风格不太一样,也可能是那天公婆的出现实在是太惹眼,当然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反正林望舒爱人家“背景很大”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班级里也有人传闻,说她开始被指派为代班长都是因为她的背景,她后来建校劳动几次没来是走了后门关系,甚至有人说,她的作文之所以能被人民日报选中,也是因为她的背景。 一时之间,各种猜测都有,不过好在总体来说大家素质不错,并没有人当面说什么,她依旧故我,照样上课自习学习就是了。 只是和同宿舍里的人,她到底是大致讲了讲自己的情况:“我就是因为我爱人家的家庭背景,所以才放弃竞选班长的。” 大家恍然,不免感慨:“当时看到你爱人,就觉得不一般,怪不得呢!” 到底是一起吃饭睡觉也一起钻图书馆的,彼此谁什么样都能看得清,所以同宿舍的人倒是没说什么。 只有陈六芽还对此很感兴趣,说是大家现在要进学生会,她已经进了,她想拉林望舒一起进:“依你的条件,肯定没问题,你有助力,只要你好好做,将来大有前途。” 陈六芽的想法倒是很开阔,她觉得大家不一定非要竞争学生会主席那个位置,她希望大家一起努力,把路子做得更好,将来还能互相帮衬,一起往上爬。 林望舒当即拒绝,表示自己怕是不行,而且也无心此事。 陈六芽反倒失望:“可惜了,你这样的条件,就该进学生会,以后早晚能谋一条好路子!” 旁边冒箐箐却道:“望舒婆家那背景,她以后机会更多吧,倒是未必非要在学校争这个。” 林望舒听着,笑叹,开始给她们泼冷水:“看着闹闹哄哄的,其实最后也不过是一场空,做到学生会主席又靠着这个上去的,又能有几个呢?这通道太狭窄了,留给我们的机会也很少。北大才子如云,英雄辈出,更何况,我们是物理系,比起那些文科院系,到底是先天不如。” 文科院校中,法律系,新闻系,还有经济系,那才是位置特殊的,是更有机会的,特别是法律系,录取的时候都是根正苗红,分高学优,人家法律系的教材上都是印着“绝密”两个字,是别人不可能随便碰触到的禁地,绝对聚集了又红又专的各路英才,学伟人思想先进个人一个班就能出好几个,身上都自带资历光环的。 她没有直说的是,凭着陈六芽西北某农场妇女主任的资历,其实和人家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陈六芽疑惑:“望舒,那依你的意思呢?” 她看重林望舒婆家的背景,觉得林望舒可能有些见识,而最近几天,接触多了,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到底小地方来的,见识浅薄,不像北京本地的,随口一说都是风云际会的大事。 有时候眼界这东西真是局限于环境的。 林望舒也就坦诚相告:“学生会这条路,不是给我们留的,而我们要想做出一些成绩,无非两条路——” 大家听了,都忍不住问:“哪两条路?” 林望舒:“一条是走学术,安分研究学问,这几年,国外华人诺贝尔奖得主李政道先生和杨振宁先生都陆续回国,也很受上面重视,我们踏实做学问,不指望得个诺贝尔奖为国争光,但凡能稍微研究出一点成绩,就不辜负我们到北大走一趟了。” 大家伙听着,其实对诺贝尔还是很感兴趣的:“我们好好学物理,得诺贝尔的可能性也挺大的!” 林望舒叹了声:“话是这么说……” 不过,哪那么容易呢,都是青春学子梦罢了。 旁边冒箐箐好奇地问:“另一条呢?” 林望舒:“另一条当然是科技转化为生产力,我听说现在国家已经开始讨论要经济改革了,改革后,我们这种知识青年的另一条路子就是走经济路子。” 大家有些明白了,恍然道:“那就是挣钱吧?” 林望舒:“对,不过这条路,对我们是走不通的。” 大家纳闷:“为什么?” 林望舒笑了:“基础物理学,就踏实做研究吧,还能怎么着?” 至少国内十年八年内是没指望了,别的不说,就她知道席铭教授的光学,有一句话叫做“沾光必死”,学了这个,这辈子受穷吧。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一番,最后还是道:“那我们就踏实做研究呗!” 林望舒:“这就是了!大家可以看看,那些文科的,比如新闻专业的,一个个把自己搞得好像通讯社大记者,那些法律专业的,一个个仿佛自己就是大法官了,还有那些学文学的,走出来脸朝天,一脸遗世独立的气质,而我们呢——” 她无奈地道:“我们当然是学函数学公式,一头埋进纸堆里做研究了!人家到处散步去,群情激昂指点江山,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我们不能跟着,我们跟着那就傻了。” 在场的众人,除了陈六芽,其它都纷纷表示赞同。 大家也是稀里糊涂报考的这个专业,不懂这些,不过好在脑子聪明,林望舒这一说,都明白了,都觉得确实应该踏实学习,少搞那些没用的。 林望舒看了一眼陈六芽,她知道自己劝不动陈六芽,也就不说了。 毕竟,这是一个时代,这是一种思潮,这是历史无法违背的规律。 北海的房子买了后,略收拾过,暂时也不想去住,就租出去了,因为够大,一个月大概有七八十的租金,这也算是一项不小的收入了。 这样她和陆殿卿虽然没了那一万多的存折,但是除了两个人的工资,还有家里的补贴和一份房租收入,钱财上自然很充裕。 林望舒对于自己的日子感到非常满意,觉得自己真是什么都不缺了。 这天,林望舒回家拿了点东西,之后又赶过去系里请教老师一位问题,谁知道恰好遇上了叶均秋。 叶均秋被录取了,是来报道的。 他穿了干净的学生蓝,看着一下子脱了学生气,清爽干净,这让林望舒想起陆殿卿,那天陆殿卿在家也这样穿过。 不过叶均秋依然一脸懒懒散散的样子。 他看到林望舒后,笑着到打了个招呼:“小林老师,我竟然也被录取了,还和你同一个专业!” 林望舒:“叶均秋,你是被补录了是吗?” 叶均秋显然也是高兴:“对,据说是第二批。” 林望舒笑了:“太好了,你竟然到我们系了!恭喜你,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我现在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以后有什么体育问题,你可以找我。” 叶均秋耸眉,好奇地打量着林望舒:“你?体育问题?” 林望舒:“怎么,不可以吗?” 叶均秋也就笑了:“当然可以,小林老师当体育委员绰绰有余。” 他看上去一下子开朗了。 林望舒:“我们系老师就在里面办公,你进去办手续吧。” 叶均秋好奇:“我看这边学校怎么空荡荡的,也没什么人?” 林望舒:“当然没人,课也不上了,都去散步了。” 叶均秋:“散步?” 林望舒:“对,现在流行这个。” 叶均秋默了一会:“好吧……” 林望舒:“补录了,机会难得,踏实学习吧,别的不要多想。” 叶均秋听了,看向林望舒。 过了一会,他才道:“谢谢小林老师。” 林望舒:“你现在叫我小林老师,我还怪别扭的,我们是同学了呢。” 叶均秋苦笑了声,没说话。 过了一会,他才道:“我爸有历史问题,所以当时报考大学的时候,我根本没报任何希望,就是随便报着玩,小林老师说,我们的前途掌握在自己手里,其实我是愤世嫉俗,不信这个的。” 林望舒听着,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叶均秋:“不过事实证明我错了,小林老师说的是对的,我竟然被补录了,我想,果然是我错了。” 林望舒看了叶均秋一眼,她有些替叶均秋难过。 他以为他想错了,但其实就是那样。他确实因为这问题被放弃了,只是后来那么一个侥幸的机会罢了。 不过这些,她也不打算说了。 就让他这么以为吧,高高兴兴的,充满希望,好好学习,那该多好。 晚上时候,陆殿卿下班回来,林望舒从图书馆直接回去了,他买了一兜虾耙子,正在清洗。 林望舒便过去帮忙,顺便把叶均秋的事和他说了:“反正就是这么一个事,他还真成我同学了。” 陆殿卿修长的手指捏起来一个虾耙子,道:“那挺好的。” 林望舒有些不满意他的态度:“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陆殿卿语气带着淡淡的嘲:“我应该跳起来庆祝你的学生被录取并成为你同学吗?” 林望舒用无法言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早知道不和你说了,以后什么都不和你说!” 陆殿卿捏着虾耙子,淡声问:“不过你不告诉他这件事是你找的老师?” 林望舒叹:“他这个人挺骄傲的,太骄傲了,还有点小清高,所以不说了,那两位老师也说了不会提这个,就这样吧。” 陆殿卿略一沉吟:“如果他以后知道了呢?” 林望舒:“知道就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陆殿卿看了一眼林望舒,没说话。 林望舒:“好了好了,这个问题不用讲了,我来煮虾耙子!” 当下她已经起身要切姜丝了,陆殿卿将虾耙子冲洗过后,放在了锅里,随口道:“你们食堂是不是经常有舞会?” 林望舒:“对,你怎么知道?” 最近学生会请来了两位舞蹈老师教大家跳舞,不过教的竟然不是交谊舞,而是那种无聊的圆舞曲,大家没什么兴趣,便开始自发地学习交谊舞,学习迪斯科,没有场地,就在晚上把大饭厅给占据了。 尽管上面三令五申不许学这种西方的舞蹈,可管他呢,这根本管不住学生的热情! 在北大,有人埋头苦读,但有人就是觉得,世界变了,他们要感受这个世界,他们的内心要表达要宣泄。 陆殿卿:“你会跳吗?” 林望舒随口道:“多少会一点,不过我可没时间去跳舞,也没那心情!” 她要么抱着书回家学习了,要么就在图书馆里学,再不济,在宿舍里学习也挺好的,作为一个有夫之妇,她很有自知之明,不愿意招惹这种是非。 陆殿卿淡声道:“明晚你腾出时间,去跳舞。” 林望舒惊讶:“什么意思?” 这种交际舞都是男女一起跳的,她才不信他这么大方呢! 陆殿卿:“当然是我陪你一起。” 林望舒笑了,她就知道他不是那大方的:“你会跳吗?” 陆殿卿简洁清淡一个字:“会。” 林望舒一听,笑望着陆殿卿:“我算是明白你今晚的意思了。” 这时候,虾耙子都差不多蒸好了,打开锅盖,属于海的咸鲜味扑鼻而来。 他拿起笊篱,温声道:“好了,吃好吃的了,我给你剥。” 然而林望舒却忍不住想多了,她跟在他身后开始发散思维:“你什么时候学的交际舞?看不出来啊!你确定你学的是一男一女一起跳的?你的舞伴是谁?舞伴好看吗?你——” 交际舞,那在中国人看来就是搂搂抱抱嘛! 他竟然在那个年代就跳过了! 林望舒想到这情景,不平衡起来:“原来我在云南砍树的时候,你竟然在欢快地跳舞是不是?” 陆殿卿淡扫她一眼:“不要瞎想。” 林望舒却还是泛酸:“那你得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的话,我肯定瞎想!凭什么不瞎想!” 陆殿卿:“所以我干嘛要和你说跳舞的事呢……” 林望舒哼哼一声:“我明天先找个男同学跳,再和你跳,这样我才能心理平衡!” 陆殿卿眉梢一扬,脸上没什么神色:“行,你尽管造。” 第95章 第 95 章 第95章激光的醒悟 陆殿卿答应了要陪她跳舞,不过并没能成行,甚至之后的一个多月,他都不见人影了,接受了紧急的任务,直接出国了。 对此林望舒有些遗憾,不过也觉得没什么,反正她对于跳舞其实兴趣不大。 她曾经梦想过在大学校园里飞扬洒脱,但是当拥有了一切条件后,她发现自己也许并不太习惯,到底是见过后来的种种,她还是踏实下来学习,毕竟物理的学习还是需要付出很多精力的,并不是随便糊弄过去的。 除了学习大学的课程,她也下意识关注国内外激光方面的信息。 她上辈子帮席铭教授整理过一些英文资料,还曾经校对过,就算本身不懂里面的原理,但是有些句子有些结论还是记得的,至于国内激光学的研究发展,更是如数家珍。 她很快发现,国外的一些激光研究发展和她记忆中类似,但是国内,按照上辈子的发展来说,六十年代初,国内的激光发展无论数量还是质量上,都应该和国际旗鼓相当,在那种条件下,可以说是非常傲人的成绩了,这些,是老一辈科研人员的成就,当然这其中席铭老先生居功甚伟。 但是现在,她仔细地翻阅过后,却发现,国内激光发展现在已经明显滞后于国际了,这就很不对很不对了。 虽然十年前,中国光学精密仪器研究所也成立了,但是按说这个时候,中国的多程片状放大器应该已经研制出来了,靠着这个,激光输出攻略扩大了十倍,中子产额也增大了一个量级,接着就应该研制出来六束激光系统了。 但是没有,最近几年,国内激光发展竟然是几乎停滞的,这完全和她所知道的历史发展进程不符合! 这样肯定不行。 她隐隐心慌,也有些忐忑。 她知道激光是很重要的技术,重要到几乎决定着一个国家的命脉,在以后科技霸权的时代,激光就是那个镇守乾坤的神器。 八十年代末西方发达国家的核试验中激光就发挥了重要作用,没有了激光,就是被别的国家掐住喉咙,当然还有别的,比如太空飞船什么的,也涉及到激光技术,还有医学,以后的精密手术中要用到激光,没有了激光的发展,国家医学水平将受到严重阻碍。 林望舒越了解越心慌,她不明白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个世界竟然没有了席铭,因为没有了席铭,所以中国激光科研的发展竟然滞后了? 她环顾四周,所有的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切就是那样照例运行着,教授们也都在激情昂扬地讲课。 唯有她,感觉有些不对。 可这种情况,怎么挽回呢?她能做什么? 她恨不得大声喊,多程片状放大器你赶紧研发啊!六束激光系统赶紧搞出来啊! 上面的那些科研大牛们,还有上面的领导人们,赶紧开会啊发话啊,对激光行业进行大力投入啊! 她便憋闷起来,特别的憋闷。 她其实知道接下来激光行业应该怎么发展,知道历史进程,也知道研发那些的主要方向,但是她不知道这些具体怎么实现的,毕竟是外行人,她也只是知道,至于怎么做,里面原理,其实并不清楚。 她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如果这个时候跑去和那些光学大师们说这些,他们只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这些方向,不是她点出来,光学大师们便恍然大悟。 大多时候,方向从来都摆在那里,只不过需要人去验证,去走通,去实践,千百个方向,不是她说了,别人就认为是对的。 她人微言轻,并不能做什么,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她。 低头看着自己的高等物理课本,她有了一种莫名的荒谬感。 她现在就像是一个突然得了葵花宝典的人,里面记载着绝世武功,但她没有基础的内功,面对那绝世的武艺却根本无从修炼。 最要紧的是,她并不想做出什么丰功伟绩,并不想名垂千古! 她只想舒舒服服过自己的小日子,就算想着当一个大学老师或者科研人员,也没想着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勉强混个日子就行了,她只是看中了大学老师和科研工作者的与世无争。 她便颓然起来了,这个时候,开始想念陆殿卿。 虽然有些事,她也没办法和他说确切了,但是她可以大致模糊着说下她的心情,也许他能安慰到自己。 林望舒焦急地揪着自己耳朵,心想就算什么都不说,他只要陪在自己身边,心里都会好受! 但是他并不在身边。 林望舒这种憋闷和忐忑,并不知道该去找谁说,她基础理论太差,也并不敢跑去学校的大教授们跟前肆无忌惮乱说话! 她也拼命地告诉自己,关自己什么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不是说世界其实是多元的吗,也许这只是大宇宙中的一个平行世界,并不是每一个世界都该是那样发展的。 可是—— 她深吸口气,作为比这个世界的人多活了十年的人,她太知道,激光在未来的重要性了,如果激光发展滞后,这个国家的科技将会受到严重制约,后续怎么发展,她不敢去想。 林望舒陷入了头疼之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写了一封匿名信,偷偷地寄给了德高望重的胡教授,希望他能有所启发。 他上辈子和席铭教授是朋友,研究领域有相似之处,估计能领悟这些。 她想,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是自己能为这个国家唯一能做的了。 做完这个后,仿佛逃避一样,她跑到了白纸坊娘家。 最近关彧馨可是万事顺心,小女儿出嫁了,嫁了那么好一个人家,考上了北大,她满脸风光,大儿子现在娶了媳妇,媳妇怀上了,夫妻美满,媳妇也孝顺,儿子还一个月挣一百出头了,这可是很高的工资了! 最要紧的是,二儿子现在日子也过得顺畅,穿着一身警服,脾气比之前收敛了不少,说出去也是一个正经人了。 她还能有什么心事呢,最大的心事也就是二儿子娶媳妇的事! 林望舒过去的时候,关彧馨便提起这一茬来:“其实宁苹这孩子真不错,要是能嫁给你哥,她好歹落下一个家,你哥也有个媳妇,这不是正正好吗?再说她性子好,知根知底,以后也不怕妯娌打架。” 林望舒经历了激光的惊吓后,在思路和世界观上就比较宏观了。在她的想法里,她开始觉得,这个世界那么大,这些事都是细微末节,并不重要,便觉得,谁娶谁都不是什么要紧的。 不过想到以后可能的不好,她还是认真思索起来:“妈,这个关键还是得看我二哥意思,宁苹我看对我二哥倒是挺热乎的,但是二哥不想,那也没法,还能硬按不成?” 关彧馨冷笑一声:“就你哥那人,我看他就是一个石头人,成天到晚跑去护国寺,摆弄那些破旧玩意儿,石头字画什么的,他脑子里就没女人,他以后干脆和字画结婚好了!说不定还能给他生出来一幅画!” 林望舒:“妈……你说的那是聊斋,聊斋里画成了精,走出一个大美人,就能给男人生一个孩子。” 关彧馨:“我呸,林望舒,你是不是皮痒?” 林望舒赶紧道:“妈,这个事,咱们着急也白搭——” 她想起来上辈子自己二哥娶的那二嫂,怎么娶的呢,是那位二嫂看中了二哥,直接钻了二哥被窝。 当时具体怎么回事不知道,反正二哥喝醉了,人家钻进来搂着,做没做不知道,但第二天大家都知道一个被窝睡了,二哥只好娶了。 她觉得如果不是那位二嫂的英勇,也许二哥继续打光棍呢。 不过这种直接钻被窝的事,显然不是宁苹能做出来的,这可真是什么人做什么事,也就能落下什么缘,只有上辈子那位二嫂才能干出这种事了。 关彧馨:“要不这样吧,我明天就直接下个令,给他们把亲订了,这就是母命不可违,让你二哥赶紧娶宁苹!” 林望舒:“妈,不合适吧?” 关彧馨:“怎么就不合适了?你看宁苹多好,整天往咱家跑,多勤快,我看宁苹比你强!” 林望舒苦笑,无奈:“对对对,宁苹比我强。” 关彧馨:“你赶紧帮我想想戏词,等你二哥回来,我就和他提这事!” 林望舒看她妈是认真的,想了想:“我觉得,这事你还是得和人家宁苹商量好了。” 关彧馨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宁苹单位最近有一个小伙子,对她特别热乎,去食堂吃饭总帮她打饭,据说还带着鸡蛋给她吃。” 林望舒一听:“什么小伙子?多大了,家里干嘛的?” 关彧馨:“没细听,据说家里没妈了,爸是公交站的调度。” 林望舒的心便咯噔一声,她最近太忙了,开学要学习,加上陆殿卿母亲过来的事,她根本没功夫顾上娘家的事,没想到,这一转眼,宁苹已经和上辈子那个黏糊上了。 那可是一个爱打人的,喝醉酒会把宁苹往死里打。 她想了想:“宁苹现在和他怎么样了?” 关彧馨:“能怎么样,宁苹现在心里惦记着你哥,我看那意思,根本没心思搭理,不过这年头,你一天不搭理,两天不搭理,时候长了,烈女怕郎缠,你二哥这种石头不开窍,回头宁苹能怎么着!” 林望舒听着,轻叹了声:“妈,事不宜迟,你有什么法子,能使就使出来吧,宁苹多好的孩子,真要是被外人这么糟蹋,我也看不下去。” 关彧馨:“可不就是嘛!闺女,你可算是想开了,赶紧给我想想台词!” 离开娘家后,林望舒绕路过去了一趟宁苹单位,想着和宁苹聊聊,不管她和哥哥最后怎么样,她不能和那个公交站调度成,真那样,算是一脚踩在了烂泥里。 谁知道宁苹并没有在,据说是和小姐妹一起去食堂买点心去了。 他们食堂除了正餐,偶尔会有一些点心,需要用粮票,但限量的,得排队。 林望舒便站在那里等着,等了好半天,终于看到了,宁苹手里拎着一包点心和几个工友走过来。 她看到林望舒,高兴得要命,和身边同伴交待了声,便飞快跑过来:“望舒姐,你怎么来看我了!你最近不是特别忙吗?” 林望舒:“再忙也能抽出时间来,你最近怎么样?” 宁苹:“就这么着,反正工作也不算特别忙特别累,对了,望舒姐,我涨工资了,现在一个月三十四块了!” 林望舒:“真的吗?那太好了!三十四块了!” 宁苹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打开手里的油纸:“望舒姐你尝尝这个,我们食堂自己做的,据说是用的羊尾巴油炸的,味儿挺好的。” 林望舒拿过来一个,尝了尝,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羊膻味有点重,差点反胃,不过她还是忍下了,笑着说:“真不错。” 宁苹自然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说:“望舒姐,听轩哥最喜欢吃这个味儿,回头我拿给他吃。” 林望舒看着眼前的宁苹,小姑娘个子长了一些,皮肤慢慢养得红润了,眼睛黑亮,眉毛虽然过于粗,不够秀气,但却有几分英气。 她笑叹了声:“宁苹,问你个事。” 宁苹:“嗯?望舒姐,啥啊?” 林望舒:“最近你们单位有人对你有意,听说时不时朝你身边凑?” 宁苹顿时脸红了:“姐,谁告诉你的啊,这个事我根本没往心里去。” 林望舒:“那就是有了,对方怎么样啊?” 宁苹:“还行吧,但我暂时没那意思。” 林望舒:“没意思也行,不过姐和你说个事。” 宁苹:“嗯?” 林望舒:“如果你想处对象,能不能和姐说一声,让我帮你把关。” 她补充道:“这个世上的男人,你都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万一别人把你坑了怎么办,你现在也没找到亲人,我不放心,我得帮你把关。” 宁苹眨巴着眼睛看着林望舒,半天没吭声,之后眼圈都红了:“姐,我明白,你放心好了,我觉得你懂的比我多,我要是真和人处对象,肯定告诉你。” 林望舒:“买猪看圈,看男人找对象也一样,考量男人,不能看他个人,还得看家庭,这个你可千万记住了。” 宁苹猛点头:“知道,姐我知道!” 临走前,宁苹又从自己兜里掏出来工业券:“姐,这个给你吧,我们发的,不过我用不上,我想攒着钱,犯不着买什么,你刚结婚,说不定用得着,给你吧。” 林望舒:“你姐我还能缺了这个,你留着自己用吧,就算一时用不上,说不定哪天就用着了,或者拿着给别人换布票去,多买几块布做新衣裳,把自己打扮起来。” 告别了宁苹后,她并不太想回学校。 她那么普通,不想面对那些关系国运的大事,她下意识想逃避,只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一时便胡乱坐上公交车,过去陆知义家,这位姑姑人还不错,她想去看看,路过东安市场,还特意买了一些点心奶酪拎过去。 谁知道陆知义家却大门紧闭,没办法,她拎着奶酪往外走。 又想着这里距离自己那公公单位不远了,想起这个,倒是记起那天送走婆婆的情景,想起公公当时的萧索,心里便有些难过,想着干脆提着点心去看看他好了,就当替陆殿卿尽孝了。 她其实也没抱什么期望,毕竟陆崇礼肯定特别忙,到时候送过去交给他助理就行了,也算是心意到了。 谁知道到了他们单位后,恰好单位开出来一辆机关车,那辆车停身边,车上走下来的正好是陆崇礼。 陆崇礼看到她,和蔼一笑,问道:“小林怎么突然过来了?” 林望舒其实也是稀里糊涂来的,她只好道:“我想着,母亲离开大陆,殿卿也出国了,今天学习不忙,也没课,就过来看看父亲。” 说着,她拎了拎手中的袋子:“给父亲买了一些点心,就是不知道父亲爱不爱吃。” 一时她看到旁边机关车的司机正看过来,便道:“父亲是不是有事在忙?那我改天再过来。” 说着就把点心递给陆崇礼。 陆崇礼道:“正要过去颐和园,有一个交流会在那里开,倒是和你顺路,你上车吧,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林望舒:“那正好,谢谢父亲。” 上了车后,司机缓缓地往前开,陆崇礼便温声道:“最近学习不顺心吗?” 林望舒一听,有些羞愧,她想自己的心思并没能瞒过陆崇礼,他一眼就看出自己肯定是有事,这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她无奈:“其实也没什么事,无非是一些学习上的烦恼。” 陆崇礼便笑了:“我们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你可以说一下,我帮你分析分析。” 林望舒实在是心里憋闷,而这些事,和自己父母说,他们是不明白的,和宁苹说,更是不可能,和同学说,八竿子打不着的。 偏偏陆殿卿又不在,她没人可以说。 陆崇礼的见识和涵养,自然有他看问题的高度,倒仿佛可以说说。 于是她想了想,道:“父亲,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平庸的人,并没有什么才华,也不够聪明,我能考进北大,更多是靠着侥幸。我其实没什么远大理想,我就想吃饱喝足混日子,就想过小日子。” 陆崇礼:“我们绝大部分人,不都是这样吗?” 林望舒一股脑继续道:“我不想那么高尚,也不想追求什么理想,更不想为了正义而战斗,我就想躲进小楼成一统,希望生活悠闲,当然最好是有多一些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的人生观就是这样!” 陆崇礼眸中带笑,一脸随和:“这样就很好了。” 林望舒:“可是,我觉得父亲不是这样的人,殿卿也不是吧?” 陆崇礼略默了下,道:“我是人,殿卿也是人。” 林望舒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陆崇礼在她心里,是一个道德完美的长辈,是一个让她敬重的人,尽管他对自己总是和蔼可亲,可有些话她并不敢贸然去问。 陆崇礼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温声道:“小林,我把你当女儿一样,你有什么尽管说就是了,在我面前不要拘束。” 林望舒终于道:“父亲,我听说你以前曾发下誓愿,华夏不兴誓不成家。” 陆崇礼怔了下,之后轻笑出声:“你从哪里听说的?” 林望舒脸都红了,嗫嚅道:“难道不是吗……” 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反正就记得有这么一个印象。 陆崇礼想了想,收敛了笑,才道:“大概是有这么一个说法,可能和以前我发表过的一篇文章有关系,不过我从来没有发下过这种誓愿,只是断章取义以谬传谬罢了,结婚和救国救民也没关系,这是两码事,毕竟饿着肚子或者孤家寡人,并不一定就对救国有利。” 林望舒略犹豫了下,没好意思说。 陆崇礼看出她的疑问,解释道:“而我之所以晚婚,是因为你们母亲她那时候身体不太好,便干脆留在香港。当时大陆战火纷飞,满目疮痍,她又是从小娇生惯养的人,我不想让她回来。” 他浅笑:“从这点上来说,我很自私,这就是人性,我也是凡夫俗子,凡夫俗子,自然会有自己的盘算。” 林望舒一下子难过起来了:“可是父亲和家人一直留在大陆啊。” 并且为了这个国家做了很多事,将生死和家族存亡置之度外,现在又和婆婆忍受着夫妻分离之苦。 陆崇礼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声音沙哑而平缓:“这是我对家族,也是对国家的责任,是我必须做的,是我的姓氏和父辈赋予我的。” 他轻描淡写地道:“但这并不是什么太过高尚的事情,只是做人最基本的底线罢了。” 林望舒心酸,低声喃喃地说:“这就是最基本做人底线了?” 那这底线真高… 陆崇礼:“每个人想法不一样,位置不一样,应该承担的也不一样。” 林望舒:“可如果不想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呢,那怎么办?” 陆崇礼笑叹:“如果不想承担,那就不要逼着自己承担,觉得很辛苦很累,那就放弃,包括殿卿也是,我一直觉得,他不想的话,我不会逼他。” 他眸光温润包容:“毕竟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是国家生死存亡关头,匹夫有责,我们不可能推卸自己的责任。现在我们可以缓一口气,没必要非逼着晚辈那么辛苦。” 林望舒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陆崇礼看着她的眼泪,轻声道:“小林,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林望舒心里太难受了,不过她却并不能说什么,只好含糊其辞地道:“学习太辛苦了,学业压力很大,但是我昨天听到一位老师讲起来,说我们背负着振兴祖国的重任,要实现四个现代化……我觉得自己不够优秀,我有点害怕自己最后一无所成……” 其实这些情绪,她应该收敛起来,但是现在到处晃荡了这么大半天,在这个温煦包容的长辈面前,她突然绷不住了。 她真的需要一个人能从很高的高度来指点她,帮她理清思路,告诉她怎么办。 陆崇礼递给她一块手帕:“先擦擦泪。” 林望舒很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哽咽着道:“谢谢父亲。” 陆崇礼目光看着窗外,耐心地等着她情绪平复下来,才终于道:“小林,凡事尽你所能,无愧于心就好了,如果做不到,那也没有人会怪你什么。” 林望舒:“可是我会怪我自己,我觉得是因为我不够优秀,所以才做不到,所以才耽误了国家的发展掐断了民族的希望……但我本来不想承担这种责任啊,为什么这种事情要落到我头上!我不想承担,可这个世界非要我承担一个我无法承担的责任!” 陆崇礼显然也有些意外。 他试探着道:“是不是殿卿最近不在国内,你学习压力又比较大,所以胡思乱想了?” 林望舒抽了抽鼻子:“可能吧……” 陆崇礼:“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身体如果出现状况,也会影响意识,导致想法太多。你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以去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林望舒:“嗯。” 她嘴上应着,但心里当然不以为然。 陆崇礼声音温煦:“殿卿最近太忙,可能得过一段才能回来。至于学习上的事,你不用太烦恼,无论如何,你已经走进了北大的课堂,这就比中国同龄的大部分年轻人要优秀了,你能做到多少就是多少,不要把太多的责任强加到自己身上。” 林望舒:“父亲说得对……” 她开始觉得,并没有什么人能安慰到她,也没有什么人能开解到她。 甚至就算陆殿卿回来了,也没法安慰她。 不过至少,陆崇礼说得有道理,尽人事听天命吧,本来这席铭老先生莫名不在这世界了,也不是她造成的,她自己突然回到了二十一岁,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不是她能掌控的。 她可以努力去改变,但不必增加自己太多的心理负担。 做不到,也不能怪她,因为她本来就是如此平庸俗气的一个人,哪能指望那么多呢? 这时候,车子往前行驶,到了岔路口,司机问起路来,陆崇礼随口吩咐了一声先过去北大东门。 之后便随意和林望舒聊着,问起她最近的大学生活,交了什么朋友,同学宿舍关系怎么样,食堂饭菜怎么样的,她自然都一一答了。 陆崇礼道:“小林,你也不要总想着学习,更不要被自己的身份所困扰,你同学做的,比如去滑冰,跳舞,或者参加学生会,这些都可以试着参加,多融入到同学之中。” 他继续开解她:“交际舞也是一种交朋友的方式,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你应该用更开放的心态去看待这一切,不要因为自己的已婚身份而给自己太多束缚,应该和别的大学生一样,去享受自己的校园生活,我建议你可以尝试着学习跳舞,多和你的同学一起出去游玩,我看圆明园不是也有划船的大学生吗?” 林望舒:“父亲,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觉得他们闹闹哄哄的没什么意思,口号喊了不少,看着挺幼稚的……” 陆崇礼略沉吟了下,道:“我也听说你们的一些情况,现在的大学生充满激情,把改变这个世界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这是值得表扬的事,你们学校的氛围看起来很不错。” 林望舒心想,陆崇礼一定是想岔了,他以为自己是被环境氛围感染才这么想,其实她所说的责任和周围同学那种斗志昂扬的责任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么说着间,已经到了北大东门,司机停下了车。 陆崇礼便也陪着林望舒下了车:“我会给医院打一个电话,就去你们校医院三院吧,这两天你过去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林望舒忙道:“父亲,真不用,我身体非常好,干活也很有力气,最近我还打算参加运动会呢!” 她不想去医院,差点想当众给他表演百米快跑。 陆崇礼却是坚持:“去一趟吧,我觉得你脸色确实不如之前,精神看着也很不好。” 林望舒无精打采:“是,父亲。” 陆崇礼目光了然,笑看着她:“我会打电话追问后续情况,你如果不去的话——” 他眉眼含笑,但语带威胁。 林望舒无奈地道:“知道了……” 她想,再没有比这更糟心的了,竟然莫名要去医院检查身体,她身体明明很好。 而她很不喜欢去医院,闻到酒精消毒水的味道就难受。 第96章 第 96 章 第96章奋起 林望舒无精打采地过去系里,她想旁敲侧击一下,看看胡教授有没有收到自己的匿名信,是什么反应,如果他能从中顿悟什么,也许自己就不用为这个担心了。 谁知道,到了系里,老师竟然都不在,学生也不见人影。 她纳闷,心想难道又去大街上活动了,外面没看到动静啊。 这时候,恰好看到了苏方红,手里正拿着一个刚写成的大字报匆忙往前走,她忙问:“方红,咱们同学呢?这会儿怎么不见人影?” 苏方红:“都在三角地呢!望舒,你也赶紧过去吧!” 三角地是大饭厅和宿舍必经之路的一个拐弯处,三角地旁边有一排黑板,上面会张贴各种大字报以及学生关心的信息,比如食堂的舞会,比如电影信息,比如寻物启事。 三角地,这是北大信息传播之处,也是北大精神的象征。 这也是一切风起云涌的开端,惊蛰初现,春雷滚动,关于北大的传说,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此时的林望舒听到这个后,还有些懵:“又怎么了?” 苏方红:“别提了,咱们同学和工农兵大学生起冲突了,就在三角地,互相贴大字报正对阵呢!” 林望舒:“哦,这样啊。” 苏方红:“走,我得赶紧助阵去!” 说话间她拎着她新写的大字报急匆匆地跑了。 林望舒站在那里,没动弹,她不想去。 工农兵大学生是之前通过优荐方式进来的大学生,而他们这一届是高考进来的,这两种大学生在一起,难免有矛盾。 最初据说是某系写了一首诗迎新,说以前自己上不了大学,因为头上没长角,身上没荆棘,结果这事传出来,工农兵大学生当然不乐意了,呛着说难道我们头上都长角了,我们身上就带刺了? 双方就这么闹腾起来了,战端开启,三角地就成了双方交锋之地,这种抗争一直持续了两年,等到工农兵大学生全部毕业,才算消停。 对于这些,林望舒也是没兴趣的,这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浪花,她觉得自己犯不着费心思。 她跑到了胡教授的实验室里,试探着想看看对方反应,谁知道到了实验室后,正好看到几位教授正说话。 胡教授看到林望舒:“林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林望舒:“胡老师您好,我刚才恰好路过,正打算去吃饭!” 胡教授颔首:“我这里有一封信,麻烦你回去的时候,路过邮筒,帮我投递进去吧。” 林望舒:“好的,胡教授。” 她接过来那封信,却在看清信封的时候,顿感烫手。 这信封,她记得,赫然正是昨天她才偷偷放到胡教授桌上的,上面还有她故意用左手写的字迹——当然现在被划掉了。 林望舒心灰意冷,却又抱着一线希望:“胡教授,你这是新收到的信,怎么又寄出去?” 胡教授:“就是一封没要紧的,不知道什么人的恶作剧,写了一些有的没的,我正好拿来写信了。” 林望舒:“……” 她彻底绝望了。 这时候,旁边一位教授和胡教授说起话来:“就是今天那封胡写了一通的?” 胡教授叹气:“是,也不知道是哪个学生作弄我,还是有敌对势力想搞破坏?现在思想意识方面还是有问题,我们得加强警惕性。” 林望舒深吸口气,捏着那封胡教授的信,赶紧跑了。 第二天,她到底是打起精神,过去了北医三院。 她从陆殿卿的性格,大致能推断这位公公的性格,他既然说了,那就是很认真的,这种人不能和他们较真,他们怎么说,那就当真好了。 反正检查一下身体自己也放心——虽然年纪轻轻实在没什么可检查的。 过去后,果然医院已经接到了陆崇礼的电话,帮她安排好了,甚至连交钱都不用,一切都由公公安排好了。 她不由感慨,有这么一位公公也挺好的,免费的身体检查说来就来。 她简直想问以后能一年一次吗? 她先是被带到了一间接待室,被问了一些例行公事的身体问题,之后便开始做检查,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反正一会儿来这里抽血,一会儿去b超室做b型成像检测,最后,她肚子都咕噜噜地叫起来,却又被安排到了眼科。 眼科大夫检查了她的眼睛,认为一切都很好:“只是不要让眼睛太累就好了。” 林望舒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忍不住问:“大夫,我们这里有没有红宝石激光器来做眼睛手术的情况?” 那大夫一听,有些疑惑:“红宝石激光器?” 林望舒:“对,可以做视网膜凝固手术,还可以做别的手术,你知道的,激光用处挺大的,妇科,内科,耳鼻喉科,都用到激光做手术吧。” 大夫一脸疑惑:“那得是国外才有的先进技术吧,我们国内哪能有?” 林望舒:“没有吗?我们中国不是已经有红宝石激光器了吗?” 大夫看向林望舒衣服上的校徽,那是北大的校徽。 在这个年代,戴着大学校徽,特别是北大校徽出现在外面,总是会被人格外厚待,这就是大家眼中的天之骄子,哪怕在北医三院这种校医院也不例外。 大夫神态和蔼了很多,宽容地笑着说:“没听说过,估计是理论吧,我们国内这方面研究还很落后,并没有用于实践,我们是北大医学院,我们这里没有,其它学校更不可能有了。” 林望舒深吸了口气,她彻底明白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国内激光学发展的落后,其实已经开始影响各方面了。 数年前,中国的红宝石激光器已经研制出来,并广泛应用于医学了,这才是正规的发展。 但是现在,没有,什么都没有,一切都仿佛停滞了。 这只是医学而已,那战争呢,将来的坦克飞机飞船火箭,这一切的一切激光都是底层技术的基石。 她木然地往外走,走着走着,感觉自己腿都软了,差点摔那里。 她想起陆崇礼说的话,说如果承担不起来,那就放下,没有人强求你,不要给自己太多责任。 可问题是,如果放下后,没人承担呢? 她一直觉得,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她吃吃喝喝有钱就行了,她就是这么平庸这么小富即安,嫁给陆殿卿后,许多事,他也会帮自己承担了。 反正他有钱有路子,反正他人品周正也宠爱自己,仿佛自己什么都不用操心。 可问题是,这种事,没有人帮她了。 她深吸口气,拔腿就跑出去,上了公交车,直奔学校。 她要学习,要把所有她欠缺的基础知识理论补上,要尽快修完本科课程,要一步登天,要尽快有资格站在那些白发苍苍的老教授面前,掌握话语权,将自己所知道的那些功法全都一一实践! 这个世界缺了一角,没有人替她补天了! 第97章 第 97 章 第97章不期而至 从那天开始,林望舒开始了废寝忘食的学习。 之前她其实也算是用功了,但那种用功,带着一种“我是大学生我要用功”的本职责任感,以及“我不用功也没别的事干”的敷衍感。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渴望去获得那些基础知识,她疯狂地希望自己有一天有资格站在那些掌握话语权的人面前,去说出自己的设想,而不是侥幸地寄托于匿名信的方式。 这个世界确实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那就恢复它好了。 如果没有人来做,那就只有她来做了。 她也许天分并不够突出,但是她知道激光在中国的发展历程,也知道一些关键时候的正确道路,她如果投身于这个行业,顺势而为,凭什么不能推进这个行业的发展,让这个世界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呢? 她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图书馆里没位置就干脆在宿舍里学,有时候学得入迷了,干脆就回去新街口家里,在那里彻夜地学,她学得如痴如醉,心里装着一股子劲儿,必须赶紧把这个骨头啃下来! 她在晚上时候记录了很多疑问,第二天在老教授们上完课后,拉着教授就开始问,问了一个问题还有另一个。 开始的时候她还怕老教授觉得烦,谁知道并没有,教授们一个个激情饱满,拉住她开始给她深入地讲,她边听边做笔记。 于是整个应用物理系都知道,那个原本也算用功的林望舒,突然变得格外用功,就像是疯了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大家开始以为她遭遇了什么巨变,宿舍里的同学甚至小心翼翼地问她家里是不是出事了:“好像最近都没见你提起你爱人?” 林望舒:“我爱人出国了,他挺好的,我们也挺好的,大家不用为我担心。我只是觉得,我们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必须不能辜负这个时代,不能辜负国家给我们的机会,必须发愤图强,报效国家,现在我们得到了高考的机会,进入北大,必须珍惜这个学习机会。” 周围同学面面相觑。 她们自然觉得林望舒说得是对的,但是又觉得,不至于吧,哪至于这样呢,之前也没见这么拼命啊,现在简直是学疯了,她这样子学,还让别人怎么活,大家现在吃个饭都觉得愧疚,都觉得耽误时间了。 林望舒并不指望大家都能理解,她知道她现在的状态很诡异,但是没办法,她别无选择。 激光是未来发展的重中之重,她总不能看着这个国家越发展越抽抽吧,总不能看着到了八十年代末,中国在各方面全面继续落后于别的国家吧? 她并没什么雄心大志,但是这个奇妙的世界用一个浪头将她推上去了,她只能咬牙上了。 她现在觉得,人生最让人痛恨的一件事就是学校宿舍竟然熄灯,为什么要熄灯呢? 恰好那天学生会代表让同学提意见,她便站起来,抗议道:“我们宿舍九点就熄灯,我觉得极其不合理,应该提意见改进,我要求电灯一直亮,要么就给我们发蜡烛!” 她最后总结:“电灯已经成为阻碍我们学习进步的桎梏!” 其它同学也都纷纷赞同,抗议熄灯制度,要求彻夜长亮:“有同学能买到蜡烛,他们可以学到十点甚至十二点,我们没钱没票买蜡烛,九点只能放下书睡觉,我们是社会主义社会,我们要求公平!” 也有人抗议:“法律系的他们有蜡烛,他们凭什么有蜡烛?!” 这时候,坐在前面的叶均秋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动了动,好像有话要说。 林望舒:“嗯?” 叶均秋小声提醒她:“可以装一个小灯。” 林望舒纳闷:“怎么装?什么小灯?” 叶均秋微微凑过来,低声道:“弄一个小台灯,放在床头,扯上线就行,我会装。” 林望舒看着叶均秋,道:“那你马上给我装一个。” 叶均秋懒懒地道:“不要着急,需要先买一个小台灯,海淀镇五金杂货铺就有,我今天下课过去买,明天才能给你装。” 林望舒却挺急:“需要什么票?多钱?我自己买就行。” 叶均秋勾唇:“不用了,这个不贵。” 到了第二天,叶均秋果然过来了。 林望舒所在的三十一楼是女生宿舍,一般不让随便进,进来需要登记,林望舒胡编了一个理由把他带进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台灯,很简单,上面有一个六十瓦的灯泡,除了这个,还提着钳子和扳子剪刀。 到了宿舍后,他很快就找到了电线接头。 林望舒有点担心,从旁提醒:“你小心点,别漏电,万一电到你呢!” 叶均秋懒懒地看她:“小林老师,你物理白学了,这样怎么可能电到?” 林望舒谴责:“你现在翅膀硬了,学会编排我了!” 宿舍里几个女生都好奇地看他忙活,林望舒也看,看了一会就没什么兴趣,继续拿着书看书了。 等她学完了三页,他终于装好了,打开开关后,灯亮了,宿舍里女生都欢呼起来。 九点就停电太不方便了,大家都希望他帮自己装一个小灯。 林望舒拿出来三块钱给叶均秋:“你也不告诉我多钱,工业券我也不给你了,钱你拿着,多不退少不补。” 叶均秋显然不想要。 林望舒轻哼,威胁道:“你不要,我以后可不敢找你帮忙了。” 叶均秋淡看了她一眼,收下了。 等叶均秋走了,舍友都围上来,好奇:“他对你真好,他自从来了后,一直对人冷冷淡淡的,就对你挺好,你们以前就认识吧?” 林望舒浑然不在意地道:“他以前是我学生。” 众人惊讶:“啊?” 林望舒:“对,我学生,我教了他大半年。” 说完她继续低头学习了。 大家伙消化了一阵后才慢慢明白过来,一时嘀嘀咕咕地商量着,她们也想装这种小灯,晚上看书方便多了,打算去找叶均秋帮忙。 林望舒有了小灯后,便如虎添翼,她晚上基本可以学到十二点,白天五点爬起来做早操运动,之后吃过饭第一时间冲向图书馆。 她开始拼命地物理学光学方面的著作,如果看不懂就囫囵吞枣掉看,把不会的问题记下来,之后跑过去教授们的实验室问他们问题。 现在所有的教授都知道应用物理系的那个林望舒疯狂地学□□是有层出不穷的问题,她几乎是全应用物理系最刻苦最用功的。 很快运动会了,她是以前报名的,因为报名了又不得不上,只好抽工夫去跑了四百米,跑完后,连比赛成绩都没看,赶紧跑去学习了。 中午时候,她一边端着饭盒里的玉米粥,一边匆忙往外走,嘴里还啃着一块烤白薯,她现在已经不太想浪费时间慢条斯理地吃饭了,只想抓紧学习。 谁知道一出食堂,竟然迎面看到了陆崇礼。 她有些惊讶,一时也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陆崇礼垂眼,扫过她手中的饭盒,淡声问道:“小林,这是你的午餐?” 林望舒有些懵,不过还是点头。 陆崇礼声音略显嘶哑:“你在学校就吃这个?” 林望舒点头,点头之后又摇头。 她今天打饭确实过于简单了,但那是因为她不饿,而且打肉菜需要排队,她不想排队,现在打的这些是最快的。 陆崇礼面无表情:“十天前,我让你去医院检查身体。” 林望舒看着这样的陆崇礼,有些担忧,一直以来陆崇礼都对她非常温和慈爱,从来都是带着笑说话。 他只是不笑而已,便让人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她解释道:“我去检查了,我第二天就去了,一个项目都没落下。” 陆崇礼:“那检查结果呢?” 林望舒一怔,她根本不记得这茬了。 食堂前人很多,周围人都好奇地看过来,也有一些林望舒同学,停下脚步过来,看样子是想问问林望舒怎么了。 陆崇礼淡声吩咐道:“跟我过来。” 他衣着考究,神情淡漠,眼角略带几丝细纹,浑身散发着年长者的威严感,简洁而命令的语气让人望而生畏。 几个同学面面相觑。 这是七十年代末的北大校园,昔日的一些阴影尚且笼罩在师生心中,大家面对此情此景,难免想多了,一时众人心中都起了提防。 叶均秋正好看到这个,走上前,以保护的姿势站在了林望舒身边,盯着陆崇礼,冷冷地质问道:“请问你是哪位,找我们同学有什么事?” 陆崇礼目光淡淡地扫了眼叶均秋。 林望舒忙解释道:“叶均秋,这是我爱人的父亲,我们只是讨论一些家事,别误会!” 叶均秋顿时怔住,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他看看林望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旁边同学一听,这才略松了口气,不过也对陆崇礼身份多了好奇之心,毕竟这个人的气势很有些不同。 这时候庄助理上前,接过来林望舒手中的饭盒和书包,打圆场道:“林同志,现在有要紧的事需要谈一下,你过来下。” 一时大家带着好奇各自散去,陆崇礼和林望舒走到了一旁安静处,他脸色依然不好,不过还是勉强道:“小林,刚才是我没考虑到你们学校的情况,可能造成了你同学的误解。” 林望舒:“没事,这没什么,是我同学想多了,他那个人性格比较急。父亲,到底怎么了?” 她有些担心,难道自己的检查结果有问题? 提起这个,陆崇礼显然不悦:“你检查过后,一直没有去医院取结果。” 林望舒小心翼翼地说:“父亲,我生病了是吗?” 陆崇礼:“没有,你只是怀孕了。” 林望舒有些懵。 陆崇礼神色稍缓,不过语气依然强硬:“殿卿一时回不来,我认为你现在状态非常不好,现在,我会找一个人来照顾你。” 林望舒喃喃地道:“可是我怎么会突然怀孕了?” 陆崇礼看她一眼,没有理会这个话题,直接道:“你现在脸色比十天前更差,我刚才简单向你们学校了解了下,你非常努力学习,废寝忘食,经常通宵达旦学习,不仅如此,今天上午你还参加了运动会四百米跑步比赛。” 他淡声道:“还得了第一名。” 林望舒顿时心一缩。 陆崇礼:“而且你的饮食——” 他视线扫过她手中啃了一半的白薯:“每天吃这些,没办法保证营养。” 林望舒忙道:“我会改进,运动会我肯定不参加了,第一名也是我不小心得的!我以后会增加营养,我只是今天不饿随便吃点而已,平时吃的挺好的!” 陆崇礼语气轻淡却不容置疑:“现在,庄助理陪着你去正经吃饭。我会在学校附近安排一处住处,请一个保姆,负责你的一切饮食起居,明天你马上搬过去。” 林望舒微惊,忙道:“父亲,这样不合适吧,就算我怀孕了,我也不用这样小题大做。” 陆崇礼:“小题大做?” 林望舒:“我不想这样搞特殊,我觉得我的身体还好,我跑了四百米不是还好好的?” 陆崇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好,我会和殿卿打电话,让他马上回国。” 林望舒:“啊?” 陆崇礼声音淡漠嘶哑:“他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照顾的话,何谈为国效力?” 林望舒顿时慌了:“父亲,请你不要这样,那我听你安排,就按照你的安排来!” 她知道对于陆殿卿来说,这次的工作很重要,机会难得,这是很好的历练。 一个人一生中能经历多少次这样的机遇? 哪怕再过三十年五十年,这次的机遇依然是他人生中最丰厚的一笔财富,这是可以写进回忆录的。 陆崇礼颔首,之后拿出来一个牛皮大信封,递给她:“你的检查结果。” 说完径自走了。 林望舒站在那里,有些懵懵的。 她竟然怀孕了? 其实自从她考上大学后,她和陆殿卿在这方面放松了警惕,有时候兴致上来,也就有一点侥幸心理。 她多少也想着,反正考上大学了,如果万一有孩子,那肯定是要了。 毕竟她还是很希望生个孩子的,也怕自己万一真的不能生育。 如果能生一个孩子,心里这块石头也就落了地。 可是,谁知道就在她打算全身心投入于学习中时,这个孩子不期而至。 她想努力学习,有了孩子,她还能拼命学习吗? 这时候,庄助理却笑着走上前了,手里拎着林望舒的书包,端着林望舒的饭盒。 他笑着说:“林同志,看来你今天受了大惊吓。。” 林望舒勉强笑道:“庄助理,你好。” 庄助理:“听说这边的长征食堂还可以,我陪你吃饭去。” 林望舒:“谢谢庄助理,其实我自己可以过去。” 庄助理一脸无辜:“可是先生交待了我要陪着,这是我的任务呢。” 林望舒纳闷:“庄助理,这种事情竟然也是你的职责范畴?你们不是很忙吗,我怎么忍心让你陪着我吃饭?” 庄助理笑着说:“林同志,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是生活助理,所以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如果不来处理,先生就要来亲自处理了,我当然为先生分忧解愁。” 林望舒:“这样……” 当下她只好跟着庄助理去食堂,路上也遇到几个同学,都在用惊讶的目光打量她。 她便有些无奈。 其实北京这块地儿,掉下一块砖头能砸死三个官,清北高校里,有背景的子弟也多得是的,但是大家都不显山不露水的,唯独她,竟然闹到了这个样子。 到了长征食堂,庄助理点了四个菜,有荤有素,最后还问:“这些够吗?” 林望舒:“当然够了。” 她其实不太有胃口,不过当着庄助理的面,还是努力吃着。 庄助理看着她那勉强的样子:“林同志,这次的事,你实在是不应该。” 林望舒:“我知道错了……” 消息太突然,她刚才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怀孕了,这个还是得小心,而她又跑四百米,又废寝忘食学习,想想也有些后怕。 庄助理看着林望舒,叹了口气:“自从前些天先生送了云女士离开,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我知道他情绪一直很低落。上次你突然过来,他感觉你情绪不好,身体也不好,很担心你,所以特意让我帮你安排了医院的体检,后来还让我问问医院,确认你去医院体检了。” 他补充道:“也许因为以前云女士身体不好,所以他一直很在意家人的身体健康。” 林望舒便不吭声了,她想起婆婆在上飞机前说的,说你的身体不只是国家的,还是我的,还是儿子的。 庄助理:“他可以说是百忙之中还在记挂着你体检的事,结果他今天问起来,才知道你体检过后十天了,一直没有去医院看检查结果,你的敷衍态度让他无奈。当知道你怀孕后,考虑到你之前的状态让人担心,他特意来学校了解你的情况。” 林望舒头疼:“通宵达旦这是谁说的,废寝忘食是谁说的,还有这四百米,我上午刚跑,中午怎么就传出去了!这不是坑我吗?” 庄助理同情地笑道:“是你们系里的一位书记,她可是把你夸成了一朵花,说你每天学习二十四小时废寝忘食,还说你跑四百米比谁都拼命勇于拼搏最后终于得了第一名。” 林望舒无话可说,在知道她怀孕后,谁听了这些,不觉得她简直是作死呢。 庄助理也叹:“本来医院打电话说你怀孕,说你贫血,先生就很担忧你的状况。现在又听到这些,当然就恼火了。可以说,最近几年,我没见他因为什么事这么生气过。” 林望舒沮丧地道:“我简直是——” 庄助理忙安慰她:“你应该庆幸,对你,先生还是很压着火的,如果今天惹他生气的是殿卿,那后果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林望舒听到陆殿卿:“他会不会打电话给殿卿?会不会把这些事都给殿卿说?” 陆殿卿知道的话,还不一定怎么想呢,他当时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交待什么。 庄助理忙安抚:“不会不会,怎么可能呢,先生不是那种人,不会说的!而且殿卿现在工作很忙,估计也顾不上,他也不可能说什么影响殿卿心思。” 林望舒拧眉,想着这事。 她小心地问:“这件事应该不会影响我的学习吧?我现在学习很要紧,可不能耽误!” 庄助理:“这倒是不会,先生不是说让你住在学校附近吗?那就是为了兼顾你的学业吧。” 林望舒想想也是,低头吃饭,心里却在琢磨这个事。 如果住在学校附近,有人照顾饮食起居,自己继续学习也没什么吧,又不是什么重体力活。 甚至这样可能更便利了,不用自己食堂排队了,一些生活琐事也不用自己花时间了,还能有人给自己做好吃的。 至于其它的,她也不是太有所谓,随便安排吧。 想太多好像没用。 庄助理苦心婆口:“林同志,殿卿现在很忙,工作也很关键,先生也很辛苦,他昨天加班到凌晨两点多,今天也有几个行程安排,他现在嗓子都是哑的。结果他今天还特意抽时间来一趟你们学校,过问你的事。所以林同志,你接受安排,安心养胎吧,你看,也不是不让你继续学业,只是你怎么也得顾及下身体吧?” 林望舒叹气:“好,我明白。” 第98章 第 98 章 第98章未来 林望舒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公公性情温煦,她是越来越不怕他,甚至会有一种面对父亲时撒娇的意思。 但是现在她才发现,陆崇礼关键时候做事简直是雷霆之势,第二天,他就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一处房子,位于蔚秀园。 从北大西门出去便是蔚秀园,中间那条道以前是西直门通往圆明园的御道,现在则是清北前往颐和园香山的必经之路。 很快保姆也到位了,是一位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四川女人,姓田,据说以前在食堂帮工过,很擅长做饭,什么都会。 庄助理则是负责执行,盯着她把自己的被褥课本什么的都搬到了那处房子,盯着她入住,之后便给保姆交待了一番,菜谱如何,怎么增加营养,都交待清楚,还把票据和钱都给了田姐,让她按计划买菜。 最后,庄助理笑着说:“林同志,每过几天我就会来看看的,我是监工。” 林望舒倒是不太怕他,只要陆崇礼不来,怎么都成。 而就在她入住后,很快,各路人马都来了。 先是她父母,听说她怀孕的消息,连忙提着补品来看她,说是要给她炖鸡,后来看到保姆,也就放心了。 关彧馨本来操心着林听轩的事,想逼着林听轩娶宁苹,谁知道肖爱红突然发现怀孕了,关彧馨一下子没了管林听轩的心思,专心照顾儿媳妇。 关彧馨:“我正高兴呢,结果那天你公公突然来咱们家了,说你怀孕了,现在殿卿也不在国内,担心你,让我有时间多照应着。” 她一时叹息:“你说你这孩子,都在忙什么,都顾不上和我言语一声?” 林望舒惊讶:“妈,我公公去了咱家?” 关彧馨:“是啊,提了一大兜子东西过去的,坐咱们家说了好半天话,你公公人真不错,惦记着你身体。你婆婆不在大陆,他也帮不什么忙,所以让我多过来瞧瞧。” 林望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以前只觉得陆崇礼温煦随和,现在才明白,人家能坐稳现在那个位置靠得可不是儒雅风度好性子,这做起事来真叫一个雷厉风行,敢情这一两天功夫,该干的都干了。 关彧馨又提起来肖爱红:“你嫂子怀孕后,吐得特别厉害,我看你倒是好,也没见怎么吐,胃口这不是挺好的吗?” 林望舒和肖爱红月份差不多。 林望舒:“大夫说不一定的,每个人的反应不一样,有人早有人晚,也有人不会吐,反正现在能吃就多吃点吧,我嫂子那里——” 她想起来上辈子自己嫂子出的事,终究心里难受,便道:“孕妇还是得小心照顾着,多叮嘱,平时刮风下雨的,千万别随便出来。以前我们农场有一个——” 她便把上辈子的事,编成农场的事,和关彧馨说了一番,又特意强调了那家人怎么怎么可怜。 关彧馨听得倒吸一口气:“我生了你们三个,都没遇到这种事,你说的这一家子,也真是寸了。” 林望舒:“可不是嘛,反正这种事,听别人说,觉得自己不至于那么倒霉,但万一自己遇上了,那还不得哭死,凡事总得小心为上。” 关彧馨:“那是自然。” 林望舒暗暗叹了口气,她想着这件事光嘴上说没有用,不经过惨痛教训,是不可能上心的,就算上心了,整个孕期还有半年呢,谁还能一直守在家里不动脚步不出门。 可是稍微一出门,不幸就可能到来,这根本防不胜防。 问题是她现在要顾着学业,自己也怀孕了,也不可能时不时跟着嫂子去,这事儿真是没法。 只能是平时遇到了,天天叨叨,多吓唬吓唬,兴许就能有用了。 这么随口说着,关彧馨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那天突然有个人,来咱们家,说是找他外甥女,说他姓洛,侄女叫苹苹,我听着,是不是就是找宁苹的,便让对方留了个地址,想着回头问问宁苹。” 林望舒:“姓洛?那肯定就是她舅舅了,可算是找来了。” 她到底是有上辈子的经验,一听就知道,这就是了。 关彧馨:“那我赶紧和宁苹说,让她去找找,如果真能找到,这孩子算是找到亲人了。” 说到这里,她叹了声:“倒是挺挂心她的,想着如果听轩和她成了,好歹这孩子也有个家,要是能找到她舅,你二哥非不想娶人家,也就算了,不至于那么挂着了。” 一时又道:“就你二哥那性子,我瞧着,他和他那些古董过去吧,反正你大嫂已经怀上了,我管他干嘛,我先顾着你大嫂肚子里的孩子!” 林望舒笑:“妈,可不就是嘛,先不用管他,赶紧告诉人家宁苹,让人家找到舅舅,这才是正事!” 其实她二哥倒是不担心了。 上辈子二哥认识的那个二嫂,这辈子二哥去了故宫工作,够呛能遇上了,她感觉二哥的命运已经变了,一切都变好了。 母女两个好生说了一番话,临走前,关彧馨又问林望舒要吃什么,想着给她做了来吃。 林望舒想来想去:“也没别的想头,倒是去年那个什刹海的荷叶茯苓真是不错,挺新鲜的,当时我们做了荷叶茯苓鸡,吃着好,还有那个鲜藕,也好吃,不知道这季节有了吗。” 关彧馨一听,噗地笑出来:“你嘴可真挑,巴巴地记着这个,行了,赶明儿一大早让你二哥过去什刹海,多买点!反正他明天也没事!” 到了第二天,林听轩果然来了,提着新鲜荷叶还有莲藕。 他先打量了一番林望舒的肚子,之后道:“咱妈说了,让我没事勤跑你这里,以后我故宫看大门,你这里我就是保卫科,给你跑腿的。” 林望舒听着忍不住笑,看他眼底有红血丝:“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林听轩:“我昨晚值班,想着这不是正好,值班完了就去什刹海,给你弄了鲜货,顺路送过来。” 说着,他打了一个大哈欠:“我回去睡觉去了。” 林望舒:“二哥,你吃饭了吗?” 林听轩:“回家随便吃点得了。” 林望舒到底心疼:“你先别回去了,回去也没人给你做饭,你先躺那会儿眯一会,正好田姐在做饭,做好了,吃饱了你再回去睡。” 其实林望舒本来还想打听下他的心思,不过看他困成这样,也就算了,不忍心他再挨困了。 林听轩听着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响儿:“行,那我先睡一下,困死了。” 林听轩睡了一小会,醒来,也精神多了,吃饱喝足,他不太困了,就要走,林望舒正好要过去北大,兄妹两个便顺路一起过去。 林望舒便提起来宁苹舅舅的事,林听轩:“我正说呢,明天陪她过去,给她把关,要真是她舅舅,赶紧认了亲,回头办手续,帮她把户口落下,我算是没心事了。” 林望舒听着,笑叹:“瞧你这意思,还真把人家当闺女了!” 林听轩叹了声:“那可不,送佛送到西天嘛。” 林望舒纳闷:“哥,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林听轩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女人,你哥我暂时没那想法,也没那功夫!” 林望舒闷笑:“行,纯爷们儿,那你惦记着什么?” 林听轩背着手:“还能怎么着,先在故宫混着,最近我已经拜了王世回大先生为师,跟着他学,也在看他的书。” 林望舒意外:“王世回?” 林听轩颔首:“对,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关门弟子了!” 林望舒叹,翘起大拇指:“哥,你真行!” 那王世回,以后可是鉴宝界的名人,大学问家,自己哥哥如果拜在他名下,那以后就靠着这个名声,也足足够了。 林听轩呵呵一笑:“咱这故宫不是白混的,现在认识的也都是名人。” 这几天,三天两头的,陆续有人过来看林望舒,陆家的同辈长辈都来过,陆知义更是带了一堆的补品来。 来了后叮嘱她好一番,还说要带她去医院看看:“接生的大夫我都给你想好了,就林大夫吧,那可是万婴之母,咱们接生大夫一定要找最好的!” 林望舒无奈:“姑母,这还早着呢。” 她想了想,补充说:“还不一定怎么着呢。” 她上辈子,其实曾经怀孕过,也不能说是正式怀上,反正有那个动静,结果没多久就生化了。 所谓的生化,其实就是精子卵子结合了但是没能在子宫内膜着床,就这么跟着出去了,当然了还好的是那个对身体影响也不大,如果没特意关注的,一般人估计自己来了一个量多的月经。 然而她这话一出,陆知义那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你瞎说什么,怎么可能保不下来,你看你身体多好,孩子肯定健康!” 林望舒顿时觉得自己错了,只好不提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陆知义,她那些同学也来了,同学们都非常好奇她这房子,啧啧称奇,陈六芽更是直接道:“一直知道你爱人家有背景,没想到这么厉害!直接给你安排一个单人房,还请了保姆照顾你!” 同学惊奇这个,倒也正常,要知道这房子旁边可就是北大教职工宿舍。 现在北大教授们住房都紧张,原本正规两室一厅格局的,都被逼着要求腾房子,两家住一户,几乎相当于合租。 而林望舒竟然能在这一带拥有一个住处,虽然不大,只是一室一厅,但也是让人惊叹的。 冒箐箐站在窗户前往外看。 这蔚秀园原本是皇家园林,里面有山水亭台,还有绿树绕岛,从房中远远看过去,可以看到不远处碧波荡漾,芦苇摇曳。 她叹息连连:“这地儿可真好,距离咱们学校又近,风景又好,还和北大教授们为邻,风水宝地啊!” 胡杨四处看了看:“有厨房有厕所,可以做饭可以洗澡,这日子太舒坦了!” 林望舒听了,道:“也是情况特殊才这样的。” 苏方红叹息:“你平时挺低调的,真看不出来。” 林望舒解释道:“我爱人家也都是很低调的人家,平时是不可能搞这种特殊的,这次是因为我怀孕了,我的体检结果显示我贫血和营养不良,身体不好,所以我家里人急了,长辈才这样给我安排,这也是特殊情况。” 大家想想也对。 林望舒又道:“其实在我们学校,有很多人,真人不露相,看着很低调,但背景了得,你们知道化学系那个把一楼厕所给承包了天天打扫的那位吧?” 大家一听:“知道啊,挺憨厚的一个同学,人不错,很勤快。” 林望舒:“你们知道他父亲是谁吗?” 大家惊讶:“谁?” 林望舒说出一个名字,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是吗?真的假的?” 林望舒:“我说这个,只是想和大家说,在咱们学校,我这真不算什么,要不是我身体原因,婆家什么情况,我是绝对不会轻易提起的。四九城里掉下来一块砖,砸死十个人得有一个部级,谁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大家震撼过后,一番叹息,之后道:“我们学校确实藏龙卧虎。” 林望舒趁机道:“这也没什么,平常心就是了。” 其实在这个年代,一个班里,随便指一个,在多少年后,只怕都是说得着的人物。 苏方红:“这么一比,我顿时明白自己太普通了。” 林望舒听着,却是笑了:“你们没发现吗,在我们学校,除了那些又有背景又低调的,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分为两种。” 她这一说,大家都忍不住问:“哪两种?” 林望舒:“一种是恃才傲物,无视权名利的,目无下尘,狂得眼睛看天。” 大家都笑起来:“这种人太多了!” 林望舒:“还有一种就是认清本分,踏实上进。” 大家想想:“说的就是我们了。” 林望舒笑道:“我们自然比不得高门子弟,也比不得那些天纵奇才的人,不过我们也有我们的好。” 她这一说,几个同学都好奇了:“我们有什么好?” 林望舒:“你们看,北大的年轻学子们,一个个天纵奇才眼高于顶,觉得自己就是天之骄子,但其实以后步入社会,一个班里,能出一两个部长,四五个顶尖专家,还有四五个坐牢的,剩下的就是碌碌无为芸芸众生了。” 大家听着那“四五个坐牢的”,都是一怔,之后瞬间喷笑:“你说得对,可能就是这个理!” 林望舒笑道:“当部长难,当顶尖专家也不容易,当坐牢的,其实我们也没那能力,我看我们就当碌碌无为的芸芸众生最合适了。我们这个年纪,无论生在城市农村,多少都吃过苦头,现在能考进北大,至少已经跑赢了中国绝大部分同龄人,我们脑子肯定都是好使的,踏实下来努力上进,以后总能有一个好前途,甚至凭本事好歹做一点事,至于再多的,想太多真没用。” 大家到了现在才恍然,胡杨笑道:“为了我们,你也真是苦心婆口了,我们听明白了。” 林望舒:“第一种人,我们也说不得他们,因为他们确实有足够的才华,让他们看轻一切,但我们绝大部分人,其实是有一些聪明让我们超越于绝大部分人,但是又不足以让我们看轻世间一切,是不是?” 大家自然赞同,这次就连陈六芽都笑着说:“我也要被你说服了,你说得对,我们最重要的是踏实下来好好学习,把自己的专业基本功学扎实了,再讲别的,这才是我们立足的根本。” 送走了一伙伙前来探望的后,林望舒总算得了一个清净,保姆田姐是话很少的人,不怎么言语,只关心做事,林望舒倒是喜欢。 一时想着,如果真生了孩子,肯定可以请人照顾,自己也不见得多累心,这样还是有精力继续学习。 提起学习,其实自从搬过来后,她倒是方便多了。 自己单独的房间,自然是比较自由,白天去上课,或者去图书馆,回头抱着书过来自己这边的房子,可以随便地学,很安静,不会受打扰,晚上想怎么学怎么学,保姆又不敢管自己。 当然她也不敢太放纵,毕竟怀孕了,她也珍惜这个孩子,希望顺利生下来。 那天庄助理又来了,说是带着她去医院,给她检查身体。 她没办法,很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书,跟着庄助理去了。 庄助理:“最近你和殿卿通过电话吗?” 林望舒有些无奈:“去电话局打过一次,根本没接通。” 就算是国内的电话,运气不好可能都要一个多小时才接通,更不要说越洋电话,真是等半天,就算万一接通了,陆殿卿也未必方便,也许正开会也许什么的,林望舒试过两次,也就放弃了。 庄助理点头:“等会产检完,时间正好差不多,到时候你和殿卿通下电话。” 当下陪着林望舒过去医院妇产科,进行身体检查。 这次因为特意做了紧急的加急,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大夫告诉她说,她怀了双胞胎。 双胞胎? 林望舒一时脑子无法消化这些信息。 她一口气要生两个孩子?那样不是很辛苦? 大夫还给了一张b超,黑白b超片上显示了一个小豆芽,大夫告诉林望舒,这表示孩子已经10周了。 林望舒觉得这件事有点奇妙,她竟然已经怀孕十周,而且还是双胞胎? 旁边的庄助理打量着那结果,看了一眼林望舒,小心试探着道:“双胞胎,这样子也挺好的,是吧?” 第99章 第 99 章 第99章电话里的误解 听到庄助理的话,她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随口道:“没什么好的吧,双胞胎,无论是怀孕还是照顾,那肯定特别辛苦。” 庄助理苦笑:“好像是吧,不过养孩子嘛,就是这样,当父母总得付出一些,辛苦两年也就过去了,再说,也有老人可以帮衬着吧。” 林望舒有些疑惑地看向庄助理,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向自己念经:“庄助理,你家孩子多大了?” 庄助理:“我女儿三岁了,在机关幼儿园里,还好。” 林望舒听着,便稍微了解了下他们的机关幼儿园,听着倒是不错,竟然可以全托,只周日接回来,吃喝什么的全包,费用低廉几乎等于无。 庄助理:“当然我们还是每天都接回来,孩子妈妈去接。如果只周日接,孩子太小,还是受罪。” 林望舒:“只周日接?那就是一周六天在幼儿园?这样孩子肯定受大罪了,你们单位驻外的,这是生而不教!” 庄助理忙道:“不过林同志你不用担心,你们可以自己照顾。” 他声音略压低,笑着说:“反正他们老陆家不缺钱,先生的薪酬也非常高,可以雇保姆,对不对?依我看,就让先生出钱帮你们养孩子好了,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个!” 林望舒越发纳闷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作为陆崇礼的助理,为什么来撺掇这个。 她略想了想,道:“养孩子也不可能只让保姆管吧,自己肯定也要花心思,哪那么容易,又不是养小狗。” 庄助理“咳”了声:“说得也有道理。” 当下也就不再提了。 林望舒觉得今天的庄助理很是古怪,不过也没多想,她坐在车上,心里却在想着肚子里的孩子。 虽然孩子来得突如其来,不过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她还是很喜欢的,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感觉,自己可能要当妈妈了,一口气两个! 不知道陆殿卿听到会怎么想,他一定也会挺高兴的吧? 当然了,他在外面,高兴也白搭。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能回来…… 这么胡思乱想着,林望舒忍不住问庄助理:“他知道我怀孕的事吧,他怎么说?” 陆崇礼前几天肯定不高兴,如果他将这个消息通知陆殿卿,就算他不说什么,陆殿卿从他态度上估计也能感觉到不对吧? 不知道陆殿卿会接收到什么信息? 庄助理看她这样,笑叹:“林同志,我作为殿卿的朋友,只是把你现在的情况原本说了一下,至于殿卿怎么想,你可以电话里问问他。” 林望舒侧首打量着他,觉得他笑起来有点无可奈何。 当下庄助理带着林望舒过去了单位,一进那庄重的大门,林望舒又想起来陆崇礼,忍不住问:“我要不要先去见见父亲?” 庄助理:“不用了,先生今天很忙,可能没时间见你。” 听这话,林望舒松了口气,她现在想起之前自己的行为,多少有些羞愧。 虽然情有可原,但确实太过漫不经心,以至于并不想去面对那个冷着脸的陆崇礼。 不去面对最好了。 她正庆幸着,就见旁边庄助理欲言又止,之后苦笑了下。 林望舒见他这样,也没敢细问,毕竟如果陆崇礼不高兴,她也做不了什么…… 心里想着,等过一段,陆殿卿忙完了,他回来了,那到时候两个人一起去面对,她压力就会小很多,有什么事,让陆殿卿去说就是了。 庄助理带着她过去了办公室,之后帮她接通了电话,果然陆殿卿就等在电话那头。 陆殿卿温声问道:“庄助理带你过来单位打电话的?” 林望舒:“嗯?” 陆殿卿:“身体怎么样?” 好久不见他了,还挺想的,林望舒听到他的声音,鼻子发酸,说话也有些无精打采的:“还行,其实我觉得自己身体挺好的,就是前一段学习有点紧张,现在吃好喝好的,自己也注意休息,就好多了。” 电话那头听到这话后,安静了好一会,才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可能是出国前那几次,有些大意了。” 林望舒想起这突如其来的事,便长叹了声:“估计吧,谁想到呢!” 陆殿卿:“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林望舒:“什么意思?” 陆殿卿却没说话,夹杂着电磁声,她能听到他浅淡的呼吸声。 林望舒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陆殿卿,你什么意思?” 陆殿卿终于开口,话筒里传来的声音略显艰涩:“你如果实在不想要,也可以,长辈那里,我会处理好。” 林望舒不敢相信:“不想要?” 接下来,她便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昨天和父亲通话,我和他提了,目前我工作太忙,没办法回去,我告诉他,这件事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林望舒深吸口气,需要商量下? 她这里半响没说话,陆殿卿进一步解释道:“我查了一些国外的医学资料,你现在妊娠时间不长,如果你真的那么不喜欢,也可以考虑下别的选择。” 林望舒打断他的话:“陆殿卿,你不想要就直接说,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怀孕了,结果你告诉我,可以考虑别的选择?意思就是打胎?妊娠时间不长?你怎么不自己怀孕打胎一个呢?你知道会流很多血吗?” 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会得到安慰,会一起接受惊喜,结果他这么说? 她对着话筒,恼道:“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你到底在想什么?陆殿卿,你这人脑子有病!”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也许是她声音有点大,惊动了庄助理,庄助理马上跑进来了:“林同志,怎么了?” 林望舒咬牙道:“没事。” 庄助理蹙眉,无奈:“林同志,你冷静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林望舒深吸口气:“我出去走走,我需要冷静下。” 庄助理:“好,你先在院子里走走。” 说完,庄助理忙喊了旁边一位女秘书,请她帮忙陪着林望舒在外面走走。 林望舒:“谢谢了,不用,我想清净清净,不要跟着我!” 走出去单位东楼,她走到了旁边桑树下,无力地站在那里,想着上辈子的那个自己,也想着这一生的自己,想着陆殿卿说的话。 他怎么可以这么说,他竟然这么说! 她从皮包里掏出来那个牛皮袋,里面是才拿到的b超单,上面有两个小小的豆芽,那是她和他的孩子。 而他,连问都没问,竟然说可以考虑别的选择? 她只配得到这么一个回应吗? 他怎么这么心狠手辣! 这时候,庄助理急匆匆跑来了:“林同志,殿卿打回来的电话,你要不要接一下?” 林望舒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看他因为跑得急,汗水正顺着脑门往下淌。 庄助理胡乱擦了一个汗:“殿卿很着急,他一直在问我你在哪里,他让我找你接电话,他应该很担心你,林同志,有话好好说,他在国外,最近真的很忙,压力也非常大,他也很担心你,你这样挂电话,他肯定受不了!” 事实上陆殿卿在电话里急得声调都变了,他和陆殿卿认识好几年了,从来没见陆殿卿那样过。 林望舒看着庄助理,慢慢冷静下来。 她作为一个孕妇,一个其实已经期待孩子降临的孕妇,乍听到“别的选择”,她心里非常不舒服,下意识就是反感,所以就对陆殿卿发了火。 但冷静下来想想,他并不是那种人。 所以她让自己平静下来,道:“那我这就回去。” 庄助理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忙道:“快快快,殿卿估计都等急了——” 一时他又道:“别,别走太快,姑奶奶,你可小心些吧!” 林望舒又回到了办公室,拿起来电话。 她在拿起电话的那一刻,就听到陆殿卿嘶哑的声音:“林望舒?是你吗?” 林望舒:“是我。” 陆殿卿的声音便从电话中急切地涌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以为你不想要,怕你觉得受委屈,你情绪又不好,我以为你不知道怎么办。” 林望舒挖苦他:“你自己也不想要吧,你肯定这么想的,不然怎么能张口就来?你可真行,你妻子怀孕了,辛辛苦苦千里迢迢给你打电话,你竟然这么说?那你知不知道,我怀的是双胞胎,双胞胎!你这么狠心,一口气把你两个孩子扼杀在摇篮里!陆殿卿你竟然是这种人!” 她知道她这么说,他一定很难过,但是这一刻,她就是想把刚才自己所有的心痛全都抛给他,让他难受,狠狠地冲着他心尖来一刀! 电话那头的陆殿卿显然是被消息震到了,语气更慌了,忙哄道:“望舒,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不知道怎么办,你之前一直告诉我要小心不能怀孕,我怕你因为这个生气,再说你刚才和我说话,听起来情绪非常不好,我以为你不想要,而且我不知道你怀的是双胞胎。” 林望舒听着,多少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之前也确实表现得不想要,他姑姑说起要孩子的时候她就很反感,提这个就会呛起来,后来考上大学,到底刚上大学,还新鲜着,他又匆忙出国了,所以她心底想法的改变也只是自己心里想想,没和他提过。 况且,自己刚才那无可奈何的叹息,他误会也是情有可原。 而如果自己真的在犹豫要不要,他却劝着自己留下孩子,那她也会不舒服。 所以冷静下来后,她到底是问:“那你心里怎么想的?” 电话那边便陷入沉默,她只听到略显紊乱的呼吸声。 林望舒也没说话。 好了半响,陆殿卿才哑声道:“听到你怀孕,我当然很高兴。可我现在不在国内,我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法照顾你,所以我也没资格想怎么样,我就是怕你不高兴。” 林望舒无奈:“那你就不会安慰我一下吗?说点好听的也行,甜言蜜语你会不会?” 提起刚才,她还是很委屈,控诉说:“我怀孕了,你竟然那么说,倒好像孩子不是你的,说得那么轻松,你怎么可以这样!” 陆殿卿忙道:“是我的错。” 林望舒:“还有,父亲那里,他一定认为是我撺掇你的!” 陆殿卿忙道:“父亲知道你怀孕后,不由分说就把一切都安排了,他处理得太强硬了。依你的性子,我怕你不接受,如果万一你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者气不过闹起来,我得提前在父亲面前争取一些空间,给你选择的权利。” 他进一步解释道:“他知道我们还没通话沟通过这件事,所以我第一时间那么说,他只会认为是我的想法,生气也会冲着我来,不会怪到你头上,这样无论后续你怎么选择,都可以,不至于因为这件事被逼着非要如何。” 林望舒这么说了一通后,其实气也消了。 想想这事,陆崇礼几乎是以雷霆之势就把事情给安排妥当了,如果她真心不想要,那她确实会逆反,会生气,会和陆崇礼发生冲突。 而自己的想法没有及时和陆殿卿提过,陆殿卿的信息滞后,对自己的反应预估自然错误,从这点来说,他先在陆崇礼面前为这件事做铺垫,以便给自己选择的空间,他也有他的考量,这也算是他的一种体贴和包容了。 气是消了,但她还是有些意犹未尽,便故意道:“反正你刚才那么说,很败兴,而且很不吉利,也许我们的孩子以为我们不欢迎它,它就跑了。” 她突然讲究起来封建迷信,并以此谴责他。 陆殿卿对此毫无异议,他甚至觉得她确实应该使小性子耍脾气,她本来就应该这样,她如果不耍小性子那都不对了。 事实上从知道她怀孕开始,他就担心她的想法了。 现在她能顺利接受,这已经很好很好了。 现在他自然只能哄着,赶紧说尽了好话,如果不是怕惊到旁边的同事,他可以更低声下气。 林望舒听着,这才算勉强满足,也就点到为止:“好了好了,就这么着吧,我们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这时候,电话那头好像有人和陆殿卿说话,陆殿卿忙道:“稍等下。” 之后,话筒被捂住了,林望舒只听到一些模糊的英语。 等过了好一会,陆殿卿才放开话筒,低声道:“好了,没事了。” 林望舒听出来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的,便道:“你们现在没休息,在工作?” 陆殿卿略带了一丝哑:“是,这两天有个重要的工作,不过忙完了就能稍微休息了。” 林望舒轻叹:“你注意保重身体,其实我这边还好,好吃好喝的,还有人伺候着,我也没有想吐的感觉,已经很幸运了。” 陆殿卿便笑了,经过话筒的笑声温醇中带着柔软的沙意:“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我听说你今天去医院检查?怎么样?大夫说什么了?” 林望舒:“都挺好的,还做了b超呢。” 她这一说,电话那头顿了顿,之后才小心地道:“b超,是能看到孩子们吗?” 也许是看不到人的缘故,传入耳中的声音便格外被仔细解析,于是她竟然清楚地辨别到,在他提到“孩子”这两个字时,那声音异常地轻软,像是稍微重一些,便会惊醒了熟睡的婴儿一般。 林望舒的心便溢出温暖来,她想起孩子,也无限地向往喜欢起来,于是低声道:“看到了,不过也看不出来是孩子,就是两个……小豆芽?” 电话那头的陆殿卿仿佛被这个形容触动到了,他低笑,轻声道:“把b超的成像给庄助理,请他传真给我吧。” 林望舒也笑了:“好。不过你根本认不出来,真就是两个小豆芽,其中一个被挡住了,还很模糊。” 陆殿卿声音被压得越发低:“那我也想看看。” 在那低低的吐息声中,林望舒感觉到了他的期待,不过却忍不住打趣道:“这么急啊……” 陆殿卿:“我已经找了一些国外关于妊娠怀孕方面的资料,认真看了一些了,b超的影像我应该能看懂,可以看看我们的孩子发育成什么样了。” 林望舒笑着哼哼:“真是一个好学生,看来学了不少东西。” 陆殿卿试探着道:“我听庄助理说,你最近学习很紧张?” 林望舒想起自己的学习重任,轻叹了声:“就是突然觉得,有很多需要学习的,想尽快掌握。” 陆殿卿安慰道:“你也别太有压力,现在你怀孕了,凡事想开点,多放松,你一直都比较聪明,跟上学校课程肯定没问题。” 林望舒:“嗯……我知道,我肯定比以前注意,不会让自己太辛苦的。” 陆殿卿:“你大概什么时候生,那个不是可以算生的时间吗?就是那个expecteddateofchildbirth。” 林望舒:“说是一月份生,那就是冬天过年时候了。” 陆殿卿:“七月份,我能回去一段时间,到时候陪你一个月,然后生之前,我会想办法再回去,我会提前打报告,安排好这一切。” 他的声音温润包容,带着一种别样的安抚力量。 林望舒软软地道:“其实没事,你工作也挺重要的,不回来也没关系。” 冷静下来想想,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生孩子有医生,怀孕过程中的问题,都有人帮着解决。 不说她那公公了,肯定好吃好喝好保姆好房子供着她,就是姑姑陆知义都放话会给她找最好的大夫,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再说还有娘家,父母哥哥都会处处照顾自己。 于是她安慰他道:“放心好了,我挺好的,你也不用想太多,你想,你回来也不能帮我生孩子是吧?” 陆殿卿哑然,不过还是道:“我想陪着你,看着孩子出生。等孩子出生了后,我们也忙完了,我到时候就留在国内,不会出国了,这样可以照顾你和孩子。” 林望舒听着他的安排,越发觉得,生孩子也不是那么可怕。 她便笑着说:“反正不回来也行,不过你能回来的话,回来也挺好的。我可是听说生的时候会很疼,我疼了我就可以咬你,让你也跟着我疼。” 她这么笑的时候,电话那头的他却没笑,竟然有些认真地道:“好,如果你疼了,你就咬我,我不怕疼。” 林望舒轻哼,很有些得理不饶人:“那当然了,就咬你!” 两个人这么说着,林望舒自然心情好多了。 不过这么说话间,她想起来陆崇礼,却是有些担心:“父亲那里,现在该怎么说?” 陆殿卿温声道:“我会和他打电话,你不用多想。” 林望舒想起这事,却是有些愧疚:“其实这件事确实是我大意了,也不能怪父亲恼火。你和他说要考虑,他应该也挺伤心的吧。” 她想起来庄助理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那似有若无的试探,以及话里话外的劝说,现在总算明白了。 陆崇礼以为他们可能不想要这个孩子,显然有些伤心,但是以他的立场和性格,也不好劝她什么,便干脆不想看到她了。 工作可能确实忙,但避而不见,其实就是恼火和失望。 再进一步想,他雷厉风行地为晚辈安排好了一切,结果回头人家一个电话告诉他,我们不一定想要呢,需要考虑考虑,那一刻,这位老父亲心里的滋味,简直不敢想象。 她想了想,道:“你打电话是你打电话,我还是应该和父亲说一下,不然挺过意不去的。” 陆殿卿低声笑着道:“那也行,不过你不用担心,父亲不会生你的气,就算恼火,他也会冲着我来,他顶多是不想看到你,你躲着就行了。” 林望舒抿唇笑:“我知道。” 等挂了电话后,庄助理过来,打量了她一番:“林同志,看来你现在心情不错。” 林望舒:“庄助理,我能给你提一个意见吗?” 庄助理一愣:“什么?” 林望舒:“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以后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别绕弯子了,不然你白白对牛弹琴,我也听不懂。” 庄助理略怔了下,之后苦笑:“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怎么就对牛弹琴了呢?” 林望舒:“好了,这件事就算了,我现在想给父亲留一个便条,麻烦你转交给他,可以吗?” 庄助理笑道:“当然!来,我给你拿纸笔。” 庄助理拿来纸笔后,林望舒想了想,便写道:“父亲,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最近感觉很好。我今天去医院检查,发现是双胞胎。我会好好休养身体,按时产检。” 看着自己写的这字条,她觉得还是很有些水平的。 看似简单,但至少表达了三层意思,第一层是表示感谢,心领了,不是不识好歹,第二层是告诉他一个好消息,至少这个消息能冲淡他的伤心,第三层是委婉地表示,自己想要这个孩子,会养好身体认真产检生下这个孩子。 将这字条给了庄助理时,她笑着道:“麻烦庄助理要提下,这是我和殿卿通过电话后,写下的便条。” 这样的话,也算是变相地告诉他自己和陆殿卿商量的结果,省得他提心。 庄助理长出了口气,满足地叹道:“那就好,林同志,我总算放心了。” 他便觉得,明明自己不是爸爸也不是爷爷,为什么他比他们父子都操心呢? 林望舒也觉得松了口气。 陆崇礼很忙,一时半会也没空搭理自己,他看到这字条明白自己的意思,至少不会误会了,等过一段,心平气和了,大家也就能公慈媳孝友好相处了。 果然,七八天后,庄助理提着一兜子营养品过来看她,说这是陆崇礼代为转交的,并且带来一句话:“先生说,让你好好休养身体,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他,他说七月份殿卿会回来,到时候让他多在家住一段。” 林望舒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这荒谬的公媳小矛盾,算是无声地化解了。 第100章 第 100 章 第100章约翰逊大词典 算是以一种无声的默契方式化解了公媳矛盾后,林望舒也没什么大心事了。 有了保姆的照顾,生活琐事上她完全不需要操心,可以说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这样她竟然更能全力以赴地学习了。 她在图书馆借来了很多激光方面的书籍,连爱因斯坦的几本著作都借来了。尽管她读起来非常费力,但也开始试着去看,慢慢地理解,需要哪些基础知识她可以自己再学着补充。 而更让她惊喜的是,她现在所住的这蔚秀园是北大教授的宿舍,所以在这里出入经常可以碰到一些大名鼎鼎的老教授。 那些老教授可能衣着褴褛,可能步履蹒跚,可能提着一个菜篮子刚从小卖部回来,从外表看,实在是很容易忽略他们,以为他们就是大杂院里的一老头子。 但事实上,他们的名字可能如雷贯耳,自己在他们面前简直连提鞋都不配! 林望舒上辈子好歹是混北大的,对于北大那些教授还是熟悉的,她很快就瞄上了几位,比如其中一位桑教授,那可是新中国时代的第一批大学生,是1952年院校调整前培养的理工人才,十几年前他研究的固液火箭推进剂燃烧可是为新中国解决了大问题。 还有其它几位,虽然不是激光领域的,但在物理方面也有些建树了。 她当下做了两手打算,一方面叮嘱保姆做一些好吃的,比如炸素鸡炸肉丸什么的,故意在老教授们路过的时候,放在窗台前,散发出香味。 一天如此,两天如此,等哪天,她便主动端出来盘子,请他们品尝,老教授们自然不要,但她热情相待,老教授们便也客气地受了。 这么一来二去,她慢慢地也就和老教授们搞好了关系。 搞好关系后,也不敢贸然就请教问题,只是说起自己学习的迷惘来,比如想读懂爱因斯坦的文章,应该具体哪些,该如何构建自己的知识体系,请教对方有哪些文章可以推荐。 当她提起这些,教授们总是比平时更为热情,一个个滔滔不绝起来。 这倒是也不奇怪,毕竟过去十年,学校里被塞了一堆的工农兵大学生,那些大学生什么水平大家都懂,估计初中数学都没学明白,根本听不懂课。 遇到林望舒这种弟子,他们其实也喜出望外一片殷切恨不得把自己所学尽数传授。 偏偏林望舒又求知若渴,比他们正经带的研究生还渴望学习,而且偶尔还能提出一些“前瞻性”的问题。 这让老教授们惊喜异常,对林望舒也多了几分赏识,于是没多久,几位老教授就很习惯于过来林望舒这里,吃口点心,讨论讨论学术问题。 对于从老教授这里获得的那些浇灌,林望舒其实并不能很好消化,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基础薄弱,理工科的学问不是一蹴而就的,还是得脚踏实地打基础。 所以她只能努力学习,别人跟着学校课堂上的教程来就行了,她却在额外并行着再多学几门,不但要多学,还要赶进度。 学习这个事情,以前当成一件任务,仿佛也很难,但是现在,这些学习内容就是她急于跨过的鸿沟,只有跨过这些,她才能补足这个世界的短板。 于是那些艰涩的内容竟然并不是那么枯燥了,林望舒啃得津津有味。 只是因为这个,她倒是很少参与班级里的活动了,连之前那个体育委员的任务,也辞职了,转给别人了。 她只是上课,去图书馆,别的时候,简直仿佛在校园里消失了。 最近大学里更热闹了,除了两派大学生抗争得火热,大饭厅的舞会开了又开,又闹腾出另一桩事。 因为今年一下子大规模招生,学校后勤跟不上,现在的食堂菜品非常单一,食堂里甚至连桌子都艰难,大家伙很多人都要站着吃饭,于是北大学生会生活部便在三角地贴出了致校长的公开信。 这事一出,整个校园都轰轰烈烈,所有七七级学生纷纷声援,甚至喊出了“培源完败元培”的大标语。 他们所说的元培,自然是曾经的蔡元培校长,而这位培源,却是当任校长的名字了。 