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顺治废后》 1、皇后 时近正午,天气些微闷热,孟露躺在床上,只觉喉间像是横着块坚硬的石头。 她艰难的吞咽了下,嗓子立时传来刀割般的疼痛,孟露忍不住“哼”了声。 声音一发出,立时便有人凑近,声音充满急切:“娘娘?您醒了吗?” 孟露心中长叹一声,暗暗道:醒了。 可她却宁愿自己还没醒,原因无他,只因如今这具身子并不属于自己。 那日孟露下班回家,觉得甚是疲累,便想着先躺一会儿再去洗漱,可这再一睁眼,眼前的一切却让她又惊又疑。 面对满屋子带着劫后余生表情的宫女太监,孟露足足愣了一个时辰,才接受了自己穿越了这个事实。 一堆人看着自己醒来惊喜交加,又跪又拜,孟露知道这具身体的的地位必定不低,这偌大的宫殿以及双手都数不完的宫女太监,孟露猜想自己不是位高权重的妃嫔,便是极受宠爱的公主。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她应该是穿越到了清朝。 很快,离她最近的一位身着淡青色宫装的圆脸宫女涕泪交加的证实了她的猜测:“皇后娘娘,您总算是醒了,吓死奴婢了……” 孟露表情僵硬,心里却渐渐激动起来:哦吼,她是皇后娘娘唉,那岂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没想到她一穿越就手握这样一副绝世好牌,孟露心里美滋滋,几乎没忍住跳起来。然而这样的好心情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 宫女捧着一个托盘走近,笑着道:“娘娘先喝口蜂蜜水润润喉吧。” 孟露盯着托盘上纯金的杯盏,双眼发光。 连喝水的杯子都是金灿灿的,这次穿越不亏。 孟露这样想着,便接过喝了一口,香甜润口又带着淡淡花香的蜂蜜水划入喉咙,她还没来得及回味这甜腻,突然,脑子里属于原主的记忆便铺天盖地的涌入。 她的确穿成了大清朝的皇后,但好巧不巧的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名为额尔德尼布木巴,博尔济吉特氏。 孟露手一松,纯金制的茶杯跌落在被子上,宫女惊呼一声,动作麻利的上前替她擦了擦嘴角水珠,又很快的将浸湿的被褥换成干净的。 做完这一切,圆脸宫女担忧的问:“娘娘,您还好吗?” 不好,她穿成了顺治帝那位被废的皇后,怎么好啊? 一想到原主在顺治十年八月就会被废,而如今已然是顺治十年六月底,孟露两眼一翻,再次昏了过去。 坤宁宫内再次人仰马翻,宫女太监们再度乱成一团。有个小太监着急去找太医,被又高又宽的门槛绊倒后也来不及查看擦破的手掌,连滚带爬的出了坤宁宫,直奔太医院。 * 孟露迷迷糊糊又昏睡了三日,这便到了现在。她的耳边传来宫人压抑的低泣声,像是在提前哭丧,这让孟露十分的心焦烦躁,穿成废后的事实让她不想睁眼面对。 孟露紧紧的闭着眼,心里不断重复着:说不定睡一觉就穿回去了呢。 然而没等她再次睡着,一道沉稳又略带严厉的的女声响了起来:“你们这样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娘娘听了难道不心烦吗?都去外面跪着。” “苏姑姑。”孟露听见有人开口这样唤着。 “太后挂念娘娘,特让我过来瞧瞧,娘娘今日可好些了?” 太后身边的的?苏姑姑?想必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苏麻喇姑了。 声音越来越近,孟露闭着眼,却也感觉的到来人走到床边,正细细打量着自己。 藏在被子下的五指忍不住握成拳,孟露竭力控制着自己睫毛不要乱颤。 “回姑姑,娘娘三日前醒了有一个时辰,还喝了口蜂蜜水,不过后来……后来又晕过去了。”这声音孟露认得,是那圆脸宫女,如果原主的记忆没出错,这圆脸宫女名唤阿木尔,算是原主从科尔沁草原带来的陪嫁侍女。 奉命前来探望的苏茉儿皱了皱眉,缓声道:“太医怎么说?” 阿木尔道:“太医说……他说……”阿木尔吞吞吐吐,实在不敢将太医的原话说出来。 太医说皇后娘娘乃是心病,自个儿不愿意醒来。 想到这,阿木尔忍不住热泪滚滚,她知道娘娘想回大草原,想回到王爷王妃的身边,可那终究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罢了。 也许娘娘在梦里已经与王爷王妃团聚了。 苏茉儿再次长叹了声,看着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皇后久久无语。 今日晨起,她为太后梳妆时,太后一直沉默不语,最后却叹息着问她:“绰尔济的一双女儿,今年该有十三岁了吧?” 苏茉儿一顿,立时就明白了太后问这话的意思,她心底突然有些难过,为现在的皇后难过。 自打皇后病重,外头的雨一直连绵不绝,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也在为这条年轻鲜活的生命而哭泣。 苏茉儿在坤宁宫的寝殿站了许久,最后才撂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好好照顾皇后娘娘吧。” 阿木尔送走了人,又折回了寝殿。 孟露感觉自己放在外面的手背上一阵温热,接着便有人细心的为她擦拭着手背,她听见阿木尔吸了吸鼻子,然后低声道:“娘娘,您快些好起来吧,您想想王妃,她要是知道您生病,该有多心疼啊。” 孟露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她马上就要被废了,谁也不知道被顺治帝厌弃的废后最终过着怎样的日子,这个时候她哪还有心思考虑别人。 * 不多时,殿内响起了另一人的脚步声。 “那斯图,可见着皇上了?”阿木尔激动的转身询问,却一眼看到浑身湿透的那斯图额头的淤青越发明显。 那斯图是原主的另外一名陪嫁侍女,原主病重的这几日,那斯图每日都去位育宫前求见顺治帝,只希望他能来看原主一眼。 然而原主病了半个多月,顺治帝愣是没踏足过坤宁宫一步,更是不曾过问一句。 阿木尔看着那斯图垂头丧气的模样,她心一凉,失望道:“皇上还是不愿来看娘娘一眼吗?” 那斯图也顺势跪到床边,哑声道:“娘娘如何了?” “还是没什么变化。”阿木尔声音带着哭腔。 “我回来时碰到了苏姑姑,太后如今也不愿意亲自来看娘娘了。” 阿木尔抽噎了下,没再说话。 是啊,娘娘刚病倒时,太后亲自探望过几回,可无论太后如何劝慰,娘娘始终郁郁寡欢,不吃不喝,只一味的闹着要皇上来看她。 可皇上竟是如此的铁石心肠…… 阿木尔也只敢在心里非议皇上,嘴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太后见娘娘任性如此,渐渐的也不来看皇后娘娘了,只让她身边的苏姑姑来走一趟。 殿中很是安静,只有阿木尔时不时的抽泣声,以及那斯图的叹息。 其他的宫女太监都被苏茉儿赶到了殿外,此刻只有那斯图和阿木尔陪着皇后。两人看着明黄色锦被里脸色惨白如纸的皇后,只觉得无比的心酸。 她们不由得想起两年前皇后刚来到紫禁城的模样,娇俏明艳的的草原小公主终究是不在了。 许久之后,那斯图道:“下辈子,我还要陪着公主。” 阿木尔咬了咬牙,神情悲壮道:“自然,我也要陪着公主的。” 听到这,孟露心头猛的一跳,再也躺不下去了。 她骤然睁眼,接着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原主身子虚弱,这突然的动作让她眼前一阵发黑,她缓了片刻,这才抬头看向呆愣的两人。 接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饿了,去准备些清淡的吃食过来。” 这么躺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她不能坐以待毙,如今还不到顺治十年八月,或许她还能挣扎两下。 那斯图与阿木尔本来已经做好了殉主的准备,却没想到床上的人突然又“活了”,两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盯着孟露,像是进入了死机模式。 直到孟露抬手轻轻弹了下她们的脑门,两人这才如梦初醒。 阿木尔又哭又笑,转身就要去喊太医,孟露喊住她,笑着道:“我没事了,就是有些饿。” 能不饿吗?这具身体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好好进食了。 孟露摇摇头,不得不说原主属实是有些“愚蠢”,她居然想着用绝食来逼迫一个帝王就范,还是一个对她已经忍无可忍的帝王。 不过想想原主的年纪,她倒也能理解。 孟露再次道:“让太医晚些再来吧。” 那斯图喜极而泣道:“小厨房一直备着吃食呢,奴婢这就去让她们端些过来。” “让阿木尔去吧,你脑袋上的伤快处理下吧,身上的湿衣服也快换下,别着凉了。” 孟露说着拉过她两人的手,微笑着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们了。” 那斯图两眼泪花,抬起袖子用力擦了一把,喃喃哽咽道:“奴婢没事,只要娘娘能好起来,奴婢就没事。” 阿木尔也流着泪不停点头。 孟露心道是啊,她好起来,她们必然无事。若她死了,这满宫的宫女太监怕是也活不成了。 更何况,她还没被废呢,虽然王炸在别人手中,可她这副牌到底还是不错的,用心筹谋,说不定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她既然已经来了,断断不能浑浑噩噩的躺在这等死。 2、前因 阿木尔很快便带着几名宫女端着简单却又极精致的吃食过来。 孟露在两人的搀扶下靠坐在床头,看着床上牙桌上摆好的吃食,一碗熬得软糯又香味扑鼻的白粥,并几味清淡又开味的小菜,让她腹中的馋虫蠢蠢欲动起来。 她的身子还虚的很,阿木尔便舀了一勺白粥吹凉后递到她唇边,然而孟露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纯金的筷子,纯金的勺,盛粥的碗与盛菜的碟,无一不是金制的。 孟露如今再看到这些金灿灿的玩意儿,心里的担忧压过了窃喜。 若是走到被废的那一步,怕是以后都要与这些玩意儿含泪告别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道:“吩咐下去,以后坤宁宫的一应用具,都别再用金制的了。” 短暂的怔愣后,阿木尔与那斯图脸上露出了不同的神色,阿木尔会心一笑,回道:“奴婢知道了。” 而那斯图则有些不解道:“可娘娘您不是最爱金色吗?” 孟露微微一笑,张嘴喝下白粥,语重心长地道:“太后与皇上都没用金器,我一个人用,不合适。” 那斯图道:“可您以前在草原上也是用的金器。” 阿木尔斜了她一眼,接着道:“娘娘如今是在紫禁城,可不是在草原上了。” 她早就觉得娘娘非金器不用的习惯得改,可以前的娘娘脾气异常执拗,根本听不进她的话。阿木尔没想到大病一场,娘娘居然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她很是欣慰。 阿木尔与那斯图都是原主的心腹,孟露也不怕对她们说实话。 “阿木尔说的对,紫禁城不比草原,凡事都不能太过了,以前是我年轻气盛,不懂得收敛锋芒。” 废后好奢靡,与节俭的顺治可以说的上是天差地别,水火不容,也许这并不是顺治废后的最主要原因,但孟露想要在皇后的位置上坐得久一些,她首先能想到的便是改掉奢侈无度的作风。 孟露想了想又道:“以后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合适,你们也都可以跟我说。” 她这话更多的是对阿木尔说的。根据原主的记忆,她的这两个陪嫁侍女,那斯图古板质朴,心思直白,她对原主忠心耿耿的方式便是什么都顺着原主,即便原主的很多行为都是错的。 阿木尔则更聪慧些,能够指出原主做的不对的地方,只不过原主从来不听罢了。 可孟露会听。 阿木尔听了孟露的话,顿时有些不敢相信。 孟露从她手中接过金勺,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白粥,含糊道:“你们也看见了,我病了这么些日子,皇上没来过,如今连……姑姑也不来看我了,再这么下去,只怕这坤宁宫,我是待不下去了。” 阿木尔与那斯图听了她的话,神情肉眼可见的凝重起来。她们从没想过这一层,娘娘与皇上一直都不和,幸而有太后护着,若是连太后也对娘娘寒了心…… 科尔沁年轻的姑娘一茬接一茬,在太后与皇上的心里,皇后娘娘并非无可替代。 孟露无意给她们制造焦虑,只是,如今她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要一起奋力跳动。 * 原主将自己饿了太久,孟露虽饥饿难耐,却也不敢一下子吃太多,她只喝了半碗粥,又吃了几口菜,便让人端走了。 感到身子有些困乏,孟露刚想眯眼再睡一觉,有宫女走了进来,行礼后道:“启禀皇后娘娘,景仁宫的佟格格求见。” 孟露微微一愣,疑惑道: “她怎么来了?” 原主生病的这些日子,太后早已下令,各宫福晋格格不必再来坤宁宫晨昏定省,见她久不好转,更是连六宫侍疾的义务也免了。 宫女口中的佟格格,正是康熙帝生母佟佳氏。 原主生的这场大病,其实与佟格格也有关。 初一那日,原主正陪着太后用午膳,这时,顺治帝牵着一脸娇羞的佟格格走了进来,原主看着两人紧紧相连的手,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火气直冲脑门。 碍于太后在场,她只能咬牙忍着。 顺治帝进来,全然不看原主一眼,只对着太后请安,连原主对他行礼也不理会。 原主也不打算等顺治帝开口,牙根紧咬着坐回了原位。 太后看着这一幕心中叹气,面上却不显,她微笑着招呼顺治坐下,又看一眼他身侧的佟格格,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意有所指的道:“佟格格的气色看着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啊,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太后一边说着,眼神却落在了佟格格的肚子上。 顺治笑着拉过佟格格,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接着对太后道:“额娘眼力过人,儿子又要当阿玛了。” “啊呀,那可太好了。”太后回头笑着对苏茉儿道:“哀家就瞧着她周身的气息都不一样,跟当年哀家怀着皇帝时一模一样。” 苏茉儿笑着附和:“可见佟格格腹中的孩子福分不浅。” “啪。” 苏茉儿话音刚落,一旁静坐的皇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桌上的杯子被她的动作带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顺治脸色突地有些阴沉,他轻轻拍了下被原主吓了一跳的佟格格,不耐的瞥了一眼原主。 皇后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娇嫩的容颜上沾满怒火,太后生怕她又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沉下声道:“皇后,佟氏如今有了身孕,董鄂氏那边也快生了,你身为皇后可得照顾好她们。” 原主对太后还是有些畏惧的,面对太后的冷眼,她再次将濒临爆发的怒火忍了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坐了回去,只是脸色始终紧绷着。 太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先回去吧,哀家跟皇帝有话要说。” 于是原主与佟格格便一起走出了慈宁宫。 太后见原主出去时气得脸色铁青,嘴唇死死的咬着,到底有些心疼,便对着顺治道:“佟格格有了身孕,便不宜再侍奉你了,今后……” “后宫还有其他嫔妃,儿子不会累着佟氏的。”顺治不等太后说完便搭话道。 太后静静的看着他,沉声道:“你知道母后的意思,皇后与你成亲已有两年,你宫里的其他人接二连三的有身孕,唯独皇后的肚子始终没个动静。” 顺治帝眼底的不耐越来越重,佟格格有孕带给他的好心情已经烟消云散,他低头拨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并不搭话。 太后语气又严厉了些:“你如今刚亲政,朝局多有不稳,别让你舅舅寒了心。” 顺治眼底闪过一丝深沉,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牵动了下嘴角,恭顺道:“是,儿子知道了,儿子今晚宿在坤宁宫。” 太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外头有宫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说皇后骂了佟格格几句,佟格格直呼肚子疼。 顺治闻言面色很是着急,当即就起身大步往外迈,太后一惊,也跟着往外走。 太后走得慢,等她到达慈宁宫外头时,正好看见顺治狠狠的甩了皇后一耳光,便是在慈宁宫的大门外,当着众多宫女太监的面。 原主也不知道是不是疯了,嘴角噙着血迹她竟然还想还手,多亏苏茉儿眼疾手快的跑了过去,按下了皇后抬起的手。 苏茉儿生拉硬拽的将原主拉的跪下,嘴上道:“皇上请息怒!” 一旁的宫女太监们齐刷刷的跪下,口中齐呼:“皇上请息怒。” 太后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她一边让人将蜷缩在地上的佟格格抬进慈宁宫偏殿,一边扯了扯顺治的袖子:“皇帝,先看佟格格的胎吧。” 顺治恶狠狠的瞪着原主,厉声道:“滚回你的坤宁宫,无召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姑姑,我不过说了她两句而已。”原主一侧脸颊浮现出鲜红的掌印,她委屈地道:“我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跟在她身边的阿木尔与那斯图也连忙道:“太后息怒,皇后真的没碰过佟格格阿。” 她是骂了几句佟格格狐媚子之类的话,可除此之外原主的确什么都没做,谁知佟格格突然就抱着肚子倒了下去。 太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了解自己的侄女,知道她不屑于说谎,可不管怎样,佟格格到底是跟她在一块的时候出的事,对于顺治的处置,太后也无话可说。 于是原主只能回到坤宁宫禁足。 之后她便以绝食相逼,接着大病一场,再然后就是孟露接管了这个身体。 “佟格格的胎,还好吧?”孟露担忧的问道,毕竟她那肚子里怀的可是日后的康熙帝,若没了怕是不好。 那斯图说:“娘娘放心,佟格格的胎无碍,那日太医诊治后说,佟格格身子底差,这才多有不适,其实与娘娘无关的。” 孟露心道:十四岁就生孩子,身子底能好到哪里去? 康熙生母早逝,焉知不是生育太早的缘故。 想到这,孟露问进来禀告的宫女:“太后不是下令免了六宫来坤宁宫请安的礼吗,佟格格怎的过来了?” 宫女笑着道:“佟格格听说娘娘今日精神好了些,特来探望娘娘。” 孟露挑了挑眉,嗤笑了一声,接着若无其事的躺了下去。宫女一脸迷惑的看向阿木尔和那斯图,阿木尔立时明白过来,她转身板起脸道:“去,就说娘娘刚服了药,要午睡了。” 宫女应声离开。 孟露侧躺着,缓缓道:“我这次醒来也不过一个时辰,佟格格就已经知道了。” 景仁宫离坤宁宫,可不算近,她这坤宁宫的消息,传得也太快了些。 孟露说完这句便闭上了眼,不再言语。短暂的怔愣后,阿木尔与那斯图皆反应了过来,娘娘这是在提醒她们,坤宁宫的门风该紧一紧了。 两人交换了下眼神,齐声道:“娘娘且安心歇息,待娘娘痊愈后,坤宁宫定是另一番景象。” 孟露“嗯”了声,缓缓道:“行了,你们先下去吧,不必在这侯着,有事我会叫你们。” 她需要仔细想想,该如何化解眼下的窘境。 3、顺治 离开坤宁宫的地界,佟格格身旁的侍女青怜忍不住开口:“奴婢就说格格还怀着身孕,大雨天的何苦走这一遭。” 最终还不是被拒之门外。 佟格格闻言脸色一冷,立时回头瞪她一眼,低声斥道:“糊涂东西,闭上你的嘴。” 青怜甚少看到自家主子如此严厉,不由得吓了一跳,随即低下了头,眼眶慢慢泛红,怯懦着道:“奴婢知错了,格格息怒。” 佟格格警惕的打量四周,幸好雨天外头几乎没什么人。她松了口气,这才放低了声音道:“宫里人多眼杂,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话。” 青怜低声应道:“是。” 佟格格又叹了口气,手搭着青怜的胳膊缓缓往景仁宫走去。 大雨天的她怀着孩子出门的确不好,她肚子里这个十分折腾人,往往叫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皇上太后都说让她在景仁宫静养,她的确可以不来这一趟,可她不能不来。 皇后那日是骂了她没错,且还骂得很不好听,可她到底是皇后,又是太后的侄女,佟格格并不敢仗着怀有身孕,便无视皇后。 是以今日听说皇后终于清醒,她便迫不及待的赶了过来,一为请罪,毕竟她那日身子突感不适,并不是因为皇后骂她那几句,可皇后到底是因着自己被禁了足,又大病一场。 她不过一个地位低微的格格,又怀着孩子,想要在这危机重重的后宫平安生下并养大这个孩子,她就不能得罪皇后。 想到这,佟格格又叹了口气,缓缓道:“一会儿你再亲自跑一趟坤宁宫,阿玛前几日托人送进来的上好人参,你带过去给皇后娘娘,就说是我进献给她补身的。” 青怜撇了撇嘴,想说那是佟大人特地寻来给格格你的,但看着自家格格布满阴霾的眉眼,只好应下:“奴婢知道了。” 佟格格想了想又道:“派个人去御膳房那边看着,一旦他们开始往皇上那儿和六宫传膳,你就赶紧去。” 青怜不解格格为何让她在传晚膳的时候去,那谁来伺候格格用膳?不过她也没问出来,格格自小便很有自己的主意,她如此吩咐,一定有她的道理,自己只要照做就是了。 * 孟露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渐渐的暗了,外头的雨声似乎也停歇了。 “我睡了多久?” 阿木尔与那斯图在一旁守着,听她说话,忙凑了上来。阿木尔欣喜道:“娘娘睡了约摸一个半时辰,刚好小厨房的膳食已经备好了,娘娘起来用些吧。” 孟露舔了舔唇,到底是十五六的年纪,正是发育的时候,这才三个小时,就有些饿了。 她浅浅一笑,对着那斯图道:“去让他们端过来吧。” “嗯。”那斯图应声小跑了出去。 孟露伸了个懒腰,在阿木尔的搀扶下下了地,简单洗漱了下便有宫女端着照旧清淡可口的吃食走了进来。 一应餐具皆换成了瓷制,孟露微笑着坐了下来,伸手接过那斯图递来的漱口水含了一口,还未来得及吐出,突然一道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噗。”孟露措手不及,口中的漱口水就那么喷了出来。 妈呀,顺治咋突然来了?她还没做好面对这个男人的准备啊。 孟露双手紧紧握着茶杯,回头看向两个贴身侍女,颤声道:“谁来了?” 阿木尔与那斯图相视一眼,两人又惊又喜又忧,皇上终于肯来看娘娘了,可娘娘此刻满下巴都是水,只穿着单薄的寝衣,连头发也是随意披散着,属实不宜面圣。 但眼下也来不及了。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娘娘还是一副不打算动弹的模样,阿木尔抢过孟露手上的杯子,接着给那斯图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边一个竟将她从凳子上拎了起来。 “哎。” 孟露哎了一声,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嘴巴与手脚却随着侍女的一声“快接驾”无比熟练的动了起来。 “臣妾恭迎皇上。” 孟露垂头看着地面,眼角瞥见半截明黄色绣着祥云龙纹的衣摆。 雨虽停,紫禁城的地面却还有些湿,顺治的鞋头都湿透了。 孟露皱了皱眉,心中纳罕他怎么亲自走了过来。 气氛有些安静,顺治没叫她起来,孟露便不动。原主给顺治请安时,从来都是无比敷衍,不等顺治开口便自顾自站直了,可孟露却不敢。 顺治不吭声,她就安静的曲着膝。 “起吧。”好在顺治很快便开了口,他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怎么好听,粗粝老气,还喘着粗气,像是那种老式的风箱。 孟露站直了,头却还低垂着,并未抬头看顺治一眼,只轻轻的吁出一口气,尽量用轻柔的嗓音道:“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可用了晚膳?” 想必是没用,这才刚到传膳的时候。孟露心想万一他说没用,她是不是得客气一二? 但她实在不习惯与陌生人一起吃饭…… 顺治不知她心中所想,他没说话,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他的皇后。 对于这个皇后表妹,他心里的厌恶无疑已经到了极点,她这段时日病重,说实话他心里是有些期待的,期待着他的皇后早逝…… 然而今日傍晚,吴良辅却来回禀说皇后病情好转,已经能够进食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顺治甚至捏断了手中的御笔。 他几乎是黑着脸出了位育宫,一路急赶到了坤宁宫,果然看到了情况良好的皇后,气色还很不错。 顺治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咬了咬牙,刚想转身离开,眼角突然瞥到了一旁桌子上的吃食。 竟连一件让他感觉刺眼的金器都没有。 顺治微微一愣,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下皇后,但她始终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到了她纤长卷翘的睫毛。 罢了,他实在也不想看到那张艳极丽极却又时常狰狞的脸,甩了甩袖子转身便离开了,临走时还发出一声冷哼。 孟露不明所以的抬头,望向顺治离去的背影,十六岁的顺治个头并不高,几个随行的太监即便弓着腰,也还是将他遮挡的严严实实,孟露连他的后脑勺是圆是扁都没看着。 “啧。”孟露嘴角撇了撇,心中暗道:真是莫名其妙。 突然跑过来,结果从头到尾只说了三个字,害她白紧张一趟。 孟露搓了搓手心,再次回到了饭桌前,阿木尔与那斯图回过神时,她已经旁若无人的用起了饭,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阿木尔神情有些复杂,“娘娘,您怎么不开口留一留皇上啊?” 孟露嚼着清炒的豆芽,含糊道:“我跟他说话了,但他不搭理我呀。” 她毕竟刚来到这个时代,对于顺治的了解仅限于原主的记忆。原主话比较多,尤其是面对顺治帝时,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然而顺治帝却是个哑巴,或许只是单纯不想搭理原主,原主得不到顺治的回应,便会耍起小性子来,这个时候顺治帝便会摆出一副厌烦不耐的表情来,帝后的争吵便也由此开始。 记忆中,成婚两年,顺治与原主和平相处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孟露性子比较内敛,对于不熟悉的人,她本来也不太爱说话,这一点上,她觉得顺治很合她的胃口。 这几日,除开她装睡不醒的时候,孟露面上看不出什么,可一颗心却七上八下的,她想在皇后的位置上坐得久一些,联想到孝惠章皇后的经历,若她能熬到顺治帝西去,好日子自然也来了。 然而这到底是自己的美好梦想。 她方才虽然没有看清顺治的面容,却也从他的声音里感受到了他对原主的疏离与冷漠,孟露突然意识到,梦想并不总能实现。 尤其是考虑到原主是多尔衮为顺治帝挑选的皇后,顺治连他的坟墓都给掘了,可见对多尔衮有多厌恶。 厌屋及乌。 片刻之间,孟露已经做好了下下个月被废的准备,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她不会过分强求了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坦然面对。 阿木尔还想说什么,那斯图一把拉住她,小声道:“娘娘正用膳呢,先别说这些了。” 阿木尔叹了口气,到底是忍住了没开口,娘娘这一病,懂事了许多,可对皇上,娘娘似乎有些淡了。 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阿木尔正忧愁着,外头小宫女走了进来,说佟格格又派人进献一株上好人参,给娘娘补身子。 孟露闻言一愣,眉毛一挑道:“收起来吧。” 既然她都大张旗鼓的送来了,她若不收岂不是显得她心胸狭隘。 孟露想了想又将她腕上的一副金镶翠玉手镯摘了下来:“送给佟格格,她有心了。” 阿木尔与那斯图诧异的很,这副镯子,可是娘娘成婚那日皇上亲赐,亲手给娘娘戴上的,两年了,她从不曾摘下。 连略微木讷的那斯图也反应过来,娘娘对皇上,好像不怎么上心了。 “娘娘若想赏赐佟格格,不如换件首饰,奴婢去库房里挑一挑……” “哎呀不必麻烦了,就这镯子吧,我瞧着挺漂亮的,快拿去。”孟露打断了阿木尔的话,直接将镯子塞到她手上。 她自然是喜爱这金灿灿又绿油油的玩意儿的,但这一副,却是不想要了。 4、第 4 章 顺治出了坤宁宫,一路又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庄太后所居的慈宁宫。 庄太后正在用晚膳,见他急匆匆又脸色阴沉的过来,也是一惊,连忙放下筷子问道:“可是前朝出了什么事?” 他如今刚亲政不久,庄太后总担心他压不住前朝的那些老狐狸。 再加之近日阴雨连绵,京畿临近多有受灾州县,安置灾民也是一大难事。 想到这些,庄太后已经开始琢磨主意了,然而顺治却只是直愣愣的站在庄太后面前,也不请安,只语气生硬道:“皇后病情好转了。” 庄太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深沉,又很快恢复平静,她微微笑道:“哀家知道,太医院晌午就来回过话了。” 顺治呼吸有些不稳:“皇额娘前几日还说皇后恐命不久矣,让儿子去见她一面。” 庄太后面上笑意不减,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如今她好了,这雨也停了,都是好事,皇上你该笑一笑。” 顺治心说他哪里笑得出来,这个皇后,他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电光火石间,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皇额娘,她无德无能,实在不堪为皇后。” 这话一出,整个慈宁宫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苏茉儿连忙转身,悄无声息的带着一旁侍候的几个宫女退了出去。 庄太后雍容华贵的面容顿时冷冽,她目光一凛,眼角的皱纹瞬间紧绷:“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顺治神色缓和了几分,他顺势坐在庄太后对面,平静地说:“皇后本该是端庄大气,贤良淑德,可做天下女子表率,可您看她哪一条符合了?” “但凡儿子多看哪个宫女一眼,她必定要找些莫须有的罪名治那些个宫女的罪,善妒成性,又极为奢侈,儿子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庄太后听他说完,并没回应,她低下了头,手中银勺搅动着碗里的莲子百合汤。 片刻后,庄太后悠悠道:“皇上莫不是动了废后的念头?” 不等顺治答话,庄太后紧接着道:“大清倒是没有不许废后的规矩。” 顺治听了,顿时又惊又喜,他原以为皇额娘定然会极力反对,如今听她这话音,似乎也是支持他的。 他身子前倾,准备乘胜追击再说几条废后的理由,庄太后却朝外喊道:“苏茉儿。” 苏茉儿很快走了进来,微微弯腰道:“奴婢在。” 庄太后笑着道:“去,把科尔沁派人送来的那幅画拿过来。” 苏茉儿道了声是,进了庄太后寝殿不一会儿便出来,手里捧着一卷未拆封的画。 顺治疑惑道:“这是?” “拆开给皇上看看。” 苏茉儿也有些好奇,这幅画是前几日就送进宫的,庄太后娘娘却一直未拆开。她手脚麻利的拆开,却见画上是一对美人。 画中的两名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身着传统的蒙古服饰,模样有些相像。 苏茉儿立时就反应过来画中人是谁了。 她看了一眼顺治,随即将画展开给他看。 庄太后指了指画上的女子道:“你瞧瞧,她两是你堂表兄绰尔济的两个女儿,你看上哪个了?” 庄太后面上的笑意温柔和煦,俨然一幅慈母形象,可顺治的脸色却倏地黑了。 “皇额娘这是什么意思?”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后宫不可一日无后,你既然对皇后有诸多不满,何不尽早挑选合适的人选?” 顺治放在膝上的双手慢慢拢成拳头,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语气生硬道:“天下贤德女子无数,儿臣想再仔细挑一挑。” “科尔沁那边,如今年纪合适的只有她们两了。” 庄太后仿佛没看到自己儿子满脸的抗拒,她摆了摆手示意苏茉儿将画收起来,再次朝外头喊道:“吴良辅。” 一直在外头侯着的吴良辅头低低的垂着却步走了进来:“奴才给庄太后娘娘请安。” “吴良辅,将这幅画拿到位育宫去,皇上要好好看一看。” “奴才遵命。” 吴良辅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顺治帝,顿时有些苦闷,庄太后所说的画,皇上怕是不喜欢的。 但他又不敢公然违抗庄太后的旨意,只得应下。然而一想到接下来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忍受皇上的暴脾气,他的脸顿时比苦瓜还皱。 好在皇上开口拒绝:“皇额娘不必费心了,儿臣一个也没看上。” “那就多看几次,什么时候看上了,什么时候再提你方才所说的事。”庄太后放下手中银勺,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吴良辅听着两人的声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得,庄太后和皇上都动怒了,他一会儿回去可得仔细吩咐位育宫的小崽子们,可得夹好尾巴。 * 从慈宁宫出来,顺治面无表情,脸色比来时还要难看几分。 他心中怒极气极,却又无计可施。 皇额娘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或许可以废后,但他的皇后却只能来自蒙古,只能来自科尔沁。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雨方歇不久,地上到处是小水洼,雨后的石子路有些滑脚,昏黄的宫灯下,吴良辅眼睁睁看着顺治脚底一崴,狼狈的扑倒在地。 “唉吆喂,皇上小心!” 随着吴良辅的一声惊呼,身后随侍的宫女太监一窝蜂的涌了上来,将摔倒的顺治帝很快便扶了起来。 众人心里顿时不安起来。 吴良辅看着顺治满脸的泥泞,只觉脖颈处都泛疼。他顺手将画递给旁边的小太监,连忙拿出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顺治脸上的脏污。 “皇上您没事儿吧?您还是上御辇吧,路这么滑,您要是摔出个好歹了,奴才怎么担当的起啊。” “快快快,快把御辇抬过来,再去请太医去。” 顺治只面无表情的盯着那幅画,他的眼里像是冒着火星,捧画的小太监扛不住他冰冷锋利的眼神,“噗通”一声软倒在地。 御辇一直就跟在后头,吴良辅吩咐完御辇就被抬了过来。吴良辅抖着嗓子道:“皇上,请上辇。” 顺治并不理会,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蓦地伸手抢过小太监手中的画,粗暴的甩了几下,又狠狠的摔在地上,随即用脚重重的踩了几下。 直到画中女子的脸上全是他的脚印,他才停了下来。 胸中怒火总算被熄灭,顺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坐上了御辇。 吴良辅看着地上满是泥污的画,只觉心里说不出的苦,他强提着心神喊道:“皇上起驾。” 得,皇上是舒坦了,庄太后那可怎么办? 5、第 5 章 顺治十年闰六月三十日,对孟露来说,是她正式接受穿越这个事实的第一天,但对于六宫来说,却是平平无奇的看热闹的一天。 皇后病情缓和,皇上终于肯赏脸去坤宁宫了,却没想到是怒气冲冲的从坤宁宫出来。 帝后不和在这宫里实在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妃嫔们听完下人的回禀也就一笑置之了。 没成想皇上紧接着又从慈宁宫铁青着脸出来,显然皇上在慈宁宫受得气,比在坤宁宫受得气还厉害些。 这便有些奇了,庄太后与皇上的母子关系虽不怎么亲厚,可表面上的母慈子孝还是很像那么一回事,满宫之人也是从未见过皇上何时从庄太后那出来是今日这副模样。 一时间六宫妃嫔的眼睛都瞪了起来,人人都很好奇。但那是慈宁宫,就算是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从慈宁宫去打探消息。 是以第二日一早,妃嫔们早早的就去了慈宁宫,到了时辰恭敬乖巧的给庄太后请安,只想着庄太后能透露一二。 显然她们对庄太后的了解还不够。 庄太后免了众人的礼后便闭上了眼,手中的佛珠徐徐转动,许久未曾说话,众人也不敢吵扰,只静静的坐着。 清初时期,后宫的位分制度并不完善,除了皇后以外,顺治其他的妃嫔这时称作福晋和格格。 格格位分最低,一般是没资格来庄太后宫中请安的,今日初一,是个例外。 一刻钟后,庄太后缓缓掀起眼皮,扫了一眼下头众人,视线最后停在了董鄂福晋身上:“你都快生了,哀家不是已经免了你来慈宁宫请安的规矩,怎的今日又来了?” 董鄂福晋即将临盆,肚子高高的隆起,行动多有不便。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迟缓的站了起来,恭敬道:“回庄太后,今日初一,嫔妾想着正好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给庄太后请个安,就当是给孩子积福了。” 庄太后闻言皱了皱眉,摆摆手让她坐下。 一旁的苏茉儿眼神微动,心说董鄂福晋这借口找得也太扯了,庄太后心里明镜似的,哪能看不出来董鄂福晋拖着大肚子来这的意图? 不过是不拆穿罢了。 庄太后依次关心了下几位福晋,尤其对怀着孩子的董鄂福晋、巴尔福晋、杨福晋以及佟格格更是好一番叮嘱。 如今后宫有四位有孕的,庄太后想着孙儿便有些高兴,笑眯眯道:“你们几个自今日起都别轻易走动了,要在太医的嘱托下好好将养着。” 四人立即起身乖巧道:“是,嫔妾遵命。” 庄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接着提到皇上子嗣稀少,嘱咐她们要好好伺候皇上,争取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几句话说得众人心中五味杂陈,尤其是两位博尔济吉特氏福晋。 那是她们不想为皇家开枝散叶吗?明明是皇上鲜少进后宫好吗。 倒不是皇上不近女色,只是但凡皇上在哪个福晋那儿留宿,皇后必定会发作一番,皇上想必也已经累了。 这几个月除了去过景仁宫,其他福晋那儿是一次都没去过。 景仁宫那位也是个有福的,皇上去了一次便有喜了。 两位博尔济吉特福晋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还是一副恭顺温柔的样子,静静的听着庄太后示下。 至于其他的福晋格格们,则更是有苦难言,她们也曾短暂的得到过皇上的宠爱,但那宠爱来得快,去得更快,镜花水月一般转瞬即逝。 听着庄太后的话,她们除了苦笑着答应,也没别的法子。 说完子嗣的事,庄太后接过苏茉儿奉上的凉茶轻抿了一口,语重心长的道:“皇后的病情好转了,想必你们也听说了。” 众人忙道:“皇后万福。” “哀家希望你们能多劝劝皇上,让他不要再跟皇后斗气了。” 众人心中顿时叫苦连天,让她们给皇家开枝散叶虽难,到底不是没可能,但让皇上与皇后和睦相处,那可真比登天还难。 然而庄太后开了这个口,她们只能再次不由分说的应下。 接下来好几日,顺治帝无论去哪个宫里,最终都是黑着脸离开,嫔妃们也是懊恼不已。 * 相比于无比苦闷的福晋格格们,孟露的心情却格外的美好。 她安安静静的休养了几日,太医终于道:“娘娘的病已经痊愈了,自今日起不必再喝药了。” 孟露心里高呼一声“噢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连早膳都多喝了一碗汤。 她今日起得极晚,直接睡到了午膳时刻。用过膳食后,觉得无聊,孟露便搓了搓手指挥阿木尔与那斯图清点下坤宁宫的财务状况。 