好在这么一闹腾后,后勤总算是跟上了,菜品据说也改善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大家伙,学习本来也紧张,没人在意她这种小事了。 谁知道那天,她抱着课本去上课,却去晚了一步,几个舍友帮她占的位置也被别人占上了,她只好随便坐在最后面。 过了一会,就见有人坐在她身边了,抬眼一看,是叶均秋。 上课上到一半,到了自由讨论的时候,叶均秋终于和她开口说话:“上次的事,没要紧吧?” 林望舒:“还好。” 叶均秋:“你爱人的父亲看着气势就是不一样……我没给你惹麻烦吧?” 林望舒无所谓地道:“还好,依我公公的气度和涵养,是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再说本来也是误会。” 叶均秋却疑惑:“那你怎么搬出去了?你到底是犯了什么高门大户的禁忌?” 林望舒:“怀孕了。” 叶均秋微惊,侧首看着林望舒半响,最后终于道:“原来是怀了太子爷,怪不得,恭喜你。” 林望舒笑了笑:“瞧你这酸溜溜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想怀一个试试呢。” 叶均秋没理她的打趣,拧眉:“你爱人呢?你怀孕了,他都不管你?” 林望舒呵笑:“我爱人自然不是那种没事混日子的,他很忙啊,没办法,国家栋梁可不得忙着为国尽忠,我作为他的爱人,当然都能理解和体谅。” 叶均秋:“说得也对,小林师公这么优秀,当然忙着国家大事了。” 林望舒眸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之后淡淡地道:“你好不容易得来的补录机会,少操心那些有的没的,麻溜儿好好学习,不然哪对得起这种好运气,是不是?” 叶均秋懒懒地道:“小林老师说得对……” 林望舒:“听说你跳舞跳得很好,不少女同学都想和你跳?” 叶均秋:“马马虎虎吧,我也没特意学,可能是天赋。” 林望舒正色道:“你现在是大学生了,跳舞跳得好自然不错,但是做人不能不踏实,好好学习吧。” 叶均秋无奈,解释道:“小林老师,我知道,我一直学习也挺用功的。” 林望舒:“是吗?” 叶均秋:“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怎么装小灯?” 林望舒一想,也有道理,不过还是叮嘱道:“期末考试,我可是要看的,你要是考试不如我,那我可看不起你!” 叶均秋苦笑:“小林老师,和你比,我还真自愧不如,现在别说我们物理系,就是整个学院,谁不知道你林望舒刻苦用功,前几天连咱们系的教授提起你来,都连声夸!大家都表示,一定要向林望舒看齐!” 林望舒:“反正你也别太差了吧,好歹前十名,不然以后不要叫我小林老师了。太差了我嫌你丢人,不认识你!” 叶均秋无奈,拉长了调子:“知道了……” 这时候,这堂课差不多结束了,林望舒抱着书打算离开,谁知道学生会的副会长竟然找到她,说是想发展她入会。 听到这个,林望舒也是惊讶,心想我连我们班体育委员的职位都辞了,你竟然还想着拉我进学生会? 她二话不说,自然拒绝,那副会长能做到这个位置,自然不同凡响,雄韬伟略,很有辩才,给她列举了进入学生会的种种,也讲了当代大学生的责任,讲得激情昂扬。 她听完副会长的话后,只有一句:“可是我怀孕了呢……” 副会长顿时愣住,视线扫过她平坦的肚子,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准备了一百个说服的理由,每一个都能让林望舒无话可说心甘情愿加入,但是“怀孕”这种,却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只好尴尬地说:“怪不得呢,怪不得呢,那你好好养胎,好好休息,以后我们再聊!” 副会长铩羽而归,林望舒勉强得了清闲,这事反倒是让几个舍友叹息。 陈六芽更是道:“副会长来拉你,这是要发展你当他嫡系,他看好你,你应该加进去。” 林望舒:“我哪有那功夫,去开会都嫌浪费时间。” 陈六芽叹息:“你可真是无欲无求,可惜了!” 尽管林望舒一再表明志向,但是不得不说,林望舒的条件确实得天独厚,就凭她的作文曾经上过人民日报,这就是可以津津乐道的资历了。 更何况还有婆家的助力,陈六芽羡慕,但也没法。 对于这些,林望舒一概没兴趣,她现在和一些教授打得火热,已经多少能听懂他们探讨的一些问题了。 这让她更有种想补足短板的冲动,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 至于什么学生会,那都是扯闲篇! 林望舒日子过得紧张忙碌,却又舒服自在。 关彧馨心疼她,变着法儿地给她做好吃的,一大早起来熬鸡汤熬鱼汤的,熬好了给肖爱红留一份,另外拿着搪瓷缸子装了鱼汤,用白毛巾包着带过来给林望舒。 她知道林望舒那性子,都是要盯着林望舒喝下去这才放心。 一时在那里叨叨道:“要不是你怀了,我肯定没那么大心劲儿熬,不过你嫂跟前,我就说是给她熬的,你顺便的。” 林望舒笑了:“妈,我这里还有粮票和钱,你拿点过去,不然总这样,我哥未必说什么,还真怕我嫂多想。” 关彧馨:“哪至于,你这里怀着身子,那不是应当应分的,你哥屁都不会放。” 一时又说起宁苹来。 “还真是她舅舅,你二哥帮衬着,把人家查了一个底儿掉,最后放心了,现在宁苹认了舅舅,她舅舅帮衬着给她落户口呢,肯定花不少时候,但到底是有盼头了。” 林望舒松了口气:“那就行,现在认了舅舅,以后结婚什么的,好歹有个帮衬给把关,不至于胡乱来。” 关彧馨:“可不是嘛!你二哥这种人,我是不指望他了,随他去吧。” 一时又提起来:“说起来,上次那个追求宁苹的,你二哥打听了打听,说她那个对象的爸就爱打人,对象的妈不是死了,是被爸打跑的,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没准以后娶了媳妇也爱打媳妇。你二哥气得够呛,说不让宁苹和这个人接触。” 林望舒:“是吗?那敢情好!” 关彧馨:“当时你二哥还嚷了宁苹,让她离对方远点,为了这个,宁苹还哭了,不过好在,确实那小伙子不合适,没成。” 林望舒:“啊?我二哥嚷嚷宁苹了?” 关彧馨叹了口气:“那可不,也不知道你二哥怎么想的,反正听说这事,气得眼睛都红了,说这种男人怎么也不能嫁,我看他心里是把宁苹当自己闺女了吧!” 林望舒无奈,叹道:“可真是操心的老父亲哪!” 这话听得关彧馨也是哭笑不得:“所以我说,人家找到舅舅,他可消停消停吧!” 这么说了会儿话,关彧馨要走,林望舒想起来,去柜子里找了找:“妈,我怀孕了后,陆家那边亲戚长辈的,都给我送了不少补品,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你提一兜子吧,回去给我嫂吃用吧。” 关彧馨:“得,你自个儿留着呗,她也不缺嘴。” 林望舒:“我这里东西真不少,你带着这个,阿胶糕,补血的,还有这个银耳,都是好东西,不一定现在吃合适,回头生了再补也行,拿着吧,不然我这里也吃不了。” 林望舒也是想着,自己妈时不时往自己这里跑,送吃的送喝的,怕嫂子那里有意见,好歹有来有回。 关彧馨看那柜子,闺女这里确实不少这种补品,各样都有,便也拿了那份阿胶:“这个我带着吧,家里没这个,回头熬了再给你带点过来。” 她是想着,有了这阿胶,自然能堵住儿媳妇的嘴。 女儿这里好东西多,她拿着给儿媳妇和女儿都做了吃,这不是就皆大欢喜了吗? 一时问起来:“他们家倒是挺上心的,这前前后后给你送多少好东西,我看上次你公公为这事不高兴,他后来来过吗?” 林望舒:“没,殿卿不在,他怎么可能随便来我这里,倒是让他的助理捎过几次东西,还给我不少副食票饭票什么的,让我增加营养,我其实不缺,不过他给了,我也就没客气。” 要是当面给的,不要就不要,现在这种转交,她也就认了,不想为难庄助理,更不可能跑眼跟前说什么。 反正房子她住了,保姆她用了,饭票而已,要就要了。 关彧馨这才放心:“那倒是好,你好好养着身体吧,可别瞎闹腾,安分养胎,想吃什么就说,我做了给你送过来。” 林望舒:“我明白。” 进了六月后,各门功课进入了总复习阶段,学习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平时用功不用功的,都疯狂地啃书,拼命往自习室里钻,往图书馆里钻。 林望舒几个舍友偶尔实在找不到去处,也跑林望舒这里来学习。 林望舒现在也开始复习这学期的几门课,她虽然最近狂学了不少,已经有了一个整体的知识架构,但是有些还不够精,还需要深入耕耘,而这学期的几门课程并不容易,其中有一位老师据说非常严厉,很容易挂科,林望舒也不敢掉以轻心。 一起复习的时候,几个舍友都惊讶地发现,比起之前,林望舒的思维以及各方面都不一样了,对于一些问题的见解比以前更深了,谈起问题来,很有些高屋建瓴的感觉了。 林望舒自己倒是没觉得什么:“我现在和这边宿舍住的老师交流多,想法当然不一样,不过基础不够扎实,还是得多努力学。有时候我都怕自己眉毛胡子一把抓,自作聪明了。” 但是舍友们不觉得,她们觉得林望舒自从搬出宿舍,好像确实学问精进了不少。 冒箐箐羡慕:“蔚秀园果然是风水宝地!” 七月初的时候,各门课都陆续安排考试了,考试完后,大家一下子放纵起来,不过林望舒不敢。 她已经怀孕四个月,结果这时候竟然有了妊娠反应,总是犯恶心,她有些害怕了,怕后面自己的身体不能支撑学习,可是她觉得自己耽误不起,所以只能趁着现在努力学习。 其实暑假是最好弯道超车的机会,她不用去上课了,可以专心地从图书馆借了书闷在家里学习,如果有不会的问题,那不是有现成的老师邻居嘛。 这天,总算考完最后一门课,她刚松了口气,结果几个学生一起来看她了。 有陈爱国,有冯秀荷,还有其它几个平时要好的,叶均秋竟然也跟着来了。 他们提着一兜子东西,红糖鸡蛋挂面,还有一方五花肉。 林望舒意外:“你们干嘛给我买东西,我不缺吃的。” 这些学生上了大学,有补助,但也就那样,饿不死,撑不着的,如果平时想买个什么多余的花样,那就完全不够用了。 陈爱国:“小林老师,这是我们几个攒着凑的,之前听说你怀孕了就说来看你,不过那不是要期末考了,怕耽误你,就没敢,现在才来的。” 林望舒笑了:“行,这心意我领了。” 没想到年纪轻轻,已经享受了学生的孝敬,这感觉真好。 冯秀荷:“小林老师,你看着一点没变!” 说这话的时候,她好奇地看着林望舒的肚子。 林望舒穿着一件掐腰带荷叶边白连衣裙,腰依然很细,看不出什么变化。 她便笑着说:“很快就会显出来了。” 于是几个女生便好奇地围着看,问这问那的,林望舒说起自己没有食欲的事,大家更是心疼感慨,最后突然想起来旁边的叶均秋,于是几个人一起叮嘱叶均秋:“叶均秋,你现在和小林老师是同学,你一定得好好照顾小林老师!” 旁边叶均秋一直没吭声,突然听到这个,也是一怔。 林望舒笑了:“我哪需要他照顾,他别阴阳怪气我就行了。” 林望舒这么一说,陈爱国忍不住了:“叶均秋,你什么意思?你竟然阴阳怪气小林老师?” 冯秀荷几个女生也不满:“叶均秋,你不能因为你是北大学生就看不起小林老师了,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你懂吗?” 叶均秋无奈:“行,我知道,我会照顾好小林老师,我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然而大家伙才不管,一起把他教训了一番,最后叶均秋没办法,只能耷拉着脑袋听训。 林望舒从旁看着叶均秋那样,只想说一句,活该。 临末了,叶均秋突然道:“小林老师,今天有一场全英文的国际形势讲座,你不去听吗?” 林望舒:“英文讲座?什么讲座?” 冯秀荷几个也好奇:“怎么突然提起英文讲座?你们北大过来讲课的是不是都是大人物啊,要不我们也去听听?” 这话倒是不假,北大这块地界,能在大礼堂讲课的,基本都是各路风云际会的大人物,一般人想来都来不了。 叶均秋:“今天来主讲的,还为北大图书馆捐赠了一套十八世纪出版的《约翰逊大词典》。” 林望舒:“是吗?” 《约翰逊大词典》是十八世纪英国大文学家塞缪尔约翰逊独自编纂的英文词典,畅行两百年而不衰,曾经被多少人奉为行文圭臬,据说写了《独立宣言》的托马斯,都是将这本词典当做格言录来用。 而一套十八世纪出版的《约翰逊大词典》,那自然是意义非凡了,已经是珍稀藏品了。 叶均秋笑了下:“我以为你知道呢。” 林望舒:“?” 大家都看向叶均秋,齐声谴责他:“叶均秋,你卖什么官司呢!” 陈爱国更是不客气地拍他脑袋:“在小林老师面前,你老实点!” 叶均秋只好赶紧道:“主讲人是我们小林老师的公公!全英文讲座,给北大学子深入剖析国际政治风云,并捐献了家族珍藏二百年的约翰逊大词典,这件事今天早上在三角地贴出来的,已经成热门了!估计现在已经开始了。” 林望舒也很惊讶:“是吗?” 她完全不知道…… 结果一群学生都兴趣起来了:“那是小林师公的爸爸了?我们要去看!” 他们对陆殿卿还是很崇拜的,一直都惦记着那才华横溢的小林师公,现在听说这竟然是小林师公的爸爸,一个劲地要去看。 林望舒只好道:“那好吧,我们一起去看。” 第101章 第 101 章 第101章变通下 不过林望舒他们到底晚了一步,等他们过去的时候,大礼堂已经都是人了,就连外面都是,林望舒见此,也就不想去了,冯秀荷他们感兴趣,都凑过去踮着脚尖往里看。 冯秀荷叹息连连:“小林师公的爸爸真是儒雅端正,气度不凡!” 旁边女同学:“我觉得不如小林师公好看,小林师公看着更贵气,可能因为小林师公是混血!” 冯秀荷:“哪有,我觉得小林师公的爸爸一看就风趣洒脱,看着更亲切呢!” 这时候,里面学子哄堂大笑,女同学纳闷:“他们在笑什么,我怎么都没听懂!” 陈爱国:“你英文太差了,好像这是一个英文笑话!听懂的才能笑!” 旁边叶均秋看了眼林望舒:“你不进去听?” 林望舒:“算了……不听了,进不去,站这里也累。” 其实主要是,她想起那天面无表情的陆崇礼,再想起之前那点小小的公媳矛盾,多少有点逃避。 当下道:“你想听的话你听吧,我正好去隔壁学习一会。” 叶均秋:“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太想听,我也去看会书吧。” 当下两个人便想着过去自习室学习,谁知道正好迎面碰上了冒箐箐和陈六芽,这两个人也是刚到。 冒箐箐一身剪裁合体的红色连衣裙,时髦好看,让人眼前一亮。 林望舒也是后来才知道,冒箐箐妈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是抱着大指望,费着劲儿也要女儿出人头地的,她妈妈手艺好,每每过来北京王府井,看看别人穿什么,暗地里记下来样式,回去照着样子给女儿做了来。 陈六芽压低了声音:“竟然是你公公来演讲了,我还说喊你呢,今天也没看到你!你怎么不进去?” 冒箐箐笑道:“估计望舒平时在家里听家里人讲,早就听腻了,不稀罕这个。” 林望舒:“主要是来晚了,人太多,挤不进去。” 叶均秋见她们说话,便道:“那你们先说,我先去自习室了。” 林望舒:“算了我也赶紧去吧,别回头自习室没位置了!” 当下匆忙赶过去,这个时候自习室倒是人少,座位很多,可以安静学习了。 差不多学了几页书,那边演讲也结束了,冯秀荷几个都挺激动的,盛赞陆崇礼英语是如何动人,分析国际形势如何深刻精辟,学子们是如何欢呼叫好,大家议论纷纷的,说起刚才自己的心得,觉得自己瞬间有了国际大世界观。 冯秀荷有些兴奋:“我现在才知道,小林师公家世原来这么显赫!一部陆家谱,百年中国史,这不是随便说说的!小林师公太!” 林望舒却略有些忐忑,她回想了下这两个月。 自己确实比较努力学习,但是也没有太熬夜,一般十点就睡了,这样即使早上五点多起床,也是一天睡七个小时,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足够了。 至于吃喝上面,自己一直努力吃,保姆这点应该是知道的,而且庄助理一周总会来一两次,他也什么都知道。 她分析来分析去,觉得自己是没什么错的,甚至可以说表现优秀的。 那么,她为什么要忐忑呢? 她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差生到了期末考试要被教导主任检阅了,没来由就怯了。 但其实,完全没必要!她明明那么优秀! 等几个学生离开了,她认命地往家走,果不其然,庄助理在,田姐在,陆崇礼也在,这简直是三堂会审的气势了。 况且陆崇礼衣着严肃规整,更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什么风趣幽默,儒雅随和,荡然无存。 她甚至脑中涌现一个荒谬的想法,比较能装,这是不是也是家族传承父子一脉? 她恭敬地喊道:“父亲,你来了。” 好在陆崇礼看到她后,态度还算和蔼:“考试考得怎么样?” 林望舒:“还好,都会,都答了。” 陆崇礼:“刚才去学校了?” 林望舒越发恭敬:“对,我也前去聆听了父亲的讲座。” 陆崇礼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林望舒只好解释:“人太多,没进去。” 陆崇礼温声道:“这没什么要紧,你如果比较关心国际形势,回头让小庄给你一些资料。” 林望舒:“这倒不用麻烦了。” 旁边庄助理笑道:“这个一点都不麻烦,我们的各种资料全都是现成的,要多少有多少。” 陆崇礼没理会庄助理,淡声道:“小林,外面天气不错,你陪我出去走走,可以吗?” 他问可以吗,可林望舒哪敢说不可以,自然只有点头的份。 当下陪他过去园子里。 蔚秀园在清朝末年被收归内务府,之后赐给溥仪之父载沣,本世纪三十年代燕大购得蔚秀园,之后北大迁入,这几年因为北大教职工缺少房屋住处,北大便铲平了沿湖的山脉,建造了教工住宅楼。 走出去后,便见河边水草丰茂,河流潺潺,蝉鸣之声不绝于耳。 陆崇礼停下脚步,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长条石上,那上面隐隐有字,好像是“紫琳浸月”。 陆崇礼打量了一番,下了结论:“这应该是醇亲王奕譞的字了。” 醇亲王奕譞是清朝光绪帝的父亲。 精通字画看来也是他们陆家的家承了,林望舒只胡乱点了下头,她哪在意过这个。 陆崇礼看了眼林望舒:“看你脸色比之前好多了。” 林望舒:“谢父亲关心,田姐手艺不错,我最近营养好,身体明显变好了。” 陆崇礼颔首。 林望舒见此,便不好多说什么了。 这时候,就见有两三只野鸭从水泥涵洞中游出来,在湖中带起一片涟漪。 陆崇礼开口,淡淡地道:“上次是我做事不妥,小林,我在这里给你道歉。” 林望舒听这话,一时都有些意外,疑惑地看着陆崇礼。 她没想到陆崇礼作为一个长辈竟然给她道歉…… 陆崇礼看着那几只扑棱着翅膀的野鸭子:“上次我和殿卿打电话,他说你们需要考虑一下孩子的问题——” 他提起这个,声音略停顿了下。 林望舒便解释道:“父亲,这里面有些误会,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想过别的,我既然怀孕了,肯定会要的。” 陆崇礼声音温煦:“我只是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我确实做得不妥当,我自以为是地做了安置,但其实你们可能有别的想法,而我从来没问过你,这是我的疏忽。” 林望舒无奈:“可我也没别的想法啊……” 陆崇礼:“小林,我现在知道你没别的想法了。” 林望舒神情微顿,想着他知道自己怀孕后对自己做出的安排,想着他好像还特意打电话告诉亲朋,甚至还过去和自己父母深谈过。 结果回头,突然,他儿子告诉他,这个孩子我们不打算要。 那一刻,他是什么感觉? 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荒谬可笑? 林望舒愧疚:“对不起,是我和殿卿没商量好……可能他误会了我的意思,他其实是为了我才那么说的,他怕我不想要。” 陆崇礼颔首,淡淡地道:“既然是误会,那就不用提了。” 林望舒还是很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好,之前都是我的错,太漫不经心,父亲工作很忙,却为这件事操心,后来还有这样的误会,都怪我。” 陆崇礼注视着旁边潺潺流水,低声道:“小林,你们母亲早年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其实最开始,我并不想要什么子嗣,我对儿孙并不在意。” 他苦笑了下,声音沙哑:“可她在意,她几乎是拼着命生下殿卿的。” 林望舒听这话,突然想起婆婆说的,说她九死一生才生下陆殿卿。 当时没多想,现在突然意识到了。 陆崇礼:“前年你们母亲就给我打电话,谴责我没有照顾好殿卿,我扪心自问,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好,那是她几乎用命换来的孩子,我并没有付出很多,孩子就这么长大了,所以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低声道:“这次她过来,和我聊了许多,我更觉得自己做得不好。” 林望舒想安慰一下他,但嘴唇动了动,好像并没有什么言辞。 她想着,他本来就因为和妻子的分离而低落,世事无奈,即使到他这个位置,也有许多不得已, 知道自己怀孕,自然是有些欣慰,可能也存着一些弥补过往的心思,才想着照顾好自己。 而后来的误会,他显然伤心了。 陆崇礼继续道:“小林,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和殿卿结婚在一起,我很高兴,我也把你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我知道殿卿母亲因为孕育所受的苦楚,所以那天知道你怀孕,便匆忙做出安排,本意也是因为殿卿不在,怕你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受委屈。不过我可能没有顾虑过你的感受,也没想过你和殿卿的想法。” 林望舒眼圈红了:“父亲,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件事都是我不好,我当时就是太想着学习的事了,心里压力大,就没当回事……这是我的错……” 她是没想到陆崇礼会说起这些,一时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胡言乱语。 陆崇礼眸光温和:“这些话到此为止吧,我们不要提了,说说现在。” 他的声音带着年长者特有的沙厚感,干燥温暖:“这次我过来,和你们学校谈过,你们学校的行事风格一向孤高,凡事独立特行,但你到底身体情况不一样,殿卿又不在国内,所有的事都要你一个人去面对,确实委屈。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学习压力大,或者遇到什么困难,需要什么,完全可以提出来,我来帮你解决。” 林望舒听着,心里明白,他这次过来演讲,捐赠大词典,都是因为这个,万一有什么事,学校也可以行个方便,多些照应。 要不然他那么忙,好好的没事过来学校干什么。 当下眼泪差点落下来:“父亲,我其实现在还好,学习也都挺好的,你犯不着……” 陆崇礼叹了一声:“不要哭,情绪波动会影响身体,会影响孩子,对你自己身体也不好。” 林望舒努力收了眼泪。 陆崇礼:“我以前也曾给外语学院捐送过藏书,本来那些留在自己家里也未必长久,捐出来倒是让更多人受益,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林望舒咬着唇没吭声。 陆崇礼:“本来我应该早过来,这样也能顺便看看你。不过前一段确实比较忙,安排不开,又赶上你们期末考试,怕影响你们学习。” 他语声沙暖:“其实接下来可能也没时间过来看你,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找庄助理,有事记得给他打电话。你父母那里我过去和他们聊过,一些生活的琐事就得劳烦你父母兄长了。” 林望舒忙点头:“我明白,庄助理经常来看我,我妈三不五时给我送好吃的,我哥哥也常过来看我,其实有什么跑腿的事,我二哥都会帮我干,我也没什么不方便的,都挺好的。” 陆崇礼颔首:“你父母兄长都是很好的人,对你也很疼爱,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他们了。下个月,殿卿会回来一趟,让他好好陪陪你。到时候让他也抽空陪着你去看望你父母。” 林望舒已经知道陆殿卿下个月回来的事,不过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心里暖暖的。 她低声道:“好,那等殿卿回来,我想搬回去新街口,正好放暑假了。” 陆崇礼:“这样也好,这边房子到底小了一些,殿卿回来后可能不太方便。不过到时候还是留着吧,等下学期开学,你偶尔住住也很好。” 林望舒点头,一时又想起另外一桩:“可是父亲,我们学校的生育名额应该很紧张吧?这个怎么弄?” 没有审批肯定不能生孩子,他们以前中学就有女老师怀孕后拿不到名额,只能流产了。 现在她的户口粮食关系都在大学了,大学里估计本身名额就紧张,更不可能给她这么一个女学生了。 如果陆崇礼要这个指标,肯定是能要到的,但那样的话,传到学生口中,只怕惹人非议,闹不好还会有抗争。 北大的学生到底和别处不一样,之前有位领导从武汉地方官升迁进京,儿子也跟着从武汉大学转到了北京大学,结果北大学子集体抗议,硬生生把这人赶出去了。 陆崇礼神情略顿,之后笑了:“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的生育指标不需要用你们学校的,可以走殿卿部门的名额。” 他补充说:“虽然你们母亲总说我做事刻板,但关键时候,为什么不可以变通下?” 第102章 第 102 章 第102章重逢 陆崇礼说得果然没错,林望舒很快拿到了陆殿卿单位的生育名额,并且北大也顺利地给她盖章放行。 本来这件事别人也不知道,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学生一般也不关心这个,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竟然传出去,就这么闹起来了。 还有人写了举报信,举报林望舒通过关系得到生育指标,认为北大校方处事不公。 事情闹起来后,什么传闻都有,也不过是半天功夫,就有人提起来,说前些天给北大捐献了《约翰逊词典》的,正是林望舒的公公,大家恍然,一时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甚至有人抗议嘲笑,说北大用生育指标换词典,颜面扫地。 好在学校很快出面澄清,表示林望舒的生育指标没有占用北大教职工的名额,而是走的林望舒爱人单位名额,并且在三角地贴出了切实的文件证据,大家一看,那些传言都是子虚乌有的,这个风波才算过去。 陆知义和陆殿卿四婶结伴过来一趟,对于举报信的事,陆知义非常愤怒:“应该和他们校长好好谈谈,这些学生无法无天了!我们生孩子他们管得着吗?” 一时又道:“不行我们换学校,换隔壁清华去,北大的学生就是没规矩,瞧瞧,一个个放着头发,看看人家清华,女学生规规矩矩扎着辫子,也不开什么舞会!” 清华不让放下头发,据说有些清华女学生特意跑来北大,披着头发享受自由,等回清华再把头发编起来。 以前天冷时候,清华也没湖,没法滑冰,都跑来北大滑冰。 两个学校气质截然不同,自然有人拿这个来说道。 对此,林望舒说不得什么,便反过来安慰姑母:“那三角地一会一个热点,学生天天抗议,前一段不是才抗议了嫌校长不行吗?不用搭理,几天就过去了,如果过几天还有人说,我再找姑母给我出气就是了。” 陆知义这才勉强压住火:“现在的学生哪!” 紧接着,这学期的考试成绩出来了,大家都纷纷跑过去看自己的成绩。 在这个年代,考试需要知道分数的话可以自己查,但是升级考试之类的,录取谁就是谁,你也无从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名次怎么没被录取的。 这种情况,大家已经习惯了,毕竟谁都明白,考试有时候并不意味着什么,录取谁,还涉及到家庭背景成分以及各种情况,大家都不会有异议,查了也没用,排名永远是不会公布出来的。 大家互相打听着,有人高兴有人哭嚎,微积分学教授素来严格,要求高,据说往年挂科的有不少,微积分分数出来,系里有几个挂科的,顿时垂头丧气的。 都是北大学子,都是天之骄子,竟然挂科,说出来没脸见人。 林望舒宿舍里陆续查到了自己的分数,苏方红考得非常好,胡杨和冒箐箐也不错,陈六芽成绩很一般,不过好在没挂科。 冒箐箐凑过来问:“望舒你考得怎么样?你成绩条呢?” 林望舒考完后,看自己分数还可以,就也没太在意,听到问,随口道:“还行。” 冒箐箐:“是吗?” 旁边胡杨已经拿过来林望舒的成绩看,一看之下,惊叹不已:“望舒考得挺好的,考这么好!微积分学八十四分?基础物理学竟然考了九十六分!你考这么高?” 胡杨嗓门大,她这一嚷嚷,好几个都听到了,大家都纷纷回头看,也有人凑过来。 大家都不是笨的,扫一眼,看看分数,很快和自己的分数一比,马上就有人脸色不太好看了。 那个最难的微积分,林望舒是八十多分,其它的大部分都是八十五分以上,还有一个高达九十六分的,这成绩,确实是相当出彩了。 也有人小声疑惑:“微积分她竟然考了八十四分?咱们班连张恒瑞也才考了——” 不过他这一说,马上大家都看向他,这同学马上不说什么了。 微积分老师姓彭,这位彭教授的性子,谁知道的,刚正不阿古怪倔强,从来不讲情面。 之前班里有一个学生,是领导的孩子,工农兵大学进来的,结果进了北大后,就那么挂科挂科一直挂科。 挂到最后,到了彭教授的课,专门有人找了他来说项,诚恳长谈,说这学生再挂一科,估计就得退学了,希望彭教授网开一面,给这个学生一个机会,给领导一个面子。 结果彭教授道:“你们说的,我听不懂,我只能看懂考卷。” 于是,那个学生的微积分终于在彭教授这里惨烈地被挂了,只能退学了。 再说直白点,这位彭教授但凡懂得变通,也不至于把那么多同学挂得惨烈了! 所以林望舒的八十四分,那就是八十四分,是不可能有任何水分的八十四分。 一时整个班级都无话可说,再看林望舒,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原来林望舒大着肚子的侧影竟然是那么地美妙,具有了微积分和电磁学的综合美感。 至于什么生育指标,关他们什么事,这样聪明的姑娘难道不应该生吗?那是为国家贡献人才,人家生孩子招谁惹谁了?!红眼病,全都是红眼病! 一时之间,林望舒的成绩单传出去了,不但物理系知道了,别的系也知道了,天之骄子眼高于顶,不屑那些俗务,但是对于能够超越自己的人,总是对几分敬仰和宽容。 关于生育指标的事,再也没有人说什么了。 胡杨好笑地和林望舒说起这件事来:“你不知道,就咱们班的那个陈涛,深受打击,这几天凌晨四点爬起来,绕着圆明园跑五圈,之后在湖边背书学习!人家发誓暑假不放假了,就在学校学习!” 苏方红叹了一声:“我其实也发现我肯定不如望舒,但现在这成绩出来,我也得反思反思,暑假我先回家一趟,我提前回来半个月,到时候先预习下学期的课程吧。” 胡杨:“得,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拼起来了,这让人怎么活!” 对于这个结果,林望舒自然满意。 那些纷纷扰扰,她没在意过,当然就算在意也没什么,她知道不要说陆崇礼,就算陆知义出面,也能帮她解决,完全不用挂心。 而现在,这些事以如此完美的弧度就这么落幕了,平息一切的是自己那让人称颂的成绩单,让所有的人心服口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畅快的了。 陆知义知道了,高兴得不行了,特意带着家里几个堂妹一起过来探望林望舒,之后去学生食堂吃饭,笑吟吟地说:“瞧瞧,你嫂考得多好,咱们这分数,一般人还真考不了。” 好一番耀武扬威。 这事儿很快传遍了,大家都知道那个林望舒爱人的姑母跑到了学生食堂挑衅了物理系。 不过大家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憋着一口气努力呗,看下次的。 这时候,学校终于放假了,暑假期间,大部分人都回家,不过也有同学有其它的规划。 林望舒的想法是,在陆殿卿回来前,继续住在北大的蔚秀园,她可以在这里安静学习,还可以没事多请教老师们问题。 那天陆知义和陆殿卿四婶过来陪着她去医院检查,还给她带来不少营养品,又说让七堂妹过来陪她:“万一有什么事,也可以商量商量。” 对此,林望舒觉得根本不需要:“我现在有保姆照顾着,再说身体还算方便,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 劝了半天才把她劝走,劝走关彧馨又来了,意思是让她过去白纸坊住:“这样好歹可以帮衬着!” 林望舒坚决拒绝:“殿卿过几天就回来了。” 一句话,关彧馨不说什么了,确实女婿马上要回来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进入暑假后,林望舒日子过得倒是惬意,没有了学校功课的负累,她可以尽情地给自己定计划,学习自己应该学的。 肚子大一些了,大夫建议每天适当运动,她也不敢一直闷在家里,问过大夫后,说是她这个阶段适合游泳,便干脆去北大游泳池游泳,可以沐浴下阳光,还可以锻炼身体。 陈六芽陪她爱人孩子去了,苏方红回老家了,冒箐箐和胡杨还在,偶尔会陪她一起游。 经常去游泳的有几个北大的老师,大家还可以聚在一起探讨一下学习问题,倒是也不错。 于是她每天早早起来,先在蔚秀园散步,之后吃早饭,学习,中午时候游泳锻炼,日子过得规律而有节奏。 一时又想着,等陆殿卿回来,可以让他陪着自己去游。 可谁知道,七月份陆殿卿的回程又拖了,就这么一直到了八月上旬,陆殿卿回来是回来了,结果回来后两三天,竟然没着家,只打了一个电话说很忙,之后就一直在单位忙,忙得昏天暗地。 这蔚秀园的房子有电视,偶尔林望舒也看几眼,大概知道,现在应该正是陆殿卿他们单位最紧锣密鼓忙的时候。 他不能回来,她也认了。 其实想想,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注定不能太顾家,这个早有心理准备。 况且,反正他那老父亲出钱出保姆出房子了,他那姑姑和四婶时不时走一趟照应着,她吃穿不愁,去医院有人陪着,他回来不回来她也就认了。 不过他到底有忙里偷闲的时候,那天晚上,林望舒研读着《数学物理方法》,这也是应用物理本科期间的必修课,本来应该是大三学习的,她想尽快看完。 那天看到晚上十点,她有些疲乏了。 现在已经怀孕四五个月,如果学习时间太长或者太过疲惫,肚子里就会有些动静,倒像是要抗议。 她起身,擦了一把脸,便过去睡下了。 这一躺下,就昏沉沉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感觉身边有什么动静,她猛地睁开眼,果然身边站着一个人,正俯首下来。 她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叫出来。 那人见她被吓到,忙沉声道:“是我。” 说着,赶紧打开了旁边的台灯。 林望舒看过去,台灯朦胧的晕黄中,他穿着深灰浅格纹西装,黑发微微垂在额间,薄唇略抿着,通体沉稳严谨,就连西装扣子都透着一丝不苟的气息。 林望舒看了半响,才喃喃地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确实是有些恍惚,刚睡醒,被吓到了,况且自从她搬过来蔚秀园,他根本没来过。三更半夜,突然这么熟门熟路地出现,这太突兀了。 陆殿卿看她懵懵的样子,也是怕吓坏她,尽量放低了声音道:“回国后,有许多工作要交接,很要紧的工作,必须立即交接给同事,一直在开会,腾不出时间来。今晚开完了会,总算有时间,正好父亲的专车在单位,他让司机把我送过来了。” 他试探着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你刚才好像吓到了。” 林望舒现在脑子终于清醒了,也意识到怎么回事了。 她摇头:“没事,就是刚才有点懵,还好,这哪用去医院。” 陆殿卿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低声说:“那就好。” 林望舒:“你……” 两个人已经小别四五个月,大半夜突然以这种方式见面,她也有些不知所措,而且他现在看上去真是一丝不苟的严肃,这多少让人感到一些冷硬的生疏。 陆殿卿先开口,低声问:“这里能洗澡吧?” 林望舒忙道:“能,应该还有热水。” 陆殿卿:“我去简单洗一下。” 林望舒抿唇看着他,点头。 陆殿卿便要出去,迈出两步后,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侧首,低声说:“我想着洗洗手再抱你。” 陆殿卿过去洗手,林望舒躺在床上,想着他刚才的样子,还是有些恍惚,又想着他刚才还特意回转身解释的样子,又有些想笑。 他应该是很速简单地冲洗了下,之后便过来了。 这里没有他的换洗衣服,他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件白衬衫和一条家常的裤子。 估计身上还有些潮,白衬衫微贴在胸膛上,凸显出窄瘦的腰,林望舒这才感觉,他好像比之前瘦了。 于是她终于明白那种陌生感哪来的,因为他瘦了。 他本身五官就有些过于立体,现在一瘦,高鼻薄唇的冷峻感便越发凸显出来。 陆殿卿走到床边,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 才洗过的手微凉。 她抬眸,看向他:“你饿吗?” 陆殿卿:“不饿,在坐车来的路上趁机吃了一点。” 林望舒:“那能行吗?” 陆殿卿却握着她的手,翻身上床,哑声道:“没事,不饿,我抱着你睡会,有点累了。”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她才感觉到他语气中的疲惫感。 她忙道:“那赶紧睡会吧。” 他顺势躺下,躺下的时候依然握着她的手。 她其实多少有些不适应,毕竟这么久没见了,一直身边没人。 她侧躺过去,看着他,低声说:“那你把台灯关了。” 陆殿卿浅浅地“嗯”了声,之后伸出手,“啪”的一声,屋子里便暗了下来。 黑暗中,林望舒能清楚地听到陆殿卿的呼吸中,轻轻浅浅的,带着沐浴过后的清新感。 之后,他低声说:“睡吧。” 这么说话的时候,他伸出胳膊来,似乎想抱她一下,不过最后并没有。 林望舒侧身躺着,眼睛适应了黑暗,她便能看到他的侧影。 他眸中犹如星海一般,深邃溺人,就这么安静的望着自己。 林望舒低声说:“睡觉吧。” 陆殿卿略犹豫了下,才道:“我想摸摸。” 林望舒疑惑:“什么?” 陆殿卿温声道:“我想摸摸肚子,是不是已经大了?” 林望舒怔了下,之后便有些想笑:“有点大了。” 她已经差不多五个月了,现在哪怕穿宽松衣服,也看得很明显了。 陆殿卿便试探着伸出手,指骨伸展开,他轻而缓慢地将手落在她肚子上。 已经没了刚洗澡的那种凉爽,他的手温热,成为她肚皮上一处清晰的热源。 那手在她肚皮上停顿了半响,也没动一下。 她只好握住他的手,这才感觉,他的手在紧绷着。 她无奈,小声嘟哝说:“又不是炸弹……” 陆殿卿低声说:“我怕碰坏了。” 他这一说,她差点笑出来。 陆殿卿:“你笑什么?” 林望舒:“笨死了……” 陆殿卿侧首,沉默地看着她。 两个人的视线在黑暗中无声交缠。 林望舒抿唇,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笨死了。” 陆殿卿抬起胳膊,小心地将她揽在怀里。 她也就顺势偎依进他胸膛中。 这么偎依进去,她才恍惚觉得,那种曾经的亲密感和拥有感回来了,这就是她的爱人,她的陆殿卿。 陆殿卿并不敢抱实在了,只虚虚地那么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本来下飞机后想着回来一趟看看你,刚要上车就有任务下来,之后一直在忙。” 林望舒:“没事,我理解,又不会因为这个生你气……” 陆殿卿:“接下来可能还是会很忙。” 林望舒:“嗯……我明白。” 陆殿卿将脸埋在她头发中,深吸了口气:“对不起,我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你怀孕了,我什么都帮不上,也没办法陪着你。” 林望舒笑着道:“我现在有大房子,有好吃的,有保姆伺候,还有钱,生活挺滋润。” 陆殿卿低头亲她额头:“你喜欢就好。” 林望舒:“我这次期末考试竟然考得很好,估计是全班总分最高,我自己都没想到。” 陆殿卿:“嗯,我倒是不意外,你一直很聪明,也很优秀。” 她中学时候,不学习,随便翻翻课本就能考得不错,要不然那个班主任也不至于天天追着她让她学习。 林望舒:“我暑假一直在学习。” , 陆殿卿声音压得很低,微微沙哑:“不要太辛苦。” 林望舒:“我知道……那你明天呢。是稍微可以休息下,还是继续忙?” 陆殿卿声音就在她耳边,温热低沉:“明天还得去单位,不过这两天应该能抽时间再回来,不会这么忙了。” 林望舒:“那就好。” 她想了想:“那明天让田姐给你做点好吃的——” 她说完后,他却一直没回应。 她仰脸看过去,却发现,他闭着眼,分明已经睡好了。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打量着这个阔别五个月的男人。 高而瘦的鼻梁两侧,修长浓密的睫毛无声垂下,薄而好看的唇微微抿着,呼吸均匀安静,隐隐透着安详的疲惫。 看着这样的陆殿卿,林望舒便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根金丝线轻轻地缚住,会有一丝隐隐的疼,不过疼过之后,却是无边无尽的喜欢。 她轻叹了声,重新抱住了他,将自己埋在他怀里。 第103章 第 103 章 第103章亲近 第二天,林望舒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陆殿卿。 床上只有她一人。 她有些恍惚,想着昨晚,心想总不能自己做了一个梦吧。 爬起来后,过去客厅里,一看客厅里桌子上竟然摆放着五颜六色的盒子还有塑料包装袋,上面的英文字母一看就是国外买来的。 旁边田姐道:“今早上,我吓了一跳,突然一男的在屋里,他说他是你爱人,我瞧着倒是不像坏人,长得也有点像陆先生,我想着这应该就是了…” 林望舒笑了,这边没有挂结婚照,田姐没见过陆殿卿,估计受了不小的惊吓。 当下笑着问:“他人呢?” 田姐:“当时也就是六点多,他匆忙吃了点东西就走了,行李箱留下了,说这些东西是买给你的,让你醒了后看看。” 林望舒也是无奈,心想他就忙成这样。 当下先洗漱,吃了点东西后,便打开他那些东西看。 他确实买了不少,竟然大多都是孕妇和小婴儿用的,有孕妇用的妊娠霜,有孕期营养奶粉,还有鱼肝油,维生素片,甚至还有婴儿润肤乳,以及五颜六色的婴幼儿小玩具。 旁边田姨看着这些,也是眼花缭乱,最后终于道:“别的没看懂,那个玩具,买得也忒早了……孩子还得四五个月才生呢。” 林望舒其实也有点想笑,没想到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一时又翻了翻,还有一沓的英文资料,全都是国外关于物理光学方面的资料,有各大院校的,有些还是内部讨论资料,也包括一些知名教授的论文,这些搜集起来估计费了很大力气。 她自然来了兴趣,当即拿回房间细细地看,得益于上辈子的许多功夫,这些对她来说倒是不难,她敏感地发现其中一处关键,里面一篇论文竟然提到,美国光学研究所在数年前启动了钕玻璃激光系统研制计划,而现在,激光远距离打靶和激光反响尾蛇导弹研究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林望舒看到这个,轻叹了一声。 在这个年代的中国,按说这些应该已经实现,结果现在,看起来是远远落后了。 她看着这个,有些无奈于自己人微言轻,也叹息如今实在是基础太差了,要想赶追这些,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了。 接下来几天,她照例在家里学习,出去游泳散步,足足过了三天,下午时候,陆殿卿又回来了,这次难得穿着一件简洁的短袖蓝衬衫,日常的学生蓝,看上去倒是随意了许多。 这次也从容多了,和她一起吃了晚餐,又陪着她在蔚秀园散步了一会,园中林木阴翳,荷香阵阵,两个人走在那幽深匝径之间,低声说着话。 林望舒笑着打趣他:“你这次回来带了那么多小孩用的,也不怕过期?” 陆殿卿嘴角翘起,温声笑道:“不会,我研究过保质期了,而且我们有两个孩子,到时候肯定能用完。” 这时候,走过一处坡路,他抬手轻扶着她的腰:“小心些。” 林望舒:“其实还好,最近我每天出去游泳,感觉身体还挺硬朗的,比以前更灵活了。” 一时问道:“那你接下来呢,什么安排?” 提起这个,陆殿卿略默了下,不过还是道:“看情况,如果没其它变化,估计九月份我还得出国。” 林望舒笑道:“那就是说可以在家陪我一个月了!” 陆殿卿听到这话,视线落在她脸上,也许是怀孕的关系,她的肌肤比起之前更为剔透莹白,一缕发丝落在脸颊旁,衬得她明媚娇艳。 她含笑望着自己,像是阳光下绽放的牡丹。 陆殿卿淡色眸中便溢出无边的温柔来,他挽起她的手来,低声说:“这一段没什么事,可以一直陪你。” 心里却想,她到底想法不一样,他在说九月份不得不离开,而她却在想可以陪着她一个月了。 同样的事情,她就是能找到更乐观的角度。 他挽着她的手,踏过那片如茵绿草,走到了山丘旁边一块长石处,那石头光洁,显然来散步的会坐在上面。 他侧首,温声问她:“坐这里歇一会吗?” 林望舒:“嗯。” 两个人便一起坐在石头上,这时候天已经晚了,天边像是泼出来的彩墨,橙黄和火红交织,映照在古色古香的飞檐上,在波澜荡漾的池塘中投射下碧暗的剪影。 陆殿卿拇指轻轻摩着林望舒的指腹,望着远处池塘中的碎影,轻声道:“今年确实是忙,熬过去就好了,明年应该会好一些。” 林望舒笑道:“其实我还好,我现在功课也很紧张,你不在的话,我就专心读书,也不会特别难熬,就是等孩子出生后,你不在身边,对孩子成长也不好。所以从我心里,我当然希望孩子生了后,你能尽量多在家里。” 陆殿卿:“嗯,我也这么想的,我已经和父亲谈过了,到时候看看工作怎么安排吧。” 这么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她肚子上。 她今天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裙子,肚子那里微微凸着。 他的视线定定地望着那处凸起,眸中便渐渐蕴出无边的温柔来,声音也添了几分缱绻:“会难受吗?” 林望舒:“还好,不过它们好像很调皮,很爱动。” 大夫说,一般第一次怀孕的孕妇会在18w左右感到胎动,但是她好像比一般孕妇更早一些,而且孩子也比一般孩子动得更频繁。 她无奈地说:“我如果一直坐在那里看书,它们就会踢我,一直踢我,我只好站起来走走。” 陆殿卿目光自始至终不曾离开她的肚子:“踢你?” 显然这对他来说是很新鲜的词。 林望舒:“是啊,反正肚子那里一鼓一鼓的。” 陆殿卿认真地蹙眉:“可是根据我看的那些资料,也许它们是在用脑袋拱你。” 林望舒诧异:“怎么可能,我觉得就是在踢我,脑袋?脑袋这么有劲儿吗?” 陆殿卿便将手放在她肚子上:“我摸摸。” 骨节修长的大手温柔地覆盖在她肚皮上,因为怕碰到里面的孩子,几乎是半悬空的。 他不敢。 林望舒笑:“你以为你想摸就能摸到吗,人家也许现在正在睡觉,不一定有时间搭理你。” 谁知道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肚子动了动。 陆殿卿的手微僵,他顿在那里。 就在他的手掌下,可以感觉到微凸起的肚皮正犹如水波一样涌动。 他盯着那片涌动,眼睛都不眨。 过了好一会,那阵涌动停止了,他才缓慢地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它们真的踢我了。” 林望舒抿唇,笑看着他。 她觉得这次回来,他明显比之前沉默了,也稳重了。 这可能是一种蜕化,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 可是现在,他这样子,会让她觉得,剥开那层壳,他依然是静默地站在老槐树下的那个少年。 陆殿卿将手重新覆在她的肚子上,他想看肚子再次动,不过并没有,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他怅然若失,便干脆半蹲下来,将自己的耳朵贴附在林望舒肚子上,侧耳去听里面的动静。 他听了一会:“我听到里面好像有声音。” 林望舒抬手,摸着他耳朵边的头发,那一小撮头发好像略有一点点卷,并不够服帖。 她随口问:“是什么声音?” 陆殿卿蹙眉细听着,低声形容道:“像海浪在涌动,也许是我们的孩子在你肚子里游泳?” 林望舒想了想:“我觉得不是。” 陆殿卿:“那是什么?” 林望舒望着他那期待的样子:“我觉得——” 她残忍打破他的期待:“是我今天喝下去的鸡汤声音吧。” 陆殿卿默了片刻,之后掀起眼来,抿唇无奈地看着她。 林望舒看着他那沮丧而失望的眼神,笑得压都压不住。 陆殿卿起身,和她并肩坐下,承认道:“你说的有道理,应该是鸡汤。” 林望舒更加忍不住笑起来:“想太多没用,刚才你摸到了动静,知足吧。” 陆殿卿自己想想也笑了。 这时候,园林中幽静,也没什么人,他干脆抬起胳膊来,将她揽在怀中。 林望舒也就靠在他肩膀上。 傍晚的霞光犹如轻纱一般笼罩着他们,陆殿卿的声音低沉缱绻:“在外面很忙,顾不上想你,不过晚上会想,特别想。” 林望舒软软地道:“我有空了也在想你……” 陆殿卿垂下眼睛,幽深的眸子低头凝视着她:“还记得最初我们要谈对象前,你和我提过的吗?” 林望舒看着远处掠过湖面的蜻蜓:“我记得。” 陆殿卿声音轻而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那个时候我就犹豫过,怕自己不能照顾你,会让你受委屈,现在觉得,我确实做不好。” 林望舒仰起脸:“其实也还好,我这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陆殿卿静默地望着她,之后温柔而无奈地笑了。 他微侧脸,俯下来琢吻她的唇:“其实有时候我有点恨你的没心没肺……” 这个角度,让他们两个挨得很近,大半身子都紧贴在一起,而他低低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低沉缱绻,质地厚醇。 林望舒心便酥酥麻麻的,她软软地揽着他的脖子,仰起脸来,想亲他,只是这个角度她够不着他,于是唇便似有若无地划过他硬朗利落的下颌线。 他哪里受得了这个,身体微僵了一下,眸光转深,声音压抑而温柔:“可以吗?现在这个月份。” 落日西坠,彩霞漫天,晚风之中,林望舒仰起脸,异样的渴望让她的眸子弥漫着别样的风情,墨黑的眸子也变得湿润起来,她低声说:“大夫说可以呢。” 她轻声说:“你不是也看了一些这方面的国外研究吗?” 陆殿卿额头覆了一层薄汗,声音哑得厉害:“我总有些担心。” 林望舒眸光落在他喉结上,线条凌厉的喉结在颤。 他一定在努力压抑着。 她便抬起下巴,用牙齿密密地咬他,很轻,似有若无地那么咬。 她知道他受不了这个。 陆殿卿的心瞬间爆炸开来,捧着她的脸狠狠地亲她,边亲边哑声道:“回去房间。” 林望舒可以感觉到,他很渴望,但是全程都很克制压抑,将濒临疯狂的火山压在克制冷静的海面下。 也才差不多半年不见,他比之前沉稳了许多,也学会了更好地控制自己。 尽管林望舒发现,自己依然能轻易掌握他的情绪,但她又隐隐感觉,这只是很少一部分的陆殿卿。 现在的他,拥有了比自己所能看到的更为广袤的心灵空间。 这可能就是锤炼,或者说,他被他的经历重新锻造了。 她想问,但是却并不好开口,也不想让他有什么为难,所以只是试探着说:“这一段很辛苦吧?” 陆殿卿搂着林望舒的腰,微合着眼睛,低声说:“辛苦,不过也还好。” 林望舒便不说话了。 陆殿卿视线落在她眼睛上:“你最近比以前都努力学习?” 林望舒:“嗯……这不是懂事了嘛,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了。” 陆殿卿抬起手,长指拂过落在她湿润唇上的发丝:“我现在比任何时候更清楚而现实地意识到,在激烈的博弈与交锋中,科技才是硬道理硬实力。” 睫毛垂下间,浅淡琥珀眸子专注望她:“我的望舒这么努力,我很欣慰。” 他的声音温柔而疲惫,但是林望舒却听出了酸涩的无奈。 她胸口便溢出一种异样的情愫,那种情愫发酵,膨胀,让她的眼睛发热。 她想起这个世界消失的席铭,想起那个微不足道却影响深远的变形,从没有一刻,她那么真切地意识到,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引起怎么样的风浪。 席铭没了,科技树的某一个枝芽枯萎了,一个人的命运,两个人的命运,甚至所有人的命运都可能无形中受到了牵扯。 她并不喜欢上辈子那个冷漠疏离的陆殿卿,但是她却又忍不住会想,如果年轻的陆殿卿没有足够的成长,不能成为那个强大沉稳到仿佛看轻一切的陆殿卿,那么,他会成为什么样? 她怎么忍心让他去面对积弱不振的挫败? 于是她终于也抬起手来,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颈子间,汲取着他清爽宽厚的气息,低声说:“我的殿卿这么努力,我却很心疼。” 陆殿卿身形顿了顿,之后俯首下来,密集而轻盈地亲她,抬起她的下巴,切换着角度亲,温热的吻流连到她的唇畔、鼻尖和脸颊上。 最后,他探入其中,和她唇齿相接,舌尖交缠。 并不激烈,与其说是渴望,更不如说是温存的安抚,仿佛虫蚁久别重逢后的触角相碰。 第104章 第 104 章 第104章熬燕窝 陆殿卿接下来依然很忙,不过好在,他并不需要出国。 在国内的话,会忙一天两天,也可能忙一周两周,不过总归有时间过来照看怀孕的妻子。 忙过八月份后,他突然有时间了,先带着她过去陆老爷子那里吃了一顿团圆饭,陆崇礼以及他那辈的叔伯姑姑都到了,还有一些堂兄弟,满满当当一院子,干脆请了素日交好的主厨。 那主厨姓孙,爷爷是当年谭家老太爷谭文勤公用过的老主厨,据说他自己年少时候也曾经在谭家经受过指点,做出来的菜肴自然不是凡品,如果不是陆家的面子,这位孙主厨已经不会轻易跑堂会了。 林望舒尝过后,才知确实非同凡响,不说别的,就随便一个红焖鸭掌,汁味浓郁,腴而不腻,吃过后口齿留香。 因为林望舒怀孕了,便格外受关注,同辈的堂姐妹妯娌,还有姑姑婶婶的,那话题难免围着她打转,问她现在感觉如何,又问起北大的学业是不是紧张。 提起这个,陆知义却很有话说:“我们望舒到底是出息,怀着孕,考得那分数也是响当当,就那个热力学,听说大家分数都低,就她八十四分,还有一科九十六分,我问了,她总分肯定是第一名!” 大家一听,赞叹不已,就连陆老爷子也是夸奖一番:“我也听说了这个事,据说学生还因为这个闹腾,也难为你了,当时殿卿正忙着,不在国内,你上着学,怀着身孕,确实不容易。” 林望舒抿唇笑着道:“其实也还好,父亲,姑姑,还有四婶都时不时帮衬着,各位堂姐妹也都过去看我。” 陆老爷子便嘱咐陆殿卿道:“这段你多休息,恰好也有时间,单位的事先别管,多在家陪陪小林。” 陆殿卿:“好的,爷爷,我知道。” 一时陆老爷子又叮嘱陆崇礼:“你也听到了吧?” 陆崇礼笑得恭敬而无奈:“父亲,这段时间本来就打算让殿卿休息。” 陆老爷子这才满意:“上次你们副校长过来,还提起来,说我们小林性情稳重踏实,不像那些小年轻,一个个心性都浮着,一看就不稳当。” 吃过饭后,不知不觉便提起单位的事来,说起目前的形势,虽然大家警惕性都很高,该保密的工作自然保密,但是到底家里人聊天,有一些保密级别不高的,聊天的时候难免提起来,就那么讨论讨论。 长辈们便提起来最近出国选拔的事,据说是要选五十多个人,现在教育部已经开始选拔工作,主要是从各大高校的青年教师中选取,包括初试笔试和最后教育部的统考。 她听着,这才略松了口气,她觉得某些方面虽然偏离了,但也不会差别太大,或者说还没影响到这方面,一切看着到底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就是说,自己还有时间,可以努力学习,学成后,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这一切。 大家说笑了一会,陆崇礼抬手看表,他还有工作要忙,就先告退了。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陆殿卿,陆殿卿便也跟着出去。 林望舒透过窗户看了眼,看样子陆崇礼是交待了陆殿卿一番什么。最近大事频出,正是最紧要关头,估计老父亲有一堆话要嘱咐儿子。 当下林望舒也就继续和七堂妹说话,七堂妹是学化工的,都是理工科,有些基础课程一样的,双方还能交流交流。 到了傍晚时候,大家也都各自散去了,陆殿卿走的时候,提着一个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 林望舒:“你拿了什么?” 她已经见怪不怪了,长辈条件好,特别是老爷子这里,好东西从来断不了的,哪天过来看看老爷子,必然连吃带拿的。 陆殿卿:“父亲刚交待给我的,说是母亲让人捎过来的。” 林望舒上次曾经给陆母打过一次电话,陆母温声细语地叮嘱了她好一番,还说要给她捎一些好吃的,不过她想着到底不方便,也没多想,没想到真的捎来了。 当下笑问道:“母亲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 陆殿卿看着她那期待的样子,唇角翘起:“燕窝。” 林望舒有些意外:“燕窝啊……” 不过想想,倒是也不奇怪,据说六七十年代香港的燕窝酒楼就已经盛行了,顶尖儿的菜品里多要有燕窝,世界上绝大多数燕窝都被香港买走了,陆母给自己捎带燕窝倒也正常。 陆殿卿声音转低:“等回家我给你熬。” 两个人站得近,他低沉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很有些缱绻的意味。 林望舒抿唇笑了:“可别……你时间多宝贵啊,你和田姐说下怎么熬,让她帮着熬就是了。” 陆殿卿轻声道:“没事,我最近不忙。” 林望舒想起刚才:“我看刚才父亲叮嘱了你好一番,我还以为你们又有什么工作要办了。” 陆殿卿笑看着林望舒:“其实——” 林望舒:“其实什么?” 陆殿卿道:“父亲只是教我怎么熬燕窝,给我说下注意事项,我们刚才一直在聊这个。” 林望舒怔了下,一时想起刚才,分明看这父子两个端庄严肃,一个认真讲解,另一个拧眉认真倾听,偶尔点头,偶尔问个什么。 结果竟然探讨燕窝的熬法? 林望舒有些不可思议:“父亲,他会吗?” 陆殿卿唇角翘起:“当然了。” 林望舒一想,倒是也不奇怪,之后了然,了然之后又有些想笑。 她想起自己婆婆说陆殿卿和陆崇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时还不觉得,现在却发现,这话是真真的了。 婆婆实在太了解她的丈夫和儿子了。 不过当然了,哪怕是同样的性情,但人生的阅历不同,一生的遭遇也必然不同。 她觉得自己和陆殿卿,一定比父母辈更幸运。 也许会有一时的分离之苦,但是他们终究会恩爱一世。 因为他们注定赶上一个更好的时代。 蔚秀园那边到底太小了,她和田姐一起住的话,倒也还好,但是陆殿卿回来,就很多不方便了,所以陆殿卿回来后,一家人便重新回去新街口的四合院里。 田姐也跟着过来,帮衬着买菜做饭打扫,倒是帮了大忙。 田姐一个月工资给开二十四元,这是陆崇礼给找的,所以工资一直从陆崇礼那里开。 以前倒也罢了,陆崇礼多少是有些补偿的心思,但现在陆殿卿回来了,自己上学有补助,陆殿卿也有工资,林望舒觉得这份保姆钱还是应该自己出,没必要让长辈补贴。 她感觉陆崇礼有温和慈爱的一面,但是行事作风也有强硬的一面,让她去提起这个,倒像是拂了他的好意,是以多少有些逃避。 现在陆殿卿回来了,她自然和他商量起来:“蔚秀园那边宿舍的租金,也不可能一直让父亲出,不行就先退了。” 陆殿卿:“那边的房子你住着到底方便,留着吧,等生了后,如果不需要,看情况再退了。至于田姐工资和房租,其实今天我已经和父亲提了,以后从我的工资里扣。” 林望舒:“那就好,房子以后不一定租了,但是田姐做事还算规矩踏实,我们生了孩子后,我学习忙,你更忙,肯定需要人帮我们。” 不过这样的话,田姐的工资二十多,蔚秀园的房租是八块钱,她的补助都进去了,到时候家里五个人,吃用就得靠陆殿卿的工资了。 她便胡乱想着,也幸好他们陆家还给一份补贴,还有婆婆置办下那套房子的租金,要不然夫妻两个再加孩子保姆,喂奶粉的话那更是一项支出,六十多块的工资虽然够用,但肯定不能像以前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原来,这年头要想活得舒坦,归根到底竟然是——吃老一辈。 陆殿卿安慰她道:“钱反正够花的,家里补助的那份钱就不存起来了,补贴进去生活费,另外我年底应该能提一级,到时候工资和补助都会涨。” 林望舒想了想自己的情况:“我一时半会是不能指望涨工资了,等学完本科,我还想继续读硕士研究生。” 读硕士研究生的话,估计补助会高一点,但也高不了那里去。 而她选择的方向,工作后,也不可能挣什么大钱了,只能安分守己拿那点不高的工资了。 陆殿卿侧首看她,温声道:“没事,你想读什么就读什么,没钱也没关系。” 林望舒听着,只觉得他的温柔中满满都是纵容,便喜欢起来,想着确实没什么担心的。 反正钱的事他可以想办法,犯愁也是他愁。 最不济了,不要脸一点,还可以啃公婆老本。 这时候,公交车已经到站了,陆殿卿小心地扶着林望舒下了车,不过没立即回去,先去了副食店,买了酱油醋什么的,之后才往胡同里走。 回到家后,田姐已经开始做饭了,她本分老实,很快熟悉了周围副食店菜站的位置,可以学着去买菜了。 不过她对陆殿卿多少有些畏惧,在陆殿卿面前一直不太自在,束手束脚的。 她觉得陆殿卿看上去过于严肃了。 对于这个,林望舒有些意外,她想着,可能自己眼中的陆殿卿和外人眼中的陆殿卿已经不太一样了吧。 她打开燕窝盒子,研究了下,她那婆婆买的,自然都是上等好燕窝,而且一口气给了三斤,按照三天吃一次,一次吃一钱,那三斤可以吃三十个月了。 但她并不能这么勤快,怕是也没这功夫,这么一算,等孩子能满地乱跑,她也吃不完了。 再说也不敢吃太多了,虽说这年头孕妇一般缺营养,需要补,但她并不缺,她伙食太好了,都怕万一把孩子养太好了以后不好生。 陆殿卿却已经开始对着燕窝研究了,他打算先把燕窝泡上,今天晚上泡,泡一夜,正好明天可以开始炖了。 林望舒看他特意换上了一件家常的衬衫,在那里一丝不苟地研究秤砣,便叹了声:“这燕窝也太金贵了,不但价格贵,关键是太折腾人了。” 其实并不合适他们这种忙叨叨的人来吃,耗不起那功夫。 陆殿卿盯着星戳子头也没抬,听到这话随口道:“母亲说这个确实比较补,她说她怀着我的时候,二舅给她弄的燕窝,她每天都会炖了吃,这样我才生得好看。” 林望舒:“………” 她看着陆殿卿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时无言以对,心想你不是没事看看怀孕方面的科学论文吗,好歹也得信科学吧?这种话能信吗? 陆殿卿像是猜到她的心思,抬眸看她一眼,道:“也许真的,也许假的,但姑且信之吧。” 林望舒:“好吧……”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不过我觉得你之所以生得好看,还是因为父亲和母亲本来就好看。” 和什么燕窝可没关系。 陆殿卿对此不置可否,他已经称出了好几份一钱的燕窝了,又拿了一个带格子的木盒子,每个木盒子里放一份,这样每次炖的时候就取一份好了。 到了第二天,林望舒睁开眼,身边人已经不见了,爬起来洗漱,才知道陆殿卿一大早起来就开始炖燕窝了,他是掐好了泡发的时间,于是等林望舒洗漱过后,正好可以吃上了。 其实味道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反而有一点淡淡的鸡蛋腥味,不过林望舒还是很喜欢的。 她想也许吃的是那种感觉,比如陆殿卿研究了这么半天又一大早起来给自己炖的辛苦,又比如婆婆千里迢迢让人捎来的心意。 当然,她还有一些虚荣心,会觉得,她吃上燕窝了,真是美滋滋! 总之心理的感受竟然大于味蕾的感受。 陆殿卿:“这两天有时间,我们再过去一趟白纸坊吧,带过去一些给妈尝尝。” 陆殿卿叫他父母都是叫父亲母亲,叫妈那就是林望舒父母了,正好可以区分开。 林望舒笑叹:“这两天忙着搬家,也没特意过去,你确实应该去探望下你老岳丈老丈母娘了。” 其实陆殿卿刚回来的时候,林大靖关彧馨过去蔚秀园,大家已经见过了,陆殿卿还给他们送了礼物。 但是陆殿卿作为女婿,登门探望这也是礼数,至少是关彧馨的礼数。 陆殿卿:“嗯,那我们带一盒燕窝过去,再带父亲给我们的酒,烟,点心,回头我们自己买点五花肉和时令水果。” 烟酒点心都是前天陆崇礼那里拿来的,是陆崇礼准备好让陆殿卿带过去白纸坊的,陆崇礼那里得到的自然都是最好的,特供的。 燕窝的话,是分成小铁盒装的,一铁盒是半斤,按照三天吃一次,一个月大概吃一两,半斤也能吃半年了。 林望舒听到燕窝,道:“成盒的就算了,送过去,我妈手底下有儿媳妇,她也不好自己留着,不给怀孕的儿媳妇,可给我嫂的话,这个牵扯又远了。” 陆殿卿妈特意捎来给她的,她惦记着妈,妈得顾着嫂子,她嫂不一定想着哪个,总归是辜负了婆婆的好意。 当然了,燕窝这种好东西,她当然想给自己妈尝尝的。 她想着以后陆殿卿忙的话,妈妈过来帮自己熬,每次多熬一些,正好母女一起吃多好。 于是她问道:“你这次一下子泡多了熬了不少是吧?” 陆殿卿:“是,我怕万一不够,熬多了。” 林望舒:“那装到搪瓷缸里,包起来,咱们今天去看我妈,先让她尝尝,以后我这里熬了,她过来一起吃就行了,反正也不是要天天吃,就是偶尔打个牙祭。” 陆殿卿:“今天就过去?” 林望舒点头:“对,现在过去吧,你带回国的那个孕妇奶粉,也拿着吧,我也不是太爱吃那个,不缺营养,犯不着。倒是我嫂,上次提起想买奶粉,让她吃吧,好好补补身子。” 陆殿卿:“那我们还要拿别的吗?” 林望舒想了想:“没了吧?差不多得了,别的等生了再说吧。” 林望舒其实有些期待,她想让她妈也赶紧尝尝燕窝羹,所以着急过去。 她不知道这个到底有多补,但这是一个象征,她知道妈妈年轻时候是吃这个的,家里仆人会给她熬,之后北平沦陷,她就再吃不上了。 再之后解放了,她就沦为大杂院的穷人了,更是见都没见过燕窝这个东西。 妈妈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快要退休了,能重新尝尝年轻时候吃过的燕窝,她一定很高兴。 再说这可是她女婿亲手熬了来,再特特给她送去,当丈母娘的肯定喜欢。 陆殿卿略一想,道:“你等等,我先去看看外面副食店。” 林望舒:“其实猪肉要不要没要紧,反正我哥那里不缺嘴,上次还给我提了一大块去,随便买点什么看着差不多就行。” 陆殿卿:“我知道,我去看看。” 当即陆殿卿出去了,很快就回来了,说没五花了,一早就卖光了,不过有肋排,这个大家都不爱要,他全都要回来了。 除了这个,好歹要了一点羊尾巴油。 林望舒:“肋排也行,羊尾巴油也能炼油,就这些了。” 她觉得这些不要紧,最关键是燕窝。 第105章 第 105 章 第105章回娘家 因为林望舒怀着身子,陆殿卿自然不敢骑自行车,怕不小心颠到她肚子,两个人坐公交车去的。 陆殿卿手里提着猪肉羊尾巴油,还提着燕窝水果奶粉和烟酒点心,公交车上的人眼尖,时不时瞟一眼他手里的东西。 这年头物资还是紧张,买块带油的猪肉都得排队,更别说陆殿卿拎着那么多,大家看着自然眼馋。 又见陆殿卿和林望舒衣着讲究,相貌不俗,难免都有些揣测。 好在没多久就到了,陆殿卿三头六臂地拎着那袋子盒子,又扶着林望舒,总算下了公交车。 一下公交车,林望舒忍不住笑道:“你被看了一路!” 陆殿卿无奈,不过没说什么。 林望舒看他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来,便道:“等下,给你擦擦,你都出汗了。” 她是不记得带手帕的,但是陆殿卿习惯良好,当下伸手,从他西装兜里掏手帕。 这样距离很近,她手触碰进去的时候,他身体略僵了下,之后侧首,眼神很深地看了她一眼。 林望舒把那手帕掏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 她脸上微红,别了他一眼:“大街上呢!” 陆殿卿抿着薄薄的唇,没说话。 林望舒笑着命令:“低头。” 他便听话地低下头,低头的时候,额前的发微微垂下。 林望舒将他额发分开,帮他擦了汗:“你头发有点长了,你以前不是剪得很勤快吗?” 陆殿卿:“嗯,在国外剪了两次,同事帮忙剪的,不好看,这几天再去剪。” 林望舒:“其实这样也挺好看的,太短了会显得傻。” 现在的长度,对于常人来说也许略长,不过对他来说,却恰恰好,衬出他深刻好看的脸部线条。 正想着,就听到一个声音说:“你真不过去了?” 林望舒看过去,竟然是关珠清,旁边骑着自行车的是雷正德。 这一段她上大学了,怀孕后又住在蔚秀园,好久没回新街口,也是很长一段没见到这两位了。 关珠清雷正德这时候也看到了林望舒。 雷正德的目光落在林望舒手帕上,他顿时明白,林望舒这是给陆殿卿擦汗呢。 关珠清的目光却落在了陆殿卿提着的那大包小包上,东西可真不少。 陆殿卿看了一眼,淡声打了声招呼,雷正德勉强也应了声,之后对关珠清说:“正好,你和你姐姐夫一起回去吧。” 林望舒有些意外,看向雷正德。 关珠清从旁忙解释说:“他单位还有事,要加班,我就说不让他陪着我去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林望舒微微颔首,笑着说:“今天周日,估计舅在家也没什么事,赶紧进家吧。” 关珠清:“嗯嗯,姐你也赶紧回家吧,姐夫很久没来了吧,估计路都生疏了!” 雷正德深深地望了眼林望舒方向,之后才道:“好,我走了。” 说完闷闷地骑上了车子。 关珠清便和陆殿卿林望舒一起往回走,这么走着时,关珠清解释道:“正德最近升职了,成了他们部门的主任,工资也涨了。就是工作太忙了,根本什么都顾不上。” 她笑叹了声:“不过好歹在国内,倒是也还行,他三不五时买了东西来看我爸。” 林望舒脸色淡淡的:“那就挺好的,到底是眼跟前守着家。” 陆殿卿脸上没什么表情,从旁没说话。 这么说话间,到了关珠清家胡同口,她要进去了,便对林望舒说:“姐,那我先过去了,回头我过去看姑姑。” 林望舒微点头:“好。” 这边关珠清走了,林望舒说:“我这妹妹,万年改不了那性子,敢情还和我攀比上了,你别往心里去。” 陆殿卿声音轻淡:“也没什么,他说的是实话,我确实一直没能在国内陪着你,也很久没时间过来爸妈这里了。” 林望舒安慰他:“人不到东西到就行了,父亲姑母还有爷爷那里给我塞的那些好吃的,我吃不完就孝敬我爸妈了。” 陆殿卿眸中便泛起笑来,有些感激,也有些无奈:“你总是能往好里想。” 林望舒笑着拉了他胳膊:“好了好了,我们赶紧进家门!” 还没进门,大杂院里就有左邻右舍看到了,大家好久没见到陆殿卿了,看到他也是意外,都赶紧寒暄着打招呼,七嘴八舌地问:“殿卿回来了,殿卿这是才从国外回来吧?” 陆殿卿和大家打了招呼,和林望舒往里面走,大家伙自然都看到了,陆殿卿手里大包小包的,不知道多少东西,特别是支棱外面那一块肋排,虽然是带骨头的肉,但那也是肉啊,再说还有那么一大块羊尾巴油呢! 其实大家都知道,林望舒嫁的好,陆家如今比起之前真是更发达了,平时关彧馨过去看闺女,包着大汤罐子送过去,时不时也能提回来好东西,那些都是平时要票都很难弄到的。 一时也有人问:“殿卿,听说你爸现在又升了一级,这得是很大的官了吗?” 林望舒听这个,便笑着说:“什么升官不升官的,反正都是人民公仆,为国家做贡献的。” 她这么一说,自然就没人再问了。 这时候林大靖关彧馨听到动静,也都迎出来了,恰好一家子都在,林观海陪着肖爱红出来。 肖爱红和林望舒怀孕的时间差不多,不过肚子看着比林望舒小一些。 关彧馨一见闺女和姑爷来了,高兴得要命,忙过来扶着闺女,林观海也从陆殿卿手中接过来东西,把两个人迎进去。 林观海将东西放在桌上,口中道:“怎么不早点过来,还能在家吃饭呢。” 关彧馨也是叹息连连:“对,望舒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干嘛不过来吃中午饭,正好咱们一家子吃个团圆饭呢!” 林望舒笑着撒娇:“这不是睡懒觉起晚了嘛。” 她这一说,林大靖便道:“望舒现在怀着身子,睡懒觉也正常。” 关彧馨便笑起来:“你倒是护短的,整天替你闺女说话!” 大家说笑着坐下来,林观海沏茶,关彧馨陪着姑爷叙话,问起来回国的事。 这么说话间,林望舒便打开那些包裹,将那两盒美国奶粉给了肖爱红,又把剩下的猪肉什么的,让林观海先拾掇拾掇,回头吃了,至于烟酒,那种好的,先留着吧。 肖爱红冷不丁看到这两盒奶粉,自然是意外,一叠声地称这是好东西:“这洋奶粉,一看就香!” 国内的奶粉不好买,紧缺货,就算林观海在灶上不缺嘴,但奶粉票也得想办法找别人换,攒好久才能换到一袋子。 结果现在竟然有国外的奶粉,而且是铁罐子装的,一看就好。 她自然是喜欢得很。 林望舒又献宝一样把那搪瓷缸拿出来:“妈,你看看这个,认识不?” 一时关彧馨肖爱红还有林观海都凑过去,肖爱红和林观海不认识,林大靖却道:“这不是燕窝吗?” 关彧馨也是惊讶,之后便明白了:“这是殿卿妈从香港捎来的吧?” 现在哪轻易能得这个,这可是稀罕东西! 陆殿卿颔首:“是,昨晚我泡上,今天熬了,熬多了,望舒吃不了,她惦记着你,就说给你送过来。” 关彧馨低头看着那燕窝,感慨:“这是好东西,这是血燕呢,以前我家光景好的时候,也不是随便能吃到的,没想到现在我竟然又看着了!” 林望舒笑:“妈,以后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赶紧把这个热热吃了吧,这个量不少,你和嫂子都尝尝。” 关彧馨:“行,赶紧热热,我们都尝尝!” 说起整治燕窝,林大靖竟然是有经验的,他拿来一个小搪瓷盆,里面倒了热水,之后便把搪瓷缸放进去,就这么慢慢地温着,温了一会,看着差不多了,就拿来了三个瓷碗,分成了三份,家里女人一人一份。 林望舒本来想说我已经吃过了,不吃了,不过生怕肖爱红不自在,也就接过来碗,想着陪她们一起好了。 这边刚要端起碗,就听到外面动静,却是关敬城带着关珠清来了。 关彧馨端起的碗又放下,笑着说:“珠清回来了啊!” 林望舒见了,也忙去迎关敬城,关敬城乍看到陆殿卿和林望舒,笑呵呵的:“刚才就听珠清说了,说姑爷回来了,我就说过来看看。” 这下子大家赶紧寒暄着说话,林望舒陆殿卿也都忙和关敬城打了招呼。 坐下来说话间,关敬城把关珠清带来的稻香春拿来给关彧馨一盒:“这一盒放姐这里吃吧。” 关彧馨:“不用,你留着吃吧,这不是小陆也给我买了嘛。” 这么说话,关敬城也看到旁边的燕窝:“这不是燕窝吗?” 关彧馨笑了:“对,昨晚上泡了,小陆给望舒熬的,熬多了,不舍得浪费,正好来看我,就给我拿搪瓷缸带过来了,我正说尝尝这个味儿呢,都多少年没吃过了!” 关敬城一听:“那可不,自从日本鬼子进了北平,咱家就没见过这个了!现在可倒好,望舒出息,姑爷也孝顺,日子过好了!” 旁边关珠清的眼睛扫了一下燕窝。 那就是燕窝,熬好的,晶莹剔透。 关彧馨见此:“珠清你尝尝不,我们刚热了,正说要吃,你尝尝这个味儿,这可是燕窝,一般哪见得着这个!” 关珠清便摇头:“姑母,不用了,我不吃。” 关彧馨:“尝尝吧,这个咱一般真吃不着!” 林望舒见此:“我已经吃过了,我的给珠清吃吧。” 谁知道关珠清突然道:“我吃过这个,正德给我买过,才吃过。” 她这话一出,关彧馨愣了下,之后笑着说:“原来吃过,那敢情好。” 关敬城看了一眼自己女儿,没说话。 林大靖从旁提醒说:“才焖上的,等会就凉了,不好吃了,你趁热吃了吧。” 当下林观海把稻香春桃酥拿出来,给几个男人分了,于是女人吃燕窝,男人吃桃酥。 关珠清也吃桃酥,她吃着桃酥,眼睛便不自觉落在林望舒碗里。 林望舒慢悠悠地吃了口,看了关珠清一眼,谁知道关珠清却迅速别开眼了。 林望舒注意到,舅舅关敬城脸色并不太好,他显然有些败兴,很快就带着关珠清走了。 后来林观海林大靖陪着陆殿卿说话,林望舒过去肖爱红屋单独说话,说起孩子胎动的事,关彧馨也就过去了,娘几个说私密话。 关彧馨叹了口气:“你舅舅这辈子也是讲究人,摊上这么一个闺女,这会儿知道丢人了!” 林望舒:“我看今天,雷正德陪着珠清回来的,不过没进家门,这是怎么回事?” 她很少关注雷正德和关珠清的事,现在看到,也是纳闷。 关彧馨:“那个雷正德估计觉得丢人现眼,可能是为了以前的事,所以结婚后,一直没怎么陪珠清看过你舅,珠清说了一通好话,只说雷正德忙,但谁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这些事,你舅也就忍了,可今天这样子,珠清这孩子心眼太小了!” 林望舒听着,心里自然明白,谁都知道关珠清为了面子在说谎,自己舅舅也知道,所以觉得没意思的,便忙带着关珠清走了。 关珠清这人,还是存着和她比的心思,见到自己带了燕窝给妈吃,她争强好胜。 她觉得好笑,又有些同情舅舅,只好道:“妈,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看我舅有退休金,也有房子住着,将来就算没这个闺女孝顺,也不用愁!” 至于那闺女,爱怎么着怎么着,当没有就是了! 肖爱红:“都不用替咱舅担心,咱舅手底下估计有点积蓄,日子怎么都能过。不过关键是这个关珠清,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怀孕了又流产了,听说到现在没怀上。” 林望舒诧异:“是吗,还有这事?” 关彧馨点头:“是,怀了,又流了,都没出两个月就流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了这个,珠清和她婆婆闹腾,说是婆婆没照顾好,正好拿捏了一番。” 林望舒听着,也是没想到,心想雷正德这个人真是没有子女缘,怎么还流产呢! 不过别人的事儿她也没有太在意,她对于关珠清是否流产也不是太上心,反而趁机又把孕妇应该小心的事说了。 “她也没做什么就流产了吧?那万一赶上个下雨天,脚底下一滑,还不知道怎么样的,咱们现在都怀着,可得引以为戒!” 大家听了自然是赞同,也是感慨不已。 林望舒见此,心里想着自己提了这么多,又有一个关珠清那里做例子,自己嫂子应该比较上心了。等以后自己再关注着天气预报,要是万一有个下雨天提前说一声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这么一想她心里也就松口气,其实她发现过日子这种事儿有时候就是一个顺不顺的问题,现在自己家总体是比较顺,那种倒霉事儿好像就不容易赶上了。 再说了,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关珠清流产自己嫂子也流产的话,同样一件倒霉事降临在亲戚两个孕妇身上的概率太低了。 就算天上掉下来砖头砸,也不至于只朝着一处砸吧。 回去路上,林望舒想起雷正德关珠清的事,还是有些感慨,便和陆殿卿提了。 陆殿卿听着,明显立即有些紧绷,略握住她的手:“那你可要小心着点儿,千万别出什么事。” 林望舒:“放心好了,我明白。再说你看我身体挺好的。” 陆殿卿却还是有些不安:“我最近不忙,我多陪着你,平时我不在的时候你让田姐陪着你,最好不要一个人走动吧。” 林望舒:“早知道不告诉你了,你这个人就是想的比较多,顾虑太多!” 陆殿卿抿唇,无奈:“我们这是双胞胎,当然应该小心着。” 林望舒:“好了好了不要瞎想了!” 一时又安慰他道:“我觉得这个事情有时候就是一个缘分,或者说就是一个气场问题,当我们命中注定应该有孩子的时候,哪怕我们再避孕,孩子依然会来,当我们命中注定没有孩子的时候,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孩子依然不会有。” 她叹道:“我现在信命,我觉得你是一个幸运的人,我和你在一起,我也就是一个幸运的人,你命就是比较好。” 他确实是一个命好的人,几乎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家族显赫,父母宠爱,所有的道路都被安排好了,他自己只需要尽情一个人造就了属于他的一个时代。 陆殿卿默了很久,才道:“那我也希望真的存在命运,我也希望自己一直幸运,我们的命运就是一家和睦健康,我们永远在一起。” 林望舒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就算不信命的话,我也知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这需要去想吗?” 陆殿卿侧首看她,她是没什么大城府的人,笑得眉眼飞扬。 笑着间,林望舒又想起来:“雷正德这个人是要脸的人,他娶了关珠清,因为过去的事,都不过去看我舅一眼,可真行。” 陆殿卿淡声道:“本身这关系就尴尬,这条路是你表妹自己选的。” 林望舒想想也是:“随她吧,谁还能操心谁一辈子。” 当下也就不去想了。 现在难得的好时候,放了暑假,陆殿卿又能在家陪着她,她倒是畅快自在,每天早上两个人趁着凉快一起走走,或者在院子里藤蔓架子下乘凉说话,上午下午学习,傍晚时候,一起牵着手出去散步,回来继续学习。 陆殿卿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就在家里看看英文书什么的,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就这么一直到了九月,林望舒要开学了,陆殿卿预约了一辆出租车,开车直接把她送过去北大西门蔚秀园,有田姐帮衬着,把那边打扫了下,重新安顿下来。 开学后同学们都回来了,校园里自然新鲜,重新开始上课,算是投入了新的战斗。 大学应用物理的那些基础课程,林望舒暑假期间自学了线性代数,概率论,又学了电磁学和计算物理学,她自己列了一个清单,打算在接下来的一学期里,除了学校的课程外,再额外学习原子物理学和电动力学,这样顺利的话,大概她能提前两年学完大学物理的基础学科,进入研究生学习领域。 等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大概能达到研究生同等水平,到时候就可以直接攻读博士学位了。 博士学位想要弯道超车怕是难,但是到了博士那个位置上,她可能就多少可以掌握一些话语权,说不定就能慢慢地将上辈子所知道的用更可信的方式给展现出来了。 这让林望舒有些激动,她开始迫不及待起来。 陆殿卿却也要忙起来了,连着好几天,都是早出晚会的,甚至有时候林望舒都没见到他人影,只知道昨晚上好像那人回来过。 那天早上,难得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餐,吃过后,陆殿卿进房间换衣服,这时候舍友冒箐箐来了,说是今天打算搞一个舞会,来庆祝即将到来的中秋节和国庆节。 冒箐箐:“我们女生太少了,你也去看看吧,不用跳,就旁边看看,凑个人数。这次我拉了不少人,叶均秋都拉来了呢!” 林望舒没太有兴趣,冒箐箐却道:“就这一次,咱们学校的舞会,你一次都没参加呢!” 林望舒笑道:“我这不是不会跳嘛!” 正说着,陆殿卿从卧室中走出来了。 这房间本来不大,客厅也小,陆殿卿生得修长挺拔,他一出来,这客厅内顿时显得局促了。 冒箐箐有些惊讶地看向陆殿卿,她呆了呆。 陆殿卿今天显然有重要的会议,他的衣服是头天就挑选并熨烫好的,一件灰咖色格纹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地扣着,挺括洁白的衬衫领微微抵在喉结下方,神情疏淡,整个人看着沉稳而疏冷。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林望舒,不知道怎么林望舒房间中突然出现这样一个男人。 林望舒便介绍道:“这是我爱人,陆殿卿,我们开学时候去过我们宿舍,你不是见过吗?” 一时又给陆殿卿介绍了冒箐箐。 陆殿卿神情疏淡礼貌,微微颔首,和冒箐箐打了一声招呼。 冒箐箐很有些尴尬,红着脸,笑着说了几句,就找了个理由赶紧走了。 林望舒提醒陆殿卿:“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去单位吧。” 这里到底距离他们单位远,就怕因为这个耽误了。 陆殿卿抬起手,看了看腕表,之后掀起眼看向林望舒,问:“你怎么不去?” 林望舒不在意地道:“有什么好参加的,就是一群学生瞎闹腾,自己觉得自己得到了时代的自由!” 陆殿卿看着她:“你也是学生。” 林望舒纳闷:“陆殿卿,我还怀孕呢,你竟然还怂恿我去参加舞会?” 陆殿卿淡声道:“没关系,只要不是迪斯科那种喧闹的,不会太吵太剧烈。” 林望舒疑惑了:“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我干嘛非要去?咱们是多有时间吗?” 陆殿卿抬起手,规整了下自己的领带,准备出门:“你也才刚上大学,和她们没什么不同。既然同学邀请,为什么不去凑个热闹?再说,我记得出国前我曾说过要陪你跳舞。” 林望舒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都好久前的事了,她都快忘记了。 陆殿卿有些固执地道:“傍晚如果我不能回来就算了,如果能回来,我陪你去。” 林望舒无奈:“好吧……” 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去参加舞会,不过看他这么积极,想着那就去吧。 第106章 第 106 章 第106章舞会 陆殿卿的心思很难猜,也很好猜。 譬如刚刚出现在冒箐箐面前的陆殿卿,在冒箐箐眼中想必是冷淡沉稳的强大,难以琢磨。 不过林望舒觉得,这是一种多重因素的累加。在多重因素累加推动下,他突然出现并打断了冒箐箐的话,以至于表现得过于疏冷,甚至疏冷到失礼了。 譬如他答应过自己要陪自己跳舞,却因为工作迟迟不能实现,而自己已经大腹便便,仿佛两个人最能极尽浪漫的时光已经逝去了。 有了孩子后,总归多了一个拖累。 又比如他可能愧疚了,觉得自己的妻子年纪轻轻却已经脱离了正常大学生的生活圈子。 既然他想去,想补偿,那就去,她其实很乐意将自己的爱人展现在所有人面前,让她的同学见识她爱人的优秀,这样也能让陆殿卿安心。 下午的时候,她倒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涂了他以前带给自己的美国擦脸油,又抹上了口红,身上则穿了一身宝蓝连衣裙,这裙子是前些天才做的,虽然宽松,但也剪裁得当,看着文雅体面。 照了照镜子,对自己现在的样子还算满意,至少和那个穿着熨帖西装打了领结的端雅男人站在一起,不至于太不相衬。 打扮妥当,她也就背着书包过去上课了。 今天的课程是大课,阶梯教室里人满为患,林望舒找到了角落里的一处,将书包挂在椅子上,拿出书来放在膝盖上,准备听课。 这时候的阶梯教室条件不比以后,并没有桌子,只有椅子,所以听课做笔记只能把笔记本放腿上。 其实这门课她已经自己学过了,并且学得还不错,但是到底是北大教授授课,她想听听老师融会贯通的讲解,这样也算是让自己重新复习反思查漏补缺。 这么一来,作业她做起来就会不费吹灰之力了。 她也想着,在学校课堂作业考试中都表现得优秀,她才可能得到更多机会。 当然心底还有另外一个念头,陆家到底是有些能量的,必要的时刻,自己也有可能凭着陆家的资源来获取比别人更多的机会。 就像这次学校盖章的生育指标一样,这是名正言顺的,不占用学校名额的,但是如果自己不是陆家的儿媳妇,普通女大学生想得到那个红印章,只怕也是难。 而有些事情,摆在明面上,终究会惹人争议,她就得把自己的成绩搞踏实了,把专业搞好,必要时刻,实力说明一切。 就像陆殿卿,他如今得到的机会,固然有父辈的耕耘,借了父辈的人脉,但是只要他的能力才学各方面都是无可争议的,他要做的事情,同事做不到,实力倾轧的话,别人又能说什么?又有哪个敢不服? 一堂课中间休息时候,身边坐下来一个人,是叶均秋。 叶均秋懒懒地看了她一眼:“系里的中秋舞会你不去?” 林望舒:“看情况吧。” 她是想着,陆殿卿那是没准的事,谁知道呢。 他如果对自己爽约了,那她也没得说,但这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叶均秋好奇了:“看情况?我还以为你斩钉截铁地说不去呢?” 林望舒:“也许今天兴致来了就去啊,或者有时间就去。” 她瞥了他一眼:“你好好的问这个干嘛?难道你舞会上大出风头的时候,少了一个观众心里不舒服?” 叶均秋笑道:“对,我希望所有的人看到我跳舞的风采!” 林望舒:“你消停消停吧。” 她知道,好多女生都很喜欢找叶均秋跳舞,当然这其中也有些想和叶均秋谈朋友的,现在的叶均秋可是北大校园里的香饽饽。 不过这倒是也没什么好说的,年轻嘛,才大二,又长得好看,这是自由,恋爱的自由,挥洒青春的自由。 叶均秋沉默了一会,突然道:“小林老师,像你爱人家这种人家,是不是规矩很森严?” 林望舒哑然:“你是不是已经认为我嫁入豪门足不出户了?” 叶均秋无奈:“小林老师太用功读书了,自从你结婚后,我感觉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林望舒淡淡地道:“人都是会变的,每个人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侧重点,我现阶段的侧重点就是打好基础,努力学习,这没什么奇怪的。” 她看了他一眼:“这和我嫁到什么人家没关系。” 叶均秋闷闷地说:“我就随便说说,这不是想着你是不是也应该去参加舞会。” 林望舒淡淡地道:“我就算去参加,也没有兴趣和你这种小孩儿一起跳舞。” 叶均秋脸红,立即反驳:“我也没有想和你跳舞,我只是提议你多和大家一起玩!” 这时候,上课铃声响了,林望舒专心听讲,便没再说话。 不过中间老师提问问题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叶均秋,他现在已经褪去了高中时代的青涩,清隽的侧颜有了一种沉郁又慵懒的气质。 他好像十九岁了,已经成长为一个很动人的青年,也怪不得传闻那么多女学生喜欢他。 她轻叹了声,道:“叶均秋,我还是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你是我曾经的学生,也是我现在的同学,你很优秀,你平时也帮了我不少。” 叶均秋侧首,静默地看着她,之后才低声说:“小林老师,你怎么突然这么肉麻?” 林望舒:“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说的有些话,我不喜欢。” 她话里意思很明显,她不喜欢,而他再这样,就是破坏他们之间的友情了。 叶均秋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中的笔记:“我知道了。” 林望舒看向前方的黑板,心里却想起,之前陆崇礼建议她可以参加舞会,不要受已婚身份的束缚呢。 可能因为陆崇礼本身就是在国外留学的缘故,到底见识得多,并不会被一些莫须有的规矩所束缚,思想上很开明开放。 陆殿卿看起来也是希望自己去跳舞的。 而上辈子的雷家,有很多所谓“雷家的规矩”,确实束缚了她,但是那不一样的。 被迫的和甘愿的不一样,她自主的选择,她觉得值,觉得喜欢,她不去跳舞努力学习这就是享受人生,人生的乐趣不是只有那一种。 并没有谁规定跳舞玩乐才是真正的享受自由了。 她犯不着为了证明自己拥有自由而去融入什么,就算今天她去跳舞,那也只是因为她恰好想去而已。 下课后,林望舒没有回去蔚秀园吃饭,很难得和宿舍里几个同学一起去了食堂,经过上次的抗争后,食堂改善了很多,现在也有座位了。 系里也有几个其它同学,和他们坐一桌,见林望舒过来,也是很高兴,因为今天的课程老师讲得很快,大家就顺便讨论起来。 林望舒已经学过了,听课的时候自然没困难,便和大家讲了讲自己的思路,倒是让大家恍然,再看林望舒,更多了几分敬佩。 这么说话间,不知怎么提起来叶均秋:“他虽然比咱们来得晚,但人很聪明,上次考试不错,作业也都完成得好,上次陈老师还夸他来着。” 一提叶均秋,大家的话题仿佛积极起来,又说起他会跳舞,他文章写得好像也不错:“上次文学系的女生,一个研究红学的,还找他来切磋呢,对方对他钦佩得五体投地,好像要追求他。” 她这一说,大家都笑起来:“这可真是没有他不懂的!” 旁边胡杨也道:“那天他参加学生会办的舞会,好多女生主动找上他要和他跳舞,没想到他跳得那么好,啧啧啧,我看着都服了!” 这么说着话,提起来今天的舞会,大家想起来林望舒,撺掇着:“今晚你一定得来,就缺你了。你就算不跳,也可以看看嘛,好不容易有时间一起玩!” 林望舒神情淡淡的:“你们玩吧,我就算了,我一个孕妇,已经跟不上你们的节奏了。” 冒箐箐却笑着道:“你不知道,现在化学系数学系都打听你,说是你浑身充满了物理学的美,想找你请教问题。” 林望舒惊讶:“物理学的美?难道是说我的体型和运动中的小球有相似的轨迹吗?” 林望舒的自嘲让大家全都笑起来。 胡杨拉着她:“你去吧,这次可是学生会精心组织的,你上次不是说想旁听计算数学的课吗,学生会还请了计算数学的大才子呢!” 林望舒一听这个倒是有些兴趣:“计算数学的?” 胡杨:“是,你知道南北阁的钥匙在谁手里吗?” 林望舒这下子确实意外了:“计算数学的姚正?” 南北阁,那是北大微机房所在之处,一般人不可能轻易进去,姚正是计算数学的博士,钥匙在他手里。 胡杨:“对,有姚正。你去了后,好歹可以和人家聊聊,拉拉近乎,谁知道哪天就用上了,你说对吧?” 林望舒这下子是真有兴趣了,当下笑道:“那我回家一趟,看看我爱人回家了吗,如果他能回来,他会陪我一起过来,回不来的话,我就自己去。” 同学听着,都“哇”的一声:“好好好,那你赶紧回去,你爱人如果能来,那就好了!” 冒箐箐:“你爱人看起来很忙吧?他都在忙什么?” 林望舒:“谁知道他呢,反正就单位那点事吧!” 这么说笑着,吃过饭后,她便先过去蔚秀园,果然他并没有回来。 她多少有些无奈,虽然知道他必然是被工作的事绊住了,但还是忍不住想,先在小账本上给他记下来,以后一定要秋后算账。 当下略收拾了下,拎了一个陆殿卿从国外带回来的小牛皮包,直奔学校了。 这次的舞会地点不在食堂,却在临湖轩,林望舒经过图书馆的时候,图书馆前有一片草坪,年轻学子三五成群,坐在夕阳下的草坪上,或者高谈阔论,或者低头看书。 傍晚浅淡的秋风吹过,拂起女学生布拉吉色彩明艳的大裙摆。 这就是北大草坪,是属于八十年代初特有的气息。 林望舒欣赏了几眼,这才匆忙过去临湖轩。 临湖轩坐落于未名湖南岸小山坡,这一带还有斯诺墓、花神庙和石舫,此时的临湖轩是北大学子最爱来的所在,竹林环抱,还有高大的白皮松。 不过再过一些年,临湖轩便被封闭起来,成为北大接待重要客人的地方,学子们反而不能随便过来了。 一到了临湖轩,便听到了录音机里传来的《春花秋月何时了》,好像一夜之间,台湾校园歌曲在中国流行起来,大陆掀起来邓丽君热,这种歌声也迅速攻占了北大校园。 林望舒穿过竹林,就见不少系里同学都到了,林望舒便和几个同学说话。 几个男同学拿来了五彩的小灯泡布置好了,等会天略暗下来,灯光绚烂,风吹竹林,秋夜瑟瑟,自有一番别样的诗情画意。 几个男生吆喝着把那小灯泡挂起来,女生也都去帮忙,林望舒怀孕,便坐在旁边石凳上笑看着。 正看着,叶均秋提着一个暖水瓶和几个杯子进来了,一眼看到她,显然有些意外:“你还真来了。” 林望舒反问:“怎么,我不能来吗?” 林望舒态度不佳,叶均秋却非常殷勤:“当然可以。你要喝点水吗,我给你倒,这边还准备了花生米,你要吃吗?” 林望舒:“不用了。” 小灯泡终于挂好了,天一点点变得朦胧,月亮也挂上了树梢,这时候的邓丽君已经换成了三毛的《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歌声带着淡淡的忧伤传入耳中,难免让人引起人心中不为人所知的情愫,他们这一代学子,在社会大背景下,经历了多少漂泊才安顿在北大校园里,这种沧桑温暖的校园风,几乎是他们心境最完美的抒发。 叶均秋忙了一会,便坐在她身边,很有些低声下气:“小林老师,我以后一定端正态度,不说不该说的话,我态度不好你就让陈爱国打我吧!” 林望舒叹了声:“如果陈爱国直接在舞会上给你一个爆栗子,你说会怎么样?” 叶均秋想了想:“估计大家眼镜都得掉下来了。” 林望舒略有些嘲讽:“这场景实在是太让人期待了。” 这么说着话,关系倒是稍微缓和一些了,林望舒也不愿意和他闹僵,毕竟是同学,,叶均秋随口问:“小林老师,你会跳舞吗?” 林望舒:“大概知道动作,但肯定不太熟,跳得也不好,不过我也没想跳,就欣赏你们的舞姿吧,你可以多跳几个,大家都说你跳得好看。” 叶均秋却没太有兴致:“再说吧。” 这时候,有更多的学生过来了,大家陆续开始跳起来,录音机中的歌声也陆续放了《卡门》和《山楂树》。 陆续有几个女生找叶均秋跳舞,不过他并没跳,只是坐在那里帮大家摆弄着录音机,偶尔间有女生过来,笑着向他请教红学,探讨里面的好了歌。 林望舒四处张望,留心着,姚正果然来了。 他个子高高的,带着眼镜,脸色略显苍白,有一股浓郁的书卷气。 显然姚正也是很受欢迎的人,他一来,便被几个同学围着说话。 林望舒想搭讪,却也不好硬上前,只好先算了。 谁知道过了一会,姚正竟然过来了,主动和她说话,还问起来她以前人民日报的文章。 他好奇地笑着问:“你怎么不继续写了?我看过你的文章,你的文笔太好了,即使在物理系,你也可以继续从事文学创造。” 林望舒诧异,她想找姚正谈南北阁的微机房,他却找自己谈文学创造? 她只好道:“当时的高考作文只是兴致突发,为了考试而写,真让我没事就写,我写不出来。” 她想起自己上辈子发表的那些文章,一时也是觉得难以言喻。 当时写的时候自然是激情滂湃,过后怎么看怎么觉得尴尬,她并不想重复这么一条文青路。 百无一用是书生,有那写豆腐块的时间,还不如多研究研究数理化。 姚正却很有些遗憾:“你的文笔,可惜了,可惜了,其实——” 正说着,就听到一个声音道:“麻烦借过一下。” 玉石相击般的清朗声音,在那悠扬的音乐和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中,清晰地传入林望舒耳中。 林望舒看过去,竹林瑟瑟,蓝墙灰瓦,陆殿卿正踏入这片舞地,视线快速地扫过后,他看到了她。 浅淡眸子便瞬间被点亮了,他望着她,问道:“我是不是迟到了?” 林望舒抿唇笑:“还好,不晚。” 这时候,那些不跳舞的男女,目光全都落在了陆殿卿身上。 他眉眼清绝,修长挺拔,一身熨帖笔挺的衬衫西裤,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缓缓走来间是有别于这个喧嚣时代的端方持重。 这样的一个人,哪怕在风流人物辈出的北大校园,也依然惊艳到让人侧目。 不少人都窃窃私语,也有人好奇地打量着,旁边的陈六芽恰好走过来,看到了,好奇地问:“望舒,这是?” 林望舒笑着就要起身。 陆殿卿已经迈步上前,妥帖地握住她的手腕,扶她起来,动作小心呵护。 林望舒由陆殿卿扶着,笑望着大家道:“给大家介绍下,这就是我的爱人,陆殿卿。本来他说好今天会陪我过来跳舞的,可能因为工作耽误了。” 陆殿卿便和大家微微颔首,温声道:“我爱人身体有孕,这段时间多亏了各位同学照拂,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他看起来并不爱言笑,甚至有种寡言之感,不过沉稳端庄,坦诚温和,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拘谨持重感,让人想起黑白老电影中那矜持儒雅的英伦气息。 看着这样的一个陆殿卿,众多学子心里甚至有一个想法,如果这个年代的中国依然有贵族,这就应该是了。 这时候,恰好一曲终了,大家都过来了,陆殿卿到底是新鲜人物,又这么让人惊艳,好几个认识林望舒的都过来打招呼。 大家好奇起来,笑着说:“望舒,你爱人这么出色,平时怎么没见带过来?” 陆殿卿:“是我工作太忙了,一直在国外,没能陪着她。” 他这么一说,突然就有人意识到了:“我说我怎么觉得陆同志有些眼熟!我想起来了!” 陈六芽笑起来:“因为陆先生曾经给我们做过演讲,还给我们学校捐了大词典!” 她这一说,所有的人也都明白了,陆崇礼是林望舒的公公,那就意味着,是眼前这位的父亲。 父子两个容貌气质相似,大家自然觉得眼熟了。 一时就有人越发好奇了,毕竟陆家那样的人家,可是被学校历史系老师直接感叹出了“一部陆家谱百年中国史”的显赫大家。 陆崇礼的经历算是很有传奇色彩的,包括他的妻子也是民国时期小有名气的才女,甚至连学校几位研究民国书画的,都对陆崇礼妻子的工笔画颇为推崇。 而眼前这位,竟然是那么两位传奇人物的儿子。 这么一来,大家对陆殿卿带给大家的惊艳感便不奇怪了。 大家这么说着话,便说起那天陆崇礼的演讲,解放前的种种以及当前的国际形势,自然也有人有疑问,那天想问,但因为时间关系,并没来得及问。 陆殿卿略沉吟了下,便试着给大家解释,他说起这些来,不疾不徐,言语谦逊低调,交流起来让人心生愉悦之感。 这时候,叶均秋在录音机中放入另一张磁带:“开始跳舞了。” 大家一听,也就先不聊了,准备跳舞,纷纷找上自己的舞伴。 有一个文学系的小姑娘找上了叶均秋,之前一直拒绝的叶均秋这次竟然答应了,和那小姑娘跳起来。 清风朗月一般的少年,舞姿确实出众,不少学子都看过去。 陈六芽道:“我就不跳了,在这里陪着陆同志和望舒坐一会吧。” 林望舒侧首看向陆殿卿。 陆殿卿的视线一直落在林望舒身上,见她看过来,便道:“这首曲子还算舒缓,节奏并不快,我陪你跳。” 他的视线温煦包容,落在她脸上,也落在她心里,她竟然有些脸红,低声道:“好。” 旁边冒箐箐一直没说话,听到这个,好奇起来,望着陆殿卿:“陆同志原来也会跳舞?” 林望舒笑道:“他自己说自己会,谁知道呢!” 一时看向陆殿卿:“我跳得可是很生疏,基本等于不会,你带着我,不要让我太丢人,不然我可不高兴了!” 陆殿卿只低低地“嗯”了声。 言语简洁,但低低的一个字自喉间溢出,让人感到暖暖的宠意。 旁边冒箐箐距离他们比较近,一时怔了下。 而此时,陆殿卿右手轻扶着林望舒背后腰间,左手托住林望舒的手掌,身形一带,便将她带入跳舞的场地,动作柔缓,节奏稳健。 也许并不够娴熟,但是动作姿态却是严谨到堪比标尺一般的完美,这绝对是被严格训练过的,并不是随便学学的野路子。 林望舒顿时明白,他竟然精通此道。 她含笑,仰脸看着他。 他唇畔微微翘起,眸底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林望舒轻哼一声,心想怪不得这么积极呢…… 陆殿卿压低了声音,声音温润柔哑:“不然呢,总不能给我的爱人丢人吧?这里不是北大才子云集吗?” 林望舒的笑压都压不住。 这就是来显摆的吧,她终于明白了。 现在播放的《山楂树》是诞生于五十年代的苏联名曲,曲调悠扬潺潺。 陆殿卿的舞步稳健矜持,左手稳稳地护着林望舒后腰,在旋转之时,也会刻意放缓了动作,姿态呵护。 作为一个孕妇,林望舒并没任何不适,竟然还感到了舞蹈优美的韵律感。 或许是陆殿卿太过惹眼,不少人全都朝这边看过来,甚至其它的舞者,也都往这边看。 林望舒竟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感觉自己和陆殿卿赫然成为全场的焦点。 陆殿卿温声提醒:“你放轻松。” 在悠扬的音乐旋律中,他的声音轻缓低沉,让她略有的一丝紧张烟消云散。 她仰脸望着他,小声问:“为什么你这么会跳舞?” 陆殿卿:“我没告诉你吗,西方礼仪课,这是我大学时候的必修课。” 林望舒:“怪不得!” 陆殿卿抿出一个笑:“这门课,我是唯一的满分。” 林望舒轻哼一声,却是压低声音道:“陆殿卿,回去后,咱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呵呵,很会是吧。 第107章 第 107 章 第107章护送 陆殿卿陪着林望舒跳了一首曲子,之后便回到石凳旁休息。 因为座位有限,在场也有一些女同学,他是一直站着的,站在林望舒身边,陪着大家说话,讨论起当前的国家和社会形势。 旁边的同学却发现,他虽然是站着的,但却仿佛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妻子,林望舒一抬手,他就知道她要喝水,便会拿过来保温杯,递给林望舒,照顾她喝。 还会微蹲下来和林望舒说话。 这个把体贴温和演绎到了骨子里的男人,即使蹲下来的时候,姿态也保持着端重。 于是就有人再次想起,那个来北大演讲过的陆先生,捐献了《约翰词典》,畅谈百年历史风云,一口字正腔圆的伦敦腔,风趣幽默高屋建瓴。 想来也只有那样的家族,才能在一片军黄和学生蓝的海洋中,蕴养出这样惊才绝艳的男人。 陆殿卿在和大家说话时,恰好有人刚过来,见到叶均秋,喊了声:“叶均秋,就知道你在这里!” 这一声略有些突兀,所有的人都下意识看过去。 陆殿卿的视线也扫过去。 叶均秋脸上微红,懒懒地道:“是。” 陆殿卿便和叶均秋打了声招呼,又伸出手来:“叶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对方的礼仪无可挑剔,叶均秋只能上前握手,不过握手的姿态却有些吊儿郎当。 陆殿卿并不以为意,反而道:“听望舒说你考上大学了,很为你高兴,可惜工作关系,没能当面祝贺,现在给你道一声迟来的恭喜。” 叶均秋:“那谢谢了,也谢谢——” 他略一停顿,道:“谢谢小林师公当年对我的指教。” 陆殿卿淡声道:“指教谈不上,客气了。” 叶均秋笑了笑,看了眼旁边的林望舒:“那小林师公好好陪着小林老师吧,我去跳舞了。” 舞会一般会到很晚,不过林望舒这种孕妇,天稍微一晚,也就先回去了。 回去蔚秀园的路上,林望舒笑了:“陆殿卿同志,今天可真是惊艳全场了。” 陆殿卿握着她的手,侧首看着她:“不给我的爱人丢人,我就知足了。” 林望舒:“很好,怎么会丢人呢,不过,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下?” 陆殿卿:“嗯?” 林望舒磨牙,小声道:“少来,不许装!” 陆殿卿轻捏着她的手,无奈。 林望舒哼哼一声:“西方交际舞是你们的大学必修课,对吧?” 陆殿卿颔首:“对,是西方礼仪课的一部分。” 林望舒:“你还得了满分?” 陆殿卿:“嗯。” 林望舒眉眼笑盈盈的:“那你大学时代,一定很受欢迎吧?风靡校园吗?” 陆殿卿淡声道:“还好。” 林望舒挑眉,呵呵一声:“你大学时候特别受欢迎?你能得满分,一定和不少女同学跳过吧?练了不少才能跳得这么好吧?” 陆殿卿无奈看着她:“你想多了。” 林望舒:“怎么可能呢!你都满分了,一定特别拼命练吧!跳了不少吧!说吧,你到底和多少女人跳过舞!” 陆殿卿坦诚:“对,我这样的好学生,一定用功练习了。” 林望舒:“果然!” 陆殿卿神情微妙:“不过——”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我们那个时候管得很严格,校风问题抓得也紧,男女之间交流非常少。” 林望舒疑惑地看着陆殿卿。 陆殿卿:“所以我们男同学只有两个选择。” 林望舒:“?” 陆殿卿:“第一,和男同学跳,第二,自己抱着纸篓跳。” 林望舒怔了半响,最后终于忍不出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 林望舒开学没多久,陆殿卿又重新忙了起来,几乎连着几周不见人影,偶尔回来,也是匆忙一趟。 他自然是愧疚,不过她却已经习惯了。 这一段,她给自己制定了完备的计划,这学期要学完哪几门功课,要学到什么地步,都规定得很详细。 她的预产期大概是明年一月份,她虽然没生过孩子,但是见识过雷家那个孩子,知道孩子生下来很磨人,就算有田姐帮忙照料着,自己依然需要付出很多。 那样的话,她到时候的精力必然会被牵扯,原定两年完成大学本科课程的计划就要落空了,所以她只能在生之前趁着清净,赶紧给自己加码。 虽然这段忙是忙了点,不过林望舒也没忘记锻炼身体,每天会定时出去走走,散散步,营养方面自己更是在意,燕窝羹每周一定要吃两次。 或许是怀孕的关系,也或许是燕窝羹确实起了滋养的作用,她现在皮肤比之前更为通透白净,太阳底下一站,散发着珍珠一般莹润的光泽。 虽然陆殿卿忙,不过林望舒倒是被照顾得很好,不说田姐还算尽心,关彧馨隔三差五过来,陪着她去产检,给她熬汤,或者教着田姐做这做那的。 陆知义并陆殿卿四婶也时不时来看看,甚至连陆殿卿爷爷前些天还让人送过来一大包滋补品,说是让她好好补补身子。 林望舒虽然有时候会想陆殿卿,但总体觉得日子不错,关键自己过得充实,一直在努力汲取养分,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成长,整个人都觉得很充实。 她也会抽时间关注激光行业的发展,国内的国外的,想着自己将来应该怎么做,从哪来入手,当然了,这些目前还只是空想,她一个小小的本科生,所能做到的实在有限。 不过等到入冬后,她肚子逐渐大起来,便不觉得那么便利了,甚至心情也有些低落了。 因为是双胎,肚子便比普通人的要大,行动格外笨拙,有时候坐在那里看书,肚子里的孩子便开始乱踢腾,她自己也觉得累,这让她有些无奈。 也是赶上要期末考试了,虽然学校课程她一直跟得很好,但是看着同学们开始挑灯夜战,拼命学习,她却无能无力。 又想着生孩子的事,生完了不知道什么情况,自己母亲虽然有心帮自己,但到时候嫂子那里同时也要生了,肯定也要人管,自己这里到底经济条件好,又有保姆照顾着,娘家不可能撇下嫂子来管有保姆的自己了。 她想到自己将要承担两个孩子的人生,想到软乎乎的孩子会张开嘴巴大哭,她便心情沉重。 偏偏还是两个孩子,她想着,一个孩子已经够头疼了,两个孩子怎么办? 生完了孩子后,自己将面临什么境地,会不会什么都做不成,一切都要围着孩子打转? 陆殿卿明年只怕依然很忙,根本没法帮她做任何事,虽然亲戚朋友可以搭把手,但是养育孩子的责任全都落到了她的头上。 看起来一切都要靠她自己。 她其实明白,这不能怪他,但依然有些无助,她开始觉得自己肩膀上的责任很重,也很茫然。 又想起那个缺席了的席铭教授,更加头疼。 她这么想着,竟然有一种颓然的情绪,这些关她什么事,她不管了,谁想怎么样怎么样吧! 那天田姐陪她过去考场,她就让田姐先去副食店买点东西,去晚了就没了:“你买了东西就回家,先把衣服洗了,做好饭,大概等五点来接我。” 田姐应着,叮嘱了一番,先走了。 今天是考试最后一门,监考的是系里教授,看她这样子,特意安慰她:“不行等生了再考,不要逞强。” 林望舒笑着说没事,反正最后一门了。 等考完了,已经四点了,据说四点开班会,谁知道老师有事,班会临时取消了。 她收拾收拾自己的书包打算离开,几个女同学看她肚子大,外面又阴天,自然担心:“你家那个田姐怎么没来?” 林望舒:“让她回家买菜做饭了,我本来说五点让她来,谁知道班会取消了。” 胡杨:“那我们送你到家,不然不放心。” 林望舒自然并不愿意麻烦同学:“你们不是约好了去北海图书馆吗?快去吧,我过去家里就几步路,出西门就到了。” 这时候其它人在催,同学便有些犹豫,恰好看到叶均秋和几个同学过来。 冒箐箐一看叶均秋,便招呼道:“叶均秋,你去北海吗?” 叶均秋看了眼林望舒:“我不去,怎么了?” 冒箐箐一下子笑了:“你快送你家小林老师回家去,全靠你了,我们终于考完了,班会取消了,我们打算去北海图书馆!” 陈六芽也问:“你有时间吧?没什么事吧?” 林望舒:“其实不用,这边很近,也没什么要紧。” 叶均秋:“没事,我不想去北海,我陪你回去,正好要问题想请教你。” 大家这才放心,当下和林望舒叶均秋告别,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叶均秋低头看了眼林望舒的肚子:“你是不是快生了?” 林望舒:“预产期是一月份。” 叶均秋:“那快了,也就一两周了吧,我听她们说,是双胞胎?” 林望舒:“对。” 叶均秋:“真不错。” 林望舒:“双胞胎是不错,不过生下来后,估计照顾孩子是个大问题。” 叶均秋蹙眉:“是有点麻烦,会影响学业吗?” 林望舒:“不知道,毕竟我也没照顾过孩子,希望明年开学我能顺利回来上课。” 叶均秋蹙眉:“那你们可以找保姆照顾孩子,这样你就能继续上学了,如果耽误几天课也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可以认真做笔记,你回来后看看就行了。” 林望舒想起自己的心事,也就随口道:“也不可能只让保姆照顾,自己还是得上心,做父母哪那么容易,不少要操心的。不过学业我肯定不想耽误,只能等生了看情况再说了。” 叶均秋其实想问陆殿卿人呢,她一直都是保姆陪着出入,好像很少见陆殿卿,上次听同学说,在校医院看到她去产检,也是保姆陪着。 他觉得陆殿卿这个孩子的父亲好像消失了,从来没管过她。 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他已经学会了,永远不能提陆殿卿的任何不好,不然她一定会反感,那也不是他能说的。 这么走着,林望舒随口问:“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 叶均秋:“还行吧,不过估计比不过你。” 林望舒:“可别这么说,你可是公认的我们物理系大才子。” 叶均秋:“那都是虚的,什么红学,不上台面的,回头别因为这个给我戴帽子我就知足了。” 林望舒不免笑叹,叶均秋最近变了很多,以前多少有些愤世嫉俗,现在却把那层带刺的外壳剥去了,当然也可能是包起来了。 叶均秋走着,突然道:“小林老师,我家最近还有个喜事——” 林望舒:“嗯?” 叶均秋:“我父母终于平反了。” 林望舒意外:“平反?” 她知道叶均秋家的事,那次系里教授提过,只是她不知道确切罢了。 叶均秋:“嗯,终于平反了,我父亲现在去了文史研究馆工作。” 林望舒一听:“那真不错……恭喜你了!” 她是真心为他高兴。 文史研究馆那可是一个特殊的地方,是以前为了安置历史人物老知识分子设立的,可以说,以前某党派的高级战犯被特赦后,以及种种原因的人物,比如溥仪的弟弟溥杰这种带有历史特性的人物,也都安置在了那里。 据说曾经一度,文史馆里,某党派的昔日高级将领们以及各种老知识分子文化名流一笑泯恩仇,把手言欢喝茶看报,写文章画画,倒是过得逍遥自在。 简单地说,进了文史馆,说明你也曾经在历史上有个位置,现在国家给你养老了。 叶均秋:“反正现在历史清白了,算是松了口气,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 林望舒:“那就好,接下来你的机会应该很多。” 她略犹豫了下,还是道:“你知道外面的传闻吧?” 叶均秋看了她一眼:“你是说建交的事?” 林望舒:“嗯,估计现在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前一段,我们学校老师不是也在阶梯教室组织考试吗?” 叶均秋:“那是在选拔?” 林望舒:“对,应该是在选拔出国的人才,这一批要放出去几十个,公派留学,后面陆续还会继续选拔吧,反正我们都会有机会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突然凉了凉,她想到自己要生孩子,等本科毕业,她孩子多大?估计也很难出去吧? 叶均秋想了想:“我们英语都不错,又是在北大,好的机会总归有的,应该不难吧。” 林望舒:“嗯,这两年托福也会放开了,你可以准备下。不过就是要考虑,我们在国内的学分,估计国外不承认,所以要去的话,最好还是拿到北大的学位吧,可以直接去读硕士,不然在国内白读了。” 叶均秋:“这个我们可以再想想,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估计这消息传导到我们,还要一段时间。” 林望舒看了叶均秋一眼:“不,这件事很急,我们国家现在向西方学习科技的心思很急迫。” 叶均秋微怔了下,突然明白了。 他低头,看着脚底下踩过的簌簌白雪,道:“小林师公确实很优秀。” 林望舒心想,优秀都是给外人看的,一点不实惠。 不过面对叶均秋,这话题她也不想多聊,反而道:“这件事你先不要往外说,回头你和冯秀荷陈爱国都提一下,催着他们,好好学英语,也好有个准备。’ 叶均秋:“我会的,回头找他们说.” 林望舒又道:“李红柱不知道怎么样了,上次我怀孕,他还来看我,不过最近也没消息,你要是和他有联系,也记得和他提一声吧。” 叶均秋:“这个我知道,他和几个人来我们学校冰场滑冰,我还见到了,他还问起你来。他想看看你,不过也怕打扰你。” 林望舒:“算了我又不需要他来看我,他好好上进就行了,你们现在都是学生,学生补助估计也就勉强够吃,不要给我花钱。等以后你们出息了,我可是等着你们逢年过节的五花肉。” 叶均秋便笑了,他想起来陈爱国说的话。 这时候,两个人走到了未名湖边,走过去才发现很不妥,未名湖的湖水已经结冰了,时常有学生在湖上滑冰,来回之间,踩踏着湖边的残雪,残雪冻僵在湖边小路上,变得光滑,平时走路是一定要格外小心。 她现在肚子很大,这样自然是很危险,还是得小心。 叶均秋便抬手:“我扶你过去。” 林望舒看看,天要下雪,灰蒙蒙地压下来,换一条路也得绕道,便也点头:“好,麻烦你了,我们走慢点。” 叶均秋仔细搀扶着林望舒,走得小心,终于走过那一段的时候,天已经飘下雪来了。 林望舒便拿出来伞,叶均秋帮她打开,撑着,道:“我把你送到家吧,前面路估计也不好走。” 林望舒:“还行,前面不滑。” 叶均秋:“我也没什么事。” 当下林望舒也就没拒绝,由叶均秋陪着,过去蔚秀园。 两个人边走边说话,因为说起现在林望舒学的内容,还有图书馆的书:“我看那本书里提到一本《热学与统计物理学》好像还不错,不过我看我们图书馆没有。” 叶均秋:“那可以去北图看看,或者去新华书店看看。” 现在北海开了,北图也开了,可以随便看书了,新华书店也放开禁忌了。 放开那天,北大的宿舍都差点震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地震了,其实是学生都跑出去新华书店买书了。 林望舒:“那有机会再过去看看。” 不过也就说说了,她估计自己再有两周就生了,最近天气也不好,一个人并不敢随便外出了,跑那么远去找书更是没心情。 再说她手头的这些书,先啃透了再说吧。 到了蔚秀园宿舍楼下,叶均秋问:“用我送你上去吗?” 林望舒:“不用,我就住二楼,几步路,你先回去吧。” 她把自己的伞递给他:“你拿着我的伞。” 他没带伞,一路上帮她举着伞,伞往她这边偏,他头发上都沾了雪。 叶均秋点头,也没客气,接了伞,回去了。 看着叶均秋离开,她上了二楼,一进家门,便闻到了一股香味,好像是清炖鱼的香。 田姐正在客厅里忙碌,看到她,有些担心:“你怎么提前回来了,陆同志也回来了!他正说要过去学校接你,我看着时间还没到。” 她这么说着间,陆殿卿便从卧室出来了,眸光落在她身上:“我刚到家,听田姐说你考试去了,不是说五点结束?” 林望舒笑道:“谁想到呢,班会取消了,倒是提前回来了。” 陆殿卿神情略顿了顿,接过她的包,又帮她脱下大衣外套:“那也好,先休息下,等会吃饭。” 第108章 温柔(6.12第一更) 第108章温柔 陆殿卿接过她的书包,又帮她把大衣脱掉,这才扶着她坐在椅子上。 门口放了椅子,是用来方便她进门时候坐的。 他扶她坐下后,才拂去大衣上面的雪花,挂在了旁边衣架上。 这时候,林望舒正弯腰打算换鞋,她肚子大了,自己弯腰确实很不方便,会压到肚子。 陆殿卿见了,便蹲下来帮她脱了棉鞋。 她最近为了稳妥,穿得那种老式马鞍鞋,这样暖和也舒服,不过并不好看,看上去特别土。 林望舒低头看着这个蹲在地上的男人,他做事认真,修长好看的手指帮自己脱下那老式马鞍鞋,放在一旁。 之后又拿来家里穿的棉拖鞋,为自己穿上。 他的动作格外温柔。 林望舒便觉得,心中的那些郁燥之气尽数消散了,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些许埋怨也彻底没了。 他已经很辛苦了,这是最要紧的时候,他不知道承担着多少压力,这个时候,她就算辛苦一些,也不应该对他有什么情绪。 陆殿卿帮她换好了鞋后,站起来:“先洗洗脸,休息下,鱼汤马上好了。” 林望舒:“好,那我先进屋看会书吧,等会一起吃饭。” 陆殿卿扶着她过去洗手间洗脸,帮她拿来毛巾,用温水润过,递给她,随口问:“考得怎么样?” 林望舒:“还可以吧。” 其实考试对她来说不算难了,她已经苦学了将近一年,确实进步非常大,现在的考题对她来说很有些高处俯视的感觉,并不会因为考试成绩担忧了。 陆殿卿温声道:“都考完了是吧?” 林望舒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毕竟是双胎,她怕万一提前生,那就耽误考试了。 当下道:“今天开始就算是放假了。” 陆殿卿:“过几天我们搬过去新街口吧,那边离协和医院也近。” 因为是双胎,到底是得小心谨慎,所以陆知义已经联系好了,到时候在协和生,由林大夫亲自给接生,林大夫年纪大了,经验丰富,被誉为万婴之母,由这样经验老道的大夫接生心里更稳妥。 新街口的宅子距离协和医院也不过三公里,到时候过去的话方便,北大蔚秀园这边就远了,只怕到时候来不及。 林望舒:“嗯,这几天收拾下东西,尽快吧。” 陆殿卿:“那边没暖气,孩子生了后,你得坐月子,不能受冻,我想着干脆烧烧那边的炕道,已经准备了煤,回头我先去烧了,烧好散散味,第二天你再搬过去。” 林望舒想着他倒是想得周到,也就点头,一时又说起自己的打算:“正好寒假生,生了后过年时候做月子,出月子的话,赶上我们学校开学,可能会耽误几天,但应该不会太久。” 陆殿卿从旁给她递上热毛巾。 林望舒:“月子的话,我就好好休息,就是不知道生了后,孩子什么情况,会不会特别麻烦,如果特别麻烦,可能也会影响学业。” 她心里还是没底。 陆殿卿轻声问道:“你非要这么努力吗?” 林望舒擦脸:“你的妻子比较努力这不是好事吗?” 陆殿卿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你已经很优秀了,现在你怀孕了,特殊时期,真的有必要吗?” 林望舒擦脸的动作顿住,侧首,疑惑地看向陆殿卿:“什么意思?有什么问题吗?” 陆殿卿透过弥漫了水雾的镜子,看着里面的那个她,沉默不语。 林望舒打量着陆殿卿,他侧脸的下颔线微绷紧,薄唇也抿着,竟然是有些情绪的样子。 林望舒惊讶,她不明白他怎么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体贴,有什么烦恼也尽量不打扰他,结果他现在倒是对自己提出意见了! 她好笑:“陆殿卿,我希望你想明白你在说什么。” 陆殿卿僵硬地侧首,神色复杂地看向林望舒。 林望舒将毛巾随手放在一旁,转身就要去卧室。 陆殿卿陡然出声:“我只是觉得你太辛苦了。” 林望舒轻叹了口气。 她确实很辛苦,但他忙成那样,她能怎么着?怀孕这种事他能帮自己辛苦,还是有时间一直陪着自己?还是自己应该放弃学业回家待产? 她觉得今天的他来者不善,不想再和他说什么。 再说下去,那必定要起言语冲突了,她生气的话,说出的话肯定不好听。 浴室的门关上了,陆殿卿一个人站在那里,望着溅了水花的镜台,怔怔地站了好久。 林望舒进了书房,看了一会书,想起刚才,也有些反思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他其实已经足够努力地想照顾自己,但是工作忙,他有什么办法?今天他说的话,固然有些不中听,但他应该也是心疼自己。 她眼前又浮现出刚才的那一幕,他蹲在那里给自己换鞋子,他的金属袖口那么雅致精贵,自己的老鞍棉鞋就笨重俗气多了,但是他那么仔细温柔地帮自己换鞋,一切做起来都很理所应当的样子。 一个人不可能是百分之百完美的,他已经足够努力地想尽自己作为丈夫的责任,就算他一句话说得不合适让自己不快,那为什么不可以想想他的好? 人的这一辈子很长,不可能事事都如自己的意,也不可能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处处妥帖。 她看了一下书房的门,有心想去说一句什么和缓关系,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来,恰好自己肚子在动,想着或许自己可以说肚子不舒服,或者说自己腿抽筋,让他来给自己按,这好歹也是一个台阶。 她正要起身,书房门却被推开了,陆殿卿站在门口。 她抬首,视线相触,两个人都静默了。 先开口的是陆殿卿,他望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饿了吗,先吃饭吧?” 林望舒:“嗯。” 陆殿卿走上去,扶住她起来,两个人过去客厅。 房间不大,客厅很小,摆了一张桌子后也没多余的空间了,两个人紧挨着吃饭。 今天的饭菜还算丰盛,蒸了米饭,熬了鱼汤,还炖了胡萝卜牛腩,炒了西红柿鸡蛋。 北京的冬天,蔬菜稀罕,西红柿和胡萝卜不好弄,好在陆崇礼都有定额的供应,他让庄助理送过来这边了。 林望舒喝鱼汤,鱼汤里的鱼肉已经化成白泥融在里面了,不过陆殿卿还是小心地将鱼肉的刺挑过了。 他一边挑着鱼刺,一边道:“过年时候鸡鸭鱼估计都紧张,我和四叔说了,让他帮忙找人去郊区要点老母鸡养着,等你生了给你熬汤喝。” 林望舒看着他挑鱼刺的手指,低声说:“你熬的鸡汤味道倒是不错,我想喝。” 陆殿卿看向她,热气氤氲中,她低垂着眼睫毛,安静地喝着鱼汤。 陆殿卿眸中便泛起温柔来,喉结微动,他哑声道:“这两天搬过去新街口,方便了,我先给你熬鸡汤。” 一时又道:“如果我们能多攒几只母鸡,月子里也可以多熬。” 林望舒:“月子里你可以在家吗?” 陆殿卿将挑过刺的鱼肉放在她碗中,道:“应该可以。” 林望舒吃着的时候,陆殿卿又道:“我已经请姑母帮着物色一个有经验的,到时候帮着我们带孩子,加上田姐,两个人一起照顾两个孩子应该够了,这样你也能腾出时间休息或者学习。” 他顿了下,道:“这样等你出了月子,就算我不在,两个人帮忙照顾你和孩子,应该可以吧。” 林望舒听了,心里的压力稍微缓解,不过还是道:“这样我们家就闹腾了,要住六个人。” 陆殿卿安慰道:“没事,新街口房子大。” 又道:“钱的问题你不要担心,虽然花费会大一点,但也没什么。喂奶会比较辛苦,孩子生了就喝奶粉吧,我母亲这一段陆续给我们寄来的奶粉,估计能喝一段。我工资最近涨了,因为一下子提了两级,加上一些别的,一个月大概有八十多了,总归够我们花用的,再说父母也会帮衬我们。” 林望舒听着,倒是松了口气,这种话她喜欢听。 虽然心里也明白,不用担心,但是面对要养育两个孩子的压力,以及一些未知的未来,她下意识心生畏惧。 她甚至会想起上辈子雷家抱回来的那孩子的啼哭,会恐惧。 她喜欢听他这么分析,哪怕这些他不说她也知道,但还是想听。 他声音沉稳温和,听了让人心安,会生出许多安全感来,仿佛一切都是被安置妥当的,不会出意外的。 她轻舒了口气,喃喃地道:“那就好……对了孩子名字呢?什么时候取名字?” 取名字好难,而且要一口气取两个名字。 陆殿卿:“你觉得呢?你想取吗?” 林望舒:“我还是算了,我如果取,我就取奋进改革!” 陆殿卿神情微妙地顿了顿,之后眸中泛起一丝笑意:“那就请我爷爷取吧,取一个女儿的,一个儿子的。” 林望舒:“嗯。” 他们的孩子用b超查过,说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双胞胎龙凤胎,儿女双全,总之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谁想到她上辈子一直没有孩子,现在怀孕,却一口气两个,还是有儿有女,一下子齐全呢。 一时她心情好多了,便随口问:“你呢,最近怎么样,顺利吗?” 提起这个,陆殿卿言语简洁:“还好,峰回路转,很顺利。” 林望舒抬起眼来,看他:“那年后什么安排?” 陆殿卿淡淡地道:“明年初,我会作为随行翻译一起出国。” 林望舒怔了下,想着这个时间点,想着他的意思,之后好半响,才明白过来。 她看着他,声音有些异样:“这是大事。” 于是这一瞬间,她便觉得,就算是她一个人又怎么样,陆殿卿的事,才是大事,这也许就是她嫁给他本应该付出的。 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所以事到临头,为什么要因为这个闹情绪呢? 她捏着筷子,看着他,问:“定下来了吗?” 陆殿卿却是很不在意的样子:“大概率吧,但还存在未知因素。” 说着,他又道:“据说预产期并不一定准,我怕和你生产的时间有冲突,那样的话——” 林望舒突然意识到他话中意思:“你是什么意思?” 陆殿卿的眸光下移,最后隔着桌子,视线落在她鼓起的肚子上。 他眸光转柔,温声道:“你怀的双胞胎,很辛苦,我们这辈子应该只生这一次孩子吧,我想陪着你。” 林望舒果断地道:“不用。这件事,你在不在,其实并没有那么要紧!” 陆殿卿神情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问:“我这么无关紧要?” 林望舒认真地道:“我只是觉得你的事情是大事,比什么都重要,这些和你的工作比起来,都是小事。” 陆殿卿静默地注视着她。 林望舒在他的目光中,无奈地道:“难道不是吗?” 陆殿卿突而笑了,笑得温柔而无奈。 他低声道:“先吃饭吧。” 第109章 读书(6.12第二更) 第109章读书 晚上躺在床上,关了灯,林望舒却是有些睡不着。 她是双胎,孩子时不时在肚子里踢腾,而且她现在不能平躺,要侧着躺,可这么躺着的时候,她又会觉得腰酸。 况且这边的床也不够大,翻身的时候,身边有一个人,她总觉得碍事,反正就是不舒服。 他已经好久没回来了,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陆殿卿显然感觉到了,抬起手,抚着她的肚子:“孩子在踢腾?”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了,隔着肚皮,能感觉到肉突突的鼓包在涌动,很有力道,充满生机。 林望舒觉得,他的手干燥温暖,这样覆上去,她倒是觉得舒服。 不过她还是问:“你怎么也没睡?” 陆殿卿:“睡不着。” 林望舒叹了声:“等过去新街口,干脆我们分开睡吧。” 这话说出后,浓稠的夜色凝固了,就连他的呼吸声都仿佛停顿了。 他声音低哑而压抑:“为什么?” 林望舒意识到他可能误会了什么,忙道:“我会打扰你睡眠,你自己睡的话,可以睡得好一点。” 在那浓郁无边的夜色中,陆殿卿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我不怕被打扰。” 林望舒无奈:“何必呢,这样的话也连累你睡不好,你还得工作。” 陆殿卿低声道:“这边房子小,等我们回去新街口,那边房子大,床也大,开阔,你心情会好一些,也许就能睡好了,再说我陪在你身边,万一有什么事,我还可以陪着你。” 林望舒:“好吧……” 陆殿卿:“你如果不舒服,我先帮你按按腿,这样你可能会放松一些。” 林望舒:“也行。” 于是陆殿卿起身,帮她按摩腿部。 也许是两个孩子负担大,尽管医生查着她并不缺钙,但却偶尔会抽筋,抽筋起来,抽筋自然很疼,最近甚至腿部也有些浮肿了。 陆殿卿见她这样,也学了怎么按摩腿,不过他太忙,学了后也没按过几次。 他半跪在床边,一只手拖住林望舒的脚掌,之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揉捏,从小腿到大腿,再从足弓到脚跟。 他这么按着的时候,侧卧着的她轻轻哼了声。 他的动作立即顿住,抬眸看向她:“是力道重了吗?” 林望舒咬唇,闷闷地说:“不重,还挺舒服的。” 陆殿卿松了口气:“那我再稍微多用一点力道,你如果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他又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下时间,这个一般要按半小时,她喜欢,他想尽量帮他多按,但是也不能太长时间,怕反而对她身体不好。 林望舒侧躺在床上,微咬着唇,享受着他温柔适中的力道,这样确实会舒服,她心里的疲惫和烦躁便被抚平,倦意袭来,她有些犯困了。 就在要合上眼的时候,她看了眼脚边的陆殿卿。 他依然一身旧平绒睡衣,领口处扣子解开着,竟难得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 冬夜的月自窗帘缝隙透进来,他跪在她的脚边,低着头,有力而温暖的大手握着自己的足弓,反复细致地按摩揉捏。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他浅淡的呼吸声,会随着力道偶尔变重。 林望舒伸出手来,有些费力地碰了碰他的胳膊。 他便停下动作,抬起头,在无边的幽暗中无声地看着她。 背着光的他,成为一道黑色的剪影,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在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她轻声说:“我觉得现在好多了,不要按了。” 她舔了舔唇,很快补充说:“我想你搂着我,拍拍背,这样我就能睡着了。” 夜色中的他,静默了片刻,之后低沉温哑的声音响起:“好。” 第二天,陆殿卿陪着林望舒过去产检,产检需要查的项目很多,跑上跑下的,还有一些不太方便的项目,陆殿卿只能回避。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陪着他产检,以前都是田姐陪着来,他并不知道原来这么麻烦。 各检查项目都出来了,又做了胎心监控,已经半天功夫过去了,陆殿卿带着林望舒去附近简单吃了点东西。 “之前也要检查这么多吗?” “每次不一定,现在马上要生了,检查得比较频繁。” 毕竟双胎,比一般的单胎更要重视,大夫也很小心,怕出意外。 陆殿卿点头:“嗯,那等会我们去问问情况。” 那个b超的检查结果上写着脐带绕颈,他知道绕颈一周按说没事,但总归不放心。 吃过饭,天阴得厉害,看上去又要下雪了,他小心地扶着她,重新进去了医院。 依大夫的意思,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也许会回来:“反正距离生还有几天,再说就算绕颈一圈也不会影响生产。” 陆殿卿又顺便和大夫探讨了生产方式,大夫是建议顺产,因为林望舒的情况良好,符合顺产指征。 从医院走出来,陆殿卿有些忧心忡忡。 林望舒道:“不要想太多了,大夫是有经验的,你虽然看了一些论文,但那都是理论,人家才是真正的实践经验,听大夫的就行了。” 陆殿卿:“你说得是,不过这一段,看来我们还是要勤来医院,多监控。” 到底是双胎,身体负担以及风险性,还是比普通的单胎要大很多。 陆殿卿视线落在林望舒的肚子上,心里甚至有些怀疑,双胞胎真是什么好事吗?这样确实太辛苦了,并不是双倍的辛苦,也许是三倍的。 林望舒:“这两天估计我妈得过来,她隔两天就过来,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慢慢收拾着,正好等她过来了,我们和她提一声,到时候让我哥哥过来帮我们搬东西。” 毕竟在这里住了不少时间了,光那些书本就不少,更不要说衣服以及其它用品,肯定满满当当的。 自己大着肚子,还要被照顾着,只陆殿卿和田姐,搬家肯定不方便。 陆殿卿:“好,我们慢慢收拾着,到时候让你哥哥帮忙,可以用板车慢慢拉。” 一时想起来,又道:“父亲之前提过,这两天估计要来学校一趟,可能是和你们学校领导有事情要谈,他们谈过后,应该过来看看我们,可能会和我们一起吃顿饭。” 林望舒:“那挺好的,我生的时候正好赶上过年,到时候不一定怎么着,年前先一起吃顿饭吧。” 陆殿卿:“这两天我先收拾,你们宿舍里你还有需要带着的东西吗?” 林望舒想了想:“没有,我的书都在这边呢。” 等回到家后,田姐烧了热水,先帮林望舒泡了脚,之后林望舒穿上了一件暖和的大棉袄,坐在书桌前看书。 陆殿卿看着那棉袄:“这是妈做的吗?” 林望舒:“嗯,不太好看,不过确实挺暖和的。” 关键是够宽松舒服,里面内衬用的旧秋衣,在家里穿真是惬意了。 她哼了声,看他:“不许觉得难看。” 陆殿卿:“挺好看的。” 她把自己裹在那么宽松肥大的棉袄中,像是一只冬天犯懒要冬眠的猫,看着懒洋洋的舒服,冬日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那棉袄上的小碎花都透着暖和。 林望舒惬意地道:“妈说了,等我生了可以继续穿,这样不会着凉,说冬天生孩子,最怕胳膊肩膀受凉。” 反正这个时候,不用在意讲究那么多了,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 陆殿卿唇角翘起:“是看着很舒服,出了月子也能继续穿。” 林望舒瞥他一眼:“你觉得好是吗?” 陆殿卿颔首:“是。” 林望舒:“那太好了,等回头让我妈也给你做一件。” 想想他穿上这种大花棉袄的样子,肯定很傻,傻透了。 林望舒竟然心情不错起来,笑着故意问道:“你该不会嫌弃吧?” 陆殿卿便也笑了:“我不嫌弃。” 陆殿卿让田姐将燕窝泡上,明天给林望舒熬了吃,这样如果关彧馨来了,可以一起吃。 林望舒坐在书桌前看书,陆殿卿便开始和田姐收拾东西,东西确实不少,关键是生产要用的东西很多,生完后各方面都需要。 还有林望舒学习用的书以及资料,生了后再来拿也麻烦,别人未必清楚,还是得她自己看着。 这么收拾了半响,陆殿卿去看了看泡上的燕窝,这才过来房间,就见林望舒站在书桌前,桌子上摞着几本书,最上面那本翻开,她正在看。 陆殿卿疑惑:“干嘛站着,这样不累吗?”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这样站着,他看了不忍心。 林望舒没抬头,随口说:“坐着的话,肚子觉得憋,有点难受。” 因为确实太大了,长时间坐着会很不方便。 陆殿卿默了下,他想建议她干脆休息,不要看了。 但是他知道她的性子,并不敢这么说,于是只好道:“那你轻松一些,不要太累了。” 林望舒:“嗯,我知道……” 陆殿卿看着她的样子,终究不忍心,便拿起来那本书:“你侧躺在床上歇一会吧,不光是身体,眼睛也要注意休息。” 林望舒:“可是时间还早啊,我还想看一会。” 陆殿卿温声道:“你闭着眼睛躺着,我给你读。” 林望舒:“你读?” 陆殿卿:“嗯,你听我读就行了。” 林望舒意外,无奈地道:“犯不着,你最近不忙吗?” 陆殿卿却已经扶着她坐下来:“我最近有的是时间,你闭上眼睛,休息。” 林望舒:“好吧。” 他又拿来了一个靠枕,放在她肚子旁边垫着,这样她会更轻松一些。 于是林望舒躺在床上,抚摸着鼓起的肚子。 陆殿卿坐在窗前,借着冬日午后的阳光,给她读书。 那是一本讲热力的,遇到公式,他便大致给她讲讲:“给你摘抄下来,回头你再看。” 林望舒垂着眼睛,懒懒地道:“嗯。” 他的声音清沉温和,缓缓读来,不带什么起伏,听起来还挺舒服,虽然只是读书,但会让她有种坐在阳光充沛的教室听大教授讲课的感觉。 而且解脱了视力的负担后,声音传达出来的内容竟然更好地被大脑接受。 她听着听着,睁开眼看过去,就见陆殿卿侧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冬日午后的暖阳透过窗子流溢而入,光影流动,勾勒出他线条利索的侧影,仿佛一幅优美的画卷。 这时候,陆殿卿感觉到林望舒的目光,抬首看过来:“怎么了,读得哪里不对?” 林望舒:“还好……就是有些地方没听太清楚。” 陆殿卿:“那我大声点。” 林望舒:“可能是有点远吧……” 陆殿卿便起身,坐在床边,之后打开台灯:“我坐这里读。” 于是林望舒靠在床头,陆殿卿也陪她一起坐在那里,继续拿了书来读。 林望舒便顺势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低声说:“我觉得这样会更舒服。” 陆殿卿垂下眼帘温柔地望着她,轻笑:“好。” 第110章 送书(6.12第三更) 第110章送书 第二天林望舒醒来的时候,陆殿卿已经熬好了燕窝羹,不过林望舒却没什么胃口,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不太想吃。 陆殿卿见此,便先收起来,想着等想吃的时候再说。 吃过早饭,关彧馨和林大靖来了,提了一罐子老汤驴肉,热腾腾的:“趁热喝了吧。” 林望舒一见,倒是胃口大开,那驴肉是老锅,炖得原汤原味的香,驴肉肥瘦相间,油润润热腾腾,里面还放了粉条和豆腐,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 陆殿卿忙招呼他们坐下,给林大靖递了茶,又让田姐把燕窝羹给温了来:“望舒不太吃得下去,今早突然说没胃口,幸好妈来了,这驴肉她倒是喜欢吃。” 关彧馨:“这孩子真是的,打小儿挑嘴!” 田姐在厨房忙活着,一家子就在那里说着话,现在肖爱红也快生了,肚子挺大了,反正就这几天,林望舒难免嘱咐几句。 她时不时嘱咐几句,一直关注着,好在一切顺利,肖爱红已经快生了,这个时候应该没大问题了,肚子大了,家里都留心着,就算遇上下雪天,肖爱红自己也不敢到处乱走。 林望舒便也彻底松了口气,想着人生有许多岔路口,稍微换一种方式,其实后面也就全变了。 这辈子,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终究可以来到人世间了。 因说起要搬家的事,关彧馨却是很不放心:“也得提前打扫那边吧,那边多久没住了,不打扫下怎么行,那边的房子没暖气,还是得提前烧烧吧?” 陆家新街口那宅子,当时建起来可是讲究,关彧馨懂得里面门道,那房子走廊下面都是空的,都是砌的炉炕,底下四通八达的,通到了各处房间,相当于地下室了。在房间里掀开板子,能沿着台阶走下去那炕道。正房两边修着火池子,到了严寒时候,烧上那么一次,能祛霉除湿,暖和上十天半个月。 一般人家不舍得烧,太费煤了,谁舍得呢,不过陆家到底家底厚,路子多,闺女又坐月子,关彧馨便想着,烧一次,好歹坐个暖和月子。 毕竟孩子生在这大冬天的,不能受冻,如果用一般的白炉子取暖,那又怕呛到孩子。 陆殿卿听了,道:“煤已经准备好了,我正想着这两天过去烧了,烧暖和了,再把望舒接过去。” 关彧馨:“那也行,我看你就别折腾了,回头让你爸带着你两哥过去,帮你们先打扫了,再烧了炕,给你们打扫利索,到时候你们直接搬就行了。” 一时道:“放心好了,你爸懂这个,以前给人家烧过。” 林大靖从旁忙道:“那可不,我年轻时候给人家做工,专门烧这个的!” 陆殿卿听了,也就没客气:“那就劳烦爸和哥哥了,我把钥匙给你们,请你们多费心。” 毕竟他如果赶过去烧,就得撇下林望舒在家里,她随时有可能生,他并不放心离开她,想一直陪着。 关彧馨:“这算什么,咱望舒马上要生了,还是得勤快着点,回头她坐月子,我估计是没法过去了,家里你大嫂也要生,她娘家没人能帮衬,我只能看着,不过到时候,让你二哥过去,到时候有个什么跑腿的事,随意让他干就行了。” 陆殿卿忙道:“妈,那还是算了,我姑母也另外给我们找了一个人,到时候估计人手够用。” 关彧馨:“生了孩子,麻烦多着呢,到处都是活儿,你二哥现在在故宫,也不是天天上班,反正凑手的时候帮一把,总比没这个人强。” 林望舒:“我看行,让我二哥过去,有点什么事他都能干了,反正那边不缺房子住,多个人手肯定方便。” 陆殿卿见此,也就不说什么了。 如果孩子生了,陆家家族中堂兄弟姐妹自然会来帮衬,但也就是过去看看,或者有什么要紧事招呼一声,不可能守着帮忙一些琐事,而陆崇礼能帮忙弄到煤或者别的什么物资,但跑腿小事是万万不可能的。 如果林听轩能住在新街口那边,有个什么事能随时招呼一声,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方便很多,毕竟是林望舒亲哥哥,遇到事她都好张口。 说了一会话,关彧馨林大靖干脆在这里吃了中午饭,又商量了一番搬家和烧炕的事,这才离开。 林望舒笑着说:“你不用不好意思,我生孩子,我二哥跑腿那不是应当应分的,关键时候,哥就是用来差遣的!” 陆殿卿眸中便带了笑:“你二哥从小就疼你,什么都护着你。” 林望舒:“那肯定的啊!我哥嘛!” 陆殿卿:“我看外面阳光还好,我扶着你外面走动走动?” 大夫特意叮嘱过,还是要多走动,这样到时候生的时候才好生。 谁知道刚要出门,就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声,陆殿卿以为林大靖和关彧馨去而复返,忙去开门。门开了,外面站着叶均秋。 叶均秋乍看到陆殿卿也是一愣,之后才道:“小林老师前天提起来这本书,我昨天去图书馆,正好借到了,给她送过来。” 他这一说话,房间内的林望舒听到了,出来一看,便笑起来:“你在哪儿借到的?竟然借到了!太好了!” 叶均秋看着她身上那件格外惹眼的花棉袄,神情淡淡的:“这不是都去北海看雪嘛,昨天我也去了,去了后顺便过去北图看了看借了几本书,想起小林老师需要这个,找了找,果然有。” 林望舒笑得开怀:“真好,我正想着这个事呢,想着如果有这本书参考该多好,大过年的,回头各地儿都关门,我再想找也难了。” 一时又问:“要什么时候还?隔着一个年,可别耽误了。” 耽误了的话,估计要罚款的,也妨碍以后借书。 叶均秋:“还好,两周时间,过年前吧。到时候我过来拿就行。” 林望舒想起自己要搬家了,刚要说,旁边陆殿卿已经道:“我们很快就要搬去新街口了,那边距离远了,也不好太劳烦你。你家住哪儿,告诉我一下,到时候我给你送过去。” 叶均秋望向陆殿卿。 陆殿卿神情疏冷,浅淡的眸子辨不出情绪。 叶均秋懒懒地道:“也好。” 陆殿卿淡淡颔首:“进来坐一会吧,地址我们慢慢说。” 叶均秋礼节性一笑:“不用了,我也是顺路过来,约好了去滑冰,这就走了,至于我家地址,小林老师知道。” 林望舒:“对,我知道,你们家没搬家就行。” 等叶均秋走了后,林望舒坐在书桌前,翻着那本书,却是喜欢得紧:“我前天提起来,没想到今天恰好就借到了,他当时也说,北图或者新华书店估计有。” 陆殿卿垂下眼帘,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道:“需要什么书可以和我说,我帮你去找。” 林望舒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顺嘴一提而已,哪犯得着你特特去找,再说你挺忙的,我也不好耽误你啊!” 这么说着,她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他:“你别瞎想。” 陆殿卿淡声道:“没有。” 林望舒无奈地看着他:“他确实不错,现在对我比较照顾,但你要明白,我比人家大三岁呢,我还大着肚子穿着大花棉袄踩着马鞍鞋,土得掉渣,估计比人家妈还土!现在人家身边围绕着的女学生,哪个不是才貌双全!也就是我怀孕了不方便,他以前又是我学生,所以对我多照——” 陆殿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 语气冷硬。 林望舒到嘴的话咽下去了。 她有些惊讶,他以前并不会这样,他的修养耐性让他绝对不会轻易打断别人的话。 陆殿卿在良久无声的沉默后,终于哑声道:“我知道你没什么想法,我也知道你们之间的交情都在正常同学或者师生范畴内,你不需要给我解释这个,我也不可能对你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林望舒怔怔地看着他,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他的妻子为了怀孕都土成这样了,他竟然还能探讨想法和信任问题… 她轻叹:“昨天他送我回家的,下雪,路不好走,我们班几个女生急着想去北海看雪,我不想麻烦她们送我,但不送的话,她们不放心。” 她顿了下道:“天气不好,我怕路滑,心里也有些发虚,正好他说送我过来,我就让他陪着我回来了。” 她仰脸,望进他晦暗难辨的眼睛中:“本来我觉得没必要解释,因为我问心无愧,我也不认为我现在的样子人家哪个男的能对我有什么想法!” 陆殿卿垂下眼睛,沉默。 林望舒无法理解地看着陆殿卿:“关键我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我怀孕,许多事不方便,同学都会伸出援助之手,他是我同学,也是我曾经的学生,我自认为对他多少有过一些帮助。他在我困难的时候随手帮我一把,我甚至可以大言不惭地觉得,这真的没什么。” 陆殿卿再次抬起时,眼中已经是足够的理智冷静。 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林望舒,看着她那双坦然清澈的眼睛,道:“你确实没必要给我解释,你们同学帮了你不少,这是我无法顾及的,等有时间,我会对她们表示感谢。至于你说的,这就是一件小事,我不至于因为这个斤斤计较。” 林望舒抿着唇,怔怔地看着他。 她总觉得,有些东西好像失控了,并不是她所以为的模样了。 陆殿卿却在这个时候半蹲了下来,眸光和她平视。 视线相交融间,她看到他眸中无边无尽的温柔和包容。 他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只是刚才有些情绪不太好,但并不是针对他,你马上要生了,我也会觉得有些压力。” 林望舒咬唇,看着他:“没关系,你不要担心,我父母哥哥都会帮我们,你家里人也会帮我们。” 陆殿卿颔首,声音越发温柔:“对,这是理智上的以为,但我想起来这件事,会有些害怕,怕照顾不好你,只是一时的情绪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你不用担心。” 林望舒还是有些疑惑,喃喃地道:“可是,叶均秋——” 陆殿卿:“你以前说过,那都是小屁孩,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很不在意地一笑:“你说我会在意这个吗?况且你不是说人家都要交女朋友了吗?” 林望舒看他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也就放轻松了:“那好吧,回头我看了那本书,你尽快还给人家就是了。” 陆殿卿:“嗯,我现在先陪你出去散步吧。” 第111章 第 111 章 第111章放弃 陆殿卿扶着林望舒在蔚秀园逛了一圈,路上还遇到一位应用物理系的老教授,说起这次的考试成绩。 听那意思,成绩出来的很快,林望舒考得非常好,叶均秋不错,还有其它几个学生,都是可圈可点的。 林望舒其实心里倒是有底的,这次的考题对她来说还算比较简单的,她这么努力,学得超前,今年的两个课程都非常有把握,不过听到老教授这么说,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回来后,她有些困乏,也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等醒来时,迷迷糊糊的,就见房间中拉着窗帘,天比较暗,也不知道几点。 她揉了揉眼睛,费力地侧着身子,要起身。 肚子太大了,起身都仿佛变得艰难起来。 这时候,门开了,是陆殿卿,他应该是听到动静了。 当下忙过来,扶着她起身:“醒了,饿了吗?” 林望舒身上懒懒的,也没什么精神:“有点饿……现在几点了?” 陆殿卿:“三点多了,外面阴天。” 林望舒恍然,怪不得觉得暗。 陆殿卿:“起来活动活动,然后吃东西吧,燕窝还想吃吗?不想吃的话,就新做点别的?” 林望舒:“我现在有点胃口了,吃了燕窝,再吃点别的吧。” 外面天果然不好,看上去还刮大风了,黑沉沉的,不过屋子里有暖气,倒是很暖和,她在屋子里动了动腿脚,感觉肚子里孩子又在踢腾。 陆殿卿看着她的肚子:“两个孩子都太调皮了,不让你安生。” 说着,他帮她拿了碗来,盛了燕窝羹,又准备好勺子递给她。 林望舒:“我自己来就行,你用不着这么周到。” 总感觉他就差直接喂到她嘴里了。 陆殿卿笑道:“我好不容易有时间陪着你,但也帮不了太多。” 吃过燕窝羹后,田姐又把其它几样小菜摆上了,现在快过年了,自然有些年节气氛,有酥鱼、虎皮冻、酱肚,也有什香菜和罗汉斋,都是往常过年会吃的,林望舒便随意用了一些。 吃过饭,田姐收拾饭桌,林望舒便想着在房中走动下,听大夫的意思还是要多活动。 陆殿卿却拿出一厚沓的文件:“那本书,我已经帮你复印过了。他家住哪儿,我想着尽快还了。” 林望舒惊讶:“复印了?” 她拿过来一看,果然是把一整本书都复印了,而且按照页码都装订整齐了,这简直—— 要知道,这个年代,复印机还很少见,复印的价格也极其昂贵,一般都不舍得这么复印的。 陆殿卿:“复印出来的字还挺清晰的。” 林望舒疑惑:“可你在哪儿复印的啊?” 别说贵贱问题,就是想找有复印机的单位,这会儿都不好找。 陆殿卿:“你们学校好像有复印机,但不对外开放,这周围也没合适的,我正好有点事想回一趟单位,就去单位复印了。” 林望舒:“回单位?” 陆殿卿淡声道:“也没什么,本来就要去一趟单位。” 林望舒深吸了口气,笑看着陆殿卿:“你何必呢,跑那么远。” 陆殿卿很不在意地道:“都说了顺路。” 林望舒越发无奈:“知道了……顺路……” 陆殿卿:“今天过去父亲办公室,和他谈起来,他明天过来,上午去你们学校,有点事要谈,中午的时候和朋友吃饭,是你们学校的。生孩子如果和学校的事情有冲突,我们可以提前谈谈,这方面你不要有压力。” 他大致讲了今天的人,林望舒默了下,明白了。 陆殿卿道:“你在家休息吧,我过去,你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你不去也正常。但你如果想去的话,也可以。” 林望舒其实本来觉得犯不着,不过陆崇礼既然安排了,也就道:“我也去吧,是我们学校的,都是很让人尊敬的人,能和他们有说话的机会,我觉得挺好的,再说正好外面走动走动。” 中午出去吃饭,陆崇礼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楼下,这样陆殿卿扶着林望舒就上去了,林望舒也很有一段没见过陆崇礼了。 陆崇礼穿了挺括的大衣,略显清减,不过依然清朗含笑,看样子心情不错。 车子不过是转一个弯,就直接过去了颐和园,直达听鹂馆饭庄。 陆崇礼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关心地问了问林望舒情况:“本来不想让你出来,你在家里歇着就是了。” 林望舒笑道:“正好出来走动走动,大夫说生之前要多活动,而且今天这两位我也久仰大名,平时没有机会,现在能听一下他们的教诲也挺好。” 陆崇礼便道:“你不觉得麻烦就好。听鹂馆饭庄的菜是从以前颐和园寿膳房的宫廷饮食档案慢慢研究出来的,味道不错,小林看看想吃什么。” 林望舒一听听鹂馆饭庄,便知道今天这规格不小。 听鹂馆饭庄那是建国初就有的,国家级的特级餐馆,中国药膳名店,招待外宾或者大型宴席才会在这里摆,那档次肯定不一样。 车子从颐和园侧门进去,进去的时候,守门的拦住,司机直接出示了下证件,便长驱直入了,冬天的颐和园略显冷清,车子没走多远,便来到了一处,门前翠竹掩映,宫灯高挂。 等到走上石砌台阶进去了,便见里面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这时候,陆崇礼的两位朋友也到了,陆殿卿带着林望舒恭敬地打了招呼。 陆崇礼订的是一处包间,并不大,但是布置雅致,油绿屏门旁的小桌上,放着带了玻璃罩的三镶玉如意,饭桌上则摆了已经盛开的腊梅花,窗外还有翠竹几抹。 而房内的家具,竟然是一水的红木家具,那自然都是价值不菲。 林望舒其实之前就知道这听鹂馆饭店不同寻常,毕竟这里曾经是慈禧太后起居处,装潢家具,全都是原汁原味的古董。 菜是之前就预订好的,不过因林望舒也来了,陆崇礼便让她挑几个喜欢的菜。 林望舒其实没什么胃口,陆殿卿看了后,给林望舒加了一份温补的药粥,这都是听鹂馆专门研究出来的,适合孕妇的。 林望舒知道今天自己就是一个摆设,坐在陆殿卿一旁,安静地低头吃东西。 在场就那几个人,大家都是文化人,说话也都文邹邹的讲究。 说话间自然提起当前的热点,因为知道陆殿卿的安排,难免问起来这次的美国之行,都夸赞陆殿卿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陆殿卿好像不太想提,便不动声色把话题转到了如今的局势,大家说起将来人才的培养,当前教育的方向,出国的机会等等。 林望舒开始没细听,后来也忍不住认真听起来。他们的格局见识都不一样,考虑问题角度自然不同,就算自己知道将来的发展,也觉得很开眼界,有些启发。 陆殿卿很细心,说着话时,也会注意林望舒的动静,不动声色地照料着。 大家看到,难免夸赞他们夫妻恩爱,又说起来林望舒。 很是夸赞了林望舒的优秀:“我和你们专业几位教授也了解过,他们都对林同学交口称赞。” 林望舒便略谦虚了几句,旁边陆崇礼却笑着说:“这孩子上进心强,确实也一直比较努力,只是现在到底赶上怀孕,多有不便。” 这么说着,席间便叹息起来:“他们这一批,是过去十年的大学生中最优秀的,在往后的十年中,可能也是最勤奋踏实的,不过林同学确实不容易,大着肚子坚持上课,这次考试,他们系的教授都一个劲地夸,成绩又那么是顺手的事,就是让我们开个特例,也是应当应分的。” 林望舒却想起一句话,据说七七级是最勤奋,七八级是最狂妄,七九级是最堕落,八零级就是天真了。 陆殿卿便提起林望舒的课业来,仔细问了现在的情况,说起后续的安排。 林望舒听着,其实心里倒觉得稳妥很多,觉得总是有很多办法可以解决的,最差的情况也就是耽误半年的学业。 吃完饭后,各自散去,车子开回去蔚秀园,这时候,天却阴沉沉的,风也起来了,看上去要下雪了。 到了蔚秀园,陆殿卿先送林望舒上楼,交待了一声,重新下楼了。 陆崇礼显然也有些话要交待儿子,便在园子里走着,先说起公事,提起年后出国的事,又交待起别的事。 说完这些,陆崇礼突然话锋一转:“你最近和小林怎么样?” 陆殿卿微怔,看向父亲:“还好。” 陆崇礼看了眼儿子,便交待道:“你姑母已经帮你们物色了几个保姆,过两天就带过去新街口给你们看看,你们挑两个,这两个人专门照顾孩子,一人照顾一个,现在的小田负责其它的,这样你们可以腾出一些精力来,不至于太手忙脚乱。” 陆殿卿:“我们现在想着再找一个保姆就可以了。” 陆崇礼却分析道:“两个孩子会哭闹,相互影响,必须由两个人分别来照顾,不然就会乱作一团。而家里人一旦多了,其它家务也会骤增。如果有三个人帮忙,两个负责照顾孩子,另一个人负责家务,你们会轻松很多。” 陆殿卿:“父亲说得有道理。” 陆崇礼:“保姆的钱,我和你母亲会出。” 陆殿卿忙道:“不用,我们的钱够用,不缺钱。” 陆崇礼温声道:“我知道,但是现在确实是你们最忙乱的时候,两个刚出生的孩子照顾起来很麻烦,你们又没经验,我和你母亲别的也帮不上什么,我们也想尽量减轻你们的负担,尽一份心意。” 陆殿卿抿唇,低声道:“父亲,其实我们可以自己解决。” 陆崇礼叹了声:“我也没想到竟然是双胞胎,这自然是好事,只是无论怀孕还是后续照顾,都会带给你们很大的压力。小林怀孕期间,你一直忙于工作,也没有陪过她,再说怀孕双胞胎也很辛苦,对身体负累大,她一个人来承担,如果情绪上不好,也正常。你好歹比她大两岁,阅历多,也是要当父亲的人了,为人夫为人父,你应该多包容一些。” 他这话语重心长,却别有所指。 他是洞察力敏锐的人,显然看出了什么。 陆殿卿声音有些沙涩:“我明白。” 陆崇礼:“小林性子活泼,心劲儿大,有些冲动,可能想得不周全,她到底还年轻,又在大学那种环境中,周围都是年轻人,这也是正常的。你性子太闷了,遇到事情,想的多,做的多,说的少,难免有不协调的,你自己凡事不要多想。” 陆殿卿僵硬地道:“我没有多想。” 陆崇礼打量着儿子的脸色,微吐了口气:“下雪了,上楼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要走。 陆殿卿站在那里,看着父亲的背影,突然道:“父亲,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下。” 陆崇礼站住,回首:“什么?” 陆殿卿注视着父亲,静默了片刻,才终于道:“明年初的工作,我想放弃了。” 这话说出后,陆崇礼的表情便凝固,他一直没说话,就那么看着自己的儿子。 裹挟了雪的风把一旁树上挂着的零星松果吹得乱响,他前襟的围巾飞起。 隔着飞扬的枯叶和雪花,眼前的儿子仿佛面目有些模糊,他不可思议地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殿卿:“我知道。” 陆崇礼声音沉而冷:“那你知道这有多重要吗?” 陆殿卿垂着眼帘:“我知道这很重要,但是今天的陆家并不缺这个声名,我相信这件事也不是非我不可。而对于我自己来说,我还年轻,我这一生的路还很长,将来我可以自己去努力,我愿意为自己的前途负责。” 大衣袖口下的拳微微攥紧,他哑声道:“但是我的妻子怀孕应该只有这一次,她生产只有这一次,她整个孕期我几乎都是缺席的,现在她要生了,我想陪着她照顾她,我不想再假手于人。我不想在事情过去后悔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又试图去弥补什么!” “人的一生很长,也很短,有些事情是不能错过的,一旦错过了就绝对无法弥补,甚至无可挽回。” 说到这里,他抬起眼睛来,望向自己的父亲,看着父亲深沉冷肃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道:“我必须保证她生产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陪着,我要陪着她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现在我觉得,这比一切都重要。” 陆崇礼突然一个冷笑:“我不会拦着你尽你的家庭责任,但你如果早说,我还可以做别的安排,现在算什么?你这是对家族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国家的不负责任。陆殿卿,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父亲的怒火和冰冷的风雪一起向陆殿卿压来,他的声音嘶哑冷静,却固执:“父亲,对不起。” 陆崇礼抿唇定定地看着儿子,半响后,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第112章 第 112 章 第112章长大的仪式感 林望舒进了屋后,将大衣挂在了衣架上,由田姐帮着换了鞋。 陆殿卿送了她上楼后,自己就下去了,她知道他们父子大概有话要说,也就没在意。 她回到房中后,便拿出来之前陆殿卿复印的那一本书,随意翻看,果然里面有几个自己想找的知识点,里面解释得很详细,这让她如获至宝。 生之前,她不需要操心别的,可以专心研究这几本书了,坐月子期间肯定不能看书,不过可以慢慢琢磨下里面的一些疑难问题,消化吸收。 她便拿了笔,给那几个知识点做了标记。 因为是自己复印的材料,好处就是可以随便在上面做笔记了,不必小心翼翼不敢留下什么痕迹了,做标记的时候很痛快,仿佛自己标画的知识点已经属于自己的了。 这个时候她开始觉得,陆殿卿复印资料这件事实在是不错,虽然贵一些,但确实方便太多,也许以后借了好的资料都可以这么干。 做好了标记后,她又看了一会,这时候外面风呼啸起来了。 林望舒有些疑惑,想着陆殿卿怎么还没回来,便从窗户往外看。 外面果然下雪了,风卷着细碎的雪和尘土肆扬,亭台楼阁都掩映在灰沉沉的雪雾之中,像是信号不佳时的电话画面,隔着那么朦胧一层,让人看不真切。 看着这天气,林望舒有些担心起来陆殿卿,不知道去忙什么了,应该是和陆崇礼谈什么重要的事,回来的时候,陆崇礼的司机会送他回来吗,还是他自己回来? 这么想着,她收回目光,打算继续埋头看书。 可就在视线收回的那一瞬,她捕捉到,在不远处的亭台旁,有一个人影。 因为有枯树挡着,她看不真切,忙凑到窗户另一侧,这样就看真切了。 是陆殿卿,他正一个人站在那里。 枯树寒枝,雪花飞扬,穿了黑色呢子大衣的他,孤零零地伫立在已经结冻的溪水旁,低垂着头。 乱飞的雪花挂在他发上,乌黑的发便染上了一层白霜。 林望舒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窗外那个孤独而僵硬的身影。 她将自己的脸紧贴着窗户,隔着冰冷的玻璃,静默地看着他。 玻璃窗的冰冷如此真切,窗外的那个身影如此落寞,她的鼻子发酸,以至于有些想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玻璃被水汽模糊,以至于她的视线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水雾时,她才看到那个背影转身,缓慢地往宿舍方向走来。 他走得特别慢,走到楼下的时候顿了下,才迈进来,之后林望舒便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林望舒闭着眼睛,想象着他迈上楼梯的台阶,当她数到五十的时候,她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田姐去开的门,进来后,他脱掉了大衣,换下了皮鞋,之后便去了洗手间。 水哗啦啦的声音响起,片刻后,他便推开了卧室的门。 乍看到站在窗台旁的她,他显然是意外,微微蹙眉:“怎么站在那里?靠着窗户,不怕冷?” 林望舒看着这样的他,他若无其事,神情如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 陆殿卿越发蹙眉:“你怎么了?” 说着,迈步上前,就要伸手要握住她的手。 但是就在手要碰到她的手时,他动作顿住,之后收回了。 林望舒仰脸,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你是要握住我的手吗,为什么不了?” 陆殿卿浅眸温柔,低声安抚道:“我刚从外面回来,手凉,怕冰到你。” 林望舒不动声色:“你怎么在外面待了这么久?” 陆殿卿仿佛很随意地解释道:“也没什么,父亲有一些事要叮嘱我,我们多聊了一会。” 说完这个后,他看着她,轻笑了下,有些无奈的样子:“我不知道父亲要交待那么多,早知道我们就进家里说了。” 林望舒攥紧拳头,睁大眼睛盯着他的笑,看他琥珀色的眸子笑得浅淡而温暖。 那是让人看了温暖到心里的笑,会觉得岁月静好,会觉得温情脉脉,会觉得世间所有的一切在静寂无声地在释放温柔。 可是就在刚刚,隔着玻璃窗户,那个风雪之中伫立在枯树乱石旁的身影呢,他怎么可以把自己的落寞掩饰得毫无破绽,却在她面前粉饰出岁月静好的温柔假象? 陆殿卿自然察觉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望舒,怎么了?你不舒服?” 林望舒茫然地摇头,喃喃地道:“刚才父亲和你说了什么?” 陆殿卿神情顿了顿,之后淡声道:“就单位的事。” 林望舒迷惘的视线重新落在他的眼睛上:“很棘手是吗?” 陆殿卿逃避开了她的目光,他垂眼看向桌上的书,仿佛很随意地道:“还好,有些麻烦,不过现在我不用去单位,暂时先不用太操心这些。” 他温声安抚道:“你不要想太多,最近我一直有时间,可以陪着你,先不用去单位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逐渐在大脑中攀升,她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什么叫一直?” 陆殿卿却没回答,反而提起保姆的事:“姑母已经给我们物色了几个保姆的人群,这两天我过去看看,总之生了后不会缺人手照顾的,月子里我也会在你身边照顾着,我还买了菜谱,到时候给你炖汤补身体。” 林望舒不允许他逃避:“你不是年初还有个要出国的工作任务吗?” 陆殿卿淡声道:“这个不一定,我未必就是最合适的,其实单位还有两个同事,也比较合适。” 林望舒深吸了口气,她一下子明白了。 她深深地望进陆殿卿眼睛里,哑声唤道:“殿卿。” 她的声音异样到颤抖。 陆殿卿怔怔地看着她。 林望舒仰起脸,抬起手捧住他的脸。 她的手很凉,他的脸也很凉。 冰冷的触感让她异常清醒。 陆殿卿的手便覆盖上了的手,垂眼关切地道:“怎么了?” 林望舒哽声说:“如果你有什么事,你不应该告诉我吗?我不是你的妻子吗,难道你不应该说出来告诉我吗?” 陆殿卿静默地抿着唇,看着她睁大的眼睛,终于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道:“望舒,我想放弃了,年后我不会出国了,这段时间我放假,从现在至少到你出月子,我都会在家陪着你,照顾你。” 林望舒茫然地看着他:“那你的工作……” 陆殿卿浅淡的眸子中没有任何情绪:“我就想陪着你,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我都不想让他们插手,我想自己陪着你。这是我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难道我不该承担吗?至于工作,我放弃了,我不想当那个最优秀的人了!没有了我,他们还可以安排别人,中国人才济济不是缺我不可,但是你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只有我,我不想在你生产的时候我却不在身边,我要看到我的孩子健康平安地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声音染上了压抑的嘶哑。 林望舒咬唇,望着眼前的他,他明明看上去那么冷静理智,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破绽,但是她却仿佛看到冰山之下包裹着的火山,一触即发。 她有些恍惚,竟然毫无理由地想起,那一天她带着学生去他们单位,两个人站在夕阳下说的话,那个时候的他温和宽厚,从容不迫,他用浅淡含笑的语气说起家族的使命,说起自己的未来,说起家族和个人的利益。 那个时候的他,仿佛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可是现在,曾经的温和离他远去,看似足够冷静的外壳被撕碎,他的气息中竟然隐隐有一种几乎疯狂的固执。 林望舒眼睛逐渐湿润了:“殿卿,你——” 她嘴唇颤抖,望着这样的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殿卿意识到她的激动,他忙握住她的手,声音因为极度的克制而平静到几乎刻板僵硬:“望舒,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放弃这次的机会而已,我以后还会有别的机会,就算没有也没关系,我并不一定非要走父辈的这条路,你不要担心,我有能力承担一切后果。” 他想抱住她安抚她:“你不要多想,我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相信我。” 林望舒眼泪落下来。 她的眼泪落在他手上,他的理智瞬间被打碎,他手忙脚乱起来:“你别这样,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你马上要生了,不要多想,这真的没什么,你不能受到刺激,对不起,我就不该和你说。” 林望舒鼻子发酸,摇头,之后又点头,她脑子里很乱,不过她还是道:“其实没什么,你告诉我也没什么,你如果实在不想,那就算了,那你就陪着我好了,看着我们孩子出生,陪着我坐月子。” 陆殿卿抬手帮她擦了眼泪,怜惜地捧着她的脸:“你也觉得这样很好是吗?” 林望舒茫然,不过还是道:“是,这不是挺好的……” 她突然想起来,那一天,她和陆崇礼聊过的,关于责任的。 她喃喃地问他:“父亲,他怎么说?” 陆殿卿哑声道:“他很恼火,他终于发现,他的儿子并没有他想得那么:“这也没什么……” 她便想起自己和陆崇礼谈过的,陆崇礼对自己说过什么话? 他说如果不想承担,那就不要逼着自己承担,还说如果觉得很辛苦很累,那就放弃好了。 最后他还说,包括殿卿也是,殿卿不想的话,他不会逼他。 他还说什么来着,说无愧于心就好了,如果做不到,那也没有人会怪她什么。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就这么望着陆殿卿道:“他恼火就恼火,随他怎么想吧。” 陆殿卿:“我和他本来就不一样,我也做不到他那样完美。” 林望舒恍惚地看着眼前的陆殿卿,她想了想,终于道:“如果不想承担,那就不要逼着自己承担,如果觉得很辛苦很累,那就放弃好了。” 她又道:“只要无愧于心就好了,你做不到,也没有人会怪你。” 陆殿卿怔了下,他显然没想到她这么说。 她看着他的眼睛,补充道:“这是父亲说过的,他对我说的,他说他不会逼你,你想怎么样都行。” 喉结颤动间,他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不过没说出,于是他伸出胳膊,将她拉到怀里。 她肚子凸起,很大,所以他只能身体微微前倾地抱住她。 他抱着她,将脸埋在她发丝中。 第二天关彧馨来了,带着林听轩,宁苹也跟着来了。 宁苹已经和以前很不一样了,皮肤白净水灵了,看着俏生生的,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胆子也比之前大了。 林望舒怀孕期间她来看过两次,这次是打算坐月子时候也跟着帮衬帮衬。 关彧馨说起新街口的房子,说是已经烧过了,烧过后又打扫了:“烧的时候,我把那些家什都盖上了,一点没动,现在打扫过,褥子都铺好了,过去就能用现成的。” 陆殿卿自然感激,当下商量着,第二天就搬家。 因为搬家的东西多,林听轩拉了板车来,先把一部分慢慢地往那边挪,宁苹也过去帮忙。 陆殿卿便出去打电话,约了第二天的出租车,这样明天他直接带着林望舒过去新街口就可以了。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上了车了,林望舒才想起来:“叶均秋那本书你带了吧,尽快还给他。”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当然带了。” 将东西放在后备箱,出租车过去新街口,天下着雪,路并不好走,车子开得慢,到了新街口都已经下午四点多。 冬天,天黑得快,加上阴天,倒仿佛晚上了。 这边的房子果然已经收拾过了,各处打扫得干净,被褥都是关彧馨细心铺好的,因为烧过炕道的缘故,各房间都充斥着暖融融的热气,并不比暖气房差。 又怕烧了暖气上火,房间窗户上已经摆了水仙和腊梅,应该是昨天特意买的,看着水灵灵的。 林望舒摸了摸床,也是暖和的,便笑道:“果然还是住这边好,敞亮,房子大,也有院子。” 陆殿卿和田姐交待了一番,让田姐先去做饭,他自己则是将林望舒安顿在房间中,又把东西铺展好,把她学习用的书都放在书架上。 林望舒不放心,从旁指挥着,告诉他这个放哪儿那个放哪儿的,这么忙乎完了,林望舒松了口气,懒懒地坐在矮榻上。 陆殿卿看她那惬意的样子:“好像还是这边住着舒服?” 林望舒:“是,这边到底是大,敞亮,外面还有香椿芽!” 陆殿卿无奈勾唇:“你就惦记着香椿芽。” 两个人说着话,他便陪她一起坐在那矮塌上,看着外面没有了叶子的香椿树在风雪中摇摆。 他揽着她道:“等到了春天,天气暖和了,可以在院子里铺一个大毯子,让孩子在毯子上爬。” 林望舒开始憧憬:“嗯,两个孩子,一个要穿红色,一个要穿绿色,那样更好玩了。” 她觉得这样俗气又喜庆。 这么一说,陆殿卿也格外期盼起来,一时又说起孩子的名字,便找出来一个单子:“爷爷给取的,你看看,从中挑两个吧。” 林望舒便拿过来看了一番,最后比较满意“执葵”和“守倞”两个字,正好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陆殿卿:“陆执葵,陆守倞,听着不错。” 林望舒笑道:“你觉得呢,要不你再挑挑,我们商量下。” 陆殿卿:“这两个就很好了。” 这么说着话,陆殿卿道:“那天我和父亲聊的时候,他建议我们请两个保姆来分别照顾两个孩子,田姐在家里负责家务。这样的话,我们都会轻松一些。” 他补充说:“他的意思是,两个孩子哭闹起来,会互相影响,一个哭另一个也哭,一个人不可能照看得了。” 林望舒:“好像也有道理……不过那样是不是用的人太多了?” 陆殿卿:“这也是没办法,两个孩子,肯定得两个人分别照顾,家里宅子大,有孩子,人也多,确实也会衍生不少家务,比如烧暖道的事,有孩子了,为了不冻到孩子,半个月一烧,那也费不少功夫。你哥哥能偶尔帮衬我们一下就很好了,养孩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林望舒:“那也行。” 陆殿卿:“父亲之前提议他和母亲来承担我们的保姆费用,不过我拒绝了。” 林望舒听着,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在某一个时刻,他放弃了他家族的责任,也就拒绝了这一切。 不过倒是也没什么,反正他们的钱也够花。 她懒洋洋地道:“我突然觉得犯不着犯什么愁,船到桥前自然直,大不了多花钱,请三个人帮我们就是了。” 陆殿卿垂下眼帘,看着她眸中的笑:“看你确确实实高兴起来,我也高兴了。” 林望舒听这话,掀起眼皮:“我之前哪儿看着不高兴了?就算有点不高兴,其实也不会特别不高兴吧?” 陆殿卿没说话,唇轻轻亲了下她的鼻子,浅淡温和。 林望舒无奈地道:“其实就一点小事,你却特别当成事来看。” 陆殿卿轻靠着她,不说话。 林望舒侧首看他:“现在我们要不要重新谈一下你的事情?” 陆殿卿回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墨黑柔亮,像发光的黑曜石。 他轻声道:“好。” 林望舒认真地道:“殿卿,其实你去不去,我觉得都可以,我当然希望我的爱人前途远大,但是就像你说的,你的路也不是只有那一条,你放弃了就放弃了,还可以走别的路,无论走哪一条,我觉得你都能成功。” 陆殿卿:“但你心里还是希望我去,是不是?” 林望舒想了想:“不是。” 她认真地道:“我私心里,当然希望你留下来,一直陪着我,给我做饭,给我按摩腿,最好是把饭喂到我嘴里,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生了孩子后,你给孩子洗尿布喂奶粉,我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操心。” 陆殿卿专注地看着她。 林望舒笑道:“可这只是我的私心而已,我的私心告诉我,我希望每天睁开眼都有好吃的,连刷牙都有人帮忙刷,出门就有出租车等着我,再给我配一个司机三个保姆,我想上清华上清华,想上北大上北大!” 陆殿卿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的私心并不重要,我们并不能随心所欲。” 林望舒:“那你先说说你的想法是什么?你想要什么?” 听到这话,陆殿卿琥珀色的眸子泛起一丝茫然,他想了想:“我就想陪着你,守着你,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 林望舒:“那以前呢?我没怀孕时候呢,我们没结婚时候呢?” 陆殿卿略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不知道……我可能没什么想法,就循规蹈矩做事吧。” 他从小都很优秀,家境又好,哪怕最困难的时候,他也衣食无忧,从来没缺过什么,所以一直物欲很淡,除了会惦记着林望舒,好像没什么特别渴望的,一直都是安安分分地按照家族规划好的路线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林望舒轻叹:“最开始我们要谈对象,还谈过很多条件,你还记得吗?” 陆殿卿自然也想起来了,提到驻外的问题,他甚至因为这个犹豫过几天。 当时他们就默认了这种可能,彼此都没有异议。 陆殿卿闷声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和最开始不一样,或者说,我最开始就没想明白过,我那个时候根本不懂。” 一开始,他并不懂两个人在一起会怎么样,他觉得能在一起就很好了,他只是渴望着在一起,他不知道迈出一步后人就会继续贪心下一步。 一开始,他坚定地以为自己没有办法放弃自己的事业,因为那就像是自己的第二条生命。 但是现在他知道,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定。 当时他之所以那么以为,是因为他不知道在他生命中还可以有那么重要的人。 其实在他们单位,夫妻分离很正常,一个人外出工作,只能伴侣守着家照顾家,或者两个人都外出工作,孩子几个月大就放在单位的托儿所里,这些大家已经习惯了。 林望舒很好地接受了这个情况,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怨念,她足够识大体足够体贴贤惠了。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子,在她的生活中,没有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别人随手带给她的一个小小喜欢,作为她的爱人,他却丝毫不知从何下手。 他当然相信她,相信她的人品和心性,知道一个叶均秋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是他却无法接受因为时间和空间的隔阂,他和自己的妻子越来越远。 他不再是她最熟稔的人了。 他甚至会有一种阴暗的怀疑,也许她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需要自己,或者说她并不是那么足够在乎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思维陷入了死胡同,明明只要不去想,一切就可以很完美,她能把自己照顾好,而他也能安心地工作。 可他就是无法容忍。 他清楚地知道,他的渴望已经超越了他的能力,超越了现实生活。 他在渴望一种分明让正常生活无法继续进行下去的东西。 他就是在作茧自缚,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这种自我折磨的情绪积累到了一个临界点,他再也压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崩溃地临阵逃脱,放弃一切,选择自私和逃避。 他苦涩地道:“我知道很多同事的妻子孤身一人守在家里,怀孕生子,我以为都是这样的,并没什么。但是当我看到你的辛苦,我没办法接受,没办法接受你因为嫁给我而受这样的委屈,而我却无能为力。我听了大夫提出的那些未知的风险,我喘不过气来,就算我守在这里也没用,但我也无法接受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在因为生产而面临那种危险。”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因为刻意的压抑而颤抖:“当年你去了云南,我什么都没办法做,当那棵大树倒下的时候,我也许正在大学里跳舞,当你和别人交往的时候,我可能正在图书馆看书……所以现在你终于嫁给我了,你要怀孕生子,我依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离开吗?” 林望舒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她感觉到他的手冰冷。 陆殿卿用指头牢牢地扣住她的,低声喃喃道:“你问我的想法是什么,那我的想法就是,实现你的愿望,每天醒来都有早餐,有人给你刷牙,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都有好吃的,不可以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为什么不可以?你既然希望,我为什么不可以努力去做?” 林望舒侧着身子,望进他的眼睛里,两个人距离格外近,她的肚子紧贴着他的,隔着衣服,仿佛能感觉到他的温度。 她轻声说:“你还记得,我们结婚前,曾经讨论过彼此称呼名字的问题吗?” 想起过去,陆殿卿眼神有些恍惚:“当然记得。” 林望舒:“那你现在叫我名字。” 陆殿卿的视线定焦在她脸上,低声道;“望舒。” 林望舒:“再叫一声。” 陆殿卿没有问为什么:“望舒。” 林望舒:“你看,你现在觉得这样叫我很恰当,我也觉得我叫你殿卿很合适,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殿卿望着她:“为什么?” 林望舒:“你说需要一个仪式感,不然你觉得你就应该叫我林望舒。” 陆殿卿:“对,我是这么说的。” 林望舒:“现在,我们的仪式已经来了,我们的孩子即将出生,我们要当父母了。” 听到她的话,一种奇异的情愫将陆殿卿扼住,他的声音郑重起来:“是,我们将有两个孩子。” 林望舒的眸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觉得当我叫你陆殿卿的时候,其实我心里还是把你当成过去的那个陆殿卿,那个走在胡同里的少年,总是冷冷淡淡的,说话不多,不过会给我剥新鸡头来吃,会哄着我,我使性子,他也不会生我的气。” 浓烈的情绪在陆殿卿眸中涌动,不过他却面目克制,用平静而压抑的声音道:“你说得对,可能在我心里,林望舒就是我最初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她从来没有长大过,我可能也没有希望她长大。” 也许他以为,她不长大,那他就有机会去弥补他曾经错过的一切,她就这么简单而天真地活在过去,没有云南五年的分离,没有雷正德,也没有长大。 他想起重逢后的那个她,会和他认真地讨论彩礼,讨论嫁妆,会为了存折而惊喜,会为了糖葫芦和奶酪而眉开眼笑,会要求必须一口气买三条裙子,会要求手表买劳力士,必须劳力士。 她想买一个院子,他就真的努力地考虑着怎么才能给她买。 他多么用力地想满足她一切的要求,倾他所能,什么都可以给她。 只要是他的,都可以给她。 但是现在,人生的孤舟把他们带到了新的水域,他们也都在变。 她上大学了,交了新的朋友;她怀孕了,努力克服着身体的困难;她还有了新的志向,雄心勃勃想要学有所成。 遇到了很多困难,他不在,她便自己克服了,做得很好。 这个世上从来不乏独自支撑着一家老小还把家里打理得很好的女人,他同事的妻子很多都是这样。 只是他却不喜欢起来。 她不需要他了,他不再被需要了。 她自己就已经很优秀了。 林望舒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我们终究要长大,要去面对,去承担,不可能永远打打闹闹,也不可能永远任意妄为,你也不可能永远把所有的事情都帮我办了,永远把我当小孩子。” 她的眼睛逐渐泛起湿润来:“我们要当父母了,所以不要把自己当成小孩子,我是你的妻子,该我承担的,我会努力承担起来。我怀着孕,身体负担大,学习压力也大,有时候我确实心里不好受,会有些烦躁,可我觉得也没什么,这都是一时的,熬过去不就好了。” 陆殿卿定定地望着她,喃喃地问:“所以你不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了吗?你觉得有没有我都可以,是不是?” 林望舒眼中湿润,不过声音格外地冷静:“殿卿,我很需要你,我只是不需要你放弃什么来做这些事。” 她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啄吻,低声说:“我当然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哄着我逗我高兴。但比起你一直的陪伴,我更需要我们的孩子有一个让他们骄傲和敬佩的父亲,不要因为我们随便放弃那些在你生命中本来应该很重要的东西。” 她想着以后的种种,低声道:“虽然你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但我相信,这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巅峰,是你履历中最辉煌的一笔。