这不清不知道,一清下一跳。 清朝早期的经济并不是很发达,全国起义仍未停歇,战乱四起。为了维持清政府的财政收入,他们甚至推出了“以钱赎刑”的政策,足以可见当时国家财政的匮乏。 这也难怪顺治会讨厌有着非金器不用这种习惯的原主。 然而当看到阿木尔拿来的账本时,孟露沉默了许久。 原主很富裕,超出了孟露想象的富裕。 首先她身为皇后,待遇自然不会很差,顺治虽不喜欢原主,但她作为皇后该得到的一切顺治但是分毫不吝啬。 不仅如此,孟露发现原主的嫁妆也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数目。 怪不得她会有着非金器不用的习惯了。 孟露一时又陷入了沉思,如果原主的奢侈,其实都是依靠的陪嫁呢,那顺治又有什么立场看不惯?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阿木尔一脸忧愁的问: “娘娘,您打算什么时候去给庄太后请安呢?” 孟露一手拖着腮,笑道:“你忘了吗?我如今还在禁足,哪里也去不了。” “可,您病愈后,庄太后也没来看过您……”阿木尔欲言又止,生怕庄太后对皇后娘娘失了心,她这些日子为了这事可没少烦恼,偏偏娘娘除了那日提醒过她们后,之后一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难道真想那斯图所说,娘娘心里肯定有数? 孟露并不知道阿木尔心里的忧虑,按理说她既然能动了,就也该去给庄太后请安,但孟露却还是有些抗拒去见庄太后。 她有把握哄骗住坤宁宫的人,却没把握连庄太后也哄骗了过去。她还是有些害怕庄太后看穿她,好在有禁足的命令在,孟露这几日过得很是舒心。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她做梦都想过上,如今终于实现了,趁她现在还是皇后,可得好好把握每一分每一秒。 吃好喝好,等待下月二十六日那天的来临。 在此之前,孟露觉得自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撼动历史的车轮,还不如享受当下。 想到这,孟露面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对阿木尔道:“我今晚想吃羊肉锅子。” 阿木尔迟疑片刻道:“这么热的天,娘娘您确定?” 孟露用力的点点头,夏日吃锅子,别有一番滋味。 阿木尔有些无奈,但还是准备吩咐人去准备。 她刚走出殿门,就看见那斯图满脸掩饰不住的喜悦,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却是位育宫的吴良辅。 “吴公公,”阿木尔微微屈膝,温声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吴良辅笑眯眯地道:“皇上有口谕。”说罢又往里头瞅了瞅,道:“皇后娘娘呢?” “有事?”孟露听到声音早已走了出来,她听到了阿木尔与吴良辅的话,心里顿时有些忐忑。 果然,吴良辅行了个礼道:“皇上有旨,即日起娘娘不必再禁足了。” 孟露:“……是吗?多谢皇上了。” 孟露有些魂不守舍,谢恩的礼也很是敷衍,吴良辅倒是没觉出不对来,他接着道:“皇上现下正在慈宁宫,让娘娘也过去呢。” 孟露:“……” 得,怕什么来什么。 6、第 6 章 对于解除皇后禁足一事,顺治心里自是千百个不愿意的。 自那日他提起废后一事与庄太后不欢而散后,顺治连着好几日都没再去慈宁宫。 他近日忙于和户部商讨赈济京城遇水灾民一事,的确是也是忙的焦头烂额。 今日好不容易定下了章程,却再次遇到了难题。 国库空虚,赈灾的银两还没个着落。 一众大臣没人能想出办法来,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来到慈宁宫。 庄太后见到他倒依旧是笑眯眯的,仿佛母子两人的不愉快不曾发生,只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顺治一口气怄在了心口:“今儿都初十了,皇后养病养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了,皇上你说是吗?” 顺治顿了顿,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淡淡道:“还是让她在坤宁宫静静心吧。” 庄太后挑了挑眉,仿佛没有看见顺治一瞬间阴沉的脸色,她往后靠了靠,平静道:“看来皇上这几日是已经从那两姐妹中挑好人选了,不知皇上中意哪一个?” “儿臣一个都没看上。”顺治冷冷的望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嗓音含霜带雪。 庄太后却依旧笑意盈盈的道:“没事,蒙古年轻的女孩多得是,你四舅舅的女儿我瞧着也不错,只是年纪小了些。这也无妨,这后宫额娘可以先替你照顾着,等她大些了便可以替你管理后宫了。” “额娘考虑的很是周到。”顺治听到这,心里的厌烦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叹了口气道:“只是,皇后的人选,只能是蒙古女子吗?” 庄太后道:“那是自然,满蒙联姻从太祖时期便有了,这其中的重要性,皇上应该能想得明白,不是吗?” 庄太后一句话说得顺治哑口无言,他虽不愿意接受,却也不得不承认,额娘说的,的确很重要。 “吴良辅,传朕口谕,解除皇后的禁足。” 最终,顺治还是暂时妥协了:“额娘,先别替儿子挑人了,需要的时候,儿子会开口的。” 庄太后满意的笑了笑,“那就好,今儿个晚膳,你跟皇后都在慈宁宫用吧。” 顺治:“……是。” * 坤宁宫。 阿木尔与那斯图带着几个二等宫女十分麻利的服侍孟露洗漱更衣,铜镜中的女子肤如凝脂,娇唇红润,弯弯的柳眉下生了一对楚楚动人的大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两把小扇子。 这偌大的后宫,任谁都是心甘情愿的承认,皇后娘娘的容貌,称得上绝色二字。 只是这绝色佳人的娇嫩面庞,此刻却被愁云笼罩着。 “娘娘,您不高兴吗?”收拾完毕,二等宫女退了出去,那斯图替孟露戴上护甲时,触摸到了她冰冷的指尖。 孟露抬头莞尔一笑,道:“怎会,我只是在想,皇上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那斯图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地道:“娘娘,奴婢觉着,皇上该是喜欢性子温柔可人的,您看巴尔福晋,容貌不是特别美丽,但皇上去她那儿的次数却是很多的,娘娘您不如……哎呀,你掐我做什么?” 那斯图的建议说到一半,一旁整理妆台首饰的阿木尔听不下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娘娘是皇后,怎能和一个福晋相提并论?” 阿木尔下手狠,那斯图都疼出了眼泪,她小声的反问道:“那你说娘娘该如何?” 阿木尔一愣,顿时泄了气,她也不知道皇后娘娘该如何。 谁都看得出来,皇上不喜欢娘娘,这种不喜欢并不是娘娘放低身段去讨好皇上就能改变的。 两人一时无言,双双将担忧的目光转向了孟露。 孟露:“……” 啧,她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辇轿晃晃悠悠的带着她一路向慈宁宫而去,花盆底鞋有些走不惯,孟露搭着阿木尔的手臂,谨慎的挪动脚步。 进去传话的宫女没出来,苏茉儿却出来了。 孟露顿时心安了些。 这几日苏茉儿隔三差五的时常来坤宁宫看她,每次来都会嘱咐她好好修养。孟露看得出来,苏茉儿是真的关心她,真的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的,是以孟露心下对苏茉儿还是有些亲近的。 “苏姑姑。”孟露笑着唤道。 苏茉儿笑容可掬的上前接替了阿木尔的位置,扶着孟露跨过慈宁宫正殿的门槛。 “娘娘的气色越发的好了。”苏茉儿由衷的说道:“等下见了皇上,娘娘该多笑一笑。” 孟露听着这话,有一瞬间的晃神,原主的记忆里,几乎所有人都提醒过她见了皇上笑一笑,但原主从来没听。 也是,对着一个始终对自己摆臭脸的男人,谁能笑得出来。 “嗯。”孟露点了点头回应苏茉儿的善意提醒,笑也分很多种,有真情实意的笑,也有虚情假意的。 这样想着,孟露唇角立即噙上一抹恰到好处的笑:“额娘和皇上在哪里?” “在东侧间对弈呢,奴婢带您过去。” 苏茉儿带她到了东侧间的门口,便浅笑着退了下去,孟露透过悬挂着的珠帘,瞧见了背对门口的顺治和雍容沉静的庄太后。 她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帘子缓缓的迈了进去。 “给皇额娘请安,给皇上请安。” 孟露按照记忆里的礼数实实在在的跪了下去,倒是让庄太后有些惊讶了。 她的这个侄女皇后往日可甚少这样规矩行礼,她跟皇上没发话,皇后也就乖顺的跪着,没看到起身的打算。 庄太后瞥了一眼对面的亲生儿子,脸色很臭,皇后进来他连眼角都没斜一下,仍旧盯着面前的棋盘。 庄太后心中叹气,转头看向孟露,“好好的行这么大礼做什么,快起来吧。” 孟露垂头盯着漆黑的地面,舔了舔唇道:“儿臣冲动鲁莽,口无遮拦,险些惊了佟格格的胎,还请庄太后与皇上恕罪。” 话落她以额触地,深深的俯低了身子。 慈宁宫东侧间顿时变得安静许多,直到顺治将一颗棋子落下。 庄太后愈发的不解了,她几乎以为眼前的女子不是皇后。 顺治落子的手也顿了顿,可见皇后的行为的确罕见。 不过顺治也只是手顿了顿,再无其他反应。 那么打破这寂静的只能是庄太后,她含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哀家听说你赏赐了佟格格一对手镯,她的胎也无大碍,这事就揭过不提吧,皇上你说呢?” 顺治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面无表情地回道:“额娘做主就是了。” 孟露闻言心下顿时松了口气,顺治这么说,起码表示明面上,他不会再计较此事了。 7、第 7 章 孟露起身后坐在了苏茉儿端来的圆凳上,双手规矩的放在膝头。 庄太后发觉她今日周身的气息似乎都沉静温柔了许多,心底暗暗吃惊,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皇后是什么心性,庄太后比谁都清楚,今日主动请罪这事,实在不像她的作风。 且她刚刚的语气神态,庄太后也看不出伪装的痕迹。 庄太后又想起苏茉儿前两日说的话:“皇后娘娘这一病,似乎连性子也跟着改了,奴婢觉得,若是皇后一直如此,说不定帝后关系能够有所缓和。” 当时听了这话,庄太后还笑嗤苏茉儿异想天开,一个是自己的亲儿子,一个是自己的亲侄女,她太了解这两个人了,心里清楚他们永远不可能和睦相处,这也是顺治有废后想法时,她并没有立即反对的原因之一。 她是不信皇后有所改变的,但今日一见,似乎并非苏茉儿胡说八道。 只是,皇后为何突然转性? 庄太后不信生一场病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但她也实在琢磨不出个什么来,只能暂且将心中的疑虑压下。 她想了想道:“今日叫你过来呢,一是许久未见你,二来有件事也要交给你。” 苏茉儿一愣,抬眼望向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女智星,柔顺答道:“额娘请吩咐。” 庄太后看了一眼顺治道:“皇上跟哀家正在商讨赈济京畿周边受灾百姓一事,于赈灾银两上却陷入了难处。” 孟露疑惑不解,面带微笑。 庄太后叹了口气道:“军费不能挪动,哀家想来想去,只能从后宫里挪了。” “从今日起,后宫份例减半,吃穿用度一律削减五分,慈宁宫也不例外。” “你如今身子好了,这管理后宫的事哀家就还给你,这件事一定要办好了。” 孟露听完心里直翻白眼,可真是她的好姑姑,这个烫手山芋丢得她猝不及防,还不得不接。 她与顺治的其他嫔妃们还没见过面呢,就已经要“奉命”降低她们的生活水准了。 孟露心里腹诽,嘴上却还是柔声答应了。 但这件事却是让她心里有了些别的主意,孟露略微思考了下道:“儿臣觉得,额娘和太妃们的份例还是不能减,再者,宫中几位有孕的姐妹,为了龙裔着想,儿臣以为她们的用度亦不能减。” 庄太后再次惊讶了,皇后不但毫无怨言的应下这事,她甚至懂得为其他妃嫔考虑了。 一旁始终静坐不语的顺治也侧头看了孟露一眼,孟露只当没看见顺治的目光,她继续道:“儿臣也有所耳闻,此次京畿周边的受灾百姓众多,所需银两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儿臣手头还有些积蓄,希望能够略尽绵微之力。” 庄太后目光深沉的盯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孟露始终笑意盈盈的回视着。 而顺治在听了她最后这句话后,探究的目光更甚于庄太后。 “你舍得?” 孟露听见一旁的顺治冷哼了声,语气带着明显的不信。 孟露大大方方的回看他一眼,未做停留又继续看向庄太后,如实道:“是有些舍不得,但是儿臣前些日子突然明白一个道理,钱财到底是身外之物。” 倘若她没有穿过来,倘若原主就这么死了,属于原主的那些钱财最终还是会落入他手。 她自然是舍不得坤宁宫库房里那一箱箱金灿灿的玩意儿的,可以说她是忍痛做出这个决定,但孟露不得不为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将来考虑。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况且,这是为了赈济灾民,积福积德之事,臣妾心甘情愿。” 庄太后闻言欣慰的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懂事,哀家很是开心。” 顺治听她说完再没什么反应,他很快又低头,一动不动的盯着棋盘。 皇后今日的种种行为,都让他感到不真实,不知为何,他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他还是不相信,皇后会拿出自己的积蓄来赈济灾民。 “阿吉格下个月也要出嫁了,她的婚事,就交给你来打点吧。” 孟露以为说完这正事她便能回坤宁宫,享受她心心念念的羊肉锅子,岂料顺治一句话再次将她定在了原地。 她赶紧回想顺治口中的阿吉格是谁,想了半晌才从原主的记忆中发现一丝蛛丝马迹。 一个月前,也正是原主生病前不久,顺治以庄太后的名义下旨,将太宗第十四女指给了吴三桂之子吴应熊,婚期定在了下月十九。 孟露虽对历史不怎么熟知,却也知道吴三桂日后会起兵与清廷为敌,吴三桂病逝后,他的家族后代也遭到了清廷的追杀。 想来吴应熊的下场应当是不会十分美好,那么这位阿吉格公主呢? 孟露微微蹙了蹙眉,心底骤然涌起一股黯然。 “皇后怎么不说话,是不愿意吗?”见她久久不语,顺治再次嗤笑着说道。 庄太后看了一眼顺治,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便笑着道:“阿吉格的婚事,不如就交给我跟几位太妃吧,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皇后管理后宫也是很累了。” 顺治立即反驳道:“额娘与太妃们也该到了享福的时候,儿子怎敢用此事劳烦您,还是让皇后办吧。” 庄太后心底叹了口气,心知儿子这是故意为之,她刚继续劝,孟露却再次应了下来:“臣妾遵旨。” 顺治就是想为难她,想看着她出丑,她偏偏不让他如愿。 孟露心想这下自己总能回去了吧,没想到庄太后再次说话了。 “时候不早了,你们今日都在慈宁宫用晚膳,一会儿正好同皇后一道去坤宁宫歇下吧。” 孟露一噎,心说这是让顺治今晚宿在坤宁宫的意思了。 一块吃饭可以,但是一起睡觉,她现在还没做好准备。 按照以往的情况,顺治这个时候一般会以“前朝事多”为借口,拒绝太后的“安排”,所以孟露也不着急,反正顺治会拒绝。 但顺治久久没吭气,孟露忍不住转头看向他,一双大眼忽闪了两下,仿佛在说:皇上你怎么不拒绝? 顺治震惊的发现自己居然看懂了她的表情,他接下来更是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 “是,儿子知道了。” 他倒要看看皇后的喉咙里卖的什么药。 孟露:“……”真是草了。 8、第 8 章 深夜,子时,紫禁城内微风习习,蝉鸣阵阵。 坤宁宫寝殿内,孟露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双眼长时间盯着帐顶,眼眶已然有些酸涩难耐。 来到这里的这些日子,孟露已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此刻她本该与周公戏耍,但今日却不能如期赴约。 罪魁祸首就躺在她身侧,两人之间还有一人宽的位置,看样子顺治也没有靠近她的意思,孟露呼出了一口气,暂且放下了心。 但她还是很无语,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以前,顺治虽不乐意见原主,但庄太后每月总会出面,“温言劝解”顺治去看望原主,顺治拗不过亲生母亲的意愿和祖宗规矩,只能铁青着脸来坤宁宫。 然而,往往他在坤宁宫待不上一刻钟,便会拂袖而去。 或者干脆宿在前殿,压根不近原主的身。 但今日,顺治不但没走,反而宿在了寝殿,和孟露躺在了一张床上。 孟露寻思自己是不是应该像原主那样,说几句顺治不爱听的话,比如“臣妾想要个孩子”。 每次原主说这句话,顺治都会一脸厌恶的看着她,继而怒斥一声“不知廉耻”,然后便会怒气冲冲的离开。 孟露咽了口口水,嘴巴张了好几次,还是没发出声来。 算了,这话还是得谨慎点说。 孟露长长的舒了口气,慢慢的转头看向一旁的顺治,他仰面躺着,一手置于脑后,另一手放在胸前,呼吸均匀平稳,似乎是睡沉了。 孟露撇了撇嘴,盯着顺治脸颊上那颗硕大红肿的痘痘,扼制住想伸手挤爆的冲动。 见他表情平和,孟露这才安心笑了笑,随即悄悄背过了身,在炎热的夏夜裹紧被子闭上了眼。 当她的呼吸逐渐平稳时,顺治倏然睁开了双眼。 他侧头看向背对他的人,眼底只有疑惑。 他能感觉出来,皇后似乎在疏远他。刚回到坤宁宫时,她甚至问他:“前殿已经准备好了,皇上您早些歇息。” 她是微笑着说这话的,神情没有一丝的伤感,顺治原本的打算也是歇在前殿,但听她这么一问,他蓦地又改了主意。 “朕去里头睡。” 听了这话,皇后脸上没有欣喜,她脸上的笑容一僵,眉心也蹙了起来,眼底的抗拒虽转瞬即逝,但顺治还是看到了。 皇后在抗拒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后,顺治说不清心里的感觉,他自然不喜欢皇后纠缠自己,本就不是自己属意的皇后人选,入宫后又成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嚣张跋扈,骄奢成性的作风令他常常头疼不已,他自然是希望离她越远越好。 但无论如何,皇后也是他的女人,他可以想宠幸便宠幸,想冷落便冷落。 然而他却无法忍受皇后抗拒自己。 想到这儿,顺治咬了咬牙,朝着里侧的人慢慢靠了过去。 * 孟露正睡得香甜,总觉得脖颈处湿腻腻的格外难受,像是在被兽类舔舐。 她皱着眉头睁开眼,发现有颗长着毛的卤蛋正在她脖颈处。 孟露:“?” 她慢半拍的才反应过来,这颗长着毛的卤蛋,是顺治的脑袋,她能清晰的看到他头顶冒出青茬的发根。 孟露顿时感到反胃,她用力的咬了咬舌尖,这才压下胃里翻滚的恶心。 后皇帝想睡她!草! 意识到顺治在做什么时,孟露眼底划过一抹厌恶,暗暗骂了一句“渣男”。 她的被子不知道被顺治丢到哪里去了,寝衣的两颗扣子也已经被顺治解开,而他并没有停下的趋势,原主心意如何她暂不得知,但她却是不想与顺治做这世间最亲密之事。 孟露脑子高速运转,思考着脱困的法子。 她必然不能大力挣扎,那绝对会引起更麻烦的后果,思来想去,孟露觉得自己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大力配合顺治了。 拿定主意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双手捏住顺治的肩头,随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与顺治的位置给换了下。 幸好此时的顺治也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少年,体型上与原主倒是不相上下。 许是原主自小在草原长大的缘故,顺治的个头看起来,甚至比原主还矮了几分。 骤然被压倒的顺治怔愣着,满脸的震惊愕然,孟露跨坐在他的身上,媚眼如丝的笑一笑:“皇上,想不想跟臣妾玩点不一样的?” 她的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孟露差点被自己给恶心吐了。她强忍着,伸出细长的食指,极尽暧昧的在顺治喉间滑动着。 顺治眼里出现了震惊、迷茫、不敢置信、恼羞成怒等等一系列十分精彩的情绪变化。 他的一张脸涨得通红,胸脯不断的起伏着,“下去。” 孟露歪了歪头,继续道:“臣妾想在上面呢。” 顺治的脸霎时黑了,他咬了咬牙,冷冷道:“滚下去。” 孟露:“……不嘛。” 顺治:“……” 紧接着两人的位置再次换了下,一阵天旋地转后,孟露再次被压在下面,顺治两手撑在她身体两侧,额头以及半边脑袋上青筋暴起,略微下垂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她。 孟露冲他挑了挑眉,再次捏着嗓子道:“皇上~” 这一声百转千回,娇柔婉转,直接将顺治送离了她的床,送出了坤宁宫。 孟露坐起身,慢条斯理的系着扣子,看着顺治穿着就寝的里衣,几乎惊慌失措的逃离了寝殿,连鞋都没穿。 外头的喧嚣接着响起,没多久又渐渐平息。 阿木尔和那斯图急急的跑了进来,见她神色如常的坐在床上,这才稳了稳心神。 “娘娘,您又惹皇上生气了。”阿木尔这话并非疑问,而是陈述,显然顺治夜半从坤宁宫离开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明日娘娘怕是又要成为后宫背地里的笑谈了。 “算是吧。”孟露嗤笑了声,指着地上顺治的鞋和旁边架子上挂着的龙袍,道:“皇上走得急,连衣裳也顾不得穿,收起来,明日送到位育宫去。” 阿木尔咽了口唾沫,心里有些害怕,也不知道娘娘做了什么,这还是头一回皇上被气得连衣裳也不穿便离开了。 孟露又指挥那斯图:“去寻些醋来。” “醋?”那斯图怀疑自己听错了,“娘娘要醋做什么?” 孟露:“有点恶心反胃,喝口醋压一压,顺便在让人准备温水,我想再沐浴。” “是,奴婢这就去。” 这一通折腾完,已到了丑时,孟露再次躺下,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即很快睡了过去。 9、第 9 章 顺治夜半从坤宁宫离去的消息,天还未亮便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 不过就如阿木尔所想,这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并未在宫中引起什么风波,只庄太后听闻后,霎时连用早膳的心思也没了。 “知道发生了何事吗?” 苏茉儿摇了摇头,“据说昨夜皇上本是宿在寝殿的,一开始还好好的,夜半的时候,皇上突然就离开了。” 庄太后悠悠的叹了口气,对苏茉儿道:“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不该听他的话,替福临决定皇后的人选?若是让福临自己挑选一个称心的,是不是会好很多?” 苏茉儿自然知道庄太后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她环顾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也是摄政王多番考虑挑选后才定下的,不管是为了大清,还是为了蒙古,那时候皇后娘娘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谁又能想到,皇上与皇后之间,会变成今日这情形呢。这一切又岂是旁人能够预见的,太后您不必自责。”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她了解自己的儿子,皇后不够贤德是一方面,但是自己的儿子故意挑剔也是事实。 他明明可以与皇后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的,但他偏不。 为着帝后之间难以调和的龃龉,庄太后也是时常头疼不已,难道真要顺他的心意废后? 可说到底皇后并未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后世之人安上一个废黜原配的骂名。 庄太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再做一做顺治的思想工作,便打发人去位育宫请顺治过来一趟,却没想到顺治没来,吴良辅倒是来了。 “回太后娘娘,皇上说……说龙体不适,改日再来给太后请安。” 庄太后眼一眯,从吴良辅的语气里她就能听出顺治这是不想来见她的借口,但往日他与皇后无论动了多大的气,自己这个母亲叫他,他总是会来的。 称病不来倒是头一遭。 庄太后沉声道:“昨夜坤宁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良辅哭丧着脸回:“奴才实在是不知,奴才们都在前殿外头守着,只看到皇上……衣衫不整的跑了出来。” 衣衫不整?庄太后眉峰位挑,仔细琢磨着这个词,却怎么也想不通其中关窍。 最后只得作罢。 至于后宫其他福晋格格,则更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了,只是皇后的禁足已解,给皇后请安的事便得接着做了。 天刚微微亮时,孟露就被那斯图给唤醒了。 “娘娘,快些起吧,各宫的福晋格格们已经到了。” 孟露闭着眼睛被那斯图从塌上强行拖起,她迷迷糊糊地问:“到哪了?” 那斯图笑笑道:“娘娘是睡糊涂了吧,她们来给娘娘您请安呀。” “如今皇上已经解了您的禁足,她们还算懂规矩,今儿个早早的就过来了。” 孟露舒了口气,心说她并不希望她们懂规矩。昨夜睡得晚,她现在还困得厉害,实在睁不开眼。 她想了想道:“那几个有身孕的没来吧?” 那斯图答:“董鄂福晋没来,其他的都来了。” 孟露:“……就说我头疼,不见她们了。” 那斯图微微一愣,疑惑的看了孟露一眼,又听她道:“但也别现在就打发她们回去,留她们在这用了早膳再走吧。” 说完这话,孟露再次躺了下去,没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 那斯图只好带着满腹不解去偏殿与阿木尔一道伺候那些福晋格格们用早膳。 说是伺候,但谁又真敢让皇后的贴身侍女伺候,更不敢在皇后宫里用膳。 众人先是笑颜谢恩,听那斯图说皇后头疼够,便面带愁容的表达了对皇后娘娘的关切之情,最后才鱼贯离开了坤宁宫。 * 接下来的几日,顺治没再来过坤宁宫,庄太后那边也没再对她有什么指示,孟露则一直忙着熟悉各宫各室的情况。 顺治拨了八万两白银给户部,用于赈济灾民。这八万两,都是内廷的银子,如庄太后所说,内廷的银子被用作赈灾,后宫的用度势必要削减。 但孟露初来乍到,她并不想因此而招致更多的敌意,于是她带着阿木尔等人将坤宁宫的私库盘点了下,拿出了三分之二用来补贴各宫用度。 如此一来,各宫的生活水平,也只是略微下降。 孟露并未让人大肆传扬她的这一举动,但不知为何,皇后心系灾民,带领后宫众人克勤克俭,节省白银赈济灾民的“伟大事迹”还是渐渐的在民间传了出来。 那斯图兴冲冲的跟她说现下民间都在称颂皇后恩慈黎民,母仪天下,孟露听了后并未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牵强的扯了扯唇角。 这便是她一开始想要的结果,但不知为何,目的达到时,孟露心里并不怎么高兴,反倒是觉得不安。 而当顺治听闻这一民间传言时,他再次折断的手中的笔,接着双臂一挥,将案上的奏折也全部扫到了地上。 在一旁研磨的吴良辅“噗通”跪下,嘴上连连道:“皇上息怒……” 顺治喘着粗气,冷冷的看他一眼,“滚。” 吴良辅恭敬道:“是,奴才这就滚。” 话落便蜷缩起来,笨拙的一边哎呦哎呦的叫唤,一边滚了出去。 顺治眸子里寒冰若现,嗤笑了一声,神情充满讽刺。 皇后母仪天下?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皇额娘这步棋走得可真好,她是生怕自己废了皇后,都已经开始未雨绸缪,给皇后营造这样的好名声了。 那日的废后念头不过是一时之意,可现在,他倒是真的想废掉皇后。 皇后这次的行为的确是值得称颂,可以她的性子,不愁他找不到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废后缘由。 顺治的呼吸逐渐平静,缓缓的坐了下去,眸中深沉如海,令人一眼望不到底。 10、第 10 章 孟露成日忙于钻研宫规以及研读后宫近两年的支出账册,只觉这时间过得格外快。 一眨眼,便到了顺治十年七月十七日。 七月十六日这晚,孟露有些失眠,躺在床上半晌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好不容易有了些许困意,阿木尔悄步走了进来,低声道:“娘娘,董鄂福晋怕是要生了。” 自打她的禁足被解后,孟露就叫阿木尔留意着宫中几位有孕妃嫔的动静,尤其时董鄂福晋这边。 约摸一刻钟前,咸福宫里传出了消息,说董鄂福晋梦中腹痛惊醒,已然破水了。 孟露的瞌睡虫瞬间跑到九霄云外,她起身让人稍微打扮了下,便匆匆赶去了咸福宫。 按理说她可以不去的,况且孟露自穿越以来,没有见过顺治的任何妃嫔,她们于孟露来说就是陌生人,能否平安生下孩子与否,与她并无多大关系,但孟露沉思良久,终究还是过不了心里的坎。 咸福宫一众下人见她到来也是很惊讶,没想到皇后会来,更是没想到她竟来得比皇上还要早。 孟露问咸福宫的宫女:“去禀报皇上了吗?” 宫女回:“已经去了。” 福晋刚开始不舒服便让人去禀报皇上了,只是今夜皇上宿在景仁宫,眼下怕是已经睡了。 孟露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她作为一个现代人,还是无法接受女人生产时,自己的丈夫不来陪伴,反而躺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被窝。 然而转念一想,对于皇室来说,这似乎是再正常不过了。 内室不断传出董鄂福晋痛苦的喊叫,间隙间夹杂着外头吵人的蟋蟀叫声,孟露柳眉微蹙,叫出伺候的太医和稳婆,沉声问:“里头情况怎么样了?” 稳婆道:“回皇后娘娘,福晋才发动不久,说不好多久才能生下龙胎。” 她又问太医:“董鄂福晋的身体如何?” 太医道:“福晋的身体一向康健,应当是可以顺利诞下龙胎的。” 孟露一拍案桌,声音大了些:“应当是什么意思?本宫要你们确保里头一定是母子平安。” 太医和稳婆忙跪了下去,慌慌张张的便开始请罪,孟露滞了滞,语气缓和了些:“快进去,务必保证董鄂福晋和皇子的安全。” 太医和稳婆进去后,孟露也坐不住,她起身在咸福宫正殿不停的踱步,希望下一刻便能听见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阿木尔与那斯图在一旁悄声站着,看着皇后的举动,皆有些不解。 娘娘一病如新生,对后宫嫔妃的态度也好了很多,不但免了她们炎炎夏日晨昏定省的规矩,前几日还给各宫给了不少赏赐。 她们都以为娘娘只是为了弥补自己在皇上和太后眼里那糟糕的形象而特意为之,可今日看娘娘对董鄂福晋溢于言表的担忧,并不像是做戏给外人看的。 阿木尔温声道:“娘娘,您坐下吧,太医都说了董鄂福晋身体康健,娘娘不必担心。” 孟露随口“嗯”了声,却还是坐立难安。 她声音有些颤:“怎么还没生下来?” 那斯图叹了口气,上前扶住孟露的胳膊,半拉半拽的将她带到座椅上,安慰道:“娘娘别急,太医们才进去不过一刻钟呢。” 一刻钟,也是很长了。 孟露咽了口唾沫,双手紧紧的握着扶手。 那斯图绕到她身后,替她捏着颈肩僵硬的肌肉,好奇道:“娘娘,您怎么知道董鄂福晋这一胎是皇子啊?” 她这一问,将孟露紧张恐惧的情绪驱散了一大半,孟露稳了稳心神,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说漏嘴了。 她狡黠的笑了笑,小声道:“我猜的。” 见两个贴身侍女露出质疑的神情,她叹息了声,接着道:“皇长子早夭,皇上如今就一个公主,若是再添一位皇子,岂不正好?”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孟露神情微变,忙收起笑容,起身朝门口走了过去。 “臣妾参见皇上。” 恭敬的行过礼后,头顶便传来顺治冷冰冰的嗓音:“起来吧。” 顺治穿着里衣,只在外头披了件防风的斗篷,显然是刚从景仁宫的床上下来。他径直走向正座,坐下便问道:“里头如何了?” 孟露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却见顺治臭着一张脸,倏地移开了视线。 她愣了愣,接着难掩担心道:“董鄂福晋发动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却还是没什么消息传出来……” 正说着,内殿再次传出董鄂福晋痛苦的□□声,这时又有几名宫女端着一盆盆血水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烛火下,那些血水格外的触目惊心,孟露瞳孔紧缩,忧声道:“怎么这么多血?” 顺治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妇人生产,流血再正常不过,皇后何必大惊小怪。” 话落蹙了蹙眉,颇有些不耐烦的闭上了眼。 孟露心底震惊又悲凉,里头的女人正冒着生命危险替这个男人生孩子,可他竟是这样的态度,孟露从他的脸上没有看到关切之情,反倒是抓住了他在看到宫女端出的血水时,眼底闪过的嫌恶。 ……希望他的厌恶,只是因为看到了自己。 她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心,强忍着没有破口大骂,只是强压着恐惧焦急的等待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内殿终于传出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顺治睁开了眼,脸上浮现一抹极淡的微笑。 渐渐得,啼哭声变得响亮,像是一束强光,照亮了笼罩在孟露周身的恐惧阴霾。 很快,奶娘便抱着孩子和董鄂福晋的贴身宫女浅云一块出来,跪下贺喜道:“恭喜皇上,董鄂福晋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孟露忙跪下道:“恭喜皇上得育皇子。” 顺治伸手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面带笑容的低头看了些许时间,孟露终于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点真切的感情。 “都起来吧。皇子将生,咸福宫上下都有功,传旨下去,咸福宫所有人,各赏半年的月例。” “谢皇上恩典。” 顺治抱着孩子缓缓坐了回去,犹显稚嫩的眉宇间透着一个父亲的温柔爱意,孟露问了浅云,知道董鄂福晋也没什么大碍后,这才凑了过去,看一眼刚出生的小福全。 又红又皱的,可真像个猴子。 孟露提醒道:“皇上,不如给这孩子赐个名字吧。” 她一靠近,身上清淡宜人的花香立时涌入鼻尖,顺治喉咙不自觉的吞咽了下,随即蹙了蹙眉,压下心里骤起的心思。他抬头看她一眼,沉吟片刻道:“就叫福全吧,朕希望这个孩子能够福慧双全。” 孟露笑道:“是个好名字,董鄂福晋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顺治给孩子起完名字,便说前朝有事,就先离开了,临走时他意味深长的对着孟露道:“好好当你的皇后。” 孟露无语半晌,十分肯定顺治的话没说完,他想说的应该是:好好当你的皇后,因为你当不了多长时间了。 不过她早已看开,废后就废后,被废后她再不济也是静妃,除了未来的皇后以及还未进宫的董鄂妃以外,她在这宫里的位分也算是比较高的,又有庄太后这个姑母在,背后还有蒙古在,想必日子也坏不到哪里去。 她只当顺治放了个屁。 11、第 11 章 见他的随行队伍出了咸福宫,孟露撇了撇嘴,对那斯图道:“回趟坤宁宫,将我妆台上的木匣子拿过来。” 那斯图应声是,转身出去了。 孟露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便往里走。 阿木尔见她竟是要进内殿,忙一把拉住她,急道:“娘娘,您要做什么?” 孟露道:“我去看看董鄂福晋。” 虽浅云说董鄂福晋无碍,但不亲眼看过,她总是不能安心。 阿木尔闻言双眼瞪大,她很是不能理解,娘娘怎么就对董鄂福晋如此关心,竟是比皇上还要上心了。 她好声劝道:“娘娘,内殿是董鄂福晋的寝殿,她刚生产完,满室血腥,娘娘何苦贵步临贱地?” 一旁董鄂福晋的贴身宫女浅云也慌乱道:“是啊娘娘,妇人生产之室极为不祥,娘娘凤体金贵,还是别进去了。” 更何况她家主子刚生完身子虚弱,眼下太后未至,皇上又已经离开,若是皇后有意为难,可该如何是好。 也不怪浅云会如此想,实在是原主的确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不过孟露眼下却没打算解释。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封建迷信时代,她们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孟露深知与她们是说不明白的,后宫众人对原主的印象也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改变的,她便也没打算多费口舌,只是手上稍稍用力,挣开两人,迅速的进了内殿。 董鄂福晋还醒着,见皇后进来,她疲倦的面容顿时变得紧绷,强撑着准备起身下地行礼。 孟露连忙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善意地说:“你身子虚弱,不必行礼。” 董鄂福晋愣了愣,半晌才讷讷道:“多谢皇后体恤。” 迟疑的躺下后,董鄂福晋看了眼浅云,浅云冲她为难的摇了摇头,为了让福晋可以安心生产,浅云还没告诉董鄂福晋皇后亲来咸福宫之事,原以为皇后应当会和皇上一同离开的,谁能想到她居然留了下来,还不顾满室血腥闷热,进了内殿。 董鄂福晋收回了不安的眼神,垂眸恭敬道:“产房血腥,皇后娘娘怎么进来了?” 孟露算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董鄂福晋,她生得眉清目秀,楚楚动人,虽满头大汗,但看着精神不错。孟露心下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你且安心躺着,奶娘带小皇子下去清洗去了,一会儿就抱来给你看。” “……多谢皇后娘娘。”董鄂福晋眼神闪躲了下,又有起身的趋势。 她实在躺不下去。 多日不见,皇后的态度十分的温柔和善,说话也是轻风细雨,往日皇后见到她们这些妃嫔时,总是会冷着脸,浑身都充满敌意,甚至会故意刁难她们这些低位福晋格格。 但现下,董鄂福晋竟是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敌意,这让她越发的忐忑了。 孟露自然能看得出她的心思,好在这时奶娘抱了福全进来,董鄂福晋全副心神顿时转移到儿子身上,倒是没再有下地的趋势。 不一会儿,那斯图捧着木匣也走了进来,孟露接过打开,匣中暗红的绸布上,躺着一枚纯金打造的长命锁,和一对成色极佳的翡翠绿镯。 孟露眸底滑过一抹不舍和心疼,随即温婉笑着,先将镯子拿了出来,对董鄂福晋道:“你生福全辛苦了,这镯子……算是本宫给你的礼物。” 董鄂福晋颇有些受宠若惊,她连忙道:“多谢皇后娘娘赏赐,只是这镯子十分贵重,嫔妾怕是无福消受啊。” 孟露二话不说,拉过她的手腕就将镯子套了上去,然后道:“你带着好看,安心收着吧。” 话落又拿出长命锁,放在福全的襁褓中,笑着道:“这是给福全的。” 皇后赏赐,她不能拒绝,董鄂福晋愕然的谢了恩,直到孟露离开她还是一幅茫然的样子。 浅云折返回来,看见自家主子还盯着腕间的镯子发呆,她迟疑着道:“皇后突然向您示好,不知是何缘故?” 董鄂福晋摇了摇头。 浅云猜测着:“皇后入宫两年都不曾有孕,怕不是因为您诞下皇子,她有意拉拢吧?” “不是。”不等浅云说完,董鄂福晋便出声打断,她虽猜不出皇后此举背后的意义,但绝不会是浅云所说的理由。 一来皇后还年轻,并不是没有生下皇子的机会,二来,皇后向来自傲,她绝不会拉拢别的嫔妃。 董鄂福晋也没想太久,她毕竟刚生完孩子,没多久便沉沉的睡了。 * 顺治离开咸福宫后,再次回到了景仁宫。 佟格格也还没睡,见顺治回来,她忙笑着迎上去,柔声道:“皇上万安。” 顺治看着她微微凸起的腹部,神色柔和了几分。他牵着佟格格的手,一边往寝殿走一边道:“朕不是让你先睡吗,怎的还在这坐着?” 佟格格娇声道:“嫔妾担忧董鄂姐姐,一时倒也睡不着,董鄂姐姐可生了?” 顺治道:“生了,是个皇子。” “是吗?那可太好了,恭喜皇上,恭喜董鄂姐姐了。”佟格格神情微滞,又很快恢复,笑着说恭贺道。 顺治拉着她坐在床沿,伸手轻轻抚摸了下佟格格的肚子,低声道:“朕希望你也能为朕生下一个皇子。” 佟格格闻言眼底立时滑过一抹欣喜,又很快垂眸,语气略有些哀伤:“臣妾福薄,只怕是要让皇上失望了。” 顺治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手指轻轻抚摸她的唇瓣,声音带着低低的笑意:“若这一胎是个公主,那就再为朕生一个。” 一听这话,佟格格立时羞红了脸,一时连看也不敢看他一眼,顺治轻轻捏一捏她的耳垂,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佟格格一张脸越发的红了,不自觉伸手按住顺治已经探入她衣襟里的手,气虚道:“皇上,太医说……啊……” 顺治手心用力,佟格格忍不住娇呼一声,又连忙捂住了嘴,含嗔带笑的目光望着顺治。 “朕会小心些。” “皇上……” 12、第 12 章 孟露回到坤宁宫时,已快到了寅时,折腾了大半夜,她也是困乏的很,好在明日不用去慈宁宫请安,也不用应付来给她请安的六宫福晋,孟露稍事洗漱后,便躺进了被窝,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一夜过去,宫里突然就变得热闹起来,皆因董鄂福晋产下皇子。 顺治膝下子嗣不多,在福全之前,统共就降生了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那皇子更是不足一岁便夭折了,因此福全的降生,便格外的让人欢喜。 庄太后那边十分高兴,翌日便赐了丰厚赏礼,顺治那也不意外,孟露自然也跟着赏了一份。 阿木尔清点完给咸福宫的赏赐,有些不解的问道:“娘娘既然要赏赐董鄂福晋,昨夜为何又私下送了镯子和长命锁?” 孟露捏了捏眉心,放下内务府的账本,轻轻叹了口气。 为何?应该是为了弥补自己心里的遗憾吧。 她没有回答阿木尔的问题,只又叮嘱道:“董鄂福晋刚生产完,让太医这几日先不要出宫,就在景仁宫侯着,以免发生什么事。” 那斯图笑着道:“娘娘放心,董鄂福晋都生完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孟露闻言一顿,胸口闷闷的疼,她半晌没出声,许久后才怅然道:“我也这么想过。” 她的声音很低,阿木尔与那斯图都没听清,两人同时道:“娘娘说什么?” 孟露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随口岔开了话题:“今日午膳还吃锅子吧。” 阿木尔忍不住笑了笑,语气带着点宠溺:“好,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娘娘近日心情看着甚佳,胃口也颇好,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开心。 用过了午膳,孟露的瞌睡虫就跑出来了,不过她今日倒是没睡,带着阿木尔那斯图等几个下人,打算去紫禁城里逛逛。 她来的这些时日,除了那日奉命去了趟慈宁宫,再就是昨夜的景仁宫了,平时她就待在坤宁宫,哪里也不曾去过。 后宫规矩制度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孟露今日起了外出的心思。 可出了坤宁宫的门,她又发现偌大的皇宫,能去的地方实在有限。 各宫各殿如今都住着人,她身份特殊,不好跑人家宫里晃悠,最后还是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也没什么可看的,无外乎就是一些花草树木,孟露很快便转完了,最后便去了堆秀山旁的亭子里小坐。 夏日午后闷热,御花园倒是凉风习习,格外宜人。 御花园也有人伺候着,见她坐了便很快捧了点心茶水过来。 孟露并不爱吃这些干燥甜腻的宫廷点心,只是天气炎热,喝一碗冰冰凉凉的绿豆汤倒是很下火,她刚喝了一口,耳边就传来一阵小女孩欢快的笑声。 孟露好奇抬眼,就见假山后面,一小女孩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她头上顶着两个小揪揪,发根处簪着两朵粉色绒花,穿着一身嫩绿色的宫装,头重脚轻的小跑着。 孟露看着她跌跌撞撞,仿佛下一刻便要扑倒在地,孟露来不及多想,急忙上前拥住那小小的身影。 小女孩发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笑意顿住,稚嫩的面容浮现出好奇,一双圆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孟露看了眼,假山后边没有人追过来,她便将小女孩抱了起来,转身回了凉亭。 “公主怎么一个人跑到御花园来了,陈福晋竟如此疏忽大意。”那斯图上前扶着她,愤愤地说道。 孟露坐下后,将小女孩放在自己的腿上,抬头看了那斯图一眼:“陈福晋是公主的生母,自然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顾公主。” 只不过到底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大人稍不注意,她便跑远了。 小公主在她怀里也不吵闹,只乖乖的坐着,一双大眼已经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她胸前的南红十八子压襟手串上,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 孟露不由失笑,便即伸手摘了下来,温柔道:“你想不想要?” 小公主如今还不足两岁,还不怎么会说话,但她能听懂孟露的话,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脑袋。 孟露便将手串递给了她,看她低着头把玩,孟露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可转瞬间,她又皱起了眉,眼底含着惋惜。 根据她浅薄的历史知识,顺治的女儿当中,活到成年的应该只有一位,怀里的这个,算算时间该是他的长女,夭折于顺治十年十月的。 孟露叹了口气,对阿木尔道:“你去前头看看,若见着陈福晋,就说公主在我这里。” 阿木尔领命去了,那斯图见她神情变化,问道:“娘娘是否累了,不如让奴婢抱着公主吧?” 孟露摇了摇头,道:“没事,她才多大点的人,哪里就能累着我了。” 话落又捧了一颗点心,声音仿佛沁了蜜:“要不要吃点心?” 小公主顾着玩压襟,头也没抬一下,孟露又将点心放了回去。 那斯图立即上前为她擦拭手指,一边擦拭一边笑着道:“娘娘若是有了孩子,不知道会疼成什么样呢。” “快别胡说八道了,没得让人听见笑话本宫了。” 孟露心中无奈,心想这可是想多了,就顺治对她的厌恶,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不过这样也好,因为顺治的子女存活率实在是不怎么高,与其冒着将来整日担惊受怕孩子会出什么事的风险,还不如不生。 阿木尔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神色慌张的陈福晋以及一众头都不敢抬起的侍女奶娘。 陈福晋一眼就看到自己女儿手上拿了个东西,再一看皇后空荡荡的胸前,差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在凉亭外头就跪了,“皇后娘娘请恕罪,锦璇年幼无知,冲撞了娘娘。娘娘要罚就罚嫔妾吧。” 说罢“哐哐”就磕了几个头。 怀里的小公主听见自己母亲的声音,当即抬起头,伸出手咿咿呀呀的喊着额娘。 孟露便将她放下地,看着她又跑向陈福晋。 陈福晋将女儿揽进怀里,匆匆打量了一眼,见她一切安好,心里不由松了口气,随即按着女儿的肩膀:“快,跪下给皇后娘娘磕头。” 孟露捏了捏眉心,声音有些疲惫:“你先起来吧。” 她如今也就见了顺治两位福晋,董鄂福晋见她是战战兢兢,今日的陈福晋也是仿佛耗子见到猫一般。 孟露突然有些好奇,顺治的后宫里,有不怕她的吗? 她心里想着事,表情便有些严肃,陈福晋愣是没敢起来。 可她怀里的女儿却站了起来,又朝着孟露跑了过来,边跑边含糊不清地道:“皇额凉,珠珠……” 陈福晋一个没注意,女儿再次跑掉,她倒抽一口冷气,直觉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然而令她震惊的是,皇后的神情瞬间变得慈爱,她弯腰将自己的女儿再度抱了起来,温和的笑着:“皇额娘送你的珠珠,喜欢吗?” “喜饭。” 孟露听着这口齿不清的童语,只觉这心都要融化了。 她笑着道:“都让你起来了,别跪了。” 话落看了阿木尔一眼,阿木尔会意,走过去扶着陈福晋的胳膊。 “陈福晋,皇后娘娘并未怪罪,您还是别跪了,这御花园人来人往的,倒叫人以为娘娘故意刁难了。” 一听这话,陈福晋哪里还敢再跪,她立即站直了身子,只是嘴里恕罪的话还是说个不停。 孟露:“……” “她叫锦璇?”为了让陈福晋住嘴,孟露只好岔开了话题。 果然陈福晋一听是问自己女儿的名字,愣了一下,然后低声应道:“回娘娘,公主的闺名正是锦璇。” “是个好名字。”孟露道。 陈福晋面上笑容有些勉强,道:“娘娘,公主虽小,可抱久了还是会累,娘娘将这丫头放下来吧。” 眼看着自己女儿在皇后怀里坐得越发舒坦,陈福晋眼皮子突突直跳。 孟露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妨事,你坐下说话吧。” 陈福晋只好坐下,手指不安的搅动手中帕子。 孟露身体微微晃悠起来,抬头看一眼凉亭外随陈福晋一同来的娘娘侍女们,看样子,负责照顾锦璇的奶娘,只有一个。 她低头沉吟片刻,语气淡淡地说道:“公主实在年幼,正是需要大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顾的时候,若是觉得人手不够,可以让内务府那边再给你指派一个。” 陈福晋一愣,连忙道:“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公主平日里还有嫔妾,倒是不缺人手。” 她可不想自己那儿多一个皇后的耳目出来。 陈福晋这番顾虑,孟露却是没想道,她说这话只是为了提醒陈福晋,见陈福晋没有领会,孟露索性直言:“既如此,那以后带公主出门可要小心些了,别再让公主跑没影了。” 这孩子今日若不是碰上自己,指不定会遇上什么。 孟露心里叹了口气,只希望历史上顺治子女死亡率颇高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小蝌蚪质量太差吧。 13、第 13 章 陈福晋这才听出了孟露的话音,她生怕皇后借此机会重罚她身边的人。 今日让公主跑没了踪影,伺候的奴才的确该罚,可却不能让皇后罚。并非是她护短,只是皇后出手,她身边的人基本上不死也会残。 亭外的奴才早就吓得跪了下去,口中不停的喊着:“皇后恕罪。” 陈福晋一下子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只急得满脸通红,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孟露淡淡道:“行了,都起来吧,本宫也只是提醒你们一句,日后小心看顾公主也就是了。” 她的手不会伸那么长的。 “多谢皇后娘娘开恩。” 外头的奴才们刚起身,怀里的锦璇喊道:“皇阿玛,皇阿玛。” 孟露心说这小姑娘喊皇阿玛倒是口齿清晰的很,只不过你的皇阿玛这会儿可不在。 她虽不关心顺治的动向,但后宫嫔妃的动向却是时时有人向她禀报。 顺治昨晚从咸福宫离开后,又回了景仁宫,今日更是连早朝都没去上,也没回他的位育宫。 想必此刻还腻在佟格格的温柔乡里呢。 想到这,孟露温柔道:“我是皇额娘,不是皇阿玛,锦璇喊错了。” 谁知锦璇在她怀里突然挣扎了起来,一幅迫不及待要飞到她背后的样子,孟露突然就感觉后背有些汗津津的,不会这么巧吧? 孟露迟疑转身,果然在身后不远处看到了一袭明黄色的身影。 她心里一“咯噔”,忍不住暗暗吐了句国粹。也不知道这厮什么时候来的,竟做贼似的的也不出个声。 怕是刚才那一幕已经被他看去了。 得了,顺治对她的厌恶怕是又要增添几分了。 见自己被发现,顺治便也挪动双脚,走了过来。 孟露将锦璇放了下来,摆出职业笑容行礼:“皇上万安。” 锦璇挥舞着双手就朝着顺治跑了过去,顺治弯腰将她抱起,低声夸赞了两句,这才开口:“都起来吧。” 孟露微微抬目,见锦璇亲昵的趴在顺治胸前,再瞥了一眼身后,陈福晋脸上的惶恐之色不再,只深情的望着顺治。 可发觉自己的目光后,陈福晋再度怯懦着低下了头。 孟露:“……” 她心念微动,再度屈膝:“皇上,内务府的人要来回禀阿吉格的婚礼议程,臣妾就先告退了。” 顺治低头逗弄着女儿,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低低的“嗯”了声。 得到首肯,孟露一刻也没有停留,转身就带着侍女离开了御花园。 她一走,陈福晋立时换了一副面孔,满脸堆笑的走近了顺治,柔声道:“皇上,锦璇会叫皇阿玛了呢。” 说罢伸手摸了摸锦璇的脸蛋,诱她道:“锦璇,再喊一声皇阿玛。” “皇阿玛。”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顺治大笑两声,朗声道:“锦璇乖,不亏是朕的大公主。” 又对陈福晋道:“你照顾锦璇受累了,朕今晚去你宫里。” 陈福晋一喜,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机遇,不旺她日日给锦璇看皇上的画像。 她激动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还是身旁的侍女偷偷掐了下她的后腰,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是,皇上。” 顺治见她感恩戴德的模样,身心顿觉愉悦。 他就喜欢陈氏和佟氏这样安分守己的女人,自己冷落她们时,她们就乖顺的等着,等到自己哪日想起她们时,她们便心怀感恩的接受。 而不是像以前的皇后那样,处处与自己作对,每时每刻都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以前的皇后…… 想到以前的皇后,顺治的神色一瞬间黯淡了下来,皇后变了,变得让他看不懂了。 他昨夜睡得晚,今日便没去早朝,一直在景仁宫用了午膳,等到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佟氏妆台上,搁着一对熟悉的镯子。 是皇后的镯子。 倒不是他对皇后的物件有多上心,只是那对镯子,是两人大婚那日,他给她的,不过是碍于规矩的赏赐罢了。 皇后倒是很珍视,一直戴在腕上,但如今,顺治发现她居然将这镯子赐给了佟氏。 他想不明白皇后为何这样做,但他的心里却很是不舒服。 御赐之物,她竟敢轻易给了别人,这是藐视皇威,简直是大逆不道。 于是他怒冲冲的去了坤宁宫,却扑了个空。 从下人口中得知皇后来了御花园,他便也来了,然后就看到了皇后抱着锦璇,一脸爱怜之意。 她不像她了。 顺治眉头紧蹙,面色沉沉,明显不悦,锦璇也感受到了,又伸出手,想要到陈福晋的怀里。 锦璇的动作拉回了顺治的思绪,他将孩子递到陈福晋怀里,面无表情的说道:“朕前朝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陈福晋目露失望,幽幽的叹了口气,皇上已有一个多月没去过她那儿了,她还想跟皇上说两句话呢。 贴身宫女缃叶上前安慰道:“福晋莫要叹气,皇上既说了今晚来咱们宫里,福晋还是早些回去准备着吧。” “说的也是。”陈福晋回过神来,将锦璇递给奶娘,急忙道:“赶紧回宫,叫人准备些新鲜花瓣,我要沐浴。” * 孟露回去时,内务府的人也早到了。 顺治虽让她负责阿吉格的婚事,但其实这事也很简单。现如今清廷虽对各类仪典的制度还没完善,但总归以前是有公主出嫁过的,照着再办一次也就是了。 她今日就是对一对公主的嫁妆单子,若无误,明日就要陆陆续续送往宫外的公主府了。 到底是给阿吉格的嫁妆,孟露想了想,还是让人去找了阿吉格过来。 见到阿吉格的第一眼,孟露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机械般地让她起身后,孟露足足怔愣了一刻钟,这才憋出一句话:“阿吉格,你是哪年生的?” 孟露知道古代男女成婚比较早,可阿吉格的样子看着,完全一幅小学生模样,这就要嫁人了? 阿吉格被她问得一愣,然后才道:“回禀皇嫂,阿吉格出生于崇德六年,今年十三岁了。” 孟露将她从头到脚反复打量,即便她姿势端庄,仪态沉稳,可无论孟露怎么看,怎么都看不出来她有十三岁的样子。而她说的十三岁,应当也是虚岁,也就是说阿吉格的实际年龄不足十三。 才这么小,顺治就要让她嫁人了,可真是作孽! 14、第 14 章 孟露若有所思,许久后才道:“下个月十九便是你的婚期了,今日让你来,主要是想让你看看内务府为你备下的嫁妆。” 孟露示意下人将嫁妆单子递给阿吉格,笑着道:“你看看,若是有什么缺的便直说,皇嫂让他们再去筹办。” 她本想问一句,你真的愿意嫁给吴应熊吗,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问了又如何,若是阿吉格不想嫁,她又无力改变现状,又何必徒增烦恼,还不如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替阿吉格周全一些。 如今清朝公主皇子成婚的礼制并不怎么完善,孟露发现倒是还有发挥的余地。 阿吉格接过嫁妆单子,本打算象征性的看一眼的,反正无论内务府备下的嫁妆多与少,她都没有置喙的资格。 可瞥了一眼后,阿吉格猛然瞪大了眼睛,面上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稳消失,露出了一丝惊讶。 嫁妆比她想象的要丰厚。 阿吉格抬眼望向孟露,神情茫然。 对于这个皇后,阿吉格其实并不怎么了解,也没见过几面,只是从宫中下人的口中得知,她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不过这也碍不着她什么事,身为公主她迟早要出嫁,与皇后也不过是逢年过节参拜与受礼的关系,是以皇后入宫两年,她也从未与她说过话。 知道皇兄将自己的婚事交给皇后来打点时,阿吉格对于自己的嫁妆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却没想到眼前的嫁妆单子却是让她意外。 阿吉格踟蹰着道:“皇嫂,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厚重了。” 要知道她的那些姐姐们出嫁时,嫁妆可没这么多的。 孟露摆摆手道:“无妨,我仔细看过的,这份嫁妆,并未逾越礼制,你安心受着便是。” 她可是熬了好几个大夜,这才定下了这份单子,其中有不少是出自她的坤宁宫。 “你皇兄已经拨了城南的一座府邸做你的公主府,以后嫁过去了……” 孟露犹豫了下,本想说好好和驸马过日子,但一想到吴应熊已经满十八岁,而阿吉格还不足十三,她心里顿生一股不适之感,改口道:“你是公主,身份尊贵,成婚后万不可委屈自己。” 阿吉格怔住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别委屈自己。 她生母早逝,自小便寄人篱下,身边也只有一个奶娘真心待她。可奶娘也时常叮嘱她,在这宫里,谨小慎微才是她的生存守则,可今日皇后却让她不要委屈自己…… 直到从坤宁宫出来,阿吉格还是一脸茫然,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她缓缓行走在幽静的宫道上,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 打发走了阿吉格,孟露又让人传来了照看董鄂福晋以及宫中其他三位有孕妃嫔的太医过来问话。 几名太医行过礼,垂首等待回话。孟露喝了一口茶,先问了董鄂福晋的太医:“董鄂福晋那边一切可都安好?” 太医道:“皇后娘娘放心,福晋业已瓜熟蒂落,母子均安,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段了。” “还是不可大意,有劳你们在宫中多待几日吧。” 皇后都发话了,即便太医心中觉得皇后此番举动多余,嘴上却不敢说,只好恭敬的应了。 孟露又转向巴尔福晋和杨福晋的太医,她二人怀孕的时间差不多,太医们也道二人胎像平稳,一切安好,孟露点点头也放心了。 她先让已经回过话的几位退了出去,独留下了照看佟格格的林太医。 孟露之所以今日心血来潮将他们全都找来,一是放心不下已经生产的董鄂福晋,二来则是因为午后得知景仁宫今早晨起急召了太医。 “佟格格的胎像没事吧?” 林太医道:“娘娘放心,佟格格的胎也安好。” 孟露淡淡抬眼,直视林太医的双眼,林太医一滞,即可垂下眼,一看就是没说实话。 “佟格格这一胎,太后娘娘也是十分看重的,你可得小心照顾好了,万不可出一点差错,否则什么后果,林太医应当清楚。” 孟露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语调平平的说完,林太医愣是听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由得想起宫中那个传闻,佟格格初有孕时,庄太后曾说过,佟格格的情形与庄太后怀着当今皇上时的情形一样。 这句话背后意味着什么,林太医自然清楚。 他突觉后脖颈有些凉嗖嗖的,短暂的沉思过后,林太医跪了下去,踟蹰道:“皇后娘娘,为了龙裔安康,有件事,臣冒着欺君的大罪也要禀告皇后娘娘,皇上他……” “且慢。”孟露一听到“皇上”二字,下意识就抬手打住了林太医的话。 她隐隐已经猜到了景仁宫今早急召太医的缘故了。 “你随本宫去慈宁宫。”略微沉吟后,孟露开口道,若她的猜测属实,那么这事最好是让庄太后出手比较好。 * 庄太后听到皇后带着佟格格的太医前来,若有所思的捻了捻手中佛珠,道:“让她进来吧。” 这是孟露第二次见到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女性,庄太后今日穿着一袭沉香色的常服,头发只简单的盘在头顶,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又朴素。 孟露行过礼后,庄太后便让她起了身。 庄太后看一眼林太医,再看一眼自己的侄女,淡淡道:“你带着佟格格的太医过来,可是佟格格的身孕有什么问题?” 孟露表情凝重,回道:“回皇额娘,景仁宫今早急召太医,儿臣也是担心佟格格的胎,是以叫了太医过来回话,只是……” 孟露欲言又止,转身对林太医道:“林太医,佟格格的胎到底如何,你说吧。” 太后面前,林太医自然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在坤宁宫被孟露打断的话继续说了:“回太后,皇后,佟格格今早乃是动了胎气,不过幸而不是特别严重,目前已无大碍,只是,佟格格身子娇弱,孕期切不可过于劳累,亦不可有……不可有剧烈的房事,还请太后皇后能劝诫皇上一二。” 即便早有猜测,孟露还是觉得顺治这是丧心病狂了,更觉得恶心。 他就那么的饥渴,刚从咸福宫回去,就迫不及待的爬上了景仁宫的床榻,甚至不顾佟格格还怀着孩子。 顺治要上谁的床,孟露丝毫不在意,她只是气愤,顺治险些害了她以后的靠山。 15、第 15 章 想来顺治如此的荒唐行径,庄太后应当是有话要说,孟露看向庄太后,却发现她面上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淡淡的。 孟露突然反应过来,以庄太后的城府,后宫的一切只怕是尽在她掌握之中,景仁宫胎气异动这事,她怕是早就知道了。 但眼下已是傍晚,庄太后似乎没有什么动作,孟露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这一步是否走错了。 正如孟露猜测,这后宫里的事,庄太后没有不知道,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过问,却没想到皇后先找过来了。 庄太后对苏茉儿道:“去请皇上今晚来慈宁宫用膳。” 苏茉儿应声而出,庄太后又看向孟露,语气有些欣慰:“此事你来找哀家是对的,放心吧,哀家会去劝诫皇上的。” “如此,儿臣就放心了。” 那就好,旁的都无所谓,只是千万别把她未来的靠山给做没了便是。 事情说完,孟露便想离开,庄太后出声留住了她:“哀家有话要与你说,你随哀家去里头。” “……” 孟露只好上前扶着庄太后进了她的寝殿,庄太后一边走一边道:“听说昨晚董鄂福晋生的时候,你也去了?” 孟露点点头。 庄太后侧目看她一眼,只觉这个侄女如今行事越发稳重,越发的会顾全大局了。 她眼中流露出一抹赞许之意,缓缓道:“你身为皇后,照看六宫妃嫔福晋便是你的职责,往后再不可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她们再得宠,也不及你地位尊贵,与一些福晋格格们争风吃醋,没得失了你的身份。”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庄太后算是孟露现阶段的靠山,对于她说的话,孟露自然乖乖遵守,然而庄太后的下一句话,却让孟露有些为难。 “你入宫两年了,还是得尽早诞下皇子才能让哀家放心,让咱们科尔沁部放心。” 孟露扶着庄太后来到她卧室的妆台前,见她从妆台下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了过来。孟露抬手接过,只觉一股浓烈刺鼻的香味扑鼻而来。 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便听庄太后低声道:“这里头是科尔沁秘方配制的几枚香丸,有助男女欢好的功效,你拿回去,只要在香炉中放上那么小小一粒即可。” “……” 孟露怔住了,她直直盯着手里的小瓶子,心想这莫不是传闻中的迷情香? 只是,宫里用这个合适吗?而且还是庄太后给她的,庄太后未免太勇猛了些。 见她迟疑不言,庄太后以为她是女儿家不好意思,便道:“你也别害臊,福临想必是许久未曾临幸过你了吧?” 孟露呆了呆,觉得自己听闻这个话题,应当是面红耳赤害羞不已的,但她并不是原主,听了这话也是脸不红心不跳,为了不让庄太后看出什么来,孟露只得低下头了头,声如蚊蝇般地道:“可是皇上不喜欢儿臣,儿臣又怎么能……” “喜欢不喜欢的那是最没用的,你跟他毕竟不是寻常夫妻,你们之间不需要有多深的情分,只需要有个皇子即可。” 当年先帝倒是与海兰珠情深义重,可下场如何呢?情深不寿,后宫最不需要的,便是情。 当年她若不是用了这香,又哪来今日这地位。 庄太后想到这,不由得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你只管拿回去,哀家会想办法让福临去你那儿过夜,机会得你自己把握住啊。” 孟露心里已经吐了不少国粹,可面上却还是一幅娇羞模样,低低的回道:“儿臣知道了。” 她心中懊悔呐喊,自己今日就不该来这一趟。 * 也不知道庄太后用了什么法子,第二日晚上用晚膳时,顺治人便带着一脸的不情愿,来了坤宁宫。 他见到孟露的第一句话,便是冷着脸斥责:“就你多事。” 之后倒是什么都没有说了,孟露知道他这是在责怪自己将他精虫上脑上脑险些害死自己未出生的孩子这件事告诉了庄太后,听说顺治身边伺候的吴良辅被庄太后赏了四十大板,罪名是不能劝诫主上。 打是吴良辅挨的,气却是顺治受的,瞧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孟露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里又将顺治痛骂了一顿。 两人在诡异的沉默中用了晚膳,孟露等着他主动离开,只要他不在坤宁宫留宿,庄太后那她就有办法搪塞过去。 但顺治用完膳后便叫人准备沐浴了,看来是打算留下了。 坤宁宫的奴才们倒是十分高兴,阿木尔和那斯图更是笑意藏不住,连忙张罗着叫人伺候顺治沐浴,还给她找出了一件薄如蝉翼的寝衣来,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孟露哭笑不得的接过寝衣,头疼的按了按眉心,得亏庄太后送她迷情香的事,她没告诉这两人,否则此刻怕是已经点上了。 这香她自然是不会用的,这寝衣她自然也不会穿,上次她都把自己裹成粽子了,顺治居然还会兽性大发,明明心里不知道多厌恶原主,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可真是令人恶心。 想到这,孟露也开始沉思,她上次想办法让顺治歇了那心思,但总不可能次次都用同一招,若是她每次都有意无意的拒绝,迟早会让顺治起疑。 既不能一劳永逸的让顺治打消了让她侍寝的念头,那便得想办法接受,只是接受侍寝不难,无非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她既对顺治无情,灯一吹眼一闭,咬咬牙往那一趟也就忍了。 难得是侍寝可能带来的后果,万一她怀孕了该如何是好? 孟露怕死,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亦或是将来,她都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而如今,生孩子无疑是最危险的事。庄太后的期许,只怕是要落空了。 16、第 16 章 孟露觉得自己是有那么一点幸运在身上的,这不,她正愁今晚该如何应对,储秀宫的巴尔福晋派人来求见。 “可知出什么事了?”孟露抬手止住了侍女替她换衣的动作问道。 那斯图道:“说是巴尔福晋正准备就寝呢,突然肚子疼了起来,眼下宫门已经下钥了,便想求娘娘的令牌去请太医入宫看看。” 巴尔福晋还怀着孕,腹痛可不是个小事。 孟露当机立断道:“照顾董鄂福晋的赵太医还在宫中,传本宫口谕,让他先到储秀宫看看巴尔福晋。另外,派个脚程快的,速速出宫去请巴尔福晋的太医入宫。” 那斯图应了声是便疾步走了出去。 阿木尔低声道:“娘娘,皇上快出来了,奴婢为您更衣吧?” “不。”孟露自己将胸前已经解开的扣子又扣了回去,不假思索道:“本宫去储秀宫看看巴尔福晋。” 阿木尔一愣,压低声音道:“娘娘,皇上还在咱们这呢,皇上好不容易来一趟,娘娘可别错失良机啊。” 孟露心说这良机她可一点不稀罕,她不由分说的往外走,随手指着二等宫女青骊道:“等皇上出来了,你跟皇上说本宫去储秀宫了,让皇上先睡吧。” 话落孟露已经脚下如风般地出了坤宁宫的殿门,阿木尔见她是铁了心的要去,只能懊恼的跺跺脚跟上。 娘娘如今行事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 顺治从浴室出来时,脸色依旧黑沉沉的。他大步走向床榻,二话不说就躺了上去,随即面无表情的盯着帐顶沉思。 皇后最近实在是太过安分了,他竟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后宫缩减用度一事,她用自己的私库填补了一些,此举好像让宫中之人对她的态度也有所改观。 董鄂氏生产时,她到的比自己还快,还嘱咐太医好生照看董鄂氏;她还问询其他怀孕妃嫔的身孕状况;种种举动的确是一个好国母该有的样子。 思来想去,除了将他赐予她的镯子给了佟氏以外,皇后最近确无任何错处。 而且将镯子给人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总不可能以此事为由废掉她吧。 顺治烦躁的摸了把脸,觉得烛光有些刺眼,他冷声道:“还不熄灯就寝等什么?” 话落一阵脚步声轻踏而来,青骊提着裙摆走了进来,轻声细语地说:“回皇上,皇后娘娘去了储秀宫,让您先就寝,奴婢这就去熄灯。” “站住。”顺治坐起了身,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宫女,疑惑道:“大晚上的她去储秀宫做什么?” 青骊道:“巴尔福晋腹痛,皇后娘娘放心不下,亲自去看了。” 顺治听完这话半晌无语,许久后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她倒是忙得很。” 说罢他也下了地,朝着屏风后走去。 青骊看着他的背影:“皇上?” 屏风后顺治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去让吴良辅备轿,朕去储秀宫。” 青骊应了声是,转身出了殿门。吴良辅的徒弟小林子就在门外廊下侯着,青骊便跟他说了,之后她又再次进了内殿。 屏风后顺治衣裳还没换完,青骊咬了咬唇,犹豫片刻道:“皇上,用不用奴婢伺候您更衣?” 顺治一向不喜人近身伺候的,只是今日他到底有些担忧巴尔氏那边,一时着急倒是跟寝衣扣子较起了真,怎么都解不开。 眼下倒是正需要人。 “进来。” 青骊闻言面色一喜,随即又收敛表情,垂眸走了进去。 等到换好衣裳出去后,吴良辅也在坤宁宫外备好了轿辇,顺治上了轿,唇角含笑的看了一眼门口下跪恭送圣驾的奴才,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吴良辅双眉微挑,顺着顺治的目光看了过去,跪着的奴才里,除了一位穿着浅青色宫装的宫女外,其他便是些太监了。 这,皇上莫不是看上了皇后宫里的侍女? 正思考着,便听那低着头的宫女颤声道:“奴婢青骊,恭送皇上。” “青骊……青骊……”顺治微微捻动手指,口中连着叫了两遍她的名字,接着道:“是个好名字。” 吴良辅:“……” 这位青骊姑娘,怕是有福了。 * 储秀宫里,孟露的到来让满宫上上下下都震惊不已,巴尔福晋甚至暂时忘记了自己正腹痛难忍,只呆呆的看着孟露,连行礼似乎也忘了。 她瞪着一双黑亮的双眼,上半身还靠在侍女怀里,黑漆漆的眸子里水光一片,神情略有些茫然。侍女想起身行礼,却被巴尔福晋死死的压着不能动弹。 孟露朝这侍女摆了摆手,算是免了她的礼,再看向巴尔福晋,见她还一动不动,孟露愣了愣,觉得巴尔福晋看上去好像脑子不大灵光。 不过当务之急倒不是探究巴尔福晋的脑子,咸福宫的赵太医几乎是和她同一时间到达储秀宫,孟露连忙道:“快看看,巴尔福晋是怎么了?” 赵太医上前按规矩诊了脉,又对巴尔福晋道:“福晋还请张嘴。” 巴尔福晋闻言看了孟露一眼,神情颇有些委屈,却还是乖乖张了嘴。 赵太医看过后又问道:“福晋可有想出恭之意?” 巴尔福晋的表情越发委屈了,甚至还带着一点害羞,她低低的“嗯”了一声,随即将头埋进侍女的怀里,发出声痛苦的“□□”。 孟露看赵太医的神情倒也不算严肃,想来巴尔福晋的孩子无大碍,她问道:“可瞧出是什么缘故了吗?龙胎可还好?” 赵太医回道:“皇后娘娘放心,依微臣看,福晋只是吃坏了肚子,误食了一些寒凉之物,这才会引起腹痛。” “吃坏了肚子?”孟露震惊道。 “是,所幸福晋食得不多,出恭几次也就无碍了。” 这时,巴尔福晋的钱太医也到了,稳妥起见,孟露便让他也看了看,得出的结论与赵太医的一致。 巴尔福晋听到自己的孩子无碍,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太好了,孩子没事就好。” 孟露:“……” 这可一点也不好,宫中有孕妃嫔的饮食膳房一向做的极为精致仔细,几道关口卡着,是绝对不可能也不会给怀孕的妃嫔上什么寒凉之物,除非他们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 而且,宫中几位有孕妃嫔的膳食都是膳房一起做的,那两位可还好好的,怎么就巴尔福晋这出了问题呢? 孟露直觉这背后定有文章。 17、第 17 章 孟露不自觉冷了脸,缓缓扫视了一眼殿中储秀宫众人,缓缓问道:“你们主子今日都吃了什么?” 一阵沉默后,巴尔福晋的贴身侍女吉翠犹豫着道:“回皇后娘娘,也没吃什么,就是膳房送来的那些。” “没吃完的饭菜呢?”孟露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若是还有残羹剩饭,说不定还能找出点线索来。 吉翠道:“……也没了。” 向来主子吃剩下的,最后皆是下了他们这些奴才的肚子,此刻怕是早就克化完了。 “……”这就是想查也没处下手。 孟露没说话,右手烦躁的拍了一下案桌,惊得巴尔福晋一跳,吉翠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试探着问道:“皇后娘娘是以为,有人在主子的吃食上动了手脚?” 这个吉翠倒是比小鸟依人的巴尔福晋聪明,孟露叹了口气,淡淡道:“只怕这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吉翠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带上了哭腔,“主子的吃食都是由膳房送来,奴婢亲自伺候吃下的,怎么会……而且那些菜都是福晋平日里常吃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吉翠实在想不明白,福晋为了腹中的孩子,忍了许多的口腹之欲,顿顿只吃那些寡淡无味的餐食,这寒凉之物到底是从何而来? 孟露更想不明白,更觉得头疼,这事她得告诉庄太后和顺治,怕是不会那么轻易了了。两个顶头上司十有八九会将这事交给她来查,可孟露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查。 她正愁眉苦脸,巴尔福晋从侍女的怀里抬起来头,弱弱地道:“我……我午睡起的时候,吃了一碟子冰镇西瓜,是因为那个吗?” 孟露一顿,立刻看向两位太医,他二人同时点了点头,钱太医更是立即道:“福晋,微臣不是说了您不能食用任何的冰镇之物吗?” 作为一个太医,病人不遵医嘱真是令人无奈。 巴尔福晋面上再次露出委屈的神色,她低声道:“我就是嘴馋。” 每次怀孕就是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她都感觉自己的嘴里没味了。 吉翠听了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问道:“福晋,这是何时的事,奴婢怎么不知道?” 巴尔福晋讪讪一笑道:“你那会儿带着几个丫头去内务府领冰块去了,我实在热的不行,正好她们端来了冰镇西瓜,便一时没忍住。” 孟露:“……”这巴尔福晋可真是个妙人,居然趁着侍女不在偷吃,不过敢给她端冰镇西瓜,看来储秀宫里有人已经吃里扒外了。 “是哪个宫女给你端的西瓜?”孟露问道。 巴尔福晋蹙眉想了想道:“是一个脸生的宫女,许是外头伺候的吧,我没见过。” 吉翠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福晋您糊涂啊。” 巴尔福晋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愧疚,随即垂下了头。 孟露简直惊了,心说大姐你心可真大啊,储秀宫就住了巴尔福晋一个妃嫔,伺候的宫女算上贴身的吉翠统共也就六个,即便其他宫女再怎么在外头伺候,巴尔福晋都不应该觉得脸生。 除非根本就不是储秀宫的宫女。 孟露眯了眯眼,觉得此举真是胆大包天,可一看巴尔福晋的模样,再搜刮了下原主记忆里的巴尔福晋,她也不觉得这举动有多大胆了。 她正想着这事该如何解决,门外传来声响,却是顺治来了。 巴尔福晋一看到顺治,立马惊喜的唤了一声:“皇上。” 随即下了地,连鞋也没穿便挺着隆起的腹部朝着顺治小跑了过去,孟露看得胆战心惊,好在顺治也疾行两步,很快便与巴尔福晋相会。 “慢些,慢些,朕来看你了。”他顺手抚摸了下巴尔福晋的腹部,又瞥见她□□的双足,想了想还是扶着她朝床榻走去,一边问道:“朕听说你肚子疼,是怎么回事?” “皇上,有人要害臣妾,要害臣妾的孩子。”巴尔福晋眼底含泪,旁若无人的依偎在顺治的怀里,委委屈屈的抽噎起来。 这下子孟露确定巴尔福晋脑子不灵光了,好歹她这个皇后还在呢,她居然就当着她的面跟顺治卿卿我我,也不知道原主看到这幅画面,会做出什么事来。 巴尔福晋看到顺治话都变多了,不等孟露开口,她便一顿三停的将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顺治听完目光立时朝孟露瞥了过来,孟露一滞,暗暗又将顺治骂了一通。 怎么着,他认为是她做的? 孟露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出声为自己辩解,巴尔福晋却道:“此事肯定不是皇后娘娘所为,皇上您别瞪皇后娘娘。” 孟露:“……” 顺治:“……” 这巴尔福晋,可真是个妙人。 孟露心中慨叹,就听顺治道:“意图加害皇妃,谋害皇嗣,罪不容诛,此事就交由皇后彻查,三日内,朕要背后之人伏诛。” 