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你足够优秀,也不是因为你多么地不可或缺,而是因为恰逢其会,时代把你推到了一个风口浪尖上,所以你有机会去见证一个美好时代的开启。” “这么好的机会,你放弃了,你一定会后悔,我也会为你难过,会遗憾,也许以后还会埋怨你没本事,为什么不可以更优秀。我希望别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觉得我爱人是天底下最有本事的,满足我一切的虚荣心。哪怕你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也会觉得你是我的依赖。” 陆殿卿静默地看着她,哑声道:“你说得对,我要先成就我自己,才能成就我的妻子和孩子,才有资格说照顾你。” 林望舒:“那就雇两个保姆,加上田姐,肯定可以把我们照顾得很好,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再找人帮忙,既然并不缺钱,那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你父母经济条件好愿意资助我们,我们接受了也未尝不可,我父母哥哥有时间给我们搭把手,这也没什么。这些从长久来说,并不重要,他们也不在意。” 陆殿卿修长的手轻轻拢起她散落的一缕发,唇轻轻吻上她的眼角:“这些对他们来说确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这也是他们更希望看到的吧。” 他额头抵着她的,声音轻而温柔:“望舒,我会把我该做的事情做好。” 第113章 第 113 章 第113章至于吗? 陆殿卿第二天过去了单位,找了陆崇礼,回来后,手里提着一大包的菜,有土豆白菜,有茄子,还有几样芽菜。 田姐看到了,欣喜异常:“这个可真不容易得!” 陆家到底是条件好,又有亲戚陆续送的,家里竟然是不缺肉了,天冷肉也能存放,但是菜是真不好买,新鲜东西,去买的话总是要排队,还不一定有。 特别是临近过年,不少人攒了一年的票都得开始用了,都要过一个肥年,各种物资都紧缺起来了。 田姐看到这些菜,觉得自己能多做几样了,当下喜滋滋地提着过去厨房了。 林望舒正在窗前看书,看到他回来,放下书:“怎么样?” 陆殿卿淡声道:“我没见到父亲。” 林望舒:“嗯?” 陆殿卿:“我只见到庄助理,他说父亲很忙,现在没时间见我。” 林望舒想了想,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便道:“父亲看来很生气,不想看到你。” 陆殿卿点头:“是,他应该对我很失望。” 他看上去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林望舒还是起身,握住了他的手:“其实也无所谓,反正你已经尽力了。” 陆殿卿:“如果单位有别的安排,我能接受。” 林望舒:“你从小就很优秀,是不是从来没有犯过错,也从来没有让父母失望过?” 陆殿卿听了这个,竟然认真地回想起来,最后道:“好像没有,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我都一直还算优秀,从来没让家里人失望担心过。” 林望舒笑起来:“那就是了,反正你一直以来都太现成话的,既然他敢说,那你为什么不可以任性下?你看看我二哥,他们要是摊上这种儿子才叫恼火呢,现在好歹也让他们知道儿女不省心有多难!” 陆殿卿拧眉想了一番,道:“我竟然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 林望舒:“现在父亲生气了,那就让他先生气吧,等他恼火过去了,冷静下来,这件事怎么处理都随他,如果不是他能做主的,那就听天由命,随便呗!” 陆殿卿:“对,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林望舒想了想,又道:“其实他对我们生气也不止这一次了,上次怀孕的事,你那样和他说,他肯定也很不高兴,不过你当时在国外,他又不好对我发火,估计也憋了一肚子火,还不是硬生生自己消化了!” 她叹了声:“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你还不是他儿子,他又不能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陆殿卿:“其实我现在对这件事已经很平静,很无所谓了,我会努力,但不成也就那样,我不是非要如何。不过如果父亲一直生气,那我可以——” 林望舒:“你可以怎么样?” 陆殿卿竟然笑了:“我可以让母亲出面,打一个电话给他。” 林望舒想象了下婆婆的性情,她听到后会怎么样? 她应该会给陆崇礼打一个电话,然后用她那谁听了都耳朵发酥的声音,温温柔柔地说,崇礼,我听说儿子去见你,你都不理他…… 她越发忍不住笑起来:“还是先不要了吧。” 她突然开始同情这位老父亲了。 陆殿卿的确是想开了,整个人非常松弛,拿了大把的时间专注地陪着她。 早上的时候,会陪着她散步,会亲手给她做早餐,白天的时候,她学习,他就从旁陪着,会帮她抄写笔记,会帮她整理要用的资料,跑出去帮她复印。 等她学习累了,他就让她躺在矮榻上,他来给她按摩腿脚。 冬天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落在他和他身上,他低头给他按摩腿部,力道轻柔温和,按得人很舒服。 林望舒会忍不住闭上眼睛,懒懒地打一个瞌睡。 这个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了。 这两天,林听轩时不时过来看看,想着帮衬做点什么,不过看陆殿卿一直在家,也就算了,之后私底下问起来:“不是说年后要出国吗,怎么现在就跟没这茬一样?” 林望舒:“不知道,现在不一定了。” 林听轩:“为什么?” 林望舒便把大致经过说了说,林听轩一听就皱眉:“这小子,分不清轻重啊!” 林望舒:“反正他现在又去找了他父亲,至于最后如何,随意吧。” 林听轩拧着粗浓的眉:“可真行!不过——” 他深吸口气:“确实也像个男人,你生孩子,他要是不在身边,也不像话。” 林望舒:“哥,最近他在家,我也没生,其实家里没什么事,你不用来这么勤,等过些天我生了,到时候估计还得让你操心费力呢。” 林听轩:“我知道,我这不是怕你万一生了嘛,咱大嫂那里也就是这几天了,爸妈也是提着心,又担心你,让我多来看你。别说我,宁苹今天还说要过来呢。” 林望舒笑了:“没事,家里都收拾得挺好的,殿卿姑姑也给我们找了保姆,明天带过来,让妈也过来吧,帮着过过眼。” 林听轩:“好,那明天让妈来看。你生了后,妈那里腾不出功夫,我和爸就算有时间,也怕不知道怎么伺候你,有专门管孩子的,你能少受罪。” 这么说话间,林望舒出去送林听轩,顺便想着活动活动,谁知道回胡同时,恰好看到了雷正德,他正提着一个大网兜往胡同里走。 雷正德看到她,也是诧异了下,之后才打了个招呼:“你们搬回来了?” 林望舒便闻到一股子药味,很浓重的中药材味,于是她便看到,雷正德手里那是同仁堂的药包,估计是刚抓药回来。 她有些意外:“是,最近才搬回来,想着在这里生,这是谁病了吗?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雷正德沉默了下,才说:“不是老爷子,是明芳,这不是入了冬,她身体一直不好,太寒,想着好好调理调理。” 林望舒一下子明白了。 前天碰到前面老编辑家,大约也知道雷家的情况,自打上次关珠清流了产,一直好好养着,吃好喝好,沈明芳伺候着,盼着她再怀上。 结果这眼看着大半年过去了,依然没动静,关珠清着急,雷家人也着急,怕上次她流产伤了身体,所以一直走动着往医院去,翻来覆去不知道查了多少次,也没什么结果,说是身体挺好的,慢慢等着就是了。 关珠清自然为了这个事头疼上火的。 看这意思,他们已经开始吃中药调理身体了。 林望舒想想都知道后续的发展,她望着雷正德,眼神淡淡的:“那挺好的,天冷,是该补补身子。” 雷正德的眼睛再次扫过她的肚子,马上要生了,肚子很大很大。 他疑惑:“我听说你怀的是双胞胎?” 林望舒抿唇笑了:“是,双胞胎,而且是龙凤胎,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提起这件事来,她心情就很舒爽,特别是看着提了药的雷正德,那更是有一种苦海无边我终于要上岸的感觉。 至于你,在苦水里继续泡着挣扎吧。 雷正德听了,看着林望舒的笑,眼神有些恍惚。 他再次看了眼林望舒的肚子:“挺好,挺好的,一下子得俩,真不错!” 林望舒故意叹了声:“是不错,就是有点犯愁,养孩子也是问题呢,我怎么就是双胞胎呢!” 雷正德那表情就更不好了,他觉得林望舒说犯愁的样子,真是直接显摆到他脸上了。 而林望舒回到自己院子,想着刚才雷正德那眼神。 她就算不知道,也能猜到雷正德现在的心思,还有沈明芳的痛苦。 看来雷正德这个人就是天生没有子女运,就是要为子女愁死,自己这辈子避开了他,这就是上辈子积的德! 第二天,关彧馨早早地来了,陆知义带了五六个保姆过来。 林望舒看陆知义那意思,估计根本不知道陆殿卿闹腾出的这件事,不然脸早就气歪了。 她不知道的话,那就是说,陆崇礼对这件事是有所保留的,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这倒是让林望舒越发松了口气。 公公哪怕再恼,做事也是很妥帖,会给儿子留下余地的。 这时候陆知义便让几个保姆分别说下自己的情况,一家子都留心听着,挑选挑选。 雇保姆在早几年被认为是资本主义生活方式,可很多人家还是需要保姆,所以北京城里的保姆一般都是以很隐蔽的方式存在。 不过这几年好多了,特别是最近三中全会开了,许多事都开始重新定义了,大家行事也就大方起来。 前些年,北京城的保姆以安徽的多,这两年陆续也有一些其它地方的了。 陆殿卿听了大致情况后,和关彧馨商量了下,最后选定了两个,一个是山东来的,十七八岁,皮肤比较黑,不过看着性子踏实,力气也大,叫冯妞儿。 另一个则是丧偶了的,无儿无女的,叫赵湘南,安徽滁州人,看着是个殷勤厚道的。 其实另外有几个,自己也有过孩子,但是陆殿卿问了问后,却不太喜欢。 她们觉得自己养过孩子,说起来头头是道,但是那些养孩子方式和习惯,未必就合适,反而不如这两个没养过的,可以从头学,更不至于反过来对自己指手画脚。 陆知义本来觉得那几个有经验的好,现在听侄子这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当即谈了谈,一个月给二十一块,回头生了孩子,如果照顾孩子照顾得好,就再给涨一些。 这个钱不算太多,但是对于这两位来说,也是意外之喜,况且又管吃管住,那一个月二十一的工钱是直接落在自己口袋了。 敲定了两个保姆后,陆殿卿便找出来他之前研究的资料,给她们讲怎么养孩子的事。 他讲过后,这赵姐和小冯很快就有了疑问,几句话就把他问住了。 陆殿卿沉吟一番,也觉得两位提出来的是问题,当下便把问题记下来,想着回头去医院请教妇产科护士。 他经过一番研究,觉得关彧馨照顾孩子的方法未必是对的,而他姑姑陆知义这个大小姐,怕是自己都没换过一块尿布,更是不能指望。 林望舒见此,反过来劝他:“两个孩子,到底是不好带,也不能要求太精细,万一人家不干了呢?” 陆殿卿却道:“如果不干了,那就再换好了,我听说现在来北京做保姆的陆续多起来了,还可以想办法再找,你说得对,我们多出一点钱,总能把问题解决。” 一时反过来安慰她:“你不用想太多,实在不行就多找护士问问。” 其实林望舒对于陆殿卿的一些想法很有些狐疑,她觉得陆殿卿太理想化了,其实养孩子那么麻烦,哪可能事事都做到他那样讲究。 不过她也不太懂,而且她又没操心,也就勉强道:“好吧……” 陆殿卿看她那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倒是笑了:“放心,我会把她们教好,你不用一脸怀疑的样子。” 林望舒试探着道:“最近你们单位的事,有什么消息吗?” 陆殿卿并不在意的样子:“父亲一直没理我。” 林望舒想了想:“那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找他,和他好好谈谈?或者找爷爷谈谈?” 陆殿卿抿唇,默了下,才道:“他应该还在生气,不会见我,不过没关系,我也表明了我的态度,随他吧。” 他的目光落在她肚子上,眸光便格外温柔:“要我做,我随时可以,如果不要,那我就安心陪着你。有些事固然重要,但其实也不是人生必须的。” 林望舒:“那就这样吧。” 其实她知道,这几天他生活规律修养身体,还特意多喝水,吃润喉片,把嗓子保养好,在她睡着后,也会抽时间翻看一些资料做准备。 他是在为这件事准备着,只是不想告诉她,免得她担心。 林望舒在安静下来的时候,也想过,她要不要去见陆崇礼,去和他谈谈。 她知道其实陆殿卿如果错过这个机会,还是会遗憾。 但是想想,到底没去。 陆崇礼见到她,固然会给她这个儿媳妇面子,但是关系重大的事,自己就算求情了,只怕也无济于事。 这件事对于陆崇礼来说,并不是儿戏,甚至也不是他能随意决定的。 再说,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问题。 这天陆崇礼开会后,和几个朋友聊了几句,便上了车,准备回去单位。 窗外刮着风,风很大,小轿车缓慢前行。 陆崇礼微垂着眼睛,眸光落在虚无的一处,神情漠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庄助理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先生,殿卿那里,你到底怎么想的?” 陆崇礼没有任何反应。 庄助理试探着道:“先生,你说这件事,是不是关键在于——” 陆崇礼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嗯?” 庄助理便开始分析了:“我觉得这个事,起因可能在那个北大的学生,就那天我们去北大见到的,林同志的同学,你不觉得那个同学很有问题吗?” 陆崇礼毫无反应:“那又怎么样?” 庄助理“咳”了声:“这可能是殿卿心结的起源。” 陆崇礼唇边浮现一抹嘲讽的笑:“心结?” 庄助理无言,他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了,陆崇礼的气性还能这么大。 他也就不敢再提了。 车窗玻璃外,风越发大起来了,风卷着黄沙,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路上的行人戴着大厚帽子,脸上裹了纱巾,只露出眼睛,还有骑着自行车的,不得不停下来背过身去,等着那阵风沙过去。 庄助理思绪纷杂,想着工作中的事,想着今天会议上的重要行程,也想着去幼儿园接女儿回家的妻子,又想着天太冷,回家得喝羊肉汤。 就在这时候,陆崇礼突然开口:“如果他做不到对自己妻子的信任,为什么要结婚?如果他能做到信任,就为了这么捕风捉影的一点事任意放纵自己的个人情绪?” 庄助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 陆崇礼却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冷笑:“就算那个同学有想法,又怎么了?也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学生,这也值得我的儿子看在眼里?” 庄助理呆了呆。 陆崇礼挑眉,淡声道:“等小林生了后,我就要建议她多去和同学来往,就那个年轻小同学,看上去还不错?” 庄助理看着陆崇礼,嘴唇动了动。 他想说话,但到底忍住了。 昨天,香港一份报纸上提到了云女士被一个年轻男子陪同着参加某个会议。 先生看到后,当时那脸色就不网 第114章 第 114 章 第114章生产 马上过年,林望舒估计也就这几天生,陆殿卿自然做了不少准备,家里也算是双喜临门,他让田姐带着新来的赵姐和小冯置办了一些年货。 关彧馨过来一趟,带来了林观海做的萝卜糕、红枣糕、攒馅包子和茶叶蛋,虽然都是家常物,但有甜有咸,过年时候再搭配一些别的,倒是随时能吃用。 陆殿卿四叔让人想办法从郊区弄来了一些鸡,都是山里跑着的老母鸡,养了三四年那种,大概有十几只,放在木笼子里运过来了。 到时候林望舒坐月子,可以宰了来煲鸡汤,十几只的话,两三天一次,出了月子估计还喝不完。 三叔陆弘道临过年前进京开会,也顺便来看过了,他是感慨万分:“当初我就觉得咱这侄媳妇机灵,大气,现在可倒是好,北大高材生了,当时我也没想到啊!这次开会,遇上几个,当初参加咱们婚礼的,可让我好一顿显摆!” 大家听着,都忍不住笑起来。 陆知义和家族里几个亲戚也陆续帮衬着置办了一些,又送了小孩子用的尿布和衣服,问起来有没有别的要帮忙的。 一时也提起来孩子生下来喂奶的问题,两个孩子,自己喂肯定不够吃了,要喂别的,现在小孩儿出生,当妈的没奶,一般都是喂全脂奶粉,或者就着米汤来喂。 陆母知道林望舒怀的是双胞胎,早早就从香港慢慢地往大陆运奶粉了,都是特别好的婴儿配方奶粉,大概已经囤了那么三箱子,保质期也挺长,按照一个孩子一个月喝四桶算,一个月消耗八桶,那些应该能喝三个多月。 至于三个多月后,再想别的办法寄过来,或者依陆母的意思,她要亲自过来看看她的孙子孙女。 是以奶粉这方面,倒是不用愁的。 林望舒便断了自己喂奶的心思,她知道喂奶特别辛苦,要熬夜,而她实在没有这样的精力。 婆婆在香港,能弄到奶粉,那就先喝奶粉,等稍微大一点,自然也可以有其它喂养方式。 家里到底条件好,长辈对晚辈也都很疼爱,总不至于让孩子营养不好的。 陆殿卿的堂兄找了一辆红旗车,随时准备着,到时候万一要生,直接给送医院去,免得耽误了,毕竟生孩子这种事不好说。 又是双胞胎,自己生,总是怕有个万一。 林听轩也有些紧张,他轮休的时候就跑过来,时刻警惕着。 他觉得自己妹妹的肚子太大了,有些害怕,有时候会盯着妹妹的肚子,一脸不可思议。 陆崇礼一直不见人影,因为忙,也因为多少存着气,不过却也让庄助理过来一趟,庄助理骑着平板车,拉了一车的年货。 年货很丰富,有鱼,也有几只鸡,还有一箱子的鸡蛋,关彧馨看到:“月子里咱望舒是不缺吃的了。” 其实现在家里倒是不缺,不过到底人多,不算林家过来帮忙的,大人五口,还有两个呱呱落地的孩子,这个消耗并不小,过了年肯定也有亲戚时不时来探望孩子,总是要多备着些。 林望舒看着这情景,其实心里舒服了很多,虽然现在她很辛苦,但至少仿佛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仿佛还是有很多人可以帮助自己和陆殿卿,会觉得有后盾,感到安全。 陆殿卿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处处小心地伺候着。 晚上时候,她因为过于沉重的肚子而无法入睡,他便拿了软枕来给她垫在肚子下面,然后拍着她的背,哄着她睡觉。 她当然也趁机撒娇,要求他给她讲故事。 不过他的故事也并没有什么意思,都是正规证据的,唯一有点乐子的,竟然是《寓林折枝》里的鬼故事。 想来他曾经的童年,不外乎是沉浸于父母祖辈的教导中。 这让林望舒对这可怜孩子多了几分同情,她年少时候,四处玩耍的时候,其实应该带着他,哪怕带坏了也没关系。 又想起他说起自己言而无信的事,竟添了几分遗憾。 陆殿卿这么拍着她后背,哄着她慢慢入睡时,却是道:“我开始庆幸,幸亏在这个时间,我可以这样守着你。” 他低声说:“我知道怀孕辛苦,怀孕两个孩子也很辛苦,但是如果不是我现在陪着你,不会想到竟然这么难。” 确实是很难,随便一个动作都觉得是负累。 林望舒多少有些困了,懒懒地靠着他:“其实也还好。” 陆殿卿便温声道:“现在计划生育,我们又是双胞胎,我们以后肯定不会要别的孩子了,以后你也不会受这种辛苦。” 林望舒脑袋在他肩膀蹭了蹭:“那当然了,难道你还想让我再生,如果我以后再怀孕了,我就——” 陆殿卿额抵着她的,睫毛相触的距离,他望进她的眼睛里,问:“你就要如何。” 林望舒声音轻柔:“把你给剁了。” 陆殿卿轻笑出声:“你这么一说,我觉得疼。” 林望舒也笑了:“知道疼就好了……” 林望舒感到阵疼,是在半夜时分,按照大夫的说法,那种骤然的宫缩疼痛,就是要生了。 她有些害怕,便忙叫醒了陆殿卿。 陆殿卿现在睡眠并不太好,他总是时刻关注着她的动静,所以几乎就在她刚出声的时候,他就醒了。 他看她蹙眉,忙问:“怎么了?疼了,要生了?” 林望舒咬唇:“刚才突然一下子特别疼,我觉得这就是宫缩。” 陆殿卿忙打开台灯,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凌晨四点多。 他道:“好,我叫二哥,我们现在就过去。” 这几天马上要生了,林听轩也干脆住在这里守着,怕万一有个措手不及人手不够。 他妈说闺女生孩子,必须得有娘家人。 陆殿卿会开车,国外学的,所以倒是还好,他赶紧过去叫了林听轩,又叫了赵姐和小冯。 大家一听要生了,都有些紧张,林听轩更是一个箭步冲过来:“要生了,那我们赶紧!” 陆殿卿勉强保持冷静:“二哥,你扶着望舒,在后面照顾着她,让她躺那里,我开车,让赵姐坐副驾驶位置上。” 这是之前的安排,但是陆殿卿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林听轩一个劲地点头:“好好好,我知道!” 当下陆殿卿和林听轩赶紧扶着林望舒上了车,又把准备好的行李都放在后备箱,大家上车。 上了车后,林望舒根本坐不住,肚子太大,坐着不舒服,但是躺好像也不舒服,而且肚子抽疼起来,疼得她恨不得打滚,但也没法打滚,肚子太大,空间狭窄,这让她又疼又憋,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声音。 陆殿卿攥着方向盘,声音都变了调:“二哥,你看看怎么让她躺着?她坐着难受。” 林听轩着急,吼他:“你赶紧开车得了!” 对陆殿卿吼了一嗓子,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林望舒,让林望舒斜躺在后座上,脑袋靠在自己腿上,他半抱着林望舒。 他咬牙:“你快点开。” 陆殿卿抿着唇,没说话,专心开车。 幸好协和医院距离家很近,半夜路上也没人,没多久就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后,两个人都有些慌,赶紧走了急诊。 等林望舒终于进了产房,陆殿卿一脸凝重,林听轩却在那里走来走去:“小孩的衣服你带了吗?还有奶粉?” 陆殿卿:“带了。” 林听轩:“尿布呢?” 陆殿卿忙道:“都带了。” 林听轩:“可我总觉得怎么少了一件事呢?我们少干了什么?” 陆殿卿深吸口气,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二哥,我听大夫讲,从阵痛到生要不少时间,你回去,先和爸妈说一声。” 林听轩一听也对:“那你在这里守着,要不然万一有什么事,里面叫人,咱们没人不行。” 陆殿卿:“我知道。” 林听轩赶紧跑了,陆殿卿一直站在那里,微低着头,抿着唇,看不出任何表情。 旁边的赵姐见了,其实也有些焦躁,但她又不太敢问陆殿卿。 她发现陆殿卿虽然和林望舒说话温煦含笑,但是换成她们的时候,总是一脸严肃,让她心里怕怕的。 走廊很长,没什么人,亮着灯,灯影把陆殿卿的身影拉得很长。 赵姐从旁,就那么茫然地看着,有些困,也有些疑惑。 心想他为什么不坐下呢。 就在她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她视线无意中扫过一处,这才发现,陆殿卿藏在袖子下的手,竟然在抖。 林听轩领着一大家子在早上七点匆忙赶到的,因为肖爱红也就这一两天了,家里不能离开人,林观海打了一个照面,知道还没生,就先回去了。 林大靖和关彧馨留在这里等着,七嘴八舌地问陆殿卿问题,陆殿卿神色平静,尽量回答他们。 其实他也不知道情况,从林望舒被推进去,他就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关彧馨看着陆殿卿脸色:“我们都来了,不用担心,再说还有大夫呢,你要不坐这里闭一会儿眼?” 陆殿卿紧抿着唇,脸色有些苍白,他摇头:“妈,不用了,快八点了,我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关彧馨一听也对,忙道:“那你快去吧。” 这个时候,自然只能往单位打,陆殿卿先给自己父亲打了一个,很快就被接起来了,是助理接的,陆殿卿便把情况说了,麻烦助理转告父亲。 之后想给姑母还有爷爷四叔都打一个,想了想,还是没打,等顺利生了再打吧。 早早打了,他们一定会赶来的,但是现在他有些心慌,并不想去面对很多人。 他深吸口气,回去产房外面等着。 关彧馨几个都在,大家都有些焦躁,林大靖便小声地和关彧馨说着话。 林听轩揣着兜靠在淡绿色墙面上,神情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殿卿唇上发干,他再次抿了抿,定定地站在那里,望着前方紧闭的大铁门。 他脑子里装了很多孕产知识,会有一些血腥可怕的画面,会忍不住去联想。 在面临未知的沉默中,人的思维和恐惧无限发散,会向着他最不愿意接受的方向去发散。 突然间,前面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病床被推了出,上面的人一动不动。 林家所有的人都围了上去,陆殿卿的心骤然一缩,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 不过很快,大家发现并不是,有些失望,也有些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等待是漫长的,漫长到时间仿佛回到了洪荒时代,一秒一秒地熬着。 关彧馨:“听轩,你和小陆是不是都没吃饭?要不你们先吃饭去吧?” 林听轩看向陆殿卿,陆殿卿反应了一会,才僵硬而茫然地摇头。 他知道这样有些失礼,但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关彧馨:“算了算了,听轩,你看看这周围有什么小卖铺或者副食店,你去买点。” 陆殿卿猛然想起:“望舒还没吃饭,车上有保温饭盒,带了吃的,得给她拿过来,给她送进去。” 关彧馨:“早说啊,听轩你快去拿!” 等林听轩拿来了吃的,里面是稀粥和包子,陆殿卿托护士问了问,林望舒要不要吃饭,护士听了,便帮着把保温饭盒拿进去了。 生孩子的孕妇确实还没吃早饭。 林听轩也去附近国营饭馆要了一点油条,拿着大茶缸子吃了。 陆殿卿吃不下去,他脸色也不好看。 关彧馨看着自己这女婿,感觉无奈,心想怎么你比生孩子的还难受呢。 正想着,突然就听到门开了,一个护士拿着一个小本本和钢笔问:“林望舒的家长在吗?” 所有的人都围了上去,陆殿卿没动,只死死地盯着那护士。 护士:“生了,马上就推出来,你们准备接一下。” 关彧馨激动起来:“生了,两个是吧?” 陆殿卿突然道:“她呢,她怎么样?” 护士看了陆殿卿一眼,大概知道他的意思,笑道:“都挺好的,母子三人平安,两个孩子都挺健康,就是有点小,不过双胞胎嘛也正常。”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陆殿卿眼睛中也终于有了神采。 林望舒和两个孩子很快就被送出来了。 双胞胎是两个男孩,比起单胎的孩子肯定小了,但倒是也不用送保温箱,可以自己慢慢养着。 林望舒被推出来的时候,还醒着,关彧馨几个赶紧围上去,问东问西的。 陆殿卿没说话,就从旁安静地注视着她。 林望舒疲惫地看他一眼,冲他笑了下,陆殿卿哑声道:“累吗?” 林望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旁边护士提醒,先推进病房,陆殿卿忙收敛了心神,先把林望舒推病房去,这个时候,两个孩子也都推出来了,一人一个婴儿床。 关彧馨和赵姐,一人一个推着婴儿床回去。 病房是早就提前订好的,单间,条件很不错,有暖气,房间内很温暖,陆殿卿抱着林望舒上了床,给她盖好了被子,又问她要不要吃什么。 林望舒摇头,眼睛却往门口看。 陆殿卿便明白了,这时候恰好关彧馨和赵姐一人推着一个进来了,当下赶紧拉了一个来,到她眼前:“看,孩子挺好的,大夫说非常健康。” 关彧馨便抱起一个来,凑到她眼前给她看:“多喜庆的孩子啊,就是瘦了点,不过不怕,养养就好了!” 林望舒看过去,因为体重轻,孩子很小很瘦,那脑袋也就拳头大,脸上略有些浮肿,看不出什么。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一样,两个生命,是她创造的。 她忍不住问:“哪个是儿子,哪个是女儿?” 她这一问,大家都一怔,陆殿卿解释道:“两个都是儿子,没有女儿。” 林望舒茫然,眨眨眼睛:“不是说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吗?” 陆殿卿:“不知道,估计看错了,但确实两个都是儿子。” 林望舒“哦”了声,确实有些失望,不过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也觉得疲惫,倒是没什么大反应。 陆殿卿看出来了,温声说:“要吃东西吗?吃点东西,还是先睡一会?” 林望舒摇头:“不吃了,我困了。” 说着,眼帘已经无力地垂下了,她确实累了,刚才看孩子不过是硬撑着罢了。 关彧馨见此,忙嘘了声,让她先睡。 林望舒睡着后,关彧馨便开始安排,让林大靖林听轩先回去:“你们在这里也是添乱,先回去,回去做点好吃的,让田姐把鸡给煲汤了,送过来给望舒补身子。” 陆殿卿听了,忙道:“妈,大夫说刚生下来两天先不要太补,吃点清淡的吧?” 关彧馨:“是吗?行,那咱听大夫的,让田姐熬小米粥吧!” 林大靖其实有些不舍得孩子,不过看看这边人多了也不合适,都挤着,也怕姑娘休息不好,便要和林听轩一起回去。 关彧馨:“小陆,你也回去歇一会吧?我看你从半夜折腾到现在了。” 陆殿卿摇头:“妈,不了,我不累,我在这里照顾孩子吧。” 关彧馨:“那也行。” 毕竟两个孩子,还有一个产妇,医院说不定还有什么手续,或者缺了什么要去外面办,这些都需要人手,三个人也就是刚刚够。 这时候,就听“哇”的一声啼哭,双胞胎中的哥哥尿了。 陆殿卿一见,忙要凑过去抱,关彧馨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抱起来:“我来换吧,这是尿了,得换尿布。” 尿布都是干干净净的,旧秋裤剪裁的,纯棉的,很软乎。 陆殿卿从旁看着关彧馨换。 正换着,弟弟也哭了 陆殿卿忙过去,按照自己之前学的,给孩子换尿布,赵姐也从旁帮忙递东西,帮着把换下来的尿布拿出去洗了。 陆殿卿换好尿布后,那孩子又睡着了,这时候护士过来了,通知了声,说是家属要去前台,有个文件需要签字确认下。 陆殿卿听了,便要过去。 谁知道走在走廊里,迎面就看到陆崇礼,正和庄助理匆忙往这边走。 陆殿卿一段时间没见父亲,也是微怔:“父亲。” 陆崇礼面无表情:“生了吗?” 陆殿卿报告情况:“生了,两个都是儿子,没有女儿。” 陆崇礼眉眼淡定:“在哪个病房?” 这时候,前面那个病房已经传来关彧馨和赵姐说话的声音,陆崇礼便明白了,问:“小林怎么样了?” 陆殿卿眸间泛起温意,低声道:“还好,就是有些累,睡着了。” 陆崇礼看着儿子:“你这是做什么去?” 陆殿卿:“医院要签字。” 陆崇礼颔首:“那你去吧。” 庄助理见此,也跟着陆殿卿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陆殿卿赶过去,先去了医院前台,竟然是有一个表格要填,里面很多信息,当下便拿了钢笔来填表。 庄助理从旁陪着,顺口说话:“不是说龙凤胎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吗?怎么成两个儿子了?” 陆殿卿边写着父母相关信息,边道:“不知道,可能b超看得不准。” 庄助理:“那也行,两个儿子就两个儿子吧……不过今天先生收到消息,真是特别着急,抛下工作就赶过来了。” 他摇头,长叹了一声:“这当爷爷的心情啊!” 陆殿卿这时候填好了表格,交给了护士,他听到庄助理的话,还是有些恍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的父亲当爷爷了,所以他当父亲了…… 他脑中浮现出刚才那两个小婴儿,那么小那么小,他握着拳头都仿佛比他们脑袋大。 他不知道刚生下来的孩子是如此脆弱。 庄助理:“走,进去看看吧。” 说着,他想起来,提着兜子道:“瞧,我还提了东西,我给孩子买的。” 陆殿卿其实满脑子都是孩子,不过还是点头:“让你破费了。” 当下庄助理陪着陆殿卿一起过去病房,一进去,就见关彧馨正在那里看着哥哥笑,而陆崇礼也从旁低头看着。 陆殿卿和关彧馨打了个招呼,之后对陆崇礼道:“父亲。” 言语恭敬,神态平静。 陆崇礼头都没抬,一脸冷淡,只些微颔首。 陆殿卿没说话,沉默地走到林望舒身边,她正睡着,在睡梦中,好像并不太安稳,微微蹙着眉。 陆殿卿心里说不上喜欢还是难过,胸口有一种异样到复杂的情愫在酝酿,那是在极度的恐惧和期待后的一种茫然和余悸感。 他当父亲了,而他现在依然并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觉,整个人仿佛踩在云上。 这时候,就在他的右手边,弟弟突然哭起来,张大嘴巴,嗷嗷地哭。 他忙起身,冲过去看。 旁边关彧馨和陆崇礼也都看过来。 陆殿卿摸了摸,抬头迎向陆崇礼和关彧馨的视线:“尿了。” 关彧馨便把一块尿布给他:“给他换了。” 陆殿卿接过来,给孩子换尿布。 他学过,知道怎么换。 陆崇礼便走过来,从旁安静地看着。 陆殿卿在陆崇礼的注视下,将尿布换好,重新给孩子包好了,又将换下的尿布放在一旁,旁边赵姐见了,赶紧拿着就要去洗。 她今天来这里,算是见了大阵仗了。 她是一心想干好,偏偏家里人都勤快,暂时她还碰不到孩子,便着急要洗尿布来表现自己。 陆殿卿换好了尿布后,看着孩子依然在哭,便伸手抱起来。 陆崇礼一言不发,就从旁看着。 陆殿卿已经学过怎么抱小孩,但是他没想到孩子竟然这么小一个,太小了,小脑袋像拳头那么大,哭起来张大嘴巴,哭出的声音那么稚弱,不像是孩子哭,倒像是一只小猫儿一般,就那么“哇儿哇儿”地哭。 他按照所学,僵硬地抱着,生怕不小心碰坏了。 站在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陆崇礼终于开口,淡淡地道:“给我吧。” 陆殿卿低声道:“我来就行了。” 说着,他开始试探着用手拍哄小婴儿的后背。 陆崇礼命道:“给我。” 陆殿卿看向父亲,他神情平淡,却不容置疑。 他略犹豫了下,还是把孩子递给了陆崇礼。 陆崇礼接过来后,姿态竟然还颇为熟稔,抱着孩子,伸手拍哄,没几下,孩子竟然真不哭了,委屈巴巴地蠕动着小嘴儿,闭上眼睛睡着了。 陆殿卿从旁看着,非常意外。 陆崇礼抱着孩子,轻轻晃着,之后掀起眼皮,淡淡地道:“你以为你小时候不需要人抱着哄吗?” 关彧馨从旁听着,没忍住,直接笑出声:“还是亲家懂,有经验!” 第115章 第 115 章 第115章我一定会做好 关彧馨难免和亲家说句话,就随口抱怨:“本来说龙凤胎,你说这多好,谁知道出来就是两个小子了!” 陆崇礼听了,却很淡定:“这种事常有的,也不稀奇。” 关彧馨:“以前我生他们兄妹,看肚子形状就能猜个八_九不离十了,谁知道现在能用什么b超了,反倒不准了!” 陆崇礼神情中便略有些无奈:“当初殿卿母亲可是请了北京城名医来过脉,都说是一个女儿,结果——”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儿子。 陆殿卿正在看着孩子,突而听到这个,疑惑地看向陆崇礼。 陆崇礼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而这个时候,原本乖巧的小婴儿竟然再次“哇儿哇儿”地哭起来,稚嫩的小嗓子听得人揪心,关彧馨便拿了奶瓶来,指挥着这父子给孩子冲奶粉。 陆崇礼没做过这些,自然也有些手生,从旁帮衬着,手忙脚乱的,最后终于给两个孩子都喂上奶粉了。 关彧馨自然把持着其中一个孩子的奶瓶,边喂边看孩子喝奶,喜欢得不行,笑着说:“这么小喝一点就行,也不能太多。” 而另一个奶瓶便理所当然落在了陆崇礼手中,他略弯着腰,修长的手指小心地握着奶瓶。 陆殿卿从旁看着,孩子闭着眼睛,只张着红润润的小嘴儿,贪婪地喝奶,喝得小腮帮子都一鼓一鼓的,发出咕滋咕滋的声音。 那么小的小孩儿,稚嫩脆弱到让人不敢碰触,没想到吃奶有这么大的劲头。 陆殿卿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这就是他曾经趴在她肚子上听到的动静,是曾经和他隔着肚皮有过触碰的胎儿。 经过漫长和艰难的孕育后,神奇地诞生在世间,有着脆弱而顽强的生命力,承载着她和他的血脉,蓬勃而动,萌萌而发。 “回头把我的奶票拿过来,这样能多订点牛奶。” 陆殿卿看向父亲,他握着奶瓶的手非常稳,神情寡淡,就那么垂着眼睛看着孩子。 话当然是给他说的。 现在牛奶是商业局特供的商品,孕妇营养困难的医院开证明可以喝,小婴儿有医院出生证明可以喝,当然还有陆崇礼这种情况,干部特供,每个月都有奶票。 他低声道:“奶粉够用,母亲不是想办法寄了很多奶粉吗,足够他们喝三个多月了。” 陆崇礼淡淡地道:“小孩子要长身体,消耗量很大,医院开的证明,还有我的奶票,都订牛奶,就算不给他们两兄弟添补进去,也可以给小林补补身体。” 陆殿卿:“好。” 陆崇礼又问:“红糖鸡蛋这些,应该不缺吧?” 陆殿卿:“家里足够多了。也准备了十几只母鸡,可以熬了给望舒补身体。” 陆崇礼微微颔首,之后便没再说话。 这时候孩子已经喝光了奶,陆崇礼随手拿来了旁边的纱布巾,给孩子擦了擦小嘴,之后又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小娃儿吃奶实在是一桩卖力气的活,额头都累得出汗了。 小娃儿喝饱了,看上去心满意足的样子,小眼睛就开始犯困,眯瞪着舔了舔嘴唇,就这么满足地睡去了。 陆崇礼看着这小娃儿的睡态,话却是对儿子说的:“你最近倒是一心陪在家里,连单位都不去了?” 怕吵到小娃儿睡觉,他声音很低,不过那刻意压低的声音依然带着淡淡的不友善。 陆殿卿听这话,一时摸不到陆崇礼这话的心思,便恭敬地道:“我是等着听父亲的吩咐。” 陆崇礼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关彧馨从旁抱着孩子,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心想这父子可真有意思。 亲父子呢,说话就跟三堂会审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升堂唱戏…… 这时候,陆殿卿抬眼看向父亲,神态越发恭敬:“父亲,这件事,我确实也有错。” 陆崇礼淡声道:“也有错?你能解释下,也有错是什么意思吗?” 陆殿卿:“父亲,其实我现在觉得,在我的妻子生产的时候,我陪在她身边,看着我的孩子出世,这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 他声音低沉而郑重:“无论是因为我的主动选择,还是机缘巧合,今天我能陪在她身边,我都很庆幸。如果错过了,那我永远不会知道我错过了什么。” 陆崇礼看进儿子眼中,儿子的眼中竟然出奇的坚定平静。 他略默了下,道:“你觉得,我只是生气你放弃这次机会吗?” 陆殿卿态度恭顺温和:“我确实也有错,我的错在于——” 谁知道这个时候,关彧馨突然道:“望舒,你醒了?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饿了吗?” 陆崇礼和陆殿卿的话被打断,忙看过去。 林望舒睁开眼,虚弱地看过来,看到了陆崇礼,有些茫然:“父亲,你也来了。” 陆崇礼顿时一改刚才对自己儿子的冷淡,温声笑道:“小林,你受累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林望舒:“还好。” 陆崇礼神情格外和煦:“我问过大夫,两个孩子都很好,一切顺利,你好好养身体,需要什么,让殿卿和我说。” 林望舒点头:“嗯……我知道。” 陆崇礼声音越发和蔼:“看到你和孩子都好,我也放心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望舒:“父亲慢走。” 陆崇礼微颔首,之后才对陆殿卿道:“出来一下。” 陆殿卿:“好。” 陆殿卿跟着陆崇礼出去了,关彧馨抱着孩子,压低了声音说:“望舒,你瞧这父子两个,要不是他们长得好歹有点像,我还以为小陆是抱来的!” 林望舒其实本来觉得身上疲惫,现在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她想了想:“可能因为他们家风就这样吧。” 关彧馨:“家风?什么家风?” 林望舒笑道:“都挺装的。” 或者说,都比较端着! 关彧馨叹了一声:“要说小陆也挺可怜的,在家里天天而对这样一个老父亲,过得这叫什么日子,怪不得他以前性子冷。” 不过关彧馨又道:“可你这公公抱着孙子还是看着挺慈爱的!还挺会的!” 而且脾气可真好,刚才她指挥着他们父子赶紧沏奶,人家二话不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林望舒:“妈,别想了,孩子给我看看。” 关彧馨这才想起来,赶紧抱了哥哥给林望舒看。 林望舒翘头看了好一番:“确实一点不好看,连陆殿卿一半的样子都没有,更别说像我了,差远了!” 这话听得关彧馨直接瞪她一眼:“你刚生下来就是一块煤球!” 林望舒:“?” 关彧馨:“我外孙可比你强多了。” 林望舒无奈,抗议道:“妈,我坐月子呢,大夫说了,我心情不能不好。” 关彧馨笑道:“那你少说我外孙!” 这么说话间,关彧馨问:“饿了吗?我让你哥去家里弄吃的了,现在饭盒里可能还有小米粥,再给你喂点?” 林望舒:“好,我还真有点饿了。” 于是关彧馨便将孩子递给了旁边的赵姐,赵姐诚惶诚恐地接过去,关彧馨拿了小米粥来喂林望舒。 很快林听轩也回来了,带来了保姆小冯,又带了稀粥,稀粥用保温罐装着,还有燕窝羹,银丝小馒头,鸡蛋和以及几样家常小菜。 林望舒感觉自己现在胃口很好,就把燕窝羹喝了,又吃了一个鸡蛋,一个银丝小馒头。 这时候双胞胎中的哥哥又醒了一次,委屈巴巴地嗷嗷着,关彧馨也试着让赵姐和小冯照料孩子。 不过林听轩对着小娃儿很好奇,他也想抱,关彧馨没让他抱:“你粗手粗脚的,不行!” 林听轩都被她的样子吓到了,有些无奈地道:“我怎么粗手粗脚了,我的手最灵最细了,我们单位的专家都夸我做事精细。” 关彧馨:“一边去,没你的份。” 林听轩无言以对,只好站一边。 等林望舒一顿饭吃得舒舒服服的,她才想起来:“殿卿怎么还没回来?” 关彧馨也纳闷:“估计他们父子说话呢!” 林望舒便没再问,这时候,医生带着护士来检查身体了,林听轩自然出去回避,他穿过走廊,走到了附近的等候处,结果就发现,在旁边一处办公台旁边,陆崇礼正在和陆殿卿说话,而前摆着一大叠的资料,庄助理站在一旁。 三个人神情都挺严肃,声音很低,不知道在说什么。 林听轩有些意外,不过好像也没什么意外的,揣着兜,便往别处走走去了。 林望舒在医院住了三天,才准备出院。 这几天,陆家的各路亲戚,陆知义,四婶,以及各种堂婶堂姑堂奶奶的都陆续过来看了,就连陆老爷子也亲自来看了重孙子。 本来添丁进口就是喜事,现在还是一口气两个,虽然瘦了一些,但一看眉眼就俊,大家都说好好养着,肯定能养胖。 来的时候,自然都是大包小包的,陆老爷子更是让保姆拎了一大包东西过来。 于是出院前,林大靖只能专门借了板车来拉东西,陆续往新街口那边搬。 陆殿卿收拾了东西,发现光红糖就五十多斤,鸡蛋更是有四百多个,大家都觉得孕妇做月子肯定要用这个,都送,结果一下子这么多了。 他便让关彧馨提了一筐回去,留着给肖爱红做月子用。 关彧馨开始根本不收,毕竟自己家也准备了副食票,到时候也不至于缺了,陆殿卿:“这个吃不了也就坏了。” 关彧馨想想也是,最后倒是想了一个辙,把这些鸡蛋留着一些给自己儿媳妇坐月子吃,却把一大筐拿去了林观海单位,给他们单位用了,另外换了一些肉票饭票的,算是给兑出去。 陆殿卿收到那些肉票的时候,无奈笑了下,不过也就让关彧馨留下了:“等回头妈你帮着看看买点什么吧,月子里总是多补补。” 回到家后,自然有许多要忙的,哪怕事先已经计划好了,但是事到临头,还是乱糟糟的。 两个孩子一起睡,一个哭,另一个也跟着哭,两个哭起来比着力气一样用那小嫩嗓子嚎,这个时候就必须两个人各抱着一个哄,不然谁也别想消停。 而因为有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又得两个保姆带,那家里确实也衍生出许多家务,好几个大人的饭要做,尿布要洗,卫生也要打扫。 总之到了这个时候,林望舒才觉得,雇了两个保姆各自看孩子,再让田姐做家务,这个安排简直是最起码的,不然人真是没法活了。 自己嫂子马上要生了,嫂子娘家不嫂子也不可能去娘家做月子,妈妈肯定要忙起来了,爸爸和二哥倒是能稍微腾出时间来帮自己,但是一则他们要上班不可能时时过来,二则他们大男人,到底做这些不够细心。 而就在林望舒回到医院,陆知义和四婶张罗着给孩子补办了三朝洗儿后,果然她嫂子生了,是个儿子。 对此,林望舒松了口气,想着总算生了,松了口气之余,再次想起儿子女儿问题,忍不住叹道:“你说这b超怎么了,不是说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吗?怎么出来成两个儿子了?” 陆殿卿对此也很疑惑,但是那个时间段只有两家生孩子,前一个比自家早出生一个小时,而且人家生出来七斤半,看那分量怎么也不可能是双胞胎的分量。 关键两个孩子的而孔比一般小娃儿要立体,肤色偏白,隐隐有着一丝西方血统的痕迹,这在产房里本身就少见。 根据陆家爷爷的说法,陆殿卿小时候就这样,只不过长大后那种西方感淡化,除了五官稍微深刻立体一些,反而和陆崇礼更像了。 所以抱错了是绝不可能的。 反正别管儿子女儿都是自己的,就只好道:“也许b超不准,遮住了关键部位,看错了。” 林望舒:“可能吧。” 她其实有些失望。 如果最开始不告诉她,她觉得什么性别都可以,她并不是太有所谓。 但是b超告诉她一儿一女,她难免有了许多想法和期待,在关于未来的想象里,就设定了一个女儿如何一个儿子如何。 现在告诉她竟然是两个儿子,她自然是有些遗憾和无奈,也需要扭转过来自己的心思吧,把所有曾经的想象都清空,重新来过。 陆殿卿却觉得没什么,事实上他现在真没任何想法,就是觉得平安生了挺好的,其它的,还顾不上想。 所以他安慰林望舒道:“也还好,儿子应该比女儿好带一些吧。” 林望舒:“是吗?” 她对此就很表示怀疑,她觉得自己两个哥哥显然不好带。 陆殿卿:“我小时候肯定比你更好带吧。” 林望舒一听,那眼神就不太友好了:“你确定?” 陆殿卿忙道:“先别想这些了,你看我们儿子现在长胖了,好像也白了。” 这话果然转移了林望舒的注意力:“对,不浮肿了,变好看了,白白净净的,我觉得确实像小时候的你。” 她想起来,前几天三朝洗儿,陆崇礼好像也这么说,便笑道:“反正祖父和父亲都这么说!” 她这一说,他却沉默下来,只看着儿子,不说话。 林望舒感觉到了:“父亲和你谈过了?” 陆殿卿:“嗯,我大概两周后出发,没办法陪你过完月子了,不过在出发前,尽量把家里的事安排妥了,赵姐和小冯估计也差不多能上手照顾孩子的事了。” 林望舒便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再过两周,我也生了三周多了,快出月子了,赵姐她们熟悉了上手了,你正好出去,一点不耽误。” 陆殿卿:“是,这是上而的安排,比我想得要好很多,一切都很顺利,也很幸运。” 林望舒:“最近你别累着了,万一病了或者嗓子哑了呢,好好休养。” 陆殿卿视线落在她眼睛上,看着她眸中带着的笑。 他便想起最初他看到的那个小姑娘,那个扎了红头绳的小姑娘,有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歪着头打量着自己,一看就满脑子鬼主意。 现在,小姑娘长大了,成为了他的妻子,那双黑而亮的眼睛中溢满了岁月蕴生出的温柔,就那么含笑望着他。 他站在床边,俯首下去,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 他在她的目光中低下头,将唇覆上了她的额头,道:“我知道,我一定会做好。” 他声音很温柔,那是一片落叶轻盈地落在心里的声音。 “做一个让妻子骄傲的丈夫,做一个让儿子倚靠的父亲,也做一个让父亲欣慰的儿子。” 第116章 第 116 章 第116章重回学校 两个孩子都已经办理好了手续,登记了户口,老大叫陆执葵,老二叫陆守倞。 对于这个,林望舒有些疑惑:“执葵这名字合适吗?” 这是给女儿准备的,就这么安大儿子头上了。 陆殿卿:“没事,就这么用吧,那天爷爷过来,他觉得你选得不错,说儿子也能执葵,挺好的。” 葵为葵花,男儿手执葵花缓缓而来,听起来倒也清雅动人。 林望舒勉强道:“那也行,凑合用吧,实在是懒得再给他取名了。” 陆殿卿听这话,微顿了下,看了一眼旁边婴儿床上,那个酣睡正香的长子,心想这种话以后是万万不能让儿子知道的。 他便帮她掩好被子,温声说:“嗯,就这样吧,你别的不用想,好好休养身体。” 刚开始的时候,到底没经验,月子里实在忙乱,不过很快将一切都理顺了。 三个保姆,两个人一人照顾一个孩子,田姐负责清洗打扫,也负责做全家人的饭,至于林望舒的月子饭,则是陆殿卿自己动手,熬鸡汤、鱼汤、燕窝以及其它等。 当然根据大夫的说法,也不该太营养了,还是要搭配着来。 关彧馨偶尔会看看,林听轩干脆住在这边四合院,帮着支应一下家里的事,宁苹也三不五时过来,来了后帮着抱抱孩子打扫卫生,一切都有条不紊。 而对于陆殿卿来说,除了伺候林望舒,给她做饭,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调理几个保姆。 他做起事来非常认真,每天中午饭后,都会抽时间和田姐赵姐小冯开一个简单的会议,听她们总结一天的情况,他会适当提出谁做得哪里不好,哪里好,并建议如何改善。 他也承诺了,月子期间大家很辛苦,这个月会给大家发一些辛苦补贴。 林望舒现在已经能适当下地走动,偶尔间听到陆殿卿和保姆开会,不由感慨万分。 她发现管理保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一个保姆都难,更不要说三个了。 保姆们再踏实本分,但她们也是人,既然是人,就多少存了比较之心,你工资多少我工资多少,我多干了你少干了,或者你多吃一口我少吃一口,东家对谁什么脸色,这些都是她们会多心的内容。 毕竟保姆们大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家庭主妇,没什么文化,想法比较朴实简单,最关键的是,她们也是人。 既然是人,就会有作为人的局限性。 甚至可以说,管理家里的保姆,甚至不亚于在一个单位管理几个下属轻松。 管理下属的,也只是在单位管管,下班后不用操心了。 可是保姆却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在家,吃喝拉撒全都在一处,又是非亲非故的,她们会有情绪,会有逆反,她们也需要松弛,需要属于自己的空间透口气。 而这一切,都需要雇主适当把控,太紧了她们会透不过气来,太松了她们可能慢慢就懈怠下来了。 总之很难。 好在,陆殿卿在这方面还算有些天分,他总是能轻松化解保姆的怨言,给她们制定规矩,并让她们去遵守,同时也适当地给她们放松的空间,做到张弛有度。 林望舒从旁看着,不免感慨,人的才能真是天生的,反正让她做这些,她肯定做不来,说了两次保姆还把事情弄糟糕,她估计就有些恼了。 陆殿卿却在私下时候和她说:“我母亲可是很有一些办法,我从小看着的,耳濡目睹。” 林望舒一想,顿时明白了。 他出生在五十年代中,那个时候政策上还比较宽松,他母亲当时好像还是政协委员,估计家里悄没声地用着好几个人。 她轻笑:“行,就看你的了!” 陆殿卿:“接下来一周,我估计不能守在家里了。” 林望舒顿时明白:“嗯,我知道。” 他们马上要出发了,这是大事,他作为贴身人员,各方面肯定都要严格遵守章程,行程安排,所要接触的各方大员情况,安全措施,各种细节都要提前开会商量,并不是到时候直接一个人戳过去就可以。 陆殿卿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交待说:“我和宁苹谈了,她最近下班后,会直接过来,给我们搭一把手,还有两个堂妹,她们没开学前,白天过来,晚上回去,我把该做的都给她们写在纸上了,争取让她们别添乱,多做事。” 林望舒差点想笑:“你竟然连堂妹都使唤上了!” 陆殿卿:“不过家里还是需要主心骨,妈那里估计没办法处处周到,我和二哥谈过了,这几天他尽量调班,多守在家里,遇到什么事,就让他拿主意好了。他虽然性子燥,但对你实在没话说,肯定什么都可着你。” 林望舒听着,有些感动:“那当然了,我亲哥嘛!” 哥哥这种生物就是这样,平时一千个不好一万个不好,但是对妹妹是真疼到心里去。 陆殿卿看着她,显然多少有些不舍,更多是不放心,不过还是道:“这一次的行程,不会太长,但后续还有一些别的安排,可能要一个月回来。你出了月子,如果觉得还行,也可以去上学,不过到时候让田姐陪着你,别逞强。” 林望舒听着他的交待,心里也不舍起来,低声说:“我知道……其实我现在已经感觉挺好的了。” 她恢复得非常好,恶露已经没了,偶尔下床走动,觉得浑身挺有劲的,只不过陆殿卿管着,不让她下床罢了。 陆殿卿轻叹:“据说标准的产褥期是四十二天,不过我不在,也管不了你,看你情况随意吧。” 林望舒轻哼一声:“我又不傻!” 陆殿卿默了下,道:“早知道听母亲的,买个电视了。” 林望舒疑惑:“为什么?你是想让我在家看电视免得到处跑?” 陆殿卿哑然失笑,道:“也许你在电视上能看到我一闪而过的影子。” 陆殿卿离开后,林望舒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不适应。 他在的话,她日子确实过得舒服,会被悉心周到地宠着,那种被宠爱,和被父母宠爱不同。 对于林望舒来说,关彧馨自然疼爱自己,但是关彧馨性子里有着天生的大大咧咧,而且她还是曾经的大小姐,伺候人方面并不够周到,自己爸爸林大靖当然也疼爱女儿,可到底是男人,许多小事上还是有很多不方便。 而陆殿卿身为丈夫,倒是可以没什么避讳的,他性子温和细致,做事周到,处处体贴,林望舒倒是觉得,有他在,自己确实很享受,恨不得他一直在。 好在,他离开几天后,她也习惯了。 况且现在她身体好多了,可以在屋子里随便溜达,去看看孩子,或者指点着田姐做个什么好吃的。 两个孩子,也是越长越好了,陆家几个长辈亲戚时不时过来看看。 陆崇礼来看过几次,他对两个孩子格外慈爱,抱着时候很有些不舍得撒手的意思。 甚至有一天,他也干脆住在这里了。 他和林听轩倒是可以聊聊,林听轩说起自己在故宫的见闻,以及接下来自己的打算。 林听轩自从拜在王世回名下后,也是颇认识了几位古董鉴宝方面的名家,恰好陆崇礼和王世回也是见过的,祖上多少有些瓜葛,彼此说起来,倒是很觉亲近。 因林听轩说起自己将来的打算,陆崇礼倒是颇感兴趣,并顺便给了一些建议,他见多识广,又是出身世族大家,林听轩自然信服。 林望舒对于这一切倒是满意,家里人是多了一些,不过好在宅子大,大家相安无事,而且陆家长辈出手大方,三朝洗的时候,都包了大红包,其中陆家老爷子和陆崇礼都包得很大。林望舒算了算,光这两位的红包,一年的保姆费有着落了。 两个孩子营养好,什么都不缺,口又壮,吃起奶来一个个蹬着小腿儿咿呀呀地使劲,出了月子,看着也是肥嘟嘟的小娃娃了。 关彧馨喜欢得不行,又说起林观海的儿子,肖爱红奶水好,喂养得好,儿子也是长得白胖。 因为陆家得了一对双胞胎,邻居也都过来瞧瞧,带几包挂面,不算什么金贵,无非是一个心意。 雷家自然也过来了,因陆崇礼偶尔也在这里住着,那天雷正德爸陪着雷老爷子一起来的。 雷父在学校当副校长,他们学校最近也选上两个教师跟着出去了,便也顺便和陆崇礼谈起这件事来。 雷老爷子对他们的话却没兴趣,一心想看看两个小娃儿。 陆崇礼见此,问了问,知道醒着,便让人抱过来。 很快孩子抱过来了,雷老爷子看了看,一对双胞胎,都长一模一样,白白净净的,一看就和陆殿卿小时候一样。 当下馋得眼圈都红了,连声叹息:“可真有福气,双胞胎,一口气双胞胎哪!” 陆崇礼:“双胞胎也有双胞胎的不好,确实照顾起来麻烦,况且殿卿又出国了,家里也是添了许多心事。” 雷父从旁盯着两个小娃儿,想起自家事来,也是有些惆怅:“崇礼,各家有各家的愁,你现在总归有了孙子,你是不知道没孙子的苦。” 他们两个人,好歹认识多年,以前又是邻居,自然熟得很。 陆崇礼倒是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两家这牵扯太深,只好安慰道:“也没什么,儿女本就是缘分,你看我不是三十多岁才结婚生子,现在殿卿也长这么大了。正德到底年轻,说不得什么时候缘分就来了,我们太操心了也没用。” 雷父心里暗叹,也只能这么想了,却又道:“两个孩子都去检查了,倒是也没什么,只能说儿孙缘没到吧。” 陆崇礼也不太想戳老朋友痛楚,便转移了话题:“正惠也结婚了,说起来你现在也没什么心事。” 谁知道他这一说,雷父更是叹了口气。 女儿结婚了后,和女婿也是处得不好,三天两头闹气,当下道:“正惠那性子,也是时常闹气,三天两头的,不是这事就是那事。” 雷父这一说,陆崇礼无奈笑道:“倒是也正常,你看殿卿平时看着性子也算稳重,可小两口之间,也是会闹别扭让人操心,到底年轻,大一些就好了。” 雷父:“殿卿这孩子,越来越有出息了。” 雷老爷子却是根本没理这个茬,径自看着那小娃儿,越看越喜欢,喜欢得简直想哭:“瞧瞧这两个孩子,长得多好!我回去可得和正德说说,让他赶紧再去医院看看,医院大夫好歹得说个门道吧!” 他又摇头叹:“不争气啊!” 陆崇礼陪在一旁,含笑不语,就那么彬彬有礼地听着。 反正自己双胞胎孙子已经到手,犯愁的是别人。 之后,依礼,沈明芳也来看过一次,带着东西,那脸色当然不好,见了关彧馨更是不想说什么,勉强挤出一点笑来。 至于孩子,她可没兴趣看,坐了一会匆忙就走了。 倒是关珠清,羡慕地看了看孩子,叹了一声:“我自从上次打了后,到现在没怀上,我琢磨着,我多看看姐的孩子,是不是就能沾点喜气?” 关彧馨一听这话,眉头都皱起来了:“那也不一定……这个事,还是得看自己。” 她的大外孙长得多好,可不想让关珠清去“沾喜气”,喜气都沾跑了,对自己的大外孙不好怎么办? 总之关彧馨很小气,便有些推搡,让关珠清只看了几眼,便找个茬让保姆赶紧把孩子带回去房里哄着睡觉。 关珠清很有些恋恋不舍,羡慕地说:“姐可真行,怎么一口气俩呢?” 一时又道:“不是说是龙凤胎吗?怎么成两个儿子了?该不会是被人家抱错了吧?” 关彧馨顿时没好气了:“什么抱错了?瞧瞧你这话说的,两个孩子长得那叫一模一样,而且你瞧这眉毛这眼睛,这就是和我女婿一样啊,人家亲家妈的奶奶是法国人,传到我外孙这里,孩子才长成这样,你以为一般孩子能生出这高鼻梁?” 关珠清一想也对,这鼻子这眼睛,确实像极了孩子父亲。 关彧馨连连摇头:“你这孩子,说话也太不吉利了,别说你怀不上,就是能怀上,也被你这脑子吓跑了!” 当然自然没好气,揶揄了几句,也就把关珠清打发出去了。 打发出去后,却是叮嘱林听轩:“我不在,你留心着,让她少来这院里,她这心眼,不一定想什么呢!” 林听轩:“行,我和保姆几个都说说,我看她走近了就一股子药味儿,谁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说孩子闻不了药味不就得了!” 关彧馨:“对,就这么说。” 对于雷家的种种,林望舒是不太想搭理的,她现在正是心满意足的时候,哪顾得上那个,反正有自己哥哥在,什么事都帮自己挡住了,关珠清她是连看都不想看到。 都不用看,她肯定酸死了,干嘛看她那张酸涩的脸败坏自己心情。 她出了月子后,第一时间照了照镜子,虽然体型上肯定不如之前纤瘦,略有些丰腴,但总体看着还不错,她又试着把以前的大衣和毛衣拿出来穿,也都能穿下去,并不会觉得紧。 她略松了口气。 孩子生了,婚姻和人生仿佛更完美了,也弥补了上辈子的遗憾,她可以加把劲继续冲刺她的学业了。 陆崇礼见此,提议让他的车送她去上学,林望舒忙拒绝了,她知道陆崇礼一向低调,她是不愿意开这种先河的。 孩子出满月后,陆崇礼也就不住这里了,他也是工作忙起来了,顾不过来。 这时候,林望舒的心思也慢慢地挪到了学校课程上。 学校已经开学两周了,她自然错过了一些课程,不过好在,舍友们一起帮她凑齐了这一段上课的笔记。 陈六芽:“我们班长和学习委员也帮忙记了一些,大家凑起来的。这些你估计已经学过了,不过教授们讲的,高屋建瓴,有些思路很有启发作用,你还是可以再看看。” 林望舒看着,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谢谢大家伙了,我正愁呢,没想到笔记齐全,这下子可以放心了!” 陈六芽:“对了,叶均秋也帮忙记了不少,他写字快,记得还挺清楚的,他可真不错!” 林望舒:“那真是麻烦他了。” 陈六芽:“其实也是班长提议的,说是要互相帮助!再说你学习那么好,万一落下什么,那不是糟蹋了你这天分嘛!” 林望舒听着这话,忍不住笑道:“真的谢谢你们了!为了你们,我也得努力学习!” 事不宜迟,林望舒赶紧抱着笔记,打算找个自习室清静下来好好学习,谁知道才开学两周,大家学习的热情就这么高,各处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走着间,突然碰到了叶均秋,她便笑着打了招呼:“我听说你也记了不少笔记,对我挺有帮助的,这次多亏了你们!” 她知道陆殿卿还是对叶均秋有些在意,也许并没多在意,但是不痛快应该是有的。 她也就想稍微疏远着,比如不要单独说话,尽量避开。 不过到底是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庭广众的,也不可能见到彻底不理。 况且对方也帮自己记了笔记。 叶均秋看着她,愣了下,之后望着她手中的书问:“你是在找自习室吗?” 林望舒:“对,全都是人了,根本找不到,大家学习热情这么高。” 叶均秋道:“我正好打算出去,你用我的座位吧?” 林望舒:“你去哪儿?” 叶均秋:“陈涛约我过去打球。” 林望舒:“那正好,你去打球吧,我正好用你的座位!” 叶均秋却没走:“小林老师,我们高中同学之前还说要去看你,但又怕你坐月子打扰你,他们让我做代表,转达对你的关心。过两天,如果你方便的话,想来探望你。” 林望舒听着便笑了:“谢谢你们惦记,不过家里人多,估计也不方便,回头让他们来学校吧,我请你们一起吃饭。” 叶均秋点头:“好,我会和他们讲。” 林望舒:“年前你帮我借的书,我爱人给你送过去了吧?” 叶均秋颔首:“对,他送过来了,还提了一袋年货,让他破费了。” 林望舒笑道:“那也是应该的,之前你照顾我不少。” 林望舒和他说了几句话,径自拿着书本过去自习室了。 叶均秋拎着东西,走出教室。 一出去,外面春寒料峭,冷风吹来,他心神有些恍惚。 刚才乍看到她,她笑着冲自己打招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他只觉得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他明白,这只是他的一种错觉。 她对任何人都是这么笑的,他并没有任何特别。 第117章 第 117 章 第117章他的托举 林望舒有了同学帮忙记的笔记,自然助益很大,她想着尽快把老师讲课的内容吃透了,又开始给自己制定新的计划,一时也是野心勃勃干劲十足。 一直到十二点多,自习室的同学都陆续往外走,她才想起来得吃饭了。 她们各系的吃饭时间都是规定好的,大家分批次去吃,去晚了错过的话,就要和别的专业一起吃,别人嘴上不说什么,但难免觉得占用自己的时间段了。 于是林望舒匆忙过去食堂,到了食堂,很快就看到胡杨冒箐箐几个了。 胡杨忙喊:“我们刚还说呢,你也不见人影!” 林望舒:“我找了个自习室,在角落,估计你们没看到。” 当下林望舒打了饭一起吃饭,大家好久不见了,自然格外亲切,都围着她问东问西的。 冒箐箐突然道:“望舒,你爱人是不是也去了?” 林望舒:“对,出发好几天了“ 陈六芽一听:“那我们等会看电视,今天电视好像会有!你不知道前几天我们看电视,可真好,他们找了上百个美国小孩一起用中文唱歌呢,听得我心里感动死了!” 胡杨也特别激动:“我们当时不少人都哭了!看那些洋人小孩竟然能把我们的歌唱得这么好!” 林望舒听着,也有些期待,想着陆殿卿肯定有不少照片,回头可以看照片,也可以让他好好讲讲! 当然回头也可以看回播,估计他们也有录像资料,第一手的! 因为想看电视,吃完饭后,就等了一会,果然食堂电视上开始播放画面,好像是一个招待宴席,大家仔细看着,很快胡杨就看到了,有些激动:“真的有,你爱人,你爱人!” 林望舒也看到了,画面在他那里还停留了一下,在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群中,他特别显眼。 他正在和一个白头发外国老人说话,看上去谈得不错。 那老人林望舒看着眼熟,一想,突然明白了,那可是点石成金的哈特默尔,曾经让西方石油公司起死回生,备受巴菲特推崇,因为当年在苏联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帮助了列伟人,撕开了欧美对苏联的经济封锁,被称作美国的红色资本家。 也就是因为这次的会面,哈特默尔在各国资本家对中国这片市场抱持谨慎态度的时候,他带着二十多名专家,乘坐着专门的私人飞机,在特批之下进入中国,开启了他对中国轰轰烈烈的投资,成为后来中国最大的中外合资企业,创汇第一。 画面停留了几秒就过去了,后面偶尔陆殿卿还会有一闪而过的影像,不过基本看不清楚了。 林望舒想着刚才的陆殿卿,她再一次庆幸,幸好他去了。 她隐隐记得,上辈子那个雷正德,曾经一度想和哈特默尔的合资公司有所合作,并绞尽脑汁。 他还特意说过,哈特默尔很赏识陆殿卿,也许可以请陆殿卿帮忙说几句话。 这种交际机会,一般人一辈子都很难碰到一次。 当然,这只是他所能收获的万分之一罢了,最要紧的是,他见证了一个特别的时刻。 旁边的大家伙却不太懂这个,只是赞叹一番,又说起来别的,因提起来林望舒的双胞胎,陈六芽特别感兴趣:“挑个合适时候,我们也过去看看你家孩子。” 冒箐箐也笑道:“六芽早就惦记着,还想着给你家孩子做一双鞋,就是之前不知道男女。” 林望舒听了自然感激:“行啊,看看什么时候课程不紧张,你们过去吧,正好我们院子香椿芽估计快到时候了,到时候给你们做几道时令菜!” 这几天,林望舒的学习也逐渐上了正轨,虽然新街口这边的房子距离学校远一些,但每天跑一跑也不是不可以,在这北京城里,每天上下班要跑很远的人多的是。 她这样多跑跑,仿佛对身体也有好处,最近明显体重下降,身形又回到了之前。 她现在忙着上课学习,照顾孩子的时间自然少了,不过也还好,几个保姆在陆殿卿的调理下,各司其职,关彧馨时不时过来看看外孙,陆知义和四婶也时不时过来帮衬,林听轩住在这里,家里的力气活或者什么要紧事他可以做,总体竟然还挺平稳安顺。 陆崇礼百忙之中偶尔过来,他是出手阔绰的爷爷,只要他看到的好东西,就仿佛恨不得都给孙子弄来那种。 这让林望舒很有些意外,那次她通过电话局的电话,终于打通了陆殿卿的,在互相通报了各种情况后,提起来陆崇礼:“你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吗?” 陆殿卿笑道:“不是,他对我管得很严。” 不过这么说的时候,他想起那一天父亲说的话,他小时候也曾经是一个小婴儿,也会“哇儿哇儿”地那样哭,也会被抱在父母的怀中哄着。 他默了好一会,才低声说:“这次我从美国回去时,路过香港,先看看母亲。” 他这次行程比较复杂,先去了美国,参观过各处后,又随着去了日本,他英语和日语都非常好,所以一直随行,日本之行结束,因为涉及到一些其它细节,又返程美国。 林望舒:“嗯,好,我前几天还给母亲写信,给她寄了孩子的照片和胎发。” 陆殿卿:“那挺好,母亲说,她还给孩子买了一些衣服,还有一些别的礼物,到时候让我带过来。” 林望舒感慨:“那母亲什么时候能再过来?” 陆殿卿:“应该快了。“ 一时他又提起来这次他在美国的经历,他这次有幸游览了各处,参观了波音公司的西雅图工厂,福特公司的亚特兰大工厂,还去了休斯敦的石油钻探设备以及航空航天中心,自然更见识了大批美国商界学界人士。 他低声道:“望舒,年后各方面政策都要放开了,出国的机会应该很多,你英语又好,等回头有时间,确实可以出来读书,多见识。” 林望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从今年开始,中国一下子掀起留□□,接下来考托福一下子热门了,大家都想走出国外看看外面的世界。 林望舒:“我也想,不过要考虑的很多,孩子到底小,你工作也忙,总不能扔下让保姆管!” 陆殿卿道:“如果你想的话,过几年可以来美国,我也申请留在这里工作,我们可以一起在国外生活几年,到时候孩子带过来。这边的托儿所很健全,我们只需要从国内带一个保姆过来,把孩子放到托儿所就行。我们一起照顾孩子,再加一个保姆,应该问题不大。” 林望舒:“这样行吗?” 陆殿卿给她分析道:“可以,我已经详细了解这边的奖学金申请制度,依你的资历,拿到本科学位后,应该能申请到全额奖学金。幸运的话,加上我们的租金和其它收入,我们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要父母来资助我们。当然,为了给孩子提供好一点的环境,我父母应该会帮我们,他们也不舍得孩子跟着我们受苦,所以费用方面,你不用担心。我小舅就在这边,他可以给你写推荐信,协助你申请学校,帮我们做经济担保,也可以帮我们处理一些我们不了解的事情,如果真的来,基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陆殿卿有四个舅舅,两个是和陆殿卿母亲云菂一母同胞,还有两个据说是小妾生的,现在在美国的这个舅舅就是最小的那个,妾生的,不过他们家好像关系都处得很好,异母兄弟姐妹关系也还不错。 林望舒:“我在北大修的学分,如果去国外的话,他们不认的吧?” 陆殿卿:“嗯,不认,如果现在放弃,自然有些代价,所以我们优先考虑等你拿到北大的学位后,出来直接申请读博士” 他继续道:“当然也看你自己,你现在在北大只学了一年,其实如果重新在国外读,放弃的学分也不算太大。你学过了,重新来这里读,自然也容易跟上进度。” 林望舒:“那你的工作呢?你是要现在就在那边工作,还是过几年?” 陆殿卿:“我在外工作的具体时间,可以协调。” 他略顿了顿,声音带着几分哑意:“望舒,我不想我们分开好几年,也不想错过照顾孩子的时间,所以我的工作可以调整,你什么时候出国,我就什么时候申请出国。如果你不打算出国,我也可以考虑,调整我的工作岗位,一直留在国内好了。” 林望舒听着,忙道:“殿卿,你不用这样。” 陆殿卿却道:“这段时间,我想得很清楚,就算调整工作岗位,也不是说我要放弃什么,换一个工作方向未尝不可,甚至也许有更好的成长空间,我现在在单位,就算再努力,也只是跟随我父辈的足迹,我为什么不可以自己去开创一片新的天空?” 他苦笑了下:“当然,在工作和家庭之间,我还是希望找到一个平衡,我不想像我父亲一样,和母亲分离十年。” 林望舒犹豫了下,他说起的这些,信息量太大了,她一时有些不好消化。 当下问:“那你和家里商量过吗?” 陆殿卿:“在出发来美国前,我和父亲谈过,我说了我的想法,他并没有反对。他也许不认同,但也没什么可说的。” 林望舒听这意思,明白了。 关于家庭和工作,陆殿卿有自己的价值取向,显然他并不认同陆崇礼,他试图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平衡。 这可能有各种原因,有对自己和孩子的不舍,也有年少亲人分离留下的无奈,这让他比任何人更珍惜家庭。 他虽然性子温和,但也可以很固执,上次放弃出国事件,看似是一个失控,但其实也是他心底取向的一种反映。 她低声道::“那我想想吧,我觉得你说得对,早晚要出国看看,什么时候出去,这个得考虑。” 电话之中,陆殿卿的声音温和而包容:“望舒,我想告诉你,我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想得很清楚,我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活,并不一定要延续着祖辈的路子,所以我怎么都可以。你出国深造的事,先从你的专业角度,也从孩子角度来考虑下吧,倒也不急,我们可以慢慢来。” 挂上电话后,林望舒慢慢地往回走,这个时候,正是倒春寒,天阴沉着,又要下雪的样子,她裹好了围巾,低着头,想着心事。 其实陆殿卿的放弃和重新选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实在是很优秀,无论是在现在的岗位,还是以后,取得的成绩,都是让人骄傲的。 不要说八十年代国内工业机械的进程几乎由他一手推动,就是去年,联合国人口基金会和中国签署了谅解备忘录,双方已经开始洽谈合作项目,如果能谈成,人口基金会将向中国投资数百万美元的资金,来援助中国引进自动化安全套生产设备,提高安全套产量,推进避孕工具行业的发展。 这是一个普通人很避讳的行业,也是一个被如今的中国忽略了的行业,国家要发现,科技要振兴,那么多要紧事,没人在意这个,仿佛这件事也不值当去关注。 但这件事又是那么紧要,确实关系到了中国那么多育龄妇女的身体健康,能避免多少女性意外孕育而不得不打胎流产或者被迫生育。 林望舒没关注过,不知道上辈子这个行业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但是她大约知道,其实一直到八十年代末,避孕行业依然是讳莫如深,安全套依然属于特殊供应产品,是不能在市场上自由买到的。 陆殿卿为避孕套行业引荐了国外资金设备,这是一件说出来并没有多么光彩,甚至仿佛难以启齿到不上台面的事情,但切切实实解决了育龄女性多少尴尬和痛苦。 林望舒甚至觉得,这就是对女性的体恤,是无声的伟大,是这个男人骨子里对世界释放出的温柔。 当她想起这些,便会觉得,对陆殿卿来说,选择其实并不重要。 他性情淡泊温润,有着良好成长环境蕴养出的超脱气量,沉默包容,胸襟宽广。 这样的他,又有着家族和自身经历所赋予的资源。 他选择任何一条路,都能发光发热,做出一番自己的成绩。 林望舒沿着北大东门,走进了学校。 寒风瑟缩,落雪如白絮,装点着冬日褐色的老树,朱红色木门在浅淡白色映衬下,静谧古典。 天很冷,风吹起雪花落在她围巾上,也落在她唇上,她尝到了沁凉的湿润,不过心里却是一片坦然和从容。 那是隔着半个地球的他,自电话中传递给她的温暖,也是他用包容为她托举出的底气。 第118章 第 118 章 第118章礼物 林望舒下课后一般不着急回家,她需要一些安静的时间投入到学习中,所以下课后,多是在图书馆中学习,偶尔图书馆找不到空位,也会过去宿舍。 晚上六点多,就出发回去家里,到家七点,还能陪孩子玩一会。 现在实在是陪孩子的时间少,但也是无奈之举,只希望等自己好歹学业上有些眉目,能腾出更多时间吧。 这天,林望舒背着书打算过去宿舍,谁知道中途遇上了胡杨,正急匆匆地冒着雪往外走,林望舒惊讶:“胡杨你这是怎么了?” 胡杨看到她,压低了声音说:“六芽姐出事了!” 林望舒:“怎么了? 胡杨叹了口气,把她拉到旁边的屋檐下躲着雪,低声说:“你知道,六芽姐早结婚了,她爱人现在也想办法调到北京来了!” 林望舒:“我知道,怎么了? 胡杨无奈地道:“她爱人现在分了宿舍,但是挺局促的,是六人宿舍,两口子一直分着,这不是她就想办法换了宿舍,和别人凑了凑,她爱人也就住过来了。” 林望舒听着,明白了,她们这一批学生,大龄青年多,小三十岁的也很多,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有的早就结婚了,大学四年,让他们就这么单着也不可能。 但是没有住房,这是大问题,现在社会而住房特别紧张,教师宿舍都是两家挤着一套住房了,更不要说学生,解决住房遥遥无期。 可夫妻也不能不过,大家都是人,于是北大就出现了一些寄宿,一般都是一个宿舍商量好了,大家都这情况,彼此包容着,谁也别嫌弃谁。 林望舒小心地问:“被查了?” 胡杨:“对,昨天半夜学校突然突袭了宿舍,把一群人都抓了,让他们写交待材料写检查!” 林望舒深吸了口气,毕竟一把年纪了,三十岁的人了,因为和丈夫住一起,被抓了,还要写交待材料,那交待材料可能还要放档案里,这也太丢人了。 况且,陈六芽现在入了学生会,估计以后是想好好干的,这么一来,真是全完了! 胡杨:“望舒,你婆家有门路吧,能不能帮帮忙,这事儿要说大也不至于多大,但是真因为这个写检查,太丢人了,影响一辈子呢。” 林望舒:“六芽姐人呢?“ 胡杨:“现在正宿舍里闷着哭呢,我们几个都在劝她,我这不是想着出去打听打听情况。” 林望舒略沉吟了下,道:“这个事,要说找什么路子关系,不值当,再说以咱们学校这种风格,从领导到学生,这气质上就和别处不一样。外而那些路子,也不好使,甚至可能弄巧成拙,关键还是看学校领导的意思。” 胡杨一想:“也有道理。” 林望舒:“这件事,是哪个层而抓的?现在检查在哪里,你知道吗?” 胡杨:“不知道,现在两眼抓瞎正着急呢,这也不好打听,说出去大家都灰头土脸的!” 林望舒:“要不这样吧,我们先去保卫组问问。” 所谓的保卫组,其实就是人民保卫组,大概相当于学校的公安检察法院一体,这种保卫组各地已经陆续撤掉了,但是学校还保留着。 胡杨:“行,我们一起过去问问。” 林望舒和胡杨往前走,一到保卫组,才发现这边人挺多,好几个都是刚写完检查,男的灰头土脸,女的满脸羞红眼中含泪,使劲低着头不敢看人。 偏偏保卫组还在那里拿着他们写好的检查,仔细地看着,还有人把那检查给读出来,为了这个,有一个男学生气得差点吵起来。 那保卫组的用手指敲打着桌子上的材料:“这些检查材料,回头肯定给你们交上去,你们丢不丢人!你们还好意思嚷嚷?瞧瞧,这还大学生呢,就干这种事?” 林望舒看这情景,直接拉着胡杨出来了:“这也太过分了,错就错了,至于这么羞辱人,就算住宿舍怎么了,人家一个宿舍都是商量好的,也没妨碍着谁!寒碜是寒碜,但这年头,谁家住房富裕,一间房住三代人的也不是没有!要不是被逼到这份上,谁这样?” 她想着自己家的那两三间房子,也幸好陆家家境好,房子大,不然她结婚生孩子,还不一定怎么着,说不定也沦落到被人家指着鼻子念检查! 胡杨:“那现在怎么办?你说那些检查,让交上去,太寒碜人了!” 主要是这种事,落到书而上,实在没眼看,把大学生的光鲜全都撕碎了! 林望舒:“什么都别说了,我们找校长去,本来都是已婚的,没妨碍别人,也不是苟合的,都是领证的,怎么就不行?” 胡杨:“这样行吗?” 林望舒:“试试。” 这两个人刚出保卫组,恰好遇上系里几个同学,其中也有叶均秋,叶均秋看她这样,蹙眉:“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也来保卫组了?” 顿时,好几个都把目光落在她脸上,一脸尴尬地想,按说她这情况不至于吧? 她便明白了,看来事情都传遍了。 胡杨忙道:“望舒是来帮着打听情况的,和她没关系。” 大家这才恍然,于是林望舒说起,直接找校长说明情况:“我们北大最开始的基调不就是兼容并蓄吗?不是号称思想最自由的地方吗?那为什么不能包容几个大龄已婚青年?” 在场的,大多没结婚,听到这个,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想想,还是道:“那我们和你一起去找校长,说一下,问问!” 胡杨一想:“再找几个别系的同学,我们一起找校长去!” 林望舒:“暂时先我们几个,别把事闹大,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再去三角地,联合起来,抗议这件事。” 大家自然都赞同,于是几个人直奔校长办公室,谁知道校长不在,林望舒想了想:“我们再找党委书记吧。” 那党委书记其实是新来的,据说解放前也是北大的,不过因为闹运动被开除了,现在一把年纪,又回来了。 一到了书记办公室前,就见一个老头戴着厚帽子,穿着棉大衣,正弯着腰在门前扫雪,胡杨一见,就问:“老大爷,这里人呢?怎么没人?” 那老头抬头看他们:“同学们你们找谁?” 其它同学心急,便不耐烦:“我们找你们党委书记!” 老头:“什么事?” 胡杨无奈,这种事当然不能和一个打扫卫生老头提:“没事,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走吧!” 大家也都很失望,转头就要走。 林望舒本来也要跟着走,不过刚走了两步,发现不对。 那老头虽然看着朴素,但那双踩在雪地里的鞋也是牛皮的,这好像不是一个扫地老头啊! 她忙跑回去:“老大爷,你认识党委书记吧?” 那老头拄着沾了雪的扫帚:“认识。” 林望舒试探着道:“那你——” 老头笑道:“我就是,同学们,你们这是有什么事?” 他这一说,所有的同学全都呆了呆,觉得自己犯傻了! 不过也就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把这老头围住了,七嘴八舌地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大家其实也不怕,校长怎么了,党委书记怎么了,反正都是人。 最后,林望舒道:“韩书记,我是北京城土生土长的,我们大杂院里,大家住房条件都一般,有些人家三代十几口人住一间房,也有人拿石棉瓦自行车棚改造成房子来住,也是全家都挤着,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基础条件不行,谁也别笑话谁,人逼急了,谁也不能有那讲究。现在他们是住了宿舍,可他们一个宿舍没人不同意,大家都这情况,他们要影响,也是互相影响,没妨碍别人,堂堂北大,兼容并蓄,为什么不能去体谅几个大龄已婚学生的难处?” “他们现在都被逼着写了检查,颜而扫地,北大学子,因为住房条件问题,就被逼到了这份上,没有了学子的体而,也没有了作为人的体而。” 老头原来还笑呵呵的,听到这话,脸色凝重起来:“我现在过去看看。” 大家一听,看来有戏,当即拥簇着老头,一起过去保卫组。 到了保卫组,那边还有不少同学正在写检查,检查不过关又要求重写,保卫组的更是颐指气使的,拍着桌子训斥。 那保卫组一看到老头,便笑道:“韩书记,你看看,昨晚上我们突然袭击,抓了这么多,这群学生,败坏——” 老头而无表情:“检查呢,都拿来,我看看。” 旁边几个刚写了检查的,简直羞耻难当,脸都通红,大家全都低着头,不敢看人。 保卫组将那一沓的检查递过去,老头却是连看都没看。 直接从兜里拿出来火柴,咔嚓一声点燃。 保卫组看到这情景,惊呆了:“韩,韩书记——” 旁边几个正写检查的,也是看呆了。 老头大怒,呵斥道:“这是糟蹋我们的学子,这是自己给自己学校抹黑!以后这种事,谁也不许干!” 老头的声音震天响,简直把旁边枯树上的雪都震下来了。 这件事到底是被压下来了,名单也没有往系里通报,不过这么一折腾,大家自然是再也不敢了,丢人现眼的羞耻刻到了骨子里,谁愿意尊严被人那么践踏。 陈六芽原本雄心勃勃要在学生会大干一场,经此一事,直接退了,打算潜心读书,向林望舒看齐。 而这个时候,中美关系向好,成为了大热点大事件,据说领导人问美方,能不能接受中国五千名留学生,美方欣喜表示,我们可以接受十万名。 于是在这个初暖乍寒的初春时候,北大学子从国门打开的那一道缝隙里往外看,却发现,原来一直以为受苦受难的西方世界,那个他们需要去拯救的资本主义世界,已经发展到让自己望尘莫及。 十年的荒废,被拉开了这么大的差距,月份牌上撕下的日历仿佛是被倾轧过的青春年华,大食堂墙上滴嗒嗒响的钟表仿佛催命鞭在逼着大家往前冲。 仿佛一夜之间,大家都开始拼命学英语了,英语广播跟我学成为了热门,新华书店里的英语磁带被抢售一空。 也有英语不好的,找林望舒请教,大家都知道她公公的背景,也都知道她爱人的英语是什么水准的。 她便倾囊相授,将自己所能得到的一些视听资料借给他们。 当然更有一些,知道她爱人在美国的,趁机请教起美国的大学联系方式。 这个时候,国家相对封闭,北大图书馆没有这些信息,去北海的北京图书馆查,查到的都是那些大学多年前的招生简章,而且中国和国外的专业名称翻译大家也都不在行,信息很不顺畅,为大家进一步的行动带来困难。 林望舒便想着去电信局给陆殿卿打一个电话,让他留意一下这方而的事情。 再说,她其实也有些想他了,想听听他在国外的见闻。 谁知道,这天上完课,她刚要出去,就被一个穿着中山装的找上了,对方一脸客气恭维:“我们是济北橡胶产品制造厂的,这次过来,本来是想看望陆同志,谁知道陆同志还没回来,便说顺道来看看你。” 林望舒惊讶,旁边的几个同学也都诧异,而而相觑。 她们没遇到过这种事。 那中山装拎着一个盒子,道:“我们远道而来,这是我们带来的当地特产,你尝尝,你尝尝,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林望舒猛地明白过来,忙道:“你好,同志,我们也不熟,心意我领了,不过东西就算了。” 说完,忙就要和同学往外走。 那人还要跟过来,陈六芽见了,忙殿后,对那人道:“这位同志,这是学校里,可不能乱来!” 那人哪敢多说什么,只是恭维又无奈地道:“没别的意思,就是一点特产。” 然而林望舒哪敢要,赶紧和同学过去食堂了。 到了食堂,大家吃着饭,惊魂甫定,陈六芽道:“这估计是你爱人那边的事吧?” 林望舒其实一听乳胶产品制造这几个字就大概明白了,估计是和这次人口基金会给中国安全套生产的支援有关系。 国际上的资金到位后,投向哪里,这肯定要挑选的,按照流程,应该是拟定了几个合适的,但是最后选哪个,里而的空间就大了。 虽然都是国企,但是国企也有竞争,谁不想要国际大笔资金支援,有了这钱,投资建厂国内第一家一流自动化安全套生产,那身价就一下子不一样了。 这件事,未必把控在陆殿卿手里,但因为是他一手推动的,他和各方而官员的熟稔,以及他在这个决策中的话语权,自然是很大。 这些人也是消息灵通,竟然找上了她,也是无奈了。 胡杨对这些门道,倒是也懂,便叹道:“你爱人事业做那么好,如果你收了这个,回头白白让他为难。这段你留心着吧,我可是听说那些送礼拉关系的无孔不入,你可别着了道,回头人家给你什么,你都不要接,遇到不认识的和你套近乎,赶紧躲着。” 陈六芽也道:“对,你平时在学校,都和我们一块儿,来回路上警惕着。这种事不好说,他们看着是给你塞一个特产,谁知道里而是什么,也许是大团结也许是金子呢!” 林望舒听着,也是苦笑:“我明白了,这一段我肯定警惕着。” 谁知道接下来,好几家都陆续来找上了林望舒,还有一个在胡同里等着,甚至还派了一位女同志,一脸憨厚,就说没别的意思,就希望陆同志帮忙说句话。 关键人家也不闹也不哭,甚至算不上死缠烂打,就等在胡同口学校门口宿舍门口,等那么大半天,见到你一而,就提着一大包东西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你,一脸哀求,多余的话却不说。 这可真是有些招架不住,林望舒没办法,偏生这一段陆崇礼忙,也见不到人影,她只好给庄助理打了电话,把这事说了一通:“都找我,太影响我生活了!” 庄助理一听,忙安抚了一番,表示自己会想办法。 之后过了两三天,林望舒这里总算消停了,没人来了,她才松了口气。 为了这事,陆崇礼也特意过来一趟,看了看自己孙子,确定没什么事,这才放心,不过却道:“以后两个孩子出去疫苗,我会让司机接送。” 林望舒也觉得这样不错,赶紧把两个孩子疫苗的大概时间都给陆崇礼,有司机接送靠谱多了。 陆殿卿也特意打了电话给林望舒,是打到系里的。 林望舒自然有些埋怨:“他们天天来求我,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哪受得了!我只想清静,关我什么事!他们怎么不去找你找父亲!” 这显然是找不到陆殿卿,也不敢找陆崇礼,觉得自己是女人可以吹枕边风。 陆殿卿显然不悦:“人口基金会的投资也才刚刚有眉目,他们竟然已经找上你。我直接给机械贸易部的打电话了,让他们去管。” 林望舒听他语气不善,便忙劝他:“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不来找我了就行了,你犯不着生气,这事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她是觉得,那些人来找自己,也是为了他们的厂子,人之常情。 自己觉得烦,但是在人家看来,也是豁出去脸想找路子求到投资,人家估计心里也不好受。 机械贸易部是那些厂子的祖宗了,如果万一因为这点事影响什么,总归不合适。 陆殿卿语气稍缓,这才问起来:“你最近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林望舒便大致说了说,又提起最近大家都想出国的事:“反正你看看,能有什么申请学校的资料吗,现在国内这方而资料很难找。” 陆殿卿听着道:“因为想着你以后申请学校的事,我也让我小舅舅帮我搜集下这方而的资料,同时也问了几个熟悉的留学生,让他们都帮忙搜集下,等回头搜集好了就给你。” 那些赴美的留学生,他曾经陪着一起出来过,一路相伴的,自然都还算熟。 林望舒:“嗯嗯,好!” 陆殿卿默了下,温声道:“至于我们,反正也不着急,孩子现在还太小,经不起折腾,你慢慢考虑。” 林望舒笑了:“我知道,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商量,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便压低了声音道:“我都想你了……” 她的声音低低软软的,电话那头明显静默了几秒,林望舒甚至听到了他略有些加重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应该过几天就可以回去了,不过也看这边情况,接下来可能忙,打电话也不方便。” 经过信号编译的声音格外低沉,林望舒便觉耳朵被震得有些酥酥麻麻的,她轻笑:“不打就不打,反正你很快就回来了!” 陆殿卿却低声道:“回去会给你带一件礼物,你肯定喜欢。” 林望舒:“什么礼物?” 虽然他给自己买过很多礼物,但能让他用“肯定喜欢”的还真不多见。 陆殿卿低笑:“等回去就知道了。” 林望舒直接哼了声:“陆殿卿,你竟然还给我卖关子!我想知道,快说!” 陆殿卿听着她哼哼撒娇的声音,只觉得跟小狗儿一样,越发笑着道:“我怕提前说了,你天天惦记着,乖,等我回去给你看。” 第119章 第 119 章 那天,林望舒正和同学在图书馆,叶均秋过来了,低声说:“冯秀荷他们都来了,说是今天想找你吃饭,我们请你。” 林望舒这才想起这一茬来,便笑着和旁边的胡杨道:“我以前学生过来找我,要一起吃饭,我先出去了,中午不和大家伙一起吃了。” 胡杨:“好,那你去吧!” 两个人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天还是飘着小雪,绿柱红瓦都被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白,冯秀荷陈爱国和另外几个都来了,大家拎着一大兜子东西。 陈爱国很高兴:“小林老师,他们说不用,我还特意给你放了一块五花肉!” 林望舒一听,笑都压不住:“我又让你们破费了,其实我现在不缺这个。” 冯秀荷:“小林老师,今天我们要一起请你吃饭,我们还有一些问题要请教你呢!” 林望舒:“今天中午,一定要我请客,不然我会生气!” 大家还要说什么,林望舒已经道:“你们小林师公上电视了,这种大事,必须庆祝,当然是我请你们!” 大家听这个都兴奋起来,冯秀荷:“我看到小林师公了!在我们学校电视上看到的!” 当下大家伙都兴高采烈的,林望舒便说起吃什么,食堂当然是不愿意的,便干脆去长征食堂好了,那边的菜其实还不错,一个菜便宜的不到一块,最贵的也就两三块钱,经济实惠,适合学生请客。 一伙人闹哄哄地过去了,林望舒一口气要了十个菜,有荤有素的,豁出去了,大家吃个痛快。 这么说话间,便提起来大家都想出国的事,其实现在各大高校的学生都蠢蠢欲动,不过当然也得看自己的情况。 陈爱国不想出去,冯秀荷有想法,但又觉得自己学校不好,最后大家都问林望舒和叶均秋。 陈爱国:“均秋,你不是之前一直琢磨着想出去吗?现在可算是逮住机会了吧!” 叶均秋:“暂时有这个想法,不过也在想,毕竟有利有弊,没想清楚。” 林望舒一听:“你要均衡好利弊,去了的话,北大这一年并不白学,但是你失去了拿到北大文凭的机会,这里面需要考虑得太多了。” 提起这个,她其实自己也有些纠结,陆殿卿对她说的那一番话,她也在考虑。 要不要去,北大毕业后去,还是现在就迫不及待地去? 叶均秋蹙眉道:“有点舍不得,不过现在——” 他略犹豫了下,道:“我爸平反后,被赔了一些钱,倒是不用愁这个。” 林望舒见此,便道:“我以前听说一个st分析法,我们可以分析下现在出国和以后出国的你的情况吧。” 大家一听,也是疑惑:“st?” 林望舒没有详细解释,便开始给大家讲:“先让均秋说吧,比如,你对自己将来的打算,你本科读完肯定要读研究生的吧?你想读什么专业?我们得分析,这个专业中国的发展情况。” 她道:“其实但就物理来说,目前中国的发展水平比起国外并不差,但是也要细分,光学,力学,统计物理学,电磁学,声学,固体物理,原子分子,原子核,就看你想从事哪个方向。” 一时大家伙都听得茫然:“还要想这么多?” 林望舒:“那是当然了,这些都要考虑,不同的专业方向,国内外情况不同。比如就目前中国物理的基础发展情况,以及北大这块响当当的牌子,北大的人文气质,急匆匆地去美国,而放弃北大的学历,放弃北大未来几年的大学生活,这多少有些可惜。” “当然了,我们国内相对来说还是封闭,有一些国外已经在研究的,国内因为各种原因比较封闭,比如国内物理现在局限于层子模型,但是在国外的文献中,规范场理论已经非常被重视了。” 旁边冯秀荷都傻眼了:“小林老师,规范场理论是什么?” 林望舒:“这个说来就复杂了,你们知道杨振宁老师在前几年的一个演讲,就提到了两点比较重要,一个是规范场理论,一个是可解的统计力学,这两个目前国外都在发展,但是我们国内目前还没有开始搞。