三日之内?孟露简直想骂娘了,她双拳紧握,牙齿紧咬,差点就骂了出来,然而巴尔福晋却在这时凄凄道:“皇上,三日哪够哪,臣妾都不记得那宫女长什么样了,皇后娘娘更是不好找了,皇上多宽限些时日吧。” 孟露再次震惊,不由得再次看了一眼巴尔福晋,见她坐在床榻边,目光灼灼的望着顺治。 娇娇小小的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低柔婉转,仿佛能令人骨醉魂逍,不忍说出拒绝她的话。 果然顺治笑着点了点头,声音像是含了蜜:“好,朕听你的。” 说罢又看向孟露,声音里的蜜换成了冰刀:“那就给你十日时间,此事务必要水落石出。” 孟露咧起嘴端出雍容得体的笑,心不甘情不愿地回道:“臣妾遵旨。” 话说到这,孟露正打算识趣地离开,好不打扰巴尔福晋和顺治的浓情蜜意,可巴尔福晋却推了推顺治,柔声道:“时候不早了,皇上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嫔妾也要睡了。” 顺治摸了摸她的头,问道:“肚子还疼吗?” 巴尔福晋飞快的摇了摇头,肚子已经没那么疼了,只是她现在很想出恭,她不想让顺治在这。 顺治笑着道:“好,那朕先走了,你安心睡吧,害你之人朕一定会严惩不贷。” 孟露心中一阵无语,他还以为狗皇帝今日会留在储秀宫呢。 18、第 18 章 第二日一早,孟露本来是不用去慈宁宫的,然而早膳后,庄太后派人来叫她了。 孟露放下看得她一个头两个大的《伤寒杂病论》,收拾收拾就去了。 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博尔济吉特氏的一位福晋从慈宁宫哭着跑了出来。 孟露印象里,这位福晋闺名阿格,便住在翊坤宫正殿里,从位分上来说,虽顺治后宫多是福晋,但这位阿格福晋的地位却是皇后以下最高的了。 阿格福晋看见她,连忙收敛表情,惴惴行礼:“皇后娘娘万安。” 孟露让她起身,又关切道:“怎么了?一大早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阿格福晋一愣,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孟露,眼角一滴泪潸然滑落。 这种反应孟露已经习惯了,她莞尔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太后骂你了?” 阿格福晋回了神,忙用帕子擦了擦泪水,低下头道:“皇后娘娘恕罪,嫔妾失态了。” 她回避了孟露的问题,孟露便没再追问,只笑着道:“好了,别哭了,再过一会儿日头该上来了,快些回去吧。” 话落孟露便绕过她,进了慈宁宫。 阿格福晋回头看着她的背影,眼底含着疑惑。 庄太后正在念佛,孟露于是静静的跪在庄太后身侧的蒲团上,目光虔诚的望一眼面前佛像,随即闭上眼,双手合十,心中默念: 各路大慈大悲的神佛菩萨,请保佑……信女此生后位永固,无子无宠,保佑玄烨顺利出世,平安长大,保佑他顺利继承帝位,好让她早日过上颐养天年的美好生活,还保佑…… 她还没默念完,庄太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说你跟皇上昨夜都去储秀宫了?” 孟露停下许愿,睁开眼看向庄太后的背影,回道:“是,巴尔福晋腹痛,儿臣和皇上去看了眼。” “然后皇上便去了乌雅福晋那儿?” 孟露温婉笑着道:“是,乌雅福晋就住在储秀宫前头的翊坤宫,倒也离得近。” 孟露心念微动,大概明白阿格福晋为何一大早从这哭着跑出去了。 阿格福晋住在翊坤宫正殿,然而顺治昨夜却是越过正殿,直去了偏殿的乌雅福晋那儿,阿格福晋能不伤心么? 穿来这么长时间,孟露虽没见过顺治的那些福晋格格,但对她们的住处以及受宠程度算是了解的差不多。 据她观察,现如今顺治的后宫里,他最爱的应当是入宫不久的佟格格,这一点从他差点害死佟格格腹中孩子一事便可看出。 佟格格一枝独秀,目前属于第一梯队,第二梯队则是储秀宫的巴尔福晋,和前头翊坤宫偏殿居住的乌雅福晋,这两位顺治这个月都去了三次。 第三梯队则是刚诞下皇子的董鄂福晋,育有锦璇的陈福晋,还有怀着孕的杨福晋。不过这三位孟露认为顺治并不怎么宠爱她们,更多的是因为皇嗣的缘故才对她们多看几眼。 剩下的,孟露没见顺治去过别的福晋那,想来都是属于默默无人问津的那一类。 至于她这个皇后,以及另外两位姓博尔济吉特的,则是顺治厌恶的第一梯队。 孟露其实也从贴身侍女那旁敲侧击的问过,那两位博尔济吉特氏的福晋,其实也是和原主一同入的宫。 不同于原主曾经种种惹恼顺治的行径,那两位自入宫便一直安分守己,从未做什么出格的事。 饶是这样,顺治依然很少去她们那儿。 顺治自始至终厌恶的,都只是博尔济吉特这个姓氏而已。 她认清了这个事实,庄太后却没有,孟露听见她叹息了一声,声音饱含着无奈:“他这是专跟我作对呢,坤宁宫岂不是离得更近?” “……” 这话孟露没法接,她只得挤出一个看起来苦涩伤心的笑容:“是儿臣无能。” 庄太后回眸瞥了她一眼,“你昨夜用了吗?” 孟露道:“还未来得及用,储秀宫那头就出事了。” 庄太后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说不上来。她沉默片刻,狐疑道:“听说有人给巴尔福晋端去了寒凉之物?” “是,儿臣今早已经命人将储秀宫所有宫女太监都带到了尚方司,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背后之人了。” “皇上让你查的?” 孟露点点头。 庄太后突地冷笑一声,“你且查吧,不过哀家赌你查不出什么来。” “……”这是不相信她吗? 孟露有些不服气,正要反驳两句,庄太后却摆了摆手,“回去吧,哀家会再想想办法的。” “……是,儿臣告退。” * 正如庄太后所言,孟露真的没查出什么来,储秀宫的奴才没有说出任何有用的线索,眼看着明日就是十日期限的最后一天,孟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毫无头绪。 她绕着坤宁宫走了一圈又一圈,烦躁到恨不得将宫墙上的每一块砖给扣下来。 阿木尔看她这样,再次上前劝道:“娘娘,还是用重刑吧,重刑之下,必有人会招的。” 怎么招?屈打成招吗? 孟露想也不想的便摆手拒绝,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还是没有办法那么的狠心,简单的刑罚也就算了,若真让尚方司的人用那些酷刑,孟露万万做不到。 且那些普通的刑罚也够他们受得了。 见她还是举棋不定,那斯图凑上来道:“娘娘,明日就是最后期限了,不如……” 她凑到孟露耳边说完了后半句:“不如将这事安到佟格格头上。” 她的声音不算小,一旁的阿木尔似乎也听见了,但她并未表现出阻止的意思,孟露心里震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转而问阿木尔:“你怎么看?” 阿木尔道:“佟格格的恩宠实在过盛,即便皇上发现是她所为,想必也不会重罚,权当是敲打了。” 孟露一瞬间说不出话来,这两个侍女能说出这话,是出乎她意料的,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原主只是性子桀骜了一些,脾气大了一些,她并未害过人。 孟露沉吟片刻,转身一路无话的回了坤宁宫,摒退所有下人,只带着阿木尔与那斯图进了内殿。 命阿木尔关上内殿的门,沉默无声的看了她们一会儿,这才缓缓道:“我病了一遭,以前的许多事都记不大清了,我想问问你们,我以前,可曾害过人?”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紧接着一起摇了摇头。 孟露冷凝了脸,淡淡问:“那今日,你二人为何都认为我会将此事嫁祸给佟格格?” 两人明显的感觉出来,孟露恼了。 阿木尔扯了扯那斯图的袖子,两人一起跪了下来,然后才道:“可是明日若还查不出幕后之人,皇上只怕要怪罪下来,到时候更要冷落娘娘了。” 孟露闻言长叹一口气,说:“你们糊涂啊,皇上冷落就冷落吧,再怎么冷落我也是皇后,地位权势并不曾少了我的,可要是嫁祸不成,被皇上发现了,你们想过后果吗?” 两侍女呆呆的摇了摇头,二人心里对佟格格其实有些埋怨憎恨的,毕竟佟格格没入宫前,皇上虽对皇后不怎样,可他对后宫其他福晋格格们也不怎样。 可佟格格入宫后,皇上几乎夜夜留宿景仁宫,更是因为佟格格将皇后禁了足,险些没熬过来。 回想那段时日的焦心无助,她们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微微颤抖着。 她们天神一般尊贵的草原公主,来了这大清后宫,却被委屈成那样,两人怎能不恨? 孟露看着她们的神色,语气放柔了些,她招招手让她们凑近,握住两人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万一皇上发现了,只怕我这个皇后宝座就得让给别人了。碍着太后的面子,他不会杀了我,但是你们,却不一定了,我没把握能保住你们,所以我们行事更要万分小心,绝不可让人抓到什么把柄。” 这番话说出来,两个侍女恍然大悟,当下便认了错,主仆三人又推心置腹的说了会话,孟露也下定了主意。 19、第 19 章 翌日一早,孟露特地起了个早,挑了一身略微素净些的常服,身上的首饰也减了些,等到顺治下朝的消息传来,她便去了位育宫。 因是去请罪,便不好坐辇轿,孟露出了坤宁门,沿着东长街,踩着花盆底,一路走到了位育宫前。 孟露很久都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了,尤其是穿着花盆底,在位育宫前等着顺治召见的那会功夫,她觉得自己双腿都在发颤。 好在顺治没让她多等,吴良辅很快便出来,笑眯眯的弯腰请安:“皇后娘娘吉祥,皇上在里头等着,娘娘请进吧。” 孟露对他略微笑了笑,深吸一口气,扶着阿木尔的手臂踏上了殿前石阶。 进去的时候,顺治靠在东暖阁的塌上,正在看折子,孟露进来他也没看一眼,等他依礼请过安后,语气平平道:“皇后有事?” 孟露咬了咬牙,贡献出自己已经不值钱的膝盖,一字一句地道:“臣妾无能,未能查出伤害巴尔福晋之人,实在是有负皇上重托,还请皇上降罪。” 顺治终于放下了折子,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孟露,眉宇紧皱,也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孟露屏息凝神,殿内浓郁的龙涎香熏得她有些头疼,双眼酸涩难忍,虽极力控制,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的滑落。 孟露一阵无语,算是明白坤宁宫从不焚香的缘故了。 顺治回过神,便发现皇后两眼含泪,楚楚动人,他一怔,心中下意识的一软。他倒是第一次见皇后这般,她以前也会哭,但都是歇斯底里的哭,从不曾像今日这般,静静的淌泪。 他清咳一声,不咸不淡道:“你起来吧。” 孟露心里一喜,顺治这是不打算降罪了? 她谢恩起身,趁顺治垂眸的瞬间连忙擦了擦眼泪,便听顺治和声道:“宫中宫女太监无数,想要找出一个人,的确没那么容易,只是……” 顺治顿了顿,接着道:“朕听说你下令让尚方司别用重刑?” 孟露猜到他会问这个,她也早又准备,“臣妾想着,如今宫中有孕的姐妹还有三位,福全也还没满月,若是动用重刑,那些奴才怕是又撑不住的。” “……奴才死了是小,只是到底不吉利,臣妾怕冲撞了几位妹妹,是以没让他们用重刑。” 这个理由十分的合情合理,顺治竟挑不出一点不对来,他沉默了片刻,终是淡淡道:“皇后考虑的很是周到,既如此,此事便到此为止,不必再查下去了,你也回去吧。” “……”就这? 孟露直到回了坤宁宫,整个人还处于一种茫然怔愣的状态,顺治竟就这么算了,且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这可不像记忆里的他。 她原想着即便他不问罪,一顿斥骂定是逃不了的,没想到顺治只是问了一句,便让她走了。 孟露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她寻思顺治定然是将这事先压着,等到下个月一起发作。 阿木尔和那斯图倒是高兴的很,回来后就张罗着替她捏腿捶肩,又问她想不想吃锅子,孟露犹豫过后还是点了点头。 无论顺治想怎么结束这件事,锅子不可耽误。 * 位育宫内,吴良辅捧了一盏茶,递给顺治:“皇上,喝口茶歇歇吧,仔细看坏了眼睛。” 顺治随口嗯了一声,却依旧盯着眼前的折子,只漫不经心道:“皇后回去了?” “是,娘娘已经到坤宁宫了。” 又是一阵沉默,顺治看完了手中的折子,端起茶抿了口润润喉,这才看向吴良辅道:“给李四家的银子送到了吗?” 吴良辅谄笑着:“奴才办事,皇上您放心,银子前天就送出去了。” “嗯,他们夫妻老来得女,好不容易养大了却又英年早逝,实在是可怜。” 吴良辅听了一愣,眼底滑过短暂的不忍,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他奉承道:“皇上仁慈,肯体恤他们,已经是李四家的福气了。” 顺治瞥他一眼,顺手将案上的折子朝他丢了过去,笑骂道:“就你会拍马屁。” 吴良辅笑嘻嘻的挨了顺治这一下,继续道:“奴才说得可是实话,皇上若是要因为奴才说实话而处罚奴才,那奴才甘愿领罚。” 说罢跪了下去。 顺治嗤笑一声,淡淡道:“行了,别贫了,赶紧起来吧,记得善后。” 吴良辅道:“奴才遵旨。” 顺治继续低下头看折子,这时,一名小宫女脚步轻轻的端着一盘点心走了进来,行礼后道:“皇上,佟格格派人送来一盘点心。” 顺治头也没抬,只道:“呈上来吧。” 小宫女上前两步,将一盘点心放在顺治面前的案桌上,随后却步退了出去。 吴良辅见顺治的茶水快喝完了,再次上前准备添上些,顺治突然道:“你什么时候接了银朱的差事了?” 银朱是位育宫的大宫女,只是顺治自小便由吴良辅服侍着,相比于训练有素的宫女,他更喜欢知根知底的吴良辅。 “……奴才这就去让银朱姑娘进来伺候?”吴良辅猜测着顺治这话的意思,试探着道。 顺治却摇了摇头,“罢了,银朱看着还没你顺眼呢。” 吴良辅愣了愣,接着道:“那让其他宫女进来?” “位育宫的宫女,朕已经看腻了。”顺治深深的看一眼吴良辅,吴良辅心领神会,立马道:“皇上前几日不是还夸赞皇后娘娘宫里的青骊姑娘伺候的不错吗,可要让青骊姑娘来位育宫当差?” 顺治微微一笑道:“你说皇后会愿意吗?” 这,以前的皇后,恐怕会大闹一场,弄得六宫不宁,但是如今的皇后,吴良辅倒是说不准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还是拣着顺治爱听的话:“皇上是天子,是万民的主子,也是皇后娘娘的主子,娘娘定然会愿意的。” “那好,朕就看她愿不愿意,吴良辅,去坤宁宫传旨,就说朕今晚去坤宁宫。” 吴良辅迟疑了下,但还是应声走了出去。 出了位育宫,吴良辅的脸色顿时变得死气沉沉。 听皇上这意思,难不成他想在坤宁宫宠幸青骊姑娘? 若真如此,只怕皇后娘娘定然会大闹起来,别说她是皇后了,就是一个最低微的侍妾格格,只怕遇到这种事,也很难沉得住气。 再说太后那边要是知道了,吴良辅下意识的摸了摸臀部,要是太后知道了,他怕是又要挨板子了。 太后不会责罚尊贵的万岁爷,但对于万岁爷身边的奴才,她向来不会手软。 吴良辅一边想着,一边臊眉耷眼的往坤宁宫走去,路上碰到好些跟他问好的小宫女小太监,他也没精神回应。 20、第 20 章 孟露回去后用了早膳,歪在炕上继续看起了《伤害杂病论》。 古代医疗水平低下,随随便便一个感冒或许就能要了命,想要自然终老其实很不容易。 即便有太医隔三差五的来请平安脉,孟露还是不放心,反正她每日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略学些皮毛。 只是这书实在是晦涩难懂,她看了好几日仍然连辨脉法都没搞明白。 孟露叹了口气,合上书捏了捏太阳穴,仰躺在贵妃榻上,困意渐渐来袭。 感觉没睡几分钟,就被那斯图给摇醒了。 “娘娘,快醒醒。” 孟露猛然睁开眼,倏地一下从榻上坐起,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 那斯图忙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忧心道:“娘娘做噩梦了吗?” 孟露神思渐渐清明,她打量着周遭一切,咽了口唾沫道:“没事。” 顿了顿又道:“出什么事了?” 那斯图开心道:“娘娘,位育宫的吴公公刚刚过来,说皇上今晚要在咱们宫里过夜。” 孟露淡淡道:“是吗?” 那斯图兴奋道:“是啊娘娘,今日是初一,祖宗规矩,每逢初一十五,皇上是要歇在坤宁宫的,只不过以前都是要太后出面,皇上才肯来,没成想今日皇上居然主动要来了。” “喔。”孟露语气平平的应了声,那斯图在兴头上,倒是没注意,她又问道:“娘娘,皇上今晚怕是要在坤宁宫用晚膳了,可要让小厨房提前准备些皇上爱吃的菜?” “去吧。”孟露心不在焉的打发走了那斯图,她其实根本没听清那斯图问了什么,只是她才意识到,今日已经是顺治十年八月初一了。 按照历史轨迹,再有二十五天,她便要被降为静妃,改居侧宫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被废的准备,可真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孟露还是不免生出几分忐忑。 若真被废,那此后她在这宫里,怕就是个透明人了。而且天知道原主以前得罪过多少人,万一一朝虎落平阳,随之而来的,只怕是各种防不胜防的暗箭了。 孟露愁眉苦展,一整日都打不起精神来。 午后的时候,苏茉儿还来了一趟,她拉着孟露的手,两人走到内殿,苏茉儿温柔笑道:“娘娘,皇上肯主动来坤宁宫,是好事,太后让奴婢告诉您,机会稍纵即逝,千万要抓住了。” 这个机会,自然是指跟顺治同房。 孟露面上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笑容,心里其实已经国粹飞满天。 苏茉儿见她听得认真,继续道:“只要怀上龙胎,娘娘的后位便永固了。” 孟露一挑眉,心道她为什么要说生了孩子后位便永固了?难道庄太后已经察觉出顺治有废后的意向了? 若不被废的唯一办法是生个孩子,那她宁愿被废,孟露怔怔的想着。 见她走神,苏茉儿唤了她一声,孟露连忙笑着应道:“您放心吧,我都记住了,还请苏姑姑转告太后她老人家,儿臣会把握时机的。” 顺治的銮驾快到了,苏茉儿话传到,便也离开了,孟露没有早早的出坤宁门去迎顺治,而是懒懒得坐回了炕上。 她今早走了太多的路,脚踝和小腿现在开始发疼,孟露下意识的伸手捏了捏,外间站立的青骊立马凑了上来,跪在孟露脚下替她轻柔的按捏起来。 孟露还是有些不习惯被人跪着伺候,不过青骊的手法实在不错,孟露觉得酸痛的小腿舒服极了,她闭眼享受了一会儿,估摸着顺治快到了,便说:“青骊,你先下去休息吧,今日你也忙了一天了,一会儿让阿木尔和那斯图伺候就行了。” 每次顺治要来,坤宁宫的下人们总是摆出一副即将要迎接大罗神仙的阵仗,里里外外的忙个不停,恨不得给头顶的房梁再重新上个色。 两个一等宫女只需要动动嘴,下头其他人则是忙得脚不沾地,虽然孟露也不明白有什么好忙的,但她的确是看着青骊等一众宫女从吴良辅走后便不停的忙活着。 孟露在现代当社畜时,最喜欢的便是领导给放假,她以己度人,便想让她们早些去休息,反正伺候顺治用个膳,阿木尔和那斯图两人足够了。 青骊手上动作不停,抬头笑着道:“谢娘娘体恤,不过奴婢不累。” 孟露刚要再说什么,那斯图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娘娘,快去接驾吧,皇上正下轿呢。” “知道了。”孟露嘴上应着,动作上依旧慢吞吞的,她出去时,顺治已经进了院子。 孟露微蹲行礼,下一刻,顺治扶着她的手免了礼,孟露心下惊讶,抬头看他一眼。 我的乖乖,顺治居然对她笑了。孟露不由得看一眼天上的太阳,明晃晃的还是朝西边落下的,顺治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孟露迟疑地跟在他身后进了东次间的饭厅,待顺治和孟露坐定后,阿木尔上前道:“皇上,娘娘,可要现在传膳?” “传吧。”顺治目光在东次间逡巡一遍,温和开口。 摆膳的下人动作很快,几分钟的功夫两人面前的餐桌上便放满了盛着各色美食的碗碟。 下人提着食盒出去,孟露看了阿木尔一眼,她立时会意,上前替顺治布菜。 阿木尔做事既稳重又麻利,以前顺治在坤宁宫用膳,皆是她负责伺候。本是做惯了的事,谁知今日却出了岔子,孟露刚低头漱了漱口,便听顺治怒道:“蠢货,还不退下。” 孟露一惊,嘴里的漱口水连忙吐掉,随即看了过去,阿木尔已经跪了下去,口中念着:“皇上恕罪……” 再去看顺治面前的碟子,里头只有阿木尔方才夹的黄焖鱼翅,看着没出什么错。 孟露不明所以的看向顺治,他脸上再度恢复了她见惯了的冷淡。孟露还不知道顺治因何而怒,身体却已经条件反射般的站了起来:“皇上息怒。” 顺治冷哼一声,瞥一眼阿木尔道:“毛手毛脚的越来越不像话,皇后可要好好管教着了。” 孟露还是懵圈状态,不明白阿木尔做了什么惹他大怒,不过她还是福了福身低声道:“皇上息怒,臣妾下去会好好调教她们的。” 说罢看向阿木尔,厉声道:“连个菜也布不好,还不退下!” 她说完小心看了眼顺治,他并未表现出反对之意,孟露连忙冲阿木尔使了个眼色,“糊涂东西,去外头跪着吧。” 阿木尔几乎是跪着退了出去,孟露看着心里十分不忍,她想了想道:“皇上,让臣妾伺候您吧。” 她几乎已经确定了,顺治是在故意找茬,至于为什么她却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顺治必然是冲着她而来,既然如此,孟露干脆自己上了。 然而顺治的神色再次变得温和,他微笑着看孟露:“不必劳烦皇后。” 随即手一抬,指了指孟露身后的青骊:“让她来吧。” 孟露心忽地一沉,僵硬道:“皇上,青骊是臣妾宫里做粗活的,怕是服侍不好皇上。” “无妨,让她来。”顺治朝她淡淡微笑,语气里是不容反对的坚定。 孟露无法,只得对青骊道:“去,小心伺候皇上。” 除了阿木尔和那斯图外,青骊算得上她最喜欢的宫女,她之前是负责坤宁宫外间杂活的,孟露有一次看见她,觉得这姑娘长得好看,人看着也文文静静的,孟露便将她提拔成二等宫女,偶尔也负责一些近身的事物。 只是,青骊的胆子比较小,孟露真怕她不小心将菜撒在顺治身上。 她心里担心,却也不能直直盯着,只时不时的看一眼。 青骊伺候的很是不错,她右手执着筷子,顺治指什么她便夹什么,微微翘起的小指指甲纤长,十分的赏心悦目。顺治也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调戏。 青骊偶尔也回视一眼,随即很快低下头,一张脸更是泛着娇嫩的粉色。 孟露看着,心口处渐渐发凉。 宫女为了干活方便,向来是不许留指甲的,她竟没发现,青骊的指甲那么长。 是有意还是无意? 是有意吧,单看面对顺治时青骊的反应,只怕她与顺治早就对上眼了。 那是什么时候呢,孟露全无头绪,恐怕今日顺治来坤宁宫,目的就是青骊。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孟露觉得并不生气,也不难过,她只是有些失望,难怪原主让她在外头干些粗活,想来原主早就察觉她的心思了。 偏自己傻愣愣的,还替人家做好了嫁衣。 孟露心中苦涩,脸上的笑容很是难看,顺治自然看见了,他依旧笑着:“皇后手下还是有会伺候的,这不,青骊就伺候的不错。” 连青骊的名字都知道,果然顺治早就看上她了。 罢了,就当她瞎了眼。 想通这一点,孟露舒了口气,微笑着看一眼青骊,心平气和道:“能得皇上夸赞,是这丫头的福气,皇上若是喜欢,不如让吴良辅在位育宫给她安排个差事,也好随时伺候皇上。” 21、第 21 章 这话一出,顺治愣了愣,仿佛很意外她的“通情达理”。 一旁的青骊看见顺治迟疑,神色也有些慌张,她隐忍了这么长的时间,如今已是孤注一掷,若今日皇上不收了她,那她在坤宁宫只怕也没什么立足之地了。 想到此,青骊忙替顺治盛了半碗奶茶,柔声道:“皇上,这是您最爱喝的牛乳茶,皇后娘娘特意让人准备的。” 孟露嘴里衔着一根豆芽,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可别,她可没特意让人准备,你自己想舔顺治,拉着她又是做什么。 不过青骊都这样说了,孟露也不好一直埋头干饭,只得抬头笑了笑,随即开始胡诌:“皇上尝尝吧,这是青骊自己调的,臣妾觉得味道不错。” 既然青骊想当顺治的枕边人,那她就再帮她一把好了,倒不是她有多好心,只是这有了二心的奴才,今日顺治不收,她也不想再用了,却也不能打发了她,不如帮她一把,全当是全了两人的主仆情谊,日后她是好是坏,都与她无关了。 孟露说完便若无其事的用起了膳。 她这样的反应,让顺治很是满意,就该是这样,这宫里的女子,无论是后妃还是宫女,都是他的女人,他想宠哪个便宠哪个,想冷落哪个便冷落哪个,皇额娘不该置喙,皇后就更不应该阻挠。 皇额娘在前朝也有些许势力,他不能违逆她,但是他却不能容忍皇后一再挑战他的底线。 即便她心里吃味,面上也得给他忍着,做一个贤良大度的皇后。 在顺治看来,孟露的反应就是心中酸楚难受,却还强忍笑意。 他原以为皇后近日种种所为,皆是演戏,今日一看,他觉得上次禁足皇后那么长时间,的确让她长了教训,这便很好。 顺治满意的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牛乳茶。 * 这顿饭顺治吃得满意,孟露却觉得味同嚼蜡,好不容易捱到了顺治放筷,孟露见他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清宫的晚膳其实也就是下午两点左右,夏日白昼漫长,于就寝时间还早,孟露温声道:“皇上,暖阁的炕已经铺好了,不如让青骊伺候皇上小憩一会儿?” 顺治也的确有些困乏,他顺势拉住青骊的手,起身带着她往暖阁走去。 青骊不安的回头看一眼孟露,她想成为皇上的女人,但却没想过在坤宁宫成为皇上的女人。 这不就是把皇后的脸往地上踩吗?就算皇后放过她,只怕太后也不会轻饶了她。 青骊突然有些后悔,她看着顺治的背影,拒绝的话却也不敢说,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走。 暖阁在坤宁宫最西面,去暖阁需要先出了饭厅的门,从外头的廊下穿过去,于是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顺治牵着青骊去了暖阁。 众人表情各异,吴良辅更是快要哭了,接下来暖阁会发生什么,他心知肚明。 只怕明日慈宁宫那边不好交代,他抬头看一眼将斜的金乌,也不知明日还能不能有命看见了。 * 等到顺治和青骊的背影消失,一旁的那斯图终于忍不住了:“皇后娘娘,青骊她……” “住嘴。”她知道那斯图要说什么,连忙喝止她:“小心祸从口出。” 那斯图气得脸色涨红,只得不甘的撇了撇嘴,手里的帕子都被她给撕烂了,发出“刺啦”一声刺耳的响声。 孟露回头朝她笑笑,反过来安慰道:“我知道你为我不平,可他是皇上,这满宫的女子哪个不是他的,无论他要宠幸谁,我都不能说半个不字。” 那斯图忍了半晌,还是压低声音骂道:“青骊这个贱蹄子,怕是早就存着这份心了,可惜了娘娘对她的提携。” “罢了,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呢,从现在起,青骊便是皇上的女人,是你们的主子了,背后议论主子的事,下次不可再犯。” 孟露拍了拍那斯图的手,又道:“去让阿木尔起来吧,再带一壶醋,你们到佛堂来找我。” 坤宁宫的寝殿内放了一尊观音佛像,孟露穿来后后觉得天天对着有些瘆得慌,便让人在坤宁宫空置的房间弄了一间佛堂。 她其实也没去拜过,今日却想去了。 跪在佛像前,孟露闭上眼,回想起今早那个短暂的梦。 她梦见了真正的博尔济吉特孟古青。 梦里她穿着一身科尔沁的服饰,站在她的床前,呜咽不止,口中不断重复一句话:“他竟然如此对我?” 孟露心中狐疑,震惊极了,她在梦里问道:“你是孟古青?” 对方没什么反应,哭声依旧不止:“我为了他在此地辗转流连,错过了最佳的转世时机,没想到他竟如此对我。” 孟露有些激动,忙问道:“你既然还在此,我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这话问出来,自顾自哭泣的孟古青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呜咽道:“回不去了……” 孟露:“……”她有些失望,颓然的坐了回去,无精打采地问:“他做什么了?” 从她的话里,孟露猜到她的魂魄一定一直围着顺治转,但她的魂魄之前却未曾在孟露梦中出现,孟露思量着,难道顺治今日干了什么? 莫不是他已经让人去查阅历朝历代废后记载了?难不成废后要提前了? 孟露打算再问一句,孟古青的眼神突然变得狠辣,她凄厉喊道:“他既如此对我,就别怪我如此狠心,我诅咒他,此生所爱之人,皆不得好死。” 这诅咒的确是很毒辣了,孟露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斯图给摇醒了。 她当时还疑惑顺治这是干了什么,现在却明白了梦里原主哭泣不止的缘由,她微微叹息了声,点了三炷香拜了三拜,心中默念道:“去吧,忘记顺治,忘记紫禁城,忘记这里的一切,来世做一个幸福的人。” 恍惚间,孟露感到有一阵清风拂过她的面庞,她微微一笑,从刚进来的阿木尔手中接过醋壶,喝了好大一口,然后才对阿木尔和那斯图道:“你们也拜一拜吧。” 送你们主子最后一程吧。 22、第 22 章 顺治与青骊一直到了天黑时还没从暖阁出来,近日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往常到了午后,孟露便会让宫女搬个躺椅,再准备几盘瓜果,她就躺在廊下享受生活。 偶尔看着宫里的下人来来往往的走动,可今日的坤宁宫却十分的安静,自打顺治带着青骊进了暖阁,整个坤宁宫的下人好似消失了一般。 其实他们没有消失,只是下意识的躲了起来,毕竟皇上竟然在坤宁宫宠幸皇后的宫女,只怕皇后要炸。 但他们等了一下午,皇后那头始终安安静静的,不止如此,天黑的时候,皇后还十分贴心的叫人备了一桌子好克化的膳食到了暖阁过去,之后她便就寝了。 皇后,是真能忍,下人们不约而同的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 孟露躺在床上,心想还好狗皇帝没在这张床上宠幸青骊,否则她就得考虑迁宫了,那可就太麻烦了。 不过他如今已经给自己带来麻烦了。 只怕这会子功夫,满宫里都知道顺治今天干了什么事,孟露心想自己此刻已经有了一大批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的人。 不过她并不在意,顺治丝毫不顾及她这个皇后的脸面,不顾及庄太后的脸面,更不顾及科尔沁部的脸面。 他把他自己的脸,也踩在了地上,这事传到天下文人耳中,只怕顺治要被骂死。用这种办法折辱一个皇后,不是一个明君所为。 孟露唇角勾起,舒了口气闭上眼入睡。 顺治迟早会为今日的所作所为而后悔的。 * 孟露第二日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睁开眼,迷迷糊糊看见屏风外似乎跪着个人,孟露揉了揉眼睛,哑声道:“是谁?” 外头的人影动了动,略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奴婢青骊,伺候娘娘洗漱更衣。” 孟露皱了皱眉,心说我可不敢让你伺候了,她扬声喊了下,阿木尔和那斯图很快走了进来。 阿木尔撩起床帘,细声道:“娘娘,可要起了?” 孟露点了点头,由她二人扶着走向里间的浴室洗漱。 “皇上走了?”孟露估摸着现在早过了顺治上朝的时刻,遂问了一句。 那斯图回道:“是,皇上天刚亮就走了。” 孟露回头看一眼屏风方向,疑惑道:“皇上走时可有说什么?” 他宠幸了青骊,按理说就该给她个位分,指派个宫室,怎么如今青骊还跪在她这? 阿木尔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忿忿道:“皇上口谕,说青……” 说到一半,阿木尔突然反应过来外头的人可不再是坤宁宫的二等宫女青骊了,她咽了口唾沫,调整心绪接着道:“说乌苏格格伺候侍驾得宜,甚得圣心,请娘娘为她安排个住处。” 孟露眉宇再次拢起,眼底不耐神色越甚。分封宫室这事,不过是他动动口的事,他既没有给青骊特别的位分,那后宫随便指个地方也就罢了,甚至他若愿意,让青骊住在位育宫后头的围房也没什么问题。 据孟露所知,那里现在就住着几位没有位分的格格,若他晚上歇在位育宫,则由那些格格们伺候。 想到这,孟露不由冷笑一声,好一个痴情的帝王,可真是让她开了眼了。 再说现如今,顺治偏偏将给青骊安排宫室的事交给她,怕是故意为之,他多半是想看看自己昨天的大度是不是装的。 可惜了,她是装的,并且能够永远装下去。 那斯图正给她一下一下的梳头,孟露舒服的眯上了眼,将六宫居住名单过了一遍,最后决定让这位新上任的乌苏格格住在永寿宫。 一来永寿宫离位育宫比较近,顺治来去也比较方便,二来永寿宫中如今并无其他主位,乌苏格格住进去也不会受人欺负,若是给她安排个有主位的宫室,万一主位刁难,顺治定然会认为是她故意为之。 思来想去,永寿宫是最合适的。 孟露道:“让内务府挑两个手脚灵活的宫女,一并到永寿宫伺候乌苏格格吧。” 阿木尔领命出去,很快又折返回来:“娘娘,乌苏格格说想给娘娘磕个头。” 孟露正在给自己描眉,闻言手腕纹丝不动。她淡淡道:“不必了,转告乌苏格格,她昨晚伺候皇上劳累,还是快些去永寿宫休息吧,哦对了,用轿子抬她过去吧。” 阿木尔十分不解孟露此举,在她看来,青骊做出此等背主忘恩之事,就该给她随便找个偏远的宫室住着,让她住永寿宫,实在是便宜她了。 阿木尔越想越气愤,半晌没动,孟露描完一边的眉毛,见她双颊鼓起,一脸恶狠狠的表情,不由笑了一声,“别气了,你且看着吧,乌苏格格迟早要后悔的。” 两个侍女皆是一愣,那斯图挑了一幅耳环出来,悄声问道:“娘娘有对付她的法子了?” 孟露摇了摇头,根本就不需要她去对付谁,后世都说顺治是个情痴,一生只钟情于董鄂妃一人,可董鄂妃在世的时候,也没耽误他跟其他女人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 孟露认为,顺治本质上就是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海王,乌苏格格也不过是他鱼塘里的一条不起眼的小鱼儿罢了,他鱼塘里的鱼太多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将这一条拋诸脑后的。 “你们等着看就是了。”孟露放下眉黛,漫不经心的说道:“以后你们见了她,该有的礼数别忘了。” “是,奴婢知道了。”两人心里还是不满,但看皇后娘娘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倒是放心了许多。 * 乌苏格格走后,孟露用了早膳,这才到院子里散步,她一边走一边问那斯图:“太后没叫我吧?” 她估摸着昨天顺治干了这样的事,庄太后必然雷霆震怒,免不了要叫她过去问问话,指不定还要责怪她放任顺治胡来。 正问着,慈宁宫就来人了,太后召见,请皇后速速前往慈宁宫。 听着传话的小太监生硬的语气,孟露就知道庄太后定是发了好大的脾气。 她深吸一口气,一脸坦然的朝慈宁宫而去。 23、第 23 章 慈宁宫里,庄太后闭目坐在靠窗的炕沿上,一头长发未挽髻,尽数垂于身后,苏茉儿正一下一下的给她通着头。 “皇额娘万福。”孟露放轻脚步,低声请安。 庄太后未开口,只是拿着佛珠的手微抬,示意孟露起身。 之后便是好一阵安静,叫她起来后,庄太后许久都没说句话。 孟露觉得自己老在旁边这么杵着也不太行,她咬了咬唇,上前接过苏茉儿手中雕刻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精致银梳,亲自给庄太后梳起了头。 “皇额娘的头发,养得真好,又黑又亮的,儿臣真是羡慕。”孟露柔柔笑道。 庄太后还是静默无声的合着眼,不过孟露瞥见她的眼皮动了下。 孟露环顾了下四周,看见桌上有两瓶鲜花,花瓣还嫩嫩的,想必是宫女今早才采摘而来。 她沉吟片刻,对苏茉儿道:“苏姑姑,把那些花拿过来,今日我给皇额娘梳个不一样的发髻。” 苏茉儿下意识看了眼庄太后,她还是紧闭双眼,不过倒是没有明确拒绝,苏茉儿便将花取了过来。 孟露从里头挑挑拣拣摘出来一些,编织出来一个花环,又麻利的将庄太后的一头黑发给编成一个繁复华丽的发髻,随之将花环戴在庄太后的头顶。 全程不过十分钟,孟露活动了下十指,刚看向苏茉儿,便见她已经捧了两面铜镜过来。 孟露朝她会心一笑,接过铜镜绕到庄太后前面,又轻轻从庄太后两耳上方用手指勾出两缕头发,庄太后平日的发髻便是将头发编成辫子再盘起来,如此一来,她的头发便带着点微卷,耳边的两缕头发弯弯绕绕的倒也不突兀。 孟露满意的欣赏自己的杰作一眼,随即放软了声音道:“皇额娘,您睁眼瞧瞧,可还喜欢儿臣为您梳得这个发髻?” 苏茉儿也帮腔道:“皇后娘娘真是心灵手巧,奴婢从未见过如此别出心裁的发髻。” “啧。”这话一出,庄太后终于有了点反应,她似不满的啧了声,仿佛很不满苏茉儿替皇后说话,不过到底还是睁开了眼。 面前的铜镜里映着庄太后雍容华贵的面容,头顶的花环衬得她半老的容颜多了几分娇嫩,恍惚间,庄太后好像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那年在草原上她纵马驰骋,那人也编了一个花环,为她亲手戴上。 想起往事,庄太后不免有些黯然,倒也不那么气了。苏茉儿在她背后捧着铜镜,庄太后同时也看到了那新奇的编发,发间还点缀着朵朵花瓣。 她抬头看一眼孟露,许久后叹息着道:“你坐吧。” 孟露乖巧的坐在炕桌的另一侧,温柔道:“皇额娘不亏是科尔沁草原第一美人,不知道当年迷倒了多少年轻男子。” 庄太后不由失笑,骂了声:“贫嘴。” 不过她很快便收敛笑容,淡淡的扫一眼孟露,声音温和中带着凌厉:“你是怎么想的?” 孟露垂着眸,微微启唇呼了一口气,庄太后没问她来龙去脉,只问她怎么想的,怕是已经知道了真相。 来的路上,她碰到了送乌苏格格去永寿宫的阿木尔,阿木尔已经探听到,今天一大早,太后就将顺治叫去了慈宁宫。 母子俩说了什么无人得知,只是顺治离开时,似乎挺高兴,全然没有以往每次离开慈宁宫后的黑脸。 顺治挺高兴,庄太后估计正相反。 孟露思虑片刻,想了很多解释的话,但最后她只是看着庄太后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说道:“皇额娘,皇上他已经亲政了,他不再是那个六岁登基的幼帝了。” 庄太后或许可以靠着手中权势与自己的儿子较量一番,某种意义上庄太后在这场较量中也算得到了胜利,但她这个皇后,却并没有能力与顺治抗衡。 孟露猜想如果顺治执意废后,庄太后也不会为了保她而与自己的儿子撕破脸,科尔沁的姑娘太多了,不差她一个。 她渐渐的也认清了现实,她可以将庄太后当做盟友,却不能将其当成靠山,孟露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她在这里唯一的靠山,只有顺治。 但是她也不能让庄太后觉察出来自己的心思,孟露沉思片刻道:“皇上对儿臣的态度,您不是不知道,想让他对儿臣改观,儿臣愿意做出牺牲,儿臣有预感,经此一事,皇上对儿臣的态度定然会有所改变。” “还请皇额娘信儿臣一次。”孟露起身,恭敬的跪在庄太后面前。 庄太后神情复杂,手中的佛珠转动的更快了,孟露只安静跪着,等着她发话。 良久的沉默后,庄太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语气略有些无奈:“希望真如你所愿吧。” 话落摆了摆手,便叫孟露离开了。 * 位育宫,顺治用着午膳,一边听着吴良辅回禀:“皇后娘娘将乌苏格格安排在了永寿宫,这会儿乌苏格格已经住进去了。” 顺治嘴角含笑,他觉得今日御膳房送来的饭菜倒是挺对他的口味,皇后的做法也很让他满意。 他其实并不在意乌苏格格住在哪里,即便皇后将她扔在哪个角落也无妨,但是皇后还是贴心的将她安置在了离位育宫较近的永寿宫,这才是一个皇后该有的心胸气度。 顺治大口喝着鸡丝燕窝汤,含糊问道:“皇后呢?” 吴良辅道:“太后召见,皇后娘娘早起去了趟慈宁宫,不过这会儿也已经回去了。” “嗯,你去永寿宫一趟,告诉乌苏格格,让她今晚去慈宁宫给太后磕个头。” 吴良辅一愣,提醒顺治:“皇上,太后今早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个时候还让乌苏格格去给太后请安,只怕太后的怒气会更盛,不如再过几日?” 顺治漫不经心道:“无妨,让她去就是了,母后这口气总得想个办法让她出了。” 所以就让乌苏格格去当出气筒吗? 吴良辅心里这样想着,一时有些为乌苏格格担心。 今早皇上到了慈宁宫,面对太后的怒容满面,他只是淡定的反问了一句:“怎么?额娘连儿子的床帏之事也要管了吗?下次儿子再宠幸哪个宫女时,用不用提前请示额娘啊?” 两句话就将庄太后顶的哑口无言,她甚至想打皇上一巴掌,若不是苏茉儿死命拦着,今日不定会闹出多大的事。 虽说母亲责罚儿子也是有的,但太后与皇上到底不是普通的母子,吴良辅到现在想起慈宁宫那一幕,身上还是会出冷汗。 他上次见太后如此震怒,还是皇上下令褫夺睿亲王的封号爵位,并让人将其掘墓鞭尸之时。 那一次,庄太后甚至以绝食相逼,让他收回成命,可她还是拗不过这位固执的年轻帝王,母子两人着实生了好大龃龉。 皇上每次去慈宁宫请安,太后皆是闭门不见,后来还是皇上大婚时母子两人才渐渐说开了话。 吴良辅想到这,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总觉得皇上让乌苏格格去给太后磕头,并不是为了让太后出气,而是为了让太后更生气。 24、第 24 章 吴良辅的猜测是极准的,庄太后午后歇了一觉起来,心情略微好了些,便听下人回禀说乌苏格格来给她请安了。 庄太后一听,面上倒是若无其事,只是手中的佛珠却突然断了,骨碌碌滚了满地。 苏茉儿大惊失色,嘴上一边念叨着佛祖恕罪,一边跪在地上去捡滚落的佛珠。 庄太后见此情形,哪里还能忍得住满腔怒火,她当下便厉声吩咐道:“乌苏格格冲撞佛祖,让她在外头跪着,向佛祖请罪。” 乌苏格格听了虽一脸莫名,但还是乖乖的跪在慈宁宫正殿前的砖地上。 如今天气已入秋,一到了晚间,凉气便从四面八方袭来,膝下的地砖好似变成了坚硬的冰块,不过一个多时辰,乌苏格格便觉得寒气已经从她的膝盖钻入,在骨髓中乱窜。 但庄太后没发话,她不敢起来。 乌苏格格低着头,暗暗想着,若是她体力不支晕倒,庄太后或许便无话可说了。 这时,面前的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乌苏格格抬头,看见苏茉儿带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宫女走了出来。 “苏姑姑。”乌苏格格娇娇的唤了一声,眼中满是希冀。 苏茉儿只面无表情的走近,冷冷道:“乌苏格格,太后娘娘说你一来,她用了多年的佛珠便断了,可见佛祖对格格多有不满,只怕格格得多跪一会儿了。” 乌苏格格心里多有不满,面上却还恭敬道:“是,嫔妾遵旨。” 苏茉儿接着道:“既是给佛祖赔罪,若格格体力不支昏倒,佛祖只怕会震怒。” 话音一落,她身后的宫女便走上前,弯腰将托盘递到乌苏格格面前,苏茉儿继续道:“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参汤,乌苏格格先喝了吧。” 乌苏格格:“……” 喝了这碗参汤,她哪里还敢晕倒。 乌苏格格盯着黑色的参汤,只觉双膝火辣辣的疼。 苏茉儿看着她将参汤喝完,这才走了进去。 乌苏格格得了参汤,瞬间“精神抖擞”,可她的侍女福色却快要撑不住了。 福色撇了撇嘴,终于忍不住道:“格格,咱们还要跪多久啊?” 今日听说内务府要挑人去永寿宫伺候皇上新宠,好多人挤破了头也想被挑选上,福色以为这是个好差事,为了得到名额她将自己的毕生积蓄都给了管事的公公,没想到新主子第一天就被太后罚跪,连带着她也跟着受牵连。 可真是倒霉。 福色按了按双膝,忍不住“嘶”了声。 乌苏格格咬着牙,面无表情的道:“放心吧,皇上肯定会来救我的。” 若是皇上知道了她被太后罚跪,定然会前来为她说清,到时候她便能回去…… 乌苏格格一直眼巴巴的等着,可一直到了第二日旭日东升,皇上还是没有来。 福色早已昏死过去,乌苏格格也即将力竭,她的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下半身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 这一刻,乌苏格格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悔意,她不该妄想成为皇上的女人的,然而此刻说什么也晚了,她只能咬牙忍着。 眼前越来越黑,乌苏格格恍惚间看到了皇上朝她走来,她一喜,惨白的面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彻底失去了意识。 * 坤宁宫,孟露对着面前毛色极佳的雪狐皮,和一对金累丝镶宝石金手镯,眼中情绪复杂。 这是一大早吴良辅送过来的,说是顺治给的,要说在清初,这样精致的镯子可是万分难得的,可见顺治这次对她的做法是极为满意了。 阿木尔和那斯图兴冲冲的捧起镯子,跃跃欲试的想让她戴上,自从娘娘将那对金镶翠玉手镯赏了佟格格后,她腕上便一直空空的,今日这对镯子倒是比那对还要精致珍贵,娘娘肯定会喜欢。 可孟露却摆了摆手叫她们放下,她自然也喜欢这华丽迷人的东西,以前也不是没戴过镯子,只是穿到这里以后,她每次尝试着戴上原主妆匣里那些镯子,总觉得喘不过气来,浑身更是生出一股恐惧感,好像她戴的不是镯子,而是将她关进牢笼的手铐。 所以孟露即便再喜欢,也只是将它们全部收起来,她偶尔拿出来饱饱眼福也就够了。 “好吧,收拾下去南苑要带的行囊吧。” 吴良辅不但送来了顺治的赏赐,还带来了顺治让她一起去南苑狩猎的旨意。 明日一早便出发了,时间紧急,孟露连忙带着两个侍女去翻衣柜。 这时,外头的宫人走了进来,行礼后道:“皇后娘娘,永寿宫方才来人禀报,说乌苏格格昏迷不醒,想要请个太医过去瞧瞧。” 孟露一愣,疑惑道:“她怎么会昏迷不醒?” 莫不是顺治昨晚玩得太疯了? 她正猜测着,便听宫人道:“乌苏格格冲撞佛祖,被太后娘娘罚跪了一宿,今早晕倒在慈宁宫,这才被抬了回去。” 孟露听完,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她喉咙吞咽了下,低声问道:“冲撞了佛祖,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是宫人将满宫皆已知晓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谁都知道太后是故意刁难乌苏格格,但谁都不敢对此有什么异议。 那斯图听完冷哼一声,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真是活该。” “住口。”孟露瞪一眼那斯图,声音有些严厉。 随即又转向回话的宫人:“去太医院找个太医为她诊治吧。” 宫人走后,孟露表情凝重,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阿木尔道:“娘娘莫不是可怜乌苏格格?恕奴婢直言,她做出那样的事,实在不值得可怜。” 孟露长叹一声,“我不是可怜她。” 她只是感到可怕,在坚硬的砖地上跪一夜,只怕乌苏格格的那双腿已经废了。她在慈宁宫跪了那么长的时间,顺治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却没去替乌苏格格说句话,他就任由庄太后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一个女子身上。 诚然乌苏格格勾引顺治是她的不对,但顺治对她的情意竟这么浅吗? 孟露只觉心中一片悲凉,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想要健健康康的活着,可真难。 “罢了,这也是她自找的。”孟露最终收敛起所有情绪,朝着阿木尔笑了笑道:“时间紧急,快去收拾吧。” 阿木尔和那斯图应了声,转身收拾行囊去了。 25、第 25 章 吴良辅回了位育宫,回话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和其他几位福晋格格那已经开始收拾行囊了,只是奴才刚去了永寿宫,乌苏格格……怕是去不了南苑了。” 顺治手中御笔一顿,疑惑道:“为何?” “这……”吴良辅愣了愣,提醒道:“皇上您忘了,今早上的时候,奴才告诉您乌苏格格被太后罚跪了一宿,怕是有好一阵子下不来床了。” 顺治皱了皱眉,语气略有些不悦:“不就是跪了一宿吗?顶多一两日走不了路,又不是腿断了,乌苏格格难不成在跟朕使性子?” 吴良辅嘴巴动了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心道:您是尊贵的天子,怕是长这么大下跪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一刻钟,哪里知道跪一宿是什么概念。 吴良辅沉思片刻,苦笑道:“乌苏格格被太后责罚,心里怕是难过的很,皇上您若是去看她一眼,乌苏格格定会高兴坏了。” 顺治放下御笔,懒懒得靠在椅被上,他眯了眯眼,想到了在坤宁宫暖阁的那一晚。 乌苏格格长相清纯可人,床上却正好相反,相比后宫众多女人侍寝时的诚惶诚恐,乌苏格格的大胆行径倒是让他很受用。 顺治咬了咬牙根,对吴良辅道:“今晚去永寿宫。” * 天黑的时候,顺治的御辇到了永寿宫,他一进去就看见乌苏格格面色红润的坐在床上,看见他进来眼睛都亮了起来。 “皇上,您来看嫔妾了。”乌苏格格激动极了,即便双腿疼痛难忍,却还是想下地行礼,好在顺治及时说了免礼。 顺治上前坐在床沿,握住乌苏格格的手,低声道:“听说皇额娘罚你了?可还要紧?” 顺治语气平平,可乌苏格格听来却是温言软语,她红了脸,柔声道:“嫔妾没事,多谢皇上关怀。” “那就好。”顺治笑着将她上下打量一眼,目光在她胸口微微一停,惹得乌苏格格红云满面,“皇上……” 顺治朗声一笑,接着道:“这么热的天,怎么还捂着被子。” 说着抬手将乌苏格格盖住下半身的寝被揭起,“也不怕捂出……” 看到乌苏格格紫青发黑的双腿那一刻,顺治好似那卡壳的机器人,满心的旖旎倏地消失。 他僵硬的止住动作,抬头看向这双腿的主人,乌苏格格冲着他尴尬一笑,有些不安的拉过被子,颤声道:“嫔妾该死,碍了皇上的眼了。” 话虽这么说着,可她心底是希望从顺治的眼底看到心疼怜爱的,可顺治却迅速低下了头,愣了片刻随口道:“你的腿伤了,那就好好休息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话落便站了起来,逃一样的出了永寿宫的门。 外头侯着的吴良辅并一众侍从茫然的跟在顺治身后,心中纳罕皇上跑这么快,难不成后头有鬼追他。 顺治一直到回了位育宫,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吴良辅扶着腰一步一步走近,缓了半晌才发出声来:“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可是乌苏格格的腿很严重?” 他一问,顺治顿时打了个寒颤,回头瞪一眼吴良辅,吴良辅连忙闭上了嘴。 顺治想到刚才那一幕,浑身就止不住的发抖,乌苏格格的腿,让他浑身恶寒,他感觉自己一连好几日都睡不安稳了。 “乌苏格格不必去南苑了。”顺治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着壶嘴灌了一肚子凉茶,这才将胃里的不适压下去了些。 他喘着粗气,冷笑一声道:“皇额娘可真是狠心。” 吴良辅低着头,不敢接这话。他心想太后是狠,可这不是您把乌苏格格给送到太后手上的吗? 按规矩皇上收一个格格,压根不用去给太后请安,吴良辅觉得自己猜对了,皇上让乌苏格格去给太后请安,就是为了故意气太后。 只可惜乌苏格格年纪轻轻的,便沦为了这对母子之间较量的一个牺牲品。 * 顺治十年八月初三,孟露跟随顺治到了永定门外的南苑猎场。 南苑离紫禁城并不是很远,他们天亮出发,晌午时便到了。 孟露以前没坐过马车,她早起时还有些期待,没想到队伍刚出了宫门,她就晕车了。 孟露也是无语了,没想到自己坐个马车都能晕了,得亏马车里可以时时掀开窗帘透透气,否则指不定她半路就要崩溃了。 然而即便如此,孟露还是觉得浑身无力,一张脸毫无血色,蜡黄蜡黄的。 好不容易进了皇后帐中,那斯图便要去请随行的太医,孟露忙拉住她,有气无力的道:“算啦,我休息片刻就好了,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可娘娘您看上去实在是糟糕极了。”那斯图生怕她下一刻就晕倒。 这次来南苑,阿木尔没有跟来,那斯图见皇后脸色如此苍白,也没个人能与她商量,心里着实有些慌,她再次劝道:“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奴婢有些担心,要不奴婢去禀告皇上……” “那更不必了。”孟露抬了抬手示意她们替自己卸下头上沉重的发饰,缓缓道:“皇上下午要宴请宗室子弟和随行官员,别为了一点小事去搅扰皇上。” 再说她现在头晕恶心,最不想见的人就是顺治了。 见她态度强硬,那斯图也无法,只得闭嘴伺候孟露洗漱换衣。 刚洗漱完,便有人送来了今日的午膳。 南苑不比宫里,饮食上头自然粗糙了些许,好在孟露也不挑,又经过了一上午,腹中饥饿,倒还用的比平时多。 用过了膳,孟露的气色已经恢复了一大半,她这个皇后今日下午行程倒是空闲的,孟露便想着先睡会儿,补一补昨夜缺的觉。 她昨夜想着乌苏格格被庄太后罚跪的事,很晚才睡着,今早又起的早,眼下有淡淡的乌青,还是得养回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孟露刚躺下,随行的另外几名福晋格格来给她请安了。 孟露长长的叹了口气,认命般的爬了起来,“让她们进来吧。” 那斯图却道:“娘娘要不要先梳妆吧。” 娘娘此刻钗环尽除,脸上的妆也卸掉了,看上去就是一个稚嫩青涩的年轻姑娘,这幅样子面见其他福晋格格,难免失了气势。 孟露倒是能猜到那斯图心中所想,只是她实在是懒得折腾。 再者顺治的帐篷就在她隔壁,能被顺治带到南苑的,必定在他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若是因为梳妆将外头几人晾在日头下晒着,被顺治知道了,只怕她在顺治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感度,又要没了。 “不用了。”孟露随手从带来的首饰盒里抽了支发簪,将头发随意拢起,接着无所谓地道:“就这么见吧。” 26、第 26 章 后世记载,痴情的顺治帝一生□□有三十七名后妃格格,但如今顺治不过十五岁,许多人还没进宫。 他如今的后宫,除了皇后以外,其他的福晋格格加起来也就十几个。 两个蒙古福晋不得顺治的眼,顺治自然不会带;董鄂福晋还没出月子;巴尔福晋,杨福晋和佟格格三人都怀着孕;他的新宠乌苏格格又伤了腿;陈福晋因着锦璇公主年幼也不便随行……所以跟着来南苑的,除了她以外,也就只有乌雅福晋和石福晋,并四个孟露不知道名字的格格。 孟露端坐于帐内塌边,看着六人踏着轻轻的小碎步走了进来。 “嫔妾们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快起来吧。”孟露笑容可掬地叫她们起身,快速的将几人打量一眼。 站在前头的乌雅福晋和石福晋孟露还认得出,石福晋是顺治后宫唯一一个汉人嫔妃,孟露原以为顺治因为某些原因不喜蒙古妃嫔,对这唯一的汉人福晋应该是极为重视宠爱才对,然而来这里这么久,孟露发现他对石福晋的态度也就那样。 起码这一个多月,顺治并未去过石福晋的宫室。 孟露猜想多半是因为石福晋的长相,在后宫其他女子的衬托下,略平凡了些。 今日带着她,怕是也是顺治做给随行的汉人官员看的。 其实在孟露看来,石福晋的样貌,也是极美的,只是顺治宠爱的其他福晋格格多是甜美可人型,而石福晋五官英挺,眉目亮烈,即便是面带笑容时,也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活脱脱一个清冷美人。 这样充满攻击性的长相,男人向来不喜欢,更何况是作为帝王的顺治了。 再去看旁边顺治较为宠爱的乌雅福晋,圆圆的大眼,娇小的樱唇,高挺的鼻梁,含笑间让人不禁生出一股想要疼惜之感。 男人大多数喜欢这样的。 孟露正想着,乌雅福晋已经巧笑倩兮地开了口:“多日不见,皇后娘娘竟又美了几分,可真叫嫔妾羡慕。” 孟露:“……” 嘴巴也似抹了蜜,难怪顺治喜欢。 孟露脸上的笑也多了几分真诚,她大方的受了乌雅福晋这声夸赞,忙让人搬来几个矮凳。 等她们都坐定,孟露才道:“今日怕是天不亮就起身了,走了一上午,妹妹们怕是也有些累了,何苦如此着急的过来请安?” 乌雅福晋微微一顿,看了一眼对面的石福晋,石福晋只是面无表情的垂眸坐着,似乎没有回话的打算。 乌雅福晋只好再次道:“也是许久未见娘娘了,那会子下车时,石姐姐说瞧着皇后娘娘气色不好,担心娘娘是否身体不适,这便叫着嫔妾来了。” 孟露闻言挑了挑眉,瞬间换上了“皇后的笑容”,她敏锐的察觉到乌雅福晋提到石福晋时,石福晋放在膝上的五指骤然收紧,颊边的肌肉动了动。 石福晋迅速抬头看向了孟露,眼底闪过一丝忐忑。 只是她没想到孟露也正好看向了她,两人目光相交,孟露缓缓道:“有劳妹妹关怀。” 石福晋这才看到皇后早换了寝衣,她怔愣片刻,随即站了起来,微微屈膝道:“嫔妾惶恐,不曾想扰了娘娘休息,还请娘娘恕罪。” 她一边小心翼翼的说着,一边在心里将乌雅福晋骂了一回,她不过是随口提了句皇后看着面色惨白,似是身体不适,这乌雅福晋就死活要拉着她来给皇后请安,她躲缠不过,只得来了。 没想到乌雅福晋转头就将这事推到自己头上。 还打着关心皇后的名堂。 这太假了,除非皇后是个傻子才会信。 她们这些福晋格格与皇后之间看着似乎很和谐,可双方都心知肚明,这只是面子功夫罢了。 皇后自来不将她们放在眼中,在后宫几乎没有交好之人,这种情况下还说关心皇后身体,谁也不会信。 孟露也的确没有信,若来请安是石福晋的主意,她自己为何不开口? 多半是乌雅福晋自己想来。 乌雅福晋自然也不会是因为关心自己这个皇后,孟露猜测,多半是她近日看着顺治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好转,这才忍不住上门打探来了。 孟露突然觉得,等从南苑回去后,她怕是得恢复后宫众人来坤宁宫晨昏定省的规矩了。 与这些人多接触接触,才能更加了解她们。 孟露略微沉吟,接着声音和煦道:“无妨,本宫身子无碍,方才用了膳好多了,石福晋你坐吧。” 石福晋看孟露眉眼温和,似乎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诺诺的坐了下来,再次垂眸不语。 乌雅福晋还想说什么,孟露却先一步开口:“你们的住处应当都去看过了吧,若是有什么缺的,只管跟本宫说就是。” 六人齐齐道:“多谢皇后娘娘。” 孟露含笑点头,目光转到四位格格那儿,四人都与乌雅福晋是同一类型的长相,十几岁的年纪,正该是人比花嫩,只是她们看着都有些瘦瘦的,没有一点十五六岁女孩子该有的精气神。 许是同为女子的缘故,即便她们与自己非亲非故,孟露还是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看向四人当中看着年龄最小的那位道:“你……” 一开口,孟露却卡了壳,她发现原主的记忆里似乎没有多少是关于顺治的这些格格的,如今孟露连她们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好在对于原主的性子来说,不记得这些地位低微的格格之名,也是常事。 见孟露蹙着眉,那位格格倒也反应很快,她连忙起身,自报姓名:“嫔妾厄音珠,见过皇后娘娘。” “喔,你叫厄音珠,那你呢?”孟露索性将她们几人的名字都问了问,最后发现这个珠那个宝的,她怕是一时间很难记住。 孟露有些头疼,她捏了捏眉心,索性不记了。嘴巴动了几动,面对这几个于她来说是初次见面的女子,关心的话语孟露一时也说不出来,只是嘱咐她们也早些回各自的帐子休息,以应对明日的行猎。 彼时清宫的规矩还没那么严格,后妃也是可以同顺治一起登上马背进入猎场的。 孟露对此还有些期待,她没骑过马,但在现代时偶尔也会在小视频上刷到那些骑马的视频。 孟露总会幻想自己若是上了马背,是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样,犹如腾云驾雾一般轻松自在。 想象虽美好,可真到了第二日行猎时,孟露却又掉链子了。 27、第 27 章 原主是科尔沁的公主,骑马打猎的本领自不在话下,孟露原本以为即便自己没有骑过马,但靠着原主的肌肉记忆,她也能小跑一两圈。 是以等顺治一行人离开营帐后,孟露便让人牵了一匹马过来。 营地后头有一块空地,原本是用来赛马用的,此刻倒是空无一人,孟露便打算在那里跑上几圈。 安全起见,孟露上马后还让侍卫牵着马走了一圈,见这马的性格温顺,她这才从侍卫手里拿过马缰,轻轻喝了声“驾”。 一开始都很顺利,孟露凭借记忆小心翼翼的驱使着马儿前进,马儿的速度也平稳的加快,微风轻柔的拂过她的面颊,孟露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正想再加快速度,突然发现眼前似乎闪过什么东西,孟露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五彩的球,正骨碌碌的在草地上滚着。 她心中纳罕,就见那球飞出来的方向紧跟着冲出来一个黑影,速度极快的朝着那五彩球而去。 可孟露的马也跑得极快,眼瞧着就要撞上黑影了,孟露心中慌乱,顿时不知所措。 然而下一刻,她就发觉□□的马儿仰手一叫,似乎往右偏了偏,拐了个儿湾正好与那黑影擦肩而过。 竟想不到这马儿如此聪明,孟露讶然,忍不住弯腰拍了拍马儿的脖子,虽知它听不懂,孟露还是夸赞道:“马儿马儿你真棒,一会儿我让人给你很多很多的胡萝卜。” 刚说完这话,孟露便听到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声,耳边同时还响起了各种杂乱的人声,孟露直起身子,就看到右侧又跑出来一个孩子来,这次,马儿就算再聪明只怕也是很难躲过,因为那该死的孩子已经快要冲到马肚子下了。 孟露瞳孔骤然紧缩,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脑子里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的扯紧手中缰绳,马儿前蹄高高抬起,孟露手上不敢松懈,死死的往后扯着。 她感觉自己快要掉下去了,好在马头被她硬生生扳到一边,那熊孩子也被紧随而来的侍从给抱走。 孟露感觉身下的马儿已经控制不住它的身体了,它被自己给扯得快要倒下。 电光火石间,孟露脑子里不禁闪过了各种惨烈画面,她想自己若是被马压在下头,轻则半身不遂,重则驾鹤西去,无论是哪一个下场,都可称得上不忍直视。 她死死咬着嘴唇,急中生智般地放开马镫,松开缰绳,将身子朝另一侧歪了过去。 只听“咚”的一声,她和马儿朝着不同的方向,一同倒在了地上。 孟露感到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她忍不住张嘴呼痛,却又吃了满口的黄土。 孟露又呛又痛,忍不住五官扭曲,连着“呸”了好几下,口中泥土的味道才淡了些。 倒在另一边的黑马很快便挣扎着站了起来,它似乎很是愧疚没有保护好主人,“哒哒”地走到孟露身边,不住的用它同样沾着泥土的大脑袋蹭着孟露的身体。 孟露心中一软,抬起右手摸了摸它的鼻梁,小声安慰:“不怪你。” 他们跑得好好的,谁能想到会半路冲出个挡路的。 孟露倒下没多久,守在入口处的护卫们也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就跪在她四周,口中只道:“臣等保护不周,还请皇后恕罪。” 孟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先别说恕罪的事了,能不能先把她扶起来,她怀疑自己的胳膊怕是断了。 想到这,孟露心里越发来气,她趴在地上,抬起头恶狠狠的看向罪魁祸首,这踏马到底是谁家的熊孩子? 那熊孩子已经被他的侍从给拉着跪下了,许是被她的眼神给吓到了,他瞪着一对小鹿一样的双眼,往护着他的侍从怀里钻了钻。 孟露暗道:等她缓过这阵儿,非要教教这熊孩子怎么做人。 这时,那斯图也跑了过来,她慌忙将孟露扶了起来,声音已经带上哭腔:“娘娘您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啊?” 说罢回头看一眼害皇后摔倒的那孩子,那斯图厉声道:“这是哪家的公子,怎么让他跑到这里来了?” 那孩子旁边的侍从立刻伏下身子,惶恐道:“皇后娘娘息怒,十爷他不是故意的。” 十爷?孟露蹙眉想了想,能被称做十爷的,应当只有先帝第十一子,博穆博果尔了。 孟露想到这位在历史上也是个短命的,更有野史记载,博穆博果尔的福晋,正是那位赫赫有名的董鄂妃。 ……也是个可怜人。 孟露叹了口气,按着左边臂膀沉声道:“先扶本宫回去,现在可以去找随行的太医了,本宫的胳膊怕是断了。” * 孟露丢下这句话,就被众人簇拥着回了皇后营帐,此时那罪魁祸首才动了动。 这熊孩子正是先帝第十一子博穆博果尔,他颤声道:“她说她胳膊断了。” 先前护着他的侍从这才来得及看他一眼,见他满脸的愧疚害怕,侍从不由得心疼了几分,随即安慰道:“主子别怕,奴才这就叫人给懿靖贵太妃传信,让她去太后那儿求求情,一会儿皇上回来,您就去请罪,想来皇上顾念手足亲情,也不会将您怎样的。” 侍从扶着他走了两步,见他腿软,索性蹲身将他背了起来,继续小声道:“主子,刚才那是皇后,皇上并不怎么看重皇后,顶多是申饬您一两句便罢了。” 侍从说了什么,博果尔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只是不停的喃喃自语:“她说她的胳膊断了。” 侍从心想主子这莫不是被吓傻了,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步伐。 * 孟露回到营帐时,太医已经在帐外守着了,她顾不上自己如今灰头土脸的模样,忙让太医给她诊治。 咬着牙忍了片刻后,太医凝重的神情稍缓,他退后一步缓缓:“娘娘放心,您的胳膊没断,只是脱臼了,方才微臣已经替您接好了,只要小心调养个十几日,也就好了,只是娘娘怕是受惊了,微臣这就去给娘娘开一剂安神汤药,娘娘服下后好好的睡一觉。” “有劳太医了。” 听了这话,孟露悬着的一颗心方才落回了肚子。 胳膊没断就好,不过她的确也有些后怕,到现在心跳还没有慢下来,今日那情形,稍有不慎,她就得去见原主了。 那斯图伺候她洗漱后,安神的汤药也送了过来,孟露喝完后便沉沉的睡了。 28、第 28 章 顺治一直到晌午时分才回来,他这一趟收获颇丰,回到大帐时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失。 吴良辅倒了杯凉茶给他,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跟他说皇后受伤一事,正思忖着,外头来人禀报:“皇上,十爷求见。” 顺治将凉茶一饮而尽,用袖口擦了擦嘴角道:“去告诉博果尔,他的骑射师傅不发话,朕是不会让他去打猎的。” 博果尔只比他小四岁,自小便喜欢黏着他,顺治对这个体弱多病的弟弟还是很心疼的。 今年春猎的时候,博果尔信誓旦旦的跟他保证自己骑射技艺过关,顺治这才让他跟着一起去围猎,没想到第一日他就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虽没伤着,但顺治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这次虽也将他带来南苑,但顺治说什么也不敢让他再上马。 这孩子昨日下午已经来求他好几回了,顺治也拒他好几回,没成想他倒是还不死心。 吴良辅这时开口道:“皇上,十爷应当不是来求您开恩让他跟着去打猎的。” 顺治看吴良辅欲言又止的,遂沉下声问道:“那他来做什么?” 吴良辅便将今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十爷自知闯祸,估计是来向皇上您请罪的。” 顺治听完眉目一凛,顿时拍案而起,冷冷斥道:“这个博果尔,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说罢绕过案桌朝门口走去,便走便问:“皇后如何?可伤着了?” “太医说皇后娘娘的手臂脱臼了,不过现下已经接回去了,静心修养一段时间便能痊愈。” “嗯,那便好。”顺治刚听完吴良辅的描述,便知今日情形着实紧急,幸亏皇后灵活应变,否则真出了什么事,可不好跟科尔沁那边交代。 “不过这么大的事,为何没派人来禀告朕?”顺治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吴良辅,等他给个解释。 吴良辅忙回话道:“皇上息怒,是皇后娘娘不让奴才派人去告诉您的。” “皇后不让说?”顺治挑了挑眉,有些怀疑,她以前连手指被割破都会派人来打扰他,今日险些丧命,倒是学乖了。 “的确如此,娘娘说皇上行猎途中不宜分心,再三叮嘱奴才不要去打扰您的。” 吴良辅低着头说完,却许久未听见皇上开口,他微微抬头去看,只见皇上负手而立,眼底一片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顺治转身,继续往外走。 他出了帐子,直接无视跪在地上的博果尔,直直朝着旁边的皇后营帐而去。 顺治进去的时候,发现皇后的营帐格外的拥挤,乌雅福晋和石福晋皆在,厄音珠等人也站在皇后床前守着,而皇后似乎还在沉睡。 见他进来,几人连忙行礼,顺治颔首道:“都起来吧。” 乌雅福晋起身后碎步走近顺治,娇美的容颜略显慌乱,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皇上您可算回来了,皇后娘娘今日骑马,险些……还好皇后娘娘福大命大,躲过此劫,真是吓死嫔妾了。” 顺治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宽和道:“别怕,太医不是说皇后没什么大碍吗。再说遇险的是皇后又不是你,你这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算怎么回事?” 这话说得乌雅福晋明显一愣,旁边的石福晋和厄音珠等人更是低下了头,唇角微微上扬。 乌雅福晋尴尬一笑,连忙道:“是嫔妾毛躁了,只是想到皇后娘娘,嫔妾就觉得害怕。” 顺治道:“行了,你们在这站着于皇后也没什么益处,都先回自己的营帐去吧。” 几人离开后,他这才上前看了眼塌上躺着的孟露,见她额头还有擦出的伤痕,印在那张白净面容上,有些触目惊心。 顺治皱眉看向一旁的那斯图:“皇后怎么还睡着?” “娘娘服了安神药,刚睡下没多久。”那斯图垂眸道。 难怪他和乌雅福晋说话那么大声音,也不曾将她吵醒。 顺治舒了口气,缓缓道:“既无什么大碍,朕也就放心,小心伺候着吧,朕还有事,晚上再来看她。” 见她没有醒来的迹象,顺治也没有等下去的耐心,撂下这句话便出了帐子离开了。 那斯图等到帐子落下才起身,她看着晃荡的帐帘,心中极为不满。 娘娘并非毫发无损,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皇上竟连多等片刻都不愿意,难怪娘娘近日对皇上再没了以前的热忱,想来娘娘早就看清了。 她叹息了声,回过头,却发现孟露睁着双眼。 那斯图又惊又喜,急忙唤道:“娘娘,您醒了,手臂疼吗?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孟露摇了摇头,一开口嗓子有些干哑发疼,“我想喝水。” 那斯图便即手脚麻利的倒水,又小心的扶了孟露起来。 孟露轻轻抿了几口,便听那斯图道:“娘娘,皇上刚刚来看过您了,不过您还睡着,皇上就先走了,临走时说今晚还会来看您的。” “我知道。”孟露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他和乌雅福晋说话时她就醒了,只不过不想面对顺治,这才继续装睡。 “再倒一杯水。” 孟露这会神思清明,她想起早上那一幕,遂问道:“今早那孩子是懿靖贵太妃之子博果尔?” “是。” 孟露捻了捻被角,低声问道:“他今年多大了?” 那斯图不解孟露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只道:“应当是十来岁吧,奴婢也不记得了,十爷的身子自小就不好,一直体弱多病,贵太妃也是放在手心里照看着。” 说到这,那斯图又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身份尊贵自不必说,可十爷那也是真正的龙子凤孙,又与皇上兄弟情深,皇后娘娘这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怕是只能默默受着了。 孟露倒是还没来得及想这个,她沉吟片刻道:“你可知十爷定下福晋了没有?” 那斯图愣了愣,道:“这……奴婢不知,想来应该是没有的,娘娘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以后再说吧。” 她就是好奇博果尔的福晋到底是不是那位董鄂妃,没想到博果尔还小。不过想想清代男女成婚极早,想必一两年内,他的福晋人选也就定下了。 孟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顺治到底有没有给他这个弟弟曾赠送一顶鲜艳无比的绿帽子了。 29、第 29 章 大帐内,顺治洗漱一番后,换上了轻便舒适的常服,边用膳边让人将博果尔叫了进来。 博果尔一看到他就双膝一弯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皇兄,臣弟行事大意,不小心冲撞了皇嫂,还请饶了臣弟吧。” 说完便伏低了身子,顺治抽空睨了他一眼,博果尔孱弱的身体正微微颤抖着,时不时还有微弱的抽泣声传出。 他喝了口汤,云淡风轻地道:“起来吧,皇后没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博果尔愣了愣,缓缓抬起头来,黑亮的瞳仁里尽是疑惑:“可是,皇嫂说她的胳膊恐怕是断了。” 顺治嗤笑一声,给吴良辅使了个眼色,吴良辅便走向博果尔,将他扶起。 “她的手臂没断,只是脱臼了,养养就好了。”顺治淡淡说道,招手示意博果尔上前。 博果尔心里还是难安,他愣愣的上前,顺治示意他坐下,拿起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珠,然后温声道:“瞧你那点出息,多大点事也值得你淌泪珠。你放心吧,此事也不能全怪你,朕不会罚你的。” 博果尔到底年纪尚小,听了顺治这话,他心里的石头也安稳落地,当下展露出几分笑容来。 顺治见此也笑了一笑,他平和道:“你还没用午膳吧,坐下跟皇兄一块吃。” 博果尔也的确是饿了,他在顺治这向来不怎么拘着,闻言便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顺治看他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对他道:“不过皇后到底是因为你受了点伤,南苑人多眼杂,此刻怕是所有人都已知晓,她到底也是朕的皇后,朕若是轻飘飘就饶了你,也不妥。” 博果尔嘴里还咬着一块肉,他僵硬的嚼动两下,抬头望向顺治,表情再度凝重。 顺治不由失笑,接着道:“你怎么这么容易害怕呢?你是朕的亲兄弟,朕又怎会为了皇后重罚你。” 博果尔呆呆道:“皇兄的意思是?” “一会儿你吃饱了,便亲自去向皇后请罪吧。” 博果尔:“啊?” 顺治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招呼吴良辅过来,低声在他耳边嘱咐几句,接着对博果尔道:“你只管去就是了,她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博果尔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将嘴里的肉嚼了两下咽掉,随即看一眼顺治,一幅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模样,顺治挑眉道:“有话直说。” “就是……”博果尔挠了挠后脑勺,不解地道:“臣弟记得皇兄说过,皇兄很不喜欢皇嫂,可臣弟今日看着,皇嫂长得很美啊,皇兄为什么讨厌她?” 顺治闻言先是笑了一声,然后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喜欢或者讨厌一个人,从来都不是因为她的容貌。” 博果尔听得一头雾水,满脸的困惑,“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她来自科尔沁。” * 博果尔从顺治的帐中出来时,还是没想明白皇兄不喜欢皇嫂的原因。 就因为她母家是科尔沁? 皇兄说喜欢或者讨厌一个人不能看她的容貌,那看她的来历便是对的吗? 皇嫂来自科尔沁,也不是皇嫂的错,博果尔私心里觉得皇兄因为这个事便讨厌皇嫂,也是有些不讲理了。 不过这话博果尔可不敢说出来,额娘告诉过他,如今皇兄已经亲政,自己再不能将他当做以前那个可以无话不说的哥哥了。 这么一想,博果尔顿时心生忧伤,脚下也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十爷,您且安心的去吧,有奴才陪着您呢。” 吴良辅见博果尔快到皇后营帐前便一动不动,以为他是害怕,便弯下腰温声道:“十爷放心,皇后娘娘如今懂事了许多,不会将您如何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博果尔脑海里立时闪过今早孟露瞪他那一眼,他顿时打了个寒颤,有点想转身离开了。 不如等回了宫,让额娘带他去向皇嫂请罪好了。 正在这时,面前的帐帘被人从里撩起,那斯图走了出来。 看到博果尔,那斯图不自觉咬了咬牙,不过她很快便压下心中怒火,按规矩行礼:“奴婢见过十爷。” “免礼。我来探望皇嫂,不知她可醒了?”博果尔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道。 那斯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吴良辅,吴良辅便笑着上前道:“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说十爷虽年纪小,但到底是不小心害皇后受伤了,要如何处罚,只看皇后娘娘的意思。” 那斯图直觉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此事断没有让皇后自行处置的道理,也不知皇上是什么意思,她得进去先问问娘娘。 “还能是什么意思,这是考验我来了。”孟露在帐子里就听见了吴良辅说的话,他那么大声,只怕营地里的所有王公贵族都听见了。 别说她没有处罚皇弟的权力,便是她有,此刻也只能往肚子里填一艘船,宽宏大量的原谅博果尔了。 其实知道博果尔的身份后,孟露便知道自己这个闷亏是吃定了,却没料到又被顺治恶心了一把,她也只能再次做戏了。 她沉着脸,冷声道:“让十爷进来吧。” 进来的还有吴良辅,吴良辅请过安后便立在一旁,静默不语。 孟露抬眼看向博果尔,岂料博果尔一对上她的眼睛,就又露出了受惊小白兔的神情来。 “……”至于吗? 孟露方才还照过镜子,她此时的脸色还是略有些苍白,以她现在这幅样貌,就算摆出再凶狠的表情,也没有什么震慑力,博果尔好歹也是先帝的儿子,胆子就这么小吗? 罢了,如今她处境艰难,绝不能再多一个敌人,于是孟露收敛怒容,展颜笑道:“本宫听侍女说博果尔来探望本宫?” “……是,臣弟不懂事,害得皇嫂受伤,实乃臣弟之错。” 看到她的笑容,博果尔下意识的眨了眨眼,心中的忐忑减轻了些,他拱手道:“臣弟心中属实惭愧,还请皇嫂恕罪。” 孟露含笑道:“博果尔这说的哪里的话,也是本宫骑太快了,未曾注意到你也在那儿,哦对了,你可有受伤?” 孟露用帕子捂住嘴,眼中担忧之色立现:“你若是伤着了,本宫该怎么向贵太妃交代啊?” “皇嫂放心,臣弟没事。”博果尔露出一点羞涩笑容,挠了挠头无所谓地道:“再说臣弟是男子,皮糙肉厚的,受点伤也无妨。” 孟露脸上笑意不减,心里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心说你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长得还没她高呢,居然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男子,真是不知羞耻啊。 她的表情倏然一松,似如释重负一般地道:“那本宫就放心了。” 博果尔再次挠了挠头,心里觉得皇嫂简直就是人美心善的典型,不但丝毫不怪自己,还反过来关心他有没有受伤,皇兄真是不知好歹! 30、第 30 章 用过晚膳后,顺治果然来看她了。 他来得时候,孟露已经洗漱完毕,换上寝衣上了塌,正在啃那本让她头疼万分的《伤寒杂病论》。 帐帘突然被掀开,孟露吓了一跳,见是顺治,她便放下书,欲下地行礼。 顺治上前握住她手臂,温和道:“你受了伤,不必行礼。” 孟露又拉回被子盖上,微笑着低了低头:“多谢皇上体恤。” 顺治低低的“嗯”了声,随即看到孟露放在床头的《伤寒杂病论》,他拿起随手翻了几页,好奇道:“你在看这本书?” 孟露适时露出一抹羞涩笑容,小声道:“臣妾不才,闲来无事便拿来琢磨琢磨。” 顺治很快将书翻到最后,疑惑道:“你能看得懂?” “……看不大懂,好多汉字是认识臣妾,臣妾却不认识它们,臣妾只觉得看得头都要大了。” 