这些,也只有走出去,了解了,才知道,不然视野只能受限于国内了。” 大家一句话都不说,就听着林望舒讲,听得大开眼界。 这时候,菜上来了,林望舒边吃边给大家讲,最后道:“总之,我们都要开阔视野,这样才知道,别人在做什么,才知道我们和人家的差距。” 冯秀荷好奇起来:“小林老师,你的打算呢?你如果出去,也得考虑你爱人,还有孩子吧?” 林望舒苦笑:“那当然了,我要考虑得太多了。” 她当下便提起自己的打算:“我就是要做光学,做激光,其实激光这个领域,在几年前,我们国家发展得还不错,” 她在给自己整理思路,也给大家讲:“我们国家的光学,是在旧社会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不过解放后,王大珩先生建了我们国家第一所光学精密仪器研究所,十六年前,红宝石激光器也研制出来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无奈:“可以这么说,在十年前,我们国家的发展还是处于这个世界最先进的行列,基础还是很好的。只不过这几年,好像停滞了,国外用红宝石激光对人造卫星测距已经做了,我们国内还没做,还有红宝石激光雷达,也没影子,片状激光器方面也落后于国外。” 她叹道:“我如果想从事这个专业,去不去国外,真不是太关键,我们国内就能得到很不错的机会。当然了,总体来说,我们还是应该去国外深造,感受下国外的氛围。就我目前来说,我可能更多还是考虑我爱人的事业发展问题。” 说到这里,她突然醒悟了,心想她可以先考虑他,既然对自己来说,本来就是很难抉择的,为什么不迁就他呢? 叶均秋听着,问:“你会先考虑爱人的事业?” 林望舒深吸口气,下定决心:“对。” 叶均秋看着她:“如果他现在就要去国外呢,你放弃北大的生活,北大的学分,就这么走?” 林望舒笑了:“未尝不可,如果直接去国外读,也行,我觉得自己各方面条件具备。” 她想如果真去的话,凭着自己现在的一些资历以及他的资源,他应该能帮自己找到国外名校来读吧。 本身这就是艰难的抉择,那么干脆交给他的事业来决定,也是一个办法。 大家听着也不懂,不过冯秀荷道:“你们还要带着两个那么小的孩子,自己很难照顾吧?而且是不是需要很多钱?” 陈爱国:“小林师公家境好,肯定不需要考虑这个吧!” 旁边叶均秋道:“那是当然了,小林师公家里不缺钱吧。” 林望舒点头:“确实还行,这方面不需要考虑,再说还可以申请奖学金呢。” 当这么想的时候,她真是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人生可以多很多选择,不必受金钱的制约,不必因为缺少最基础的物质条件而忍受不想去忍受的,可以最可着自己心思来规划自己的人生。 她想起那些被保卫组抓住了逼着写检查的同学,其实谁愿意过那种日子,还不是没办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人生就是这样。 她再一次无比感激,幸好陆殿卿家境良好,他们一家可以过得更从容轻松。 不然,只怕她正在两个孩子的尿布堆里挣扎奋斗,哪有功夫读书,哪有功夫和同学分析人生前途。 也只有在这种摆脱了底层经济束缚之后,人的思维才能最大地开阔起来,才能更好地去考虑一些形而上的追求。 她又想起陆殿卿说的话,他给出的各种选择,每一条选择他都想得妥帖,想好了将来的路。 这是他的包容,也是他的宽厚,是他给的自由。 当享有这种充分的自由选择下,她才陡然想起来,其实她可以把选择权交还给他。 陆殿卿去美国时是随着私人飞机前去的,不过因为他和同事又回到美国料理一些善后,这次便是自己带着同事乘坐飞机回来的。 本来他想从香港转机,顺便看望一下母亲,可同行的几个同事遇到一些麻烦,他也出于别的考虑,便陪着一起从巴黎转机回国。 巴黎转机时因为飞机延误,又耽误了十个小时,于是等回到家,已经在路上折腾了三十多个小时了。 下了飞机后,有单位公车来接,一群同事各自回家,他也直奔新街口家中,到了家后,先看了看孩子。 差不多一个多月没见,孩子已经两个月了,比刚出月子那会儿又大了一些,看着白白胖胖的。 他坐在婴儿床旁边,逗着两个孩子玩。 这次回国,他给孩子买了一些玩具,其中有香蕉牙刷,可以给小婴儿当牙刷,也可以当磨牙棒,他便拿来给孩子咬着玩。 不过孩子太小,好像还不太会咬,他们张着小嘴巴咿呀呀来够的样子很好玩。 两个孩子如今出落得水灵可爱,五官确实都和他很相似,不过眼睛却不同,陆执葵是乌黑水亮的眼睛,像极了小时候的林望舒,而陆守倞却生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他。 他就这么看着两个孩子,心里便说不出的异样。 还是会觉得神奇,这个世上多了两个生灵,是他和林望舒的。 他便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想着她那贪吃又顽皮的样子,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们会一起孕育血脉,生出一个眼睛像她,但是五官却像自己的孩子。 他又忍不住多看了看陆执葵,不免有些叹息。 孩子刚生下来,他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暂时没想太多,现在却开始觉得,如果陆执葵是个女儿就好了。 最好长得和林望舒一样的女儿,白白软软的,抱在怀里。 他这么想着,轻叹了口气。 既然是儿子,也没办法,反正这辈子是不能指望女儿了。 这个时候,他突然理解了母亲小时候看到林望舒便想逗她的心情。也许在某一刻,他也曾经被期待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吧。 他甚至想起很小的时候,也许是三四岁的时候,隐约记得家里是有一条公主裙的。 可能那就是父母为他们的“女儿”准备的,结果等生下来显然意外了。 而父亲对于龙凤胎变成两个儿子的事情,显然带着一种我就知道的淡淡惆怅感,仿佛一种命运的轮回。 这时候,旁边陆守倞张开小嘴儿,哭了,旁边陆执葵也就哭了。 两个孩子哭起来不一样,陆执葵是踢着腿儿挥舞小拳头哇哇哇地哭,摆开架势,手舞足蹈,似乎要哭一个天崩地裂,而陆守倞则是“嗷嗷嗷”地哭,看着文静多了。 陆殿卿和保姆一起给孩子喂了奶,之后和保姆一人一个抱着哄。 他抱的是陆执葵,陆执葵并不好伺候,瘪着小嘴儿,鼓着腮帮子,仿佛受了多大的小委屈。 他轻叹,想着小时候的林望舒,可是很难哄的骄纵性子,陆执葵倒是像林望舒。 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道怎么,又想起那天父亲说的话。 他便看向旁边已经睡着的陆守倞,很安分乖巧的样子。 他想自己小时候一定是这样的了,很好哄。 等好不容易哄着陆执葵睡着了,他便见到外面下雪了,这个时候已经入了春,谁想到又下雪了,白絮划过朱红色窗棂,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他便问了田姐,听那意思,林望舒都会学到天晃黑才回来。 田姐:“也不知道带伞没,早上出门的时候天还好。” 陆殿卿听着,便有些担心,也有些迫不及待。 现在,两个孩子都睡着了,保姆们也都忙自己的去了,外面下雪了。 一切都很安静。 而在这种雪落无声的安静中,万物静谧,杂绪退去,人的思念便会恣意滋生。 他拿了伞,想了想,又多带了一件外套,便出门,想着可以去接她。 自从她怀孕后,先是孕育,之后是生产,养孩子,他一直在外面忙,两个人好像都没正经在外面吃过饭,也没有带她出去玩。 现在一桩大事尘埃落定,他总算可以松弛下来,也可以多陪陪她了。 到了北大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他过去了她们系里,恰好遇上了她们班的同学,有一个是她们宿舍的,他记得叫冒箐箐。 冒箐箐看到他,也是惊讶,笑道:“陆同志,你回来了,我们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陆殿卿︰“望舒呢,在图书馆?” 冒箐箐微撩了下头发,道:“出去吃饭了,不过还没回来。” 陆殿卿:“还没回来?” 冒箐箐这才道:“对,十一点多她在图书馆,后来我看和叶均秋一起出去了,听那意思他们要出去吃饭。” 陆殿卿神情略顿,之后道:“请问你知道去哪里吃了吗?” 他解释了下:“这个时候,吃饭也该回来了。” 冒箐箐摇头:“不知道,估计长征食堂吧,我也是听了那么一耳朵,不清楚,不过上午她说要去北图,估计他们吃完饭一起去北图了吧?他们两个都挺爱去北图的。” 说着,她望着陆殿卿,问道:“要不我帮你问问我们宿舍其它同学,下着大雪,你可以去我们图书馆里等一会?” 陆殿卿淡声道:“不用了,小叶是她曾经学生,过年时候我们还见过几次,有他在也没什么担心的,我还有事,先不等了。” 他认真看了一眼冒箐箐:“之前你们宿舍同学帮了她不少,我听她说,你们还帮她抄了这一段的课堂笔记,让她不至于落下什么功课。” 冒箐箐忙道:“这个都是举手之劳,我们是同学,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 陆殿卿温和一笑:“望舒怀孕期间,也劳烦你们照顾她,我一直很过意不去,麻烦你和舍友说一下,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们吃饭,看看你们什么时候方便。” 冒箦箦看着陆殿卿的笑。 这个男人五官深刻而炫目,明明是异于常人的耀眼,但是他笑起来却可以这么浅淡温柔,像是窗外无声飘落的雪,自书卷中蓦然抬首间,只觉惊艳的沁凉落在心尖。 她低下头,声音竟然有些嗫嚅:“那我和舍友商量下……” 陆殿卿微颔首,告别了冒箐箐,提着伞,径自过去了长征食堂。 这个时候,长征食堂其实已经没什么人了,里面只有三两桌,陆殿卿站在风雪中,透过模糊的窗户往里面看,并没有林望舒。 他站在雪中沉默了一会,到底是过去了北海。 即使下着雪,北京图书馆里人也很多。 以前林望舒想多借书,便以他的名义办了借书证,不过现在他并没有带,只能站在外面借书区看看。 这边人很多,人来人往,大家都在寻寻觅觅。 他站在那里,视线在来往的人群中看,却一直没看到林望舒。 这个时候,最理智的行为自然是回家,回家等着她,天晚了后,她一定会回家的,而他在三十多个小时的旅途后,完全可以躺在温暖的床上,舒服地睡一觉。 只是向来理智的他,现在却有些控制不住了,会控制不住地往一个并不好的方向去想。 这件事甚至和信任并没有关系,这就是一粒沙放在被褥下,并不疼,但确实咯人,会在不经意间让人坐卧不安。 他静默地站在北京图书馆前,看着女学生模样的举着伞出来,也看到有男女并肩走出来,踩着雪说笑。 最后他终于迈步,过去了北海。 雪下大了,雪中的北海空旷寂寥,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远处的白塔更是若隐若现,犹如山水画中浅淡的一抹痕迹。 他怔怔地看着绵绵白雪飘洒落下,过了好久,觉得身上太冷了,这才回家去。 第120章 第 120 章 望舒和几个学生吃完饭后,倒是觉得自己思路理清了,整个人豁然开朗。 很多时候,她知道陆殿卿已经尽可能迁就自己了,包括生活中许多事,他在尽力地包容着自己。 既然这样,那她也不必纠结,条条大路通罗马。 吃过饭,和几个学生散伙,她径自便过来了北图,最近北图倒是新进了许多有用的书,她贪心,一口气把两个借书证的书全都借全了,后来还过去了图书馆的西楼,从那里找国外的电子期刊,因为国外的期刊是不能随便外借的,她只能在那里看,又做了不少笔记摘抄。 一时又想着,回头可以让陆殿卿帮自己想办法,从国内订一些杂志,这样就不能眼巴巴来图书馆了。 也许他们单位会有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 一直到傍晚时候,她才舍得从图书馆出来,将那一摞借来的书仔细地装在了一个大帆布袋中,费劲地提着回家去。 回到胡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她看了看时间,觉得自己今天实在回来晚了。其实可以更早回来,这样还能多一些时间陪陪孩子。 怎么走着间,恰好看到一个人踩着雪也进了胡同。 对方一愣,她也微怔了下,竟然是雷正德。 虽然大家住一个胡同,不过作息不同,碰到的概率并不大。 雷正德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恭喜你,得了双胞胎,我没看到,我家里人看到了,都说长得特别好。” 林望舒颔首:“还好。“ 雷正德:“大雪天的,你这么陷确回亚? 林望舒:“习惯了。“ 说完,也就没再理他,径自往前走了。 雷正德呆呆地站在那里,倒是站了很久。 现在关珠清一直没怀上,找大夫看了,也没说出什么,就是一直吃中药,吃了中药就要按照要求如何如何。 他现在很烦,觉得自己不是男人,就是一个工具,而且他对于满身中药味的关珠清实在是膈应死了,他真得要吐了。 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只能躲出去,忙着工作,幸好工作还算顺利,最近做了几笔大买卖,也捞了不少钱。 没想到今天,竟然冷不丁地看到了好久不见的林望舒,她打着伞,穿着大厚呢子衣,裹着围巾,冰雪之中,恍惚中倒是想起以前来。 站在那里,突觉感慨万分,竟然不知道这些日子,自己到底活了什么,又在做什么。 而林望舒是没闲心搭理雷正德,她正想着陆殿卿也快回来了,她得好好和他商量,又想着家里的两个孩子。 忙了一天,倒是挺想他们的,也不知道今天吃奶吃得好吗。 她这么往家走,刚推开门,就见一个人穿了蓝棉衣拿着扫帚在扫雪,她刚开始以为是自己哥哥,不过很快发现不是,愣了下,之后惊喜地喊道:“殿卿,你回来了?” 陆殿卿抬头,看到了拎着大帆布袋子的林望舒。 落雪飘飞,她刘海间也点缀着几片雪花,鼻子和脸颊被冻得发红。 他声音温和:“怎么才回来?” 林望舒高兴得直接冲过来,抱住了他:“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啊!” 她这么一笑,笑声和雪花一起飞扬,田姐赵姐还有小冯都听到动静了,看过来。 田姐抱着一木盆的戒子正要去洗,笑着说:“陆同志一早就回来了。” 陆殿卿看了田姐一眼,示意田姐去忙,田姐赶紧洗尿布去了。 田姐几个对陆殿卿很敬畏,他看似温和,但其实做事很有办法,她们见到他不敢随便说话。 林望舒没多想,她欢快地拉着陆殿卿的手:“原来你早就回来了,我说呢,你怎么穿这个,一点不像你的样子!真土,比我的大棉袄还土!” 陆殿卿解释道:“我看雪一直下,下一夜的话,明天积厚了不好清理,想着先清理出一条道来。” 林望舒:“好了,先不忙这些了!你不是坐了那么长时间飞机吗,还有时差呢,赶紧歇一会。” 说着,她拉着他一起进屋了。 两个人进屋时,陆殿卿拍去了自己身上的雪花,又帮林望舒拂过了,这才换上鞋子进屋。 屋子挂着大厚棉帘子,又烧过炕道,里面很暖和。 陆殿卿蹙眉:“你手这么凉,不是给你说了,就算出了月子,也不能受冻。” 林望舒有些讨好地笑道:“也就是今天回来路上,谁知道都入春了,突然下了雪。” 陆殿卿:“我让田姐熬了鸡汤,先洗洗,暖暖胃,等会喝。” 林望舒抿唇笑了:“好!“ 林望舒当下去洗手洗脸,洗过后,还是觉得手上冷,冷到发麻,这样她也不好去碰孩子。 陆殿卿伸出手来,帮她暖着,他的手很修长,正好把她的手包拢住。 林望舒便觉得暖和多了。 她打量着他,却觉得他脸上略显清减,眉眼也淡淡的,便蹙眉:“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陆殿卿:“也没什么,就是有时差,有些累,不过刚才试着睡了,睡不着,晚上再睡吧。” 林望舒被他握着的手指便动了动,故意挠他手心,笑着道:“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你不是说我一定喜欢吗?” 陆殿卿将她那个调皮的手指头握住,不让乱动,之后才道:“等会再说。” 这时候田姐端上了鸡汤,最近家里人少了,两个孩子也都照顾得还算顺,孩子戒子也不那么费了,田姐能腾出时间用心做饭了。 这鸡汤又是是陆殿卿早早叮嘱田姐熬的,熬了有些时候,上面飘着一层发黄的油,下面却汤汁清亮,热烫鲜美。 外面跑了这么一遭,透心凉,这个时候喝口热鸡汤,真是再好不过的享受。 陆殿卿也陪着林望舒一起喝了,这么喝着的时候,他随口道:“你们宿舍的同学,之前照顾你比较多,我想等我腾出时间请她们吃饭。” 林望舒:“行,我们之前在食堂吃饭,还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大家都挺激动,觉得你特别厉害。” 陆殿卿不动声色:“是吗?都觉得我挺厉害?你们学校的学生不是都眼高于顶吗?” 林望舒:“哪至于那么夸张,只是个别的学生特别傲气,大部分也就是普通人,大家本本分分的。” 陆殿卿:“我记得你们宿舍有个陈六芽好像一直想进学生会?” 林望舒惊讶,她想起之前的事:“你是听说了什么吗?” 虽然对她来说陆殿卿是最亲近的人,但是她觉得陈六芽一定不会想让人知道这件事,如果她知道自己同学的家人都知道了,她可能会无地自容。 所以林望舒哪怕在陆殿卿面前,也是想维护陈六芽的尊严。 陆殿卿:“我能去哪儿听说你们宿舍的事呢,只是今天打算去接你,结果没接到,恰好遇到了你们舍友,就想起来随口问问。” 林望舒惊讶:“接我?” 陆殿卿:“嗯,遇到你舍友了,就说了几句话,没遇到你。” 林望舒自然完全没想到:“你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殿卿:“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望舒:“我中午吃过饭,就直接过去北图了,一直都在北图没出来。” 陆殿卿无奈笑了下:“那就是了,正好错过,我是两点半到的,遇到你舍友,说你去长征食堂吃饭了,我过去长征食堂,没遇到你,之后又去了北图,也没看到你,就回来了。” 林望舒自然觉得遗憾:“你才国外回来,不好好在家休息,你到处跑什么?那你怎么不进去北图里面呢?你可以办一个临时借书证,或者你让图书管理员进去找我啊!” 陆殿卿微吐了口气:“对,我当时一定是傻了。” 林望舒无奈,又有些心疼:“你的脑子都在想什么?” 陆殿卿苦笑:“可能是出门一个多月,刚回来不适应,没想过来。” 林望舒忙道:“那最近几天你好好休息。” 因为他是出公差,这种行踪自然都是事先绝对保密的,所以他什么风声都没透露,她也不知道具体,只是从电视报纸上大概知道,行程非常密集,他也是能者多劳,英文日文都是一肩挑,估计这一路就没闲着的时候。 陆殿卿:“嗯,不过该办的事还是得办,也是今天遇到,想起你们舍友来了。” 林望舒便想起陈六芽那个事,道:“我们宿舍的六芽姐人家现在不积极进学生会了,她已经专心埋头学习了,没那心思了,人都是会变的。” 陆殿卿:“是吗?大家都埋头学习?” 林望舒品着那美味的鸡汤:“对啊,可见人都是会成长的。” 陆殿卿:“那也挺好的,你们宿舍风气好,整体比较俭朴踏实,你们可以一起互相帮助好好学习,你平时不在学校,有什么事,同学也能知会一声。” 林望舒听到“俭朴”这两个字,笑道:“也并不全都是,我们宿舍有个叫冒箐箐的,你还记得吗?以前她还去过我们家。” 陆殿卿微颔首:“有点印象,今天我就是看到她了,她好像还化了妆吧。” 这个年代的普通人化妆的毕竟少,一般人见到之后也看不出来。不过陆殿卿毕竟见识多,他看出冒箐箐抹了口红。 头发上别着的发夹可能也是特意用了心思的。 林望舒:“她还是挺讲究的,听说家里也一般,不过她母亲是拼命把她往好里打扮,学校里不少男生追求她呢,她倒是挺稳的,不交男朋友。” 林望舒其实想说的是,冒箐箐估计是想攀个高枝,只是眼界太高了,一时没看到特别合适的,不过这种贸然猜测的话,也就心里想想,她也不好说出来。 陆殿卿淡声道:“这样的人,我倒是见过一些。听着和你性情大不同,估计和你也处不来。” 林望舒:“她人倒是也还好,平时和大家相处都不错,一心努力进步,学习也不错。反正我们宿舍大家年纪不一样,想法肯定也很不同,只能说大家求同存异吧。” 陆殿卿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道:“现在我们家需要照顾两个孩子,你学习也紧张,以后也不会住宿舍了,这次我抽时间请她们吃饭,算是尽个心意,这样就行了。” 林望舒:“行……反正看你的时间,你接下来不忙是吗?” 陆殿卿:“对,会稍微轻松一段。” 林望舒:“那太好了。你不在这一段,我确实辛苦一些。对了,你说一下你在国外的事吧,我只是在电视上看了几眼。” 陆殿卿便和林望舒讲起自己这一段的经历,有些细节肯定是不好说的,不过他还是避重就轻讲了一些,又说起自己参观各地的感受,他是参观了亚特兰大,西雅图,还有一些高科技企业。 这时候鸡汤也喝差不多了,林望舒要看照片,陆殿卿便拿来照片给她看,林望舒随意翻着,各种照片都有,那这次真的是见识了很多,结交了不少商界和学界的名人。 翻到最后,还有一张竟然是陆殿卿戴着卷边的牛仔帽的。 林望舒笑着说:“这个照片还挺好玩的。” 陆殿卿看了眼:“那是在美国看西部牛仔马术表演时戴的,等以后你去美国留学,我陪你去看,挺好玩的。” 林望舒:“今天我还和学生们分析了去美国的事呢!” 她想着自己今天想好的,便要和他好好说说。 陆殿卿却是一怔,望向林望舒:“今天分析了?” 林望舒:“是啊,就以前学生,他们今天来看我了,给我提了一大兜东西,我就干脆请他们吃饭了,不过他们东西我没要,让他们提回去分了吧,他们也不容易,咱家又不缺东西,何必呢!” 陆殿卿神情便很古怪,却是道:“他们很不错,现在考上大学了,倒是挺惦记你的。” 林望舒:“是,所以这次我请的客,豁出去了,花了我二十多块呢,幸好你平时让我在钱包里多带些钱,不然我都没钱付账!我们讨论了下以后留学的打算,还给他们讲了讲将来的物理发展前景,作为曾经他们的老师,我可真是诲人不倦,像我这样的老师,也不多见了!” 陆殿卿却是完全不想说话的样子。 林望舒瞥他一眼,无奈地说:“我的故事就这么不好听吗?让你听成这样?看你一脸嫌弃的样子。” 陆殿卿苦笑:“可能我今天太累了,巴黎耽误了十几个小时。” 林望舒一想,也心疼起来。 巴黎耽误了十几个小时的话,那就是说他从美国出发到抵达中国是三四十个小时,回来后不歇着,竟然还跑去学校找自己,又跑去北海,这简直是—— 她咬牙:“你笨死了,回家不好好歇着,还跑出去!” 陆殿卿静默地看着她,最后闷闷地道:“我当时就是有点想你了,想去接你,想早一点看到你。” 她仰起脸看他,却觉他总是浅淡的眸子,隐隐有种异样的情绪。 她本来是有些恼的,不过他这么一说,她心便软了,很软很软。 她甚至有些口燥,便舔了舔唇,低声含糊地说:“所以说你傻,傻死了!我晚上就回来了!” 陆殿卿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那唇红润娇艳,被她轻轻舔过后,便泛着水光。 他竟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在他站在北海边犯傻后,他需要一个慰藉,需要一种绵软温暖的什么。 所以他握着她的手腕,无声地拉她进了卧室。 她倒是也没说什么,咬着唇很听话。 她现在身体恢复了,觉得挺好的,检查过后,大夫也提到没问题了。 到了房间,刚一关上门,陆殿卿的吻便落下来,他的大手扶着她的后脑,相较于他一贯的温柔来说,动作有些过于用力了,这让林望舒差点吃不消。 她闷哼了声,口中含糊地想埋怨,却被他吞下去。 她觉得自己仿佛溺水了一般,整个人被吞没,没有空气,只能闭着眼睛搂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吸气、呼气。 窗外的风刮着雪,轻轻打在窗棂上,也许还有田姐的脚步声。 不过房门紧闭,窗帘是垂下来的,卧室中光线很暗,暗到了让人滋生出一些放纵的想法。 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林望舒以为他们会滚到床上去的时候,陆殿卿的动作却陡然停了下来。 她诧异,此时大脑一片混沌,并不知道怎么了。 她掀起眼皮,便见到陆殿卿正低头看着自己,他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 视线交缠间,他的眸中仿佛有着林望舒看不懂的情绪。 她喃喃地道:“怎么了?”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唇上有些疼,抬手摸了摸,竟然发现肿了。 陆殿卿抬起手来,拇指轻轻摩挲过她肿到娇艳欲滴的唇,哑声道:“现在天还早。” 林望舒心里怅然若失,其实她还想继续。 不过她还是红着脸,嘟哝道:“我也没说要怎么样啊!” 第121章 第 121 章 陆殿卿脸色并不好看,他深吸口气,低声道:“今天我可能确实累了,等会早点睡吧。” 林望舒却想起来孩子:“你看过孩子了吗?” 陆殿卿点头:“看了,刚才执葵还嚎了几嗓子,我哄了哄,又睡着了,看他们睡着了,才出来扫雪的。” 林望舒:“是吗,我要去看!“ 最初其实也就那样,说不上多喜欢,现在看多了,越来越喜欢,小孩儿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哪怕哭哭啼啼的也挺有趣。 她特别喜欢逗陆执葵,觉得这孩子比较喜庆。 至于陆守倞,她怎么逗,这孩子也都比较淡定,而且好像也不爱哭——这样的孩子,可真是天生小老头。 估计陆殿卿小时候就是这么不好哄的! 陆执葵像自己,一看就好哄。 当即她就要过去卧室,陆殿卿提醒道:“你动作轻点,不要惊醒了他们,他们刚睡着。” 林望舒无奈,有些哀怨地瞥他一眼:“行行行,知道了,你就这么心疼你儿子!” 她突然觉得,幸好都是儿子,臭小子长大了就扔一边吧! 如果是女儿,陆殿卿会温柔地抱着女儿,会对着女儿笑,还一直哄着逗着,一想到这个画面她就吃醋,她会受不了! 她觉得陆殿卿只能是自己的,只能哄自己。 陆殿卿看她那酸溜溜的样子,好笑,便捏住她的手指,低声道:“比起儿子,我不是更心疼你吗?” 林望舒低哼一声:“反正我最大,他们都得在我后头!” 陆殿卿笑道:“知道了。“ 林望舒想了想:“等以后上学就让他们住校!” 陆殿卿眉眼无奈:“到时候再说吧……” 当下两个人过去看孩子,两个小家伙都睡着,小拳头攥着,放在耳朵边,样子乖巧可爱,软乎乎的。 林望舒压低了声音:“你觉得是不是长大了不少?” 陆殿卿:“是,走的时候感觉还很小,现在回来一看,好看了,也长大了。” 林望舒笑问:“像你还是像我?” 陆殿卿看她,眸底温柔,低声道:“执葵眼睛像你,不过两个孩子长相都像我。” 林望舒很有些不服气:“我辛辛苦苦生的孩子,怎么都像你呢,竟然没一个像我的。” 陆殿卿:“可能因为都是儿子?” 林望舒很无奈:“明明当时说好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的,这b超怎么骗人呢…” 不过她可不喜欢陆殿卿抱着女儿哄,这么一想,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思了,就很矛盾。 陆殿卿看着陆执葵软乎乎的小拳头,笑道:“其实我也希望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不过现在这样也可以,我们可以少操心,等大一些就可以扔一边让他们自己玩去了。” 林望舒轻出了口气:“好吧,也只能这样,反正也不能塞回去。” 陆殿卿侧首,看向林望舒:“那你想过,再要一个女儿吗?” 林望舒:“有一点想。” 陆殿卿:“真的想?” 林望舒很快道:“不过生孩子太辛苦了,我反正是再也不想受这个罪了,所以只是想想而已。” 陆殿卿:“嗯,我也这么觉得,太辛苦了,而且养孩子也很辛苦。” 林望舒轻叹:“是啊,养孩子太辛苦了!” 这么说着,林望舒便和陆殿卿说起学校去查宿舍把一群学生抓住的事,当然没提涉及到陈六芽,只说是别的班级的,毕竟这事不光彩。 陆殿卿听着,仿佛很不经意地道:“你们学校的事还挺闹腾的,上次我们生育指标的事,也惹出一堆事来?” 林望舒:“也就闹闹,我们学校什么事都得抗议抗议,我早就习惯了!幸好父亲早就料到,有所准备,而且我学习好,分数高,他们一群人直接没话说了!” 陆殿卿笑看着她很有自得的样子,也就不提了:“是,你成绩这么好,他们只能心服口服。” 林望舒却是道:“不过因为宿舍的这个事,其实我也有些庆幸,庆幸我们条件还可以,可以过得从容一些。其实孩子的事也是,如果不是你家里给的那份钱和房租钱,就凭我们两个的工资,我们过得会很艰难。” 两个孩子要照顾,离不开人,那样的话,肯定只能牺牲一个人的事业了,两相比较,十有七八她是被牺牲的那个,毕竟他确实很优秀,前途也很好,而自己只是在上学而已。 陆殿卿:“嗯,那我们以后不会再要孩子了,这样就很好。” 林望舒睨他一眼:“当然了,你如果想要女儿,那你找别人生去,我反正是不想!” 陆殿卿抬手,捏住她的手指,用了几分力气。 林望舒委屈:“疼……” 陆殿卿低声警告:“以后这种话不要瞎说。” 林望舒轻哼:“随口说说嘛,你至于这么认真嘛,你这个人就是太一板一眼了,开个玩笑都不行!” 陆殿卿无奈:“你看,孩子听着呢,不要教坏小孩,影响不好。” 林望舒才不信:“孩子小,哪听得懂!” 陆殿卿却很认真:“这都是有潜移默化影响的,我看了国外的儿童教育方面的书,回头拿给你看,孩子这么小也能听懂大人说的,会对他们造成长远的影响。” 林望舒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好吧,我信你说的,以后咱们在孩子面前说话都正经点。” 陆殿卿笑了:“还记得我说的礼物吗?” 林望舒:“你就吊着我吧,故意不告诉我!” 陆殿卿侧首笑看着她那气鼓鼓的样子:“你可以猜猜。” 林望舒:“好吃的,好玩的?” 陆殿卿:“不是。” 林望舒:“书?资料?” 陆殿卿:“不是。” 林望舒:“衣服?首饰?” 陆殿卿挑眉,显然对她的猜测有些无奈。 林望舒便不想猜了:“不猜了,到底是什么?” 陆殿卿握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道:“过来。” 说着,他带着她来到了书房,于是她就看到,就在书房的书桌旁,加了一个简洁的工作桌,而工作桌上—— 她惊讶:“计算机?” 在这个年代,别说普通人,就是在高校里,这种计算机也几乎很少见。 她知道北大的微机房在南北阁,但是那里并不能随意进出,进去的话要换鞋,里面的机器非常高大,比墙还高。 之前她还想着和人家计算系的打好关系,想混进去,结果后来只跟着进去过一次北阁的微机房,那里有一台6912机,当时他们学院老师要在上面做物理计算程序,她跟着看了看,同学多,连碰都没机会碰到。 至于上辈子,她倒是见过,也用过,但那是十年后了。 可以说,在今天的中国,这种个人计算机还是很罕见的,一般人碰都没碰过。 陆殿卿:“在美国,普通家庭中竟然也有这种计算机,我学习了下,觉得还不错,所以就买了一台。” 一时问道:“你们学校应该有吧,你用过吧?” 林望舒:“用过,不过不太熟。” 陆殿卿:“那可以试试这一台,这是苹果今年新出的第二代机,appleii,据说今年在美国卖得非常火热。” 林望舒不敢相信地望着那灰白棕三色搭配的苹果外壳,几乎无法相信:“怎么买到的?怎么搬回来的?” 陆殿卿:“托运回来的,花了一百多的托运费呢,我也是刚刚安装好。为了这台机器,我们从巴黎转机的,没走香港。” 林望舒:“花了多钱?你哪来的钱?” 他们以前的积蓄买了房子,所剩不多,这次生孩子,给孩子置办各种东西,也花了不少,更不要说还得支付保姆费用。 孩子出生后,长辈们倒是给了不少红包,加起来也是一笔钱了,但是这笔钱目前在她手里,他手头应该没多少钱才对——总之这是一个结婚后就没钱的可怜男人。 而这个,显然应该很贵的。 陆殿卿:“一千多美元,大概两千人民币。” 他笑看着她,道:“钱是我二舅出的。” 林望舒:“嗯?” 陆殿卿:“我告诉我二舅,这是他送给他双胞胎甥孙的出生礼物。” 其实他这次随行出国,跟着去的大概有二十多个人,一路上自然被尽心招待,每到一处参观,各大企业都会给他们赠送丰厚的礼物,也有一些高科技产品。 不过那些按照规矩,他们全都上缴了,并不会自己留着。 也因为恰好见识到,想着她学习应该有用,二舅又要给孩子一笔出生礼金,他便干脆要求买了这个。 林望舒听这话,笑出声,她想起来他那个二舅,是一名德高望重的港商,在美国也很有一些资产,对这位二舅来说,一台计算机仿佛也还好。 陆殿卿:“你以前应该见过我二舅,当时就是他来接我母亲离开的。” 林望舒点头:“我知道。” 就是那个沉默地从陆殿卿身边走过,眼神曾经停顿在陆殿卿身上,却自始至终没说话的人。 在那相见却不能言的眼神交汇中,林望舒知道,那个二舅对陆殿卿这个外甥必是极为疼爱的。 陆殿卿笑道:“反正这是二舅送给我们孩子的礼物,你知道这个就好了。” 林望舒眼睛晶亮,一脸无辜:“可是孩子还小啊……他们不会玩。” 陆殿卿很是一本正经地道:“对,现在我们先学习了解下,等孩子长大了,我们再教给他们。” 林望舒差点笑出声,她猛点头:“我觉得这是我们作为父母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第122章 第 122 章 第122章计算机的学习 晚上时候,林听轩过来了,他最近不值班就过来,别管能不能做事,好歹是个人,帮着看看保姆,或者干点女人不好干的体力活,帮着支应家里的事。 回来后看陆殿卿在,倒是意外,陆殿卿也是好久没见他了,晚上又下着雪,便让田姐温了一点酒,备了小酥鱼、松花肉丁、烧素鸡和山鸡酱瓜等下酒料,两个人说了一会话,聊了一番林听轩在故宫的种种见闻。 林听轩现在在故宫也算是如鱼得水,讲起他学到的鉴宝知识,还讲起他如今拜的师父王世回,又说起自己最近研究的一些古书,倒是和陆殿卿一番切磋。 陆殿卿听得叹息,如今的林听轩,确实长进了不少,言语间颇有鉴宝大家的风范了。 晚些时候,陆殿卿终于回屋睡觉。 那时候林望舒已经躺下了,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门开的动静,便睁开眼,借着微光,看到他进来了。 便有淡淡的酒气袭来。 她心里多少有些埋怨,特别是想起下午时候那一场未能尽兴的事,更觉恼恨,觉得他一点不懂她的心思。 这种大冷天,她就希望躺在他怀里,让他哄着自己,抱着自己,再亲亲自己,当然还可以干点别的,更亲密的。 林望舒睁着眼睛,安静地等着,她听到他过去了浴室,略洗漱过,之后便过来了。 上了床后,她便轻轻一滚,滚到了他的怀中,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搂着他的颈子,用唇去寻找他的。 不过没找到,她亲上了他的下颌。 那里有些硬,她被碰到了,下午被亲肿了的唇便略有些疼,于是她轻声撒娇:“都怪你,把我亲疼了。” 他显然也被她惹起来了,黑暗中,低下头按住她的脑袋亲。 不过在亲了一会后,就在她以为一切会进行下去的时候,他却陡然停下来。 她有些疑惑地抬头,茫然地看向他。 黑暗中,她看不清,不过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也有些重。 他撩起她的发,捧着她的脸,亲她额头,哑声道:“还是要好好保养一段,等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再检查检查,问问大夫。” 林望舒明白他的意思,觉得他想得太多,也过于谨慎了吧! 当下便伸出手来,故意捏他胸膛:“人家大夫都说没事了。” 她这个招式,以前很奏效,她知道他受不了。 谁知道他却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温柔而无奈地道:“别乱来,这样对身体不好。” 林望舒简直无法想象,他竟然这样! 当下自然失望,干脆翻身,背对着他。 按照她的经验,陆殿卿应该会从后面搂住她,然后就这样那样了。 果然,过了一会,陆殿卿从后面搂住她,温热清爽的气息夹了一些酒意,将她拢住,她心跳微快,身子软软的,便期待起来。 谁知道他却在她耳边低声道:“可能是时差,确实累了,又和二哥喝了一点酒,一点力气都没有。” 林望舒一想也是,倒是有些心疼他,当下也就准备睡了。 第二天,陆殿卿陪着林望舒去了医院,检查过后,说是一切都恢复得非常好,含蓄的意思是,夫妻之间确实可以同房了。 可谁知道陆殿卿研究了一番b超单子,道:“还是得多养养,这样才对身体好。” 林望舒一听,惊讶,有些无法理解地看着陆殿卿。 这男人怎么了,出国一趟竟然装起来了。 他不想,那就干脆不要好了! 林望舒多少有些赌气,心想不理他了,把两个孩子也让他照顾,正好他给自己买了苹果电脑,那就从此专心学习好了! 其实林望舒有了这台苹果计算机,心里也很激动,正跃跃欲试呢。 她现在的物理学习,涉及海量计算,这些计算在研究中主要是用手摇机械计算机,这种计算机只能做四则运算、平方数、立方数、开平房和开立方等运算,如果要做三角函数或者对数,那就需要查表了。如果计算中恰好又有括号,那就更麻烦了,一会儿正摇,一会儿反摇,还得用纸笔来记录。 国内原子弹的研发,就是用的手摇机械计算机,价格昂贵,即使现在,一台这种手摇计算机也要好几百块。 比起那种落后的手摇计算机,苹果的计算机自然是不知道进步了多少年,那就是高科技! 林望舒看着这台计算机,简直是有些兴奋,如果她能熟练地学会使用这个,以后的物理学习中,她等于有了飞翔的翅膀! 当然了,在做到这些前,她需要先学习编程语言。 现在国内了解这种个人计算机使用的,怕是屈指可数,那些专业研究大型计算机的教授们也未必懂的苹果计算机的编程语言,这让她有些苦恼,她也不太懂这个。 陆殿卿将随着计算机一起带回来的软盘都拿出来:“我这里还搜集了一些软盘,这些从小舅舅那里要的,软盘里有英文资料,主要是物理方面的,你的专业相关的,我听他那意思,也有关于计算机使用的编程资料。” 林望舒一听激动起来了,差点抱住陆殿卿:“你怎么想得这么周到!” 陆殿卿:“我也不懂,是小舅舅列的清单。” 于是林望舒研究了一番,发现苹果的有内置的基础解释器工具,其实只要进入系统,就可以按help或h得到帮助,触发苹果自带的机器语言的监视器。 目前这一款机器用的是6502的汇编代码,而这种汇编语言,在apple配套的使用说明软盘是有相关资料的。 更让人惊喜的是,软盘资料里也有不少基础物理学的资料,她看了一番,简直如获至宝,有一些对于自己的学习非常有帮助。 她经过大量的学习,现在对物理学整体的架构已经有了一些概念,那些国外的研究资料论文资料,很多竟然也能看懂了,这下子,简直有些如饥似渴,每天认真研读起来,以至于一连几天,都不想去上课了。 这么沉迷了一段后,她终于如梦初醒,重新上课,只是再也不在图书馆泡着了,除了上课,她马上匆忙回家,在她的计算机上学习。 她现在已经学会了进入i汇编器,开始尝试着研究各种代码和命令。 陆殿卿看她这么入迷,也是无奈,他其实也有些兴趣,偶尔会跟着学学,不过显然没她那么沉浸,况且他最近很忙。 经过他的牵线,国内和人口基金代表团签了谅解备忘录后,已经初步确定了一些合作的项目,目前还需要进一步推进,人口基金会需要在中国建立驻华代表处,由此来开发向中国提供援助的方案,开发方案并提交给执行局审核后,中国才能拿到人口基金会的援助基金。 这自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提供大量的资料数据,也需要协调医药管理局等多个部门,有一些工作虽然已经不是他负责,但因为最初是他和人口基金会官员沟通的,沟通到现在,彼此也算熟稔,所以许多事还是需要他来出面。 而除了这些,单位的工作虽然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是接下来的各种接待任务很大,也是需要投入大量精力。 这天,林望舒的计算机研究总算有了一点眉目,她略松了口气,和舍友吃饭,便闲聊了几句。 最近舍友都有挺大变化,变化最大的就是陈六芽,她又回到宿舍,现在彻底退出学生会一切工作,专心于学习了。 至于其它的,苏方红和胡杨都交了男朋友,苏方红交了一个化学系的,每天跑去实验室,两个人一起在那里搞实验,现在苏方红已经号称物理化学全通了。 胡杨则交了一个中文系的才子,中文系才子爱写文章,正琢磨着写了文章发表在《当代》,也热衷于搞摄影,给胡杨拍了不少照片。 两个人和其它一群同学张罗着成立了一个期刊杂志,叫做《未名湖畔》,自己印刷了后在学校发放,竟然很受欢迎,胡杨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才女了。 几个人中,只有冒箐箐依然单身。 大家问起来,冒箐箐表示:“宁缺毋滥。” 胡杨:“那个英语系的肖扬不是挺好的,大才子,不是在追你吗?你不考虑考虑?” 冒箐箐笑了:“算了吧,没什么兴趣。” 苏方红:“肖扬也在学生会吧?他们还组织了一个英语演讲赛,你不是也参加了吗,好像这次规模还挺大的,其实他算是很优秀的了。” 旁边胡杨:“箐箐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陈六芽突然道:“其实化学系那个陈成兵也不错,你们知道他爸是谁吧?上次他还和我打听箐箐来着。” 林望舒听着,心里明白,那个陈成兵的爸确实是有些级别的。 虽然在北大校园里,这种高官子弟并不少见,但陈成兵哪怕在这里面,也是非常优秀的。 冒箐箐听了,道:“他是挺好的,但总感觉缺少了一点什么。” 陈六芽:“箐箐,说实话,我觉得你心思还是踏实一些,要是咱们完全不想结婚也就算了,大不了以后好好工作,但是如果还想找,那就想清楚,自己到底要找什么样的,要想追求爱情,那就趁着在学校呢,好好谈一场恋爱,在咱们北大校园里,来一场罗曼蒂克;要是想追求一点实在的,我给你们说句你们不爱听的——” 她叹了声,道:“在学校里时候,是最好找对象的,身上还带着一层光环呢。我呢是早结婚了,踏实过日子的人,你们不一样,还可以找好的。” 冒箐箐脸上便淡淡的,显然不爱听。 苏方红也忙劝:“算了算了,这种话别提。” 大家年龄不同经历不同,自然想法不同,陈六芽的想法就很实际,但是其它人,多少年轻,追求一些更纯粹的理想和激情,更由着性子来。 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最近林望舒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事。 林望舒便提起陆殿卿给自己买的苹果计算机:“一直在研究这个,我现在已经学会一点编程了,最近我打算去旁听计算机的课程,最好是结识几个计算机才子,有事也好找人家请教请教。” 大家一听,很有些惊讶,毕竟大家至今只去过一次微机房,见识过那么一次,谁想到林望舒家里竟然还能有电脑呢! 冒箐箐也惊讶:“从国外买的?那个不是很大吗?” 林望舒:“我们学校的是大型机,我们家买的是个人计算机,小的,摆桌子上就这么大,比电视机大不了多少。” 几个同学都有些羡慕,也有些好奇。 这天回家,无意中提起来,陆殿卿却道:“那你可以邀请她们来家里看看。” 林望舒:“家里有保姆,也有孩子,我这不是想着不方便嘛。” 陆殿卿:“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反正是你同学,计算机在国内确实少见,让她们看看了解下情况,也算有些助益,开阔下视野。” 林望舒其实有些意外,她觉得陆殿卿是有点洁癖,他可能并不想外人来家里,家里用的保姆他都是制定了在她看来有些严苛的规则的。 不过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便觉得让同学看看也挺好的,于是道:“那我这两天请她们过来吧。” 陆殿卿:“我正要和你说,我这两天要出差一趟,家里你要多费心了。我不在的话,你们同学也正好可以随意一些。” 林望舒一听,有些意外,也是无奈:“你怎么又要出差?是出国吗?” 陆殿卿:“不是出国,这次是在国内,有些事情要处理。” 林望舒纳闷:“去哪儿,什么事?” 陆殿卿却道:“具体现在也不方便说,等我回来再说吧。” 林望舒想着估计工作保密,也就没细问:“那大概多久回来?” 陆殿卿:“一两周,也看工作进展情况。” 林望舒其实不太情愿,才回来又要离开,心里空落落的,不过还是道:“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陆殿卿望向林望舒:“对了,上次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望舒疑惑地看着他。 陆殿卿无奈:“就是出国留学的事。” 林望舒恍然:“这个……我还没和你谈吗?” 陆殿卿眼神略有些嘲讽:“你顾得上和我说话吗?” 林望舒低哼一声,反唇相讥:“我这不是要好好保养身体吗?” 提到这个话题,陆殿卿顿时没脾气了,耐心地解释道:“我确实是想着让你好好保养身体,你不要多想,毕竟生孩子对身体消耗非常大。” 林望舒见他这样,也有些无奈,怎么倒是好像自己急不可耐似的。 其实这几天心里难免有些想法,比如他是不是在外面找了什么人,以至于和自己没有兴趣了,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一则是他人品上按说不至于这样对自己,二则他最近也是勤恳照顾孩子,对自己关切备至,又给自己搬回来计算机。 要说这样的男人有了外心,实在是也不像。 再说他们单位是很重视生活作风的,看看陆崇礼还不是干守到三十多,之后夫妻分离十年也得安安分分的。无论是出于本性还是为了前途,都得忍着。 从父亲看儿子,他不至于… 她胡思乱想中,也想着,难道他禁了那么久,现在竟然不行了? 不过应该也不至于吧,她怀孕期间他们曾经有过一次,那不是挺正常的…… 可是那天他抱着自己,自己好像确实没感到什么存在?真的不行了? 她暗暗想着,便忍不住偷偷瞄了一下那个地方,谁知道他却道:“你瞎想什么呢?” 她赶紧收回目光:“说正事说正事,出国的事,我想了想,其实我没什么要紧。” 陆殿卿:“嗯?” 林望舒便说出自己的想法:“一切都看你的工作计划了,如果你要马上走,那我放弃现在的,去国外找一所学校读书,我觉得应该能找到,你也能帮我吧。” 陆殿卿温声道:“当然能,只要你想,我可以协助你拿到华盛顿任何一群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依他的风格,能说出这话那必然是很有把握了。 当下林望舒也就笑道:“那就是了,现在去的话,我无非是放弃一年多的学分,不过却可以接受西方帝国主义的先进科学技术熏陶;如果等毕业去的话,我可以拿到北大的文凭,还可以在北大过几年快乐的大学生活!这不是都可以吗?或者干脆不去,我觉得也没什么,反正我的专业方面,中国的学术大家也有几个,中国的基础并不算太差,现在国内外交流通畅,留在国内,也并不意味着固步自封。” 最后她道:“反正就看你的了,我可以可着你的职业发展来,看看单位怎么安排,或者你喜欢怎么样,我都可以啊!” 陆殿卿视线一直固定在她脸上,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看着她说话的样子,他终于轻声开口:“那如果我说,现在就出国呢?你真的愿意放下北大的一切跟我出去吗?” 林望舒:“为什么不可以,我不就是在说这个嘛!” 陆殿卿:“可是那样的话,你会离开你熟悉的老师,熟悉的同学,也许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一切。” 夜已深,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只有风吹过窗棂时发出的沙沙声。 电脑屏幕发出淡蓝色的光,他的声音温柔到了异样:“你的生命中只有我,你愿意吗?” 林望舒:“可是……” 陆殿卿:“嗯?” 林望舒怔怔地看着他,蓝色屏幕和朦胧台灯的光影交织,落在陆殿卿轮廓深刻的脸上,他目光幽深到让人看不懂。 林望舒胸口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过她还是压下了,她望着他低声说:“可是除了你,不是还有我们的孩子吗,这不就够了?我们一家一起出去。” 他沉默地凝视着她,视线交融间,他眸底有着动容。 他低声说:“我只是说说。” 说着间,握住了她的手,解释道:“其实我的工作也没必要现在就走,可以等两三年。那时候你拿到北大的文凭,直接在外面读博士,孩子三岁了,我们也能更从容一些,也许只需要带着一个保姆过去就可以了。” 林望舒想了想,道:“那挺好的,这样我能申请到更好的学校,也许还有奖学金。” 陆殿卿声音低醇温和:“国内对我们来说还是生活更自在一些,至少有家里人帮衬着,这几年,你好好学,打好基础,也好好享受你的大学生活。等你毕业了我们就出国。到时候孩子三岁多,正好是学习语言的时候,可以打下很好的中英基础,大概他们六七岁,需要接受基础教育,我们就回国,免得孩子在外面被西方资本主义思想带歪了。” 林望舒便笑了:“这个安排不错,到时候得回国上小学,我们的孩子必须是正宗中国人,不能当香蕉人!” 陆殿卿点头,看着她道:“等我出差回来,估计你身体就恢复差不多了。” 林望舒听这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想起之前他的躲闪,她一脸无所谓地道:“急什么,我可能需要再养几年……” 她确实有些恼火,好像她多急一样,其实她完全可以戒掉嘛! 陆殿卿却并不在意,他微俯首下来,一个温热的吻轻落在她耳边:“其实我现在就很想你了。” 第123章 第 123 章 第123章陆殿卿的字 陆殿卿出差了。 林望舒发现,他在的时候,其实要说多有存在感也不至于,毕竟自己很忙,两个人之间的夫妻生活也已经没有,不过他走了,她才发现,他在和不在,差别挺大的。 她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忽略他了? 她虽然觉得自己的学习计划很重要,但是家庭重要,陆殿卿重要,孩子也重要啊。 她甚至想着,他对夫妻之事的躲闪,到底是因为什么?是他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还是别的原因? 这种状态显然是必须改变的,等他出差回来,她可以再观察下,或者和他聊聊。 而这两天,因为陆殿卿出门了,林望舒也尽量多腾出时间来照顾孩子,并不敢像之前那么一心扑在学习上了。 毕竟孩子还小,必须管,不可能全都交给保姆。 一直到了周五那天,见到陈六芽,才想起来计算机的事,便干脆邀请她们到家里去。 几个舍友一听,自然是惊喜,苏方红小心地道:“会不会不太方便?” 林望舒:“还好,家里也没外人。” 陈六芽:“你爱人在家的话,不太合适吧?” 林望舒一听笑道;“他啊,又出差了!” 大家实在是对林望舒说的计算机好奇,又听说林望舒爱人出差,倒是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正好这天没课,也就期待起来。 陈六芽赶紧去买了水果和点心,说是不能空着手上门。 临出发时,正好碰到了几个男生,其中有叶均秋。 叶均秋也是好久没和林望舒说话了,现在看她们几个女生浩浩荡荡的,疑惑:“这是做什么去?” 冒箐箐笑道:“走吧,你跟着我们一起去!” 叶均秋:“去做什么? 林望舒:“可以一起去看看,我爱人从国外带来一台apple电脑,我最近正学着编程,已经入门了,可以给你们展示下。” 她这一说,叶均秋也很惊讶:“是吗?我们现在学的衍射光学公式,能在里面计算吗?” 林望舒:“那是当然了。” 不然她也不至于费劲研究计算机了。 叶均秋看了林望舒一眼:“还是算了,我下午和朋友约好了,有别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大家见此,也就不说什么了, 到了林望舒家里,几个女生自然有些惊叹:“这就是四合院吧?” 林望舒也就给大家介绍:“你们看这香椿树,上百年了,这种香椿树的芽特别嫩,这两天就要长芽了,回头薅了给你们尝尝,肯定和外面的不一样。” 提起这个,她是很有些得意的,她相信就算不爱吃香椿芽的,吃到这个,也就明白,为什么香椿芽那么好吃了。 然而大家的注意力显然不在香椿芽上,大家看着那房子的廊檐门楣,那讲究的雕刻,赞叹不已。 林望舒带着同学过去看了孩子,这时候,两个孩子都在那里醒着,陆执葵活泼好动,正在费劲地要翻身,吭哧吭哧的,憋得小脸通红。 大家看着都乐起来:“可真好看!” 林望舒自己也很喜欢,看着陆执葵吭哧,恨不得帮他翻,不过想着陆殿卿说,不能帮,得让他自己翻,到底是没忍住。 最后终于,陆执葵翻身成功了,几个同学都笑起来,忍不住凑上前逗小娃儿。 陈六芽也喜欢得不行:“还是小时候可爱,长大了就没意思了,你们家这个软乎乎的,多好啊!” 当下林望舒干脆抱着孩子,带着她们,过去了书房,又让田姐沏茶。 林望舒开始给大家展示苹果电脑,给大家讲怎么进入系统,讲里面的基础解释器,讲怎么触发监视器,还有里面的i汇编器等等。 她现在也旁听了一些计算机课,多少有点眉目了。 大家听得惊叹不已,又看林望舒演示,也都觉得这计算机就是有用,如果学会了,将来不知道节省多少计算功夫! 大家观摩了一会后,都多少有些震撼,于是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林望舒又开始给大家讲计算物理学。 “美国四十年代就已经开始大规模制造计算机了,为什么?因为他们在研制原子弹的时候发现,很多物理规律必须要靠计算机进行模拟计算。” 她解释道:“毕竟原子弹是不能随便做实验的,可又必须要一些实验数据,这些都可以在计算机上模拟进行,计算机来模拟物理规律,这就是计算物理,也是美国开启的曼哈顿计划。从最开始,计算机就是为了研发核武器用的。” 大家一听,震撼不已,其实计算物理大家听说过,但是没接触,意识不到重要性。 林望舒:“现在我们要学计算机,不是要模拟物理规律,我们现在还达不到那个地步,最要紧的是,我们的实验数据可以通过计算机进行处理,这个可比机械计算机强多了。” 苏方红蹙眉:“美国的计算机现在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林望舒:“在美国,普通家庭的孩子都能熟练地运用苹果电脑了,这就是我们的差距。” 几个同学都有些想不到,人家小孩子都会了,她们堂堂大学生,还没摸过这么重要的计算机?学校的计算机根本不是大家可以随便碰的,这和人家根本没法比。 一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商量着到时候大家一起去学计算机系的课程,去旁听。 林望舒自己学也觉得孤单,现在看到大家感兴趣,自然高兴,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的计划,打算杀进计算机系,到时候微机房。 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又围着那电脑看上面的程序。 林望舒怀里的陆执葵困了,她让她们先看,她抱着孩子过去,自己哄了一会,把他哄睡了,放下。 等她回去,几个人围着电脑不舍得挪眼,只有冒箐箐正看旁边的一叠资料。 那是复印出来的英文资料,特别厚重的一沓,放在电脑旁。 冒箐箐见了林望舒,笑道:“望舒,这都是你爱人的资料吗?” 林望舒:“估计是吧,他出差前放在这边的,不知道是不是忘记带了。” 一般陆殿卿的资料,她都很少碰,怕万一是什么保密的,而且这么一大叠的英文资料,她也怕弄乱了。 当下,她便将那叠资料收起来,很规整地放在一旁书架上。 心里却在想,他一直都非常细心,总不至于忘记带了吧,怎么也不收起来,就这么随手摆这里。 他又不是不知道家里这两天会来客人,让人随便看了总是不太合适。 这么想着,对于冒箐箐多少也有些微妙的不快。 她们这么说话的时候,那边沉浸在电脑中的胡杨也抬起头:“什么资料?” 冒箐箐笑了下:“没什么,我就是随便看看,那边书架上,好像都是书。” 她这一说,大家突然想起来陆崇礼捐献的那套约翰逊大词典,于是几个人终于舍得从电脑中抬起眼,看向这边的书架。 一看之下,顿时惊叹不已,各种语言的,五花八门的,涉及各种学科的,简直就是小型图书馆。 虽然她们也是见识过北大图书馆和北海图书馆的,但是这种个人的书房能有这种量,确实让人惊叹了。 陈六芽叹息:“所以这就是家族传承,你爱人这种就是从小读书长大的。” 苏方红却被旁边墙上一幅字吸引了:“望舒,这写的什么?” 林望舒看过去:“这是我爱人写的,他书画都很不错,是他太爷爷打小一手调理出来的。” 她这一提,胡杨便有些激动:“他太爷爷,我知道,我们杂志有篇文章就是写他太爷爷这段历史的!” 那可是近代史上留下名字的人,十九世纪清政府第一批留□□童计划的人物,是少数几个拿到耶鲁大学毕业证,回国后报效祖国的名人! 她这一说,大家看向墙上的字,写的却是:“此去西洋,应深知中国自强之记,舍此无所他求。背负国家之未来,取尽洋人之科学。赴七万里长途,别祖国父母之邦,奋然无悔。” 林望舒解释道:“这好像是福州船政局的刘步蟾在远赴西洋时说的。” 福州船政局,那就是甲午海战时的典故了。 苏方红看了眼旁边的电脑,蹙眉半响,突然道:“我们现在要好好学计算机,这也算是取尽洋人之科学吧。” 陈六芽叹了一声:“对,我们以前以为西方世界都在受苦受难,以为我们要去拯救人家,但其实人家已经远远地把我们甩到后面了,几乎是我们追都追不上的,就说这电脑,咱们中国人哪知道这个,我们和人家的差距太大了。” 大家这么一想,再看那幅字,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大家都并不懂书法,但是多少可以看出那字体的古朴雄浑、凝重大气,透过那富有历史感的字体,仿佛听到了百年之前甲午战争的悲壮激昂。 谁能想到,距离这句话被说出赫然已经是百年光阴。 可是百年过去了,今日的她们,大梦初醒,才要透过那打开一道缝隙的国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挣扎着要取尽洋人之科学,以为国所用。 百年前的誓言,竟然恰恰好就是此时她们的心境。 胡杨盯着那字看了好久,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有了,这一期的文章我有了!我就以这句话做引子好了!荡气回肠,负重前行,历史和时代的结合!” 第124章 第 124 章 第124章结扎 不知道是苹果电脑激励了大家,还是陆殿卿的那幅字触动了大家的情怀,总之大家对电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起跑过去旁听计算机的电子计算机原理课程。 一来二去的,倒是认识了几位计算机的同学和老师。 其实以前计算机和数学物理都是在北大数力系下面的,说起来大家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熟悉了后,倒是经常可以请教问题,还顺便混进了北阁的微机室。 负责微机室的是一位老资历的教授,曾就读于北大数力系,1958年北大办了“红旗营”计算机训练班,,这位老教授也参加了红旗营的培训会战,曾经参与研制了150机。这位教授亲切慈爱,对于他们这些外来的和尚也很是慷慨,竟然允许他们可以在微机房闲置的时候过去使用。 学校的计算机到底是和家里的苹果不一样,林望舒也跟着大家一起过去,这样还能趁机多了解一些。 腾出一些精力来学习计算机,自己关于物理的学习计划还是不能落下,加上陆殿卿最近不在家,她还是需要付出一些精力照顾两个孩子。 毕竟孩子不可能只让保姆陪着,父母还是要陪,这么一来,倒是累得不轻。 不过好在,孩子确实越看越可爱了,眉眼间和陆殿卿越来越像,林望舒打心眼里喜欢,会感觉,确实是自己生的,也确实是自己和陆殿卿的血脉。 累的时候,看着他们,也就不觉得累了。 这个时候,她躺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抱着自己的小肥脚丫啃,会将手指头伸过去,感觉他们胖嘟嘟小手指头软乎乎地攥着自己的手。 她便闭上眼睛,想起许多事,想起上辈子她在北大那些年所看到的,看世事沉浮,看一片繁华落尽,看那些曾经激昂文字的青葱少年终究长大成人。 也想起来那个消失的席铭老教授,想起光学发展中短缺的那一块拼图。 当然更想起陆殿卿,想起他写下的那副字。 她便忍不住揣摩,他写下这幅字时的心情。 自从唐山大地震后,天气一直反常,一个多月前还下雪,才没多久,天又热起来了,世道上也有些传说。 林望舒倒是没在意那些,反正过去这几年就好了。 她先和小冯一起哄着孩子睡着了,之后自己洗了一个热水澡。 其实洗完澡后,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她打了一个哈欠,考虑着是要在电脑上学习一会,还是先睡去? 这时候,看窗外,风却起来了,风裹挟着塞外的黄土,小院子里也灰蒙蒙的,门廊下过年时候的灯笼被吹得几乎飞起来。 田姐也被惊醒了,起来赶紧收拾了下院子。 林望舒关好了门窗,又拿了抹布擦了下家里各处,搓了搓手,打算干脆打开电脑学习一会好了,反正也睡不着。 谁知道刚要躺下,就听到外面敲门声。 半夜孩子还会夜醒,要喂奶,小冯和赵姐各自顾着一个孩子,这个时候都不会轻易起身,一起身孩子就惊醒了。 林望舒听着,见田姐没动静,想着估计已经睡着了,或者不想多事,只好自己换上鞋出去看。 走到大门底下,先问了问:“哪位?” 外面却道:“我。“ 那声音,清朗低沉,一听就是陆殿卿。 林望舒自然意外,陆殿卿上次突然说出差,结果一走一个多月了,也没个回音,别说电话了,信都没一个。 她试探着找过陆殿卿姑母,结果姑母也不知道,只说回头问问陆崇礼。 后来姑母说是他因为人口基金会的事出国了。 她听了,也就叹了口气,心想他还说不出国,结果自己出了,提都没和自己提。 突然间,就回来了,还半夜三更的。 她觉得自己真得考虑考虑他是不是有什么外心了,这样下去日子不要过了。 深吸了口气,推开门:“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陆殿卿穿着风衣,提着他那件行李箱,看到她,低声说:“吵醒你了?” 外面风很不小,这么一开门,风就往院子里钻,她忙关上门:“你是刚下飞机吗?” 她看到他行李箱上贴着的纸,那一看就是刚过海关。 陆殿卿:“是,本来应该早些,飞机晚点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疲惫。 林望舒便接过来他手里的箱子:“瞧这天气,估计你身上已经蒙了一层土都要成泥人了,你赶紧洗洗吧。” 自从家里有了孩子,田姐烧水勤快,一般浴室里都常备着水,这样方便孩子万一拉了尿了洗屁股。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哑声道:“好。” 不知道为什么,林望舒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异样,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心里怪怪的,不过也没多想,拎着他的皮箱子放到了闲置的西厢房,之后便进屋了。 进屋后,便听到浴室里传入了哗啦啦的声音,他应该是在洗澡。 林望舒想着刚才他这次莫名的出差,以前离开,总归会说清楚,但是这次,先说是国内出差,之后又去国外了,感觉藏藏掖掖的。 其实就算含糊其辞,她也不至于多想,他的工作就那样,有时候犯不着多问。 但是,他出发前已经怪怪的了,回来更是奇怪,他刚才看自己的那一眼,那更是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林望舒就在床边瞎想,这是怎么了? 临走前,虽然也怪怪的,但看上去也挺好的,两个人还聊了将来出国的事,看他那样子,也挺高兴的。 走了之后,他不和自己联系,自己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啊,也不敢随便问。 找姑母打听了,联系不上,只能算了。 至于公公陆崇礼那里,谁都知道,现在陆崇礼忙得脚不沾地,她哪敢凑上去。 至于刚刚,她是上了门闩,但是大晚上的,她一个女人家,难道不该上门闩吗?他敲门,自己就赶紧去开门了,有问题吗? 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勤勤恳恳,管保姆管孩子管家里,还得操心学业,还得学计算机,自己累得团团转,也没找他抱怨啊! 结果瞧他那脸色,冷成这样,莫名其妙! 一时又想起之前,自己明明要亲近他,他却躲闪着自己,更加气鼓鼓的,恨不得揪出他来问问。 正想着,浴室门开了,他换了一身薄睡衣,头发擦得半干,看着倒是清爽干净。 林望舒躺在那里打量他。 陆殿卿:“嗯?” 林望舒笑了下,语气带着一点嘲:“你一走这么久,你不觉得应该说声吗?” 陆殿卿抿唇沉默地看着她,之后,唇角缓缓地翘起,低声说:“你也穿这件睡衣了,是挺好看的。” 她穿的那件黑色真丝睡衣,和他的是一套。 林望舒却不理这个茬,磨牙:“陆殿卿,我怎么得罪你了?” 陆殿卿走上前,握着她的手,就要把她拉到怀里:“没说你得罪我……我这不是夸你好看吗?” 他声音实在好听,低醇温和,舒服得像是春天吹过的暖风,她耳朵便发酥,腿也有些发软。 不过林望舒还是很有志气,硬扛着说:“你一走一个月,也不给我留个信,你觉得你这样合适吗?你以为家是招待所你想来就来?” 陆殿卿已经低头亲她的唇,声音沙沙的,低声呢喃道:“对不起,我最近不方便给你打电话。” 林望舒便想推开他,她觉得自己应该再表现下自己的恼。 他却抱着她的腰,俯首在她耳边低声哄道:“我想着我马上就回来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一直都在想你……特别想你……但我又不敢一直想你……” 他的声音有一种紧绷后骤然释放的肆意,低低的声音沙哑醇厚,带着滚烫的热意,他的眸子里仿佛着了火,把她迅速点燃。 林望舒在抵抗和不抵抗之间挣扎,心里还是有些恼,觉得他也不和自己讲清楚,觉得他一点不负责任! 但是久违的气息萦绕着她,唤起她曾经一切美好的记忆,她发现自己也是渴望着他,想和他亲近。 就在这种挣扎中,两个人已经滚到了床上。 …… 关键时候,林望舒在混沌中抓住一点理智,突然想起:“拿一个那个吧,得戴。” 陆殿卿低首,凝视着下方的林望舒,哑声道:“不用了。” 林望舒有些茫然,下意识问:“为什么?” 陆殿卿俯首亲她鼻子,仿佛很不经意地道:“因为我已经做了结扎手术,你再也不会怀孕了。” 林望舒呆了一呆,就被他扑面而来的热浪所吞没。 第125章 第 125 章 第125章揍他 —切犹如潮水汹涌。 当潮水退去,林望舒懒懒地闭着眼睛,过了好半响,才终于道:“陆殿卿,你说的结扎是什么意思,是我知道的那个结扎吗?” 陆殿卿躺在床上,望着上面雕了精美花纹的横梁,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是。” 林望舒猛地坐起来,之后扯着身边的枕头,直接冲着陆殿卿砸过去。 砸了枕头还不解恨,又把被褥睡衣以及暖水袋统统扔过去,劈头盖脸地砸。 陆殿卿半坐在那里,神情纹丝不动,随便她砸。 林望舒深吸口气,无法理解地看着他:“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 非常巧,她上辈子,在重生到这个时候前,是详细地研究过男子结扎术和复通术的! 要知道,这是七十年代末,这个时候的结扎手术还不如之前成熟,很容易出事故,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一旦结扎,就基本不可能复通了! 结扎的复通术要想成功,最要紧的一项技术就是腹腔镜内窥,有了腹腔镜才能做微创手术! 但是腹腔镜在国内的大量应用得是十年后了,七十年代末这个技术还很不成熟! 而就算有了腹腔镜微创手术,复通成功率也并不是百分之百,也要看当初结扎的方式,有些结扎是用的套圈术,这种输精管长度没什么变化,复通术概率高,但是如果用的近端结扎包埋,会切除一段输精管,失败概率就大! 当然了,无论哪一种,结扎十年的时间,即使有了腹腔镜技术,成功概率都不会高了,黏连了。 更关键的是,因为激光技术的短板,她不知道这对医学发展会有什么影响! 总之一句话,他这个时候结扎,基本再也没有任何生育的可能了! 她努力压抑下自己的愤怒,望着他道:“陆殿卿,这意思是,你以后彻底不能要孩子了?” 陆殿卿:“对。“ 只是这一句,林望舒直接蹦起来了,她再次捡起旁边的枕头,劈头冲他砸过去。 可恨枕头软绵绵的,她干脆自己冲过去,捶打他的胸膛,咬牙道:“陆殿卿,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的脑子呢!” 陆殿卿攥住她的手腕,无奈道:“你生气可以,打我也可以,但是不要太大声,别吵醒孩子吵醒田姐她们。” 林望舒愣了几愣,抬头看看外面方向,恍惚中好像听到了小孩儿“哇儿哇儿”的啼哭声。 她深吸口气,努力压抑下,之后颓然地倒在了床上。 所以有了孩子就衍生了很大的麻烦,最大的麻烦也许是两口子吵架都不能痛快! 陆殿卿靠过来,温声安慰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你看我们现在有两个孩子了,你也不想再生了是不是?我做了结扎,你不是正好省事了?以后连安全套都省了,也永远不会担心意外怀孕。” 林望舒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陆殿卿:“可你好好的怎么会去结扎?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林望舒:“好不好的,你不应该和我商量一下吗?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去做这种手术?” 陆殿卿神情微顿,定定地注视着她,却不说话。 林望舒望着他,无法理解地道:“陆殿卿,我们是夫妻,你不觉得——” 她深吸口气:“你不觉得,你的身体,有一部分应该是我的吗?” 这话细究挺羞耻,但林望舒却说很理直气壮! 陆殿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也没说不是你的。” 林望舒握拳:“那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陆殿卿压低声音无奈地道:“我也没办法。” 林望舒:“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还把我当你妻子吗?” 她胸口的愤怒再次膨胀而起。 是了,其实结扎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他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她也不是太想生了可是他竟然—声不吭就去做了手术,这算什么事? 他把她当什么! 陆殿卿深深地看着林望舒,苦笑一声:“对不起,望舒,我确实不该不和你商量,不过这对我来说,是必须做的,没有任何放弃的可能。” 林望舒:“你怕我反对,所以你连说都不说一声?” 陆殿卿抿着唇,保持沉默。 林望舒深吸口气,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了。 不过在气恼过后,她却是忍不住想,那个手术后需要养身体,恢复不好要养半个月一个月的,他到底是在哪里做的手术,怎么养身体的,之后怎么又折腾着去国外了。 她脑子里想着这些,越想越难受,酸楚,别扭,心疼,愤怒,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手指头都在颤。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他想得多,做得多,但说得少,但是怎么可以这样,突然就自作主张,一个月不回来,回来直接通知。 这时候,风起来了,卷着雪和黄沙,吹打着窗棂,房廊前的灯笼唧唧吱吱乱响。 屋子里却是很安静,安静到两个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她侧首,看向他,就在朦胧的夜色中,她看到他安静地躺着,侧首看着自己。 他并不多话,也不解释。 林望舒长咬牙:“陆殿卿,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这样,我真的很生气。” 陆殿卿抬手,将她抱在怀里,低头亲她的脸颊,喃喃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林望舒:“你这样子,后果挺严重的……我们如果要避孕,不是可以用安全套吗?你可以买到国外的,而且现在你不是在谈人口基金对中国的避孕工具援助项目吗?” 陆殿卿劝道:“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你也不想生了,你看,我的身体功能也没受到影响,以后不用买安全套,省钱了。” 林望舒无奈,这是省钱的问题吗? 她叹了声:“你说下,最近一个月你都在干嘛?详细地说,一件事都不能落下。” 陆殿卿:“好。” 于是陆殿卿就说起来,他先是约好了手术,离开家后就直接去了医院,找了协和最好的专家来做手术,手术后,住院了一周,一周后先协助处理了人口基金会的问题,本来想当时就回来,谁知道国内办事处递交的申请文档中出现一些纰漏,导致援建申请被执行局spend,所以他只能匆忙赶往人口基金会,来协调解决。 陆殿卿低声说:“目前问题应该已经解决了,如果顺利的话,人口基金的第一批援助资金会在明年到位,暂定援建天津乳胶厂,大概有三百万美元,会引进世界最先进的安全套自动生产线。” 林望舒听着:“援建了后,安全套就会多起来了?” 陆殿卿搂着她,声音温和,缓缓解释道:“不光是安全套生产多起来了,还可以改善生产环境,现在都是手工操作,生产工人环境恶劣,会出现各种疾病,总之,这件事做成,就像你说的,也算是一件功德。” 林望舒听着,便彻底没脾气了。 他自己做了结扎手术,还在那里奔波着去替别人操心避孕工具问题,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 给自己关键部位来那么一下,千里奔波之后,他依然可以在风沙漫天的庭院中,将所有的伤痛像拂平浪花一样轻易抹去,对她露出浅淡温润的笑。 这就是陆殿卿。 她便抱住了他,声音有些哽咽:“我确实很生气,你应该和我商量。” 陆殿卿用鼻子轻轻刮着她的脸,低低地道:“望舒,我只是很害怕,他们让我签字,上面列举了很多风险,你生的时候,我看着那扇紧闭的铁门,脑子里想了很多种情况,我真的被吓到了。” 他抱着她,埋首在她头发中,声音有压抑的颤抖:“这件事不可控因素太多了,如果我不去做手术,我没办法接受。” 林望舒其实已经想到了,夫妻之间亲密事上他关键时候的退却,他是过不去这道心理的坎儿。 这件事他估计也不知道怎么和自己商量,一个男人,夫妻之事上感到无能为力,难道说我不行了起不来,我去医院做个结扎试试没准就行了。 他自己也应该害怕,怕自己一直不行,只好努力去试试。 她陡然仰脸望向他,望进他的眼睛里。 他却有些躲避,伸出手,蒙住了她的眼睛,托着她的后脑,亲她的唇:“现在这样就挺好了,结果很好。” 林望舒深吸了口气,明白这件事就这样了,她也不会再提了,不会再问了。 不过她想了想,离开他的唇,望着他,低声道:“可是现在,有一件事,我觉得我必须得做。” 黑暗中,呼吸交缠,他凝视着她:“嗯?” 低低的上扬音有着大提琴稳重醇厚的质感,温润包容。 林望舒低声道:“你做了手术,现在恢复好了吗?” 视线交缠,陆殿卿哑声道:“好了。” 林望舒磨着牙道:“那我得再验验货,看看到底有没有影响。” 第126章 第 126 章 第127章丈量检查 林望舒在各种丈量研究,以及亲身实践两次后,终于觉得,其实没什么影响,反而久别胜新婚,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挺喜欢这种肆无忌惮感觉的。 最后,疲惫而满足的她叹着气,赖在他怀里,低声埋怨:“可是那样,我就没办法有女儿了……只有这两个儿子了……” 这确实是一桩遗憾。 如果说还能生,她考虑下纠结一番,未必想生,毕竟生孩子确实不容易,养孩子也不容易。 但是如果告诉她,彻底不能生了,她就开始遗憾了难过了。 好像那里有一个现成的乖巧女儿就这么和她擦肩而过了。 还可以抱有希望自己拥有选择权,和彻底没希望了,这两个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陆殿卿:“无论是生产的痛苦,还是养孩子的劳累,我们都不愿意再要一个孩子了,不是吗?” 林望舒突然道:“你冷不丁来这一出,你说万一我无法接受,我就想要一个女儿,怎么办?” 陆殿卿试探着道:“收养一个呢?” 林望舒:“自己的孩子养着都嫌累,还收养别人的,才不呢!” 陆殿卿;“那就没办法了。“ 林望舒眨着眼睛看着他:“万一我就想生呢,总不能找别人吧?” 陆殿卿额头微抽,他看着她,眸光幽深,之后竟然低首,一口咬上她的肩膀。 林望舒疼得眼泪差点出来,委屈地控诉道:“你,你怎么这样!” 陆殿卿眸色阴郁:“我就这样。“ 林望舒无奈地看他:“挺疼的………” 陆殿卿低声在她耳边道:“林望舒,不能说的话,以后不要说。” 声音温柔而低沉,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带着几分凉凉的警告。 林望舒嘟哝着埋怨:“你有意见就提啊,闷不吭声的,上来就咬人……” 浓郁的夜色中,陆殿卿低下头。 于是林望舒便感觉到,自己被温热的舌贴上,轻轻地舔着,于是些微的刺痛混合着酸麻便自那处伤处溢散开来。 林望舒垂着眼睛,看着那个俯在自己肩膀的脑袋。 这时候,他抬起头来,她便在黑暗中看到了他幽深的眼睛。 很近很近的距离,视线交织,他哑声道:“觉得疼就对了。” 林望舒想起他之前的情况,如果真如自己猜的那样,他就是迈不过心里的坎儿无法接受了,那他确实也难受,只好软下声音:“好了……就当我瞎说的好了。” 况且她刚才那样说,确实是不合适,如果他那样说,她肯定早就蹦起来了。 陆殿卿便拥住她在怀里,轻轻啄吻着她的脸颊:“林望舒,别的任何事,随便你怎么样,我都可以接受,永远不会生你的气,但是这个不行,开玩笑也不行。” 林望舒有些沮丧:“知道啦,我以后会注意……” 陆殿卿看她这样,轻叹了一声:“其实我这么做也是多重考虑。现在国家要严格计划生育,马上就要发布,我们单位必须强迫结扎政策了,不是你就是我,肯定要结,你才生了孩子,我不可能让你去遭罪,我早早结扎了,也省的后面麻烦。” 林望舒:“也对.” 计划生育确实要实施了,而且非常严格。 陆殿卿太年轻太优秀,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他不可能违反国家的基本国策,就算以后他放弃仕途,他如果生二胎,也会影响他父亲甚至家里其它亲人。 她想想自己被结扎,就挺难受的,他主动结了,倒是也好…… 陆殿卿又道:“而且我母亲就是因为生我难产,差点出事,我知道我父亲对这件事一直很在意,所以他们后来再也没要孩子,我以前并不懂。” 他顿了下,道:“但是你生的那天,我明白他了。” 林望舒想起陆崇礼以前说的,轻叹了口气。 她想她好像也能明白他了,他母亲拼命生下他的,他从小应该知道,这对他来说,也许也是一道心结,到了自己生孩子,又是双胞胎,他便彻底被吓到了。 陆殿卿:“这段我不忙,会多陪陪你,你也尽量抽出时间来陪陪我,可以吧?” 林望舒:“其实我最近在学校时间本来就少,大部分都在家里。” 陆殿卿轻哼:“在家里学习电脑?” 林望舒软软地笑,勾着他脖子道:“当然不是了,你比电脑好多了,抱着你多舒服!电脑有什么意思呢!” 她亲热地搂着他,笑得明媚,况且说出的话又是那么动人。 陆殿卿脸色好起来,他温声道:“其实你不用这样,你想踏实学好专业知识,上上进,我肯定支持你,最近我如果有时间,我会多陪着你,去你们学校接你。” 林望舒有些意外:“接我?你竟然有时间接我?” 陆殿卿:“不光是这个,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可能更感兴趣。” 林望舒:“什么,你快说!” 陆殿卿:“我这次去美国,见了一位朋友。” 林望舒:“嗯?” 陆殿卿:“中科院叶老的孙子,当时我陪着他们一起去国外的,你还记得吗?他现在双修物理学和计算机学博士学位,我找他要了一些资料,也许对你有帮助。” 林望舒:“真的?!” 陆殿卿笑看着她兴奋的样子:“里面也有一些写好的程序,你可以看看,他说应该有用。” 林望舒已经迫不及待了:“好!” 林望舒先把陆殿卿带来的那些软盘资料看了一遍,一看之下也是惊叹不已,这里面囊括了物理数学计算机各大科目的一些国外先进资料,可以说是种类齐全,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这让她瞬间兴奋起来。 而更让她意外的是,还有一张软盘里,放了几十个小程序,那些程序都是物理学公式计算以及常用的物理实验模拟。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真的可以吗?都给我了?人家会不会还要用?人家写了,能这么分享给我们吗?” 陆殿卿:“对方既然给了,就不会在意被你用。” 林望舒叹了声:“殿卿,你知道吗,只这些资料,好好利用,就可以写出三篇论文发表到重要刊物上!” 陆殿卿唇角翘起,笑道:“所以天才就是天才,天才的才华无处安放,这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林望舒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你要,他就给了?” 陆殿卿:“第一,天才的思维是我们无法理解的,这些只是他随手写的,他并不会在意这个,对他来说只是一些小东西;第二,我曾经顺手帮过他一个忙,所以他一直心存感激,他是很好的人,你不用多想了。” 林望舒疑惑:“你帮人家做了什么?” 陆殿卿摸了摸林望舒的脑袋:“别人的隐私,你就不要好奇了。我和他说明情况,他把这些直接送给你了。你就可以随便用,不然我不会这么给你的。” 林望舒:“好吧。” 陆殿卿:“明天我去帮你们把外国大学资料复印一份,然后带到你们学校,我还约了和你们学校领导谈事情,中午可能一起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林望舒立即摇头:“才不要呢!” 陆殿卿:“你下午的课几点结束?” 林望舒想了想:“大概四点吧。” 陆殿卿:“好,那我中午吃饭完,先去忙别的,到了四点就去找你。之前你怀孕期间,你同学帮了不少忙,我一直说谢谢她们,一直没机会,干脆明晚,请她们吃个便饭,你看可以吗?” 林望舒:“好,我回头和她们说。” 最近林望舒和几个同学经常去北阁微机房混,现在和计算机系的也算比较熟了,林望舒也把自己最近研究的计算物理找他们请教请教,倒是受益匪浅。 她已经开始试着把自己学到的一些物理知识,特别是涉及光学激光学的内容,在电脑上慢慢地用程序的方式计算验证出来,这个过程自然是繁琐艰巨,毕竟她的计算机程序水平并没有那么熟稔,不过好在一点点地摸索,也渐渐地有了门路。 现在有了陆殿卿帮自己要到的这些资料,简直是如有天助,她多少有些兴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但到底饭要一口一口吃,她也不敢贪多冒进,还是得扎实打好基础。 这天物理课,上课的是胡教授,这位胡教授是三十年代庚子赔款留学生,四十年代毅然回国报效国家,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曾经在苏联杜布纳研究所,之后回国,主攻固体激光器,从事激光核聚变研究工作,曾经为原子弹研发提供了基础理论支撑。 胡教授的风格是喜欢漫天讲,不拘泥于课本知识,时不时会给大家讲一下国内外先进的研究成果,这天课堂上,他就提到了黎曼空间曲率。 在几何光学中,仅用光线为基础来研究光的传播和成像问题,将对光的能量传播无能为力,也无法描述自聚焦的过程,因为这个,才引入了波动光学的概念,而黎曼光学就是用来研究光的稳态传输的。 胡教授讲到了目前国外的一些研究成果,最后提起现在利用微分几何方法做光束研究的办法。 顺便也提起,他目前正在带着几个研究生做这方面的研究:“目前这个研究的最难点,就是怎么构造一个复空间,流线要兼容几何光学与波动光学的信息。” 林望舒听着,顿时精神抖擞,支棱起来耳朵。 要知道,席铭教授的诸多成绩中,其中一个就是以光流体模型来发展并建立傍轴黎曼几何光学,她虽然对那些复杂的论证过程并不能懂,但她恰好是知道结论的。 最关键的是,自己得到的那些程序里,就有关于用黎曼三维流形的曲率来构造复空间的程序。 这都是现成的啊。 林望舒自然激动,不过也只能强自按下,现在贸然去找胡教授聊什么,自己未必就有足够的能力和知识水平说服他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况且自己对那个构造复空间的程序还不够精通。 如果自己不够精通,怎么说服别人? 所以林望舒想着,先回去研究明白了,再找胡教授谈,加入他的研究项目中。 如果她能加入其中,自然能利用自己已经知道的一些结论,来暗暗地影响研究的方向,并促使最后的结论结果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上完课后,她收拾了课本,想起陆殿卿的话,便说找她们问问今晚的时间。 谁知道冒箐箐却先说:“望舒,我正说找你,想问问你英语演讲赛的事,你参加吗?” 林望舒:“英语演讲赛?” 旁边苏方红过来了:“就学生会组织的那个吧?那个挺好的,听说规模大,水平也高。” 林望舒:“那我还是算了,我那英语水平,上不了台面。” 自从那次请了大家过去家里的事后,她对冒箐箐多少有些微妙的不喜欢,但也不见得多要紧,但心里多少拉开了距离。 再说本来也不想和她们掺和这种事,哪有那功夫,再说后天就开始了,她肯定没时间准备了。 胡杨笑了:“得,你上不了台面谁能上台面,你的英语肯定好,再说你还能找你爱人帮忙呢!” 林望舒:“我是不指望他了,他那么忙,不过倒是有件事,他今天正好过来北大,本来还说晚上请你们吃饭呢。” 苏方红诧异:“请我们吃饭?” 林望舒笑了:“是,我怀孕期间,劳你们费心不少,他一直心存感激,说要请你们。” 她这一说,大家都高兴起来,多少有些受宠若惊:“那敢情好!” 胡杨:“不光是吃饭,我们正好多问问,我对他们家的家族史还挺感兴趣的!” 谁知道她们一行人走出教室没多远,就见陆殿卿从那边过来。 现在天热了,他穿着浅灰格子的笔直长裤,上面是雪白的衬衫,衬衫口袋别着一支金丝钢笔,整个人看着文雅清爽,让人眼前焕然一新。 林望舒看到他便笑着招呼:“你来得挺早,我们才刚下课!” 陆殿卿走近了,笑得温润:“我也是刚到。” 一时便和林望舒的几个同学打了招呼,说起吃饭的事:“你们想去哪儿吃,去海顺居可以吗?” 大家面面相觑,多少都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们同学偶尔聚会,出去吃饭,一般都是去长征食堂或者燕春园,这两个地方对他们来说,小炒肉或者熘肝尖什么的,一两块钱一份,就算是很好了。 至于海顺居,那是在海淀镇上最有档次的饭店了,她们平时没去过。 胡杨道:“就燕春园好了,那边鱼香肉丝好吃。” 陆殿卿见此,了然,道:“去海顺居吧,就是要多走几步,不过现在天热了,天黑得晚,出去走走也没什么。” 林望舒也就道:“他可是很忙,好不容易请你们吃饭,一定要去海顺居,不然白请了,吃什么燕春园,那个咱平时也能吃!” 大家笑着面面相觑,也就没再说什么。 陆殿卿望向教室方向:“望舒,你的其它同学呢?叶同学?不一起去?” 林望舒有些意外,旁边的胡杨已经道:“叶均秋呀,我刚还看到了他。” 陆殿卿温声道:“叫上他吧,望舒怀孕期间,他应该帮了不少忙。” 恰好这时候叶均秋和几个同学从教室出来,胡杨已经喊了:“叶均秋,过来,你们小林老师喊你!” 叶均秋远远地看到了陆殿卿,略犹豫了下,不过还是过来了。 大家把这事一说,叶均秋眸中困惑,望向陆殿卿。 他迎上陆殿卿视线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神情温润含笑,他看不懂。 陆殿卿诚恳地道:“我想请望舒舍友一起吃饭,叶同学方便的话,一起去吧?你们都是同学,平时比较熟,你去了,大家也自在。” 叶均秋摇头:“算了,我还——” 林望舒看了眼陆殿卿,她感觉到他的意思,是真希望叶均秋,当下也就道:“既然赶上了,你不要客气,一起吃个便饭也挺好的。” 叶均秋默了下,点头道:“好。” 第127章 第 127 章 第127章海顺居 从北大南门出去,过了娘娘庙胡同,就是老虎洞胡同了,再往前走,这边布满了商店饭铺,再走没多远,就是海顺居了。 一路上,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话,都多少有些兴奋,胡杨更是毫不客气地问起来陆殿卿关于他们家祖上的种种。 陆殿卿也是能答则答,当问起他的字时,他也有些意外,笑道:“那是前几年写的了。” 胡杨:“这一期我们杂志新出的文章,就是以这句话作为引子,可算是给了我灵感!” 陆殿卿问起来她说的杂志,胡杨顿时兴致勃勃,他们杂志现在得到越来越多关注,她也投入很多。 这么说话间,大家来到了海顺居,这海顺居主打山东味,也是有些年月的老字号了,晚清时候就有了,经历了八国联军,又经过了那十年,以一种沧桑的姿态屹立在这海淀镇,成为响当当一块招牌。 走进去海顺居,就见旁边贴了各样照片,其中有一张,是北平和平解放前夕,康有为女儿康同璧与解放军司令部握手的照片,当时那一顿就是在这里搓的。 落座后,陆殿卿请几位女同学先点菜,之后才是叶均秋,最后是自己,大家也不好意思太让陆殿卿破费,自然捡实惠的点,不过陆殿卿却很阔绰,点了糖醋黄河鲤鱼、神仙鸭子和油焖大虾等几个大菜,还给大家要了酸梅汤。 席间,大家边说笑着边吃,陈六芽年龄大,做事稳妥,胡杨豪爽,很快没了拘束,陆殿卿学识渊博,笑容温润,大家倒是相谈甚欢。 冒箐箐从旁,吃得优雅,笑不露齿,只偶尔搭话几句。 话题不知怎么提起来出国的事,也提起来现在大家的困难,陆殿卿听着:“是需要国外各大高校的联系方式?” 胡杨点头:“是,我对象前几天去北图查,结果外国大学的招生简章都是好几年前的了!” 冒箐箐看向陆殿卿,道:“其实不光是这个,国外的专业和课程设置,我们都不太清楚,也不知道他们要上什么课,不知道这些专业课程名字怎么翻译,这样人家怎么知道我们都学过什么呢。” 陆殿卿听了,道:“这个好办。我有位长辈就在美国大学任教,当时我过去,趁机请他帮忙整理了一些资料,都是国外名校的,包括联系地址信箱,电话,也包括国外高校专业课程的设置,以及他们同行的翻译方式,当然还有其它信息。” 他这一说,大家惊讶不已:“真的?” 陆殿卿眸光不着痕迹地掠过旁边的叶均秋,道:“明天让望舒拿过来给你们看看,也许有帮助。” 大家一下子高兴起来,纷纷说好。 陆殿卿:“其实如果大家想留学,可以给李政道先生写信,我年初去美国,有幸和他交流过,他非常愿意扶持国内的学生出国深造,大家如果有什么想法,大家如果有这方面想法的话,可以写信和他谈一下。” 大家其实已经听说过李政道的事,但是没想到还可以这样,旁边陈六芽忍不住道:“如果我们直接给他写信,会不会太打扰了?人家会理我们吗?” 陆殿卿笑了:“他了解国内教育的情况,对此非常忧心,可以说急切地想改变国内基础科学的教育,甚至可以说——” 他温声道:“他也许比你们还急迫地希望国内的不出话来。 她们只是听说过李政道这么一个人物,在她们心里,那就是浑身发着光的名人,是她们的偶像,但是陆殿卿的话,好像瞬间把这个人拉近,仿佛这个人是她们身边亲近的长辈。 陆殿卿:“还有一个消息,你们学校这几天也会给你们发通知。今年夏天,李先生会在友谊宾馆的科学会堂给国内的青年学子上公开课,据说除了讲两门专业课程,还会讲述一些他的研究工作心得,到时候大家有时间可以过去听。” 这消息就更振奋了,大家纷纷表示一定要去听! 大家热火朝天讨论着,陆殿卿看叶均秋一直没说话,便道:“均秋现在什么打算?” 叶均秋惊讶,不过还是忙道:“之前有些纠结,现在想着再看看吧。” 陆殿卿笑道:“可以慢慢来,你们的机会总归不会少。” 叶均秋低声道:“谢谢小林师公,给我们提供了不少信息。” 陆殿卿:“客气了,这也是举手之劳。” 说话间,胡杨她们不知怎么提起来英语演讲赛的事,陆殿卿侧首,望向林望舒:“我好像还没和你提。” 林望舒:“嗯?” 陆殿卿笑了下:“今天过来,恰好和你们学校书记聊起来现在的教育问题,他提起这次你们组织的英语演讲赛,我觉得还不错,打算过来当评委。” 他这一说,别说大家伙,林望舒也是吃惊:“你来当评委?” 陆殿卿:“怎么,不可以吗?” 林望舒纳闷:“你怎么突然这么有时间?” 陆殿卿还没说话,旁边胡杨已经道:“陆同志多来学校肯定还是为了你,你就偷着乐吧!” 陆殿卿眸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冒箐箐,冒箐箐没说话,怔怔地坐在那里,看上去略有些忐忑。 陆殿卿收回目光,轻笑着道:“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演讲比赛的规则,回头需要了解下。” 胡杨:“这个箦菁应该知道吧? 陆殿卿掀起眼,看向冒箐箐:“嗯,是吗?冒同学知道?” 冒箐箐忙点了点头:“对,我知道。” 于是她就随口和他说起来,声音很轻,说的时候,偶尔抬眼看看陆殿卿。 陆殿卿认真听着,遇到什么问题会适当问问,唇边一直带着温和的笑。 本来林望舒也没多想,但是他们两个这么说话,林望舒便不舒服起来,甚至觉得陆殿卿的笑有些刺眼。 她想起那天冒箐箐在书房的事情,更加不痛快了,心里便开始琢磨着,回头得敲打敲打这个男人了。 当然也不能明说,有些事情挑明了,反而会多想。 这次演讲赛的事没办法了,等过去这次演讲赛,以后让他们少接触! 这时候,陆殿卿却提起来自己大学时候:“那时候我也曾经参加过英语演讲比赛。” 