孟露突然意识到原主来自蒙古,对于汉字应当还不认识几个,她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细声细语的说道,语气间还夹杂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懊恼。 “那是自然。”顺治突然笑了一声,他将《伤寒杂病论》合起来搁在一旁,轻声道:“这本来就是晦涩难懂的医书,你连汉字都认不全,又怎么可能看得懂。” 孟露咬了咬唇,怯懦道:“许是臣妾太笨了,上次已经让太医给臣妾读过一遍了,臣妾还是记不住。” 这样一副蠢笨呆愣的模样,仿佛很讨顺治的欢心,他甚至从床边的矮凳上移到了床边,一把拉过孟露的右手,缓缓道:“你傻呀,汉字复杂难记,朕当初也是跟着师傅学了许久才学会,你光让太医给你念一遍怎么可能记得下?” 孟露不动声色的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她便即装出一副羞涩的模样,视线落在两人紧连的手上,随即低下了头,赧赧道:“那该怎么办呀?” 她穿着单薄的寝衣,一低头,白皙柔美的脖颈晃进顺治的双眼,他眼神一暗,愣了片刻才道:“这简单,等回了宫,朕找个识汉字的女官,让她去你宫里伺候。” 孟露抬起头,迅速看了他一眼又连忙移开视线,柔声道:“那臣妾就多谢皇上了。” 回应她的,是顺治一连串朗朗的笑声,而孟露也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努力向演技派靠齐。 * 接下来几日,孟露除了陪着顺治出席必要的宴会外,便一直待在自己的帐子里养伤,顺治白日打猎,晚上也依旧会到她那里小坐一会儿,两人说说话,偶尔顺治会一时兴起教她几个汉字,而孟露也十分谦虚的装作第一次学。 对于比较复杂的字,顺治极有耐心的一遍一遍的教她,孟露察言观色,在他的眉头快要皱起时便磕磕绊绊的学会,顺治则十分有成就感。 久而久之,孟露倒是对顺治越发熟稔了,只是顺治却从来没在她的帐中留宿过。 孟露庆幸之余,心里还是隐隐担忧。她倒不是有多稀罕顺治,只是他在南苑的日子,也是有让乌雅福晋等人伺候着过夜的,按理说顺治如今对她应当没那么讨厌了,也该让她侍寝了。 有几次顺治教她识字靠得极近,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冲动,但顺治最终还是若无其事的回了自己的营帐,之后必会传乌雅福晋等人过去。 但就是没让她侍寝过,难不成顺治对她的厌恶并未完全消失? 孟露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不想了,依旧在顺治面前维持着她不识汉字的笨蛋美人形象。 一晃就到了八月初十,南苑之行结束,顺治起驾回銮。 依旧是清早从南苑出发,回到紫禁城时刚刚晌午。 孟露再度晕车,好不容易撑到回坤宁宫,她稍事洗漱后便倒在了床上睡得不省人事,连午膳都未曾用。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日落西山,是阿木尔硬生生将她叫醒的。 “娘娘,太后那边派人传话,让您去一趟慈宁宫。” 孟露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道:“现在吗?” 她今天才刚回来,庄太后就不能让她休整一日,明早再去请安吗。 阿木尔已经将伺候孟露洗漱打扮的下人唤了进来,她一边将床边的帘子挂起,一边笑着道:“奴婢听那斯图说,在南苑期间,皇上常去看您,奴婢听了很是高兴,想必太后她老人家也很欣慰吧。” 孟露:“……” 她都能猜到庄太后要说些什么,孟露很想无视,但一想到顺治死后她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还需要活在庄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便只能认命的起了身。 如阿木尔所说,庄太后果然很欣慰,她一见到孟露便拉着她的手问个不停,孟露便一五一十的将在南苑期间,她与顺治之间发生的的事都说了。 “这么说,是因为你受了伤,他对你的态度才好了起来?” 庄太后一早便收到消息,说是皇后险些遇险,不过后来消息说皇后无碍,她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这反而是帝后二人之间的机缘。 孟露摇了摇头,看着庄太后的眼睛道:“儿臣觉得,皇上应当是在看到儿臣正在研读《伤寒杂病论》,这才对儿臣有所改观。” 庄太后挑了挑眉,疑惑道:“《伤寒杂病论》?那可是本汉文字的书,你读它做什么?” 孟露浅浅笑着:“儿臣上次病了许久,痊愈后突然就对医书有些兴趣,其实很多字儿臣都不认识,不过皇上却不嫌弃儿臣,反而会很有耐心的教儿臣。” 庄太后闻言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一半,她深深的看一眼孟露,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而最终庄太后只看到了孟露的茫然,似乎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只是因为一本汉文字的书,顺治便对她好了。 “罢了,你这也算是误打误撞了,投其所好,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良久的沉默后,庄太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那么,你便继续学习汉字吧。另外,母后给你的那香,还是记得用,光让他对你改观没用,重要的是需得早日怀上龙子,这样你的一生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是,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对于让她生孩子这事,庄太后的执念比海深,而孟露能做的,便是乖巧答应,然后再想办法去阳奉阴违。 反正庄太后总不能亲自去坤宁宫盯着她。 说完这事,庄太后便让人传了晚膳,让孟露陪她一起,席间婆媳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 用完膳,孟露正打算离开,这时苏茉儿走了进来,道:“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懿靖贵太妃和十爷求见。” 庄太后一听懿靖贵太妃的名号,脸色便沉了下去,她平淡地道:“喔,她来了,可说了是什么事?” 庄太后眯了眯眼,想到太宗皇帝在时,她便与娜木钟不和,两人明争暗斗了好几年,可说得上是势同水火。 后来太宗去后,福临即位,自己也成了尊贵的皇太后,这娜木钟倒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很快便放低姿态,在自己面前做低伏小,再不敢趾高气昂。 见她如此识相,庄太后也就没把她再放在心上,这些年两人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的过了。 除了逢年过节的宴席,娜木钟几乎不出寿康宫,更别提来慈宁宫了。 庄太后倒是猜到她想做什么了,果然苏茉儿也回道:“太妃说是带着十爷来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赔罪。” 赔罪?那就还是为了南苑一事,孟露看了眼庄太后,问道:“母后若是不想见,便打发了吧。” 她看得出庄太后并不待见懿靖贵太妃,毕竟两人算得上是敌对关系,然而庄太后却道:“无妨,让她进来吧,这次你的确受委屈了,博果尔身份尊贵,你既不能责罚,但母后倒是可以为你斥责一两句。” 孟露:“……” 真没必要,事情早就过去了,博果尔也诚信诚意的来跟她道过歉,甚至后来自己因为养伤不能出门,他还找了只猫送她解闷,孟露的气早就消了。 但庄太后的命令她也不能再三推脱,苏茉儿转身出去,懿靖贵太妃和博果尔很快便走了进来。 懿靖贵太妃看着年纪与庄太后不相上下,但瞧着仍旧是媚态横生,艳丽无匹,也难怪太宗皇帝会将她收入自己的后宫了。 孟露见她进来,便站了起来,屈了屈膝道:“太妃安好。” 懿靖贵太妃回以笑道:“皇后娘娘有礼了。” 随后她便与博果尔一同跪下,先向庄太后请安,然后便说到博果尔在南苑不小心害孟露受伤一事。 庄太后虽自打他们母子进来后便笑着,可那笑意却有些冷淡了,她也不让懿靖贵太妃和博果尔起身,只慢条斯理地道:“博果尔一直养在你那里,哀家以前倒也放心,只是没想到博果尔越大反而行事越发荒唐了。” 懿靖贵太妃连忙应道:“太后恕罪,是妹妹没有教好博果尔,妹妹甘愿领罚。” 庄太后冷哼一声道:“这次还好是撞了皇后,若是不小心伤到了皇上,你们有几个脑袋?” 孟露:“……”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孟露有些担忧的看一眼博果尔,这孩子也是今上午才从南苑回到宫里,他看上去一脸疲惫,惴惴不安的神情让孟露有些心软。 孟露又转向庄太后,庄太后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凌厉,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声道:“博果尔也大了,过了年也该出宫建府了,哀家会跟皇上商量,一定给博果尔挑选一位置极佳之地做他的王府。” 孟露:“……” 完了,庄太后用她这件事作为借口,令人家母子分离,这不是给她拉仇恨呢吗? 虽说清朝皇子到了一定年纪的确是要出宫建府的,可博果尔如今才十一岁,现在就让他出宫建府,这也太早了些。 孟露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懿靖贵太妃,她脸上闪过一抹不舍,但很快又化作认命般的妥协,低头道:“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而博果尔,听到要与自己的母亲分开,他似乎是想开口向庄太后求情,然而懿靖贵太妃轻轻按了下他的头,让他一起跪谢庄太后的恩典。 再抬起头来,孟露发现他眼眶红红,嘴唇死死咬着,他看了一眼孟露,孟露生怕自己从那双小白兔的眼睛里看到怨恨,但他的眼睛里只有难过和伤心。 孟露不忍再看下去,迅速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发愣。 庄太后这时发话让懿靖贵太妃母子退下,待他们走后,庄太后的神情可谓是容光焕发,而孟露却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怎么了?哀家替你处罚了博果尔,你好像并不开心?” 孟露忙挤出一抹笑,柔声道:“儿臣自然开心,只是今日走了太多的路,儿臣有些疲惫。” 庄太后不疑有他,温和道:“既如此,那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儿臣告退。” 30-40 第31章 从慈宁宫出来时,天色已经大黑了。 临近中秋,天上的月亮已逐渐成形,孟露没坐轿,带着侍女随从等人慢慢的朝坤宁宫走去。 孟露这时?才想起来问阿木尔这几日后宫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倒是也没什么?大事,娘娘临走时特意交代让奴婢多留意几位怀孕的福晋格格,太医每日都会去给她们请脉,胎儿与母体目前都安好。” 孟露点了点头,继续走着,阿木尔压低声音又道:“不过,您跟皇上离开后?,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二人时?常去永寿宫探望乌苏格格。” 孟露听了一愣,继而停下脚步,不相信地?问道:“只?是去探望乌苏格格?” 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便是顺治如今的后?宫中,另外两名姓博尔济吉特的蒙古福晋。 这两人同样不受顺治待见,孟露只?怕她们是看乌苏格格轻易得?到顺治的宠爱,心生不满,上门?挑衅去了吧。 孟露颇为?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她们做什么?了?” 阿木尔道:“听说是故意为?难了乌苏格格一番,乌苏格格双腿本来就有伤,两位福晋还是坚持让乌苏格格下跪行礼,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也没管,任由二位福晋日?日?去永寿宫闹腾,后?来还是巴尔福晋亲自去了趟永寿宫,也不知道巴尔福晋同两位福晋说了什么?,自那之后?,二位福晋就没再去过永寿宫了。” 巴尔福晋,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那个? 倒是出乎孟露的意料了。 孟露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着,“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这事做的太过火了,怕是又要惹得?皇上不满了。” 那斯图凑上来小?声道:“那是两位福晋自找的,要奴婢说,她们去教训教训乌苏格格也好,就当是替娘娘出这口恶气了。” 孟露听完不发一语,她只?怕顺治会恨屋及乌,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这事,孟露直觉自己应该先?顺治一步做出决断来,否则她在顺治心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感?度,怕是又要化为?灰烬了。 她蹙眉沉思良久,最后?对阿木尔道:“通传下去,中秋快到了,除了董鄂福晋和乌苏格格,明早让其余福晋格格们来趟坤宁宫,本宫有事吩咐。”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人去给各宫传信。” 阿木尔应下后?便先?一步回了坤宁宫,打发下人去各宫通知,而孟露爷依旧慢悠悠的,甚至又去御花园转了几圈,这才回到坤宁宫。 *第二日?一早,六宫福晋格格们早早的就来了,阿木尔将她们迎进正殿,又奉上了茶水点心,这才含笑道:“各位主子稍待片刻,皇后?娘娘马上就出来。” 众人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意,只?齐声道:“娘娘不必着急,我等侯着便是。” 阿木尔再次行了一礼,转身进了内殿。 孟露正坐在妆台前,等着侍女为?她挽发。她看见阿木尔进来便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巴尔福晋还没来,其他人都到齐了。” 孟露看一眼窗外日?光,这个时?间,已经不算晚了,今日?若不是她故意迟了片刻,这会儿她与顺治那些福晋格格们的早会该是已经开始了。 孟露凝神思虑片刻道:“派人出去看看,别是巴尔福晋在路上遇着什么?意外了。” 虽说即便巴尔福晋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也与孟露无关,但她还是不得?不谨慎些。 想要在这个地?方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实在容不得?她有一丝大意,孟露甚至已经开始期待顺治十八年早点到来了。 *坤宁宫正殿内,十几位福晋格格们此时?正肃然无声的坐着,谁也没有开口去打破这沉静。 时?隔两个月,众人再次在坤宁宫齐聚一堂,似乎都谨慎了许多,虽神情各异,但却非常默契的将心思压在心里,等着皇后?驾到。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皇后?还没出来。 这倒也是常事,以前来坤宁宫请安时?,被皇后?晾上一两个时?辰也是有的。 众人早就有了经验,来时?都垫了垫肚子,倒是也做好了在这待到晌午的打算。 正在这时?,阿木尔带着侍女们又上了一波茶水,“皇后?娘娘正在梳妆,马上就到。” 众人再次齐声应道:“是。” 阿木尔这次退下后?,良久的沉寂被人打破。 “佟妹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近日?可还睡得?好么??” 骤然被点名的佟格格愣了愣,她抬头,看向跟她说话的乌雅福晋。 佟格格下意识的伸手?环住腹部,她心中疑惑,自己与乌雅福晋从无交情,乌雅福晋突然关心她,怕不只?是简简单单的问候她一句。 她微微一笑,对乌雅福晋道:“多谢姐姐关心,妹妹一切都好。” 乌雅福晋掩着口轻轻一笑,缓缓道:“我瞧着妹妹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个皇子呢,皇上如今膝下只?二皇子一个,若妹妹这一胎也诞下皇子,皇上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呢。到时?候母凭子贵,妹妹的位分怕是要在我们之上了。” 佟格格:“……” 果?然,乌雅福晋无缘无故的关心她,合着是为?了给自己拉仇恨了。 她一入宫就极受皇上宠爱,更是迅速怀上龙胎,本来就惹得?不少人红眼,如今乌雅福晋这么?一说,岂不让其他人更加仇视自己。 但乌雅福晋话已经撂到这,她也没有就这么?叫她给坑害了的缘故。 只?见她面带笑容的站了起来,对着乌雅福晋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含笑道:“妹妹先?承姐姐吉言了。不过话说回来,妹妹进宫晚,资历远不及乌雅姐姐,皇上即便是要册封,定然也要先?册封姐姐的,哪里轮得?上我呢。等姐姐也怀了龙胎,只?怕皇上的心里就没有妹妹的一席之地?了。” 这话说完,乌雅福晋的脸色突地?变得?一阵青一阵白,她看着佟格格的眼神瞬间变暗,眼底是呼之欲出的愤怒。 众人看着乌雅福晋被佟格格噎得?说不出话来,不由无声微笑。 她们早就厌烦了乌雅福晋这种见谁都要去阴阳怪气两句的作风,难得?见她吃瘪,众人乐得?看戏。 佟格格这话刚好戳到了乌雅福晋的痛处,要知道皇上与皇后?大婚前,身边只?有乌雅福晋和巴尔福晋二人。 这两年来,皇上虽新欢不断,但对她和巴尔福晋却不曾冷落,巴尔福晋如今已经怀了第二胎,可乌雅福晋的肚子却始终没个动静。 眼看着新人的肚子一个接一个的大起来,乌雅福晋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犹如火烧。 可这里是坤宁宫,乌雅福晋也不敢造次,面对佟格格的冷嘲热讽,她只?能强笑着咽下这口气,从齿缝蹦出几个字:“那我也承妹妹吉言了。” “皇后?娘娘驾到!”乌雅福晋话音刚落,外头响起了内侍的声音。 众人一惊,呼啦啦起身跪地?相迎:“皇后?娘娘万安。” 十几个姑娘,细嫩的嗓音交织在一起,倒是格外好听。 孟露在上首的位置上坐定,这才淡声道:“起来坐吧。” 众人齐声道谢,起身坐回各自的位置。 孟露环视众人,目光在属于巴尔福晋的那张空位上顿了顿。 方才阿木尔派出去的太监带着巴尔福晋的贴身侍女吉翠一道回来,说是在路上碰见吉翠,彼时?她正向坤宁宫匆匆而来,打算向孟露禀告巴尔福晋早起身子不适,不能来请安一事。 孟露听罢和善的让吉翠起身,只?让她回去转告巴尔福晋,安心养胎即可。 吉翠走后?,那斯图不满地?道:“今日?是娘娘这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命她们来坤宁宫请安,巴尔福晋竟敢拿乔不来。” 孟露道:“她身子不适。” 那斯图道:“也太巧了吧?” 孟露只?淡淡笑着不说话,是啊,也太巧了。 身在这个环境,这些巧合孟露不得?不高看一眼,怕就怕在,有些时?候,巧合并不是巧合,而是蓄意为?之。 想到此,孟露又很快回神,开始与众人寒暄。 无非就是问问她们近日?的生活起居是否顺心;再关心下有孕的几位和锦璇公主是否安好;期间众人还反过来关心了下孟露依旧不能灵活活动的左臂。 十几个女人看上去倒是一派和谐,只?是孟露清楚,这和谐不过是表面上的,暗地?里实则暗流涌动。 就比如她没来之前乌雅福晋和佟格格之间的口舌之争。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孟露,上次巴尔福晋误食寒凉之物?一事,她一直没有查出幕后?之手?来。 如今看来,最看不惯巴尔福晋的,极有可能是与巴尔福晋一同侍奉顺治的乌雅福晋,倒是可以从乌雅福晋那找找蛛丝马迹。 寒暄过后?,孟露说起了正事:“再过两三日?便是中秋了,皇上的意思是国家初定,战乱未平,不必大办,但本宫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失了皇家的面子,因?此昨日?连夜拟出了一套章程。” 孟露看一眼阿木尔,阿木尔点头会意,将早已备好的册子分发给几位福晋。 “你们也替本宫掌掌眼,看看有无不合适的地?方。”孟露噙着温雅从容的笑意说道。 几人看一眼手?上的册子,又看看孟露,皆是一幅满心疑虑,却又不敢问出来的模样。 最终的结果?自然也是在孟露意料之内,她收获了一系列称赞,想来也不敢有人对皇后?制定的方案有什么?意见。 孟露莞尔笑道:“既如此,那么?本次中秋家宴,便有劳各位妹妹帮着一同筹办了。” 众人:“?” 众人神情疑惑,孟露只?轻轻一笑,三言两语将中秋家宴的筹办事宜分给乌雅福晋、石福晋、以及厄音珠格格三人。 “本宫已经知会过内务府了,你们可随意调动内务府之人,务必办好中秋家宴,若是能让太后?和皇上满意,便是你们的功德了。” “是,嫔妾遵命。”得?了差事的三人虽难掩震惊,怔愣过后?却还是起身谢了恩。 石福晋心中不安,总觉得?皇后?突然给她三人分了差事,怕是其中另有隐情。 她三人的位分并不算高,陈福晋杨福晋等人皆在她之上,不过这两人一个怀有身孕,一个膝下有年幼的公主需要照料,皇后?不将差事给她们,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呢,皇后?为?何不将差事交给她们? 这二人与皇后?来自同族,又是位分最高的福晋,昔日?也与皇后?走得?很近,皇后?如果?真的要将权柄下移,首先?考虑的,也应该是她们才对。 石福晋观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的神情,显然她们也很意外。 她抬头看一眼对面的乌雅福晋,却见她一脸得?意,丝毫没有自己可能接到一个烫手?山芋的忧虑,反倒在那沾沾自喜,甚至还颇为?挑衅地?瞥了一眼方才将她反将一军的佟格格。 石福晋皱了皱眉,暗暗骂了声蠢货,乌雅福晋也就只?会在嘴上逞威风了。 她又看向厄音珠,好在厄音珠倒还有点脑子,她脸上也有担忧之色,石福晋寻思着等下回去时?,她得?寻个机会跟厄音珠格格说几句话。 孟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再次对众人微笑道:“本宫如此安排,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再次齐声道:“嫔妾等谨遵娘娘吩咐。” 嘴上虽这么?说着,但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心里却是有异议,只?不过阿格福晋将异议暂且压下,但坐在孟露右手?边的吉雅福晋身子略微前倾,似乎要说什么?。 孟露也看到了她,但不等她开口便先?一步道:“既如此,那这件事便就这么?定了。” 吉雅福晋愣了一愣,再次出声:“皇后?娘娘……” 而孟露也再次打断她:“都散了吧,阿格和吉雅留下。” “是,嫔妾告退。” 片刻后?,众人尽皆散去,只?余下了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 二人对视一眼,又齐齐将目光转向上座的孟露,吉雅福晋总算有机会说话,她双手?握着椅子扶手?道:“皇后?娘娘为?何将差事分给那三人?” 乌雅福晋也就罢了,她是满人,在这后?宫也算有些分量,至于石福晋和厄音珠格格,一个汉人,一个地?位低微的格格,皇后?此举未免太过抬举这二人了。 孟露听出了吉雅福晋的不满,她淡淡地?看一眼吉雅福晋,又低下头轻轻地?吹了吹手?中热烫的茶水。 “你觉得?本宫的安排有问题?”孟露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水,抬头看向吉雅福晋。 吉雅福晋十分坦诚的点了点头。 孟露笑容不变,又看向阿格福晋:“你觉得?呢?” 明明皇后?是轻声细语的问她,阿格福晋还是心头一凛,生出一股不安之感?。 她更习惯于皇后?对她们冷眼怒目,像今日?这般的和颜悦色,阿格福晋一时?很难接受。 她笑着回话:“皇后?娘娘如此安排,定有深意,嫔妾并无异议。” “那吉雅你说说,本宫这安排,哪里有问题?” 吉雅福晋已经看到了对面阿格福晋示意她闭嘴的眼色,但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地?道:“那两人也就罢了,可厄音珠不过一个连位分都没有的格格,她有什么?资格替娘娘筹办中秋家宴?” “厄音珠的确只?是个格格,但却是极受皇上宠爱的格格。”孟露笑意逐渐消失,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就跟本宫安排住在永寿宫的乌苏格格一样。” 阿格福晋:“……” 她知道皇后?单独留下她们是因?为?什么?了。 孟露接着道:“听说本宫与皇上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你们两常去探望乌苏格格?” 她将“探望”两字咬得?极深,阿格福晋已经从座椅上起来,跪在了殿中,低声道:“皇后?娘娘请恕罪,嫔妾知错了。” 吉雅福晋虽茫然不解,但是身体还是下意识的跟着阿格福晋一同跪下,她疑惑地?看向孟露:“皇后?娘娘?” 孟露叹息了声,继续道:“本宫听说,你们故意为?难乌苏格格了。” 吉雅福晋一怔,随即笑了笑道:“那个背主忘恩的贱人,竟敢勾引皇上,嫔妾已经替娘娘教训过她了。” “本宫何时?让你去教训她了?”孟露没想到吉雅福晋会将这口锅扣到自己头上,她面色一冷,手?中的茶杯被她重重放在桌上。 吉雅福晋愣了愣,身体不由自主的缩了缩,怯声道:“娘娘,她做出那样的事情……” “放肆。”孟露声音骤然沉了下来,眉目凛冽的望向吉雅福晋:“乌苏格格不过是伺候了皇上一晚,而皇上也说她伺候得?很是舒心,怎么?到了你的嘴里,乌苏格格难不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这,皇后?娘娘您……” 吉雅福晋脑子一阵混乱,完全想不明白皇后?这话的意思,难不成对于乌苏格格那般行径,皇后?竟能够容忍? 她咬了咬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阿格福晋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襟,冲她摇了摇头。 吉雅福晋虽还想辩驳,但却没再开口,她低下身子,恭声道:“嫔妾知错了。” 但她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明明她与阿格福晋所?做的一切,皆是顺着皇后?的心意。 皇后?的心意有变,她又岂能料到。 更何况连太后?都放任她们教训乌苏格格,皇后?倒是突然仁慈起来了。 孟露看得?出来吉雅福晋并非真心认错,但她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短暂的沉思后?,孟露沉声道:“回去闭门?思过去吧,没有本宫的旨意,你二人不得?擅自出宫。” 这样的处罚倒也不重,阿格福晋舒了口气,再次扯了扯吉雅福晋的袖子,两人一起应了声,随即退了出去。 *出了坤宁宫的地?界,吉雅福晋再也忍不住,她狠狠踢了下路边的石子,气愤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妹妹稍安勿躁。”阿格福晋挥手?示意身边婢女随从到四周放风,她上前挽住吉雅福晋,小?声道:“我看,乌苏格格这事,储秀宫那位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怎么?可能……”吉雅福晋愣了愣,不敢置信的回望她。 那日?巴尔福晋对她们说:“你们以为?若没有皇后?娘娘的首肯,乌苏格格能爬上皇上的床?” 皇后?不在宫中,她们无处求证,虽并不相信巴尔福晋所?言,但心里还是存了疑。 直到今日?皇后?先?是故意不将中秋家宴的差事分给她们,接着又罚她们回去禁足,这无疑是证实了巴尔福晋的话。 “乌苏格格,只?怕是皇后?娘娘故意送给皇上,用来固宠的。” 阿格福晋俯到吉雅福晋耳边说道:“你仔细想想,皇上与皇后?相敬如冰已有多日?,可乌苏格格获宠后?,皇上立刻便下旨让皇后?随行南苑,可见皇后?这步棋走对了。” 吉雅福晋恍然大悟,她睁大双眼,小?声道:“所?以,乌苏格格其实是皇后?的人?” 阿格福晋点点头道:“我们一不小?心,动了娘娘的人,难怪她要罚咱们了。” “可是……”吉雅福晋皱了皱眉,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若真是如此,皇后?娘娘的牺牲未免也太大了,她给皇上送女人,还让皇上在坤宁宫行幸,她可真能忍啊。” 阿格福晋叹了口气,悠悠道:“皇后?娘娘能做出此举,只?怕是不得?已为?之,连她都如此隐忍了,以后?你我需得?小?心行事了。” 吉雅福晋皱着眉,无精打采地?回道:“嗯,我知道了。 *“这么?说,皇后?罚她们禁足?” 位育宫内,顺治打发走议事的大臣,听着吴良辅回禀今日?后?宫动向。 听到他说皇后?将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禁足后?,顺治不由好奇道:“为?何?” 吴良辅道:“据说是皇上您不在宫里这段日?子,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常去永寿宫。” 他说到这,顺治便也猜到了事情原委,他满意的笑了笑,直觉皇后?近日?变得?越来越顺他的心了。 吴良辅也看出顺治对皇后?此举甚是满意,眼瞧着天色渐渐暗了,吴良辅便笑着问道:“皇上今晚可要去坤宁宫?” 要不要去坤宁宫? 顺治勾了勾唇角,心道若抛去其他,皇后?的容貌的确是后?宫首屈一指的存在,只?不过…… “算了。”顺治摇了摇头,道:“她的手?臂还未全好,朕过几日?再去吧。” 吴良辅又问道:“那皇上今晚想去哪位主子那儿?” 顺治捻了捻指尖,低语道:“朕倒是许久未见佟氏了。” 吴良辅会意,笑着道:“那奴才这就去通知佟格格准备接驾。” “且慢。”顺治想了想,还是叫住了走到门?口的吴良辅,吩咐道:“佟氏有孕在身,不必打搅她了。” 他将后?宫的福晋格格们在脑中过了一遍。一时?竟想不到一个合他心意的人。 似乎都有些腻了。 “罢了,朕今日?不去后?宫了。” 第32章 见顺治这样说了,吴良辅也?不好再劝,便又唤了位育宫的下人进来伺候顺治更衣。 明黄色的帐幔内呼吸渐轻,吴良辅轻手轻脚的往外退着?。 “明日,让太医院擅长妇科的太医来位育宫一趟。”他都快走到门口了,顺治突然出声道。 吴良辅愣了一愣,刚想问皇上是不是身子不适,又蓦地反应过来皇上是让擅长妇科的太医过来,想来皇上该是记挂哪位娘娘的身体吧。 *八月十?五这日早上,石福晋、乌雅福晋并厄音珠格格三人一道来坤宁宫向孟露回禀中秋家宴的筹办情况。 听完她们?的回话,孟露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做的很好,当真是帮了本宫极大的忙了。” 三人惶恐道:“皇后娘娘抬举,能为娘娘分忧,乃是嫔妾的荣幸。” “……”孟露还是听不惯这样奉承的话,她嘴角抽了抽,道:“还有半日的功夫,你们?回去后也?再盯着?点,今晚的中秋家宴,务必万无?一失。” 三人再次齐声应是,随后乌雅福晋笑着?道:“皇后娘娘放心,嫔妾负责的晚宴吃食,绝对让娘娘满意,不知两位妹妹负责的宫室摆设以及坐席安排等?是否妥帖了?” “皇后娘娘放心,今晚定不会出错。” 问话的虽是乌雅福晋,但石福晋和厄音珠格格的回答却是对着?孟露,看?也?没看?乌雅福晋一眼。 乌雅福晋被闹了个没脸,又不敢在皇后跟前发作,只得讪讪一笑道:“娘娘且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今晚的中秋家宴,必定圆满。” 孟露:“……” 她只希望乌雅福晋别被打脸了。 *孟露原本只是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她虽将这差事分给了三人,可?最后把关的仍是她自?己,孟露自?然不想出现问题。 然而事实就?是,乌雅福晋被现实狠狠的打了脸。 家宴一开始都很顺利,庄太后和顺治甚至还夸赞了一番三人的能力,顺带许诺了一些?赏赐,三人看?着?都很高兴,就?连沉默寡言又没什么表情的石福晋也?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乌雅福晋就?更不必说了,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孟露也?很高兴,正寻思着?自?己也?得给这三人一点赏赐,这时,坐在顺治左手侧的太后那发出了一点动静。 “啊,太后娘娘息怒。” 孟露听到苏茉儿的声音,不由身子前倾了些?,往庄太后那瞥去。 庄太后原本还笑眯眯的脸色此刻布满阴云,沉沉的盯着?她面?前的……几盘糕点? 糕点怎么了? 眼下宴会接近尾声,正到了上糕点的时候。 除了顺治案上各类糕点都呈了一份外,其他人的案上则没有那么铺张,只有三道,但这三道却都是精华。 乌雅福晋特地收集了参加宴会的其他人的喜好,让膳房只制作了众人爱吃的糕点。 方才?她还说此举是为了避免浪费,庄太后和顺治听了也?很是满意,庄太后夸赞乌雅福晋的话音还在孟露耳边回响,苏茉儿这边突然就?开始请罪了。 整个太和殿针落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太后这边,疑惑不解。 这时苏茉儿忙道:“来人,快将这道金丝枣糕撤下去,太后娘娘最不喜食枣糕了,乌雅福晋怎么给太后上这道点心啊。” 孟露:“……” 原来只是上了一道太后不喜的糕点,她正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上了一盘糕点,又不是上的毒药,拿下去也?就?是了。 孟露这个皇后正打算起?身斥责乌雅福晋几句,这事到底是她交给乌雅福晋办的,自?己多多少少也?有些?责任。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便听一旁的懿靖贵太妃担忧道:“这宫里谁不知太后娘娘最厌恶枣糕,就?连看?上一眼都要反胃,乌雅福晋也?太大意了点。” 孟露心里一沉,暗道一个糕点不至于吧。 她正沉吟着?,懿靖贵太妃的目光突地转到她身上:“皇后娘娘竟也?没发现么?” 孟露淡淡地看?一眼懿靖贵太妃,明白她这是故意将责任往自?己头?上按呢,她心里顿生一股冷意,亏她还因着?庄太后让博果尔出宫建府而有些?愧疚,如今一看?却是不必了。 “额娘,你方才?没听吗,今日这吃食不是乌雅福晋负责的吗,关皇嫂什么事?” “你……”懿靖贵太妃没想到自?己的亲儿子博果尔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句,她自?然知道这事与皇后无?关。 只不过是自?己的儿子马上要与自?己分开,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这才?想着?恶心皇后一把。 这时,始终静默不语的顺治轻笑一声,接着?说道:“博果尔说的是,皇后手臂还未痊愈,这些?小事总难周到。” 孟露一时怔住了。 今日中秋家宴,爱新觉罗家的几乎都来了,她没想到博果尔和顺治居然会替她说话。 她突然觉得自?己为博果尔而愧疚是应当,他额娘或许蛮不讲理,但博果尔却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熊孩子。 而顺治,孟露心思微转,多半这事冒犯的是太后,他才?会开口。 而庄太后这边,她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懿靖贵太妃,随后便神色稍霁,看?到皇上维护皇后,她心里自?是安慰的。 只是,这事也?不能轻飘飘揭过不提。 她不喜枣糕一事,宫中膳房皆知,但今日她的案上还是出现了枣糕,无?论是乌雅福晋大意,亦或是有人故意给乌雅福晋使绊子,她都容不得有人挑衅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后。 “乌雅福晋,你不知道哀家的口味?”庄太后语气极为平静,没有一丝起?伏。 “太后娘娘恕罪。”乌雅福晋忐忑了半晌,心里的恐惧伴随着?庄太后这句轻飘飘的话语而彻底爆发,她再也?笑不出来,一阵风似的从她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几乎是滑跪着?到了太后案前。 “太后娘娘恕罪,嫔妾让膳房给您备的是水晶龙凤糕、桂花糕和青梅酥啊,未曾准备金丝枣糕,还请太后娘娘明鉴。”乌雅福晋额头?抵在地面?,声音都带上了颤意。 “哼,你的意思是,哀家老眼昏花,分不清枣糕和其他糕点的区别?” 这话就?说得有些?吓人了,果然乌雅福晋立时就?哭了出来:“……嫔妾不敢,嫔妾知罪,求太后娘娘饶恕。” 她满脸泪痕,脑子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枣糕会出现在太后案上,这是她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一定是上膳的奴才?大意,太后娘娘明鉴。” 殿内侍奉膳食的宫女太监早已跪了下去,乌雅福晋这话一出,负责给庄太后上膳的两名?小太监瑟瑟发抖地爬了出来,边不停的磕头?便道:“太后息怒,奴才?们?是按着?器皿上的菜,器皿上印有寿字纹的,膳房说就?是太后娘娘的啊。” 孟露已经起?身走到庄太后身边,她看?一眼案上所有的餐盘碗盖,果然上面?都印有寿字纹。 而膳房给出饭菜时,皆是盖的严严实实,直到了太后案上才?会被揭开。 这是要么是膳房一开始就?故意给的枣糕,要么就?是路上被人偷梁换柱,无?论哪种情况,牵涉之人都众多,即便是孟露亲自?负责,她也?无?法确保不出岔子。 此事必定是冲着?乌雅福晋而来,又或者目标是自?己,毕竟乌雅福晋若没办好,自?己也?能沾上一个用?人不当的罪名?,可?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母后,乌雅福晋再如何也?不敢来糊弄您,儿臣想着?这事定然是有人故意做的手脚,还请母后息怒,将此事交给儿臣调查。” 孟露思虑再三,还是出声替乌雅福晋求了情,不为别的,只因乌雅福晋在顺治心里也?有一席之地。 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后宫生存的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想到这,孟露不由得看?了一眼佟格格微微突起?的腹部。 孟露开口,庄太后也?不好当众驳了皇后的面?子,反正这事她最终仍是要交给皇后的,于是庄太后便掩着?口打了一个哈欠,缓缓道:“那就?交给你处置吧。” “是,母后放心,儿臣定会查明真相,给母后一个交代。”孟露福了福身子道。 庄太后说完便称身子乏了,众人起?身恭送她离开太和殿。 经此一事,顺治也?没了原先的好心情,他便即下令宴散,其余妃嫔宗亲等?也?依次退了出去。 殿内最后只剩下孟露,顺治以及仍旧跪在地上的乌雅福晋。 孟露略一沉思,走到乌雅福晋身边,屈膝跪下,诚恳道:“皇上,今日之事,臣妾虽交给乌雅福晋负责,但臣妾身为皇后,也?有责任,请皇上责罚。” 顺治懒懒得靠在椅背上,闻言看?了她一眼,随即轻声道:“算了,这事与你无?关,你起?来吧,乌雅福晋你也?起?来。” 孟露便即起?身,乌雅福晋却是在侍女的搀扶下才?慢慢的站稳,显然吓得不轻。 顺治道:“乌雅福晋,这事你身上的嫌疑暂未洗清,先回去闭门思过吧。” “是,嫔妾告退。” “过来。”乌雅福晋走后,顺治突然出声,孟露环顾四周,殿内除了下人只剩她了,顺治应当也?是叫她。 孟露浅浅笑着?,朝顺治走了过去。 “皇上。”她走到顺治跟前唤了一声,下一刻,顺治突然伸手,将她的右手拉过,与她五指相扣。 孟露:“……” 第33章 孟露极不习惯五指相扣这样温柔亲密的举动,但她又不能拒绝,她低着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娇羞笑容,实则后槽牙都快被她咬碎。 “皇上?” 顺治拇指微动,轻轻摩挲了下孟露的虎口处,缓缓道:“你上次病重,身子可都痊愈了?” 孟露一怔,继而含笑道:“臣妾无碍,多谢皇上关心。” “那几日?,朕前朝事物繁忙,实在抽不开身去看你,你不会怪朕吧?”他说这?话时,眼底含着深深的探究之色。 孟露感觉自己的脸都要僵了,顺治突然来这?么一出,她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继续笑着打?