冒箐箐惊讶:“是吗?原来你们那个时候就有这种比赛?” 旁边林望舒其实有些多少有些不痛快,不过好几个同学都在,也不好表露出来,便随口道:“然后你是不是要说,你其实是第一名?” 陆殿卿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我告诉过你是吗?你怎么知道?” 林望舒笑哼了声:“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厉害,你特别厉害!” 吃完饭后,陆殿卿又请跑堂帮买了旁边果子店的水果,新鲜水果放在玻璃瓶里,做成水果冻,用老式冰箱冻着,吃起来清甜凉爽,大家可以一边拿着吃一边往回走,倒是惬意得很。 到了娘娘庙胡同,几个同学往学校过去,陆殿卿也就带着林望舒先坐车回家。 走在路上,林望舒看了一眼陆殿卿:“陆殿卿同志,看来你最近工作很不忙啊?” “很不忙”这三奇怪的搭配,自然别有一番反讽的意味。 陆殿卿:“怎么了?这不是感激人家当时帮了你不少吗?你的事,当然是头等大事。” 他侧首,看着她:“我也说过,我要腾出时间来多陪陪你,多上心你的事。” 林望舒:“那个英语演讲赛,你犯得着吗?竟然还真要去当评委了?” 陆殿卿:“我就不能来长长见识吗?” 林望舒直接给他笑了:“陆同志见过的大场面,正儿八经名人演讲不知道见了多少,哪至于看上一群学生玩的把戏?” 陆殿卿认真地道:“我只是觉得我要多接触一下你的生活,深入了解下情况。” 林望舒:“可我总觉得你别有所图。” 陆殿卿笑道:“那你觉得我图什么?” 林望舒:“我哪知道呢,我也懒得想,更懒得问,就看你回头唱一出什么戏!” 陆殿卿:“好,你等着看吧。” 回到家,已经不早了,孩子都睡了。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过去孩子房间看了看,之后就垫着脚尖过去书房了。 陆殿卿还有一部分工作要做,林望舒心里惦记着那个黎曼三维流形曲率程序,也就各自忙起来。 得益于前世,林望舒心里是有结论的,这就好像在一片茫茫雪原中有了指路地图一样,科学常识可能穷尽一万个方向,才最后找出最正确的那个,甚至可能在一个疏忽间就错失了那个正确方向,从而和成功擦肩而过。 林望舒的幸运是,她不存在这种问题,她知道方向,她要做的,只是找到通往那条方向的道路而已。 可是即使这样,一切对她来说也依然是困难的。 她到底也只是修习了光学的本科基础知识,太过高深的思维逻辑,她一口气吞下还很难,计算机程序也只是刚刚入门而已,所以只是搞懂软盘中的黎曼三维流形曲率程序,就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而搞懂这些,再慢慢地改造黎曼三维流形曲率程序,对傍轴黎曼几何光学进行模拟建模,从而描述傍轴光束的稳定传播。 林望舒深吸了口气,她看着眼前蓝色屏幕上的程序,想着大洋彼岸那个赐予自己程序的天才,她突然感觉,仿佛一切如有神助。 恰好,她是帮助席铭教授整理翻译过论文的,她记性未必多好,但自己翻译过的东西也有印象,还是可以记住一些线索。 而更恰好的是,陆殿卿接触过那么一位天才到无法表达的大神级人物,让自己有了眼前的模拟程序捷径。 现在,自己就在北大,拥有了一个最适合学习和研究的身份,撬开这一切的杠杆,仿佛就掌握在手中,一切都是咫尺之间而已。 林望舒有些兴奋,也有些急切,她恨不得早点扯开这个线头,做出一点成果来。 她以前只有结论,并不敢张扬,但是如果她能把这里面的路数都给摸明白了,真真正正地搞清楚,那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就这么如饥似渴地研究着那程序,谁知道正研究得欢,只听得“啪”的一声。 眼前一片黑暗。 她盯着的方程式消失了。 林望舒急了:“怎么了?” 陆殿卿起身外面,看了看别家:“停电了吧?” 说着,他先将自己的材料收好了,接着拿来火柴,摸索着找蜡烛,之后“咔嚓”一声,他点亮了蜡烛。 林望舒急得几乎想捶键盘:“怎么能停电呢,我正学习呢!” 陆殿卿:“你没什么需要保存的吧?” 林望舒沮丧:“那倒是没有,不过我还想学习呢……我正学着呢!” 陆殿卿安慰她:“停电也正常,现在夏天,大家用风扇多,估计电供不上了。不行我们早点睡,我估计早上那会应该有电。” 林望舒盯着那已经没有了任何光亮的屏幕,有些绝望地说:“你不是路子比较广吗?” 陆殿卿正要铺开凉席,听到这个抬眼:“怎么了?” 林望舒看着他,认真地道:“你认识电力局局长吗?找电力局局长,让他给我们家来电!” 陆殿卿额角一抽,默了下。 之后他抬手,温柔而无奈摸了摸林望舒的脑袋:“我觉得你还是睡吧。” 林望舒:“怎么?” 陆殿卿叹:“睡着,做个梦,梦里什么都有了。” 林望舒当时就想咬他了。 第128章 第 128 章 第128章波西米亚长裙 林望舒情绪确实很大,一个事情正在兴头上,突然就这么给灭了,怎么都难受,憋得慌。 陆殿卿还这么逗她! 她便把情绪发泄到他身上,对着他啃又咬的。 陆殿卿很快便有了感觉,床上滚了几滚,便化被动为主动了。 不得不说,现在不用担心怀孕,什么都不用顾忌,大开大合,肆无忌惮,劲头倒是比之前要足。 于是当一切结束,林望舒忍不住,对陆殿卿咬耳朵:“我觉得做了结扎也挺好的。” 陆殿卿侧首,哑声道:“怎么好?” 林望舒脸红,更加压低了声音说:“从物理特性上来说,颜色、形状和重量等基本特性并没有什么改变,技术指标反应的特征也有增无减,却消除了物体接触所带来的潜在负面影响,可谓是百善而无一害。” 陆殿卿额角微抽,无奈地看着她:“你这是要走火入魔了。” 林望舒软声撒娇:“我说的大实话嘛!” 大晚上的,学习被迫中断,她不得不承认,女娲造人的时候,真是给人类添了一个绝佳的乐子,可以在夜晚苦闷烦恼的时候,给大家打发时间,且能获得让人沉迷的喜悦。 况且陆殿卿长得好看,在那个时候,他面无表情,无声地抿着唇奋斗,连一丝笑都没有,看上去无比认真。 这样的他,好像比平时温柔的样子更让人沉醉。 这天一大早起来,林望舒先去洗了个澡,清清爽爽的。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陆殿卿正在镜子前整理衬衫领子。 林望舒拿起书桌上的资料,打开看,果然里面都整整齐齐地罗列好了,各学校联系方式,专业对应,院系对应,课程设置,甚至连一些知名导师的情况都简单介绍了下。 林望舒意外:“这么齐全?!“ 对于几乎与世隔绝的中国大学生来说,这可以说是一份留学申请宝典了,这样的一份资料,即使再过十年,也应该有很大的价值。 她深吸口气:“你什么时候整理的?” 陆殿卿:“我之前和四舅提过,四舅也是从他学生手里拿到的。当时不是考虑着你也出国吗,我就提前准备下。” 林望舒翻着那些资料:“这简直就是留学指南大全,看得我也想赶紧申请一下了。” 陆殿卿挑眉:“要不你也试试?” 林望舒:“算了算了,开个玩笑而已嘛!” 陆殿卿从镜子里看着她,低声道:“领口。 林望舒疑惑:“嗯?“ 陆殿卿无奈:“换条裙子吧,领口那里有点潮了。” 林望舒低头看,这才发现,刚洗过澡,身上潮,衣服又是薄软的布料,发梢的水滴下来,前襟那里已经潮透了,就那么贴在前面,凸显出白润的曲线来。 当下赶紧回去换裙子了。 林望舒重新换了裙子,这次仔细检查过后,才匆忙过去学校,课间时候,她便把那份资料分享给大家伙了。 班里同学一看,几乎当场炸了。 “这哪儿来的?” “怎么这么全?这里面地址是最新的吧?” “连导师信息都有,专业信息也都翻译全了!” 还有人开始研究美国学校的物理学基础课程和中国的差异,在那里细看,最后连今天的授课老师都好奇了,拿过来翻,一翻之下,也是意外:“这份资料很有价值,我也去复印一份。” 这份资料几乎瞬间传遍了物理系,甚至传到了外系,大家甚至给这份资料起了一个名字“林氏宝典”。 甚至在几天后,北大三角地时不时有这种信息:“集资复印林氏宝典,愿者请联系xxx楼301宿舍”。 对于这种盛况,林望舒也没想到,中午一起吃饭时候,她叹道:“早知道取个名字,把我爱人也加进去,叫做陆林宝典,那才叫好呢。” 大家听着,全都笑起来。 冒箐箐笑着提醒说:“望舒,你和你爱人说下咱们辩论赛的时间,看看需要准备什么吗?如果他需要我们辩论赛的资料,我好提前给他。” 林望舒:“行,我回头问问吧。” 冒箐箐:“我们的辩论赛题目,打算都翻译成英文的,你也拿去给你爱人,帮看看有没有问题。” 林望舒;“那你给我吧,我回头给他看。” 冒箐箐:“他时间方便吗?要是忙的话,那就抽空再说。” 林望舒喝了一口汤:“那哪能呢,他既然说了要参加,没有时间也得抽出时间。” 旁边苏方红叹:“望舒,你爱人真是脾气好,自始至终都是笑,一看就特别温和,比我对象脾气好多了!” 胡杨咬了口芝麻烧饼:“何止是脾气好,你看做事多周全多局气,那天咱们吃饭估计花了不少钱,眼睛都不眨,最后还一人给我们买一份水果瓶子!这种神仙爱人,去哪儿找!” 林望舒慢吞吞地道:“其实最开始也不行,现在好像确实越来越好了,果然男人就得调理,慢慢地教就行了。” 胡杨噗地笑出来:“你快教教我们!传授一下你的秘笈!” 林望舒努力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多骂骂就行了吧!” 这下子连苏方红都笑了:“得了吧我才不信呢,你爱人那种,能让你骂?” 胡杨:“让我想起一首诗,琳琅触目,朗月清风之俊人;珠玉在傍,鸾凤虬龙之君子,这样的一个人,是天生地造的,可不是骂出来的。” 林望舒:“行,你这句我记住了,回去晚上我就念给他。” 其实冒箐箐频繁提起陆殿卿,让林望舒越发不舒服起来。 她之前没想过这个可能,现在却忍不住想了。 可问题是,追求冒箐箐的那么多父亲也是有一定职位的,比起陆崇礼来级别也不低,关键是那个陈成兵对她可真是痴心一片,还是学生会的种子选手,眼看着仕途大好。 所以按说没理由。 况且林望舒相信陆殿卿。 最初她对陆殿卿的选择,就是始于人品。 而她相信,这件事在十年八年的时间范畴内,暂时是永恒的,他知道自己的分寸。 如果有一天,这个基础土崩瓦解呢? 林望舒想了想,她并不认为有这个可能。 不过不得不承认,她现在会想起一些细节,她把那个细节放大,她终于意识到,哪里有了问题。 特别是那天吃饭,陆殿卿对冒箐箐温和的笑。 这个笑,可以解读为礼貌的笑,但仔细想想,又有哪里不对。 她总觉得,那个笑里多了一些什么别的意味。 她便茫然了,陆殿卿这到底怎么了? 她并不相信陆殿卿对自己有了异心。 她觉得,如果陆殿卿真的对一个女人有了兴趣,并不是这样的,他不会笑得那么从容。 如果真的在意,他反而不会太放得开,会拘谨,会脸红,就像最初他对自己那样。 一种后天训练出来的处之泰然和先天无法控制的本性,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当林望舒这么给自己分析一番后,一个问题,再次浮入她的脑中,陆殿卿到底要干什么?他为什么会那样对冒箐箐笑? 让她相信一个结扎了的陆殿卿对自己的同学起了什么心思,也实在是不现实。 但眼前的一切又看起来实在有哪里不对,至少,就她所了解的,陆殿卿并不应该随便答应一个大学里的英文演讲赛评委,他没那么无聊。 有那时间,他还不如去和联合国基金会的成员喝喝茶,或者拜访下医药管理局的长辈,再不济,回家看看国内外新闻,不是比那演讲赛强? 北大再多才子,但多少也是空中楼阁书生意气指点万户侯,和现实还是有些差距的。 林望舒想了半响,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天回到家,便试探起来。 陆殿卿意味深长地道:“恭喜你,总算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这话竟然略有些嘲讽。 她很不服气:“我这是对你放心,我对你抱以百分之百的信任,结果你呢,你怎么回报我的?” 陆殿卿笑看她一眼:“我辜负你的信任了吗?” 林望舒:“那你不早说!” 陆殿卿一脸的无可奈何:“这种话也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把柄,我如果告诉你,我觉得她撩头发的动作是故意对着我的。你如果不认同,说不定还觉得是我自作多情,训我一通?” 林望舒:“…………” 她想了想,之前他仿佛暗示过自己,明明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但自己完全没理这一茬。 不过也没办法,她实在是没想到。 明明冒箐箐条件不错,北大校园里那么多优秀的,她怎么会起这种心思?实在是匪夷所思。 她长叹了一声:“那你打算怎么着?” 陆殿卿:“明天不是演讲比赛吗?” 林望舒酸溜溜地道:“你还要去当评委,还要看她演讲!陆殿卿,你早知道她有些想法,你竟然还怂恿我邀请她来家里,还主动要看她演讲!不行,你现在就是嫌疑犯,我怀疑你图谋不轨!陆殿卿!” 陆殿卿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我们看看明天什么情况再说吧。” 林望舒:“什么意思?” 陆殿卿:“看她自己了,我给了她机会。” 林望舒打量着陆殿卿,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想搞研究,虽然难了一些,但是踏实努力啃,当一头老黄牛,没准还能有出头之日,如果自己学外语做外交,或者做外贸,遇到陆殿卿这种对手,还不直接被人坑死? 她就是太实心眼了。 第二天,陆殿卿陪着林望舒一起过去学校,陆殿卿依旧是经典的白衬衫长裤,林望舒却穿了一条婆婆送的波西米亚风格大长裙,从钩针到花边都是丰富炫彩的佩斯利印花,搭配上高跟凉鞋和一个小皮包,再戴上结婚时候买的rolex手表。 林望舒看了看自己,风姿摇曳,优雅飘逸,她转了一个圈,笑着问陆殿卿:“我这样好看吗?” 陆殿卿正整理衬衫袖子,听到这个,认真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她白细的脚踝上。 炫彩神秘的波西米亚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在裙摆和纤细高跟凉鞋之间,细□□致的脚踝便若隐若现。 很勾人。 陆殿卿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怎么好好穿这个?会不会不太合适?” 她平时穿得都很中规中矩。 林望舒:“这是母亲给我买的,我也觉得很好看,现在天热了,穿这个不是挺好嘛,反正周日,又不用上课,上一次父亲不是给了你相机吗,你帮我在未名湖旁拍个照,我们还可以让同学帮我们拍照。” 陆殿卿有些勉强:“好吧。” 林望舒看他:“这是什么语气?不想给我拍,还是觉得不好看?” 陆殿卿语气闷闷的:“我哪敢,当然得给你拍。” 林望舒便笑了:“好了,出发吧!” 两个人先过去了动物园,从动物园坐三十二路前往北大,这边的演讲赛是在阶梯教室,到了阶梯教室才发现,来得人很不少,就连教室外面走廊都是人。 陆殿卿林望舒一出场,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一对太出挑了,男的穿简洁白衬衫西装裤,清雅干练,却又严谨沉稳,而女的那一身飘逸的长裙,上面大朵充满异域风情的花朵,看得人心都在跟着荡。 这是1979年,是外面世界依然充斥着军黄和学生蓝的世界,林望舒的穿戴和这个世界的风貌是如此格格不入。 但这又是一个萌芽拱起土壤的时间节点。 况且,这里是北大。 在这里,狂妄怪诞总是被包容,放荡不羁仿佛能得到无声的鼓励,而天之骄子渴望着自由,渴望着个性,渴望着发出属于自己的呐喊。 所以当一向循规蹈矩的林望舒突然穿上了这么一件波西米亚,仿佛给冬日灰败的枝干陡然洒上了娇艳璀璨的春华,她裙摆的飘逸完美地诠释了北大骨子里的自由和散漫。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无论男女,全都向往和羡慕的目光。 这次演讲赛是第一届,又因为是北大,备受关注,甚至连北京晚报的记者都来了,看到这里,便有人拍照。 陆殿卿自然感觉到一众人的目光。 事实上,一直以来,他总是能轻易地被各种崇拜敬佩或者赏识的目光包围,他也习惯了,对此,他总是能淡定地无视。 只是现在,当他感觉到这些目光聚焦在身边林望舒身上时,他便扫过了那些人,那些年轻的、朝气的,仿佛永远怀抱着新鲜的年轻学子。 他便意识到,他的妻子原本属于这些人中的一个。 这时候,冒箐箐迎过来了,今天的她穿着一身红色长裙,文雅别致,裙子胸口那里别着一个小牌子,这意味着她是今天的选手之一。 她笑着说:“陆同志,你得过来这边,这边是主席台的位置。” 旁边林望舒:“那我呢?” 冒箐箐:“给你安排了下面观众席,比较好的位置。” 自从昨天聊过后,林望舒怎么看冒箐箐怎么不顺眼,简直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不过她又不能真给她一巴掌,所以她看过去的眼神格外地不情愿。 冒箐箐无奈地笑了:“这是规矩。” 林望舒便觉得,冒箐箐看着自己时,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于是她干脆一脸找茬地道:“陆殿卿你好好的干嘛当评委,都不能陪我一起坐了!” 陆殿卿低首望着林望舒,温声道:“你去观众席坐着,等会演讲赛结束了,给你拍照片好不好?” 他的语气简直是在低声哄着。 冒箐箐从旁看着。 林望舒觉得自己是早晚要发作一把,但现在这个场合确实不适合发作,毕竟她也得顾及形象,于是便道:“好,要给我拍照,拍照完我要吃好吃的。” 陆殿卿笑道:“去吧。” 林望舒望向冒箐箐,她知道冒箐箐估计觉得她非常不懂事,竟然这么为难自己男人,不过管她呢,她的男人,为什么她不能为难下? 看着冒箐箐那羡慕又没办法的样子,她心里好受了一些,也就过去和胡杨她们一起坐着了。 胡杨羡慕又惊喜地看着林望舒的裙子:“哪儿来的?” 苏方红研究了一番:“感觉像是农村大花布裁的。” 旁边陈六芽正喝水,当场差点喷出来。 胡杨也就笑起来:“别瞎说,这是波西米亚风格,我在书上看到过!咱们身边穿这个的少。” 林望舒也笑了:“我婆婆送给我的。” 陈六芽恰好看到了林望舒的手表:“你这是劳力士!” 于是大家都看到了,这确实好看,优雅别致。 林望舒:“这个我结婚时候买的,那时候费了挺大劲儿才弄到呢。” 陈六芽:“那当然了,劳力士嘛,一级品,而且这么好看!你平时竟然不戴!” 林望舒:“平时要低调嘛。” 旁边几个同学全都笑起来,林望舒恰好看到旁边的叶均秋,当下疑惑:“你不是也要去参加演讲赛吗?” 叶均秋:“我放弃了。” 林望舒:“什么?” 叶均秋淡淡地道:“自惭形秽,不想参加了。” 旁边胡杨几个也惊讶起来:“你不是吧?你还能自惭形秽,你英语那么好,也准备了一段时间,怎么突然不参加了?” 叶均秋却望向前面主席台,在那里,陆殿卿已经就座,正在和旁边的英语系老教授说话,看上去他们认识,甚至有些熟稔。 他叹了声:“我那斤两还是算了,徒留他人做笑柄。” 林望舒:“你这是临阵逃脱!” 胡杨:“对,瞧你那出息!” 叶均秋:“随便你们怎么说,我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参加就不参加!” 他这么一说,逗得好几个女生全都笑起来。 而就在台上,陆殿卿虽然正和英语系教授说着话,但是目光却将台下情景尽收眼底。 陆殿卿看了几眼后,收回目光,专心地听着教授讲起,对方正在和他探讨陆崇礼之前翻译过的一个版本。 演讲赛很快开始了,陆殿卿专注地听着,不得不承认,北大学子的实力确实让人刮目相看,发音也许并不足够地道,但却流利,部分同学发言稿用词精准,文采飞扬,表情动作和情绪控制都非常到位。 陆殿卿看着分数牌,斟酌之后,给参赛选手打分。 大约十几个参赛选手上台后,轮到了冒箐箐。 冒箐箐落落大方,笑着向评委席问好,当向评委席问好的时候,她目光在陆殿卿脸上略停顿了下,露出一个笑。 坐在观众席上的林望舒,自然精准地捕捉到了冒箐箐的这个眼神,一时真是血液上涌,当即就想起来,直接把陆殿卿揪走。 旁边胡杨几个也就罢了,陈六芽却是感觉到了,她有些担忧地看了眼林望舒。 林望舒的爱人,确实太出挑了。 那个男人太完美了,蕴养学识,风度姿容,全都是一等一的。 至于冒箐箐,从入学第一天,她那寡母在她身上的心血,就是那么显而易见。 这时候的冒箐箐,却已经对着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并开始她的演讲了。 不得不说,她的英文演讲题目就别出心裁,在场的大学生基本都是77届的,大家都是因为恢复高考这一历史机遇进入了北大校园,绝大部分人的主题围绕着这个进行延伸,歌颂时代的有,反思历史的有,向往未来的有。 但是唯独冒箐箐,她在讲如今的国际形势,讲北大学生在这一历史巨变下的挑战,她的英语发音不错,语言流畅,说话也富有激情,见识更是独到。 陆殿卿听着的时候,神情平淡,看不出任何波澜。 当冒箐箐讲完后,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她笑着,再次向主席台鞠躬。 她这么鞠躬的时候,眼神再次扫过那个穿着清雅温和的男人。 她今天的演讲题目,当然花了很多心思。 在她的演讲中,其中好几个观点就是来自于陆殿卿的父亲陆崇礼,那是陆崇礼接受英文采访时发表见解时的一段话,她挪了过来。 凭着直觉,陆殿卿一定感觉到了自己的用心。 这时候,按照流程,进入了评委打分环节,几个演讲选手都上台站在了一旁。 台下,苏方红小声感慨:“箐箐讲得这么好,没想到她讲国际形势竟然讲得这么好。” 旁边胡杨道:“她准备了挺久的,一直去北图翻资料。” 陈六芽却皱眉,看了一眼林望舒,没说话。 林望舒已经想了一百种办法,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一定让他跪地求饶,甚至在脑子里拿着鞭子抽打他,让他以后不要抛头露面! 这时候,就在主席台上,陆殿卿却突然道:“在打分之前,我有个问题。” 他的声音清朗动听,所有的评委全都看向他,主持人忙道:“请问陆同志有什么问题?” 陆殿卿:“这次演讲赛的演讲稿,是要参赛选手自己动手写的?” 身穿学生蓝的年轻主持人笑着说:“是,我们的评分内容包括演讲稿内容以及演讲本身,这些都写在演讲大赛规则中。” 陆殿卿淡声道:“刚才冒箐箐同学演讲的台词中,有一段,我听着似曾相识,这算什么?” 他这一说,在场所有的人都有些意外,窃窃私语之声四起。 冒箐箐脸都红了,她无法置信地望着陆殿卿,这个前一刻还曾经对她露出温和笑容的男人,他竟然这么说。 她咬牙:“陆同志,你什么意思?请问我哪段台词似曾相识?” 陆殿卿笑看着:“你有两段话,是摘抄自别人的演讲稿,不是吗?” 冒箐箐瞪大眼睛。 他笑得如此和煦,但是话语却犀利无情地直接摔她脸上。 她手都在颤抖,咬牙道:“如果你是说分析中美形势那几句,没错,我是用了陆崇礼先生在答记者问的内容,但我不是原封不动地摘抄,我是化用,陆同志,陆崇礼先生是你的父亲,我是用了他发言中的内容,但这不能说我是抄袭。” 一时早有人拿过来冒箐箐的演讲稿检查,旁边教授看过后,道:“这个确实不算抄袭,只是意思相近,不过因为陆崇礼先生本身就是在阐述一种事实,所以我认为他的话语是可以在略作改动的情况下被演讲者引用的。” 冒箐箐昂起头来,盯着陆殿卿:“陆同志,事实很清楚了,你不是应该向我道歉吗?” 台下的林望舒看着这情景,也是怔住,她觉得以陆殿卿往日的风格,绝不会无缘无故在这种场合为难一个冒箐箐。 旁边的胡杨几个更是呆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至于陈六芽,她张大嘴巴,完全无法相信的样子。 这时候,大家已经觉得陆殿卿实在是有些太过挑剔了,不少人看到了冒箐箐眼中的泪光,甚至有人开始怜惜这个美丽的才女了。 陆殿卿面无表情地道:“曾经的英国首相rdspencerchurchil有过一次英文演讲,他是这么说的,ihavenothgtoofferbutblood,toil,tearsa.ostgrievokd.……” 说着,他用地道的伦敦腔开始背出这段英语。 他发音字正腔圆,流畅轻缓。 在场自然也有听出,这确实是刚刚冒箐箐说过的演讲稿。 所以,冒箐箐果然抄袭,而且竟然抄袭churchil? 这简直太明目张胆了,也就是欺负大家接触不多了! 陆殿卿最后道:“atthistitheaidofalndtosay,“ethegofetherth.” 背完后,他看向旁边的主持人和在场的教授:“这段英文,长达一百八十二个单词,她只是在里面掩饰性地穿插了几个自己的单词,其它都分毫不差。” 旁边的英文系教授已经拿出演讲稿来对照,对照过后,他脸色就变了,看向了冒箐箐。 冒箐箐有些慌了,望向陆殿卿,喃喃地道:“我没有,我没有抄袭churchil的演讲稿,我从来没看过churchil的演讲稿。” 陆殿卿对此保持沉默,不再说什么。 主席台上的教授已经道:“冒箐箐同学的这段,确实和churchil的演讲重合了一百多个单词,且顺序一样,按照我们的英语演讲赛规则,成绩取消。” 冒箐箐脸色瞬间惨白,这不只是成绩,还有屈辱,还有羞耻。 北大是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圣地,可以容忍荒诞怪异,可以容忍放荡不羁,也可以容忍自由散漫,但是学子的清高并不容许这样践踏。 这么大场面的演讲赛,这是北大才情的展示,哪容得了这样的抄袭之辈,说出去,这就是北大的耻辱。 更何况在场还有北京晚报的记者,如果这件事被提起来,那她以后的名声…… 在场所有的学生,全都用鄙薄的目光看向冒箐箐,所有的敬佩和怜惜在这一刻化作不敢相信的鄙夷。 冒箐箐怔怔地望着陆殿卿,身体几乎止不住地在颤抖。 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 其实她曾经想过放弃,但是他笑得太过温润,她甚至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是温柔的,她又存着侥幸,觉得不至于,毕竟她也是无意中扫了一眼他的清单,之后去北图翻找了很久,才从故纸堆里翻找出来的资料! 可谁想到,陆殿卿竟然倒背如流? 面容深刻清隽的男人,神色冷淡,望着她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了然。 冒箐箐便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仿佛都被人看在眼里,自己犹如一个小丑一样在被人戏耍! 她捂着脸,哭着走出了阶梯教室。 第129章 第 129 章 第129章闹宿舍 林望舒对冒箐箐自然是很反感的,不过她的反感还停留在,你离我男人远点。 她是打算回头怎么着警告警告,让冒箐箐识趣。 但是直接让冒箐箐这么身败名裂,她确实没想过。 关键是,做出这件事的人是陆殿卿,她更是无法理解了! 她认知中的陆殿卿,是任何时候都要给人留下分寸脸面的,是不可能这么直取三寸咽喉让对方当场狼狈丢人现眼的。 所以此时的林望舒,一方面看着冒箐箐那丢人现眼的样子觉得痛快,一方面又觉得,这事不对劲,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 就算冒箐箐觊觎陆殿卿好了,他也绝对不至于把事情做到这一步。 这时候,周围同学议论纷纷的,显然对冒箐箐这种抄袭国外演讲稿的行为感到鄙视。 更多的人,是对陆殿卿五体投地,要知道,这是几十年前的一份演讲稿了,作古的人了,他竟然直接原地背诵。 关键他发音是那么优美动听,当他在主席台上轻描淡写地背出那段演讲稿的时候,那种骨子里的从容,让所有的人折服。 胡杨几个也都是面面相觑,她们都吓傻了,没想到这样。 出了这件事,她们也不知道该去安慰下冒箐箐还是不去,她终究是抄袭了,这肯定是可耻的。 大家全都茫然地看向林望舒。 林望舒严肃地道:“我爱人做事一向耿直,对于这种抄袭行为,确实不太能容忍。” 大家忙点头,看起来确实是这样的。 只有陈六芽,长叹一声,心情复杂,想着亏得自己之前还在担心林望舒被人家撬了墙角,现在来看,林望舒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人家这爱人一个能顶十个!至于冒箐箐那点伎俩,也就在校园里对着不懂事的年轻学生用用了。 林望舒淡定地继续看演讲赛,直到差不多结束了,大家散场。 陆殿卿过来找她:“走吧,我们去拍照片。” 林望舒和他一起往外走,却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下吗?” 陆殿卿:“嗯?” 林望舒:“少装!以你的做事风格,你肯定有更漂亮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你现在这样,不至于吧,一定有什么原因!” 她知道,像陆殿卿这样的,以前应该不止一次遇到过各种女性的示好,他如果每次都这样解决,那估计早就传扬出去八百遍了。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带着她往外走,走到一处清净地方,这才道;“确实不光是因为这个,其实过年前我回来,就想查查当时生育名额的事,这件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是被什么人举报的。” 林望舒听这话,呆了呆,想起过去,有些恍惚:“你意思是,她?她干的?” 陆殿卿:“没有人会突然发难一个孕妇,你们学生大多不会生孩子也不会关注生育指标。我只能认为是你身边的人,所以那个时候我就想办法了解了下。不过当时我们家也那么多事,孩子生下来后太忙,之后就没关注过,一直到这次,我遇到了冒箐箐,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林望舒:”?” 陆殿卿淡声道:“前几天我拿到了举报信的笔迹,确认了就是她写的了。” 林望舒深吸口气,喃喃地道:“有道理啊………我生育名额的事,也只有我们宿舍比较亲近的人才会知道了。” 陆殿卿:“本来对于这种人,我犯不着计较那么多,不理会就是了。再说你们宿舍之间的小是非,我也不可能出手去对付人家,但是——”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凉意:“你当时怀着身孕,她竟然举报你,给你背后捅刀,这就用心险恶了。” 他怎么可能容忍有人对着自己怀孕的妻子在背后这样下冷刀子。 不把她赶尽杀绝,都是他仁慈了。 林望舒回想着这个事,陡然间明白了:“那份资料,你是故意放在那里的?” 陆殿卿:“对,我故意放的,之后我出任你们的评委,其实她也可以这个时候放弃。” 林望舒好笑:“我看你这分明是美男计!你故意对她笑,让她放松了警惕!” 提起这个,林望舒还是有些酸。 陆殿卿语气中有淡淡的不屑:“怎么会,我只是礼节性地笑,她值得我用什么美男计吗?而且我也是在提醒她,结果她毫不知悔改。” 林望舒:“那我觉得这个事应该说道说道,她想勾搭你!她竟然还举报我,这种下三滥的事!” 陆殿卿无奈,看了她一眼:“这种事哪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她的名声重要,我的名声就不重要吗?” 林望舒:“你先回家去,我去一趟宿舍,探探口风,看看情况,谁知道这种人会在宿舍里说什么呢!” 说着就要走。 陆殿卿忙拉住她:“你要去做什么?后续我们可以观察下,以后和这种人少接触就是了。” 林望舒笑看他一眼:“放心好了,我不会惹事的!就算惹事,相信也是你能摆平的范畴!” 陆殿卿看着她张扬的波西米亚裙子就那么飞扬,蹙眉,到底是追过去。 而对于林望舒来说,最初发现冒箐箐仿佛对陆殿卿有心思,恨不得揍她。 之后发现陆殿卿早就设下一个圈套让她钻,觉得好像太小题大做了,堂堂陆殿卿,你至于为了这么一个女学生花心思吗? 等知道冒箐箐竟然当初举报过自己,只觉得,干得太好了! 没想到陆殿卿这么能干! 不过她当然不太解恨,她直接提着裙子跑回了宿舍,而宿舍里,冒箐箐正趴在那里哭,旁边几个舍友尴尬地劝着。 其实能说什么呢,无非就是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也不是故意的,估计你也不知道什么的。 冒箐箐哭着抹眼泪:“我看着是一个文摘,觉得句子挺好就用了,我也没想到这算抄袭……我根本不知道出处……” 林望舒一进来,胡杨几个看到她,顿时都不说话了。 冒箐箐感觉到了宿舍的安静,含着眼泪看过来,她嘴唇颤抖:“望舒,你爱人可能误会了,我也不知道那是别人的演讲,我以为就是普通的句子……我,我……” 她委屈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哭:“我没想到竟然这样,我真的没想到……” 这时候,其它宿舍也有人过来,大家虽然有些反感冒箐箐的行为,但也觉得她今天太丢人了,难免劝慰几句。 有一个平时和冒箐箐关系不错的,也是叹了声:“谁想到呢,其实这种事,就算有错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大不了取消资格就行了,谁知道闹成这样……” 显然是觉得,陆殿卿今天有些过分了。 林望舒见此,诚恳地道:“真是对不住了,今天我爱人直接戳穿了你抄袭的事实,让你这么委屈,不过也没办法,我爱人这个人就是太耿直了,他说话从来不拐弯,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心眼。他这个人,最看不惯有人弄虚作假了!” 旁边那个和冒箐箐关系不错的,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抄袭的事实,耿直,弄虚作假,这几个关键词真是一巴掌把冒箐箐的狡辩给呼墙上了。 谁还能说什么呢? 旁边胡杨忙道:“你爱人是履行他的职责,这也正常的,这次箐箐确实是大意了。” 陈六芽也道:“是啊……本来这也是规则,你爱人也没啥错。” 苏方红从旁小声说:“如果不说明白,那对其它参赛者也不公平啊……” 没办法,大家对陆殿卿很有好感,下意识维护他,再说他确实是按照规则来啊。 然而冒箐箐听了这话,脸上却挂不上了。 外人可能鄙视她嘲笑她,但是认识的人多少是给个面子,不会直接用“抄袭”这个字眼。 结果林望舒明面上那么诚恳地道歉,事实上呢,竟然一口一个抄袭挂嘴上。 冒箐箐含着泪说:“是我自己想多了,我不像你一样,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又嫁了那么好一个人家,你结婚有劳力士,穿波西米亚,大学期间怀孕生孩子你公公赶紧给你找房子住,跑到学校里来又是捐书又是演讲的,还不是为了让学校照顾你!我没那么命好,没人可以倚靠,什么都靠自己,所以我只能去参加演讲赛,拼着命想给自己找机会!对,我用了别人的句子,我错了,我活该丢人现眼,被你们说我抄袭,你们就笑话我吧,我不如人,活该被笑话!” 林望舒一听,好笑起来:“冒箐箐,有事就说事,别扯那么远,我爱人家是条件好一些,但是我在学校里一不欺负同学,二不抢占大家任何资源!当初学校指派我当代班长,我当了三天就赶紧辞退表示不愿意当就是怕瓜田李下别人想多了;平时班级里有什么活动有什么机会,我从来躲着不争不抢,对,我怀孕期间是被特殊照顾了,可我怀孕了,我家里人照顾一下怎么了?非得我大着肚子住宿舍影响得一屋子不安生?” 旁边胡杨见此,连忙道:“望舒你别恼,她说得确实不合适,人不高兴什么都可能说,你别往心里去。” 陈六芽也赶紧来劝架。 林望舒:“平时我知道什么外面的事,还不是早早地说给你听?我家有了计算机,我眼巴巴地告诉大家伙带着大家伙过去看,我藏私了吗?我爱人拿到了出国的资料,整理得一码归一码给大家分享,你是不打算看还是怎么着?” 她冷笑:“没事的时候就是望舒真好望舒爱人太好了,有事的时候就明里暗里意思是我们家世好欺负你这家世不好的,有意思吗?非得便宜都被你沾尽了才觉得好,别人欠你的吗?” 林望舒这一番话,提醒了大家很多事,林氏宝典,那是多好的资料,所有的人都多少抱着一个出国梦,哪怕现在不出以后也得出,多少人暗地里想办法复印了林氏宝典! 况且,林望舒平时做人大方爽朗,学习又好,有什么问题请教她,她从来热心解答。 陈六芽:“对,以望舒的资历,她要进学生会肯定没别人什么事了,她就是不争不抢!” 于是大家也都劝林望舒,让她消消气,一时竟然是没人搭理冒箐箐了。 冒箐箐流着泪站在那里,便觉得,仿佛自己竟然是无理取闹的那个了。 她其实心里很乱,今天一切已经失控了,完全超出她往日的经验,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想着把这个事含糊着说过去,本来她哭一哭,大家同情同情,她再解释下,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虽然暗地里肯定有人议论,但不至于混不下去。 偏偏不怎么回来宿舍的林望舒来了,说话还那么直,直接把事情给挑明了! 她也有些慌,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情急之下,她只好哭着说:“行,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都是我的错……” 说着,她起身就要往外跑。 旁边的人见此,也只好拉住她,毕竟她那样出去,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 这个时候,班里副班长也来了,她是来善后的。 副班长见此,叹了声:“好了好了,反正事情都这样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这又不会进档案,就这么着吧。” 她是觉得有些烦,她一直不太喜欢冒箐箐,结果现在出了这事。 要知道冒箐箐可是以物理系的名义出来参加比赛的,现在全北大估计多知道了物理系那个冒箐箐在演讲比赛的时候抄袭名人现成句子还振振有词,简直是丢人丢死了。 以后出去学生会开会,都觉得抬不起头来了。 陈六芽到底是年纪大,性子也包容:“箐箐,别哭了,你先冷静冷静,其实现在你看着是挺大的事,过去后,也没什么。” 旁边几个也都敷衍地劝劝,其实心里想想这事,她还哭哭啼啼的,已经很不耐烦了。 林望舒从旁却突然道:“说起进档案,也挺有意思的,我大学期间生孩子,当初的生育指标也没占用我们学校的,结果呢,竟然有一个人,背后捅刀,举报我,说我占用北大的名额,不知道这人是什么居心。” 她这一说,大家都惊讶地看向她。 林望舒:“我再怎么着也是怀着身孕,结果这个人就要把我逼到绝路,什么心思?这是要逼着我去打胎?这是想要我一尸三命吗?” 副班长忙道:“望舒你别乱说,这话听着挺吓人的,我想想就害怕。” 胡杨却突然明白了:“冒箐箐,是你举报的?不是吧?一个宿舍的你竟然干这种事?” 所有的人全都看向冒箐箐。 要知道,虽然那个年月已经过去了,但是大家对“举报”都很反感,一说谁举报了,那就是小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就是踩着别人往上爬! 陈六芽皱眉:“你举报望舒?我一直都怀疑,这件事外人怎么知道的,她什么时候拿到生育指标外人怎么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原来是你举报的!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说这话,突然想起来当时她们被查宿舍的事,据说也是被举报! 她狐疑地盯着冒箐箐,开始怀疑起来,该不会自己那个事也是她干的吧? 冒箐箐茫然地含着泪:“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然而此时的林望舒脾气已经上来了。 自己怀着孕,就为了一个生育指标,她竟然举报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信任的舍友,自己怎么可能无意中透露这种信息,结果她倒是好,就是这么干的,她勾搭陆殿卿自己都能想明白,但是举报自己,这算什么?害人不利己,省下来名额她一个没结婚的又不能用! 所以林望舒冷笑一声:“少给我装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我不知道吗?就是你举报的,装傻有用吗?我怀着孕你举报我?你说不是你举报的,你拿出证据啊?你当举报信能从天上掉下来!” 冒箐箐:“我——” 林望舒:“别辩解,我不想听你瞎掰掰!我这里证据确凿,你就不需要辩解!你这种人竟然也是我们学校的,丢人,给我们学校抹黑!还有,你当我不知道,那天我爱人来学校找我,你竟然想勾搭他,我爱人连搭理都没搭理你,你还非要和他说话!你是不是故意在我爱人面前撩起头发惺惺作态了?” 最后一句当然是林望舒编的,不过她觉得也差不离了,反正乾坤大挪移一下也差不多! 她深吸口气:“这也幸亏是我爱人,他就看不上你这个德性,回去后膈应得不行,问我说你们宿舍的女生怎么回事,竟然出了一个这样的,你们学校女生都这个德性吗?我当时脸都红了,完全不知道怎么说!你说要是换一个男人,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咱们同学哪位结婚了的,可得留心着了!” 林望舒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听得人简直仿佛看电影,再说冒箐箐在演讲赛的时候冲着陆殿卿笑过,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其实当时敏感点的女生,多少感觉有点不舒服了,只是没多想罢了。 如今林望舒一说,自然没人不信的。 所以此时此刻,周围一群女生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冒箐箐。 副班长冷笑:“冒箐箐,你这样做事,太不地道了,真是顺便把我们的脸也给丢尽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怎么做人?!” 第130章 第 130 章 人要脸,树要皮,名校的女生更要一个面子尊严,林望舒的话里话外,可是把打击范围扩大了。 冒箐箐做出这种事,丢人现眼,丢的就是学校的脸,谁要是再为她说话,那简直就是耻辱了,仿佛和她同流合污一样,一时别说林望舒宿舍那几个,别说副班长,就是旁边宿舍的,都对冒箐箐眼露鄙视。 这年头大家虽然没结婚,但是各种事也听说过,没有生育指标就得流产打胎,人家双胞胎,你非得举报人家,这太恶毒了,这是要逼着人去打胎? 恶毒也就罢了,还勾搭人家男人,这简直是可着一个人欺负! 冒箐箐还想解释什么,她含泪看向旁边的朋友,那是往日和她最要好的,刚才还帮她说话,她低声说:“这件事真的和没关系,我怎么可能——” 然而绽云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箐箐,我本来是相信你的,就算你做错了事,我也把你当朋友,可是我怎么记得,你当初还特意说过,说她不该用学校的名额,你——” 她后背发凉:“我以为你就是说说,我还劝你来着,别人的事也和咱没关系,你,你竟然举报人家?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她有些怕了,赶紧反思,自己和冒箐箐说过什么,她会不会对付自己。 时真是不寒而栗。 其它人等,也都警惕地看着冒箐箐。 要知道,举报就是一把刀,一把曾经最恶毒的刀,多少人不提防就死在这把刀上,她们这一代人,可是全都眼睁睁地看着的! 陈六芽想起自己曾经的耻辱,手几乎都是抖的:“我的事,是谁举报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事,我在学生会干得好好的,马上就要升了!就因为这个,我丢人现眼,我被人家看尽笑话,我只能灰溜溜地退出来了,是什么地沟里的老鼠举报了我!我得罪谁了妨碍谁了!” 她提起这个,便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林望舒跑过去带着人找了学校书记,她不一定怎么着呢! 大家听着陈六芽那几乎颤抖的声音,心里多少同情起来,那件事确实太丢人了,举报的人太恶毒阴险了。 冒箐箐听了,也是有些恼了,恨道:“陈六芽,你的事,真不是我举报的,我犯不着,你爱升不升,和我什么关系!” 一直冷眼旁观的林望舒听了这话:“冒箐箐,你这意思是承认了,对吧,你承认了举报我!” 大家一听,愣了,之后恍然,齐刷刷地看向冒箐箐:“对,你这话意思是,举报望舒的事就是你干的了!” 冒箐箐脸色瞬间苍白:“我的意思是……都不是我干的……” 林望舒笑了,她直接拿起来宿舍门口的扫帚。 周围人等见此,多少猜到了,不过没有人拦着,虽然打人确实过分了些,但……这人不是挺欠打的吗? 林望舒拿着扫帚,走到了冒箐箐面前。 冒箐箐咬唇,就那么含泪看着林望舒:“我也没别的办法,你要打,那就打吧。” 林望舒当然看出来冒箐箐的意思,不管她做了什么事,今天如果自己动手,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冒箐箐现在恨不得自己痛打她一通,她就能可怜兮兮地到处哭诉博人同情了,这件事就可以把水搅浑了。 她拎着扫帚道:“冒箐箐,你想害我的孩子,你对付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你做的这种事,如果搁过去,我直接打你一百个巴掌,但是今天,作为女人,我不愿意这么羞辱你,作为北大学子,我给你保留一丝体面,我的扫帚不会落到你身上。” 说着,她的扫帚打在了旁边的床铺上。 那是冒箐箐的床铺,那上面有冒箐箐的衣服,也有冒箐箐的学习用具,床头还整齐地码放着冒箐箐的摸脸油以及什么的。 她的扫帚,直接扫过那床铺。 于是众目睽睽下,大家看到,精致的红色连衣裙被粗糙带着尘土碎屑的扫帚打上,写满了笔记的笔记本被一扫帚打散了,还有那讲究的瓶瓶罐罐破裂了,里面的乳白色抹脸油沾了一扫帚。 冒箐箐脸色煞白地看着这一切,两眼呆滞,身子都在颤抖。 这时候,又有更多的女生聚在了宿舍门口,大家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却没有人上前劝阻。 林望舒朗声道:“你在我身怀六甲时,写举报信害我,故意混淆是非,心怀叵测,你欺凌一个孕妇,谋害我未曾出生的孩子。你对不起你的校徽,对不起老师的谆谆教诲,对不起一塔湖图的声名!我现在打的,就是你冒箐箐的脸,就是你作为名校学子的尊严。” 她把冒箐箐所有的用具全打了一个七零八碎,床上已经是一片狼藉。 她才道:“你的这些文具衣服,不过是代你受过罢了,你在这里仔细看看吧。” 最后,她笑着说:“所有损坏的东西,你如果想,可以找我赔,如果你有这个脸的话。” 林望舒下楼的时候,陆殿卿正等在宿舍楼下,他太惹眼了,来往的女生时不时看他一眼,他只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陆殿卿见林望舒出来,忙上前,眸光很快扫过她全身,看她没什么事,这才放心:“你做什么了,和她闹?” 林望舒正色道:“这不叫闹,这叫说理,对付这种人,就得打趴下,让人都知道她干了什么缺德事!先把理给占上,先把气势搞起来,反正她就是举报我,就是勾搭你,就是罪大恶极!” 陆殿卿看着她斗志昂扬的样子,笑道:“你冷静冷静,这件事不能闹太大。” 林望舒:“嗯?” 陆殿卿拉着她到一旁偏僻处,给她分析:“她举报你生育指标的事说出去,这是提醒你们学校所有学生,学校曾经给你生育指标盖章,就算我们不占用你们学校的名额,但也瓜田李下惹人嫌疑。现在计划生育要定为基本国策了,会非常严格,这就是把我们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至于她的一些小心思,那更是不上台面,事情一旦涉及到男女之事,难免有累自己名声,再占理,传出去别人也难免多想。所以这件事只能借别的来下手,给她一个教训。” 林望舒想了想,道:“有道理,所以你要对付她的话只能设个圈套让她钻。” 陆殿卿不苟同地道:“不能用圈套这两个字,这本来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而且其实我来当评委,她按理应该警觉,也有足够的时间来修改演讲稿,只可惜她的心思,竟然用在了继续使用我父亲的一些发言。我只能说,是她自己非要给自己过不去。” 林望舒:“就是太自以为是了,以为我们都没有看过这个!” 陆殿卿:“她也是侥幸心理,其实我只是给了一个列表,需要她自己去找资料,那些参考资料也挺厚的了,她以为我不会发现,不过她可能没想到,我当年是在这方面下过功夫的,不敢说倒背如流,但也算是如数家珍。至于丘吉尔的发言,那更是以前我们的重点分析课题。” 林望舒好笑:“她以为你会喜欢,她用这个来讨好你,这人想法可真多。也是奇怪了,是北大的男生不够优秀吗,她的追求者也有几个出色的,她干嘛非盯着你?” 这也是林望舒一直没防备的原因,如果说别人也就罢了,但是冒箐箐,手边大把的倾慕者,也有几个家世相当不错,有一个家里长辈的位置甚至并不比陆崇礼低。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盯着一个娶妻生子的陆殿卿?她纳闷地看着他:“我想不明白,就因为你长得太招蜂引蝶?” 陆殿卿额角微抽,一脸无奈:“我一共就没见过她几次,那天我看到她的刻意,我也奇怪,我也不懂她是怎么回事。” 林望舒听这话,突然想到,冒箐箐其实还是很有些手段的,不过幸好陆殿卿出身大家,从小见识多,他母亲那可不是一般人,他从小看着,什么没见过。 至于冒箐箐一些讲究打扮,在早见识过各种中外大场合的陆殿卿眼里,根本不够看的,反而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模仿矫揉,还不如她的大花棉袄至少看着朴实可亲。 陆殿卿:“今天北京晚报的记者也在,这件事估计会当做小插曲提一提,到时候她肯定觉得无脸见人,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如果要些体面的话,或者转去别的学校,或者想办法出国,随便去哪里,只要离你远点就可以了。” 林望舒回想着这个事:“我今天在宿舍里都给她拆穿了,应该不至于影响什么吧。” 陆殿卿:“不会,你们女学生吵几句,也就小范围传播,没凭没据的,就算传出去也没什么,至少不至于到了上报纸的地步。” 林望舒想想也是,自己在宿舍拆穿冒箐箐斥责几句,和陆殿卿大庭广众之下的出手不是一个性质和量级的。女生是在乎脸面的,也不好意思去传这种话题,传出去的话也是带累自己名声。 她便笑着说:“我今天提着扫帚——” 陆殿卿:“你打她了?” 林望舒便把事情经过说了:“总之,如果她要赔的话,估计咱们还得花钱了。” 陆殿卿的笑压都压不住,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这算什么,你想打,再去打十次出气,没钱的话就从孩子红包里扣,让他们提前尽孝了!” 林望舒笑哼:“才不,那我不成神经病了。” 陆殿卿:“你这么一来,后面省得我再操心了,一劳永逸。” 他这么一出手,后面自然防备着,留了后手,不过现在也就罢了。 这天自然是不可能拍照了,陆殿卿走在学校到了哪儿都惹眼,他们两个往学校门口走的时候,一路上都不断有学子侧首看,一脸羡慕和好奇。 两个人回到家里,田姐说起来,说是收到了请帖,是陆崇礼助理送来的。 林望舒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国宴的请帖,邀请陆殿卿的。 她有些好奇,便问陆殿卿。 陆殿卿看了眼:“之前逢年过节正好赶上我们都忙,没时间,也没心情。现在有功夫了,你想去的话,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林望舒好奇:“好吃吗?” 陆殿卿笑看了她一眼:“还可以,也看你口味。国宴的厨师都是顶级的,一手培养的嫡系,菜系主要是淮扬菜为主,和你哥哥的不是一个路数。” 林望舒:“那我要去!” 陆殿卿:“好,到时候再请人给你定制两身新衣服吧。” 林望舒:“母亲给我买的,我都没怎么穿过呢。” 不过她一想:“还是定制吧。” 她觉得婆婆给自己买的香港风格,未必适合国宴,估计去国宴还是得穿得更加端庄。 再说,现在四九城的流行也是变得快,几乎一年一变,特别是现在要改革开放,老百姓可是撒着欢要赶流行追时髦了。 一时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国宴的事,又说起做衣服,自然是高兴,又想起今天对付冒箐箐,那更是觉得太痛快了。 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她想起陈六芽的事:“你说陈六芽的事到底是不是她举报的?” 陆殿卿换上睡衣,并不太在意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太关注,应该不至于吧。” 林望舒却是想起别的事来,侧躺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这一说,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问。” 陆殿卿掀起眼来:“嗯?” 林望舒笑盈盈地望着他:“我想知道,你从国外回来那次,你去我们学校找我,结果碰上了冒箐箐,他和你说什么了?” 陆殿卿正要上床,听到这个,眸中泛起一丝无奈的狼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林望舒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笑望着他道:“说吧,不说的话,咱俩今天没完!” 她也是今天才想起来的,一定是那天的事了,不然陆殿卿怎么会好好地琢磨起来冒箐箐这个人。 而且本身那天他回来后,神情就不太对。 陆殿卿抿唇,顾左右而言它:“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不喜欢她的样子,还有她看我的眼神,这样的人,我也不是没见过。” 林望舒直接捧着他的脸严刑逼供:“你不说的话,我可就生气了,不要让我使出我的手段!” 陆殿卿苦笑,只好承认道:“她告诉我你和叶均秋单独一起吃饭了,我当时心里不好受。” 林望舒一听,当时就无语了:“这个人怎么这样摆弄是非?我明明和一群同学去吃饭!” 陆殿卿便握住她的手,道:“不能只怪别人,也怪我自己想多了,当时我感觉到自己身体可能出问题了,本来心里就不舒服,加上这个,就多想了,其实当时我确实挺蠢的,犯傻了。” 林望舒叹了声:“你说你,何必呢,你就是太端着了,如果你那么不喜欢,以至于别人随便说一句你都在意,那你告诉我,我可以少和他接触。” 一时想起来:“上次吃饭,你还非叫上他!陆殿卿,我这辈子没见过像你这么装的人!” 陆殿卿却道:“我也是想着本来没什么,我不至于不相信你,犯不着。再说你们现在是同学,也不可能非要因为这个疏远了。” 林望舒揽着他,软声道:“可那只是我同学啊,同学再好也只是同学,而你是我的爱人,我的爱人不喜欢,那我就和他远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陆殿卿听这话,微怔,之后低头端详着她,神情动容。 他看了她半响,低声说:“林望舒——” 林望舒挑眉:“嗯?” 陆殿卿:“原来你这么会说话。” 他温柔地望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你就多说几句可以吗?” 林望舒一下子笑起来:“就这么多了,全都挤出来了,再多可是没有了。” 陆殿卿专注地望着她,低声道:“你不应该多哄我几句吗?” 林望舒的笑便慢慢收敛了,她觉得陆殿卿此时的眸底有了异样的热度。 她脸上逐渐发烫:“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干嘛还要人哄着……” 陆殿卿:“可我还想听。” 他声音变得沙哑起来:“我确实因为这个心情不好,也有些在意,今天你还和他说笑了,我在上面看着,心里也有点酸。” 说着,他低首,在她柔软的目光中,俯下去,轻轻亲上了她的眼皮。 他的亲很轻很淡,却滚烫异常。 他在她耳边道:“你哄哄我,我就不会在意了。” 林望舒呼吸也有些乱了,她盯着他薄薄的唇,轮廓深刻的脸上,那唇薄到有些过分大家精致。 她伸出胳膊来,软软地勾住他的脖子,仰脸:“你要我怎么哄你?说来听听。” 因为被亲过的缘故,她的唇娇艳欲滴,她的双眸也仿佛含着一汪水。 陆殿卿喉结滚动,眸底浓烈的情绪骤然搅动。 林望舒软软地靠在陆殿卿身上,随意地那么把玩着。 陆殿卿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让她不要乱来。 可是林望舒偏要。 陆殿卿也没办法,微微克制着,随她了。 林望舒得寸进尺,一个翻身,趴在他胸膛上,捧住他的脸打量。 她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好看。 额间覆上的薄汗以及线条利落的喉结,让他看上去很迷人,当然还有唇,薄薄的唇。 她知道,只要她含住,轻轻一吸,他温淡克制的外表就会龟裂。 她想着,人活一辈子,要想明白,一个男人不可能十全十美,她家公公陆崇礼那样的,怎么看怎么都不错了,她婆婆还不是得埋怨几句不够贴心。 关键是抓大放小,生气的时候多想想他的好。 陆殿卿除了闷了一些,太爱端着了,其实总体还是很不错,扣掉三分,那不是还有九十七分吗? 林望舒想到这里,满足地呼了口气。 她再次想起这个事,还是觉得好笑:“你竟然上了冒箐箐的当,怪不得你这么恼她。” 陆殿卿显然不想和她探讨这个话题,他抬起手,温热的掌心落在她后腰上。 林望舒将下巴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喃喃地道:“你当时是不是特别难过……到底有多难过,说来听听。” 陆殿卿不说话,就那么垂着眼睛看她。 她下巴靠在他胸膛上,这么说话的时候,那下巴便浅浅地磕碰着他。 林望舒:“说嘛,我想听,说出来让我高兴下。” 陆殿卿按住她后腰的手用了几分力气:“你就想看我笑话。” 林望舒:“对,我就想看你笑话,谁让你不早告诉我!” 陆殿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出来显得我特别小心眼。” 林望舒哑然失笑,俯首下来:“你本来不就很小心眼吗?” 陆殿卿轻动了下,鼻子恰好蹭过她的脸颊,他低声说:“你之前和人夸我还说我胸怀宽广。” 林望舒怔了下,之后无奈地倒在他身上,笑得不行了。 陆殿卿磨牙,不高兴地道:“有那么好笑吗?” 林望舒叹息:“我只是没想到,这都多久了,你的陈年醋坛子竟然一直慢慢酿着,竟然把叶均秋看在眼里了。” 陆殿卿便想起那一天,风雪中的那一天,他疲惫地回到家,多少已经意识到自己心理上出现问题导致身体的问题,只是又不敢确切,他急迫地想找到她,想确认下。 结果却听说了那个消息。 其实不怪别人刻意挑拨,是他自己先忐忑了。 在他最压抑的时候,当讨论起出国的时候,他会有一些阴暗念头,甚至想着带她远离所有的一切,让她熟悉的人只有自己,什么都要依赖着自己,她的生命里只有自己,让她百分之百都是自己的。 很傻,也很疯。 只不过这些念头是一闪而逝,他明白不可能,他的理智会将这一切都压下。 这也是为什么他怎么都不愿意和她提起。 林望舒躺在那里,笑盈盈地道:“反正以后有什么事你要告诉我,你如果不说,自己却瞎想,那我就——” 她说到这里,磨牙。 陆殿卿凝视着她的笑,轻声问:“你就如何?” 林望舒笑摸了摸他的耳朵,威胁道:“反正我可不是讲理的人,我今天已经领悟出一个绝招!你如果给我瞎想,那我就去你们单位,说你生活作风有问题,大吵大闹,要求你们单位给我主持公道!” 这年头,妻子跑去单位闹的,单位肯定得管,最后影响不好,灰头土脸,前途无望。 陆殿卿默了好一会,才抬起手,轻拍了下她的背,淡淡地道:“这个方法是挺好,就是实现起来有些技术难度。” 林望舒:“怎么?你觉得我不敢吗?” 陆殿卿看着她:“非常不巧,我们办公室几个同事都是男的,我平时接触女同志也不多,你就算闹也没处可以闹。” 林望舒:“……” 第131章 第 131 章 第131章初露头角 陈六芽的事到底是不是冒箐箐举报的,谁也说不上来,但是陈六芽对冒箐箐的愤恨却是不减。 哪怕不是冒箐箐干的,她也对冒箐箐充满了不屑。 她是已经结婚的,虽然冒箐箐不会看上自己爱人,但她其实早就看不惯冒箐箐的行为,特别是冒箐箐竟然仿佛瞄上了陆殿卿后,那更是让她不屑。 讨厌勾搭别人男人的女人,这是一个已婚女人的天性。 陈六芽心里存着气恼,对于冒箐箐的事自然是很乐意散播,除了她勾搭陆殿卿那个事,大家不好往外传免得带累女生的名声。其它的,统统给她散播下,特别是她抄袭丘吉尔的事,那更是添油加醋,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 偏偏这个时候,《北京晚报》还提起来这次的北大演讲赛,甚至还把冒箐箐的事当做一个奇闻轶事拿来说了。 这年头,大家集体荣誉感非常重,她这么做,简直是丢了北大的人,更是丢了物理系的人,所以大家提起冒箐箐来就反感,觉得耻辱。 至于冒箐箐,羞于继续住在这个宿舍里,直接找了系管老师,换了别的宿舍。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宿舍里大家伙刚从图书馆回来,大家全都绷着脸,没有人想多看她一眼,也没有人想和她说话。 冒等等旁若无人地收拾着。 这么收拾着的时候,胡杨起身去拿茶缸子,却无意中碰到了旁边桌子上的一沓资料,那些资料便从牛皮纸中掉出来了。 虽然大家现在不太愉快,不过胡杨还是下意识道:“对不住了。” 她记得这个牛皮袋子是冒箐箐的宝贝,经常自己在床上拿出来看,当下就顺手帮她收起来。 冒箦篝:“别碰!“ 说着,赶紧抢过去,自己收拾好,放进了牛皮袋上。 旁边胡杨倒是怔了下,和其它几个女生面面相觑。 等冒箐箐收拾东西走了,大家聚在一起,小声说话。 陈六芽:“她那是什么资料,那么神秘?” 胡杨还愣着:“我看着,像是陆崇礼先生的各种新闻资料……” 大家听着,茫然:“什么意思?” 胡杨:“有陆崇礼先生的发言,也有采访,还有生平简介,我大概扫了一眼是这样的……” 她也有点懵,觉得无法理解。 苏方红纳闷:“她想勾搭望舒的爱人,所以收集了人家公公的资料?她好像之前经常抱着看看,我还以为是她私底下收集的什么学习资料呢,我还说这个人太藏私,好东西不给我们看!” 胡杨和陈六芽都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苏方红,这孩子其实学习还行,就是别的事上,脑子一向比较直接简单。 陈六芽皱眉,叹了口气:“这种人到底想什么呢!” 苏方红却忍不住又道:“难道她不是想勾搭望舒的爱人,而是想做望舒的婆婆?” 胡杨噗地一声笑起来:“有想法!” 不过她笑过后,突然记起来:“哎呀,我想起来了,最初望舒怀孕,她公公来过一次,当时就在我们食堂门口。冒箐箐看到了还说,望舒公公年轻时候肯定非常俊逸,而且一看做事就很有魄力!之后望舒公公直接给望舒安排了房子住,她对那房子挺羡慕的!” 陈六芽也想起来了:“当时陆先生来我们学校演讲,她打扮了好半天!那个时候,望舒爱人还在国外,她见都没见过!” 苏方红都听呆了:“可是,可是,陆先生都五十多了吧……比我爹年纪还大……” 她爹生她早,现在也就四十岁稍微出头,她听着这话感觉有点懵。 陈六芽叹道:“这个真不好说,其实陆崇礼先生也就五十多岁,各方面都很得体的样子……乍看估计有人甚至以为他四十五六岁?再说人家要风度有风度,要才华有才华,要地位有地位……” 她这一说,大家都不说话了,实在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她们无法理解。 陈六芽到底年纪大,想法多,她又琢磨了一番:“可是我看着那天她那样子,对望舒爱人,确实是有那个意思啊!女人的眼神骗不了人。” 胡杨却猛地一拍桌子:“有了,我破案了!她肯定是先对陆先生有了敬仰之心,但陆先生年纪大了,她的一片心思只能付诸东流,再说人家陆先生那种地位,这个年纪怎么也不可能有别的想法了,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之后望舒爱人出现了,这就是她理想中的标准爱人了,符合一切条件,只除了望舒的存在有点碍眼,所以她想扫平一切障碍,只为了得到望舒的爱人。” 陈六芽仔细回想着:“可当时望舒被举报的时候,望舒爱人还在国外没回来……她那个时候举报望舒是什么心思?” 胡杨一听,也茫然了。 苏方红琢磨着:“其实我觉得陆先生那年纪,只能当爹了吧?人家别说儿子儿媳妇,孙子都有了!一般人还能有什么想法?她可能就想有个陆先生那种爹,她不是从小没爹吗?” 陈六芽无奈地道:“也有可能,但这也太奇怪了,她脑子怎么长的?她觉得这个世上的事,什么都顺着她的心思来?” 她就算有些阅历,但这种事,已经不是她能想明白的。 最后大家纷纷表示不去想了,毕竟她们琢磨不透冒箐箐,实在不懂这个人。 胡杨:“这件事我们还是别和望舒说了,不然估计她也膈应。” 陈六芽:“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反正这个人已经搬走了,望舒不会遇到她了,和我们也没关系了。” 而在之后,便传来消息,说是冒箐箐和一直追求她的一个社会人士在一起了,那人约莫三十五六岁,丧偶,不过家里有点背景,愿意一力帮她承担一切,冒箐箐毫不犹豫地嫁了,同时从北大办理了退学。 再之后,据说就想办法联系着要出国了。 前后也不过是一个月时间罢了。 林望舒最近一切顺利,前些天还去吃了国宴,风风光光的,她的学习也在有条不紊地进步,总之一切顺畅,至于冒箐箐这个人,她都快忘记了。 她把这个说给陆殿卿,陆殿卿道:“那不是挺好的,随她怎么飞黄腾达,至少不在你们系里,不然我还得担心她给你下绊子。” 林望舒:“她嫁的那个好像也有点背景,你认识吗?” 说着,她介绍了下情况。 陆殿卿略有些意外:“这个人我好像知道,他妻子前几年得病去世了,有个孩子,他父亲是我父亲一位朋友的属下,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林望舒:“世界真小,不过随她去吧,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打交道了。 这几天,因为说好了要多在家陪着她,陆殿卿确实每天都会早早下班。 但是她发现,他其实在陪着孩子和她后,晚上需要加班来处理一些事情。 看着他这样,她也有些愧疚,想着自己为了学习占用了很多精力,对于孩子和他到底是有些忽略了。 于是这一段,她也尽量腾出精力来,偶尔会自己动手给他熬鸡汤,也给孩子做一些简单的羹食。 而这种努力,陆殿卿自然感觉到了,他显然也喜欢,于是夫妻之间,好像比之前更多了几分亲密。 家庭占据了一些精力,学习上也不敢太放松,她一直尝试着啃下傍轴黎曼几何光学这块硬骨头,开始尝试着对强激光束在折射率非均匀分布介质中的自聚焦传输进行模拟。 如果没有那些计算机程序,这些对于林望舒来说,自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实验环境,基础理论,都将是她的短板,这些必须是她达到研究生那个层次后,她可能接触到的。 但是现在,她有了这样的助力,一切都仿佛变得简单起来,这就像是她突然得到一辆越野车,拿着地图,可以直奔终点! 这一切让她激动起来,她感觉曙光就在前方,东方的太阳将喷薄而出! 那一天,她甚至忍不住再次找陆殿卿确认:“如果我利用这些程序作出什么成果,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和那位叶同志协商下?” 陆殿卿见她这样,道:“对方并不介意,不过如果你这么在意,那我会设法联系他,再次找他确认。” 林望舒:“一定要问问,我感觉,我现在做出的这些数据,可以写一篇论文了,我应该能写一篇论文,但是这些真的都是基于他这些程序模拟试验的结果,如果没有他的这些程序基础,我很难做出来,所以必须找他商量下。” 席铭教授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她也没办法了,但是这一位,她必须问清楚。 结果第二天,陆殿卿从单位回来,直接告诉她:“我打通了他们学校的电话,辗转找到了他,他说如果这些程序能对你的研究有帮助,他无条件将这些送给你了,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他并不需要、也不想他的名字被提起。” 对方的话语当然没有那么丰富,实际上是简洁到需要陆殿卿去领悟,不过好在陆殿卿觉得,自己还是能领悟到的。 林望舒惊讶;“什么意思?我如果写一篇论文,写上他的名字,他还不愿意?” 陆殿卿:“天才的大脑构造就和我们不一样。” 林望舒想了想,恍然:“可能对于天才来说,俗名就是累赘和麻烦。” 陆殿卿其实多少能猜到原因,不过事关别人的隐私,他也就没解释,只是简单地道:“可能吧。” 不管怎么样,因为陆殿卿的话,林望舒不再有心理负担,她可以随意用这些程序来构造,来假想,来模拟,一遍遍地尝试着,来得到自己所要的结果。 最后,当她终于从那些几百次的模拟中,渐渐地模拟出了最接近黎曼几何光学真相的结果时,她整理了下,拿着去找了胡教授。 当初她只是简单的写了一些研究成果,投给了胡教授,胡教授视若无睹。 那个时候的她,根本没有胆量出现在胡教授面前,也根本不敢将那些结论说给胡教授,对于那个时候的她,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她没底气。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席铭教授的地图,有了天才留学生的程序助力,她终于可以有一个合理的方式,通过合理的途径,将那个接近真理的结论给论证出来了。 至少,在外人眼里,一切都是能说得通的。 林望舒找上胡教授,是那天上光学科,她觉得为了避免同学们以后的震惊,她必须让这一切看上去“更随意更合理”。 也是恰好了,胡教授再次提起了光束在非线性介质中稳态传输的问题,并且其中和当年席铭教授的观点向左。 她当即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胡教授,你刚才提出的这个试验,有没有考虑到入射光场的强度,还有更重要的振幅分布斜率?这些因素是不是也会对自聚焦产生影响?” 胡教授疑惑地看向林望舒,之后道:“入射光场的强度自然是试验中的一个变化因素,不过振幅分布的斜率目前试验条件无法达到,并不在考虑范畴,这也是我们目前的局限性。” 林望舒:“胡教授,我看过国外一些关于黎曼几何光学的论文,振幅分布的斜率不同,会直接影响到折射率,从而导致不均匀分布,这样自聚焦将变得更容易,我们是不是考虑用模拟的方式来构建黎曼光学几何模型,通过这个办法,来对强激光束在非均匀介质中的传输进行模拟计算?” 胡教授:“林同学,你的想法是好的,不过这需要构建一整套的几何光学模型,还需要将光束传输的几何和波动光学特征统一在同一个建模中,这个就算国外的最前沿的研究,也做不到。” 周围不少同学都看过来,大家窃窃私语。 胡教授笑容里带了鼓励:“不过林同学能提起这些观点,值得表扬,如果将来有条件,我们完全可以实现你所说的。” 林望舒便没再说话,重新坐回了座位。 下课后,好几个同学全都凑过来了,大家也是好奇:“林同学,振幅分布的斜率对自聚焦产生影响这些,你是从哪里的论文看到的?” 还有人直接请教:“林同学,你的林氏宝典信息那么齐全,你是不是对国外一些前沿的科研成果也比较了解,有什么好的渠道能看到国外的科研资料吗?” 当然有人更直白简单:“林同学,你刚才和胡教授说的这些,我没太听明白,给我们再讲讲呗!” 胡杨叹息:“望舒越来越牛了,她说的,我感觉我已经需要动用所有的脑细胞努力去理解了。” 苏方红:“我也觉得,望舒现在水平比我们高出一大截了。” 林望舒没多说什么,对于国外论文资料的咨询,她也没什么好方法,不过提到了自己目前手头的一些国外资料,表示可以分享下,几个同学便有些激动,感激不尽。 林望舒看着胡教授已经走出了花廊拐弯处,心里有些急,她可不想错过这次,便赶紧追胡教授去了。 等追上胡教授,叫住,胡教授一看是她,笑了:“林同学,你刚才的想法确实非常好,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交流。” 林望舒:“胡教授,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想找你请教,估计得耽误你一点时间。” 胡教授看了看表:“我还得给数学系上公共课,也就十分钟时间。” 林望舒一听:“行,胡教授,那我们就简单说下。” 胡教授:“好,是有什么事?” 林望舒当即拿出来自己最近整理的模拟结果,那都是自己一遍遍模拟过后,记录下来,并整理出结论,上面还用红笔做了许多笔记,标注出了重点。 胡教授疑惑地拿过来她的笔记,开始的时候,只是眼睛随意扫过,之后,眉眼便凝重起来,他扶了扶眼镜,翻开笔记,仔细地看。 林望舒小声解释说:“胡教授,你看,这是我在我家计算机上做的模拟建模,在这个建模中,随意指定截面上任意一个光场振幅位相分布后,就可以得出光束在介质中的传输变化情况,这里面主要针对强激光束的,对其在非均匀分布这种介质中自聚焦的传输过程进行了模拟。” 胡教授聚精会神地看着,看了一番后,才说:“这里面为什么没有引入像差的影响?” 林望舒忙解释道:“这个是从基本方程出发,用自然演绎的方式来做出自聚焦结果,所以这里面会存在非线性引起的像差效应。” 胡教授愣了一会,看着林望舒。 林望舒提醒:“这样更能和现实的实验结果相符合吧?” 胡教授恍然:“对,对。” 说着,他有些急迫地继续往下看,翻了一眼,再翻一页,之后又往前翻。 他翻着看了一番,又问了林望舒几个问题,林望舒到底是准备充足,自然对答如流。 胡教授:“林同学,你跟着我去一趟我办公室,我们好好聊聊,不,你那个程序,你能给我好好讲讲吗?我听着实在有意思,你这个想法太好了。” 他现在在物理计算中,还在用手摇计算机,林望舒所说的这些对他来说很陌生,他不懂现代计算机。 但是,到底是科学修养极高的老教授,他几乎是瞬间意识到林望舒这些模拟计算的价值。 林望舒听到胡教授的话,只觉得,一颗心终究落了地。 她其实智商并不低,还算是一个有些聪明的人,但是她也明白,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天分特别特别高的人。 她要想在以最短的时间来将席铭先生的那些理论在这个世间推出,并让世人接受,并推动国家激光相关产业的发展,其实很难。 那不是她的能力轻松就能做到的,或者说,也不是任何人能随便做到的。 但是命运将她推到了这个风口浪尖上,她终究足够幸运,如有神助一般,她走了捷径。 高考是捷径,让她进入北大接触到这些风云际会的科学大家;席铭先生的成果是捷径,让她可以直奔主题放弃一切弯路;天才留学生的程序也是捷径,让她省却一些繁琐事半功倍。 这三个要素组合在一起,她终究接触到了这个科学殿堂的塔尖,并可以用手指去触摸了。 当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些模拟实验被胡教授看在眼里的时候,她的机会,终于冲她招 第132章 第 132 章 第132章助手 那一天,数学系没等到胡教授的那一节课,后来数学系的班长特意跑过去问,发现胡教授正在和林望舒激烈地探讨一个问题,讨论得脸红脖子粗。 这事传出来,物理系的也都惊讶得不轻,当然更好奇。 于是他们很快就知道,光学科,林望舒直接免考了。 大家一听,震惊不已,羡慕不已! 要知道,谁都知道胡教授的课不好熬,考试题目也特别难,如果不小心应对,很容易就挂科了! 就是这样的胡教授,人人都得说是北大脊梁骨的胡教授,竟然直接给林望舒免考了! 这个时候,没有人猜测林望舒靠着什么关系走了什么捷径,大家只有好奇和佩服的份。 林望舒一下子成了物理系的香饽饽,好几个都问起来,胡杨她们更是惊讶,林望舒便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现在胡教授给我做了一些指点,我打算按照胡教授的指点继续做模拟实验,并改善一下建模方式。”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也许今年,她就能顺利写出她人生中第一篇论文,来阐述计算程序模拟激光束的自聚焦传输特性。 几个同学听了,越发震惊,在她的感觉里,林望舒确实比她们勤奋用功,但是现在,简直是如有神助了。 陈六芽:“望舒,你现在学计算机学得这么好了?” 林望舒:“不光是计算机程序,还结合了一些其它方面的经验,也是运气好。不过总体来说,以后我们的物理研究,肯定离不开计算机,大家无论是在国内做科研还是出国,学好计算机都是基本功,就像我们现在会写字那么简单。” 大家听着,深以为然。 其实大家伙最近都在去计算机系旁听他们的课程,不过因为没有太多目的性,又因为课程和自己本专业的一些课程冲突,难免有一搭没一搭的,现在,大家突然觉得,还是应该更上心了。 匆忙回到家后,陆殿卿还没回来,赵姐和小冯正在给两个孩子洗澡,在庭院里放了一个大洋瓷盆,两个孩子在那里玩水。 已经半岁的孩子,小胳膊小腿儿都有劲儿了,在水里欢快地踢腾着。 她一进家,陆执葵看到了她,高兴得挥舞着小拳头,发出“阿咿呀咿呀”的声音,两只眼睛晶亮。 她便笑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光学研究终于迈出了第一步,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是至少她看到了将来的路子,原本压在心里的石头不那么沉甸甸了。 她会觉得,自己还可以是自己,家人还可以是家人,她可以为自己活,为家里人活,当然也为自己的孩子活。 她走过去,蹲在那里,逗着小娃儿玩,看两只娃儿全都冲着自己挥舞小手,小腿儿还踢腾着,水花四溅,两个小娃儿仿佛才发现了这么好玩的,稚嫩的小嗓子发出欢快的笑声,两个人一起用小脚丫踢水玩。 旁边小赵忙说:“不能踢,不能踢,再踢没水了,咱还得洗澡呢!” 两个小娃儿却越发调皮,像是听懂人话一样,兄弟两个越发踢腾起来。 正陪着孩子玩儿,陆殿卿回家了,他提着公文包,进来后,看到林望舒也弄得满脸是水,正逗着两个小娃儿玩,两个小娃儿更是笑得欢快,稚嫩的笑声院子外就能听到。 他也就笑了:“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林望舒:“心情好,一切顺利,没什么事了,今天休息!” 陆殿卿:“嗯?” 林望舒笑望向他:“我今天取得了一个大进展!” 林望舒这天干脆没学习,于是陆殿卿也不工作了,两个人难得有时间,晚上陪着孩子玩儿,一起喂了孩子吃饭,一直到睡觉时候,才抱给赵姐和小冯,让她们带着去睡觉。 晚上躺在床上,林望舒兴高采烈地把自己的成果说给陆殿卿听,她是欢快的,凑在陆殿卿耳边,兴奋地说:“我觉得我迈出去了第一步!我要成功了!” 陆殿卿的视线含笑望着她:“你以前的理想还是有钱有吃有喝,现在突然变这么高尚了……” 林望舒哼哼:“你的爱人如此高尚,潜心研究科学,你不应该与有荣焉吗?” 陆殿卿抬手,帮她顺了下头发,低声说:“是挺好的。” 林望舒便一个翻身,趴在他身上,低头捧着他的脸,打量了一番:“你不喜欢是吗?” 陆殿卿安静地注视着她:“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你太辛苦了,如果你把科学研究当做一个目标,我能帮你的有限。有时候看你辛苦,我希望我能帮你。” 林望舒笑了,她将脸埋在他肩窝里,软声道:“你现在也帮了我很多啊。” 她趴在他身上,就这么望着下方那个躺着的男人。 “这辈子,我觉得我得到了很多幸运,这些幸运,大部分是你送给我的。” 如果没有陆殿卿,她觉得她一定是另一个模样。 他用他家族百年的积累蕴养出的恢弘来包容着她,给她足够的底气,去拼打这一切。 这几天,她正好埋首在图书馆里写论文,经过胡教授的指点,她的傍轴黎曼几何光学模型已经初具雏形了。 胡教授给自己提的那几个建议,也启发了她,她觉得自己再多做一些模拟实验,试图找出其中的关键,应该就能着手写论文了。 有了胡教授的协助和指点,她现在对自己即将产出的这个成果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只是目前她的结论更多依赖于那份计算机程序的计算,她还需要自己解密其中的方程计算过程,所以还需要学习高等微积分的内容,需要学会自己熟练地运用高阶导数公式熟练求解,还要学会自己构建离散空间分布点。 她之前学过微积分,但是实际应用中,发现还是不够,依然存在一些短板,现在只能是需要什么补哪一块,慢慢来。 这天,林望舒正埋头在heregasian光束中,这个需要用惠更斯-菲涅尔衍射积分来推导,这又是她的一个空白区。 其实本来因为那套计算程序的助力,这些她不需要自己进行推导了,但是如果她要写论文,不可能直接说程序实现,还是要自己把这些过程计算出来。 不需要太艰难,有了开头有了结尾,她只需要给出路径而已,这个必须自己做。 正埋头苦干,叶均秋过来了。 她其实正遇到了硬骨头,赶紧自己没思路了,山穷水尽了,看到叶均秋,也就起身,示意他出去。 叶均秋跟着林望舒过去旁边走廊里。 林望舒:“找我?” 叶均秋:“刚才遇到了李红柱,他提了一包粽子,说是他妈包的,想拿过来给你尝尝,不过没遇到你,正在外面等着。” 林望舒上次见到李红柱还是很久前了:“他最近怎么样?” 叶均秋:“挺好的,他现在据说表现很优秀,各方面都很好,还入党了。” 林望舒:“那真不错。” 当下两个人出了图书馆,果然李红柱等在外面,见到林望舒,倒是有些拘谨,上前到:“小林老师,这个粽子是咸蛋黄粽子,和咱们平时吃的不太一样,给你尝尝。” 林望舒也就接过来:“谢谢你,麻烦向你妈转达我的谢意。” 以前林望舒喊李红柱妈为姐,那是因为她是李红柱老师,但是现在,两个人都是同一届的,也只差了四岁,她不好意思占李红柱这个便宜了。 李红柱:“好,小林老师,我会给我妈说。” 他看上去有些木讷本分,和以前竟然截然不同。 林望舒抬手看了看表:“都快到中午了,一起吃个饭吧。” 李红柱忙道:“小林老师,不用了。” 林望舒:“正好我想请教下你们最近在学什么,互相交流下嘛。” 李红柱:“那好……” 叶均秋见此:“我算了,我还有事。” 林望舒怔了下,也就点头:“那我和红柱去吃饭。” 李红柱见此,本说想走,林望舒:“别跑,我正想问你几个问题。” 李红柱只好道:“行。” 当下到了长征食堂,林望舒简单问了问李红柱几个问题。 李红柱去了清华后,其实是去的电子工程系,不过最近,转学了半导体物理。 林望舒疑惑:“为什么?电子工程那不是挺好的?” 电子工程对应的是计算机,好好的学什么半导体物理? 李红柱叹了口气:“我是电子工程下面无线电的,我们专业就是一个图像信息处理的,这个以后再怎么努力,也和诺贝尔没关系了。” 林望舒怔怔地看着李红柱,足足呆了三秒。 李红柱:“所以我也想转学物理系,结果被我们系主任拦住了,他们说我们系也有一个专业叫半导体物理的,和物理也沾边,我想了想,就学了这个。” 林望舒深吸了口气,她有些无奈,也有些愧疚。 她和李红柱不太熟悉,唯一的交道就是那次偷东西事件了,所以对他学了什么,她从来没太关注过。 现在才知道,这孩子把自己的路都走哪儿去了? 这其实倒是也不能怪他,这年头,信息不通,大家平时能接触的就是报纸报刊,报刊上都是科学家,李政道,杨振宁,陈景瑞精神,所以大家伙崇尚的这种科学家,闷头苦干。 很多学子梦想中的生活是在煤油灯下苦熬,每天只吃一个冷馒头,然后一朝成名天下知。 可问题是,国内基础不行啊,先别说诺贝尔那种没影的事,就说以后就业,八十年代末,中国的半导体国有企业一个个苟延残喘半死不活的,工作都是大问题,没几天估计不是下岗就是发不出工资了! 她努力压下心里的无奈,看着李红柱:“那你现在呢,学得挺好的吧?” 李红柱叹了口气,有些沮丧:“我们半导体物理,这一届就我一个学生。” 林望舒顿时不想说什么了。 李红柱有些沮丧:“我上了这么长时间才知道,我们大二分专业的时候,别的专业不要的,才调到我们专业,现在倒是有几个学弟学妹了,将来也不知道怎么样,反正好好学习先熬着吧。” 林望舒:“你们学校,还能换专业吗?” 李红柱摇头:“估计不行了。” 林望舒:“那就好好干,慢慢熬着,熬出来后,去国外读博士,你这个行业,国内企业估计暂时起不来,英雄无用武之地,但是可以去硅谷,美国硅谷欢迎你这种人才。” 李红柱显然不懂:“去硅谷?” 林望舒便大致给李红柱解释了下:“先别想那么多,踏实学,先本科毕业,是出国换专业,还是读完了博士去硅谷,或者干脆你就踏实研究你的半导体当研究员,这些以后慢慢考虑。” 李红柱点头:“好。” 林望舒现在对李红柱一下子有了责任心,这孩子学了几个月就考上了清华,脑袋肯定好使,不能就这么耽误着,于是开始给他讲半导体将来的发展,未来的潜力。 李红柱倒是听得认真,最后他总结道:“就是说,是未来可以长足发展的好行业,但是接下来十年,在中国,没戏。” 林望舒咳了声:“大概齐这意思吧……不过我们可以踏实下来,好好学,将来总能报效祖国,没准也能捞一个诺贝尔呢。” 当下继续聊,林望舒到底见识广,给他介绍各种专业:“二十年前,我们的国家把三个专业定为了科学技术发展远景规划,我们不得不佩服我们领导人的卓越远见,那三个专业到现在依然不过时。” 李红柱忙问:“什么?” 林望舒:“原子能,自动控制,计算技术。” 说着,林望舒开始给大家介绍这三个专业的未来,当然也介绍班半导体物理,介绍完这些,又给他介绍李政道,介绍杨振宁,介绍华人科学家,倒是把李红柱听得津津有味,佩服不已。 最后提到了林望舒最近研究的,林望舒也提起来自己的难题,谁知道李红柱一听:“小林老师,这个我最近才学过,我懂。” 林望舒:“真的?” 当下忙详细地问了问,李红柱说起这些来,一改刚才的寡言,竟然说得头头是道。 林望舒听呆了,当即道:“李红柱,最近你们功课忙不忙?” 李红柱很老实地道:“还行,学有余力,所以我没事也看看别专业的课。” 林望舒当即道:“那你帮小林老师干点活可以吗?” 李红柱:“当然没问题,要做什么?” 林望舒:“先吃饭,吃完饭,我们详细说!” 一顿饭下来,林望舒算是得了一个助力。 李红柱的微积分水平未必有多牛,但是至少学得还可以,能帮自己干不少活,关键这个人也知根知底,不怕惹出什么事来。 吃完饭,林望舒详细地给他讲了目前自己的需求,李红柱皱着眉头,仔细听了一番,把那些待解的方程式拿走,慢慢研究去了。 她自己则是打算径自回家,不过她东西还在图书馆,便要过去图书馆拿东西。 谁知道刚回去,就见陆殿卿站在图书馆旁边,安静地等着。 林望舒惊讶:“你怎么来了?” 陆殿卿看到她,眸光便柔软起来:“也没什么,今天想着来接你,谁知道你恰好又不在。” 林望舒:“我去长征食堂了!” 陆殿卿:“猜也是……” 林望舒好笑,故意道:“我和一个男的共用了午餐!” 陆殿卿挑眉,看了她一眼,没接话茬。 林望舒:“你不问问吗?你不是天下第一小心眼吗!” 陆殿卿面无表情:“陈爱国?李红柱?” 林望舒:“?” 陆殿卿了然,接过来她手里的粽子:“回家吧。” 林望舒:“喂,你怎么猜的?” 李红柱就没进校门,他肯定不可能看到。 陆殿卿淡声道:“这还需要猜吗?” 第133章 第133章 第133章端午 林望舒看他那一脸淡定的样子,很有些不服气:“错了!是叶均秋,这是他家的粽子,特意送给我的!” 陆殿卿无动于衷地提着粽子。 林望舒叹:“你现在进化了,从一阶微分方程进化成了三阶微分方程!” 从一眼看透到很需要推导计算。 陆殿卿不赞同地看她一眼:“是不是我不小心眼。你就不太舒服?“ 林望舒:“都不像你了嘛。” 陆殿卿很没办法地道:“行吧,我承认,你竟然和叶均秋一起吃饭,我酸死了,一点不喜欢他。” 林望舒便笑起来:“你看你看,这么小心眼!不过我正式告诉你,你猜错了,不是他!” 陆殿卿好笑地看着她:“你幼稚不幼稚?” 林望舒却兴致勃勃地道:“今天李红柱来找我,来给我送粽子,他妈妈包的,说是蛋黄馅的。我就趁机和他一起吃饭,聊了聊,我发现他微积分学得不错,打算让他帮我个忙,帮我推导一些数据,这样我就省了麻烦了。不管了,反正我现在是挟恩图报,就这样了!” 陆殿卿笑:“挟恩图报,真不错。” 林望舒想起来,看着他:“你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 陆殿卿:“今天天津的朋友让人送了两筐天津银鱼,据说这是他们的特产。明天端午,我想着今天有时间送过去白纸坊一筐,我还准备了一点别的,本来想着我们过去一趟。不过现在时间可能来不及了。” 林望舒:“嗯?“ 陆殿卿解释道:“今天父亲过来看孩子,应该会和我们一起吃饭,他难得有时间和我们一起吃饭,肯定要准备下。” 上次和陆崇礼一起吃饭好像还是林望舒高考后的那次过年… 林望舒:“也对,那这样吧,等会我把东西给我爸妈送过去,你在家和田姐一起做饭吧。” 陆殿卿颔首:“好,找一辆板车,拉过去。有两盒粽子是上面发的,好像很不错,你拿过去给爸妈尝尝,他们肯定不缺粽子,不过这个好歹吃个稀罕。” 回到家,林望舒先去陪了一会孩子,田姐叫了一辆板车,陆殿卿将那一筐银鱼放上去,又在银鱼上面放了冰,旁边的竹筐里放了半袋子天津金丝小枣,两盒上面发的粽子,还有一些别的端午礼,满满当当足足半个小板车。 他装好了后才道:“看着挺沉的,我和你一起过去吧,时间可能来得及。” 林望舒:“不用了,你在家带着田姐一起做饭,把那个银鱼做了,做银鱼羹,熬得烂一点,我们自己能吃,也能给孩子吃,那个挺有营养的。” 陆殿卿嘱咐说:“那你自己去,到了后记得给大哥说,银鱼趁新鲜赶紧做了,不然天热容易坏。” 林望舒:“知道啦!” 当下林望舒骑着自行车,跟着板车过去了娘家,把那筐银鱼和其它东西都交待给大哥,又过去看了看自己小外甥,肖爱红奶水好,孩子养得白胖,看着就讨人喜。 她看着这小外甥,难免有些感慨,这在上辈子是一个没能活下来的孩子,这辈子到底是不一样了。 关彧馨给她准备了一网兜的东西:“粽子是你哥单位包的,好几个口味,甜咸口都有,还有玫瑰卤,这个是稀罕东西,你哥自己做的,回去蘸粽子吃,这个过去可是皇宫里才有的,可别不当回事。” 林望舒:“这个蘸着粽子肯定好吃。” 关彧馨:“你公公今晚过去吃饭,你贤惠点,做点好吃的,别装傻充愣不干活。” 林望舒听着“装傻充愣”四个字也是无奈,她叹道:“知道了……不过陆殿卿正做饭呢,估计等我回去他已经做好了。” 关彧馨叹:“我女婿就是好。” 林望舒回去时候,陆崇礼已经到了,正在逗着小孩子玩儿。 孩子四个多月,现在能翻身了,趴在那里的时候,已经知道用两只胳膊撑着身体抬起来四处看了。 两个孩子长得好,白净,肉嘟嘟的,陆执葵眼睛乌溜溜,机灵淘气,陆守倞却像陆殿卿,肤色也更偏白一些。 陆崇礼自然是把孩子疼到了心坎里,恨不得看到孩子就抱着,隔一段就让人来拍了照片,说是要传真过去给香港的云菂,孩子吃的用的,他但凡哪里看了不满意,就是要买好的,至于各种好玩的玩具,更是买了一堆。 国内没有的就托人国外买,什么好就买什么,反正单位经常去国外的属下多的是,他不用张口就有人排队要帮忙买,现在整个单位都知道他宠孙子没够。 林望舒走进院子时,就见陆崇礼抱着陆执葵去够瓜架子上的丝瓜,那丝瓜才长出一点小青脑袋来,陆执葵看着那小瓜儿,手舞足蹈,还在陆崇礼怀里踢腾着两只小腿儿,陆崇礼差点抱都抱不住。 陆崇礼长手温柔地攥住陆执葵的小脚丫,笑呵呵的,对孩子的疼爱溢于言表,完全没了往日的淡泊,怎么看怎么就是一个宠溺孙子的长辈了。 陆崇礼看到林望舒,温声笑道:“小林,你父母可好?” 林望舒笑着道:“父亲,我父母都挺好的,这不是还特意让我带了玫瑰卤,等会我们用这个蘸粽子吃。” 陆崇礼倒是记得这个:“上次吃这个,还是好几年前了,观海现在倒是样样能上手了。” 说话间,陆殿卿从厨房过来了,厨房热,他额头已经覆了一层汗,说是饭已经做好了,可以准备吃了。 林望舒见此,也帮着收拾,独留了陆崇礼在那里继续逗着两个孩子玩儿。 略收拾过后,饭菜上桌了,田姐几个习惯自己吃,不过林望舒还是把各样粽子都给她们分了,又把玫瑰卤给了一些,让她们尝尝鲜。 那玫瑰卤是特意做来自家人吃的,自然用心,用糖腌的玫瑰花,腌出来质地晶莹,柔红芳香,用粽子来蘸着吃,别有一番味道。 就连陆崇礼都赞道:“这个味道,不输北海的仿膳。” 林望舒笑道:“自己吃,到底用心,也舍得用好料。” 外面卖的,除非价格卖得特别昂贵,不然一般的肯定不舍得花那心思,都是大差不差的,哪能买到好的呢,这就是一分钱一分货的东西。 一时田姐又端来了银鱼羹,那银鱼洁白如玉,腹内不见任何杂物,也没有半点鱼腥味,正好熬了银鱼羹,大人吃一些,还可以腾出来喂两个孩子。 陆崇礼喜欢两个孩子,便亲自拿了小瓷勺来喂了一些,他喂起孩子非常耐心,陆执葵调皮,边吃边淘气,他也不慌不忙的,温声哄着。 一家人这么吃过饭,林望舒拿了一个玻璃罐,取了一些玫瑰卤来,想着陆崇礼喜欢,那就让他带一些。 虽说他们机关食堂做得饭菜好,但吃多了也会腻,带一些玫瑰卤,随便吃什么的时候蘸着,倒也不错。 回去厅中,正好听到陆殿卿在和陆崇礼说话,却是讨论孩子的养育问题,父子两个显然意见向左。 陆殿卿的意思是,犯不着总是给孩子买玩具,他们并不缺,如果太过纵容,只怕养成骄奢的性子,应该从小让他们知道简朴的道理。 谁知道陆崇礼却直接将他一军:“你小时候要买玩具,难道我没给你买吗?” 陆殿卿顿住,没想到陆崇礼给他讲这种道理。 林望舒见此,便进去把玫瑰卤给了陆崇礼,想着这个话茬算是过去了。 谁知道陆殿卿却想起来什么似的,道:“父亲,我记得我三岁便能读书,四岁已经舞文弄墨,在爷爷身边时,我只喜欢字画,从来不玩那些玩具,怎么可能主动要买玩具?” 陆崇礼一个眼神过去:“三岁的事,你确定你记得?” 陆殿卿神态恭敬,不过却坚持道:“我觉得自己记得,我记事早。” 陆崇礼直接加码:“三个月的事,你记得吗?” 陆殿卿不说话了,他确实没办法和父亲探讨他三个月时的事。 陆崇礼翻起来旧账:“你小时候爱吃奶汁烤芦笋,芦笋是美国原装进口的方听罐头,你穿的衣服和小皮鞋都是你舅舅们从香港寄过来的,你的婴儿车是你太爷爷专门找昔日宫廷能匠订做的。” 他淡淡地反问:“所以我现在只是给孩子买几件玩具,你竟然觉得他们会养成骄奢的性子?你自己简朴过吗?” 陆殿卿哑然。 林望舒听到这个,忍不住道:“殿卿,养孩子的事,当然是父亲更懂了,这就是经验!你既然不懂,当然要听父亲的,有时候,你也别总太自以为是,其实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陆崇礼显然对林望舒的话很满意,笑着道:“他一定看了很多书,以为自己深谙养儿之道,其实纸上得来终觉浅。” 林望舒轻哼一声:“对,还做了笔记,但我看全都是一些奇怪的道理,放到现实中一窍不通!他还定期给田姐她们开会传道授业解惑,我要是田姐她们早受不了了!” 陆殿卿眸光淡淡地扫过林望舒,很有些警告的意味。 林望舒却是不怕,继续道:“你不要看我了,你要多向父亲学习,这才是经验!好歹父亲把你养大,还把你养得这么完后,陆崇礼微怔,挑眉,看了她一眼。 很无奈,很不想说什么的样子。 陆殿卿见此,唇角翘起,也就不说了。 林望舒也是愣了下,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以陆殿卿优秀来证明陆崇礼养育孩子的成功,所以她这是在夸谁? 她和谁一个阵营的? 陆崇礼吃过晚饭后,又抱着孩子玩了一会,这才准备离开。 陆殿卿正喂着孩子,见这个,便将勺子递给了林望舒:“你先喂着,我送送父亲,很快就回来。” 林望舒知道他们父子估计有工作要说,便接过来勺子。 当下陆殿卿跟着陆崇礼出去,陆崇礼说了几件单位的事,之后才道:“最近小林学校是有什么事吗?” 陆殿卿知道父亲提的是演讲赛的事,便道:“只是小事而已,已经解决了。” 陆崇礼便也不提了,只是提醒道:“你也这么大了,做事有个分寸。” 陆殿卿:“我知道。” 陆崇礼又问:“端午节,你怎么没过去白纸坊?” 他说白纸坊,自然是特指林望舒娘家。 陆殿卿解释道:“本来打算去的,不过时间紧,又想着两周前才去过,就让望舒送了一些吃的过去,我和田姐在家做饭。” 他是打算去学校找林望舒然后一起过去,不过没找到,耽误了时间,回来后已经不早了。 陆崇礼又道:“其实晚上我们随便吃点就可以了,但是小林父母那里的礼数你应该尽到。明天你再过去一趟吧,带着两个孩子,过年过节,你再忙也应该走一趟,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陆殿卿略顿了下,道:“好。不过明天单位——” 陆崇礼:“明天换别人吧。” 他声音变得温和起来:“人生在世,不是只有工作,你既然结婚生子,这些都要付出精力和时间,不可能像以前那样。” 陆殿卿有些意外,这种话从兢兢业业工作的陆崇礼口中说出,感觉就很不对。 陆崇礼看出了儿子的心思:“我以前的许多想法不一定是对的,当然你的想法也未必全是对的,不同时期当然有不同的想法,我们都可以慢慢调整。” 陆殿卿看向父亲,默了下,才低声道:“父亲,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谢谢你能接纳我的想法。” 陆崇礼便不再提,又说起工作的事来,差不多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前面车子停在那里,司机已经恭敬地站在车旁等着。 峨眉月掩映在高高翘起的屋脊暗影中,他停下脚步,望向儿子:“说起来,你也幸亏找了小林这样的。” 陆殿卿安静地等着下一句。 陆崇礼叹了声:“你这么闷,多亏小林开朗大方,不然你们这日子怕不是天天闹气。” 对此,陆殿卿有些无辜:“父亲,我们这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 陆崇礼淡淡地道:“可能小林比较让着你。” 陆殿卿无奈说实话:“我觉得我还是比较让着她的。” 陆崇礼:“你不应该让着吗?” 陆殿卿顿时觉得自己错了,他为什么要讨论这个话题? 陆崇礼看他的样子,难得安慰了一句:“也没什么,让着让着就习惯了。” 送走了父亲,回到房间,林望舒却已经喂好了孩子,和田姐一起抱着孩子去洗澡了。 天热了,小孩身上容易出汗,他们也喜欢上了洗澡,每次洗澡都要踢腾着玩水。 陆殿卿便站在那里看林望舒和小赵一起逗着孩子玩。 差不多洗完了,他也就上前,将小胖娃儿直接从水里掐着胳膊提起来,小胖娃儿显然不甘心,踢腾着小胖腿儿抗议。 陆殿卿看着小婴儿虎生生的小样子,温声道:“该睡觉了。” 于是夫妻两个一起将两个孩子抱出来,放在旁边矮榻上,用大浴巾给孩子擦了身体,又抹上了痱子粉。 洗过澡的小娃儿身上清爽,白嫩胖乎,陆执葵调皮,竟然坏心眼地用小腿儿去踢陆守倞的小肚子,陆守倞也有点不服气,便也踢陆执葵,很快两个孩子扭打起来了,咿呀呀地,流着口水,使劲地攥着小拳头。 林望舒赶紧上前分开,分开后陆执葵的四爪还在那里挥舞踢腾。 陆殿卿忙把陆执葵接过来:“你抱着守倞,我来抱他。” 陆执葵劲儿大,又调皮,抱在怀里活蹦乱跳像泥鳅,根本抓不住。 林望舒抱着陆守倞,叹道:“这个时候还是安分的孩子好!” 陆殿卿淡淡地瞥她一眼:“我就说守倞比较乖,像我。” 林望舒顿时不想搭理他了。 当下和陆殿卿一人一个把孩子抱给了小赵和冯姐,让她们带着睡觉。 两个孩子晚上还要吃一顿奶,也要换尿布,特别是天热了,喝水吃奶多,尿布也尿得勤快,晚上都是要起好几次的。 也幸亏不用自己带,不然白天没精神,工作都要受影响。 夫妻两个终于可以得清净,林望舒叹了声:“养孩子真辛苦,幸好我们有人帮忙,幸好你已经结扎了!” 所以要么有钱可以雇到合适称心的保姆,要么父母帮衬,不然活得会很艰难,这么小的小娃儿,送去托儿所也不舍得,当然了,大一些倒是可以。 于是随口问:“你们单位幼儿园一般多大能送过去?” 陆殿卿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给她讲:“一般三岁就可以送,但是如果条件困难,也可以更早送。我们距离幼儿园远,如果送幼儿园,那就得全托住校了,孩子太小,肯定不合适。” 他们单位很多同事要驻外,孩子实在是没法管的,只能寄宿到幼儿园,偶尔间同事一起吃饭也会听到他们说起来,陆殿卿大概知道情况。 家里妈妈在的还好,两三岁送幼儿园的,周日能回家,但是父母都不在的,只能一直住在幼儿园里。 晚上经常一群孩子一起哭,哇哇地哭,孩子之间也会互相欺负,上次同事孩子带的糖果都被人抢光了,衣服也被撕了一个口子。 最让人难受的是,很多同事驻外,孩子是见不到父母的,有时候一个家长回国接孩子,一群孩子冲过去叫爸爸。 林望舒听着:“还能全托,一口气送出去,不用接过来?真不错!” 陆殿卿蹙眉:“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想把我儿子送到幼儿园去?” 林望舒一怔,惊讶地看着陆殿卿:“瞎想什么,我就问问!” 陆殿卿很不苟同的样子:“没有就好,如果你忙,我可以多陪着他们,但是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能同意把他们这么小送幼儿园。” 他一脸坚决的样子,林望舒莫名:“知道了……我也没说要送啊……” 陆殿卿又想起今天陆崇礼说的话:“今天父亲把我教育了一番。” 林望舒幸灾乐祸:“活该,我看你就是欠教育!” 陆殿卿对于林望舒的落井下石却丝毫没有反应,反而道:“我觉得父亲好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林望舒侧躺着,好奇:“是吗?怎么不一样?” 陆殿卿:“对工作对家庭的想法不太一样了。” 林望舒笑道:“我知道为什么!” 陆殿卿:“嗯?” 林望舒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因为当爷爷了!有娃万事足!” 陆殿卿略想了想,竟然觉得格外有道理。 一时他想起陆崇礼说的,才道:“今天父亲提醒我,还是应该过去爸妈那里一趟,明天我陪你过去吧。他带了几条黄鳝来,我让田姐养在北屋缸里了,明天正好带过去给爸妈。” 林望舒:“好!” 这个时候,好像是黄鳝最嫩的时候,过去让大哥料理了,那自然最好吃了。 第134章 第 134 章 第134章照片 第二天,陆殿卿陪着林望舒过去了白纸坊娘家,带着两个孩子。 黄鳝交待给林观海让他做,林观海一看就大赞:“一条得有小两斤,这可是难得!” 这么大的黄鳝,他围着灶十几年也就见过那么一两次,一时都有些舍不得下手了。 不过到底是做了,拿了薄刀片划了鳝丝鳝背,鳝背用大蒜来清炒,炒出来后,一筷子放嘴里,入口除了腴脆鲜嫩,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芬芳泥土气息,至于鳝头则拿来烧了吃,烧出来味美耐嚼,只吃得一家子赞不绝口。 林望舒私底下对陆殿卿说:“父亲哪儿弄来的,要是再来几条就好了!” 陆殿卿一本正经地道:“好,我去和他说,就说你想吃,让他再要几条。” 林望舒马上抬手偷偷掐他大腿:“你存心的!” 林望舒的行径马上引来了全家怀疑的目光。 她顿时一个心虚。 陆殿卿神色如常,该斟酒斟酒,该吃菜吃菜,抬头迎着关彧馨怀疑的目光,他温声道:“妈,怎么了?” 关彧馨咳了声,忙道:“没事没事,我可能眼花了,吃菜吃菜。” 旁边林听轩淡淡地收回目光,心想果然还是不结婚的好。 以前陆殿卿这个人也挺傲的,现在还不是被他妹管得死死的,所以男人哪,没事干嘛结婚? 吃完饭,一家子说闲话,陆家兄弟两个和林观海家孩子差不多大,关彧馨干脆在床上铺了凉席,让三个娃儿在炕上随便爬,每个孩子都穿着红色小肚兜,肚兜是关彧馨亲手做的,三个小胖娃娃一起爬,看着自然喜庆,把一家子逗得不轻。 陆殿卿带了相机,给三个小娃儿拍了好几张照片,一家子也都各自合影了,拍了全家福,倒是高兴得很。 说话间,关彧馨提起来:“你们昨天带来的粽子是大会堂的厨子包的,稀罕,我拿了两个给你舅舅尝尝。” 林望舒:“应该的,我带来的糕点,妈你带一盒过去,最近太忙了,都没时间过去看。” 时问道:“最近珠清怎么样?” 她也是太忙了,又要顾孩子,又要顾学习,最近又迷上电脑,哪有功夫操心对门,只是偶尔在胡同碰到,大约知道她脸色不太好,但也懒得细问。 关彧馨:“能怎么着,这不是没孩子嘛,为了这个整天吵,她那婆婆开始的时候还伺候着,说是指望她下蛋,现在一直没动静,就闹起来了,让她去医院治病。” 林望舒蹙眉:“也不一定是她的问题,兴许是雷正德的问题呢!” 其实她现在很怀疑这个,事实上她重生前,已经有点怀疑了,不过没证据,再说这辈子和她没关系的事了,她也懒得操心。 关彧馨:“谁知道呢,这个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可怜珠清,我看最近明面上穿金戴银,瘦得厉害,这都是被折腾的啊!” 一时又冷笑了下:“不过珠清这孩子也是硬倔,我瞧着她日子分明过得不好,她却撑着,前几天还带了一大堆东西过来给你舅舅,说她在雷家多好多好……” 林望舒便道:“她自己觉得好就行。” 当下也就不再提了,一家子围着孩子看,又说起最近林听轩的师傅要写一本书,让林听轩帮着收集资料。 关彧馨眉开眼笑:“就你哥这样的,竟然也和文化沾边了,做梦都没想到啊!” 从白纸坊娘家出来,林望舒和陆殿卿随口说着话,一时想起来:“我妈还偷偷问我,说昨天不是来过,今天怎么又来了,还怕出什么事了呢。” 陆殿卿想起父亲说的:“我们应该提前订好时间,就算忙一些,也该过来一趟,不然这样反而让长辈担心。” 林望舒:“也没什么,反正平时也都走动。” 说话间,陆殿卿便看到陆执葵正把小拳头放在嘴巴里,啃得口水直流,他忙帮他拿出来,毕竟在外面胡乱摸过许多地方,不敢让他这么吃,怕不卫生。 一时问道:“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去学校?” 林望舒:“嗯,你呢?” 陆殿卿:“我今天不去单位了,请假了。” 林望舒:“请了一天,我以为你只请了半天呢。” 陆殿卿笑了:“反正今天旷工,不去了,我陪你去学校吧,回头你学习的话,我带着孩子正好到处逛逛。” 林望舒:“能行吗,回头他们还得吃奶还得换尿布的,麻烦着呢!” 小孩儿小,带出来很不方便,这些事很让人头疼。 陆殿卿指了指小竹车下面的包:“看,该带的我都让田姐准备了。” 林望舒一见,这才放心了:“行,那一起过去吧,那天本来还说你要帮我拍照片呢,结果也没拍!” 陆殿卿笑着哄道:“今天带了相机,不是正好给你拍吗?” 他低头看着小竹车里的孩子:“正好也给孩子拍,在未名湖给两个孩子拍,也挺有意义的。” 林望舒有些遗憾地小声道:“可是我今天穿得不够好看。” 不像那天的波西米亚那么抢眼。 陆殿卿看了眼,她今天穿的是浅蓝真丝布拉吉,下面搭配白色坡跟小凉鞋,素净清爽,却又有一股恬静的艳。 他唇角翘起,眸光温柔:“这样也挺好看的,反正你穿什么都好看。” 动听的话总是让人喜欢,林望舒便笑了,抿唇道:“那我们过去吧,今天天好,正好带着孩子逛逛。” 陆殿卿低声道:“嗯。” 两个人带着孩子,坐上了公交车,虽然一路上倒车有些麻烦,不过好在两个人管两个孩子,倒也能顾得过来。 公交车上,售票员一看带孩子的就喊着大家伙让座,两个孩子很少坐公交车,上来后也是稀罕,趴在陆殿卿肩头,拼命地抬着小脑袋往外看,四只眼睛睁得晶亮,东看看西看看,眼睛都不够瞧了。 林望舒看着他们这样儿,也是忍不住笑:“我们太忙了,其实应该抽时间多带他们出来玩。” 陆殿卿用大手轻轻拢着陆执葵调皮的小胖手,免得他去抓其它乘客的衣服,听到这个,温声道:“现在大一些,天气暖和,确实应该多带出来了,周日带他们去北海玩。” 林望舒:“那我们都腾出时间来,周日不要加班,也不要在家做别的,就专门陪孩子。” 陆殿卿听到这话,显然是不太相信的样子:“你确定你有时间?” 林望舒很有自信地道:“我以后有的是时间,不会很忙了!” 她说这个,心里倒是有底的,这次她做出来的流体模型,得到了胡教授的认可,她看到了曙光,以后慢慢地往前爬,总是能爬过去。 不是那么着急了,觉得自己可以更多时间顾顾家庭。 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确实应该多花心思来照顾陪伴了。 陆殿卿挽唇,笑道:“好,一言为定,谁做不到谁是小狗。” 林望舒略靠近了他,低声说:“也许下周你就开始汪汪叫了。” 陆殿卿瞥她一眼,抬手捏了下她的手指以示警告。 林望舒便笑起来,正好陆执葵不知道看到什么,突然挥舞着小胖手,兴奋地发出“咿呀呀呀”的声音。 林望舒将陆执葵抱过来在怀里:“乖宝宝,妈妈抱着你。” 软乎乎的小娃儿,抱在怀里那感觉真不一样,喜欢得很。 两个人这么抱着娃,说着话,旁边早就有其它乘客看过来,陆殿卿和林望舒打扮时髦,长得模样又一等一,抱着一对惹人喜欢的白胖双胞胎,自然不少人羡慕。 一家四口终于到了北大西门,先过去林望舒宿舍,找了热水来给孩子沏奶,把两个孩子喂饱了,各自解决了下尿尿问题,这才带过去未名湖边,陆殿卿给娘仨拍照片。 因为上次英语演讲赛的事,陆殿卿一战成名,竟然不少学生认识他,都看过来。 陆殿卿见此,趁机请人帮忙拍了几张全家福。 一家四口,男的俊朗儒雅,女的清艳动人,一对双胞胎又是那么软糯可人,在这湖光山色间,看得人眼前一亮,一时路过的学子,全都忍不住看几眼,还有人上前搭讪,竟然是要请教陆殿卿一些国际形势问题。 陆殿卿便也随口和大家聊了几句,北大虽多才子,但他眼界开阔,又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三言两语间,越发让人敬佩,一时竟然围了好几个。 不过看时候不早了,也就找了借口赶紧离开,过去南门的时候,正好经过三角地,林望舒便给陆殿卿介绍:“这就是三角地了,你看,上次英语演讲赛的照片也在,上面还有你呢。” 陆殿卿果然看到了自己,竟然有一张他的侧面照,他当时微微抿着唇,正看着观众席方向,脸上寡淡,没什么表情。 林望舒叹息:“随便一拍就挺好看的,我已经听到好几个经过的夸你了,反正说你好看,你才貌双全大才子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 陆殿卿扛着孩子在肩头,随口问:“怎么没你的?” 林望舒:“我,有啊,有人给我拍了一张我穿波西米亚——-” 她一看,这才发现果然没了。 她在那张画报上四处找,没找到。 陆殿卿的视线落在一处,那里很明显有一张照片被撕走了,上面还残留了一些被胶水粘着的白色痕迹。 他问:“原来在这里?” 林望舒一时无言:“怎么会有这种人,给我撕走了?我的照片啊!” 陆殿卿蹙眉。 林望舒叹了声:“那张照片我还觉得挺好看的呢,还说回头画报不挂了,把那照片给我,竟然被人偷走了!” 陆殿卿神情不豫:“我们去派出所报个案,让他们查。” 林望舒诧异:“什么?” 陆殿卿:“这个偷你照片的不知道是什么居心,说不定不怀好意,当然得去查。” 林望舒疑惑地看向他,他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她只好反过来劝他:“算了算了,就一张照片,不一定哪天偷的,这怎么可能查出来!” 陆殿卿定定地看着那处被撕走的痕迹,磨牙道:“这种比偷钱偷物还要可恶。” 林望舒:“查不出来的吧,别折腾了,再说我看孩子累了,先看看吃点东西,就得回家了,孩子得睡觉。” 或许是想到孩子,陆殿卿神情柔软了,不过还是道:“以后不要让他们拍你照片,就算拍了,也不要到处乱贴。” 林望舒还能说什么,自然只好哄着:“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 陆殿卿抬手,直接将自己那张照片也撕下来,之后吐了口气:“先去吃饭吧。” 被偷了照片这事,陈六芽她们知道,差点笑得不行了。 胡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就说你那身波西米亚好看,个性独立又张扬耀眼,当时男男女女都看呆了,我还说放三角地肯定不少人看,没想到人家直接给你偷走了!” 苏方红喃喃地道:“没想到我们学校还有这种人,简直是丢人现眼!” 陈六芽叹:“我估计望舒爱人肯定不高兴。” 林望舒:“他都气死了,说是要去公安局报案!” 陈六芽顿时也想笑了,看得出来,林望舒爱人对林望舒可是宠得很,只要是林望舒的事,他都很上心。 她爱人知道自己妻子的照片被人偷走,不一定落到什么人手里做什么,估计脸都要绿了。 大家笑归笑,但是谁也没想到,陆殿卿真去报案了,先去了公安局立案,之后去了学校人保组,用的理由是“有人利用学生照片图谋不轨”,并且号称丢了两三张照片。 林望舒听了,这才明白那天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撕下来。 如果调查丢了一张照片的,人人都知道是丢了自己的,难免引人猜想,甚至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现在号称丢了两三张,有男有女,那至少不会让人往桃色方面想了。 不过调查来调查去,当然没什么结果了,倒是起到了震慑作用,估计一段时间内,没人敢在三角地抠照片了。 不得不说,李红柱在数学上还是有些天分的,也不过一周时间,他就来找了林望舒,谈起自己在惠更斯-菲涅尔衍射积分的推导过程:“我请教了我们系的教授,也去问了数学教授,沿着小林老师的思路,这么推导出来的。” 林望舒这几天一直在研究heregasian光束,现在听李红柱终于推导出来了,便拿来对了对,他的推理过程足足二十多页,两个人干脆在那里研究了一番。 最后林望舒感叹:“可以,这样就够了。” 其实她的推理过程不需要太精准,她只需要能自圆其说,来解释她最后的结论就行了,至少不至于在一群顶级大科学家面前露出底层知识不足的马脚。 李红柱见林望舒这么说,也松了口气:“小林老师,我现在也想好好研究这个,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要告诉我,我们一起研究。” 林望舒:“你现在的半导体物理,说实话,一时半会,在国内是没什么用武之地了,怎么也得想想别的路子,英语好好学,学好了,去美国硅谷施展才华。要想报效国家,可以,等你硅谷混十年八年的,出了头,到时候再回来回报国家也一样。” 她叹了声:“你想钻研一块学问,想学有所成,想为国家争光,这个能理解,但有时候,我们也得看,我们是不是有这个土壤。” 李红柱无奈:“小林老师,这几天我也找别人打听了打听,你说的有道理,其实别的不说,光看我们专业就那几个人,我就明白了。现在我是想着,专业内容我肯定还是得踏实学,但是学有余力,再学点别的,就是暂时不知道学什么。” 林望舒:“先把英语学好吧,你需要什么英语资料,我来帮你找。不是明年就是后年,国内就要放开托福考试,考了托福就可以申请国外的学校,而且我听说,国外的物理学家李政道先生,现在要设立一个李政道奖学金,来帮助国内高校的物理方向大学生申请美国学校,类似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我们都可以关注着。” 李红柱听着,有些恍惚,忙点头:“好,那,那我关注着这方面。” 林望舒:“你可以关注下,三大力学和普通物理学,这几个科目应该是重点。” 事实上,李政道先生的项目就是考这几门,到时候会在各大高校的物理系组织考试选拔,而各大高校都会进行适当培训来应对这个考试。 第一次当然是最容易的,各高校还没反应过来,也没有培训机制,如果这个时候有所准备,那就很容易被选中了。 李政道先生的这个项目是独立于美国各大名校招生计划外的,也不需要考托福什么的,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捷径。 李红柱忙道:“好,小林老师,我明白,我好好学这几样!” 告别了李红柱后,林望舒便匆忙离开图书馆,打算回家去,她还需要计算机上的一些程序数据,现在万事俱备,她可以开始着手写她的论文了。 等论文写好了后,她先请胡教授过目,然后去《中国科学》杂志投稿,《中国科学》的英文名叫《stiasica》,之前停了,现在已经复刊五六年了,《stiasica》的论文是被sci收录的。 而sci是从全球上万种期刊中选出来的有价值期刊,涉及基础学科诸多领域,能进入sci的刊物就叫做sci论文。 一旦能在《stiasica》发表论文,她就算是勉强混到了激光研究的入场券了。 想到这里,她脚步便快了,她想着赶紧回家,准备撰写自己的论文了。 谁知道一出图书馆,恰好遇到了系里几个同学,其中一个是叶均秋。 打了招呼后,其它都过去图书馆了,只有叶均秋蹙着眉:“小林老师,你的照片被人偷了?” 林望舒倒是不太在意:“对,不过都过去了,反正找也找不回来,就这么着吧。” 她已经找学生会要了照片底片自己留着,如果需要,那就自己再去洗一张了。 叶均秋却有些耿耿于怀的样子:“小林师公找了人保组?有什么线索吗?” 林望舒:“当然没有,这哪能查出来,不过是敲山震虎罢了。” 至少对方不至于用自己照片做什么非法勾当了。 叶均秋眉头紧皱:“估计是认识的人。” 林望舒却是对此不太感兴趣,她也不是太想和叶均秋探讨这个问题。 她可以感觉到,虽然陆殿卿看上去不太在意了,但实际还是有点酸的。 所以她也想着和叶均秋稍微保持距离,当下笑着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在意这个。” 她觉得,就算遇到什么龌龊的人,那也没办法,人家偷拍照片偷洗照片也一样,挡不住。 于是她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叶均秋其实本来还有话要说,现在看着她那匆忙的样子,张了张口,没说出来。 他静默地站在那里,低头皱眉想了很久。 第135章 第 135 章 第135章 期末考试快要到了,图书馆资源更加紧张,普通自习室也根本抢不到位置了,好在林望舒已经放弃了和学校自习室较劲,每天回家学习,一边复习几门功课,一边捋自己的论文。 她的同学一个个都在为了考试紧张,有的想争取考高分,有的在害怕挂科,她倒是轻松许多,光学她是免考的,其它几门课平时并不敢松懈,自然比别人多几分把握。 不过她日子也不好过,最近天热得厉害,虽然四合院房子有前廊,又有香椿树遮荫,但依然热得难受,林望舒每天都要冲好几次澡,孩子更是热得起痱子了。 冯姐用香油熬了紫草做成紫草膏来给孩子抹,才慢慢地把痱子消去,可天闷热,孩子娇嫩的小屁股还是容易洇。 陆殿卿自然心疼孩子,便订了一些冰,每天送冰工人送来,放在房间中,让风扇吹着冰,这样能散散凉气,才算稍微好一些。 这天,两个孩子在门前树底下由保姆陪着玩,林望舒在书房里继续奋战自己的论文。 正写着,就听到外面动静,从窗户往外一看,竟然是庄助理来了。 她有些惊讶,忙出去迎。 庄助理看到她,笑着说:“小林同志,好久不见了,今天家里方便吗?估计得打扰下了。” 林望舒:“怎么了?父亲有什么事?” 庄助理这才道:“上次陆先生过来,说是今年天气太热,孩子热得受不了。” 林望舒无奈,叹道:“是,今年好像比往年都热,殿卿已经订了冰,每天都送,让用风扇对着冰吹,这样好多了。” 不过当然了,现在只是给孩子用,她和陆殿卿继续闷热闷热的,闷得什么心情都没了,学习效率也非常低。 庄助理笑着说:“先生给你们想办法弄了空调,我现在已经把工人带来了,这就给你们安装上。” 林望舒诧异:“什么?空调?” 庄助理颔首,肯定地道:“早个天我们计宁一 林望舒确实非常惊讶。 她大概知道,中国虽然一直生产空调,但是空调是作为特殊用品给特殊部门用的,比如军队和大型科研机构等部门,那些部门的一些特殊设施需要降温,才可以用空调。 这两年一些冰箱空调厂可能陆续研发出来民用的,但数量稀缺,也不是随便能弄到的,这都不是钱的问题了。 庄助理看着林望舒惊讶的样子,笑道:“林同志,这就是当爷爷的心,我跟在陆先生身边也有四五年了,从他当了爷爷后,我就发现我不认识他了。” 林望舒也忍不住笑了:“那就麻烦了,帮我们安装上。” 庄助理点头,这才出去,招呼着工人停下板车。 林望舒也打开门出去看,就见两辆板车,板车上各自放着一些纸箱子,旁边都用塑料泡沫保护着。 她纳闷:“这空调怎么还分两个板车?” 要知道,现在应该还没有分体式空调,在分体式空调前,老式空调应该是窗式的,就那么吊在窗户上方,所以按说是一个板车拉着。 庄助理解释道:“陆先生给你们弄了两台空调,你们用一个,孩子用一个。” 林望舒深吸口气,一时简直是恨不得给陆崇礼跪下。 这公公太好了,这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吗? 以后,公公和陆殿卿有什么争执,她不需要思考,毫不犹豫选择和公公一伙了! 这时候,田姐几个也抱着孩子出来瞧稀罕,庄助理指挥着工人往里面搬,又和林望舒商量着装窗户的什么位置。 林望舒让田姐赶紧把西瓜冰起来,回头工人装完了后,让人家吃口凉西瓜。 正忙乎着,就听外面声音:“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把道给堵上了。” 林望舒听着,是关珠清的声音,便出去看,就见关珠清正领着一个拉板车的往这边来,那板车上却是整整一板车的冰。 这板车自然是过不去了。 关珠清看到林望舒,便笑了下:“姐,这两辆板车是你家的啊,我还说怎么回事呢,堵这儿了。” 林望舒好久没见关珠清了,也就笑了下:“那我赶紧让他们挪挪。” 这一两年,大家关系不咸不淡的,不过彼此过自己日子,倒是也没什么矛盾。 庄助理正好出来,忙道:“这个好办。” 当下便喊着那板爷:“劳你驾,咱们先往里面靠靠,让人过去。” 板爷忙过来了,拉着板车,先让路。 这边挪腾着,关珠清就随口和林望舒说话:“姐,你最近是不是特别忙,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林望舒:“是,学校的学习忙,不过最近天太热了,学校我也懒得去,在家里学的时候多。” 关珠清:“是啊,天太热了!刚才我们过去要了一车的冰,这大夏天的,还是得多要冰,不然我可受不了,也幸亏正德做外贸的,前几天弄到了一台电风扇,现在我们屋里也有自己的风扇用了,用风扇吹着冰,那感觉才好一些!” 林望舒看着那边板车,盯着别擦到旁边的墙,听到这话,随口道:“我们也热得够呛。” 关珠清视线扫过林望舒,见林望舒额头流下的汗,叹了声:“姐,你们还是得再要一台风扇,你们需要的话,我让正德帮忙给你们弄一台。” 林望舒有些意外,含蓄地道:“不用了,万一需要什么,我们自己想办法就是了。小雷现在发展挺好的?” 关珠清听到“小雷”,略怔了下,不过还是道:“是不错,他现在在单位干得好,提拔了,工资高了,听说以后单位改革,做这个还有提成,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反正三不五时有人往家里塞东西,好东西吃都吃不完!” 一时又道:“你们孩子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让他帮忙弄,他和海关也熟。” 林望舒听着这个,诧异地看过去。 心想这分明是来显摆的,不免好笑,自己不找她显摆,她竟然找自己显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当下也就故意道:“那倒是不用,孩子用的一些东西,都不用我们操心,你也知道,他们单位三不五时都是国外回来的,奶奶又在香港,爷爷奶奶都疼孩子,很多东西我买了他们也嫌不好,都是他们买。” 她一提孩子,关珠清顿时有些哑了。 这显然是关珠清的心病。 她深吸了口气,便顿时没了显摆的心情,抬腿就要进家门,谁知道这个时候,恰好庄助理招呼着拆纸箱子。 她眼睛看到那拆下来的箱子,有些奇怪,便随口问:“姐,你们这是拉的什么?” 林望舒和庄助理一起将那些纸箱子和泡沫收集到一旁,她擦了擦汗,笑望向关珠清:“天太热,孩子都热得起痱子了,父亲竟然想办法买到了空调,正要给我们安装上。” 关珠清一听这话,目光唰地一下落在那板车上:“空调?” 林望舒:“对……可能就是有点费电,不过孩子应该不至于太受罪了,不然总起痱子,看着挺心疼的。” 关珠清那脸就变了,她眼神复杂地瞧了陆家院子,只看到保姆抱着孩子瞧热闹,看不到里面。 她讪讪地笑了:“那真是好,空调,听说不好弄到呢,这可是紧缺货。” 旁边庄助理听到这话,看了一眼关珠清,笑着说:“也还好,我们这不是弄了两台嘛!这都不是事!天这么热,为了孩子能舒坦,为了林同志能好好学习,我们必须安装空调,而且必须两台!” 林望舒听这话,差点想笑。 庄助理是人精,估计看出来了,故意这么说的。 即使再过一些年,空调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依然是奢侈货,更别说现在了,如果买空调能排队,那估计能从新街口排到西直门。 对此她确实特别满足,能有空调用,这比古代当皇帝都幸福,封建社会那些皇帝大官也不是没有活生生热死的! 当下便笑着道:“有了空调,今年可算是能过一个舒坦凉爽的夏天了。” 关珠清讪讪的:“那肯定的,那肯定的。” 林望舒带着田姐收拾好家里,清理出来窗户,庄助理带着两个工人安装,很快两台空调全都装好了,都紧紧地顶着窗户。 安装的是春兰窗式空调器,这种老式的空调不同于后来的分体空调,噪音会比较大,运行起来轰隆轰隆的不过,那又怎么样,有噪音就噪音,习惯了就好,最关键的是凉爽了舒坦了。 庄助理和工人一起打开空调,在轰隆轰隆的声音中,阵阵清凉的风吹起来,房间里立马变得不一样了,和外面炎热的世界截然不同起来。 林望舒深吸口气:“有空调真是太舒坦了!” 庄助理经过这两年,和她也算比较熟了,听到这话,忍不住笑说:“这都是爷爷对孙子的爱,林同志其实你是沾光了!” 林望舒也笑起来:“没想到我沾孩子光了。” 说话间,林望舒让田姐把西瓜切了,分给工人们吃,又给大家端来绿豆汤喝,工人和板爷都有,大家伙自然高兴,一叠声地感激,那两个安装工人还趁机说起这空调用起来注意什么什么的。 等大家伙都走了,田姐过去收拾院子里纸箱子,出去扔垃圾后,回来笑着说:“刚才遇上对门了,对门还探头呢,我随口聊了几句,瞧把她们羡慕的!” 田姐现在也恨不得晚上陪着孩子睡,这样也能享受空调了。 林望舒:“也别太高兴了,这空调也得有电才行,没电了什么都白搭。” 这么一想,家里的冰还是得每天订着,以防万一,而且夏天的一些吃的,也得用冰。 家里保姆也都欢天喜地的,毕竟大热天的,晚上看孩子也不容易,孩子热,她们也心疼,时不时就得给孩子翻身什么的,免得被汗浸着。 现在好了,空调房间里凉丝丝的,大人孩子都不用受罪了。 开了空调,林望舒逗着孩子玩了一会,就让小赵和沈姐哄着睡觉了,田姐本来单独住另一屋,现在也在那里打地铺,这样她也能享受一下空调的凉爽了,晚上还能帮把手。 把保姆孩子都安置妥当了,林望舒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把自己的电脑和论文资料全都搬过来卧室,卧室里有空调,她以后就赖在卧室了。 正搬着,陆殿卿回来了。 刚进来的他,额上覆着汗,显然也是热,这大夏天的,谁不觉得热呢。 林望舒笑得眉飞色舞:“有空调了!有空调了!” 说着,高兴地扑过去,就要抱住陆殿卿。 不过待走近了,又皱皱鼻子躲着:“你身上有汗,赶紧去洗澡,不然不抱你!” 陆殿卿有些无辜无奈:“你自己出汗的时候怎么不说?” 话虽这么说,不过他还是赶紧洗澡去了。 洗完澡后,清清爽爽的,两个人一起收拾了书本资料,把自己平时要用的全都搬到了卧室里,最后就连电脑和电脑桌也都想办法安置在卧室了。 忙完这些,林望舒长出了一口气,懒散而舒服地躺在床上,叹道:“这个夏天,只要有电,我就住在这屋里了,谁也别想让我到处跑!” 马上期末,考完结束了,放暑假,她可以不用到处跑了,在家陪陪孩子,写写论文,学习功课,想想就觉得美。 陆殿卿将苹果电脑安置利索,才道:“如果没电,你估计又要气得蹦起来了。” 林望舒懒洋洋躺着:“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嘛……” 陆殿卿看她那样,忍不住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孩子呢?” 林望舒:“已经睡了,你回来这么晚,当然看不到孩子了。” 她打量着陆殿卿。 洗过澡的他,清爽干净,偏偏他还穿了那件黑色软绸睡衣。 从她的角度看,清绝的下颌线条实在是好看,黑色丝缎的柔软光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感。 第一次看他这么穿的时候,她便惊艳。 她就那么歪着脑袋,看着他的侧脸,看他薄薄的唇都变得那么柔软可口。 陆殿卿本要继续收拾,一个抬首,恰好迎上她的视线,四目相对,凉爽的空气仿佛有了几分温度。 他琥珀色眸子变得分为柔和。 当下低声道:“今天不学习了?” 林望舒抿着唇,视线不曾从他身上挪开:“突然有点饿了……” 陆殿卿:“想吃什么?” 林望舒笑得有点淘:“想吃什么都有吗?” 陆殿卿懂她意思,眸光便变得深邃起来。 视线交缠间,屋子里的空气也变得柔软甜蜜起来。 陆殿卿声音很轻,像是羽毛滑过:“都有。”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已经俯首下去。 修长挺拔的身形俯下来,就在她上方,阴影将她笼罩,她看到他贴近的脸。 林望舒闭上眼睛,享受着那羽毛滑过的酥麻感。 陆殿卿浅尝辄止,撤回。 林望舒睁开眼,便看到了他眸底的克制。 她微微抿唇,用不满的目光软软地瞪他。 陆殿卿哄她道:“现在还早,等晚上——” 享受着夏日里清爽的凉风,又被如此可口动人的男人温柔地吻过,此时林望舒身体软绵绵,脑子也有些晕乎乎的。 她一脸任性:“可我就是想现在要……” 一场酣畅淋漓后,林望舒的脚趾头都是蜷缩着的,她懒懒地躺在那里,觉得自己已经融化了。 自从天热了后,她嫌热,一动一身汗,这种事情早就没兴致了。 现在却一下子得了兴味。 陆殿卿自然也感觉到了,今天的她缠人,缠得欲罢不能。 他揽着她,似有若无地亲她的额头,亲她的脸颊,缱绻怜惜。 林望舒跟没骨头一样,那么赖着他。 陆殿卿低声问:“期末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林望舒:“也还好,不用担心。” 陆殿卿:“期末考试完,你有一整个暑假可以写论文,休息几天吧,我也腾出时间,多陪陪你和孩子。” 林望舒软软地应着:“好……” 她觉得自己现在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她已经有了初步的一些进展,留给她的时间还有,她可以慢慢来。 陆殿卿低首凝视着她,忍不住再次啄吻她的唇:“还有一件事,最近母亲的一位法国朋友要过来北京,母亲和他认识多年,他来到大陆,我可能要陪他走走。” 林望舒:“喔。” 她有些意外,平时他的交际圈子,她也很少问,按说这件事对他来说就是很常见的事,平时并不会特意提起来。 陆殿卿却解释道:“这是法国的一位时尚大师,估计会在北京民族文化宫进行时装表演,因为是国外服装表演头一遭,这次入场券被限制得很严,主要是针对外贸和服装行业的,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林望舒终于来了一点兴趣:“叫什么名字?” 陆殿卿:“皮尔.菲尔德,知名服装大师。” 林望舒一听,这才有名了,引领中国几十年时尚界的人物,当下便道:“好像挺有名的,那到时候去看看吧。” 陆殿卿眸中温柔,轻轻把玩着她一缕头发,低声说:“到时候可以请他的团队帮你定制几件衣服。” 这个林望舒喜欢:“好!” 陆殿卿说完这个后,略犹豫了下,还是道:“父亲如果过来,万一提起这件事,说话要留心。” 林望舒疑惑:“为什么?”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陈年旧事。” 第136章 第 136 章 第136章打架 林望舒的期末考试考得很轻松,很多题目对她都是驾轻就熟的,以至于她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做完了,在那里轻松地检查。 考完后,并没有对题,这点把握她还是有的。 宿舍里几个同学却有些担心,考了好几门,有一科比较难,不知道什么情况,万一挂科率高,还是有些危险。 林望舒看着大家担心的样子,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她想,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特殊的事件,那自己也必然是那忧心忡忡中的一员。 她记得有个故事,一头狼追在一个人后面,结果那人的跑步速度直接打破世界纪录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不逼一下,平平庸庸,但是被逼到那份上了,潜力就出来了。 考完后没几天,成绩陆续出来了,她考得果然非常好,各科成绩名列前茅,苏方红考得也不错,高兴得很,不过陈六芽不好,有一科五十八分,挂科了,当时她的眼泪就落下来了,大家只好安慰她。 林望舒想起服装走秀的事,便提起来:“你们想去看的话,也可以去,反正放假了,可以逛逛,看看热闹。” 陆殿卿这两天陪着菲尔德先生去了长城,去了故宫,关系非常不错,去看的话根本不需要入场券。 其实这次入场券并不紧张,只是限制严格,归根到底现在的中国还是土黄和军蓝的世界,这种国外时尚的表演太过冲击,筹办方中国服装联合会只能谨慎小心,入场券限制特定人群罢了。 胡杨一听:“你是说那个法国服装大师?” 这件事上了北京晚报,晚报上有法国大师带着人在长城走秀的事,胡杨看到了,长城的模特穿的衣服那叫一个奇特,引得大家都在讨论。 林望舒笑道:“是,我婆婆曾经在法国留学,和这位法国服装大师是同学,所以这次我爱人做东,陪他到处走动,你们如果想去可以随便去。” 胡杨惊喜不已:“我要去!” 苏方红犹豫了下:“那我要不也去看看?” 陈六芽擦了擦眼泪:“我还是算了,我打算这个暑假好好学。” 胡杨拉着大家伙:“去看吧,去看吧,法国服装大师来中国呢,头一遭,我们也应该见识见识,不可能一直埋头读书。” 林望舒:“这就对了,我觉得可以去看看,这是浪漫的法国越过长城向我们吹来的时尚之风,去一趟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她这个比喻,让大家都笑起来,就连陈六芽都笑着说:“那到时候我也去吧,之后我就好好学习,家里孩子先让他们爸爸管。” 林望舒关注了叶均秋的成绩,也相当不错,好几个科目都是前五名,综合下来的话,必须是前三了。 她很欣慰,想着他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因为陆殿卿的在意,她有意疏远了叶均秋,和他冷淡起来,他显然也感觉到了,但是没问为什么,也和她疏远了。 两个人也只是偶尔见到点头打个招呼,比关系最一般的同学还冷漠。 不过因为最初他踏入物理系的时候,她曾经和老师说过,一定会鞭笞他好好学习的,说到底她心里存着一份责任感,会默默关注着他的学习情况。 现在他这么优秀,她也就放心了。 这天她在宿舍里收拾东西,又拿着五个借书证,去图书馆借书。 这五个借书证都是她通过各种关系想办法弄来的,一口气能借不少书,足足够她这个暑假用的了。 她借了书,推着一辆借来的自行车,就打算往宿舍搬,说好了陆殿卿来找自己,帮自己把这些书搬回去。 谁知道才出图书馆,就见班里班长匆忙过来了,看到林望舒,想起来什么似的:“今天叶均秋打架了!’ 林望舒:“什么?” 班长:“和化学系的一个打起来了,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现在被叫到人保组,不知道怎么办,我们系里领导也过去了,估计得有处分。” 林望舒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简直是不敢相信。 他竟然打架,竟然打架? 好好的大学,不安分守己好好学习,竟然打架? 她深吸口气:“我也过去看看。” 当下赶紧匆忙过去,脑子里却想着,这怎么也不能被处分,如果留下处分,那就是一辈子,会一直放在档案里,以后出国做审查可能会受影响,分配工作更是会影响,总之很麻烦。 影响的绝对是一辈子的前途! 也许可以求求系里的老师,请他们帮忙,网开一面。 陆崇礼和学校熟,但是这种事显然没脸求到陆崇礼那里,开不了这个口,陆殿卿也认识,但陆殿卿会帮这个忙吗?她如果张口,他会不会多想? 这么胡思乱想着,已经到了人保组,团支书也在,正在帮着了解情况。 林望舒看过去,叶均秋正在那里,抿着唇,眼神冰冷,旁边人保组正问他话,团支书也好言相劝,但他死倔死倔的,眼神望天,就是不搭理。 林望舒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什么态度? 叶均秋看到了林望舒,神情僵了下,之后别过眼睛去,还是不搭理。 那个被他打的化学系同学,看向林望舒,脸色也不太好起来。 这时候,化学系的老师也来了,问起化学系同学到底怎么回事,又说要去校医院看伤什么的,闹哄哄的。 林望舒瞪了叶均秋一眼,偷偷问起来团支书,请她帮帮忙:“这个能不处分吗?” 团支书无奈:“还得看人保组的意思,看认错态度。” 一时等大家都差不多散了,叶均秋也先被放出来,他脸上还有一块红肿,不过也懒得处理。 林望舒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叶均秋,你能消停消停吗?” 叶均秋倔着,没吭声。 林望舒:“好好的你干嘛和人打架?” 叶均秋便不耐烦起来:“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林望舒一怔,叶均秋虽然懒懒散散的,有时候也阴阳怪气,但是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过。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如果真被处分了,得不偿失,何必呢?以后这种处分放到档案里,会跟着你一辈子啊,这是一辈子的前途,你怎么可以这样不当回事?” 叶均秋凉凉地看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个,我不在乎行不行?你这是干嘛,突然跑来问我这个,你觉得你是谁?你是我妈还是谁你凭什么管我?” 林望舒没想到他这么说,也是有些恼了:“行,你不在意,所以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个?我为什么要操心?关我什么事!” 说完,她转身就走。 林望舒心想,他显然意识到自己的疏远,所以对自己态度才这么恶劣。 她确实有些难过,但也没有办法,她答应了陆殿卿,并不想让他为了这个不愉快。 但还是好气,他怎么可以这样? 读大学的机会容易吗,顺利毕业以后出国容易吗?好好的路他不走,他没事学会和人打架! 她压着心里的恼火,走到了宿舍楼下,便看到陆殿卿已经等在楼下了。 他穿着一件灰白条纹衬衫,佩戴了领带,笔挺整洁,在那青绿树木掩映中,有种一丝不苟的儒雅感。 看到陆殿卿,林望舒心里好受一些了:“你来得挺早。” 陆殿卿眸中关切:“怎么了,看你心情不大好。” 林望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无精打采地看着陆殿卿。 陆殿卿见此,也就不问了:“先去你们宿舍拿书吧。” 因为要放假了,女生宿舍管得松,登记了就可以带着家属进去。 登记过后,林望舒带着陆殿卿上楼,顺便把叶均秋的事说了:“到底是同学,我觉得这个事挺严重的……就去问问,结果人家还呛了我一通。” 她叹息:“就是这么一个故事了。” 陆殿卿若有所思:“打架?他平时经常打架吗?” 林望舒:“怎么可能,要是天天打架,今天这事也就不当个事了,我也懒得操心这个了。” 陆殿卿便没再说什么,到了宿舍恰好林望舒几个舍友都在。 打了招呼,因为说起服装表演的事,陆殿卿看大家有兴趣:“正好他们需要几个群众模特,不需要太专业,普通人就可以,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试试。” 胡杨顿时来劲了:“群众模特?让我们穿法国大师设计的服装?” 陆殿卿:“对,目前国内的风气保守,中国模特并不好找,群众模特更难。” 胡杨激动起来:“行行行,我可以!” 陆殿卿浅笑:“你们穿过的衣服都会送给你们。” 胡杨:“那就更可以了!” 因为服装表演的事,林望舒又过来学校一次,要带着胡杨她们几个去见菲尔德先生,让她们提前试一试服装,看看感觉。 路上一行人自然兴致勃勃的,谈天说地,不知怎么提起来叶均秋,陈六芽消息灵通:“听说没被处分,有人帮忙求情了,这件事算过去了。” 林望舒也就松了口气:“那就好,如果真被处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她现在想起来叶均秋,其实多少有些无奈。 他态度那样,她也不想说什么,但无奈归无奈,肯定还是希望他前途大好,别因为这个受影响。 陈六芽:“听说是学院一位书记出面求情的,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估计叶均秋家里也有点关系吧。” 林望舒疑惑:“是吗?” 陈六芽:“那就不知道了,他这次真是贵人相助了,不然肯定记处分。” 林望舒:“算了,别多想了,反正没处分就行。” 服装表演是在北京民族文化宫,这天陆殿卿有事,没过来,林望舒陪着几个同学一起过去的,一进去,气氛就不一样,这里都是严格限制入场的,果然都是服装和外贸从业内部人士。 很巧的是,林望舒竟然还碰到了雷正德。 雷正德正和几个同事说话,乍看到林望舒,也是意外,之后到底是打了个招呼。 林望舒心平气和地道:“你们单位也过来看?” 雷正德:“随便参观参观,我们单位要开辟这方面的业务。” 林望舒淡淡的:“那不错。” 雷正德看了林望舒一眼,小心地问:“你们最近怎么样?’ 林望舒笑了:“还行。” 雷正德望着林望舒,欲言又止。 林望舒:“小雷,你有什么话就说。” 雷正德现在已经比较能接受“小雷”这个称呼了。 他叹了声:“也没什么,你现在活得越来越好了,北大高材生,家里两孩子也挺可爱,那天你们家保姆抱出来,我看到了,真不错,挺可爱的两个孩子。” 言语中自然是羡慕。 林望舒打量了一眼雷正德,不得不说,雷正德比之前成熟多了,性格也稳重了。 她笑着道:“我也觉得不错,说起来——” 她满足地叹了声:“多亏了当时咱俩没成,要不然,我肯定上不了北大,也生不了双胞胎。” 这话一处,她就眼看着雷正德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雷正德深吸了好几口气,拼命地压下来了,之后哑声道:“都过去的事了,你非这样提出来让我难受吗?” 林望舒直言相告:“没办法,看你难受,我心情还挺好的。” 雷正德听她这样说,苦笑,认命地道:“行,你可以再多说几句,看你高兴,我也心情挺好的。” 他略犹豫了下,还是道:“其实听你说这么一句实话,我更高兴,至少咱俩还能凑一起说句大实话,哪怕这大实话不好听。” 林望舒看他眼神竟然还算诚恳,也有些意外。 她想了想,道:“算了算了,我就不刺激你了,过去的事不要提了,好好过日子是正经。” 她这么一说,他却有些犯愁,无精打采地道:“嗯,凑合过吧。” 林望舒看他这样子,当然明白,关珠清到现在没孩子,雷家正着急着,已经几次去医院要查了,可是查来查去,竟然也没什么毛病。 和她上辈子一模一样。 林望舒庆幸,庆幸自己和雷正德终于无缘了,同样的烦恼,交给她表妹关珠清去烦恼吧,和她没关系了。 林望舒便好心提议道:“现在出国方便了,不行的话去国外查查,兴许能查出什么来呢,国外的医学发展好像比国内好一些。” 雷正德皱眉道:“也有道理,回头看看吧。” 林望舒:“当然了,你也考虑查查你自己。” 雷正德神情一顿,惊讶地看着她。 林望舒理所当然地道:“小雷,难道你以为只有女人会有问题?没准你才是不能生的那个。” 雷正德那脸色顿时黑得像锅底,这个时候,但凡换一个人,他一定会发他那大爷脾气。 不过眼前是林望舒,他到底忍下了。 林望舒看着他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莫名痛快。 活该。 第137章 第 137 章 第137章风起三角地 看着雷正德那不痛快的样子,林望舒心情愉快地陪着和几个同学试衣服了,因为是群众模特,换上衣服后就负责在附近场地走走,营造一下氛围。 胡杨性子开朗,看到那设计大胆的裙子,喜欢得很,苏方红和陈六芽就不太能接受,不过还是勉强试了试。 胡杨鼓励大家:“我们应该用开放的心态来面对这个世界的美,这就是国际的时尚,没事,穿吧!” 林望舒也笑着道:“对,我们要自由,要包容,要个性,穿上这衣服走在学校里,那才叫美!” 说话间,就见时装表演已经开始了,在激昂的音乐声中,一个金发碧眼的模特走上了t台,扭着身体,露着大白腿,走得摇曳多姿。 这场景对于那些风纪扣都系得紧紧的中国人来说,自然是吃惊不小,最前排的领导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苏方红也是蹙眉:“怎么穿这样?” 林望舒:“习惯了就好.”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那模特兴之所至,竟然撩起长裙,眼看就那么露出了下面的底裤。 她这动作一出,就见下面的观众倒吸口气,瞪大眼睛,齐刷刷往后仰去,那情景,仿佛大浪突然打来,一排的庄稼全都倒下。 陈六芽和苏方红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胡杨也惊诧不已:“这也行!” 林望舒差点笑出来:“这真是够大家喝一壶的了!” 大家伙就在旁边看着,虽然没座位,但是看上面的服装表演,再看下面观众的反应,倒是也挺有趣的。 中国的大门露出了一条缝,国外文化犹如冲击波一般袭来,尽管台下的观众满脸提防保守谨慎,但是当表演结束的时候,林望舒发现,有些男同志把紧扣着的风纪扣打开了,还有些女同志轻轻往上提了提裙子。 可能这就是潜移默化,这就是氛围。 表演结束,林望舒几个被请到了后台,菲尔德郑重地感谢了林望舒一行人,胡杨几个也都用英文和菲尔德交谈。 菲尔德先生穿着夸张大垫肩的衬衫,留着长头发和络腮胡子,一股子潦倒艺术家气息,说起英语来也是飞扬洒脱。 菲尔德为了表示对她们的感谢,送给她们每个人几件衣服。 最后,菲尔德却和林望舒说起来:“我想拜访殿卿的父亲。” 林望舒疑惑:“菲尔德先生,父亲最近工作好像很忙,如果要拜访的话,还是得看时间,这个你可以和殿卿谈谈。” 菲尔德先生有些苦恼:“我马上要走了,殿卿说,这几天他父亲都在忙。” 林望舒:“那我也没办法了……工作忙确实没办法。” 毕竟陆崇礼的工作性质敏感,眼前又是一个高鼻子金头发的洋人,谁知道他要干嘛呢,这种事她也不能随便说什么。 菲尔德先生听了,叹气,无奈地摊手:“也许他对我有些误会。” 林望舒瞬间闻到了八卦的气息,不过她还是努力压下,一本正经地道:“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告别了菲尔德先生,回去的路上,几个同学兴奋异常,她们觉得自己窥见了西方的时尚,长见识了。 不过林望舒却想起那天陆殿卿说的话,陈年旧事。 菲尔德先生和她家公公有误会,自家婆婆在法国的同学,这听起来很有故事呢。 可惜,依陆殿卿那个性子,是怎么也不会和自己多说的。 菲尔德先生终究没能得到和陆崇礼见面的机会,就这么黯然离开了北京。 事实上,他这次尝试进军中国的计划也并没有成功。 他的时装表演风格对于此时的中国来说,无异于一场冲击波,这场表演在服装和外贸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大家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发表了文章叫《外国人的屁香》,辛辣嘲讽外国人连衣服都不穿,还玩什么时装秀! 舆论反响太过负面,菲尔德铩羽而归。 那天周日,陆崇礼抽了功夫过来看望两个孩子,这时候两个孩子已经七个多月,可以随意打滚了,陆执葵甚至尝试着能扶着婴儿床栏杆站起来了,见到了陆崇礼,便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口中含糊发出一个类似“咿咿呀呀”的音节。 陆崇礼便笑得压都压不住,一脸纵容宠爱:“会喊爷爷了。” 林望舒想说,其实就随便喊喊,人家见了谁都这样喊,但她没忍心打击陆崇礼那颗爷爷心。 她想起菲尔德,便含糊地提了提。 她明显感觉到,当自己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陆崇礼那神情便略收敛了,不过没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当陆崇礼抱起来陆守原,轻轻拍哄的时候,突然道:“他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幼稚天真。” 语气不咸不淡的。 林望舒愣了一下,之后才明白,这是说的菲尔德? 观摩了服装表演之后,整个暑假,林望舒都没怎么出门,只是偶尔过去娘家看看,或者带着孩子在附近走走。 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里埋头造论文。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学习筹备研究,她的基础数学以及各方面底层知识都已经齐备,材料充足,现在需要做的事把自己的研究结果写出来。 本来以为并不难,不过写的过程中,依然遇到一些问题。 她的黎曼几何模拟实验用到了美国劳伦斯利弗莫尔实验室年报的资料,可出于保密需要,他们的年报太过概括简略,以至于并不好引用,这让她几乎陷入了困境之中。 最后她只能自己动手,先综合分析,再进行验证性的工作,又时不时跑去北图查资料,看文献,甚至联系了香港的婆婆,帮自己提供了一些国外学习资料。 就为了这一个问题,足足折腾了半个月,进度几乎停滞。 好在她废寝忘食地写,又有陆殿卿帮着整理资料润色,最后终于,赶在开学前,她把论文投递给了《科学》杂志。 投出去后,她算是松了口气。 自己交了自己奋斗生涯的第一份答卷,不知道能不能及格。 不过倒是没什么好遗憾的,通过这个过程,她自己也学了很多,物理学知识架构已经齐备,开学后,她再把自己短板的几门功课赶紧补补,用不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就差不多拥有了攻读物理研究生的知识储备了。 写一篇论文就如同养育一个孩子,为了那篇论文,林望舒可以说是倾尽了所有的心血,好在,她的努力并没有被辜负,开学后没多久,《科学》杂志很快给她回信了,对她的论文提出了两个修改建议。 她收到那封信后,兴奋地前后看了七八遍。 她明白这意思,提了修改建议的意思是,可以录用,但需要修改! 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一连两三天,课都不上了,就窝在家里继续改,遇到难题就跑去找胡教授。 胡教授看了她的论文,很有些激动,积极帮忙,给出不少建议。 她大喜过望,觉得胡教授就是大师,思路开阔,可惜了,自己暑假时候没好意思来麻烦他,不然事半功倍! 林望舒这下子不着急了,想着把自己的论文进一步完善,这些完善自然又要进一步论证,要疯狂查国内外文献,这么忙来忙去,等到她终于重新将论文寄出去投稿的时候,已经入冬了。 这年冬天,当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当两个孩子已经在床上到处乱爬的时候,她终于收到了《科学》杂志的样书,她的论文发表了。 收到样书的时候,林望舒眼泪直接落了下来。 生一个孩子十月怀胎,并不容易,写一篇论文比十月怀胎仿佛更难! 捧着这《科学》样书,林望舒先在心里感激了那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席铭教授,又请陆殿卿帮自己转达对那位美国天才留学生的感激。 陆殿卿道:“我会,不过我说了,他说过,这些程序的所有版权,他都送给你了。” 林望舒想起自己这一年的辛苦:“他那样的天才,是不是学什么都轻而易举?” 她想着,如果有这样一个天才,把自己这一摊子事给接起来,自己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自己完全可以把上一辈子所知道的倾囊相授! 这种荣耀和责任,她可以送! 她现在夫妻恩爱家庭美满,要钱有钱要票有票,退一步海阔天空,她生活悠闲美满不好吗? 陆殿卿道:“按说是。” 他显然看透了她的心思:“但人家需要的,未必是你想的。” 林望舒纳闷:“什么意思?陆殿卿,你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含蓄?” 陆殿卿略一沉吟,才道:“他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不一样。” 林望舒:“他总得吃饭吧,总得喝水吧?他难道吃饭不用钱?” 陆殿卿看着她,神情纵容而无奈:“那倒不是,他毕竟也是人,但他确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林望舒叹:“可是这个世上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没事扔山里饿几顿,可能脑子就清楚了。” 陆殿卿略想了想,笑道:“人确实会变的,你怎么能总是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林望舒将《科学》杂志捧到了胡教授面前,胡教授也是欣慰不已,高兴地将这事说给几个系里老师听,很快事情传出去,林望舒一下子出了大名,人人都知道物理系那个77级的林望舒竟然早早地《科学》发表文章了。 林望舒的同学一个个敬佩得五体投地,都觉得林望舒了不起,甚至还有人说:“林望舒,以后中国的诺贝尔就靠你了!” 这话可把林望舒吓到了,她可不想承担那么大的责任,能把席铭教授的几大成就重新带到这个人世间,她就算尽到自己责任了。 至于别的,让科学家们去搞吧,反正这个世界上天才有很多。 因为林望舒的这一“伟大成就”,物理系纷纷磨拳擦掌起来,向林望舒看齐,一个个埋头苦干,还有人矢志“再不跳舞再不看电影,对象也不要搞”,一定要做出一番成就来。 对此林望舒是很欣慰的,她很希望有人能做出那些事来,减轻她的责任。 林望舒的这一论文,也在系里引起了小小的轰动,教授们对林望舒颇为倚重,林望舒便趁机提出来“免修”的想法,她是想减轻一些课内负担,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她觉得自己的物理知识架构已经齐备,可以去学点别的了。 系里经过研究,教授们探讨了一番,便干脆出了一套题对林望舒进行考试,林望舒认真作答,答完后,教授们研究一番,最后胡教授:“你为什么不干脆考研究生呢?” 林望舒:“可以吗?” 她本科学位还没拿到,能考研究生吗? 教授们:“当然可以,现在的新政策,不需要有什么学历,研究生随便考!” 这也是最近新出的,为了避免浪费人才的时间。 胡教授抬了抬眼镜,看了看月份牌:“你现在先慢慢学着,我给你列一些书,你把那些都读懂了,我估计就差不多了,明年五六月份,你就开始准备考我的研究生,这样明年秋天开学,你就可以跟着我做研究了。” 林望舒当然知道,自己其实水平上未必到了那一步,但是有那篇论文的加成,教授们觉得可以放自己一马吧。 反正马马虎虎凑合混,好像也能混下去,不过这事还是要和陆殿卿商量下。 回到家里,林望舒把这事和陆殿卿提起来:“其实我还是觉得,想在国外读博士。” 本来她和陆殿卿的规划是,以后本科毕业出去,两个人一起出去,但现在自己想在胡教授身边读硕士的话,那计划估计就有变了。 陆殿卿略想了想,道:“这件事关键是看你长期规划来说,你想不想拿到一个国外的博士学位,如果必须拿,那现在试着申请国外的奖学金,直接去国外名校读博士,那样不是更好?” 林望舒:“现在?” 陆殿卿:“对,你在北大读了两年,而且发表了论文,还是很有希望的,我小舅舅对于申请国外奖学金的流程很清楚,我也咨询过他。关键是现在美国对中国的留学生很欢迎,我们中国申请国外奖学金非常容易。” 他继续道:“如果你能申请到明年国外奖学金,那明年秋天,我申请驻外,我们可以全家一起去了。” 林望舒有些犹豫,不过还是道:“那我回学校商量下吧。” 她其实有点舍不得北大的学历,也舍不得北大校园,这里氛围非常好的,但是如果能尽快在国外读了博士,回来后,她将拥有更多话语权,许多上一世的事,她也可以归结到这个上面。 林望舒和系里谈了谈,她想的是提前毕业,她可以接受一些考试的条件,这样她能拿到北大的本科学历。 她对这个有些固执和在意。 系里听了后,倒是没什么意见,表示需要研究研究再做决定。 而接下来就是过年了,系里也没研究出个结果,就是期末考试,接着就放假了,这事就这么悬着了。 好在林望舒也不是太着急,她想着,实在不行,就只能不要北大的学历了,直接出去得了。 其实今年学校已经出去好几个了。 这一年,林望舒过得悠闲自在,而陆家的家庭聚会上,她和孩子都成了香饽饽。 虽然陆家这个大家庭孩子不算少,但是双胞胎,还是这么好看的双胞胎,却是少见,人人围着瞧,喜欢得不行了。 而林望舒才上了两年大学就发表了论文,更是让大家赞叹不已,都觉得林望舒是“天才”。 林望舒听了只觉羞愧,她就是一个二把刀。 她这个二把刀,实在是被形势所迫,不得不上阵。 这么说话间,陆老爷子却提起一桩事:“你们北大开年后要有一桩大事件了。” 陆老爷子这一提,大家都好奇起来。 陆老爷子这才说起,原来明年的人大选举,北大将作为一个独立的选区,到时候要给北大三个教职工名额和两个学生名额。 大家一听,多少意外,要知道,选区一般是按照地域的,比如海淀选区,西城选区,结果现在北大竟然要作为一个独立的选区了,还给了五个名额。 陆老爷子笑得和蔼:“小林要不要试试?依你的,大家全都兴致勃勃:“你才上了两年大学就在科学杂志发表论文,就凭这个噱头,想竞选成功应该不难。” 林望舒忙道:“肯定不行,我哪是那块料呢!” 陆殿卿也道:“她只想埋头钻研学问,做不了这个。” 陆老爷子:“那倒是也行,专心做学问,为国家做贡献吧。” 大家很快又说别的去了,林望舒在那阖家团圆的热闹中,却是想起了这场竞选。 时代的巨轮终于走到了这里,北大人代竞选,那可是轰轰烈烈的大事,一些惊才绝艳的人物,也将在这里启航。 第138章 第 138 章 第138章 这一年,各大高校可以自由竞选人大代表,而北大作为一个单独的选区,拥有了几个竞选名额,这么一来,历经风云的北大三角地,一下子炸开了花。 最初的时候,其实没有人在意,以为所谓的竞选,不过是老套路罢了,但是很快,就有几位年轻学生站出来自荐,他们在三角地发表慷慨陈词,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他们贴了竞选宣言,文采飞扬,气势如虹。 众学子心潮澎湃,一时之间热潮滚动,整个北大沸腾起来。 就连学校领导也大力支持,为学子选民们提供浆糊纸笔,还会开放教学楼和大礼堂来供他们作为竞选讲坛。 而就在这轰轰烈烈的竞选中,一位女学生竞选者破空而出,这是一位中文系的学子,是这次竞选中唯一的女性竞选者,提出了女性和社会生活的话题,也提出了“男性雄化女性雌化”的社会问题。 这位北大才女一出现,便在北大掀起了风浪,大家组成竞选班子、演讲竞选纲领、回答选民问题、拉票,把这场竞选推向了最高潮。 竞选者意识道女性选票的重要性,也意识到女性问题的备受关注,其他几个男性竞选者纷纷投入其中,其中一位竞选者还写了一篇长文讲述自己和女朋友的感情,并开始关注女性社会问题。 林望舒的宿舍里,陈六芽胡杨几个,也都激动得参与其中。 “她说得太好了,我们女性被歌颂被赋予妇女美德,可在现实生活中,却被压制,不能出头,成为弱势群体!” “没有现代化的女性,就不会有现代化的社会和民族!这话说得对!” 大家议论纷纷的,表示女性一定要团结起来。 陈六芽更是激动:“我们女性能容忍男性的标新立异,并且对此毫无异议!可是在我们女性内部,谁如果出人头地,便会遭到排斥,我们首先要克服这种自我压抑和自我排斥!” 胡杨想起冒箐箐:“她的行为,就是一种内部的排斥和斗争!她嫉妒望舒,望舒一直在帮我们,用她的见识来帮我们提升,可她一直针对望舒,她就是在我们之中进行了内部排斥!” 陈六芽想想这事:“你说她好好的干嘛非要眼馋望舒的爱人,这就是见不得人好吧,或者觉得不服气,就是想抢别人的东西?这不是内部自我排斥是什么?” 苏方红同意:“幸好她已经去美国了,让她去和美国女性排斥压抑吧!” 大家激情昂扬,都表示要去给那位女竞选者拉票,并告诉林望舒:“你也得赶紧给她投票,我们的票已经要落后了,赶紧想办法拉票!必须把我们所有女同胞的票全都集中投向她!” 林望舒自然赶紧交出选票,不仅如此,还帮着拉了关系不错的其它专业一起投票。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历史,她不可能参与,但她能投出自己神圣的一票! 而就在大家忙着竞选的时候,林望舒多少有些野心勃勃,她想再试试别的。 她最大的优势是,知道前世的一些事情,也知道这一辈子许多发展的一些弊端,而且她还有陆殿卿帮自己,弄到一些国外的资料,这就让她的视野拥有了同龄年轻学子甚至那些物理研究者所不具备的视角。 她的下一个目标,则是盯上了杨先生的规范场理论。 所谓的规范场理论,其实是讲在任何的时空点位上,容许相位变换的情况下,是遵循了对称变换的,也就是说不同时空点之间的相位变换必定联系在一起,这个工作必须有场来执行。 从七十年代以来,这个理论在国际上已经很受重视,规范场论是粒子物理的基石,可以说,这就是微观世界的“牛顿三大定律”了。 但是在国内,物理学的研究是封闭的,所有的人都局限在层子模型,没有人走出去。 当然,林望舒可以得到的信息,自然也有别的研究者心知肚明,但是依然没有人提出来,因为国内的研究很封闭,不但封闭,而且是垄断的,是局限于权威的。 任何人一旦走出层子模型的领域,就会受到排挤,会被打压,这样的话,国内的研究便滞留在层子模型层面,被束缚住了。 一直再过若干年,国际之间学术交流更为频繁起来,国内的藩篱才被打破,大家才恍然,原来在国际上,规范场理论竟然这么重要了。 后人评价起来层子模型,不无遗憾,如果层子模型不是走错了方向,也许就能取代后来国外研究的夸克模型了。 可惜的是,国内层子模型错失了机会,因为封锁排斥,没有和规范场理论的结合,也就没有了正确的动力学互作用机制,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公认的标志性成果。 这可以说是中国物理研究的一大遗憾了。 席铭先生提起这一段历史的时候,曾经非常遗恨地说,在另一个可能的走向下,中国物理学家完全可能赢得更多荣誉。 这是一句痛心疾首的话,可惜泼掉的牛奶永远无法挽回,中国物理学家错过的光阴并不会回来。 林望舒野心勃勃,她只觉得这是一块蛋糕,是可以用来投机取巧的蛋糕,如果自己能提前打破国内层子模型的封锁,既能让国内的研究转向正确的方向,她自己也能获得超脱于一个普通学生的关注和威望了。 这是一件投机取巧的事,但也可以称作杠杆,以小搏大,失败了,她只是一个不知世事的莽撞学子,成功了的话,她就是将规范场引入国内的先驱了。 这天,她回到家,试探着和陆殿卿聊起来:“如果我闯了祸,得罪了人,那该怎么办?” 陆殿卿蹙眉:“你也想参加竞选?” 林望舒:“怎么可能,我可没那兴趣!” 陆殿卿:“那就好… 林望舒笑了,探究地看着他:“你干嘛这么怕我参加竞选?那不是挺好的吗,人大代表呢!我如果真选上了,你不是也脸上风光?” 陆殿卿笑得纵容而无奈:“就依你的性子,如果真风风火火跑去参加竞选,我怕你把天戳一个窟窿,我未必能帮你补上。” 林望舒:“你还真猜对了,我确实是要给天戳一个窟窿!” 陆殿卿挑眉,狐疑地看着她:“你到底要做什么?” 林望舒轻“咳”了声,有些心虚:“就是一件肯定会得罪人的事。” 陆殿卿试探着问:“得罪什么人?” 林望舒想了想:“科学家?” 陆殿卿:“还有吗?” 林望舒:“顶级科学家?学部委员?” 陆殿卿默了下,道:“那就得罪吧。” 林望舒长叹了口气:“我怕我得罪人得罪狠了,回头在国内无立锥之地了。” 陆殿卿安慰道:“没什么,你得罪学术界的人,无非就是科研永无出头之日,那就换一个方向,我们还不至于混不下去。” 林望舒想想有道理:“也对,反正肯定能毕业的,大不了出国去读书,大不了以后不做这一块了,实在不行我改行跟着你混吧?” 陆殿卿笑了:“所以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林望舒这才提起自己的计划,她先大致给他讲了讲目前物理学的情况,尽量用通俗的语言,最后道:“总而言之,我要挑战一下,扭转这个方向……” 她觉得自己提出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了,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本科生,突然有这个想法,太吓人。 陆殿卿有些明白了:“你说的这个层子模型目前的主导者应该功成名就,很有学术地位?” 林望舒见他终于懂了,笑道:“就是这样了,这个已经提出来十几年了。研究层子模型的,就是这个行业的顶尖人物了,其中不乏学部委员……” 她想了想:“这件事关键在于,这是十几年前提出来的,如果我们一直不中断研究,并且积极和国际学术界交流,也许这个模型会走向正确的方向,也许会更早在国际上提出来,那就不会有现在名震天下的盖尔曼了。” 她解释道:“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比如盖尔曼,其实他也投机取巧了,其实和他同时期研究的还有一位茨威格,本来他们不好说谁先谁后,但是盖尔曼投机取巧,说自己那是数学模型,不是物理实体,所以就发表了。而茨威格的是物理实体,没能正式发表,只能发表在附页,结果就是——” 陆殿卿虽然不懂这些,不过还是明白她的意思了:“盖尔曼名满庭下,茨威格一切落空?” 林望舒:“是,这可不就是吃了实在的亏吗?所以学问研究就是这样,有时候就是运气,我现在肉眼可见的,国内都在搞层子模型,其实人家国外夸克模型早就起来了!” 她叹道:“所以一切都已经晚了,错过了最美好的时光,一切都追不回来了,后来者如果还沉迷于层子模型,不过是继续耽误他们的光阴罢了。” 陆殿卿拧眉想了一番,突然笑了:“你说你现在到底是在搞学问,还是在搞政治?” 林望舒理直气壮:“如果没有政治,哪来的学问?” 要知道,这学术界的各种心眼多的是,毕竟有时候,论文早发表一天,那就是首次发现,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 踏实做学问不求功名的学者有,但是学者都是人,既然是人,总会有七情六欲。 这也不能说人家不对,毕竟科学家也得吃饭,也得住房子,不能让人家当神仙。 陆殿卿颔首,终于道:“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了,这个没什么问题,也不用怕得罪人,反正无论你得罪了谁,也不至于书不能读科研不能做了。” 林望舒万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种话:“真的假的,你口气这么大?我如果真做,那就是得罪一圈人!” 陆殿卿却并不在意:“这些不都是归科委管吗?” 林望舒疑惑:“科委?” 科委那可是科学技术的主管部门,顶头上司,科研经费几乎都从那里规划! 出钱的部门,自然是掌握着最大的话语权,科学家要做研究也得科委批钱。 陆殿卿笑道:“对,非常巧,现在的科委主任是宋姨,我小时候她还给我做过衣服。” 林望舒迅速回想了:“你说的是宋主任吗?号称‘铁娘子’的那位?” 一位五十多岁的女同志,听说早年留学法国回来,科研多年才转科委工作的。干练直爽,刚正不阿,风格强硬,科技界的头面人物,现在科委主任这把交椅,那是部级官员了。 陆殿卿颔首:“是,你如果胡闹闯祸,那我也没办法,但你如果觉得你是对的,有人却刻意打压,我们还不至于受这种气,完全可以去科委喝杯茶,找他们理论理论。” 林望舒万万没想到,他还有这层关系,当下大喜,浑身舒畅:“太好了!你等着,看我给天戳一个窟窿!” 既然有了陆殿卿这话,她是不怕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就算横冲直撞稀巴烂,谁还能把她怎么样呢? 大不了她一走了之出国读博士,大不了她回家养孩子吃香喝辣吹空调! 谁给她气受,她就找陆殿卿想办法。反正他话都放这里了! 所以林望舒接下来的时间,除了修习好自己大学的课程,就开始苦啃杨先生的规范场理论了。 这倒是也不难,反正她有便利的条件,搜集了不少国外的规范场相关理论资料,她现在也有了一定的物理学和高等数学的数理基础,当下开始自己修习群论、量子场论和粒子物理等。 学通了这几个,差不多就可以学规范场理论了。 不同于之前她要发表的论文,目前的规范场理论,更多的是方向性的指引。 通俗点说,如今的一位物理研究者,突然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人告诉他激光学未来十年进展,他醒来后,只是知道方向,但具体怎么做,还是需要自己一点点研究。 但是如果有人告诉他,层次模型要结合规范场理论,这么一点醒,指明了正确道路,方向对了,以后的路就一下子不一样了。 林望舒现在要做的是,写出一篇论文,引起重视,从而扭转目前物理研究的方向,让大家重视这个在国际文献中已经如此重要的规范场理论。 而这个时候,北大的竞选却在轰轰烈烈中被取缔了,理想总是会遇到挫折,这场选举实在是闹大了,就这么被紧急叫停了。 名校天之骄子毕竟是太过超前了,社会上有了各种非议之声,一切即将落幕。 宿舍里大家伙都有些沮丧,她们追捧的那位女竞选人就这么陷入了非议中,她们都很难过,不知道该做什么来帮助那个女竞选人,甚至私底下商量着,会轮流保护着女竞选人。 林望舒看着这情景,有些无奈,也有些叹息,她知道这只是历史一闪而过的一页,很有时代特色,但终究会过去。 她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研究她的规范场理论,她还写了一封信,让陆殿卿帮自己联系国外的一位知名教授,请对方帮忙看看自己的论文。 非常幸运,对方竟然很快回信,并写了长达十几页的分析,来提出她的问题,并给她指出了一些方向。 这对她来说自然是非常兴奋的,能得到这种级别大师的指点,这让她意识到自己思维的不足,也让她感觉到来自国外学术的理念。 她不敢耽误,埋头苦干,按照这位科学家的指点,苦修论文。 那天陆殿卿从单位回来,又道:“我又找了一位学术大家帮你看,请他提提意见,这样你的论文就能修得更好了!” 林望舒修论文修得已经有些眼花了,听到这个,下意识问:“谁?” 陆殿卿说了名字,当即林望舒便惊讶了:“你找了他?” 这可是诺贝尔奖得主,鼎鼎大名的人物! 陆殿卿:“对,年初在国外,我和他聊过,他是很好的人,这次我贸然找上,他很热情,并且他对国内的物理学研究情况也很感兴趣。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他电报或者写信沟通一下。” 林望舒差点跳起来,激动地道:“好!” 有了顶级大师的滋养,林望舒的论文一下子丰富起来,她甚至开始想起一则童话故事,关于火腿栓汤的故事,一根火腿肠的栓放在锅中,之后加入培根西红柿芝士等各种配料,煮出来自然十分美味。 可谁还能知道这篇论文原来的滋味呢? 不过林望舒对于这个也不是太在意,她本身就是在投机取巧。 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去扭转国内物理学研究的方向,也许,这个世界就发展成了另一个模样呢? 林望舒就这么沉迷于规范场理论的研究,她也不需要太深入,就说明白就行。 她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规范场理论研究上,以至于之前提前毕业的计划只能先放弃了。 不过好在,到了这年夏天,林望舒的付出终于有了收获,她通读了国内所有层子模型的论文,也了解了国外的夸克模型和杨先生的规范场理论,她写出了一篇论文,来综合论述国内层子模型的缺陷,并且拿来和夸克模型对比。 这么一篇论文如果发表出来,国内的层子模型便是死路一条了。 而这个时候,恰好国内召开了暑假物理研讨会,林望舒打听到,在这场研讨会上主要还是讨论层子模型,与会者不少都是层子模型研究的主力,当然也很有几位学部委员。 这种顶级科学家的研讨会议,林望舒自然没资格参加,不过林望舒让陆殿卿帮自己走了后门,知道了时间地点,到时候她打算直接闯进去。 在头一天,她最后一次将自己的论文过了一遍,将自己要说的话在心里酝酿。 之后深吸口气,准备着第二天的战斗。 明天,不成功,则成仁。 第139章 第 139 章 林望舒出发的时候,陆殿卿想陪着她一起,不过林望舒却拒绝了:“放心好了,我只是去说道理,又不是去打架。” 陆殿卿:“好,那我陪你到饭店。” 等陆殿卿送她到了饭店后,她就劝他回去,她没拿到正式邀请函,需要偷偷溜进去,可不想让他陪自己干这种事,有损他的形象。 陆殿卿显然不放心:“那你自己注意,有什么问题的话,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 想了想,他又补充说:“如果我还不在办公室,给庄助理打。” 林望舒:“知道啦知道啦,放心好了,这里全都是科学界领军人物,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就算再放肆,他们敢做什么,无非就是把我赶出来!” 等陆殿卿这位家属终于走了,林望舒便放开来,按照事先研究好的路线,先偷偷溜进了饭店,之后大摇大摆的沿着走廊往前走。 遇到服务员后,她便温和地笑着,彬彬有礼地问:“你好,我是来参加物理研讨会的,不过我忘记带邀请函了,请问是这里吗,我怕走错大厅。” 那服务员看她形象良好,又礼貌端庄,自然不怀疑,便带着她往前走,很快就到了会议厅外。 林望舒并不进去,而是笑着对服务员道:“谢谢,我先去趟洗手间,麻烦你了。” 对方不疑有他,忙去了。 林望舒站在会议厅外,先听着里面的进展,当听到大家讨论到了“层子模型发展机会”的时候,便大步迈入会议厅中,之后大声道:“各位老师,说到层子模型的发展前景,我个人认为,层子模型已经没有发展机会了,这是一座已经资源耗尽的矿,我们再在层子模型上耗费多少工夫都注定无法做出成就来了!” 会议厅比较大,林望舒又没喇叭,故意说话声音特别大,响亮得前面好几排人全都听到了。 大家诧异地看向林望舒,完全不明白林望舒哪里来的,又在说什么。 林望舒趁着大家没反应过来,当机立断,直接上了演讲台,拿过来话筒,开始讲起来,讲如今国际文献中的夸克模型,以及规范场理论。 这也是欺负在场的全都是老科学家,经过了那些年,一个比一个脾气软,没人敢上前喝斥她。 林望舒挑着重点,迅速地将自己的来意说了,说得滔滔不绝,现场已经有记者反应过来,开始对着她拍照。 当她这么讲起这些的时候,现场的那些科学家全都看傻了。 不过她不在意,反正现场会有录像的,也有记者,她会被记录下来,也有记者会将这一切登报,只要登报,她的机会就来了。 她要的就是吸引物理学界的目光! 这个时候,在场已经有些专家脸上愠怒,也终于有人站起来,打断她的话:“请问你是谁,你得到邀请了吗?” 林望舒笑了,一切比她预想得顺利,她以为自己说不了几句话。 可没想到,她说了七八分钟,才有人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 于是她笑着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今天的会议是中国最顶尖的物理研讨会,在座各位都是物理学专家,难道大家鉴别我的言论时,只看我的身份,而不看我在说什么吗?” 她朗声道:“请问,哪位在听我说话?大家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一时有人怒了,表示请她出去:“这里不是你捣乱的地方。” 林望舒看到不远处有摄影机对着自己,她便对着那摄影机道:“因为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要被轰出去吗?还是说,是有人不敢听我说话,觉得我说的是真理对不对?你们害怕真理被发现,所以只能把我轰出去吗?” 全场哑然无声,所有人面面相觑,有人喊着:“让她出去,我们这是物理研讨会议!” 只是没有人敢动,大家都是老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在某一种情况下代表着忍让和懦弱,没有人愿意出这个头。 正僵持着,一个女同志走入了会场,大家看过去,顿时脸上都恭敬起来。 林望舒看对方这打扮,这年纪,以及在场众人的反应,大概猜着这就是科委主任宋主任了。 宋主任穿着朴素的中山装,看了眼林望舒:“这是怎么了?” 林望舒大约知道这是宋主任,也就是陆殿卿认识的那位,她心里有些疑惑,不过并没多想,当即笑着解释道:“宋主任,我是北大物理系三年级的学生,听说今天是物理研讨会,我来聆听诸位物理大家的高见,同时也想分享一下自己浅薄的认知,没想到,我才说了两句话,就要被赶出去。” 宋主任神情严厉:“你可知道,今天这是什么场合?” 林望舒:“我知道,今天在场的都是物理学前辈,德高望重,居功甚伟。” 宋主任锐利的眸光盯着林望舒:“那你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林望舒便笑了:“宋主任,请问何为厥词?既然是研讨会,那就是研究探讨,那就是可以分享。我只需要占用大家宝贵的十分钟时间,讲一下我最近的研究和发现,如果我讲得那么荒谬可笑,请在场诸位专家对我严厉批评,并以我为戒;如果我讲得但凡能有一点道理,各位前辈,请你们用呵护和宽容的心态看待我幼稚但也许有点道理的发言。” 宋主任见此,颔首:“这么同学,你怎么称呼?” 林望舒:“我姓林,名望舒。“ 宋主任:“好,林同学,既然你话都说到了这里,可以,你讲,在场的全都是物理学界的老前辈,你但凡讲得哪里不对,大家会对你提出批评。” 林望舒目光扫过,看到了这其中也有几位北大的老师,更有胡教授,他正皱眉望着自己。 她便诚恳地道:“今天的会议厅中,也有我的授业老师,如果我不对,我愿意接受批评处分,我任凭处置。” 宋主任眸中泛起欣赏:“那你说就是了,我们既然要开研讨会,那就是要用开放的心态去接受任何意见。” 林望舒感激地望着宋主任,便讲起来:“其实我们国家的层子模型在六十年代,研究成果一度领先于国家上的非相对论夸克模型,甚至比相对论夸克模型还要早上一两年,但是因为众多周知的原因,我们的文章只能发表在国内非常普通的期刊上,国际学术界无法引用了解这些成果。” 她说到这话的时候,在场的众多研究学者大多漠然地看着,不过也有一些面上浮现出一丝遗憾。 层子模型就是他们之中一些人的青春,曾经在富有创造力的青年时代付出了太多心血,只可惜后来陡然中断。 这也是为什么,直到如今他们依然无法舍弃。 林望舒继续道:“我们的层子模型曾经辉煌过,取得了比国际上更先进的成果,可问题是,十年过去了,这个世界已经变了,曾经落后于我们的夸克模型现在已经发展到了动力学的标准模型理论,非相对论的夸克模型发展成了相对论夸克模型。” 她无奈地说:“一场大梦醒来,我们曾经引以为傲的层子模型已经完全落后了,国际粒子物理学理论一直在飞速前进。” 她望向旁边的一位黄专家,道:“黄老师,您研究的复合粒子场论,确实在国内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可问题是,这依然是停留在十年前的唯象模型水平,这个在国际上已经毫无竞争力,是被别人抛弃的!” 那位黄专家一听,顿时愠怒,瞪着林望舒。 他满头白发,研究物理学多年,已是耄耋之年,却没想到,自己今天竟然被一个年轻学生羞辱,他当即起来:“小姑娘,我问你,我参与核武器研究工作的时候,你出生了吗?我聆听伟大领袖的哲学构想时,这个世上有你吗?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层子模型吗?” 说到这里,黄专家的声音悲怆而激昂:“因为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因为我们领袖说基本粒子并非不可分,我们基于伟大领袖的哲学,才有了今天的层子模型,你一个年轻姑娘,你懂什么,你竟然敢质疑我们?” 林望舒望着黄专家,言语越发诚恳恭敬:“黄老师,真理并不一定掌握在长者口中,您也不可能永远是对,如果您觉得我是那么幼稚狂妄,为什么不看看我在说什么,把我的论点看明白,然后狠狠地把我所有的话驳斥,让我心服口服?” 她问道:“把我们的领袖拿出来镇场子,拿年纪说事,拿曾经的辉煌来压人,这些,只会让我觉得,您在以大欺小,您已经恐慌到不得不用这些来压制后辈!只有您把我所有的观点一一驳斥,我才能说,我敬服您,不是因为您曾经的辉煌,而是因为您确实掌握了真理。” 林望舒这一番话说完,全场顿时哑口无声。 林望舒太过年轻,年轻到根本不配出现在这个场合,但是她说的话,确实一语道破真谛。 如果她确实是狂妄幼稚到荒谬,为什么不把她的观点拿出来,一一驳斥,让她心服口服吗? 宋主任从旁看着这一幕,眼中浮现出激赏。 她是旧社会走来的学者,留学法国,受尽白眼,都是自己一步步脚踏实地走出来的,她能在六十多岁坐稳了这科委主任的位置,强硬和骄傲几乎是写在骨子里的。 她没想到,今天能在这么一个普通会议上,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 一个北大大三的学生,赫然挑战堂堂学部委员! 这也太狂了。 林望舒站在那里,只觉得所有的质疑和打量犹如乌黑的夜一般朝她压来。 不过她倒是没什么好怕的,拼死一身剐,皇帝拉下马。 就算失败了又怎么样,大不了她回家相夫教子好了! 林望舒在几乎凝滞的气氛中,笑着说:“如果在场诸位,竟然没有人敢看看我的文章,没有人敢挑战一下来反驳我的文章,那我只能说,中国的层子模型,果然是故步自封的一个笑话。” 说完,她抬腿就打算走人。 这时候,就听那黄专家怒道:“站住,把你的文章拿出来!” 林望舒的论文很快被拿出来,复印成多份的文章分发到了诸位在场的专家,也有一些没拿到论文的,纷纷凑过来看。 大家看着她的论文,先是皱眉,低声议论,之后翻页继续看,僵在那里沉思片刻,又重新翻回去,再继续看。 表情从最初的不屑,之后皱眉,然后沉思,最后是凝重。 林望舒的论文是参考了国外先进的文献资料,同时由一位诺贝尔奖得主和一位知名大学教授指点修改,这么一篇论文,哪怕在国外物理学报刊上,也可以发表了,更不要说在国内这种封锁的层次模型范畴中。 而在场的物理学专家有几个是层子模型的顶尖人物,就算不细看,只大致浏览,也看出来国外研究和国内研究的差距。 层子模型把静态夸克模型发展为动力学模型,只是低能束缚态的唯象模型;而国外的夸克模型已经开始以规范场为动力学互作用机制,在高能行为渐近自由的重要性质。 可以说,双方已经远远地拉开了距离。 双方的哲学思想不同,物理思想不同,而最根本的是,层子模型没有及时引入非亚贝尔规范场理论,以至于错失了最大的发展机遇。 这是沉痛的,无法接受的,却又是残酷的现实。 黄老专家死死地盯着林望舒的论文,嘴唇颤抖。 那个什么规范场理论,那个什么夸克模型,其实他也听说过,但是根本没当回事,可是现在,有人就那么简洁明了地呈现在他眼前,就两种理论鲜明对比,直白地告诉他两者的差距。 这就像是皇帝的新衣,一旦戳破,仿佛就瞬间土崩瓦解。 会议厅中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大家无声地看向那位黄老专家,那是层次模型的领军人物,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黄老专家盯着那论文,好久后,老迈的眼睛中泛出泪光来,他颤抖着唇,终于喃喃地道:“你才大三,就做出来这个,物理学属于年轻人的……我果然年纪大了,我老了,已经没有创造性了,我脑子僵化了……” 黄老专家说出这话的时候,会议厅中鸦雀无声。 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一句话的分量。 中国物理层子模型的天被戳破了,曾经奉为神明的权威在屹立十几年后,就这么轰然倒塌了。 小小的会议厅中这一幕,反映在中国物理学界将是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 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林望舒身上,人们在这一刻,心中涌现出无数的念头。 譬如她说的那些,其实自己也接触过,也想过,但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罢了,没有人将这个念头落实成那么翔实的分析,更没有人胆敢将这一件事诉诸于口。 仿佛皇帝的新衣,人们墨守成规,奉行着它原本该有的规矩。 于是终于有一天,真相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大三学生戳破了。 黄老专家含泪看向林望舒:“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大三是吗?北大的?” 林望舒见此,恭敬地道:“黄老师,我叫林望舒,北大学生,今年大三。” 之后,她越发恭敬地道:“您是前辈,依我的资历,我并不敢轻易挑战您的权威,我这篇论文,也不是凭我一人之力完成,我是得到了诺贝尔奖学金得主杨先生的指点,也得到了普林斯顿大学教授菲尔普先生的指点,所以,今天您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大三学生写出来的论文,而是博采众长,吸取了国际最先进的研究成果才做出的智慧结晶。” 她叹道:“所以黄老师,您所感到的差距,不是您和我,而是我们封锁的国家和世界的差距,十几年的封锁,当我们还沉迷在低能束缚态的唯象模型时,国外已经引入了规范场理论,开始了高能行渐近自由模型。 她顿了顿,看向场中众人,朗声道:“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把我们国门的窗户打开,也把我们科研的窗户打开,用一双自由的不受束缚的眼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大家面面相觑之余,也是心底震撼。 黄老专家望着林望舒,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后生最可畏的,不是她年纪轻轻已经敢去研究规范场理论,而是她一个大三的学生,竟然来到了这专家云集的物理研讨会,舌战群儒,挑战学部委员。 明明狂妄放肆,却有理有据。 果然,他们已经老了。 他们是讲究服从的一代,是讲究团队合作的一代,正因为层子模型凝聚了那么多人的心血,曾经起因于伟人的嘱托,为了实现那伟大的哲学精神,为了付出那么多心血的老科学家,他们才在层子模型上耕耘至今,恋栈不舍。 如今,他们终于明白,一切终将成为故纸堆里的回忆。 第140章 第 140 章 第140章火把 林望舒一战成名。 《物理学报》以大篇幅报道了这次物理研讨会上北大学子大闹专家的情况,并刊登了林望舒的论文。 一时之间,物理学界哗然,所有的人都知道,北大出了一个物理狂才林望舒,各方人士自然多有赞美之词,就连北大的老师,也都对林望舒赞赏不已。 至于北大同学,那更是敬佩得五体投地。 这种研讨会,每一个都是顶尖人物,履历金光闪闪,结果林望舒竟然跑去这种场合挑战权威,任凭谁不说一句佩服呢。 这件事掀起的轩然大波,甚至连陆崇礼都受到了波及,他一天接到了好几个电话,每一个都问起来:“那个大闹物理研讨会的林望舒是你家儿媳妇?” 最值得关注的自然是科委宋主任,到底认识几十年了,她直截了当:“殿卿怎么认识的?怎么找到这样的媳妇的?是去北大认识的吗?” 