哈哈:“臣妾怎会怪您,也是?臣妾不懂事,才会一病不起,皇上不怪罪臣妾,臣妾已经很?欢喜了。” “那就好?。”顺治深深地?看?了孟露一眼,终于露出些许笑容:“明日?一早,朕让太医院的院正去坤宁宫再替你请个脉瞧瞧。” “这?,多谢皇上。” 孟露直觉顺治此举背后另有深意,负责照料她身子的两个太医都建在,也都算得上资历深厚之人,顺治实在不必多此一举再让院正来替她请脉。 虽心中怀疑,但却一时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孟露只好?先应下。 见他说完还握着自己的手,孟露便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您又饮了酒,早些回?位育宫歇着吧。” 顺治顺着她的话起身,却还是?没?松开她。 孟露被他牵着慢慢往外走,等出了太和殿正门,吴良辅早已叫人备好?了御辇在外头等着。 顺治抬头看?一眼天上银盘似的月亮,随即回?头望向孟露,表情莫测道:“今日?是?十五,按规矩朕该去坤宁宫的。” 高悬的银月加上下人手中的夜灯,孟露想蹙下眉头都要忍着。 她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先是?满脸的欣喜若狂,紧接着又变成失落和遗憾,孟露咬了咬唇瓣,低声道:“皇上愿意驾临坤宁宫,臣妾喜不自胜,只是?……” 孟露顿了顿,略微使劲将左手抬起,只是?刚一动,立马便紧皱眉头,露出痛苦的神情,语气忧伤道:“只是?臣妾这?手臂还没?恢复如初,即便想伺候皇上,也是?有心无力,皇上还是?去别的妹妹那儿?吧。” 顺治转身面对着她,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却又顺势抚上她的脸颊。 孟露心中暗骂一声,继续竭力忍耐。 掌心下的肌肤触手温热滑腻,顺治恍神片刻才道:“总会好?的,等你好?了,朕再去看?你。” 孟露:“多谢皇上。” *好?不容易顺治总算将手从她脸上拿了下去,孟露暗暗的舒了口气,目送他的御辇朝着西?六宫的方向而去。 孟露缩了缩肩,浑身抖了抖。 阿木尔立时上前,替她披上一件斗篷,关心道:“娘娘可是?冷着了?” “是?啊。”孟露叹息着搓了搓手臂,刚才还不能抬起的左手此刻却灵活无比:“这?入了秋,晚上的天气真是?越发的冷了,咱们快回?去吧。” 阿木尔扶着孟露上了凤辇,忍不住问她:“娘娘,您为何要让皇上去别的地?方?” 难得皇上竟对娘娘露出了一点爱怜之意,可娘娘居然将皇上给拒之门外,阿木尔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她想了片刻,压低声音劝道:“娘娘,即便您对皇上已然心灰意冷,可皇上的宠爱,对您来说,有,总比无好?。” 孟露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阿木尔的手背以示安慰:“我心里有数的。” 她的心理上仍然有些抗拒顺治的靠近,可孟露也明白?,今日?的拒绝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顺治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然指了别的太医明日?来坤宁宫给她瞧病,她这?胳膊,过几日?怕是?也得痊愈了。 只是?,顺治为何突然又表现出一幅不介意去坤宁宫留宿的模样呢? 前些日?子在南苑时,他可还是?很?抗拒让她侍寝的,孟露可不会觉得他当时是?顾忌到她的手臂。 孟露想了半晌也没?有想明白?其中关窍,索性也就不想了。 接下来的事情,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阿木尔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不再担心,舒心的笑了笑,转身叮嘱抬轿的奴才小心些。 *又过了两日?,福全?的满月宴到了。 皇子的满月,按理该是?热热闹闹的大办一番才对,据孟露所知,前几日?庄太后和顺治就已经给董鄂福晋传了话,福全?的满月,只要不超出规制,可按着董鄂福晋的意思去办。 然真到了八月十七这?日?,咸福宫却没?有想象中的热闹。 “董鄂福晋似乎不打?算大办,只求了太后皇上,让自己额娘和族中几个姐妹入宫相聚。” 阿木尔一边替孟露梳妆,一边说着打?听来的消息:“奴婢听说,董鄂福晋是?怕折损了二皇子的福气,这?才没?大办。” 孟露挑了挑眉,疑惑道:“怎么说?” 阿木尔压低声音道:“您还记得吗,前年巴尔福晋生下皇长子,皇上就格外高兴,当时皇长子的满月宴就办的很?是?隆重,宫里的福晋格格,宫外的命妇们皆送上了厚礼祝贺皇上喜得龙子。” 孟露听着阿木尔的话,顺便在脑海里搜索了下原主的记忆,当时皇长子的满月宴的确极为隆重,庄太后和皇上的赏赐流水一样的送进了巴尔福晋的储秀宫。 顺治更是?赏了巴尔福晋一套宝石头面,虽不是?什?么好?物件,但却是?藩国朝鲜那年上贡的唯一一套头面,贡词也说的是?恭进皇后,但顺治还是?转头赐给了巴尔福晋。 可把原主给气得不轻。 孟露现在想起,仿佛还能感受到原主当时的愤恨与不甘。 她深呼吸了下,便听阿木尔继续道:“谁能想到皇长子的满月宴刚一过,忽然就感染了风寒,太医们即便全?力医治,最终还是?没?能医治好?皇长子,不到两个月,皇长子便薨逝了。” “那之后,宫里的奴才们之间便有议论,正是?因为皇长子的满月宴太过隆重,盛极必衰,恐是?招惹了什?么脏东西?,这?才使得皇长子薨逝,董鄂福晋想必也是?信了这?话,这?才不敢大办。” 听到这?儿?,孟露突然开口:“算了,别盘发髻了,就散着吧。” “啊?”阿木尔一愣,呆呆道:“可娘娘您不能披散着头发去咸福宫啊。” “你派两个人,将我准备的贺礼送到咸福宫即可,本?宫就不去了。” 孟露不是?个迷信的人,但古人却比较相信这?一套。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况且细想想,爱新觉罗家这?种事,好?像也挺常见,近在眼前的就有皇太极的宠妃海兰珠和她所生的皇太极第八子,顺治帝未来的宠妃董鄂氏和她所生的顺治第四?子。 这?两对母子那可是?受尽了帝王宠爱,顺治更是?说出了董鄂妃所生之子为朕第一子这?种话,但那孩子却只活了三个多月,之后董鄂妃伤心欲绝,两年后也撒手人寰了。 活生生的例子放在这?,孟露即便不信,心里也有点发怵。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她如今的身份还是?挺尊贵的,太后皇上今日?都不会去咸福宫,孟露心想自己也就不去了,省得惹董鄂福晋心里不痛快。 *咸福宫内,庄太后,顺治以及孟露的赏赐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董鄂福晋跪着迎接,之后又说了一番掏心掏肺的感恩之言,咸福宫的侍女也适时的给三宫来送赏的太监递了荷包。 看?着这?些太监高高兴兴的离开,董鄂福晋叹了口气,对侍女浅云道:“你去侧殿告诉额娘和妹妹们,就说我一会儿?就去陪她们说话。” 浅云点了点头应下,又道:“也不知道巴尔福晋她们什?么时候离开,福晋好?不容易才能进宫一趟,再耽搁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 董鄂福晋轻轻的舒了口气,苦笑一声道:“她们是?为贺福全?满月而来,是?客,我不能待客不周。” 浅云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想到主子一会儿?还得继续跟巴尔福晋等人虚与委蛇,她就替主子心疼。 咸福宫正殿内,看?到董鄂福晋进来,石福晋和陈福晋等人起身行?了个蹲礼,巴尔福晋则起身拖着个大肚子就朝着董鄂福晋走了过去。 她挽住董鄂福晋的胳膊,娇笑着道:“董鄂姐姐,刚刚外头太监们念赏的声音妹妹可都听见了,皇上是?不是?赏了姐姐一株红珊瑚啊?” 巴尔福晋虽伺候皇上较早,可地?位却在董鄂福晋之下,这?一声姐姐,董鄂福晋倒也当得起。 董鄂福晋说一声都坐吧,又连忙关心巴尔福晋:“你如今的身子也越发重了,可得小心些,走路慢些。” 方才看?到她几乎是?小跑着靠过来,董鄂福晋真是?捏了一把汗,她温声道:“是?有一株红珊瑚,也是?皇上抬举我了。” 巴尔福晋拍了拍手,面上难掩兴奋好?奇,道:“姐姐,能让妹妹看?一眼吗,妹妹还没?见过红珊瑚呢。” 陈福晋也道:“是?啊董鄂姐姐,让妹妹们开开眼吧。” 董鄂福晋面色有些为难,她不介意给她们看?一眼,只是?这?一看?不知道又得耗到什?么时候去。 她正想着拒绝的借口,大腿突然被人抱住。 陈福晋今日?还带了锦璇公主过来,她一听到巴尔福晋说红珊瑚,便也跌跌撞撞的跑到董鄂福晋跟前,抱住董鄂福晋的腿,无知的凑起了热闹:“红三姑,红三姑,锦璇要看?红三姑。” 董鄂福晋立即露出温柔的笑,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宠溺道:“好?,给锦璇看?。” 红珊瑚被搬进殿中,巴尔福晋立时围了上去,脸上露出如同小孩子一样的艳羡之光,董鄂福晋看?着她,不由有些恍惚。 巴尔福晋所生的皇长子早夭,她却还能保持这?样无忧无虑的样子活着,丧子之痛换做他人,只怕难以忍受。 想到这?,董鄂福晋瞬间有些心疼她,方才心中因她而生的厌烦也渐渐散去了。 她扬声唤来下人,便即吩咐她们去准备宴席,然后转身对着几人道:“原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各位妹妹,还往勿要嫌弃。”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石福晋站了起来,道:“董鄂姐姐,听说今日?您母家也来人庆贺二皇子满月,姐姐与家人许久未见,妹妹们就不打?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叨扰姐姐了。” 她这?么一说,陈福晋等人也就识相的说了告退的话,巴尔福晋虽还没?看?够红珊瑚,但也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开。 董鄂福晋看?了一眼石福晋,神色间尽是?感谢,而石福晋也回?以淡淡微笑,受了她这?份谢。 第34章 顺治十年八月十九,太宗第十四女?和硕公主阿吉格,下嫁平西王吴三桂之子吴应熊。 一身红装的阿吉格从慈宁宫出来,随即来到坤宁宫拜别皇后。 孟露等着礼毕,便示意阿木尔上前将其扶起。 浓烈的脂粉掩盖不住阿吉格慌乱的?神色,孟露挥退无?关人等,只留下阿吉格,以及她从内务府亲自为?阿吉格挑选的陪嫁嬷嬷孙氏。 据说清朝公主的?陪嫁嬷嬷权力极大?,还能阻挠公主与驸马的?见面,有些公主嫁了人,却依旧要守活寡。 孟露不知这传言是真是假,但她宁可信其有。 内务府一开始呈了一份候选的?嬷嬷名单给?她,孟露并没有直接挑选,而是让人去细细的?查了查她们?的?底细。 倒也?都是干干净净的?人,只是孟露最?后还是没从名单上选人,她最?后点了不在名单上的?孙氏做阿吉格的?陪嫁嬷嬷。 孙氏,正是阿吉格生?母,先?帝庶妃奇垒氏当?年的?陪嫁侍女?。 奇垒氏死后,这孙氏曾想继续留在阿吉格身边伺候,当?时的?孝端文皇后却不知为?何并没答允。 孟露也?查过?了,孙氏在这宫里算得上是孤身一人,这几年也?一直没有再谋到好的?差事,她相信自己给?了孙氏这个机会,她一定不会故意为?难阿吉格。 孟露先?让孙氏拜见了阿吉格,然后才端正神色严肃道:“孙氏,日后在公主府伺候,一切都要以公主的?意愿为?先?,不管是你们?,还是驸马,都不能忤逆公主的?意思,公主想做之事,只要不触犯律法,尔等不得阻拦,若是有其他人欺侮公主,你也?不得隐瞒。” “是,奴婢谨遵皇后娘娘吩咐。” 孙氏时隔多年再次看到看到小主子,激动不已,几乎要掉下眼泪,她向孟露磕了头?后,便起身立在阿吉格身后,一脸痴痴的?望着阿吉格。 阿吉格对这个孙氏只有些大?约的?印象,她没想到皇嫂会让孙氏跟着去伺候她,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只觉眼眶酸涩的?厉害。 “皇嫂……”她低低的?呼唤了一声,孟露连忙笑着道:“好了,吉时快到了,快准备上轿吧。” 孟露走近她,轻柔的?替她盖上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大?红盖头?,俯身在她耳边道:“你放心,上次在南苑,皇嫂见过?一次那吴应熊,倒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样貌上倒是能配得上我们?人比花娇的?公主。” 盖头?下的?阿吉格闻言愣了愣,忍不住嗔道:“皇嫂,你在说什么啊?” 孟露笑了笑接着道:“他容貌倒是还过?关,至于性情……” 说到这,她顿了顿,想到吴应熊与阿吉格成婚后,就要留在京城长住了。名为?公主驸马,实际上他自己怕是也?能猜到他是个人质。 孟露想了想道:“若是他性情不讨你喜欢,记得皇嫂上次与你说的?那句话,你是公主,不必委屈自己。” 阿吉格点了点头?道:“是,阿吉格记下了。” *孟露依在殿前的?柱子上,耳边听着锣鼓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望着城南公主府邸的?方?向,孟露浅浅的?叹息了声,历史上这位公主与吴应熊应当?总共生?下两子,可因为?吴三桂起兵反清,康熙将吴应熊以及公主所出的?两个孩子都给?杀了。 丧夫又丧子,公主的?一生?,注定悲苦。 孟露心绪不佳,正打算回去歇会儿,这时下人来道:“启禀皇后娘娘,位育宫的?吴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吧。”孟露淡淡道。 吴良辅是带着顺治今晚要宿在坤宁宫的?消息来的?,孟露当?着他的?面,自是摆出一副欣喜模样,可等吴良辅离开,她便再次冷了脸色。 阿木尔和那斯图凑了上来,满面忧色的?看着她。 孟露很快就调节好心情,展颜笑道:“还愣着干嘛,皇上要来,快去准备准备吧。” 坤宁宫上下这才开始忙碌起来。 顺治直到戌时一刻才来,孟露等得又饿又困,却又不敢先?吃先?睡,给?顺治行完礼后,她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一声。 顺治一愣,继而调笑道:“你还没用晚膳?” 孟露一听这话音,就知道他定然是已经用过?了,她心思微转,嘴角上扬着嗔道:“臣妾等着皇上,怎敢先?行用膳?” 顺治朗笑一声,抬手?捏了捏孟露的?脸颊,道:“博果尔在朕那纠缠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倒是忘了提前派人知会你一声了。” 他又对阿木尔等人道:“快去传膳,朕陪着皇后再吃点。” 阿木尔和那斯图笑着应是,很快便带着人摆满了一桌子精致丰盛的?膳食。 席间,孟露随口问道:“博果尔是又去求您允许他去打猎了?” 顺治道:“他是求朕让他晚两年再出宫建府。” 说起这个,顺治有些头?疼,那日庄太后叫他去了趟慈宁宫,提及博果尔已到了出宫建府的?年龄,他当?时也?没多想,就依了庄太后的?意思。 父皇去世时,博果尔还小,这些年一直由懿靖贵太妃亲自抚养。如今他已经十二岁,已经不适合再住在内廷了。 他都已经下令让人去挑选宫外的?贝勒府,博果尔却又哭哭啼啼的?来求他,说是不想与懿靖贵太妃分开。 顺治金口玉言一出,这成命怎么也?不能收回,他这几日着实因为?此事烦恼得很。 听顺治说完,孟露不由出了会儿神。 阿吉格与博果尔的?年纪一般大?,阿吉格都嫁人了,博果尔出宫建府也?能说得过?去。 只是……孟露犹疑片刻,招手?唤来阿木尔,低声在她耳边吩咐几句。 阿木尔点了点头?去了坤宁宫的?书房,再次回来时,手?上捧了一物件走了进来。 顺治疑惑地看了过?来:“什么东西??” 孟露擦了擦手?,从阿木尔手?中接过?,起身走向了顺治。 “皇上您看,这是去年一年,慈宁宫后殿以及东西?偏殿的?开支账册。” 孟露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让顺治看那个总数,“太妃们?虽也?很节俭,但这一年下来,也?花费了不少银两呢。” 顺治看到那个数,眼底闪过?震惊。 原来,太妃们?的?支出,还比他的?后妃福晋们?要高。 “臣妾想着,皇子们?一旦出宫建府,朝廷就要给?其发放俸禄,那些无?子的?太妃也?就罢了,若是像懿靖贵太妃这种有子的?……”孟露观他神色还算平稳,便试探着道:“不如让宫外的?亲王贝勒们?,将自己的?额娘接出宫去,一来此举可令太妃与亲王贝勒们?母子团聚,他们?必会感念皇上恩德,二来,此举也?可为?后宫节省不少开支呢。” 她说完,便小心翼翼的?看着顺治,但他只是皱着眉,沉默不语。 就在孟露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僭越了,顺治突然出声:“这个主意好,如此一来,博果尔也?不会再日日缠着朕了。” 顺治抬眸看向她:“多亏了你提醒,否则朕的?耳朵不知道要长多少茧子。” 孟露莞尔一笑:“皇上不怪罪臣妾妄言就好。” 这事一解决,孟露感觉的?出来,顺治的?心情更好了些。 膳后,顺治伸了伸懒腰,对孟露道:“很晚了,早些就寝吧。” 孟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便即吩咐人准备热水伺候顺治沐浴更衣。 好在她这个皇后不必亲自动手?。 顺治洗完后,孟露也?不情不愿的?进了浴室,她在里头?待了很久,心底隐隐希望顺治等不住自己先?睡过?去。 可等她出来时,顺治一手?支着额头?,侧躺在塌上,正拿着孟露搜罗来的?《西?游记》看得津津有味。 孟露:好吧,他若是沉迷于小说顾不得搭理她,也?成。 这念头?刚一起,顺治就放下手?里的?书,含笑看她:“都快天?亮了,皇后才洗完吗?” “啊?”孟露闻言下意识的?向窗户走去,却听顺治笑出了声:“你要是再不出来,朕可要进去寻你了。” 夫妻间调笑的?话语,让孟露有些不适,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她背对着顺治停下脚步,用力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脸上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等到她再转过?身来,面上却早已换上羞赧的?笑。 孟露在顺治打量的?视线下,将寝殿所有的?烛火吹灭,就着微弱的?月光走向了床榻。 “怎么把灯都吹灭了,朕都看不见你了。” 孟露直直地躺在顺治身侧,感觉到他的?手?心已经抚了上来,她闭上眼睛,低声道:“皇上,臣妾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侍寝了,一切交给?朕就好。” 孟露:“……” 我可去你妈的?吧。 *孟露在心里将顺治想象成一个绝世美男子,眼一闭心一横,第一次侍寝,倒是很快就结束了。 ……属于孟露刚有了点感觉,顺治就偃旗息鼓的?快。 没多久,他又来了第二次,再一次的?,孟露刚来了兴致,顺治低哼一声完事了。 之后他就去洗漱了,显然没了第三次的?打算。 黑暗中,孟露撇了撇嘴,做出了对顺治帝的?评价:非常一般。 等顺治洗完出来,孟露也?披上了外衣进了浴室,将身上的?脏污洗净后,孟露喝了半碗叫人提前就备好的?醋,酸得她差点哭了出来。 再次硬着头?皮回到塌上时,顺治已经睡着了,显然是“累得不轻”。 孟露背对着顺治躺下,却没了困意。 她掐着手?指算了算,片刻后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今日正好是她的?安全期,希望这具身体是个不孕体质,如此便可免去她许多麻烦。 以后这就是她的?生?活了,孟露可不希望每次侍寝后都战战兢兢地担忧自己会不会有孕。 若是有什么药,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她的?麻烦就好了。 第35章 后?半夜的时候,一番辗转反侧后?,孟露终于有了些困意,换了个姿势正打算入睡,旁边的顺治却又开始打起了呼噜。 “……”好吧,虽然他是个皇帝,但也是个男人。 他的呼噜声并不大,可孟露睡觉时却忍受不了一丁点的声响。 孟露欲哭无泪,多次将自?己那只想要狠捏顺治鼻孔的手给拉了回?来,以免自?己一不小心干了弑君的杀头大罪。 ……可真是煎熬啊。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顺治终于?消停下来。孟露头晕脑胀的,见他坐起了身,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昨夜外头是阿木尔和那斯图亲自?守夜,知?道顺治要早起上?朝,她们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在外头侯着。 里面顺治刚发出一点?动静,阿木尔就在外头道:“皇上?,皇后?娘娘,可是要起了?” 顺治坐在床边,低头套上?棉靴,又回?头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此刻孟露依旧是一幅熟睡模样。 顺治自?然想不到她是装睡,在他看来,皇后?以前觉很轻,只要自?己稍微有点?动作?,她就会醒,但现在却还睡得香甜。 他唇角不自?觉的上?扬,一脸自?豪地?伸了伸懒腰,心道皇后?昨夜定然是累着了。 他的女人众多,可无论是容貌亦或是身体的美妙,皇后?都是首屈一指的。 如今她的性?子也大改,只要她能?做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皇后?,他不介意将自?己的宠爱分给皇后?一点?。 看在她昨夜让自?己身心愉悦的份上?,他就大发慈悲,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孟露侧耳听着殿内的动静,因赶着上?朝,顺治只是稍微洗漱了一番,穿好衣裳就离开了坤宁宫。 她这才安心的再次闭上?眼?睛,放任困意将她席卷。 *“这么说,皇上?昨夜宠幸皇后?了?” 慈宁宫内,庄太后?听到这一消息时,眼?角细细的纹路里都带着笑意。 苏茉儿看着太后?眼?前碗里的饭食下去了一大半,便知?道太后?此刻有多开心。 她笑着回?道:“是呀太后?,有一年的时间了吧,皇上?这是第一次宠幸皇后?呢。” 苏茉儿示意其他宫女出去,压低了声音道:“而且,皇后?娘娘还没?用?您赐的香,昨夜完全是皇上?主动的。” 庄太后?忍不住双手合十,叹息道:“阿尼陀佛,谢天谢地?,总算是不枉哀家在菩萨跟前求了那么多次了。” “太后?慈爱,也是为皇上?和皇后?操碎了心,如今您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庄太后?闻言,顿了顿道:“还不到放心的时候,等皇后?什么时候诞下皇子,哀家才算真正的放心。” 苏茉儿一笑道:“太后?您放心,您看看宫里有子有孕的福晋格格,哪个不是皇上?宠幸一两次就有了好消息?皇后?娘娘在草原长大,自?小身体健壮,有孕那是迟早的事。” 庄太后?也想到这一点?,从容的点?了点?头,“但愿吧。” *时隔一年,皇上?终于?在坤宁宫正儿八经的留宿了一晚,这在紫禁城可以称得上?惊天奇闻。 天还没?亮时,六宫的福晋格格们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连皇上?昨夜宠幸了皇后?几次,她们都一清二楚。 纵观六宫福晋格格们对?于?此事的反应,各有不同。 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是最乐意见到事情如此发展的,她们心里都明白皇上?为何冷待皇后?与她二人,因此这两年,她们也没?有想着争宠。 但看如今这情形,皇上?肯宠幸皇后?,想来他对?皇后?的芥蒂已经放下,如此她们姐妹二人的出头之日,岂不是近在眼?前。 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虽被禁足在各自?的宫殿中,但却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去,于?是越发勤快的去抄写孟露让她们罚抄的宫规,以期早日解除禁足。 而石福晋,董鄂福晋,陈福晋,杨福晋等人,则是不置可否的态度。 她们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不会因为皇上?宠爱谁而减少?,也不会因为皇上?冷落谁而增加。 反倒是皇后?有宠,说不定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皇上?一宠幸谁,她就要为难谁。 再说佟格格和乌雅福晋二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神色逐渐变得黯然,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心爱的男人去了别的女人那,她们又不敢表现出一分一毫的嫉妒来。 毕竟那是皇后?,她们再难过伤心,在见到外人时,仍然得表现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模样,还得说上?一句皇上?皇后?感情深厚,乃天下夫妻之表率。 至于?被顺治宠幸过一次便再没?有搭理过的乌苏格格,听闻这个消息时,据说流了不少?的眼?泪。 也是,乌苏格格当初,可是以为顺治是真的看上?她了才宠幸她,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顺治纯粹是为了恶心皇后?。 倒也是个可怜人。 孟露躺在贵妃塌上?,一边由着那斯图用?浸在冰块里的玉轮替她按摩微肿的眼?部,一边听阿木尔回?禀从各宫打听来的消息。 阿木尔说完,有些口干舌燥,孟露将面前阿木尔刚倒给她的蜂蜜菊花茶推了推,轻声道:“喝了它,润润喉。” 孟露这段时间常常会有此举动,阿木尔已经习惯,也不推拒,道了声谢便端起饮了。 那斯图又换了一个冰凉的玉轮,含笑道:“娘娘前几日没?带阿木尔去南苑,原来是留她做这件事了,娘娘果真深谋远虑。” 孟露已经习惯了这二人的彩虹屁,闻言眼?皮微动,叹息了一声道:“让她们都小心些,别暴露了自?己。” 在南苑的那几日,阿木尔依她的命令,或收买或安插,如今六宫几乎都有了孟露的眼?线。 她并非想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只是在不了解这些人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孟露实在没?有办法安心。 她只想好好的活着,若是她们不来害自?己,孟露自?然也不会害她人。 只是虽有眼?线,但有些事却依旧发生的猝不及防,比如中秋家宴庄太后?的糕点?被换一事,孟露到现在还没?个眉目。 那日膳房的人以及负责上?膳的宫女太监,如今都被她拘了起来,也派了人在审问,但依旧什么都没?审出来。 其实第一日就有膳房的太监出来认罪,说是自?己不小心放错了糕点?,只是孟露却不信。 能?伺候宫中这些大人物的饮食,定是那心极细之人,不小心这种说辞,更像是被人拉出来顶罪的。 于?是孟露并未宣而告之,只是让人继续审问。 不过这件事倒是不急,毕竟这次可没?人给她设置破案的期限。 眼?下孟露对?巴尔福晋倒是产生了一点?兴趣,据阿木尔打听来的情报,巴尔福晋听闻这件事后?,反应令孟露有些意外。 据说她当时犹如孩童般的拍了拍手,欣喜程度更甚于?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 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为何高兴孟露能?理解,可巴尔福晋…… 她只是看着有些单纯,却并不是痴傻,总不至于?听到皇上?睡了别的女人后?,她还能?笑得出来。 再者,她还失去过一个孩子,孟露不相信一个母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将丧子之痛也抛诸脑后?,成日一幅嘻嘻哈哈的模样。 孟露心中渐渐有个猜测,除非……巴尔福晋的呆,是装出来的。 “娘娘愁眉不展的,可是有什么心事?”阿木尔听她叹气,关?心问道。 孟露摇了摇头,淡然一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希望那个人快些出现。” 阿木尔和那斯图心中纳罕,异口同声地?道:“哪个人?” 孟露冲着二人眨了眨眼?,狡黠道:“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既然还有八年她才能?当寡妇,那就希望顺治的真爱董鄂妃早些出现吧。 孟露只想当个无宠的皇后?,也不太想替顺治管理这个人心各异的后?宫,这宠爱和美差,就都交给董鄂妃吧。 第36章 根据历史?记载,顺治十年八月二?十四这日,顺治帝一旨诏书下到了礼部和内三院,命他们查阅历朝历代废后事?宜,废后一事?正式被顺治摆到了明面上。 孟露做了许多的妥协,心里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自己这个后位暂时还是稳当的,可真到了这一日,孟露的心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一日,孟露起得格外早,卯时不到她就醒了过来,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守夜的宫女提着灯轻轻走了进来,小声道:“娘娘,天还没亮,您再睡会儿吧?” 孟露起身坐直,问道:“皇上起了吗?” 十九日那晚顺治留宿坤宁宫,之后几日他也来过坤宁宫两次,不过都是在中午过来同她一起用膳,晚上则分别去了巴尔福晋和佟格格那儿。 昨夜则是歇在位育宫的,宫女想了想道:“皇上卯时就要上朝,再有?一会儿就卯时了,此刻应当是已经起了。” 孟露皱着?眉,让小宫女唤了阿木尔进来,吩咐道:“让小厨房做一道如意鸭羹,一会儿皇上散了朝,你亲自送到位育宫去。” 阿木尔惊讶之余还是恭敬应下,同时心里颇为安慰,只要皇后娘娘愿意讨好皇上,愿意争宠,这后宫哪里有?娘娘的对?手。 这样想着?,阿木尔很快就去了小厨房,亲自盯着?他们做菜。 清朝皇帝的早朝一般持续一个时辰,卯时开始,辰时结束。 这一个时辰,孟露觉得犹如一年,她在殿内不停的来回走动,神情凝重,那斯图多次想上前询问,都被孟露给抬手制止。 在阿木尔回来前,她不想听任何人说话。 但事?情总不能如愿,孟露有?些气?喘的停下脚步,死死盯着?墙上挂着?的西洋钟,指针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孟露屏息凝神,在心里默念:“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 “启禀皇后娘娘,慈宁宫刚刚来了人,太后急召您去一趟。” 当她数到最后一个数时,外头?伺候的小宫女突然走了进来,打断了孟露紧绷的心神。 她深呼吸了几下,转身后面无其事?地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小宫女摇了摇头?:“未说,不过来人说苏姑姑让她转告娘娘一句:太后很生气?。” 孟露心猛地一沉,大致猜到了什么事?情。 昨日晚膳,顺治是在慈宁宫用的,想必让宫中太妃出宫随同各自的儿子?们一起居住这事?,顺治已经跟庄太后提了。 庄太后定然已经知晓是她给顺治提的醒,眼下这怕是正要找她兴师问罪呢。 自孟露心里有?了那主意后,她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天,倒也不是很意外,她略微收拾了下就出了门。 *等到的时候,孟露看见苏茉儿正在慈宁门外来回踱步,看到孟露的凤驾,苏茉儿迎了上来,快速地行了礼,便即道:“皇后娘娘您总算来了,太后她老人家?发了好大的脾气?。” 孟露从辇轿上下来,蹙着?眉头?担忧道:“额娘怎么了?” 苏茉儿欲言又止,“唉,您还是快点进去吧。” 顿了顿又忍不住叮嘱道:“娘娘,无论太后说什么,您记得要认错,别太倔了。” 苏茉儿作为庄太后身边的亲信,打孟露到这里来,她多次向孟露释放出了真诚地善意,孟露也是打心底里尊重她,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柔声道:“我知道了,姑姑放心。” 她嘴上这样说着?,可实际心里却并不打算认错。 在她看来,自己并没有?错,不过就是让那些太妃们出宫由自己的亲儿子?奉养,此举一来能节省宫中开支,二?来还能让太妃母子?们感念太后与顺治恩德,一举两得,哪里错了? 孟露打算就这两点恭恭敬敬地与庄太后分说分说,她不信庄太后是那么小气?的一个人,就算她曾经与那些女人一起争夺先帝的宠爱,可如今先帝死了,当皇上的是她的亲儿子?,再和其他太妃过不去,可就显得庄太后肚量狭小了。 这样想着?,孟露提了下裙摆进了慈宁宫暖阁,庄太后盘腿坐在炕上,双目紧闭,手中的佛珠缓缓转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孟露按照规矩行了大礼,却半晌没见庄太后叫她起身。 ……那好吧,就多跪一会儿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庄太后始终未搭理她,外间的苏茉儿看着?皇后瘦瘦小小的身体直直地跪着?,有?些心疼。 她即刻命人泡了一杯温热的蜂蜜茶,亲自端了进去,温言笑道:“太后,您早起诵了那么长时间的经,快喝杯茶水润润喉吧。” 话落庄太后总算是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孟露,孟露连忙冲她露出笑容,嘴巴刚一张,庄太后就转开了视线。 孟露:“……” 将?手中的佛珠搁在案上,庄太后接过茶杯,边吹边轻抿,直到将?一整杯蜂蜜水喝完,这才?再次看向孟露,语气?平平地道:“听说是你给皇上出的主意,让娜木钟出宫和博果尔一起住?” 孟露心想我明明说的是所有?有?子?的太妃皆出宫与儿子?同住,您老人家?怎么就只看到懿靖贵太妃母子?呢。 她低了低头?,含笑恭敬道:“回皇额娘,是儿臣提的,儿臣是想着?……” “哼。”她的话被庄太后一声冷哼打断,只听她的语气?越发的冷淡:“你倒是会以德报怨,博果尔险些让你葬身马蹄之下,你倒为她们母子?着?想起来了。” 孟露简直欲哭无泪,她不否认自己此举是因为可怜博果尔,可到底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不过她抬眸悄悄看了一眼庄太后,她脸色阴沉,着?实被气?得不轻。孟露再次低头?垂眸:“皇额娘您误会儿臣了,儿臣只是想……啊!” 孟露低着?头?,看不见庄太后的一举一动,自然也想不到庄太后竟会将?手里的茶杯朝她扔了过来。 她听见苏茉儿喊了一声:“太后!” 随后额头?便被打了一下,钝痛随之袭来,茶杯落在孟露膝边,四分五裂的碎成一地。 孟露脑子?里一片茫然,瞬间只剩下连绵不断地嗡嗡声,她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庄太后居然拿茶杯砸她。 额头?有?什么湿湿的流了下来,孟露抬手一抹,满手的鲜红。 ……下手可真够狠的。 一瞬间,孟露心里的想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直觉自己不能跟庄太后讲道理了。 疼痛让孟露不自觉红了眼眶,她抬起眼,楚楚可怜的眼神配上额头?触目惊心的红,庄太后忍不住喉咙吞咽了下。 她方才?也是气?急之下出的手,谁能想到皇后突然低下了头?,全然没有?躲避。 瞬息之间,孟露心思万转,下一刻便开始嚎啕大哭:“皇额娘恕罪,儿臣……儿臣也是迫不得已啊。” 她突然如此,庄太后和苏茉儿皆是一愣,便听孟露继续道:“儿臣实在是不想再度受到皇上的冷落了,儿臣只想着?讨皇上欢心,未加深思便出了这主意,还请皇额娘恕儿臣无知之罪啊。” 她哭得实在伤心,眼泪混着?血迹,满脸狼狈,令人胆颤。 庄太后都忘了自己为何生气?,只推了一把苏茉儿道:“还不快请太医。” 自有?外头?的宫女奉命而出,苏茉儿则连忙上前将?孟露搀扶起来,低声道:“皇后娘娘别哭了,太后知道您的苦心了。” 孟露抽抽噎噎,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倒是没再听见庄太后说什么。 太医很快就来了,一进来就见到孟露满脸血迹的坐在那儿,他直接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结巴了半天没说出请安的话来。 庄太后摆了摆手道:“快起来看看皇后。” 到底是在宫里待惯了的太医,什么场面没见过。短暂的惊吓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麻利地替孟露清洗包扎好了伤口?,又嘱咐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这才?提心吊胆的绕过地上未来得及清理的茶杯碎片,不失稳重地退了出去。 孟露已经停止了哭泣,她见庄太后捏着?佛珠的那只手,用力到五指都发白。 只是在看到孟露看向她时,庄太后的眼神没有?丝毫的闪躲,更没有?丁点的愧疚。 也是,到底是久居高位的太后,她这个皇后在她眼里,怕是也算不得什么。 孟露继续做出一副可怜模样,低声道:“皇额娘,您要是不想太妃们出宫,儿臣去劝劝皇上,让他收回成命即可。” 良久的沉默后,庄太后再次转起了佛珠:“罢了,就这样吧,只是有?一点,以后你若是再要讨他欢心,要做什么,都先来回禀哀家?。” 孟露只能回道:“是,儿臣知道了。” 庄太后淡淡道:“行了,这两日天气?越发的冷了,苏茉儿,取哀家?那件墨狐斗篷来。” 苏茉儿取出后,庄太后接过,亲自披到孟露的身上,语气?恢复和蔼:“穿上它,别着?凉了。” 庄太后脱了护甲,替孟露系好了斗篷的系带,她衣领上的点点血迹被遮住,额头?上包扎的纱布,也被帽檐尽数遮挡。 孟露始终含着?笑,缓缓道:“儿臣,多谢皇额娘赏赐。” 这“赏赐”,她也只能受着?了。 第37章 走出?暖阁,外头等着的那斯图忙上前扶住她。 太后召见皇上和后妃,一向不喜他们的下人进入内室,是以那斯图只能在外等着。 她听不见里头都说了什么,却见到太医出?来后脸色苍白,额头还有冷汗。 她担忧自家主子安慰,心急如焚,如今见孟露披着黑色的斗篷出来,那斯图不由松了口气?,迎上前道:“皇后娘娘,太后……您。” 那斯图听到孟露呼吸声粗重,抬头瞥了一眼?,便即看到兜帽下孟露额头缠着的纱布,她后面的惊呼声,被孟露眼?疾手快地捂了回去?:“别说话,回坤宁宫。” 今日庄太后给她的这份“赏赐”,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里?头的苏茉儿自然不会?乱说,刚刚的太医看着也是个聪明的,庄太后既然都赐了她这么珍贵的斗篷,可不得捂得严严实实的回去?吗。 人?在屋檐下,这些?罪,她除了受着,也没有别的出?路。 往回走的时候,那斯图一路都在催促抬轿的人?再快些?,孟露被晃荡的有些?晕眩,胃里?一阵一阵的恶心。 快到坤宁宫时,那斯图看孟露的脸色有些?蜡黄,便指了一个小太监先跑回去?,若阿木尔回来的话,就让她到门口等着。 等下娘娘若是站不稳,她一个人?扶不住的。 又走了一会?儿,坤宁宫的大门映入眼?帘,那斯图冲站在门口的阿木尔招了招手,随后厉声喝道:“一个个都没吃饭吗,再快些?。” 阿木尔笑了笑道:“你?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走太快了容易巅着娘娘。” 那斯图心道眼?下娘娘被巅到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等轿子落稳后,那斯图伸手搀扶着孟露,低声道:“娘娘,到了。” 孟露眼?前有些?发黑,那斯图的声音听着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她咬了咬舌尖,疼痛使她的眼?前清晰了一些?,随即抓着那斯图的胳膊,慢慢将脚踏在了地上。 阿木尔从另一侧扶着孟露,她顺手抚摸了下孟露身上的斗篷,欣喜道:“这斗篷是太后赏赐的吧,料子可真柔软。” 她正笑着,下一刻就肃了神色,她感到皇后身形微晃,似乎要倒地。 “先扶娘娘进去?。”在她开口前,那斯图对她使了个眼?色,打断了她的话。 阿木尔心下狐疑,连忙和那斯图一人?一边,将孟露半搀半托了进去?。 幸亏斗篷下摆够长,无人?发现孟露一双脚几?乎是拖在地上。 两人?扶着孟露坐进了圈椅中,孟露往后一靠,终于忍不住闷哼一声。 好痛。 那太医不知给她上了什?么药,此刻伤口处就像被抹上了辣椒油,火辣辣的疼,疼得她脑子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阿木尔小心翼翼的替她解下斗篷,看到她额头渗血的纱布,和她洁白衣领上的点点血迹。 阿木尔一滞,不由瞪大了双眼?,转身质问那斯图:“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斯图也是才看清孟露的模样,她双手捂着嘴,抽泣着茫然摇了摇头。 