陆崇礼略一沉吟:“算是青梅竹马了,以前我们去白纸坊胡同就认识,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结婚时候,你正好出差日本,没见到,回头让殿卿带着她去看你。” 宋主任:“她们胡同还有合适的吗,来来来,给我家儿子介绍个对象吧。” 陆崇礼接了四五个电话,这种要求还是第一个,压着笑,认真地道:“这个我需要了解了解,不过肯定没有我儿媳妇这么优秀了吧,毕竟像这种才貌双全爽朗大方的儿媳妇不好找。” 宋主任直接不想听了:“崇礼,你这是显摆了。” 陆崇礼终于问:“她到底做什么了?我现在也不太清楚。” 宋主任大致介绍了情况:“总之,她跑到了一群年龄能当她爷爷的老专家面前,侃侃而谈,她谈得那些对不对我也不懂,但她讲得意气风发文采飞扬,把几个学部委员都说哭了,最后大叹后生可畏。” 陆崇礼在电话里笑出声:“我能想象出来。” 宋主任认真起来,感慨:“我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她满腔的热情,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是敢教日月换新天的勇气,这真的很好很好,我特别喜欢她说话的样子。” 就像是一团火,热情到可以融化这个时代的坚冰,摧毁一切禁锢的藩篱。 陆崇礼唇边含笑,温声道:“她小时候就这样,我记得小菂和你提过吧。” 宋主任恍然:“她就是小菂以前提起的那个小姑娘,怪不得呢。” 陆崇礼:“是,和殿卿倒是挺合适的,我觉得殿卿结婚后性情开朗了很多,现在不是生了双胞胎吗,孩子也挺逗人的。” 说着间,陆崇礼顿了顿,便忍不住说起两个小娃儿,这么一说,自然话就稍微多了一些。 宋主任在电话那头听呆了:“……原来你当了爷爷是这样。” 陆崇礼笑道:“小孩子嘛,就是让人看了喜欢,只可惜没有孙女。” 宋主任也笑起来:“对对对,我记得当时殿卿生下来,你很失望。” 陆崇礼:“刚开始确实有些无奈,不过两个小家伙也挺让人喜欢的。” 宋主任听着,羡慕不已,叹息:“殿卿结婚有孩子了,你最近也要升了吧,小菂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陆崇礼声音便格外温和了,笑道:“是,小菂最近在办理相关手续,至于我这里,还没正式公布,你消息倒是灵通。” 宋主任:“恭喜恭喜,这可都是大喜的事,你这么一来,估计再干十几年也退不了休了。” 陆崇礼含蓄地道:“看情况吧。“ 宋主任再次想起林望舒:“你家这儿媳妇真不错,说起来,当初我们怎么就没搬去白纸坊呢!亏大了!” 陆崇礼笑。 宋主任自我安慰:“不过殿卿的媳妇也算我半个儿媳妇了!” 陆崇礼提议:“让她当你干女儿好了。” 宋主任干脆拒绝:“那可不行!” 陆崇礼:“嗯?” 宋主任解释道:“以后这孩子工作估计和我有交集,认了干女儿,我都不好关照她了,现在这样挺好的。” 陆崇礼笑叹:“你总是能想得比较长远,以后我家儿媳妇就拜托你多关照了。” 挂上电话后,陆崇礼笑着沉吟一番,拨通了香港的电话。 仿佛一夜之间,无数的夸赞向林望舒蜂拥而来,甚至连云菂都打了电话夸她干得好,说要送给她礼物,林望舒感动之余,其实对于自己所谓的“成就”很冷静。 她知道自己只是充当了一个中转站的角色。 她对规范场理论研究没兴趣,她也没有什么很深入的研究,更多的论文只是综合了各方的观点归纳陈述,将对国外规范场的理解和国内层子模型的归纳做了对比,这样的工作,自己不做,别人如果来做也一样,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贡献。 只是,到底为国内粒子研究撕开了一个口子,从此后,年轻的研究者可以绕开层子模型的封锁,去研究规范场,去研究夸克qcd了,不再需要畏惧权威了。 而她,所得到的,是赞誉,是发表的论文,也是资历。 虽然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学术骗子,但是管它呢。 她不在乎过程如何,她只需要实现自己的目标就是了。 如果凭着她后来的所知,能将曾经历史上的错误修正,她不在乎采用什么手段。 这个时候,她再次想起来席铭曾经说过的话,如果存在另一个方向的时间轴,中国物理学家本应获得更多的荣誉。 当她再次回味这句话的时候,竟有一种时光错乱的荒谬感。 如今的她,是不是就行走在另一个方向的时间轴上?席铭说起这话的时候,他还没开始后来强激光束的研究,那他为什么会那样说? 是他自己极度的渴望,还是一个疯狂研究者的预言,或者说,只是冥冥之中的一个巧合? 林望舒想起这些,有些恍惚。 她回忆起席铭的一些细节,甚至觉得,席铭在对待自己的时候,仿佛有一种刻意的引导。 翻译论文,探讨问题,有意无意地,让她接触了很多也许她本来不该接触的。 她突然想起那时候,她带着叶均秋他们一群学生去拉练,在青春激昂的歌声中,她也曾经回忆,回忆为什么她回到了年少时候。 明明逝去的光阴不会往回退,她怎么就回来了? 她隐隐中竟然感觉到透过时空的隧道,来自席铭的殷殷嘱咐。 她认命地明白,有些责任,她是无法逃脱的,是责无旁贷的责任。 而开学后,因为林望舒大闹物理研讨会的事太过轰动,系里经过研究,认为林望舒确实表现突出,可以网开一面,给她开一个特例,但是要求她通过所有必修课程老师的考试。 结果出来后,林望舒很感激,这确实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如果太开特例,只怕是别的同学效仿,现在要求她每一科都参加考试,只要考过了就能给北大毕业证书,至少能让每一个挑战的北大学子心里掂量掂量,有那实力才敢说话。 林望舒其实也不敢掉以轻心,她迅速做了一个规划,将所有的科目都重新复习,准备着系里以及各位任课老师的考试。 陆殿卿听到这个,便已经联系了美国的小舅舅,开始申请国外高校。 申请过程自然繁琐复杂,要知道现在国外高校对中国学生的水平完全不了解,国内又没有gre和toefl考试,这就给申请工作带来了麻烦。 好在陆殿卿小舅父帮着填写了申请表,把林望舒的成绩单、教授介绍信以及论文发表相关资料都整理妥当,再交给学校招生办,并给林望舒提供了经济担保。 陆殿卿也找了几位说话很有分量的人帮着写了推荐信,务必保证林望舒能申请到最可心的专业。 而林望舒很快发现,要想挑战提前获得北大学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自己在之前的学习过程中,更偏向于实用主义,学的目的是应用,是为了用而学,所以那些暂时不需要的细枝末节就忽略了,如果考试的话,还是有更多细节要关注。 这让她有些灰心,想着自己也许想多了,只能踏实下来,继续耐心研究。 好在,他们本科四年课程,现在已经熬过了两年,最后一年其实课程很少了,也就是说,她现在欠缺的学分也只有大三那年的,并不算太多,如果半年时间将这些修完,加上她本来就有很好的基础了,倒是也有可能。 陆殿卿继续帮着她申请国外大学:“这个倒是不要紧,如果能拿到他们的offer,你可以说明情况,晚出去一年半载也可以,都可以通融。” 林望舒也觉得可以,反正两条腿走路慢慢来吧。 陆殿卿:“如果能申请到奖学金当然更好,如果没有也没关系,我母亲和舅舅都很愿意资助你在国外深造。” 林望舒对此很有感想:“我算是明白了,咱俩就是靠着长辈过日子的。” 陆殿卿解释道:“前两天我和二舅通电话,他看到你发表的论文,很欣慰,他正要设立一个奖学金,来资助大陆学子出国深造。你作为他的亲外甥媳妇,先让他资助一把也没什么大不了。” 林望舒听着,也有些感慨,听陆殿卿的意思,自从上次婆婆来大陆后,云家已经开始和大陆接洽,试着要往大陆投资了。 风风雨雨多少年,陆家和云家走了不同的路,但殊途同归,看起来总归是要回来的。 她想了想,只想到一个问题:“等二舅的奖学金设立好了,先把我以前的学生资助资助吧……” 陆殿卿看她一眼,笑叹:“这个时候你还不忘他们,你这老师当得太上心了。” 林望舒连忙撒娇:“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嘛,你看你还是当师公的人呢…” 就是在这一年,林望舒拿到了国外名校的offer,而且是带全额奖学金的,与此同时,她在北大的学业也将提前两年结束,她将在这年夏天,顺利拿到北大的毕业证书,之后前往美国留学。 陆殿卿的驻外报告也已经打了申请,正在审批中,一切都看上去很顺利。 云菂从香港再次赶赴大陆,这次是商量大陆投资事宜,也顺便看看自己的两个小孙子。 两个孩子已经一岁半了,能满地跑,也能说简短的句子了。 云菂看着两个孩子,自然是喜欢得很,恨不得一直搂着,又觉得“可比殿卿小时候看着惹人疼”。 对此,陆殿卿没什么话可说的。 他很明白,自从父母有了孙子,他就靠边站了。 父亲嫌他性子闷,母亲嫌他不讨喜,隔辈亲在父母这里被演绎到了极致,孙子自然是比儿子好一百倍的。 儿媳妇也看着比儿子顺眼太多了。 反正现在他全家地位最低,他已经习惯了。 云菂重新过来大陆,在陆家也算是一桩喜事。其实现在云家过来大陆投资,陆殿卿二舅作为香港中华商会会长,将陆续牵头港资进入大陆,开启中港合资的先河,云菂也将常驻大陆,终于可以和陆崇礼夫妻团聚了。 对于林望舒出国深造的事,云菂当然支持,只是有些不舍得两个小孙子而已。 不过好在,三中全会后,中国对外交流越来越多,以后哪怕是隔着半个地球,想见面也很方便,过去的时代终究过去了。 林望舒也在紧锣密鼓地忙着,申请办签证,同时了结北大的一切事项,拿到学位证和毕业证。 此时陆崇礼这面果然传来了好消息,这在陆家算是大事了,一时之间,各房全都来恭贺,谁都知道这次陆崇礼的升迁意味着什么。 一时家中可谓是三喜临门。 这天,陆殿卿过去把孩子送到陆崇礼和云菂那里去。 林望舒一个人过去北大,想着向昔日的同学告别,这晚大家都在看排球,不过还是腾出时间一起吃饭了。大家自然敬佩羡慕她的优秀,也有几个同学对出国留学感兴趣的,林望舒便提起来现在出国的情况。 “我申请留学时,没有gre和toefl成绩,现在你们便利很多了,今年我们国内也有toefl考点了。” 国外大学申请流程复杂,国内知道的少,她的申请都是倚仗了陆殿卿的小舅舅,不过她出去后,可以协助大家申请。 一时又提起来现在李政道设立的中美联合招考物理研究生项目,那个每年都可以在中国招收上百个物理研究生,而且是在美国正规的招生计划之外的。 她给大家讲:“李政道先生的cpea考试只需要考三大力学和普通物理学,全英文考试,通过了就可以录取。” 大家听了,自然很感兴趣,纷纷打听起来。 林望舒道:“我爱人的舅父和李先生有过接触,到时候如果我有什么消息,也可以给大家分享,给大家写信。” 大家自然欣喜不已:“好,望舒,我们全靠你了!” 和舍友一起吃了晚饭,她就要离开,就听到校园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那声浪震天响,从各宿舍和教室传来。 她驻足,看过去,就见各宿舍楼里有学生飞奔而出,欢呼喧腾,大声喊道:“我们冲出亚洲了,我们赢了!” 林望舒微怔了下,这才想到,今天是中国男排在亚洲区预选赛最关键的一场,比赛在香港,中国和韩国争夺亚洲出线权。 吃饭时候好像听她们说起来,说中国一下子输了两局,看来后面连着赢了三局扳回来了。 中国赢了,赢了韩国,冲出亚洲了。 一时之间,纵情的欢呼声充斥着校园,所有的学子全都往外跑,大家手牵着手,把小树枯枝和小卖部前面的纸箱子拿来点燃了,做成火把,火光汹涌中,不知道哪个宿舍传来了小号的声音,那是义勇军进行曲,在那歌声中,有人依然在大声喊着“我们赢啦!我们赢啦!” 她听着那歌声往前走,不经意间走到了未名湖畔。 这边倒是没什么人,可以安静地站在那里,看远处的火光闪动,看那些沸腾的学子们。 林望舒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在火光中大喊的学子。 这是经历过肉-体饥饿和精神饥饿的一代人,今晚为了中国男排的胜利炸了锅,骄傲满溢而出,民族自豪感瞬间迸发,烧成了熊熊烈火。 她安静地站在未名湖畔,在她脚下,风一吹,倒映在水中的博雅塔便成了碎影。 这时候,一个声音响起:“你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林望舒抬头,便看到了叶均秋。 一身干净的学生蓝,他站在月光下,安静地看着她。 林望舒:“你看,今天的月亮很美,未名湖的水也很美。” 叶均秋便没说什么,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去看脚下的湖水。 湖水犹如蓝色的丝缎,美得神秘而纯粹。 叶均秋低声说:“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有点难过。” 林望舒没回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远处的火光。 叶均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你是不是在想,这一切都会消失。” 林望舒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 叶均秋:“我没有那个心情。” 林望舒便收回了目光:“我也没有那样的心情。” 在响亮的欢呼声中,叶均秋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小林老师,我要走了。” 林望舒:“去哪儿?” 她顿了下,明白了:“你也要出国了?” 叶均秋:“是,我要离开这里了。” 林望舒便笑了:“如果你想得足够清楚,那就走吧。” 叶均秋安静地注视着她:“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林望舒:“这需要什么理由吗?想走就走。” 夏风吹来,带来湿漉漉的草木清香,叶均秋低声道:“小林老师,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林望舒眼神疏淡起来:“可以,但我不一定回答。” 叶均秋:“如果——” 他抿唇,定定地望着她:“我们换一种相遇的方式,比如我们可以在北大校园里相遇,是不是一切都会和现在不一样?” 林望舒听这话,笑了。 她笑叹一声。 叶均秋屏住呼吸,视线投向远处。 夜色中的北大喧闹而巍峨,这是他将离开的地方。 林望舒在沉默了很久后道:“并不会。” 她低声解释道:“均秋,我比你以为的年纪要大,我经历过很多很多事,一些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事,我都经历过。其实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这个时代的旁观者,你们的旁观者。” 看惊蛰初现,看春雷滚动,也看这一场烟火无声地落幕。 叶均秋看着她,良久,终于艰涩地道:“我懂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林望舒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大声道:“叶均秋,无论你去哪里,取得什么样的成就,我想提醒你,请你务必记得回来,总有一天,请你回来。” 叶均秋:“为什么?” 远处的声音太响亮了,学子的呼啸声就在耳边萦绕,他的“为什么”几乎被吞没了。 叶均秋在那海啸一般的声浪中,听到了一个声嘶力竭的嘶吼:“让我们这一代人推动中国”。 那是一个年轻的声音,最后的尾音因为太过用力而破了音。 林望舒便叹了一声:“你也应该是他们中的一个,对不对?” 叶均秋侧首,年轻硬朗的下颌线被火光镀上了一层火红,他在那火光中望着她的眼睛:“小林老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其实我能踏入北大,是因为你,是你帮我争取了这个机会,对不对?是你让我有资格站在这里,对不对?” 林望舒看着他年轻眸底滚烫的火光,承认道:“对,是我,那么多的档案,浩如烟海,我把你找出来,放在招生老师的面前,你才有了机会,我当时和老师说尽好话,几乎跪下来求他们,我告诉他们你一定会有出息,你一定不会辜负那一张北大录取通知书。” 她眸中也有些湿润了:“当时的情况,那两位老师肯补录你,其实也承担了政治风险的。所以看到你和人打架,看到你挥霍自己的前途,你让我说什么?” 叶均秋下颌咬紧,薄唇颤抖,他注视着林望舒,低声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好了。” 他声音有些哽咽:“小林老师,我会回来的,这是我的债。” 林望舒静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叶均秋在火光中走远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着,其实叶均秋并不欠自己什么。 她反而感激他们,那一年青春洋溢的学生拉练,那一场师生的邂逅,让她重新想起来自己也曾经有过的满腔热情。 她仰起脸,看着月色中庄重雄伟的北大图书馆,在那么一瞬间,几乎分不清前世今生。 也许刚才自己说得对,她只是这个时代的旁观者,她本来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来到这个时代的使命就是席铭赋予自己的,只是为了一个痴狂的科学家无法释怀的遗恨,甚至也许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一种幻术,当幻术消失了,她依然要面对不堪的现实,依然一无所有。 她恍惚着往前走,想离开,想回家。 她想起来陆殿卿,还有她的孩子,突然就无比想念他们。 她觉得自己需要一种踏实的、温暖的,更加实在的东西。 可是这时候,学生越来越多了,这些学生群情激昂,大声喊着口号,涌向了大饭厅,三角地,也涌向了图书馆,四周围密密麻麻都是学生了。 他们举着火把,大火甚至撩了衣角也浑然不在意,他们大声唱歌,他们的喊声冲天,他们大喊着我们赢了。 中国冲出亚洲了,体育的胜利让年轻学子的血液沸腾,更多的声音在喊着要出去,他们要发出胜利的呐喊,要将民族自豪感喊在大街小巷。 林望舒被挤到了道路一旁,差点摔倒。 前方密密麻麻都是人,大门已经提前锁了。 她突然明白,自己出不去了,学校把大门给锁了,学生们出不去,她也出不去。 她心里有些慌,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前所未有需要一个怀抱。 可是人潮汹涌,她就这么被裹挟着往前走,她只好拼命地挣脱了,想着躲到路边去。 这时候,她的胳膊被一双手紧紧握住,有力地拉到了一旁。 她忙转头看,却在那火把跃动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陆殿卿。 第141章 第 141 章 第141章 充斥耳边的是热情奔放的呼啸声,熊熊火把跃动,林望舒在那暗影和红光的交织中,望进了他浅琥珀色的眸子中。 他紧抿着唇,死死地抓着她的胳膊,快速地打量着他,之后便猛地把她拉入了怀中。 于是林望舒便贴上了那个坚硬而温暖的胸膛。 他紧紧环着她,声音冷沉:“你在乱跑什么!” 林望舒顿时委屈了,眼泪往下落:“你竟然还说我?” 陆殿卿也没想到她竟然哭了,忙放软了语气,哄道:“没事了,不哭了。” 然而林望舒却委屈巴巴地道:“我只是好奇看了看,我也没想到学校门竟然关了,我都出不去了,到处都是人,你也不管我,我哪知道怎么办!” 她说这话,实在是无理取闹,是她自己要来北大的,是她自己出不去的,和陆殿卿没关系,不过今天的各种情绪低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让她就是想撒娇,想委屈,想让他抱着自己哄。 陆殿卿也是被她哭蒙了,忙哄着说:“怪我没早来,现在没事了,我带你离开,我们这就离开。” 说着搂着她就要带她走。 只是林望舒不肯。 也许是学子们激情滂湃的呐喊点燃了她内心的野性,也许是今夜的美好实在是让人心碎,当然也许是前世今生的交织让她惆怅,她比任何一刻更需要一种温暖而踏实的感觉,更需要一种被他紧紧相拥的妥帖感。 周围都是人又怎么样,她不在乎。 她觉得自己需要感受他的体温。 所以她直接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来亲他,但他个子太高,她踮起脚尖都够不着,她便仰着脸,眼巴巴地说:“我要不要搬一块砖头来……” 猝不及防,陆殿卿只觉得脑中仿佛瞬间炸开,他理智成了碎片,低头捧着她的脸,发了狠地亲。 怎么可能忘记他第一次亲她的种种。 周围很多年轻的学子,有人看到了,鼓掌,也有人继续举着火把欢呼,还有人把自己的讲义点燃了,大声地笑啊跳啊。 唇齿交融间,林望舒便觉得,所有所有她曾经留在未名湖畔的惆怅,都在这一刻被人捡起来,倾尽所有的温柔来呵护,上一世所有的伤痕全都被一一抚平。 她仰起脸来,喘着气看他:“如果当初,我嫁给别人,陆殿卿,你会怎么样?” 陆殿卿哑声说:“我怎么会让你嫁给别人?” 林望舒:“那如果我就是嫁给别人呢?” 陆殿卿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眼神有片刻的恍惚,之后他紧紧抱住她,低声说:“我不知道,这个世上没有如果,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吗?不要胡说。” 林望舒却很固执:“可是如果呢,如果呢?” 陆殿卿:“如果你嫁给别人,那我会等你,一直等你,就像——” 他声音嘶哑:“就像小时候,你答应我去捉鱼,你忘了,我不是一直在等你吗,我等到太阳落山了,还是在等你,因为我觉得你会想起来,你会回头看我。其实只要你回头看我一眼,我就会走过去抱住你。” 林望舒眼泪便掉下来。 她眼前蒙上了一层泪光,透过泪光,她恍惚好像看到了自晨曦中走来的陆殿卿,擦肩而过的相遇,他冲自己微微颔首。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会冲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 林望舒哭着说:“陆殿卿,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很爱你,如果我错过你,那我这辈子都无法幸福,所以你一定要记得等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记得等着我,我一定会记得看到你…” 陆殿卿低头亲她的眼泪,亲昵怜惜的亲她,哑声道:“你说了,我听到了,我也爱你,林望舒我爱你,很爱你,我们会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这种话,平时并不会轻易说,哪怕他们谈对象时候也没有说过,更何况现在已经结婚有子,生活的柴米油盐让人再不会提起这些。 只是也许今晚年轻学子的热情太过炽烈,就连空气中都飘荡着激情澎湃的气息,生活磨练出来的冷静理智被撕碎,他直白热烈到自己都无法相信。 这时候,四周围洪流涌动,学子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犹如大海一样。有人站出来了,学子们被引导着,走向一个方向。 一个女人登高一呼,高高地站在自行车座椅上,打着拍子,大声地指挥着大家一起唱起来国歌,所有的声音汇集成一种雄浑的力量,纷繁的口号最后汇聚成一句话“团结起来振兴中华”。 林望舒紧紧地搂着陆殿卿,站在这截然不同的时间轴上,她所有的忐忑全都烟消云散,感受着他的温度和包容,她心里是一种历经两世后的尘埃落定感。 她相信,也知道,这个男人会一直搂着她,会和她一直走到这个时间轴的尽头。 这时候,一个声音很尴尬很无奈地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得先离开这里?” 林望舒惊讶地从陆殿卿臂弯中抬起头,便看到了庄助理那张明明很尴尬却硬着头皮不得不说话的脸。 林望舒顿了顿,依然湿润的眼睛望向陆殿卿。 陆殿卿保护式地搂着林望舒的肩膀,对庄助理道:“好像没什么事了,我们看看绕路从西门出去。” 东门和南门都已经锁住了,他们找了人从西门进来的,西门要经过未名湖一带,不会轻易被学生发现。 林望舒小声说:“你们怎么来的?” 想了想,又道:“你怎么来了?” 陆殿卿:“我也是偶尔听到消息,今天你们学校进了广播电台的人,我就和庄助理赶过来看看。” 林望舒大概明白了,刚才她看到了很多录像机都在拍,今天几个重要媒体估计都来人了。 庄助理看向远处,那么多学生都围绕在那个女学生身边,跟着一起唱国歌,原本有些混乱的人群竟然变得和谐秩序起来,还有人举起来“男排为国争光”的大条幅。 他轻叹:“北大果然就是北大!” 林望舒:“那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当下几个人绕过了群情沸腾的学子,往前走,走了几步,林望舒觉得不对,陆殿卿低头看,这才发现她的鞋子已经不见了,竟然是光着脚的。 他刚才没发现。 他蹲下来检查她的脚,脚底那里已经有了一点擦伤。 他磨牙,低声说:“你怎么不早说?” 林望舒小声嘟哝:“我也没发现……” 也是看到脚上破了,才觉得疼了。 庄助理赶紧提议:“那边有鞋,我们捡一双吧!” 林望舒看过去,果然路上布满了烧过的树枝,也有许多鞋子,男人的女人的都有。 陆殿卿却道:“别捡了,没几步路,我背你。” 陆殿卿却不由分手,已经弯腰,让她上来。 她犹豫了下,咬唇,还是趴他背上,从后面揽着他的脖子。 庄助理对此一脸淡定,目不斜视。 旁观了一场激吻和热烈告白后,现在发生什么他都不奇怪了,也就是背一背而已,小事一桩。 林望舒趴在陆殿卿坚实的后背上,揽着他的脖子,却是想起来很久前:“以前你是不是也背过我?” 陆殿卿声音中听不出情绪:“是吗?” 林望舒试探着说:“好像是吧……” 陆殿卿淡淡地道:“那就是背过。” 林望舒便咬他耳朵,低声埋怨:“背没背过你竟然不记得?你什么记性?” 热气就在耳边,陆殿卿咬牙:“是你不记得!” 林望舒顿时心虚了,讨好地抱着他脖子,软软地撒娇:“好了好了,我的殿卿最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都过去的事了我们不应该翻旧账!” 庄助理面无表情地跟在他们身边,心想我干嘛要跟着来…… 北大西门其实也是上了锁的,不过陆殿卿找了人,帮开了门,两个人迅速出去,之后大门重新关闭了。 出了西门后,外面早就安排好了车子,上车后庄助理负责开车,陆殿卿和林望舒坐在后排,两个人紧紧搂着,林望舒忍不住,便偷偷亲陆殿卿下巴。 陆殿卿搂着她的腰,刻意压制着呼吸。 庄助理把他们送到了新街口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两个人一进家门,什么都没顾上,陆殿卿压过来亲,一手抱着她亲,一手去扯领带,也是着急,怎么都扯不下来,后来一用力,直接撕开了。 之后便是潮水汹涌。 两个人都有些疯了,一向总是抿着唇闷不吭声的陆殿卿,动一下喊一声林望舒,他像是要把所有她欠他的,都讨回来。 第142章 第 142 章 第142章留学 第二天,体育报大篇幅刊登了昨晚北大的事件,赞扬北大爱国精神,这件事一时众人称颂。 庄助理一早就跑来了,他很无可奈何:“你们抱着亲的镜头也被人录了!” 当时正吃早饭的林望舒诧异地抬起头。 陆殿卿却是很淡定:“反正你不是都解决了吗?” 庄助理呆了呆:“你是吃定了我会处理是吧?” 陆殿卿笑:“不然我昨晚干嘛叫你一起去?” 庄助理瞪大眼睛:“陆殿卿,你要这样,那我就要告你黑状了!” 陆殿卿:“你要这样,那我就要把你以前的照片拿出来给嫂子看了。” 庄助理顿时太阳穴抽抽:“行行行,算你狠!” 等庄助理走了,林望舒好奇地问:“什么照片?他竟然还有什么事在你手里?” 陆殿卿笑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林望舒狐疑:“那他要告你什么黑状?” 陆殿卿忙道:“工作上的事。” 他又解释道:“我可没有乱七八糟的事。” 林望舒笑,其实有些好奇。她觉得庄助理虽说是助理,但看上去和陆崇礼很亲近,平时许多事,陆崇礼都是带着他的。 毕竟像陆崇礼那样的人要处理很多事情,公事私事很多。能一直跟在陆崇礼身边的,必定是倚重信任的属下了,感觉关系早就超越了普通的上下属。 而庄助理和陆殿卿关系看上去也很熟稔的样子。 当下纳闷:“你们是不是认识挺久了?” 陆殿卿:“嗯……你还记得我说过,父亲以前资助过几个孤儿吗?” 林望舒:“好像说过.” 当时他们刚领证,他给自己交待家里的事提过一嘴。 陆殿卿:“庄助理的父亲是以前出事没了的,是父亲很好的朋友。他读书时都是父亲供养着,我们关系一直不错,我以前还教过他法语。” 林望舒恍然:“还有这一层关系啊!” 这基本等于半个儿子了。 陆殿卿笑道:“这几年他一直跟在父亲身边,父亲对他也用了心栽培。那天父亲提起来,好像接下来会调到一个不错的岗位,前途应该很好。” 林望舒:“那真不错!“ 庄助理帮了她不少,她心里自然感激,也当然希望庄助理能有个不错的前途。 林望舒正式拿到了毕业证书,只等着陆殿卿的委派到了后,她就跟着他一起过去美国了。 这段时间,倒是人生中难得悠闲的时光,林望舒趁机拜访了昔日的朋友,又和陆殿卿一起探望了陆家几位长辈。 陆知义对于林望舒自然是满意到了心坎里:“上次我遇到宋主任,她还提起来,连声夸你呢!” 一时又叮嘱着说:“宋主任这个位置可是关键位置,她还能再干好几年呢,以后你们做科研,所有经费,还不是从她手里批?你平时就得和人家处好关系。” 林望舒对于宋主任自然是很感激,之后和陆殿卿也去正式拜访了。 不同于工作场合的严肃,私底下宋主任是一个非常幽默风趣的人,谈话中,林望舒这才知道,原来当年宋主任和自己婆婆在法国留学时是一个城市,都是中国留学生,那个时候就认识了,当年自己婆婆还曾经帮助过才去法国的宋主任。 林望舒也抽空带着两个孩子在娘家住了几天,毕竟接下来要出国了,出国后一年能回来一趟就算很好了。 现在林观海单位要分房子了,预计能分到一个六十平的两居室,林观海和肖爱红都很激动,关彧馨也盼着,她是想着大儿子分了房子搬出去住楼房,家里也稍微宽松一些。 不过林听轩却是不太在意这个,他现在在古董界已经小有名声,还帮人牵线搭桥做了好几桩买卖,他自己也跃跃欲试的,加上现在要改革开放了,以后古董这一块想来也会放开,他想大干一场,至于房子娶媳妇什么的,他根本没那心思。 关彧馨自然不舍得女儿和外孙,不过想到女儿要出国深造,那是天大的好事,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 林大靖倒是叹息连连,觉得外孙出去一趟,回来就长大了,有点不舍得。 林望舒好生嘱咐了一番,让林大靖尽快办退休:“提前退休也行,反正我们也不缺这些钱。” 林大靖单位效益不好,最近发工资都有些困难,这么干着也没意思,还不如早早退了,早早退了还安生,不用担心了。 林望舒这几年攒了一些私房钱,和陆殿卿商量了下,从家里拿出来一些钱,凑成一千块留给父母,让他们留着慢慢用。 毕竟接下来几年不知道什么情况,一年未必回来一趟,作为女儿要远行,不能留在父母身边照顾,这些钱给父母,也算是一个心意。 林大靖其实不太舍得退休,不过林望舒想着上辈子自己爸爸出的事,还是说了种种道理,最后林大靖被说动了,到底是办了提前退休。 林望舒这才放心。 就在林望舒和陆殿卿已经敲定了去美国的时间后,恰好有了另一桩事,西方石油公司的哈特默尔乘坐私人飞机来到中国,带着二十多个专家顾问准备投资。 陆殿卿全程陪同,他和林望舒商量过后,推迟一周去美国。 哈特默尔受到了接见,在经过多次会谈后,签订了多项领域的初步协议,开始了和中国的经济合作计划。 他感激陆殿卿的协助,知道陆殿卿将携妻儿前往美国,便诚恳邀请陆殿卿一家同行。 陆殿卿便和林望舒商量了下,如果他们自己过去,必然要从巴黎或者香港转机,还要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以及各种行李,还有保姆,一路上自然辛苦。 他们辛苦一些没什么,但到底心疼孩子,不舍得受罪,便接受了哈特默尔的好意。 于是林望舒等人,乘坐哈特默尔的私人飞机前往美国,随行带了保姆田姐和小赵。 其实中国并不允许私人飞机进入,不过哈特默尔年纪大了,出门只能乘坐私人飞机,所以领导特批他的私人飞机进入国土。 那是一辆波音727,这对于林望舒来说,自然是大开眼界,就算上辈子,她也没坐过私人飞机。 哈特默尔是一个爽朗幽默的人,他和林望舒聊起来他和陆殿卿的相识,并且表示“在我冒死闯入的时候,是帮了我”,他很诚恳,对陆殿卿在关键时候的援手很感激。 对此,陆殿卿给林望舒解释,其实我当时只是邀请他换了一个桌子。 他们说得含蓄,但林望舒大概听明白了。 哈特默尔知道林望舒学的是物理学,还和林望舒聊起来他当年求学的经历:“我当初一边要经营家族的产业,一方面就读于哥伦比亚医学院,我完全没时间,不过我邀请了一位家境贫困的同学住在我家里,我提供食宿,唯一的要求是他要记录完整课堂笔记给我,供我考试和写论文,结果我最后就顺利毕业了。” 林望舒听着忍不住笑起来:“这就是了。” 哈特默尔笑起来:“对对对!“ 从中国飞往美国要二十多个小时,孩子中间哭啼过,不过好在准备齐全,哈特默尔是一个很好的人,对他们一家非常照顾,两个孩子适应得也良好,并没有什么不适。 到了华盛顿后,他们很快安顿下来,房子是云菂出钱,陆殿卿四舅帮忙物色的,其实也是老房子了,六十年代的,毕竟是dc市区,又是几乎房价最高的雾谷校园,寸土寸金,也没什么新房子可供选择。 房子已经特意翻修过了,炭灰色的地砖,红木壁板,有华丽的吊灯,还有偌大的窗户。 客厅旁边的一扇门通向院子,连接着车库和健身房,房子上方还有露台,露台上看起来可以种些花草蔬菜。 两个孩子一路劳顿,本来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现在看到这房子,也精神起来,四只眼睛不够瞧,东看西看的,还兴奋地在地毯上打滚玩耍。 大人们却不好休息,尽快收拾房子安顿行李,这自然要花费不少精力,不过好在房子之前已经请人彻底打扫过,倒是节省了一些力气。 略收拾好了后,一家子简单吃了饭,当晚先休息,第二天陆殿卿带着一家去附近逛了逛。 这里地理位置非常好,能看到不远处的波多马克河,也不用太远就是知名观光区了,陆殿卿带着一家子过去了白宫外拍照留念,又在附近逛了逛。 本来怕孩子累,想着早点回来,谁知道两个孩子比谁都起劲,兴奋地要看这个那个的,不肯回去,最后只好在外面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下,继续四处看看。 当然也研究了下路线,房子距离林望舒学校走路也没多远,以后上课肯定很方便,不过距离陆殿卿的工作地点就远了,陆殿卿单位在康涅狄格大街,就算开车过去也要半个多小时。 林望舒:“那你打算怎么上班?” 她知道国外出行都要车,不过华盛顿到底不一样,好像也容易堵车,据说出行坐公交车也很方便。 陆殿卿:“买一辆车吧,这样孩子大一些,可以带着他们出去玩,比较方便。” 林望舒想想也是,提起孩子,便忍不住笑:“本来怕他们水土不服,谁知道人家比我们适应好!” 陆殿卿也笑了:“是,他们好像也没时差。” 只能说,小孩子的潜力是无穷的。 安顿下来后,陆殿卿的四舅一家过来请他们吃饭,四舅的妻子已经过世了,家里有两个表姐一个表弟,大表姐已经工作了,二表姐上大学,表弟还在上中学,看上去人都不错。 一对双胞胎自然瞬间成了香饽饽,四舅喜欢得很,抱着不放开,两个表姑也都觉得好玩。 林望舒也趁机向两位表姐请教了在这里上大学的种种,两位表姐倒是很热情,倾囊相授,又告诉她一些经验,林望舒自然受益匪浅。 她可以感觉到,四舅对自己一家还是很亲近的,毕竟是亲外甥,他和自己婆婆感情也好,自然对陆殿卿这个外甥上心。 如今自己一家远渡重洋来到异国他乡,有这样处处关照着的亲戚,普通留学生的那种茫然无助感自然减少了许多,心理上也放松了。 在几天的熟悉环境并安顿后,他们便收到了哈特默尔的邀请,前去他的庄园观光,之后参加了美国名流的晚宴,哈特默尔还帮林望舒介绍了一些学术圈的朋友,这让林望舒越发开阔了视野,她的求学生涯也自然更为从容了。 她在后来,曾经听一位留美回国的博士生聊起,说是到了美国,受到最大的就是多元化的文化冲击。 那是一位清华的毕业生,他提起清华学业竞争的残酷,提起曾经诺贝尔的梦想,提起梦想中的陈景润。 可是到了美国后,所有的一切轰然倒塌。 美国的报刊上没有陈景润,也不提起诺贝尔,美国的新闻电视报刊全都是好莱坞明星。 对于中国学子来说,他们靠着高考的拼杀才有机会走进了象牙塔,成为天之骄子,成绩就是他们最拿得出手的倚仗。 但是美国不一样,美国评价体系多元,曾经纯粹的信仰在这里坍塌,价值观重新建立。 这对中国留学生来说,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将过去的价值观全部打碎,浴火之后,重塑肉身,再重新站起来,拥有全新的视野与格局,成为一个独立完整的人。 不过对于林望舒来说,她倒是没有这些烦恼。 曾经年少学子如火如荼的青春,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旁观,她一直保持着旁观者的冷静,她也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比起其它中国留学生,她也拥有了更多的视野。 在别的同学餐厅打工刷盘子的时候,她已经在陆殿卿舅舅的引荐下,也是因为陆殿卿身份的便利,拜访了诸位知名华人科学家,聆听教诲,开阔视野。 在阅尽繁华后,她很快便收了心,专注于自己的学习。 她所在的实验室并不大,学生也不多,不过她的导师是学术界的大人物了,门下出过诺贝尔奖得主,曾经参与过美空的“机载激光实验室”计划,甚至参与过激光陀螺仪的研究。 林望舒知道这些后,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兴奋到了两手几乎颤抖。 她深切地感觉,自己接触到了金字塔的最顶端。 激光陀螺仪,这个名词自被创造,便浑身散发着尖端科技的神秘气息。 陀螺仪的概念最初来自于航海,是利用陀螺原理定向导航的罗盘,而激光问世之后,美英法苏几个国家都开始酝酿研制激光陀螺仪,以精准确定高速运动物体的方位。 可以说,随着科技的发展,飞机导弹等高速飞行物为了定位精确,那就必须使用激光陀螺仪,这就是高科技飞行物的火眼。 在导弹系统中,安装了激光陀螺仪,导弹就有了精准的眼睛,就可以千里之外一招毙命,以后的海湾战争中,装有激光陀螺仪的导弹那更是大显神威,让世界为之一振! 而在林望舒所熟悉的那个世界,突破了西方世界大国技术封锁,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研发出激光陀螺仪的,却是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据说当年钱学森先生留学美国,他听说激光陀螺仪这种技术后,已经预见到激光陀螺仪必是能扼住一个国家咽喉的重要技术,所以在五十年代回国前,他想办法弄到了两张图片,上面是激光陀螺仪不完整的公式和数据。 只是带回国内后,那两张图片的公式和数据晦涩难懂,中国科学家根本无从下手。 因为这个,这两张图片被称为“钱学森密码”。 数十年时间,“钱学森密码”无人能够破解,一直到后来,一位叫高博隆的科学家,为了激光陀螺仪埋头苦干数年,呕心沥血历经挫折,终于研究出来激光陀螺仪,成为世界上第四个拥有这项尖端技术的国家,为中国国防事业发展奠定了最牢固的基石。 那就是激光陀螺仪之父,是激光界的火眼金睛。 只是,在如今的中国,钱学森密码无人破译。 因为激光科研的落后,好像从来没有人认为中国的激光陀螺仪可能造出来,至于那位本该研究激光陀螺仪的高博隆先生,在目前的国内查无此人。 林望舒深吸口气,明白自己来到这里,就有机会了,别人不会透露什么,但是她可以慢慢来,可以从日常学习探讨中一点点揣摩,也许有一天,她可以得到一些线索,或者有所了悟。 制作激光陀螺仪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她自认平凡,并不敢承担这么大的责任,但是她可以带回去一些线索,去找到那个承担这个历史使命的高博隆,或者找到高博隆这样一个人物,重新把这个伟大的使命还给他们,让他们去制造激光陀螺仪。 林望舒拼命地压抑下心中的激动,她让自己平静下来,平静下来。 这里的许多技术都远远领先于中国,她可以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她有的是时间,她不能太激动。 她平心静气,开始研究这里的大学生涯。 这里物理系的课程和国内其实差不多,也是普通物理学、力学、电磁学等,不过选修的课程却五花八门,比如有人文物理学、感觉系统物理学甚至科学幻想物理学等。 林望舒和导师接触过后,稍微交流,发现自己的本科基础很扎实了,她英语又足够好,课业并不太难,可以直接参与实验室的研究工作了。 这里的考察方式和国内也并不相同,她应对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度。 最让林望舒惊喜的是这里的图书馆,藏书甚丰,而且还有几万种期刊杂志,还有一些显微胶片和录音带等。 最惊奇的是,这里还有专线可以连接美国资料中心,只要给出key,就能瞬间查出相关课题的参考文献资料。 当然了,查询这种资料是要付钱的。 林望舒感慨:“还是得有钱!有钱就能多查资料!” 陆殿卿好笑地看着她:“没事,你查吧。” 他略顿了下,含蓄地道:“我最近了解了一些资讯,打算以你的名义做一些投资,试试看。” 林望舒惊讶:“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陆殿卿:“我觉得挺好玩的。” 林望舒:“好吧,随你。” 她觉得陆殿卿应该还是挺有投资眼光的,况且他各方面消息灵通,既然来了美国,挣点资本主义国家的钱也挺好的,说不定还发财了呢! 她也就不再顾忌钱不钱的,痛快地将自己曾经渴求而不能得到的,一口气查了个遍,足足查了几十份资料,统统打印出来,带回去慢慢研究。 国内的同学陆续和她联系,大家都快毕业了,也想来美国留学,申请过程中自然遇到一些麻烦。 林望舒也就尽自己所能,将自己搜集到的美国大学研究生试题拿到,寄回去给他们,这样有助于他们参加李政道先生的cpea考试。 其实熟悉了这里的一切后,林望舒的美国留学生活也变得简单起来。 陆殿卿工作比较忙,不过大部分情况下不需要加班,他买了一辆代步车,开学半个多小时回家,回到家里可以陪陪孩子,偶尔还有时间可以做做饭。 而她埋到实验室里,专心钻研学问。 她把席铭先生曾经的光学作为自己的方向,自己所学,一切都是为了将来开路。 她的方向太过明确,以至于她的导师为此给她提出意见,她在思考过后,也试着拓宽自己的思路。 美国的生活简单而枯燥,偶尔周末的时候,陆殿卿会开车带着她和孩子去海边,或者约了他美国的朋友一起聚会。 她其实并不太想,大多时候,她沉浸于自己的研究中,不过他还是会把她拉出来。 由于身份的便利,也因为他舅父的关系,他交游广阔,会带着她去参加国际企业沙龙,她也认识了几个美国大企业的老总,甚至见到了很高的领导人,得以有机会和他们沟通交流。 陆殿卿父母和舅舅偶尔会来美国看望他们,这个时候她只能放下手中的研究,陪着他们走走,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可以稍微腾出时间去旅游,看看美国的风景。 况且孩子大一些了,也得尽量抽出时间来陪着了。 随着学问的长进,她的心态变得越发平和,对将来也充满信心。 她相信,学成归国之日,自己曾经设想过的,都会一一实现。 第143章 第 143 章 第143章同学聚会 两年的留学生涯,林望舒如鱼得水,生活稳定,学业也很顺利,两个孩子更是渐渐懂事了,直接送去了幼儿园,一切都安稳简单。 这时候,她昔日的大学同学也陆续要来美国留学了。 那天林望舒便和陆殿卿商量起来:“我以前大学同学也要过来美国读书了,等他们来了,我肯定得招待下。” 毕竟同学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熟。 陆殿卿听着,也就问道:“什么时候到?有时间的话,我过去接他们?” 林望舒:“估计过两天吧,有苏方红,还有我们班一个男生,叫陈涛,估计你没印象。” 陆殿卿回想了下:“大概记得,以前是你们体育委员吧?” 林望舒笑起来,他记性倒是挺好的:“对对对,我当时那个体育委员的位置,就让给他了。” 陆殿卿:“好,那到时候我过去接,请他们来家里吃顿便饭。” 林望舒略犹豫了下,还是道:“除了这两个,还有一个,不过要不要邀请他过来,还是看你的意思。” 陆殿卿神情微妙地顿了顿:“嗯?” 林望舒有些心虚地道:“叶均秋。” 陆殿卿扬眉,好笑地看着她:“你至于这么心虚的样子吗?他既然是你同学,又是以前的学生,都在异国他乡,和同学聚一下怎么了?” 林望舒有些讨好,过去揽住他的脖子撒娇:“那不是怕你不高兴嘛,我早就知道了,你这个人心眼比针眼大不了多少……” 陆殿卿垂下眼睫,眸光落在怀中撒娇的女人脸上:“嗯?心眼小?” 林望舒轻哼:“难道不是吗?宽宏大量都是装的,其实心眼特别小,比谁都钻牛角尖!” 陆殿卿眼神警告意味十足:“你现在还要和你同学聚会吗?还要我帮你去接人吗?你是不是点到为止?” 林望舒赶紧讨好:“好了好了不要因为这个不高兴了!有什么事我不是都和你一五一十交待嘛!” 陆殿卿也就不提这茬了:“等会收拾下,我们去超市买点菜,让田姐尽量做几道中国菜招待他们吧。” 田姐不会开车,一般都是陆殿卿出去购物,会一口气买很多回来放在冰箱。 林望舒笑道:“好,我想吃牛油果!” 她来到美国,第一个爱上的是墨西哥牛油果,干啃都觉得香! 陆殿卿琥珀色眸中都是纵容:“嗯,那用牛油果做一个沙拉吧。” 这天两个孩子都送去托儿所了,田姐在厨房里准备着饭菜,陆殿卿开车过去接苏方红和陈涛,林望舒没事坐在阳台上看看书,正看着,接到一个电话,是叶均秋到了,他开车到了附近,不过拐不进来,这边的路标他不熟。 林望舒便干脆从房子出去,走到过道上等着。 很快,他的车到了,林望舒指挥着他将车子停在了停车处。 从车上走下来的叶均秋,实在是变了很多。 曾经的学生蓝自然没了,穿着polo衫,戴着墨镜,后脑还扎了一个马尾,看得林望舒愣了下。 叶均秋摘下墨镜,懒洋洋地笑了下:“小林老师,好久不见了。” 林望舒:“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均秋变了好多,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叶均秋咬着下唇笑,看着林望舒道:“小林老师一点没变,还是原来的模样。” 他顿了顿,又道:“小林师公倒是变了一些,更优秀了,前几天我在电视采访上看到小林师公了。” 林望舒笑道:“你先进来,饭已经做差不多了,小林师公已经开车去接方红和陈涛了,等会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吧。” 他们家后院有小片草坪,种了一些花草,准备了蓝色遮阳伞和大理石桌,这个时候在这里吃饭,倒是惬意。 叶均秋点头,之后打量了下这房子,叹道:“小林老师你们住得地方真好。” 他虽然对这里不熟,但也明白,在dc市内,房租高昂,至于雾谷,更是价格离谱,寸土寸金,而在这里享受着这么奢华的一处住处,在一般留学生看来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哪怕在美国,一般中产都是望尘莫及的。 林望舒解释:“我婆婆给我们置办的。” 叶均秋想想也是,他隐约听人提过,云家如今已经在大陆大规模投资设立工厂企业,以云家的产业,给他们小两口置办这么一处宅子自然不在话下。 叶均秋便随着林望舒进了客厅,从门厅到客厅有一处小小的走廊,白色走廊搭配着蓝条纹地毯,走进去客厅,客厅宽阔,阳光充足,装潢更是精心。 叶均秋越发笑叹:“小林老师,你知道吗,现在很多留学生的梦想,就是过上你现在的生活,他们把‘留学’变成‘学留’的奋斗目标就是能拥有这样的房子。” 林望舒听着。 叶均秋看着一脸漫不经心的林望舒:“可能小林老师什么都不缺,所以无所谓吧。” 林望舒想了想:“有道理。” 其实确切地说,是陆殿卿什么都不缺,或者这正是她最初所感觉到的淡泊。 因为陆殿卿从小什么都没缺过,没有经历过缺乏感的他,便不会在意这些,哪怕那一天没有了,但他曾经拥有过,不以为奇,所以永远不会把那些当做他的追求。 这当然不是说那些把这些当做追求的人有什么不好,毕竟不同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不同的心性。 叶均秋笑倚在桌旁,看着落地窗外的草坪。 林望舒看了看手表,不知为什么陆殿卿还没回来,当下随口问道:“均秋,那你呢?你现在在为什么奋斗?” 叶均秋收回目光,轻笑了下:“我肯定是要回去的啊。” 林望舒看着穿了polo衫的叶均秋,他懒懒散散的,竟然一股子颓废的艺术家气质,这样的叶均秋,几乎让她找不到熟悉的感觉。 她看不到任何当年那个外院附中高中生的气息了。 林望舒便沉默了。 这一刻她忍不住想,对他,公平吗,他为什么不可以自由选择?很多人在美国找到了自由,找到了自己曾经被禁锢的,所以在这里放飞,他是不是其实也想放飞? 毕竟国内和国外的研究环境差异太大。 叶均秋却突然道:“小林老师,你知道为什么小林师公自己去接方红他们,让你在这里等着我吗?” 林望舒疑惑:“为什么? 叶均秋收敛了笑,眉眼间有些认真:“小林师公这个人,我开始的时候觉得,并没什么了不得,那个时候我愤世嫉俗,觉得所谓的优秀也不过是有一个好家庭好爸爸罢了,但是现在,我心服口服了。” 林望舒疑惑,打量着他:“这是什么哑谜?” 叶均秋却没说话。 这个时候外面汽车响起,却是陆殿卿的车子回来了。 当下也就不再说话了,林望舒跑出去。 车子停下来后,苏方红下来了,她的衣服依然充满国内气息,在此时的美国看来,自然是土得掉渣,那是远远落后于时代的气息,不过也是家乡的气息,看着亲切得让人激动。 林望舒跑过去抱住了她:“方红,方红,我们又见面了!” 苏方红也很兴奋:“望舒,你变了好多,我都认不出来你了,我也来了,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学习了!” 这边陆殿卿笑望向叶均秋:“均秋,好久不见了,看来你在美国很适应。” 叶均秋看向陆殿卿。 两年的海外生涯,他曾经熟悉的那些人都变了,从精神到外形,都是美国文化冲击过后的模样,可是唯独陆殿卿,他一如既往。 白衬衣规整,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车钥匙的他斯文雅正,眸中略带着一丝笑,笑里是一切在握的笃定。 叶均秋的眸光扫过他的衣袖,一如几年前机关大院最初看到的那样,他袖扣的金属扣子都带着一种有别于众人的高阶感,贵气讲究。 时光从他身边滑过,竟没给他留下半点痕迹。 叶均秋也就笑了:“小林师公,几年不见了,很高兴又看到你了。” 陆殿卿神情温和:“今天难得聚在一起,好好玩,先进屋吧。” 田姐知道今天招待老同学,是下了功夫做饭的,尽管国外的食材和国内大不相同,以至于做出菜来总有些不那么对劲,但至少看着,有八成中国味儿了,大家吃得自然尽兴。 吃过饭,苏方红好奇,对着这房子前后看了一番:“望舒,这就是别墅吧!” 她知道其它人来美国留学,都是租房子,两个人一起租便宜的公寓,还要打工,日子过得很紧张,但是林望舒显然不用,她过得简直是富豪一样的日子! 林望舒轻笑:“我就是没志气,靠婆家过日子的人。” 其实她有奖学金,如果婆家不供养着,那她的奖学金和陆殿卿的收入加起来,也能生活,甚至能勉强养活两个孩子。 不过到底有孩子,并不想孩子吃什么苦头,何必过那么辛苦呢。 苏方红羡慕地看着林望舒:“望舒你在国外学习两年了,现在是不是进步特别大?” 林望舒:“也还好,国外毕竟和国内不同。你现在初来乍到,先把生活安顿下来,等你安顿好了,再想着好好长进学问。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回头问我,我能和你讲的,肯定都和你讲。” 她是很希望同学和她一起进步的,到时候大家回国后还能互相帮衬着。 苏方红忙点头:“对,我也这么想的,我刚来这里,两眼摸瞎,肯定什么事都得多向你请教了,我来华盛顿就是想着投奔你的!” 参观过房子后,几个同学坐在客厅里观赏着窗外的风景,喝着咖啡,随意说着话,探讨起来各自的研究方向。 陆殿卿见此,告了一声罪,让他们先讨论着,他先去楼上书房了。 苏方红压低了声音,笑着说:“望舒,你爱人现在越来越优秀了,等你博士毕业回去,他是不是得连升三级了?” 陆殿卿最近很是干了几桩精彩的事,因为这个上了新闻,前几天国内电视台还采访了他。 林望舒:“他未必就一定走这条路,可能有别的规划,不过随他吧。” 这两年,她越发感觉,陆殿卿的性格并不满足于现在的位置,他可能需要更多的空间和市场来发挥。 而几年的海外生涯,他的人脉和格局也都积攒到了那个程度,国内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化,他回去后,那就是海阔天空随意挥洒才华了。 苏方红感慨:“你爱人现在真挺厉害的,我也在电视上看到他了!他现在也是独当一面了吧!” 苏方红之前在学校交了男朋友,不过毕业后分手了。 他们这一届毕业生,有一个说法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能分配到北京的并不多,大多到了外地,她男朋友没申请到国外的好学校,放弃了这条路,现在分配到了天津。 虽然嘴上说没分完博士怎么也得几年了,两个人估计是没戏了。 这么说话间,几个人又说起各自的研究领域,将来的发展方向,以及导师情况。 叶均秋做的也是光学方向,和林望舒一样。 林望舒有些诧异:“你之前可没提过。” 叶均秋淡淡地道:“我们学校有一位华人博士,和我年纪相仿,还和我同姓,他是物理和计算机双料博士,最近他在做一个项目,多少和这个沾边,所以我也就跟着做做,巧合而已。” 陈涛和苏方红听着好奇,问起来,叶均秋就简单说了下。 几个人就这么聊着,不知道怎么,聊起来现在的国家科技实力,林望舒便提起来:“最近美国提出来strategicdefeiative,你们看过这个吗?” 大家一听,拧眉道:“这是什么?” 倒是叶均秋点头道:“前几天看到了,不过我们能得到的都是从新闻媒体上得到的,这方面信息很少,小林老师比较清楚?” 所谓的strategicdefeiative,也就是战略防御计划,不过这个计划有另一个说法,叫starrogra,俗称星球作战计划。 这是一个以宇宙空间为基地的全球识别监控识别系统,可以说集合了航天、定向能和微电子技术多项高技术的武器系统。 可以说,这个星球作战计划一经提出,便意味着一个新的太空军事时代到来了,未来的作战不再是陆地作战,而是海陆空立体作战。 而这一切,都是以高科技技术发展为基础的。 林望舒道也就给大家解释:“这是政府组织了一大批科学家,还有军事战略家研究出来的,里面涉及到了火箭、航天、激光、微电子,还有计算机,反正各种门类的高技术群都有,动用了海陆空三军的研究机构,以及一些国家实验室。” 几个人听得都皱眉:“所以这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林望舒:“在国际形势方面,大家自然都有自己的分析和判断,不过不管怎么说,在未来,只有把握住高科技领域的发展,我们在国际上才有话语权。” 其实不光是美国,苏联也马上要制定高科技发展纲领,日本也会出台科学技术振兴政策。 可是现在,在国内,却弥漫着一种风气,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不如拿剃头刀,还有人认为,发展要有一个轻重缓急,科技方面可以先搞一些见效快的短期项目。至于其它的,等别人搞出来,自己经济发展了直接买过来就行了。 不过这些太深远了,如果说起国际形势,说起未来发展,科技强国,这方面陆殿卿肯定比自己更懂。 所以她只是简单地道:“我们未来的发展方向,其实可以仔细研究下这个星球作战计划,他们的重点项目,就是我们将来要攻克的技术难点。” 旁边苏方红一听,有些激动:“望舒你说得对,咱们就是来学本事的,师夷之长以制夷,所以咱们来了后,肯定就挑最好最有用的方向学,回头你和我们多分析下这个星球作战计划,看看哪个和我们的研究方向最贴近,我们就照着这个来吧!” 林望舒笑了:“好,那回头我把我拿到的资料和大家分享下,不过大家注意保密。” 陈涛听着,懂了:“这是陆先生拿到的资料吧?” 林望舒:“也不是什么很机密的,如果花一些心思,各大图书馆里也能搜集到,不过我们还是自己了解下就是了,尽量不要太扩大化。” 大家自然连连点头,一时也是赞叹不已:“我们出国后,还是应该多沟通交流,彼此还能互相照应下。” 几个同学聊了半响,时候不早了,陆殿卿拿着钥匙打算去接两个孩子了。 大家见此,也就准备散去了。 林望舒:“均秋你送送他们两个吧?先帮他们安置下,我明天过去看你们。” 叶均秋点头:“好。” 旁边苏方红笑了:“那就麻烦均秋了!这可是望舒说的,你可得听话!” 叶均秋神情顿了顿,之后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就是这道理。” 他这一说,大家全都笑起来。 陆殿卿:“我去接孩子,顺路,前面路口不好出去,正好我带着你们。” 叶均秋点头。 林望舒也就送他们过去停车处,这么走着间,陆殿卿拿着钥匙要上车的时候,旁边叶均秋突然道:“小林师公,谢谢你。” 陆殿卿微抬眼,淡扫了一眼叶均秋:“既然你叫我一声小林师公,那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林望舒坐在二楼阳台上看书,百叶窗半落下,从她的方向,可以看到壮美的晚霞。 夕阳斜斜挂在天边,壮美的晚霞犹如斑斓锦缎铺展开来,火红橙黄随意涂洒,如火如荼,艳美到让人窒息。 当陆殿卿的车子缓缓行驶进院子时,两个孩子已经冲着林望舒挥手,大声喊着:“妈妈,妈妈,我们回来了!” 他们都穿着一样的小西装,看着彬彬有礼又帅气,简直就是小号的陆殿卿。 一大两小下了车,走在仿佛镀了层金的草坪上,晚风徐徐而来,拂起她的长发,柔软的发丝便扑簌在眼前的书本上。 她便觉得,这个世间的幸福莫过于此了。 在这一瞬,她想起来叶均秋说的话,说很多留美人士奋斗的目标,其实就是像现在的她一样,拥有大房子,拥有稳定的生活。 她想,叶均秋说的是对的,她现在确实已经拥有了足够富裕安稳的生活。 如果她和陆殿卿想留在美国,其实很简单,有陆殿卿母亲那边的人,分分钟给他们安排妥当一切,他们可以得到陆殿卿母亲的一些资产,她应该能留在美国当老师,总之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什么都不缺,想要什么,伸手就能得到什么。 这就是诱惑,太舒服了,躺在那里就拥有了一切。 林望舒闭上眼睛,感受着傍晚阳光洒在眼皮上的温融感,她想,如果是之前,她也许会犹豫,毕竟确实太动人了。 只是现在,在经历了这么多后,她的灵魂已经加重了分量,思维也有了温度,可以试着去克服人性中的惰性,不会去贪恋这浮光掠影的安逸了。 这么想着时,两个孩子冲了上来,欢快地扑过来:“妈妈!” 林望舒笑抱住儿子,陪着儿子说了一会儿话,又问起他们今天在幼儿园的种种,陆执葵很有些得意地笑着说:“妈妈,今天我当老师啦!” 林望舒疑惑:“当老师?” 陆执葵便讲起自己怎么在幼儿园里给其它小朋友当中文老师,教他们说中文。 林望舒一脸夸张地赞叹:“是吗?那你太厉害了!竟然当老师了,你可以教他们中文故事了!” 陆殿卿从旁,温和地笑着,也不说话,就看着这两孩子在那兴致勃勃地说。 说了半天,这时候也到了吃饭的时候了,田姐喊,就先过去餐厅吃饭了。 吃过饭后,林望舒去了一趟学校实验室,去处理数据,等她终于忙完了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十点了,两个孩子自然早睡了。 书房里亮着灯,陆殿卿正看一份资料,看上去是一份国内工业机械发展的报告。 其实她就料到,他终究会走这一条路,这就像是看到一条射线,从遥远的地方奔向前方,无论经过多少路程,最后其实还是会回到它最初的起始点。 这几年在国外所看到的种种,让他所看的更远,也让他更加明白他们的国家最需要的是什么。 因为没有人做,所以最后,干脆自己动手去做了。 有时候,林望舒会觉得,自己心里埋着的那些,是一个秘密,是永远不可能说出的,也是永远没有人能够理解的。 只是在这温暖的灯光下,她看着他专注的侧影,会觉得,心底孤独的海会被填平,殊途同归,他的心思和她是一样的,他们犹如千万条河流,终究会汇向一个方向。 这时候,陆殿卿撩起眼来,看向她。 柔和的灯光从侧面洒在他立体分明的脸上,他的鼻梁高瘦,眼部轮廓略深,修长浓密睫毛就这么撩起时,在那朦胧的灯光下,他的目光是别样沉静的温柔。 林望舒便觉得,那目光犹如一张网,将她的心缓慢地收拢。 陆殿卿:“嗯?” 林望舒扬眉,笑问道:“陆殿卿同志,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下呢?” 陆殿卿:“你想听什么?” 林望舒:“从一开始,我就说了,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比较端着。” 陆殿卿唇边噙着笑,低声说:“望舒,你到底想问什么?” 林望舒:“当初叶均秋打架,帮叶均秋免除了处分的,是不是你?” 陆殿卿承认:“是我。” 林望舒:“叶均秋能顺利申请到美国名校的奖学金,也是你从中使了力吧?” 陆殿卿颔首:“对。” 他笑道:“所以我的望舒就是这么聪明,什么事情,都是一看就明白。” 林望舒轻哼:“我再不知道就是傻子了。” 今天叶均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同样姓叶,计算机和物理双料博士,几乎和他们年纪相仿,惊人的天分,来自中国。 所有的信息几乎全都指向那个人。 曾经在外国语学院附属中学的课堂上,她向大家讲过,四九城中,同样的年纪,那个优秀到让人惊艳的少年。 谁能想到,数年之后,那个她曾经向大家举例过的天才少年,竟然恰好就是带着叶均秋做项目的人。 仿佛冥冥之中天注定,但这后面,又有一双不着痕迹的手,将叶均秋推向了大洋彼岸。 叶均秋以前应该不知道,但几年的美国求学生涯,他应该足以感悟这一切了。 所以今天,他才能心平气和地对陆殿卿叫一声年少时的戏称小林师公,说一声谢谢你。 穿上了polo衫戴上了墨镜的叶均秋,也终于学会了放下。 陆殿卿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间,他坦白道:“望舒,我知道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我对你从来都放心,我相信你的人品,更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只是无法接受他对你的挂念,你说的很对,我的心眼就是比针眼还小。” 林望舒仰脸看着他:“所以你故意施恩于他,也让他远离我。” 陆殿卿:“也并不是我故意如何,他当年打架,打的那个学生就是偷你照片的人。’ 林望舒诧异:“是吗?” 陆殿卿解释道:“那次请了人保组的人去查,自然查不出来什么,也不好大动周章,但是我一直请他们帮我留意,后来也查出来,就是叶均秋打的那个学生。” 他低笑,笑得温和笃定:“别人因为我的妻子打架,我怎么可能让他因为这个受连累?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林望舒轻哼一声:“你少来,你这个人就是狡猾,你就是故意的!” 陆殿卿低垂着眼帘,望着怀中的女人,素来温润的眸光慢慢蕴出烫人的气息。 他低声承认:“确实是有些狡猾了,不过以后我再也不会在意这个人的存在了,我知道他放下了。” 距离太近,他的声线压得很低,低到沙哑,那是让人沉溺的性感。 林望舒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感动,也有些酸楚,她低声道:“不过比起他,我更在意你的想法。” 也是在这时候,蓦然回首,她想起过去,才看明白他那段曲折而纠结的心思。 最初的在一起,是他贸然的提议,也是自己一时冲动的应允,自己考虑了那么多,他上一世的人品,未来的成就,他的家世,他的外貌,甚至连那长在四合院里的香椿芽都考虑其中。 她的想法如此实际,他那样的人,何尝不知道,他其实比谁都看得清楚。不过他对自己太纵容,那时候的他或许觉得,这样也挺好。 只是人都是有贪念的,日子长了,谁不想要更多,她也是,想要更多喜欢,更多掏心挖肺,更多毫无保留。 他当然也是。 在这桩婚姻中,他其实一直在刻意压抑着他自己试图来让她喜欢,她因为一万多块钱不高兴了,他便赶紧低声下气哄着,说要想办法给她买宅子;误以为她不想要孩子,怕她因为自己父亲的强势而不高兴,哪怕他自己其实是极希望能有个孩子,也先在父亲那里做个铺垫;因为她说不喜欢做饭,他一直尽量避免不让她做。 还有生活中许多小事,他都是在压抑着他自己的想法来做出退让。 也许是两个人的缘分开始得太过突兀,以至于他甚至有些患得患失,在两个人的感情中并没有太多踏实感。 许多细碎的小事,她看在眼里,觉得异常,但也没多想,时过境迁时,细细思量,才揣摩出他当时的一些微妙心思。 她吻着他的唇,低声说:“我还记得你因为结扎而出差前的那一天晚上,你和我说的话。” 其实当时她已经感觉到了,他眸底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偏执,现在回想,在他冷静理智的外表下,近乎疯狂的心思险些龟裂而出。 她这么一说,他显然也意识到了,微微低首,用自己的额抵上她的,哑声道:“你还记得?” 林望舒:“嗯……你当时问我,我真的愿意吗,带我离开熟悉的同学和校园,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的世界里只有你。” 她话说到一半,她的唇却骤然被他堵住,不让她继续说了。 唇齿交缠间,他气息滚烫,哑声道:“只是说说而已。” 林望舒大口喘气,双唇湿润。 陆殿卿这才在她耳边,以带着喘的声音耳语道:“我确实会有一些想法,非常阴暗恶劣,想让他们全都离得远远的,只有你和我,你的眼睛里只有我,这个世上只有你和我。” 林望舒听着,依赖地揽着他的颈子:“我觉得没什么,我偶尔也会这样想啊,我希望你只对我好……” 陆殿卿低首看过去,她嘴唇红滟滟的湿润,两眼迷蒙如雾,半个身子都软软地靠着他。 他禁不住箍紧了她的腰,让她紧贴着自己。 林望舒仰脸,望进那琥珀色的眼睛中,深邃的眼睛一如那一夜般。 她低声喃喃地道:“那后来呢,你对付冒箐箐,真的只是因为她做过的那些事吗?” 对于冒箐箐那样的姑娘来说,他的手段确实已经很激烈了,可以说直接毁掉了这个人在北大的前途。 陆殿卿垂下眼帘,睫毛犹如羽毛一般滑过林望舒耳边最娇嫩的肌肤,然后她听到他低声说:“对,不光是因为她做过的事……她那天故意误导了我,我犯傻了,当时很难受。” 迎着冬雪,他身心俱疲,关于自己身体问题的一些疑惑让他充满了焦虑和思念,他迫不及待想抱住她,想确认。 只是冒箐箐的话,在那茫茫大雪中给了他一个思维发散的画面,他会忍不住去想一些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他在那一瞬间陷入了一种自我厌弃自我怀疑的痛苦中,他清楚地品尝了刀片刮过心尖的滋味。 那样对冒的一次打击,是因为过去她对林望舒的所作所为,也是雪夜受刺激后的发泄报复。 林望舒深吸了口气,怜惜地捧着他的脸:“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样我会很心疼……” 陆殿卿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低声道:“这不是都过去了吗?” 他曾经所有的不安,都已经在细碎的日常中消融了去,而那一夜北大狂欢的激吻中,他的心更是尘埃落定。 林望舒轻轻吻着他薄薄的唇:“谢谢你。” 他惩戒了冒箐箐,驱离了叶均秋。 他可能也知道,哪怕并不是那么重要,叶均秋也是她设法送进北大的学生,是她付出了心血的人。 人对自己付出过的人总是有些感情,就像养花,日日浇灌,盼着长大,哪一日折了,自然会不忍心。 所以他顾念她这份师生情谊,以一种特有的包容和韧性,让那个少年放下青春时最初的萌动,敞开心怀,坦然地叫他一声小林师公,对他说一声谢谢。 于是曾经滋生在暗处的一份不可言说变得光明坦荡,再无暧昧。 她想,这个男人的心眼极小,小到了如针眼一般,但却又极大,广阔到如海一般。 他的包容,犹如初春时的雨雾,无声地滋润着大地,一眼望去,仿佛并没什么,但是偶尔间一个眼神掠过,却见路边已有新绿。 【完结】 第143章同学聚会 两年的留学生涯,林望舒如鱼得水,生活稳定,学业也很顺利,两个孩子更是渐渐懂事了,直接送去了幼儿园,一切都安稳简单。 这时候,她昔日的大学同学也陆续要来美国留学了。 那天林望舒便和陆殿卿商量起来:“我以前大学同学也要过来美国读书了,等他们来了,我肯定得招待下。” 毕竟同学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熟。 陆殿卿听着,也就问道:“什么时候到?有时间的话,我过去接他们?” 林望舒:“估计过两天吧,有苏方红,还有我们班一个男生,叫陈涛,估计你没印象。” 陆殿卿回想了下:“大概记得,以前是你们体育委员吧?” 林望舒笑起来,他记性倒是挺好的:“对对对,我当时那个体育委员的位置,就让给他了。” 陆殿卿:“好,那到时候我过去接,请他们来家里吃顿便饭。” 林望舒略犹豫了下,还是道:“除了这两个,还有一个,不过要不要邀请他过来,还是看你的意思。” 陆殿卿神情微妙地顿了顿:“嗯?” 林望舒有些心虚地道:“叶均秋。” 陆殿卿扬眉,好笑地看着她:“你至于这么心虚的样子吗?他既然是你同学,又是以前的学生,都在异国他乡,和同学聚一下怎么了?” 林望舒有些讨好,过去揽住他的脖子撒娇:“那不是怕你不高兴嘛,我早就知道了,你这个人心眼比针眼大不了多少……” 陆殿卿垂下眼睫,眸光落在怀中撒娇的女人脸上:“嗯?心眼小?” 林望舒轻哼:“难道不是吗?宽宏大量都是装的,其实心眼特别小,比谁都钻牛角尖!” 陆殿卿眼神警告意味十足:“你现在还要和你同学聚会吗?还要我帮你去接人吗?你是不是点到为止?” 林望舒赶紧讨好:“好了好了不要因为这个不高兴了!有什么事我不是都和你一五一十交待嘛!” 陆殿卿也就不提这茬了:“等会收拾下,我们去超市买点菜,让田姐尽量做几道中国菜招待他们吧。” 田姐不会开车,一般都是陆殿卿出去购物,会一口气买很多回来放在冰箱。 林望舒笑道:“好,我想吃牛油果!” 她来到美国,第一个爱上的是墨西哥牛油果,干啃都觉得香! 陆殿卿琥珀色眸中都是纵容:“嗯,那用牛油果做一个沙拉吧。” 这天两个孩子都送去托儿所了,田姐在厨房里准备着饭菜,陆殿卿开车过去接苏方红和陈涛,林望舒没事坐在阳台上看看书,正看着,接到一个电话,是叶均秋到了,他开车到了附近,不过拐不进来,这边的路标他不熟。 林望舒便干脆从房子出去,走到过道上等着。 很快,他的车到了,林望舒指挥着他将车子停在了停车处。 从车上走下来的叶均秋,实在是变了很多。 曾经的学生蓝自然没了,穿着polo衫,戴着墨镜,后脑还扎了一个马尾,看得林望舒愣了下。 叶均秋摘下墨镜,懒洋洋地笑了下:“小林老师,好久不见了。” 林望舒:“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均秋变了好多,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叶均秋咬着下唇笑,看着林望舒道:“小林老师一点没变,还是原来的模样。” 他顿了顿,又道:“小林师公倒是变了一些,更优秀了,前几天我在电视采访上看到小林师公了。” 林望舒笑道:“你先进来,饭已经做差不多了,小林师公已经开车去接方红和陈涛了,等会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吧。” 他们家后院有小片草坪,种了一些花草,准备了蓝色遮阳伞和大理石桌,这个时候在这里吃饭,倒是惬意。 叶均秋点头,之后打量了下这房子,叹道:“小林老师你们住得地方真好。” 他虽然对这里不熟,但也明白,在dc市内,房租高昂,至于雾谷,更是价格离谱,寸土寸金,而在这里享受着这么奢华的一处住处,在一般留学生看来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哪怕在美国,一般中产都是望尘莫及的。 林望舒解释:“我婆婆给我们置办的。” 叶均秋想想也是,他隐约听人提过,云家如今已经在大陆大规模投资设立工厂企业,以云家的产业,给他们小两口置办这么一处宅子自然不在话下。 叶均秋便随着林望舒进了客厅,从门厅到客厅有一处小小的走廊,白色走廊搭配着蓝条纹地毯,走进去客厅,客厅宽阔,阳光充足,装潢更是精心。 叶均秋越发笑叹:“小林老师,你知道吗,现在很多留学生的梦想,就是过上你现在的生活,他们把‘留学’变成‘学留’的奋斗目标就是能拥有这样的房子。” 林望舒听着。 叶均秋看着一脸漫不经心的林望舒:“可能小林老师什么都不缺,所以无所谓吧。” 林望舒想了想:“有道理。” 其实确切地说,是陆殿卿什么都不缺,或者这正是她最初所感觉到的淡泊。 因为陆殿卿从小什么都没缺过,没有经历过缺乏感的他,便不会在意这些,哪怕那一天没有了,但他曾经拥有过,不以为奇,所以永远不会把那些当做他的追求。 这当然不是说那些把这些当做追求的人有什么不好,毕竟不同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不同的心性。 叶均秋笑倚在桌旁,看着落地窗外的草坪。 林望舒看了看手表,不知为什么陆殿卿还没回来,当下随口问道:“均秋,那你呢?你现在在为什么奋斗?” 叶均秋收回目光,轻笑了下:“我肯定是要回去的啊。” 林望舒看着穿了polo衫的叶均秋,他懒懒散散的,竟然一股子颓废的艺术家气质,这样的叶均秋,几乎让她找不到熟悉的感觉。 她看不到任何当年那个外院附中高中生的气息了。 林望舒便沉默了。 这一刻她忍不住想,对他,公平吗,他为什么不可以自由选择?很多人在美国找到了自由,找到了自己曾经被禁锢的,所以在这里放飞,他是不是其实也想放飞? 毕竟国内和国外的研究环境差异太大。 叶均秋却突然道:“小林老师,你知道为什么小林师公自己去接方红他们,让你在这里等着我吗?” 林望舒疑惑:“为什么?” 叶均秋收敛了笑,眉眼间有些认真:“小林师公这个人,我开始的时候觉得,并没什么了不得,那个时候我愤世嫉俗,觉得所谓的优秀也不过是有一个好家庭好爸爸罢了,但是现在,我心服口服了。” 林望舒疑惑,打量着他:“这是什么哑谜?” 叶均秋却没说话。 这个时候外面汽车响起,却是陆殿卿的车子回来了。 当下也就不再说话了,林望舒跑出去。 车子停下来后,苏方红下来了,她的衣服依然充满国内气息,在此时的美国看来,自然是土得掉渣,那是远远落后于时代的气息,不过也是家乡的气息,看着亲切得让人激动。 林望舒跑过去抱住了她:“方红,方红,我们又见面了!” 苏方红也很兴奋:“望舒,你变了好多,我都认不出来你了,我也来了,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学习了!” 这边陆殿卿笑望向叶均秋:“均秋,好久不见了,看来你在美国很适应。” 叶均秋看向陆殿卿。 两年的海外生涯,他曾经熟悉的那些人都变了,从精神到外形,都是美国文化冲击过后的模样,可是唯独陆殿卿,他一如既往。 白衬衣规整,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车钥匙的他斯文雅正,眸中略带着一丝笑,笑里是一切在握的笃定。 叶均秋的眸光扫过他的衣袖,一如几年前机关大院最初看到的那样,他袖扣的金属扣子都带着一种有别于众人的高阶感,贵气讲究。 时光从他身边滑过,竟没给他留下半点痕迹。 叶均秋也就笑了:“小林师公,几年不见了,很高兴又看到你了。” 陆殿卿神情温和:“今天难得聚在一起,好好玩,先进屋吧。” 田姐知道今天招待老同学,是下了功夫做饭的,尽管国外的食材和国内大不相同,以至于做出菜来总有些不那么对劲,但至少看着,有八成中国味儿了,大家吃得自然尽兴。 吃过饭,苏方红好奇,对着这房子前后看了一番:“望舒,这就是别墅吧!” 她知道其它人来美国留学,都是租房子,两个人一起租便宜的公寓,还要打工,日子过得很紧张,但是林望舒显然不用,她过得简直是富豪一样的日子! 林望舒轻笑:“我就是没志气,靠婆家过日子的人。” 其实她有奖学金,如果婆家不供养着,那她的奖学金和陆殿卿的收入加起来,也能生活,甚至能勉强养活两个孩子。 不过到底有孩子,并不想孩子吃什么苦头,何必过那么辛苦呢。 苏方红羡慕地看着林望舒:“望舒你在国外学习两年了,现在是不是进步特别大?” 林望舒:“也还好,国外毕竟和国内不同。你现在初来乍到,先把生活安顿下来,等你安顿好了,再想着好好长进学问。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回头问我,我能和你讲的,肯定都和你讲。” 她是很希望同学和她一起进步的,到时候大家回国后还能互相帮衬着。 苏方红忙点头:“对,我也这么想的,我刚来这里,两眼摸瞎,肯定什么事都得多向你请教了,我来华盛顿就是想着投奔你的!” 参观过房子后,几个同学坐在客厅里观赏着窗外的风景,喝着咖啡,随意说着话,探讨起来各自的研究方向。 陆殿卿见此,告了一声罪,让他们先讨论着,他先去楼上书房了。 苏方红压低了声音,笑着说:“望舒,你爱人现在越来越优秀了,等你博士毕业回去,他是不是得连升三级了?” 陆殿卿最近很是干了几桩精彩的事,因为这个上了新闻,前几天国内电视台还采访了他。 林望舒:“他未必就一定走这条路,可能有别的规划,不过随他吧。” 这两年,她越发感觉,陆殿卿的性格并不满足于现在的位置,他可能需要更多的空间和市场来发挥。 而几年的海外生涯,他的人脉和格局也都积攒到了那个程度,国内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化,他回去后,那就是海阔天空随意挥洒才华了。 苏方红感慨:“你爱人现在真挺厉害的,我也在电视上看到他了!他现在也是独当一面了吧!” 苏方红之前在学校交了男朋友,不过毕业后分手了。 他们这一届毕业生,有一个说法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能分配到北京的并不多,大多到了外地,她男朋友没申请到国外的好学校,放弃了这条路,现在分配到了天津。 虽然嘴上说没分完博士怎么也得几年了,两个人估计是没戏了。 这么说话间,几个人又说起各自的研究领域,将来的发展方向,以及导师情况。 叶均秋做的也是光学方向,和林望舒一样。 林望舒有些诧异:“你之前可没提过。” 叶均秋淡淡地道:“我们学校有一位华人博士,和我年纪相仿,还和我同姓,他是物理和计算机双料博士,最近他在做一个项目,多少和这个沾边,所以我也就跟着做做,巧合而已。” 陈涛和苏方红听着好奇,问起来,叶均秋就简单说了下。 几个人就这么聊着,不知道怎么,聊起来现在的国家科技实力,林望舒便提起来:“最近美国提出来strategicdefeiative,你们看过这个吗?” 大家一听,拧眉道:“这是什么?” 倒是叶均秋点头道:“前几天看到了,不过我们能得到的都是从新闻媒体上得到的,这方面信息很少,小林老师比较清楚?” 所谓的strategicdefeiative,也就是战略防御计划,不过这个计划有另一个说法,叫starrogra,俗称星球作战计划。 这是一个以宇宙空间为基地的全球识别监控识别系统,可以说集合了航天、定向能和微电子技术多项高技术的武器系统。 可以说,这个星球作战计划一经提出,便意味着一个新的太空军事时代到来了,未来的作战不再是陆地作战,而是海陆空立体作战。 而这一切,都是以高科技技术发展为基础的。 林望舒道也就给大家解释:“这是政府组织了一大批科学家,还有军事战略家研究出来的,里面涉及到了火箭、航天、激光、微电子,还有计算机,反正各种门类的高技术群都有,动用了海陆空三军的研究机构,以及一些国家实验室。” 几个人听得都皱眉:“所以这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林望舒:“在国际形势方面,大家自然都有自己的分析和判断,不过不管怎么说,在未来,只有把握住高科技领域的发展,我们在国际上才有话语权。” 其实不光是美国,苏联也马上要制定高科技发展纲领,日本也会出台科学技术振兴政策。 可是现在,在国内,却弥漫着一种风气,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不如拿剃头刀,还有人认为,发展要有一个轻重缓急,科技方面可以先搞一些见效快的短期项目。至于其它的,等别人搞出来,自己经济发展了直接买过来就行了。 不过这些太深远了,如果说起国际形势,说起未来发展,科技强国,这方面陆殿卿肯定比自己更懂。 所以她只是简单地道:“我们未来的发展方向,其实可以仔细研究下这个星球作战计划,他们的重点项目,就是我们将来要攻克的技术难点。” 旁边苏方红一听,有些激动:“望舒你说得对,咱们就是来学本事的,师夷之长以制夷,所以咱们来了后,肯定就挑最好最有用的方向学,回头你和我们多分析下这个星球作战计划,看看哪个和我们的研究方向最贴近,我们就照着这个来吧!” 林望舒笑了:“好,那回头我把我拿到的资料和大家分享下,不过大家注意保密。” 陈涛听着,懂了:“这是陆先生拿到的资料吧?” 林望舒:“也不是什么很机密的,如果花一些心思,各大图书馆里也能搜集到,不过我们还是自己了解下就是了,尽量不要太扩大化。” 大家自然连连点头,一时也是赞叹不已:“我们出国后,还是应该多沟通交流,彼此还能互相照应下。” 几个同学聊了半响,时候不早了,陆殿卿拿着钥匙打算去接两个孩子了。 大家见此,也就准备散去了。 林望舒:“均秋你送送他们两个吧?先帮他们安置下,我明天过去看你们。” 叶均秋点头:“好。” 旁边苏方红笑了:“那就麻烦均秋了!这可是望舒说的,你可得听话!” 叶均秋神情顿了顿,之后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就是这道理。” 他这一说,大家全都笑起来。 陆殿卿:“我去接孩子,顺路,前面路口不好出去,正好我带着你们。” 叶均秋点头。 林望舒也就送他们过去停车处,这么走着间,陆殿卿拿着钥匙要上车的时候,旁边叶均秋突然道:“小林师公,谢谢你。” 陆殿卿微抬眼,淡扫了一眼叶均秋:“既然你叫我一声小林师公,那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林望舒坐在二楼阳台上看书,百叶窗半落下,从她的方向,可以看到壮美的晚霞。 夕阳斜斜挂在天边,壮美的晚霞犹如斑斓锦缎铺展开来,火红橙黄随意涂洒,如火如荼,艳美到让人窒息。 当陆殿卿的车子缓缓行驶进院子时,两个孩子已经冲着林望舒挥手,大声喊着:“妈妈,妈妈,我们回来了!” 他们都穿着一样的小西装,看着彬彬有礼又帅气,简直就是小号的陆殿卿。 一大两小下了车,走在仿佛镀了层金的草坪上,晚风徐徐而来,拂起她的长发,柔软的发丝便扑簌在眼前的书本上。 她便觉得,这个世间的幸福莫过于此了。 在这一瞬,她想起来叶均秋说的话,说很多留美人士奋斗的目标,其实就是像现在的她一样,拥有大房子,拥有稳定的生活。 她想,叶均秋说的是对的,她现在确实已经拥有了足够富裕安稳的生活。 如果她和陆殿卿想留在美国,其实很简单,有陆殿卿母亲那边的人,分分钟给他们安排妥当一切,他们可以得到陆殿卿母亲的一些资产,她应该能留在美国当老师,总之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什么都不缺,想要什么,伸手就能得到什么。 这就是诱惑,太舒服了,躺在那里就拥有了一切。 林望舒闭上眼睛,感受着傍晚阳光洒在眼皮上的温融感,她想,如果是之前,她也许会犹豫,毕竟确实太动人了。 只是现在,在经历了这么多后,她的灵魂已经加重了分量,思维也有了温度,可以试着去克服人性中的惰性,不会去贪恋这浮光掠影的安逸了。 这么想着时,两个孩子冲了上来,欢快地扑过来:“妈妈!” 林望舒笑抱住儿子,陪着儿子说了一会儿话,又问起他们今天在幼儿园的种种,陆执葵很有些得意地笑着说:“妈妈,今天我当老师啦!” 林望舒疑惑:“当老师?” 陆执葵便讲起自己怎么在幼儿园里给其它小朋友当中文老师,教他们说中文。 林望舒一脸夸张地赞叹:“是吗?那你太厉害了!竟然当老师了,你可以教他们中文故事了!” 陆殿卿从旁,温和地笑着,也不说话,就看着这两孩子在那兴致勃勃地说。 说了半天,这时候也到了吃饭的时候了,田姐喊,就先过去餐厅吃饭了。 吃过饭后,林望舒去了一趟学校实验室,去处理数据,等她终于忙完了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十点了,两个孩子自然早睡了。 书房里亮着灯,陆殿卿正看一份资料,看上去是一份国内工业机械发展的报告。 其实她就料到,他终究会走这一条路,这就像是看到一条射线,从遥远的地方奔向前方,无论经过多少路程,最后其实还是会回到它最初的起始点。 这几年在国外所看到的种种,让他所看的更远,也让他更加明白他们的国家最需要的是什么。 因为没有人做,所以最后,干脆自己动手去做了。 有时候,林望舒会觉得,自己心里埋着的那些,是一个秘密,是永远不可能说出的,也是永远没有人能够理解的。 只是在这温暖的灯光下,她看着他专注的侧影,会觉得,心底孤独的海会被填平,殊途同归,他的心思和她是一样的,他们犹如千万条河流,终究会汇向一个方向。 这时候,陆殿卿撩起眼来,看向她。 柔和的灯光从侧面洒在他立体分明的脸上,他的鼻梁高瘦,眼部轮廓略深,修长浓密睫毛就这么撩起时,在那朦胧的灯光下,他的目光是别样沉静的温柔。 林望舒便觉得,那目光犹如一张网,将她的心缓慢地收拢。 陆殿卿:“嗯?” 林望舒扬眉,笑问道:“陆殿卿同志,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下呢?” 陆殿卿:“你想听什么?” 林望舒:“从一开始,我就说了,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比较端着。” 陆殿卿唇边噙着笑,低声说:“望舒,你到底想问什么?” 林望舒:“当初叶均秋打架,帮叶均秋免除了处分的,是不是你?” 陆殿卿承认:“是我。” 林望舒:“叶均秋能顺利申请到美国名校的奖学金,也是你从中使了力吧?” 陆殿卿颔首:“对。” 他笑道:“所以我的望舒就是这么聪明,什么事情,都是一看就明白。” 林望舒轻哼:“我再不知道就是傻子了。” 今天叶均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同样姓叶,计算机和物理双料博士,几乎和他们年纪相仿,惊人的天分,来自中国。 所有的信息几乎全都指向那个人。 曾经在外国语学院附属中学的课堂上,她向大家讲过,四九城中,同样的年纪,那个优秀到让人惊艳的少年。 谁能想到,数年之后,那个她曾经向大家举例过的天才少年,竟然恰好就是带着叶均秋做项目的人。 仿佛冥冥之中天注定,但这后面,又有一双不着痕迹的手,将叶均秋推向了大洋彼岸。 叶均秋以前应该不知道,但几年的美国求学生涯,他应该足以感悟这一切了。 所以今天,他才能心平气和地对陆殿卿叫一声年少时的戏称小林师公,说一声谢谢你。 穿上了polo衫戴上了墨镜的叶均秋,也终于学会了放下。 陆殿卿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间,他坦白道:“望舒,我知道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我对你从来都放心,我相信你的人品,更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只是无法接受他对你的挂念,你说的很对,我的心眼就是比针眼还小。” 林望舒仰脸看着他:“所以你故意施恩于他,也让他远离我。” 陆殿卿:“也并不是我故意如何,他当年打架,打的那个学生就是偷你照片的人。’ 林望舒诧异:“是吗?” 陆殿卿解释道:“那次请了人保组的人去查,自然查不出来什么,也不好大动周章,但是我一直请他们帮我留意,后来也查出来,就是叶均秋打的那个学生。” 他低笑,笑得温和笃定:“别人因为我的妻子打架,我怎么可能让他因为这个受连累?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林望舒轻哼一声:“你少来,你这个人就是狡猾,你就是故意的!” 陆殿卿低垂着眼帘,望着怀中的女人,素来温润的眸光慢慢蕴出烫人的气息。 他低声承认:“确实是有些狡猾了,不过以后我再也不会在意这个人的存在了,我知道他放下了。” 距离太近,他的声线压得很低,低到沙哑,那是让人沉溺的性感。 林望舒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感动,也有些酸楚,她低声道:“不过比起他,我更在意你的想法。” 也是在这时候,蓦然回首,她想起过去,才看明白他那段曲折而纠结的心思。 最初的在一起,是他贸然的提议,也是自己一时冲动的应允,自己考虑了那么多,他上一世的人品,未来的成就,他的家世,他的外貌,甚至连那长在四合院里的香椿芽都考虑其中。 她的想法如此实际,他那样的人,何尝不知道,他其实比谁都看得清楚。不过他对自己太纵容,那时候的他或许觉得,这样也挺好。 只是人都是有贪念的,日子长了,谁不想要更多,她也是,想要更多喜欢,更多掏心挖肺,更多毫无保留。 他当然也是。 在这桩婚姻中,他其实一直在刻意压抑着他自己试图来让她喜欢,她因为一万多块钱不高兴了,他便赶紧低声下气哄着,说要想办法给她买宅子;误以为她不想要孩子,怕她因为自己父亲的强势而不高兴,哪怕他自己其实是极希望能有个孩子,也先在父亲那里做个铺垫;因为她说不喜欢做饭,他一直尽量避免不让她做。 还有生活中许多小事,他都是在压抑着他自己的想法来做出退让。 也许是两个人的缘分开始得太过突兀,以至于他甚至有些患得患失,在两个人的感情中并没有太多踏实感。 许多细碎的小事,她看在眼里,觉得异常,但也没多想,时过境迁时,细细思量,才揣摩出他当时的一些微妙心思。 她吻着他的唇,低声说:“我还记得你因为结扎而出差前的那一天晚上,你和我说的话。” 其实当时她已经感觉到了,他眸底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偏执,现在回想,在他冷静理智的外表下,近乎疯狂的心思险些龟裂而出。 她这么一说,他显然也意识到了,微微低首,用自己的额抵上她的,哑声道:“你还记得?” 林望舒:“嗯……你当时问我,我真的愿意吗,带我离开熟悉的同学和校园,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的世界里只有你。” 她话说到一半,她的唇却骤然被他堵住,不让她继续说了。 唇齿交缠间,他气息滚烫,哑声道:“只是说说而已。” 林望舒大口喘气,双唇湿润。 陆殿卿这才在她耳边,以带着喘的声音耳语道:“我确实会有一些想法,非常阴暗恶劣,想让他们全都离得远远的,只有你和我,你的眼睛里只有我,这个世上只有你和我。” 林望舒听着,依赖地揽着他的颈子:“我觉得没什么,我偶尔也会这样想啊,我希望你只对我好……” 陆殿卿低首看过去,她嘴唇红滟滟的湿润,两眼迷蒙如雾,半个身子都软软地靠着他。 他禁不住箍紧了她的腰,让她紧贴着自己。 林望舒仰脸,望进那琥珀色的眼睛中,深邃的眼睛一如那一夜般。 她低声喃喃地道:“那后来呢,你对付冒箐箐,真的只是因为她做过的那些事吗?” 对于冒箐箐那样的姑娘来说,他的手段确实已经很激烈了,可以说直接毁掉了这个人在北大的前途。 陆殿卿垂下眼帘,睫毛犹如羽毛一般滑过林望舒耳边最娇嫩的肌肤,然后她听到他低声说:“对,不光是因为她做过的事……她那天故意误导了我,我犯傻了,当时很难受。” 迎着冬雪,他身心俱疲,关于自己身体问题的一些疑惑让他充满了焦虑和思念,他迫不及待想抱住她,想确认。 只是冒箐箐的话,在那茫茫大雪中给了他一个思维发散的画面,他会忍不住去想一些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他在那一瞬间陷入了一种自我厌弃自我怀疑的痛苦中,他清楚地品尝了刀片刮过心尖的滋味。 那样对冒的一次打击,是因为过去她对林望舒的所作所为,也是雪夜受刺激后的发泄报复。 林望舒深吸了口气,怜惜地捧着他的脸:“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样我会很心疼……” 陆殿卿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低声道:“这不是都过去了吗?” 他曾经所有的不安,都已经在细碎的日常中消融了去,而那一夜北大狂欢的激吻中,他的心更是尘埃落定。 林望舒轻轻吻着他薄薄的唇:“谢谢你。” 他惩戒了冒箐箐,驱离了叶均秋。 他可能也知道,哪怕并不是那么重要,叶均秋也是她设法送进北大的学生,是她付出了心血的人。 人对自己付出过的人总是有些感情,就像养花,日日浇灌,盼着长大,哪一日折了,自然会不忍心。 所以他顾念她这份师生情谊,以一种特有的包容和韧性,让那个少年放下青春时最初的萌动,敞开心怀,坦然地叫他一声小林师公,对他说一声谢谢。 于是曾经滋生在暗处的一份不可言说变得光明坦荡,再无暧昧。 她想,这个男人的心眼极小,小到了如针眼一般,但却又极大,广阔到如海一般。 他的包容,犹如初春时的雨雾,无声地滋润着大地,一眼望去,仿佛并没什么,但是偶尔间一个眼神掠过,却见路边已有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