阿木尔气?结,立刻道:“我去?请太医。” “回来。”孟露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气?虚道:“我没事,看着流了不少血,其实伤口不是很大,且太医已?经包扎过了。” “可娘娘您的脸色……”阿木尔声音发颤,急得快要哭出?来。 “只是太疼了,疼得我头晕恶心,你?们?扶我进去?睡一会?儿就好了。” 阿木尔和那斯图利落的替她换下了带血的衣裳,又拆了发髻,扶着孟露躺下。 快失去?意识的时候,孟露嘴上还在念叨:“千万不能去?请太医。” 起码现在不行。 孟露虽什?么都没说,可阿木尔与?那斯图却也不笨,放眼?满宫,敢伤到皇后的,除了皇上和太后,没有第三个人?。 皇上见了她送过去?的如意鸭羹,还夸赞皇后懂事,并让她带话回来,今晚皇上会?来坤宁宫留宿。 所以伤到娘娘的,绝不可能是皇上,那就只有太后了。 眼?下阿木尔才明白过来,明明天气?不是特别的寒冷,怎么太后就赏赐娘娘斗篷了。 阿木尔和那斯图守在床边,两人?泪眼?朦胧中皆是心疼。 皇后娘娘真是在太后和皇上之间的夹缝里?艰难求生。 好不容易这几?日皇上对娘娘好了,太后却又对娘娘下了这么重的手,也不知道怎么惹到她老人?家了。 好歹也是亲姑侄,太后下手真狠。 *位育宫内,吴良辅盯着膳房的人?布完了菜,转身道:“皇上,该用早膳了。” 顺治低低的“唔”了声,放下手里?的奏折,走向案桌。 “今日皇后娘娘和佟格格都进了菜,皇上要先尝尝哪个?”吴良辅指了指桌上的两个食盒道。 顺治道:“佟氏进的什?么?” 吴良辅道:“是皇上您爱吃的葱椒羊肉。” 顺治闻言满意一笑:“佟氏有心了。” 他正想着这道菜呢。 随即目光移到一旁孟露派人?送来的如意鸭羹上,摆了摆手道:“这道就赏给你?吧。” “奴才多谢皇上。”吴良辅哎呦一声,连忙跪下谢恩。 皇后肯对自己上心,而不是成日与?自己针锋相对,顺治心里?自然是满意的,只不过她送来的这道如意鸭羹,自己却是不喜。 罢了,毕竟皇后与?自己同桌而食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后她定然也会?了解自己的偏好,这次,就当她不知者无罪吧。 顺治一边用膳,一边听吴良辅回禀后宫发生的事:“今儿个一早,太后那边就急召皇后娘娘过去?,听慈宁宫的人?说,今日太后可是生了很大的气?,估计是要斥责皇后了。” 顺治嗤笑一声道:“无妨,那是她的亲侄女?,在太后心里?怕是比朕这个亲儿子还亲呢。” 吴良辅讪笑道:“皇上说笑了,自古天下哪有不爱子的母亲,在太后她老人?家心里?,定然是您最重要。” “哼,朕看未必,不然她当年也不会?硬逼着朕娶皇后了,她明明知道朕讨厌多尔衮,还不是逼着朕娶了多尔衮定下的皇后?” 顺治语气?有些?森然,眉眼?间闪过一丝狠辣,就像是他曾经下令将多尔衮的坟墓尽数毁坏时一样。 死去?的睿王,就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吴良辅既不敢议论死人?,亦不敢对顺治的话发表什?么看法,闻言只能僵着脸,雕像一般地杵着。 顺治倒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发完牢骚后,他便继续用起了膳。 *孟露睡了一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见阿木尔和那斯图两眼?含泪,嘴唇都在打哆嗦。 恍惚间,孟露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刚刚穿过来那几?日。 那几?日,每次她一睁眼?,入目的必是她两人?哭得红肿的双眼?。 “娘娘,您好点了吗?”见她睁眼?,那斯图急切道。 孟露努力挤出?一丝笑,缓缓道:“现在可以去?请太医了。” 只是突然请太监得有个由头,孟露想了想道:“就说本宫不小心绊倒,磕到了头。” 这理由听起来有些?可笑,但?明晃晃的伤顶在脑门上,她没有其他更委婉的借口。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顺治耳中,他闻言愣了愣,不由得提高了声音:“皇后自己绊倒了自己?” “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是这么说的。” 顺治嗤笑:“真蠢。” 可笑完他就觉得不对劲,即便皇后真是自己把自己绊倒受了伤,她也不可能就这么将实情宣之于口。 这理由一传开,皇后必然会?沦为六宫的笑柄,她不会?蠢到如此地步的。 顺治搁下奏折,边往外走边道:“告诉太医院的人?,皇后磕到头一事,谁要是敢乱传一个字,杖杀。” 吴良辅一惊,连忙应道:“是。” *顺治径直去?了坤宁宫,他来得迅速又突然,一路进来又没让坤宁宫的下人?通传。 太医正往孟露额头上药,阿木尔和那斯图全神贯注的看着她,只有孟露面向门口,可她因为疼也闭上了眼?。 “皇上!”孟露听到脚步声,睁眼?一看,就见顺治已?经到了近前,她瞬间吓了一跳,忙起身行礼。 顺治抬手制止,看一眼?她的额头,蹙眉沉声道:“怎么回事?” 孟露心里?纳罕他怎么突然来了,面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了低头道:“让皇上见笑了,臣妾不小心磕到了。” 顺治想继续追问,又意识到还有个太医在,便转而道:“先替皇后包扎。” 话落他转开视线,走进了内间。 随后一眼?就看见了散落在床边的衣裳,白色领口上的血迹虽已?干涸,依旧鲜艳触目。 更别提妆台上还搁着一截染血的纱布。 她若是刚刚才伤到额头,那这染血的纱布从何而来? 还有皇后床上,那件黑色的斗篷是他之前献给皇额娘的,皇额娘珍爱无比,此时却放在皇后床上。 顺治缓缓坐在靠窗的塌上,眸中情绪未明。 皇额娘赐皇后这件斗篷,是为了让皇后遮掩着额上伤口,以免被别人?瞧见。 刚刚来的路上,吴良辅提到今早慈宁宫还召了太医,现在看来,那太医应当是先行为皇后包扎的。 皇后这伤,必然来自慈宁宫,只是顺治不明白,就因为让太妃们?出?宫一时,额娘竟恼怒至此,连皇后也……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一时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第38章 伤口包扎好后,孟露让那斯图亲自送太医出去。 方才太医无意提了一句:“皇后娘娘的额头,倒像是被利器所伤。” 太医本是无心,说完后才觉失言,又惶恐的告罪,后头给她换药的手都是抖得。 那斯图自然会叮嘱太医从这出去?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太医走后,孟露立马悄声问阿木尔:“你今早去?位育宫,可?曾听到什么?” 阿木尔不解她?为何有此一问,她?收拾着桌上的药品药罐,略微的想了想,道:“奴婢没听到什么啊?”孟露看一眼寝殿方向:“皇上可?有说什么?” “奴婢倒是没亲眼见到皇上,不过吴公?公?说,皇上很?高兴,还说了今晚会来咱们坤宁宫呢。” 只不过孟露顶着伤回?来,阿木尔方寸大乱,倒是忘记说这?事了,没想到皇上这?么早就?来了。 孟露听完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既然还说了来她?这?,那么废后的事估计他暂时还没有什么想法?。 她?微微吐了口气,调整了下表情,缓缓进入寝殿。 一进去?就?看见顺治正襟危坐,直直盯着妆台上带血的纱布发呆,还有地?上她?换下来的衣裳。 孟露一愣,忙疾步走近顺治,微微屈膝道:“污了皇上的眼,还请皇上恕罪。” 又朝外喊道:“阿木尔,快进来将这?些脏东西收走。” 阿木尔也是才想起这?一茬,忙战战兢兢地?进来,拿起后迅速退了出去?。 等到衣裳和纱布都被阿木尔拿走,孟露这?才笑着走到顺治面前?,柔声问:“皇上今天怎么过来的这?么早?可?要传膳?” 现在正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刻,清宫的晚膳一般也就?这?个时辰。孟露自己日常吃饭还是按照在现代的早中晚,不过若是顺治过来,便只能?按着他的习惯来了。 顺治随手整理了下龙袍下角,…没说用?不用?膳的事,他静静的看了孟露一会儿,直把孟露看得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半晌后,顺治挑眉道:“你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孟露脸上的笑突地?就?僵住了,她?心道我难不成要哭给你看。 见她?呆愣愣的站着,顺治叹了口气,朝孟露伸手过去?。 孟露:“……” 她?是真不喜欢跟顺治有什么肢体接触,尤其是牵手这?类带着感情的亲密动作。 然而她?也无法?拒绝,短暂的无语后,孟露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顺治微微一用?力,孟露便被他拉了过去?,顺势就?坐上了顺治的大腿。 这?姿势太过亲密,孟露后槽牙被她?紧紧咬着,控制不住地?刚要起身,顺治又在她?肩头按了一按,嘴里吐出两个字:“别?动。” 孟露于是将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垂眸酝酿了片刻,随即含羞带怯的望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皇上……” 顺治神情有些严肃,他抬手想摸一下孟露的额头,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是皇额娘做的?” 他虽是疑问,可?听他的话音,孟露便知?道顺治已经猜到了真相。 要再当着他的面说话,却也没意思了,这?事,倒是可?以让顺治知?道,不过得想个办法?,让他将这?件事压在心里,起码明面上不要在太后那戳破。 她?沉思片刻,垂下眸,语气含着愧疚:“是臣妾蠢笨,惹皇额娘不快了。还好皇额娘大人有大量,不再怪罪,还赏了臣妾墨狐斗篷。” 顺治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叹气道:“朕原本还以为……” 他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孟露有些好奇,遂问道:“皇上以为什么?” “也没什么。”顺治摇了摇头,看她?的眼神带了一点怜悯,他以前?一直以为皇额娘和皇后是站在一起的,无论皇后做了什么,皇额娘都会不由分说地?护着她?。 现在想来,只不过是皇后以前?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侵犯到皇额娘的切身利益。 他知?道皇额娘借着皇后在南苑险些受伤一事让博果尔出宫建府,多?多?少少带着点和懿靖贵太妃的私仇,皇后这?次进言让太妃们也出宫,是实打实地?戳在皇额娘的痛处上,惹了皇额娘不满了。 有意也罢,无心也罢,只要令皇额娘不痛快了,即便是她?所看重的皇后,也难逃皇额娘的怒火。 顺治心想,皇后不过也是皇额娘用?来巩固她?科尔沁荣耀的一颗棋子罢了。 “疼吗?”良久的沉默后,顺治低低问道。 孟露闻言,迅速掐了掐自己的大腿,黑亮的双眼里顿时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一脸强忍委屈却又不敢诉说的表情,只慢慢点了点头。 顺治温柔笑道:“再过两日,等伤口结痂了就?不疼了。” 顿了顿又道:“朕会让太医院配制一些去?疤生肌的灵药,定能?让你恢复如初。” 如此秀丽的一张脸,若是留下伤疤可?就?不好看了,顺治心里想着。 孟露只回?道:“多?谢皇上。” 说完了这?事,顺治这?才说起了他今日原本来坤宁宫的目的。 “朕打算晋佟氏为小福晋。” 清初时,后妃的等级制度还不是后世所熟知?的那一套,在董鄂妃入宫前?,顺治后宫除了皇后以外,往下则有福晋,小福晋以及格格。 如今的福晋,只有同样来自科尔沁的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 而其他的福晋,则都是低于这?二人一等的小福晋,不过日常都称呼为福晋。 这?些小福晋因为吃穿用?度的份例略有不同,又有更细微的等级划分,不过孟露却记不住她?们谁更大一些。 剩下的那些则都是最普通的格格了。 顺治突然说要将佟氏晋为福晋,孟露倒是不知?是小福晋还是福晋。 不过福晋还是小福晋都无所谓,这?事顺治是来通知?她?,而不是征求她?的意,更有可?能?还是在试探她?,于是孟露微一沉思道:“佟妹妹怀有龙嗣,功劳颇重,是该晋一晋了。” 顺治满意地?颔首,“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她?成为福晋后,按规矩是要来给你请安的,可?不许再胡闹了。” 这?最后一句话,顺治的语气便略有些重了,孟露抓住几?乎从他怀里起身,蹲下身道:“是,皇上放心,臣妾定不会再任性了。” 后宫的事,他如今会提前?与她?这?个皇后说,孟露就?觉得自己在顺治的心里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孟露觉得自己应该趁热打铁,抓紧在顺治心里塑造自己贤后的形象,于是忙将今早永寿宫传来的消息告诉顺治。 “晨起的时候,太医院来禀报,说乌苏格格这?几?日身子不适,食欲不振的,后来去?了太后宫里,臣妾倒是忘记着人去?禀报皇上了。” “无妨,你安排人给她?治着就?是了。”顺治淡淡道。 “皇上不去?看一眼吗,兴许见了皇上,乌苏格格的病能?好的快一些。”孟露打量着顺治的神色,试探着道。 这?乌苏格格也是可?怜,被顺治宠幸了一次就?扔着不管了,听太医院的说,乌苏格格因为被太后罚跪一事,双腿也是落下了病根,难以痊愈,日后只怕但逢阴雨寒凉天气,便会腿疼难忍。 孟露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乌苏格格要是能?料到这?一切,她?当初还会这?么做吗? 不过这?答案孟露却不在意。 有句话说的好,自己选的路,就?算跪着也要走完,乌苏格格既然想成为顺治的女人,那么这?一切后果,她?便该去?承受。 “不了,等她?身子好了,朕再去?看她?。”顺治没有任何的迟疑,说出了拒绝的话。 “其实太医还说了乌苏格格其他一些症状,臣妾听着,说不定乌苏格格那儿会有喜讯,只不过现在太医还诊不出来罢了。”孟露犹疑半晌,还是将自己太医话里未挑明的意思说了出来。 她?倒也不是胡说八道,太医回?了话后,孟露便让人去?查了内务府记档,以女性的生理周期来算,乌苏格格被顺治宠幸时,正好是她?的排卵期。 再加上她?的症状便有食欲不振,头晕恶心一项,孟露就?觉得极有可?能?。 顺治自然听出了孟露话里的意思,不过他仍旧不甚在意,“那就?等太医确诊了再说吧。” 这?样凉薄的态度……孟露心中不免叹息,微微一笑,也不好再劝。 不过这?样一来,那顺治今晚是不是真要留在她?这?了。 如此,是不是太频繁了一些? 她?思量片刻,接着道:“说起乌苏格格可?能?有喜一事,臣妾又想起昨日下午,陈福晋带着锦璇公?主来臣妾这?,锦璇看着似乎又长高了些,说话也清晰了很?多?。” 孟露说着去?打开她?妆台的抽屉,从里头取出一朵小小的珠花,“皇上您看,这?是锦璇送给臣妾的。” 孟露到现在想起昨日那一幕,还是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笑容。 陈福晋原本似乎是要带着锦璇去?别?的地?儿的,只是她?母女二人从坤宁门外路过,孟露正好在坤宁门另一侧的空地?上散步。 她?想陈福晋一开始的打算应该是悄悄的走过,可?没想锦璇看见了她?,然后锦璇便松开了自己额娘的手,再一次跌跌撞撞的朝孟露跑了过来。 边跑边嘴里喊着:“皇额娘,皇额娘……” 孟露其实很?惊讶锦璇为何会这?么喜欢她?,她?额娘见了自己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她?倒好,孟露将她?抱起来后,她?“吧唧”一口就?亲在了孟露的侧脸上,蹭了她?一脸的口水。 孟露深思熟虑过后,只能?认为小锦璇是个颜狗,看到她?这?张脸,便忍不住想亲近。 再说当时陈福晋的脸都绿了,孟露甚至听见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颤巍巍举起了手里的帕子,一副恨不得冲上来替她?擦拭的模样。 后面锦璇便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珠花,于是孟露就?看见可?爱的小姑娘一边头发输成丸子,另一边却飞扬跋扈的满天飞舞。 她?将珠花递给孟露,小声道:“送……皇额娘。” 陈福晋见自家女儿如此行径,露出了一脸恨不得将她?塞回?肚里的无奈,又担忧地?看了孟露一眼。 孟露忍俊不禁,笑着收下了锦璇送她?的礼物。 这?样可?爱的孩童,孟露希望她?的阿玛也能?常去?看她?。 顺治听孟露说完,也不由得笑出了声,“这?锦璇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她?是半点不像她?的额娘啊。” 孟露笑道:“锦璇是皇上的女儿,性子自然也是随了皇上的。” 顺治微微一笑,沉吟片刻道:“朕也是许久未见过锦璇和陈福晋了,你受了伤,好好休息着,朕明日再来看你。” 孟露含笑屈膝道:“是,皇上。” * 第39章 顺治离开没多久,尚方司的郎中就来回话了,说是中秋家宴,庄太后?的?糕点被换一事,有了眉目。 孟露便即将人叫进来。 尚方司的?郎中姓韩,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他进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一托盘的?小太监。 隔着屏风,孟露等他二人行完礼,这才出声说了免礼。 随后?便直入正题:“韩郎中既说已查出了幕后?之人?,便说来听听吧。” “是。”韩郎中抬眸看着屏风后?端坐的?人?影,缓缓道:“奴才查出,太后?娘娘糕点被换一事,正是巴尔福晋所为。” “巴尔福晋?”孟露迟疑半晌,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有证据?” “人?证物证皆指向?巴尔福晋。”韩郎中说着,便回头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小太监,道:“这是御膳房一名宫女的?口供,以及巴尔福晋为了收买她而送出的?证据,娘娘请看。” 小太监上前?两步,举着托盘深深弯下腰去。 阿木尔正欲绕到屏风外接过托盘,孟露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娘娘,怎么了?”阿木尔有些?疑惑。 孟露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只感觉吐出的?气息有些?灼人?,她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淡淡道:“本宫突觉心口憋闷的?厉害,有点喘不过气来。” “什?么?”阿木尔一惊,立时俯身?,温柔地?给孟露顺着心口,“奴婢这就派人?去请太医。” 孟露道:“太医刚走,先别?去了,扶本宫进去躺一会儿就行。” 她说着便已起?身?朝里走去。 阿木尔只得咬了咬唇,疾步跟上。 韩郎中一头雾水的?看着屏风后?慢慢消失的?人?影,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在这守着娘娘,还是先行退下。 好在正在他犹豫不决时,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阿木尔从内殿走了出来,蹲了个礼道:“韩大人?,皇后?娘娘今日不小心受了风寒,眼下竟发起?了热,只怕是不能?听韩大人?禀明此事了。” 韩郎中便道:“还请娘娘保重身?体,奴才改日再来回禀娘娘。” “不,娘娘说,此事事关?太后?,既已真相大白?,便不可再拖,韩郎中便去求见皇上,将此事尽数禀明吧。” “可是……”韩郎中迟疑道:“此事原是后?宫之事……” 阿木尔笑着打断他:“事关?太后?,干系重大,后?宫之事也?得禀明皇上,由皇上做主。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太后?她老人?家又不理后?宫之事,眼下只能?请皇上做主了。” 韩郎中想到今日皇后?娘娘特地?坐在屏风后?面见他,想来的?确是身?子不适,于是略微思虑了下便道:“是,奴才遵命。” 打发走了韩郎中,阿木尔神色一变,又迅速进了内殿,跪在床边关?切道:“娘娘,真不用请太医吗?” 孟露闭着眼,缓缓摇了摇头。 她听到韩郎中说幕后?之人?是巴尔福晋后?,便也?想到巴尔福晋在顺治心里的?地?位。 巴尔福晋当之无愧的?是顺治的?第一个女人?,不管是名义还是床榻上,她在顺治心里的?排名,绝对比她这个皇后?还要靠前?。 按着宫规,孟露自是有权处置巴尔福晋,只这样一来,她在顺治面前?好不容易站稳的?这块地?,将再次瓦解。 她也?可以将此事直接禀明庄太后?,由庄太后?出面,可那样一来,若是巴尔福晋连同肚子里的?孩子因为太后?的?处罚而出了意外,顺治多半会责怪她未将此事先告之于他。 孟露思来想去,索性自己就不管了,只让韩郎中去寻顺治即可。 至于顺治是要为了自己的?亲娘而让巴尔福晋受罚,亦或是将此事按下去,便都与她无关?。 孟露此刻也?的?确是有些?不舒服,甚至隐隐有发热迹象,可太医才从坤宁宫离开,若此时再召回,庄太后?那不知道会怎么想了。 索性傍晚时,太医是要来给她换药的?。 阿木尔在她额头铺上浸得凉凉的?帕子,孟露的?思绪骤然回笼,她舔了舔略微有些?干涩的?唇瓣,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到了第二日的?晌午。 她睁眼时,除了喉咙还有些?涩哑生疼外,其他倒是没有不适。 唇齿间有阵阵草药的?苦味,孟露皱了皱眉,发出一点动静来。 阿木尔和那斯图闻声而动,迅速围了过来,急切道:“娘娘,感觉怎么样了?” 孟露在她二人?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又接过那斯图递来的?温水抿了几口,去了口中的?苦味,这才点点头,小声道:“好多了。” 只是嗓音却有些?沙哑:“你?们给我喂药了?” “是,娘娘。”阿木尔替她理了理后?背的?靠垫,道:“昨晚太医来给娘娘换药,见娘娘高热不止,便开了幅方子叫我们熬煮了喂您服下。” “嗯。” 孟露略微沉吟片刻,又问两人?:“韩郎中,可去见过皇上了?” “见过了,他昨日从坤宁宫离开后?,便直奔陈福晋所在,当时皇上正陪着陈福晋与公主用晚膳,韩郎中便将人?证物证皆呈给了皇上。” 孟露道:“那皇上怎么说?” 说起?这个,阿木尔和那斯图语气有些?忿忿不平:“皇上并?未重罚巴尔福晋。” 且说当时顺治心情正佳,韩郎中突然求见,顺治便也?见了。 听完韩郎中的?话,顺治先是疑惑道:“此事怎么未去禀报皇后??” 韩郎中便道:“回皇上,奴才方才也?去了坤宁宫,只是皇后?娘娘似乎是身?子有些?不适,便让奴才先来回禀皇上。” 顺治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又看了吴良辅一眼,吴良辅伺候顺治多年,自然明白?他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所暗含着的?意思,当即恭身?退了出去。 吴良辅直接来了坤宁宫,求见皇后?娘娘,只说有要事禀报。 阿木尔为难道:“倒是要叫吴公公白?跑一趟了,皇上走后?,娘娘突然发起?了高热,只怕眼下是见不了吴公公了。 吴良辅是顺治身?边的?亲信宦官,孟露在慈宁宫受伤一事,他亦是知晓。 此刻见皇后?娘娘的?两位贴身?宫女皆眼眶通红,满脸担忧,他便不疑有他,只担忧道:“如此,二位姑娘还请好好照顾娘娘。” 从吴良辅口中,顺治证实了皇后?的?确是突发高热,昏睡不醒,他这才命韩郎中将所查到的?人?证物证呈了上来。 所谓物证,乃是一支据说来自于巴尔福晋的?珠钗;人?证,则是在御膳房当值的?一名姓周的?宫女。 顺治看着这周姓姑娘口述由他人?代写的?一则供状。 上头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巴尔福晋因怀恨乌雅福晋暗害她在先,是以此次便冒险收买周姓宫女,在庄太后?的?糕点上做了手脚。 而至于供状里所写的?乌雅福晋暗害巴尔福晋一事,正是上次不明人?士给巴尔福晋送那冰镇西瓜一事。 韩郎中顺藤摸瓜,那冰镇西瓜的?事也?查出了些?眉目。 “皇上,奴才无能?,只查出给巴尔福晋送冰镇西瓜的?,乃城南一名叫李四的?农夫之女,只不过这李姓宫女背后?,却另有其人?,否则她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 韩郎中道:“奴才以为,这李姓宫女,只怕早就被杀人?灭口了。” 顺治将供状看完,面上不动声色,缓缓问道:“这件事,你?还与别?人?说过吗?” 韩郎中一愣,回道:“奴才本想告诉皇后?娘娘的?,只是娘娘她……” “嗯,朕知道了。”顺治出声打断他:“这事你?办得很好,回去吧,朕自会有重赏。” 韩郎中走后?,顺治再次看了吴良辅一眼,眼中满是考究质疑,“吴良辅,他说那李姓宫女失踪了,你?觉得韩齐能?找到这李姓宫女吗?” 吴良辅立即跪了下来,言辞恳切地?道:“皇上,奴才办事,您自可放心”顺治活动了下拇指上的?扳指,淡淡道:“那就好,退下吧。” 顺治离开陈福晋所在宫室,便径直去了储秀宫。 “皇上在储秀宫待了约摸半个时辰,出来时便亲口下旨,命巴尔福晋即日起?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同时又将乌雅福晋的?禁足解除,还赏赐了乌雅福晋一些?东西以示安抚。” “这件事,皇上今早应当是亲自去慈宁宫回禀的?庄太后?,奴婢听说,皇上从慈宁宫出来时,脸色实在难看,只怕又与太后?吵起?来了。” 孟露听完,一脸无所谓地?闭了闭眼,心说吵起?来就吵起?来吧,反正这母子二人?也?不是第一次吵了,孟露乃至后?宫众人?皆已习惯。 只是,他还真是对巴尔福晋非同一般,竟只是轻飘飘的?禁足,连让她去庄太后?面前?跪拜认错都不曾,也?难怪庄太后?发火了。 其实以巴尔福晋如今的?情形,庄太后?也?未必会重罚于她。 只是这事表面上只是给太后?换了一道不喜的?糕点,可细细一想,巴尔福晋既能?悄无声息的?换了太后?的?糕点,是不是也?代表着她能?悄无声息的?在太后?的?吃食里添点东西。 庄太后?知道顺治宠爱这个巴尔福晋,也?知道八度福晋肚子里可能?还怀着一个皇子,她自然不会将巴尔福晋怎样。 相反的?,顺治如果重罚巴尔福晋,她也?许还会劝他暂时以皇嗣为重,待她腹中之子平安落下时,再行处罚。 可顺治却压根没有透漏出一丁点责怪巴尔福晋,为她这个皇额娘担忧的?意思来。 这让庄太后?很是不满。 她越想越气,亦越想越心惊。 “苏茉儿,你?说那日若是巴尔福晋给哀家的?菜里加点东西怎么办?” 苏茉儿一听这话,便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近,温声道:“太后?娘娘多虑了,巴尔福晋不敢如此的?。” 庄太后?沉默了一瞬,“是啊,她不敢如此。” 只是她不敢,别?人?呢? 第40章 因着顺治轻轻揭过巴尔福晋一事,太后与皇上之间本就不甚亲和的母子关系,一时间再度陷入僵局。 广西那边的反清战事有些棘手,顺治一连好几?日都没来后?宫,而孟露则安安稳稳的过完了顺治十年八月剩下的这几?日。 她?没有被废。 等到了九月初一,孟露按规矩去慈宁宫向庄太后请安,最终却没见到庄太后?的面。 苏茉儿送她?出了慈宁宫,含笑道:“太后娘娘昨儿个睡得晚了,还特?意吩咐奴婢给?娘娘说一声,叫娘娘不必来请安了,倒是奴婢手脚慢了些,让娘娘空跑一趟。” 孟露笑道:“姑姑这是?哪里的话,给?太后?娘娘请安,是?做儿媳的本分。” 自?上次庄太后?失手在?她?头?上砸出一个口子后?,孟露便再也没见过她?了。 她?头?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点微不可察的印子,除非趴在?她?的脸上,否则没人会注意到。 只是?伤口已痊愈,她?却是?许久未见庄太后?了。不得不说,孟露心里有些不安,她?并不想现在?就失去庄太后?这座靠山。 “姑姑,您老实同我说句话,皇额娘是?否还在?怪罪于我,怪我不该在?皇上面前多话。” 一阵秋风刮过,孟露很快挤出两滴眼泪,楚楚可怜的拉着苏茉儿的手说道。 苏茉儿笑容不变,轻声道:“皇后?娘娘这是?哪里的话,您是?太后?的亲侄女,如今又做了她?的儿媳,能?看到您与皇上冰释前嫌,太后?她?老人说不得有多高兴,又怎会怪罪于您呢?” 她?拿起?帕子替孟露擦了擦眼泪,柔声道:“皇后?娘娘放宽了心,且回去吧,太后?过几?日就会召见娘娘您的。” 对于苏茉儿的话,孟露还是?相信的,于是?在?慈宁宫大门外,孟露朝着里侧的方向拜了一拜,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到了坤宁宫,负责照顾乌苏格格的太医来向她?汇报乌苏格格的脉象了。 孟露对于太医口中各种复杂的脉象仍旧没个什么概念,她?只是?发觉太医今日说话似有些吞吞吐吐,且时不时看她?一眼。 但孟露一看他,他又很快低下头?。 孟露心下起?疑,缓缓坐直了身子,一下一下抚摸着怀中白猫的脑袋,听着它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 这猫本是?博果尔送于她?的,碍着庄太后?不喜懿靖贵太妃,孟露起?先只将其交给?下人养着。 可这小东西也是?怪的很,在?下人跟前永远龇牙咧嘴,随时准备跳起?挠人的模样?,可独独到了她?跟前,乖得跟什么似的。 那斯图忍不住叹道:“这猫,怕不是?成精了吧?” 阿木尔蹙着眉,烦躁地拣着身上的猫毛,语气有些不善:“小畜生一个,哪里就成精了。” 她?话音刚落,原本已经在?孟露腿上乖乖趴着的白猫突然又站了起?来,朝着阿木尔的方向叫了一声。 那斯图惊了,忙扯扯阿木尔的袖子道:“你看你看,它听见你骂它了。” 阿木尔:“……”小畜生。 *怀里的白猫因她?一动,睁开惺忪的睡眼朝她?喵了一声,孟露伸手在?它下巴挠了几?下,白猫很快闭眼睡了过去。 孟露这才看一眼面前的太医,不疾不徐地道:“乌苏格格的病,很严重吗?” “回皇后?娘娘,乌苏格格其实并不是?病了,她?是?有喜了。” 孟露娴熟地露出惊讶欣喜的表情:“是?吗?” 太医道:“是?,前些日子乌苏格格食欲不振,体虚乏力?等症状,皆是?因为有喜,只是?月份尚浅,微臣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敢确定。” “现下是?确定了?” “是?,今早臣去请脉,喜脉已然很明显了。” 孟露笑道:“太好了,这可是?喜事啊,阿木尔,快派人去位育宫告诉皇上一声。” 阿木尔恭声应道:“是?。” 接着又送了乌苏格格的太医出去。 看那太医走远,那斯图忍不住道:“娘娘,乌苏格格不过才承宠一次,怎么就有孕了?” “她?是?个有福气的人。”孟露抱着白猫起?身,转身进了内室,一边走一边吩咐那斯图:“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对乌苏格格不满,但人家如今已是?格格,又怀了孩子,指不定还是?个皇子,你们说话行事都注意些,别叫外人瞧见了。” 那斯图道:“是?,奴婢知道了。” 孟露嗯了一声,又道:“她?怀孕,太后?和皇上那必定会有赏,我这自?然也得跟上,你先去准备上吧。” “是?。” *且说顺治因为上次看见乌苏格格又青又肿的双腿,一时心中反胃,连带着一个月都没再去过永寿宫一次。 今日太医来回话说乌苏格格有孕,顺治心里自?然是?有些高兴的,只是?这高兴,还是?压不过乌苏格格那双腿当初给?自?己带来的视觉冲击。 他但凡听到别人说起?乌苏格格,都会不自?觉地联想到那日所见,忍不住打个冷战。 于是?,他还是?没去永寿宫,只让吴良辅带着赏赐去了。 乌苏格格如今已能?行动自?如,她?含笑谢了恩,便听吴良辅说要告退。 乌苏格格一滞,脱口而出:“吴公公留步。” 吴良辅回头?,弯腰笑道:“格格还有什么吩咐?” 乌苏格格抿了抿唇,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原以为,自?己有了身孕,皇上肯定会来探望她?,即便现在?不来,吴良辅也该带着皇上何时来的旨意来通知她?。 可吴良辅将赏赐交给?她?后?,便要离开,全然未提皇上何时会来的事。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语气含着关心:“皇上他……这些日子可还好吗?” 吴良辅人精似的,哪能?不明白乌苏格格心里想什么,他始终笑眯眯的,回道:“格格放心,有奴才照顾着,皇上身体康健的很。只不过皇上近日前朝事忙,一时半会儿不能?来探望格格,这才让奴才过来。格格只安心养胎,皇上闲下来,定会来看您的。” 乌苏格格心中苦涩,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分毫,她?只笑着道:“还请吴公公悉心照料着,别让皇上累着。” “格格放心,奴才知道。” 等到吴良辅一行人出了永寿宫大门,乌苏格格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 她?甚至都没什么心思去看皇上给?了什么赏赐,只让人清点后?入库,自?己则摒退所有侍女,独自?回了寝殿。 皇上从南苑回来已经二?十?多天了,这二?十?多天,他去过皇后?那,去过佟福晋那,甚至连先前被禁足的乌雅福晋那儿皇上也都去过,可他就是?没来永寿宫。 乌苏格格心想自?己若是?宫里的老人也就算了,可她?不是?,她?是?皇上一个月前新收的格格。 原以为自?己在?皇上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可如今看来,皇上心里,怕是?早就忘了她?是?谁了。 她?不禁开始深想,皇上当初要了她?,真的是?因为喜欢她?吗? 还是?他根本就是?为了下皇后?的面子? 乌苏格格看着壁龛里供奉的观音像,无力?的瘫坐在?地,心里也终于明白过来,她?不过是?皇上用来恶心皇后?的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归根结底,她?和后?宫里其他被皇上遗忘在?脑后?的格格是?一样?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运气比较好,只伺候皇上一次,便有了身孕。 乌苏格格缓缓将手掌放在?腹部,喃喃自?语:“孩子,好好长大,你如今是?额娘唯一的希望了。” *“娘娘,慈宁宫那边,似乎并未赏赐什么东西给?永寿宫。” 孟露料到庄太后?或许因为对乌苏格格的厌恶,赏赐会敷衍了事,是?以她?原打算等着顺治和庄太后?的赏赐都到永寿宫后?,她?再决定给?乌苏格格赏赐些什么。 要是?一不小心她?给?的赏赐超过了太后?,那就不好了。 可她?没想到这都九月初二?了,太后?竟还是?什么赏赐都没给?出。 孟露便也猜出,庄太后?是?不会对乌苏格格进行赏赐了,即便她?已经怀了顺治的孩子,庄太后?只怕还是?忘不了乌苏格格给?皇后?,给?太后?以及科尔沁一族带来的屈辱。 这样?一来,孟露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行事了。 夹在?庄太后?和顺治这两尊大佛中间,孟露只觉她?无时无刻不在?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他们中的一个。 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最后?,孟露只能?将已经备好的赏赐又减了几?样?,这才让人送去了永寿宫。 40-50 第41章 乌苏格格有孕之事,似乎在宫里没有掀起任何的风波,后宫福晋格格们看菜下碟,见皇上连永寿宫的大门都没靠近一步,便也不将乌苏格格放在心上。 而?对于孟露而?言,只不过是又多了一个需要她留意照顾的有孕妃嫔。这也是有经验的,孟露还是跟照顾其他几位有孕的一样,将伺候的太?医直接留在宫里,以便出现意外。 太?医们每隔三日会来坤宁宫向她汇报几人的胎像,虽说是让孟露这个皇后照顾,其实她也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即可。 *九月初三这日,晋为福晋的佟氏来坤宁宫给她请安了。 清初时,后宫的位分其实很乱,又很敷衍。佟氏如今名义?上虽从?格格变成了福晋,可待遇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也就相当于称呼略微变了一下。 不过孟露看得出来,新晋的佟福晋还是很高兴的。 等到佟福晋按着规矩跪拜完了,孟露笑眯眯地叫她起身,招呼她坐了。 佟福晋谨慎的谢过,扶着婢女?的手坐在了一旁。 孟露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气色尚佳,这才缓缓道:“看你这肚子也越来越大了,真是辛苦你了。” 佟福晋微微垂眸,语气有些惶恐:“娘娘抬举了,为皇上孕育子嗣,是嫔妾应尽之务,何来辛苦一说呢。” 孟露心道:行吧,你自己不辛苦就行。 她随即真诚地看着佟福晋,缓缓道:“本宫要?向你赔个不是,为着当初在慈宁宫外打你的那?一巴掌。” 佟福晋听了这话,面上立时露出不安的神色,扶着婢女?的手从?座椅上起来,接着便要?行礼,孟露连忙示意阿木尔过去将她扶住了。 佟福晋行礼不成,急声道:“皇后娘娘折煞嫔妾了,教育宫嫔,是娘娘的责任,嫔妾甘愿被罚。” 这话便就是场面话了,不过孟露也没想过要?佟福晋的真心相待,她只是想要?佟福晋知道,如今的自己再不会为难她罢了。 孟露再次示意她坐下,叹了口气,接着道:“还好,你肚子里的孩子没因着本宫当初那?一巴掌而?出意外,否则本宫真是千古罪人了。” “皇后娘娘……”佟福晋简直快要?急哭了,她今日是按规矩来给皇后请安的,却不是来听皇后反思自己罪过的。 再说,就算皇后要?反思己过,也不该是对着她。 佟福晋只觉得,今日自己若是坦然接受了皇后娘娘这类似赔罪一样的话,怕是后果不妙。 尤其皇上近日对皇后也似乎颇为看重,佟福晋并?不敢在此时在皇后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孟露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看了一眼?佟氏的肚子,眼?底亮晶晶的:“怎么样,伺候你的太?医有没有说,你这一胎是男是女??” “……” 佟福晋惊愕的眨了眨眼?,下意识道:“这,嫔妾腹中这孩子如今不过才三个多月,太?医还诊不出来的。” 孟露目光还停留在她微微凸起的腹部,眼?底浮现着炽热的光芒。 那?里头可是她以后的大腿,这大腿可比顺治与?庄太?后这两根好抱多了。 看着孟露这样的眼?神,佟福晋蓦然想起中秋家宴那?晚,皇后也是这样看了她的肚子一眼?。 佟福晋条件反射般地将双手放置于腹部前,呈现出一种防御姿态来。 正在她惊疑不定的瞬间,孟露又笑着补了一句:“本宫瞧着,你这一胎,定能再给皇上添位皇子。” 刹那?间,佟福晋脑海里浮现出了“去母留子”,皇后莫不是,打上了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主意? 想到这一层,她顿时遍体?生寒,面色也变得有些发白。 佟福晋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稳了稳心神道:“嫔妾承娘娘吉言了,不过娘娘日后定然也能为皇上诞育皇子的。” 孟露心道:不可能。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万一自己不幸怀上顺治的孩子,她便会给自己准备一碗落胎药。 落胎伤身,但要?让她给顺治冒险生个孩子,她宁愿落胎。 不过这话她自然不能对别人说,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因此听佟福晋这样说了,孟露也只是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随后又叮嘱佟福晋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只不过孟露感到很奇怪,怎么越听自己说话,佟福晋看她的眼?神就多出了一丝防备呢。 她知道康熙帝的生母命不好,明明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可她却没享上几天福,在康熙二年就薨逝了。 她叮嘱佟福晋保重身子,也只不过是想让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双亲不至于都早死罢了。 孟露是这样的想法,可在佟福晋听来,皇后却是另一番意思。 她是看上了自己的孩子,想占为己有! 从?坤宁宫出来,青怜见自家主子的脸色不好,便问?道:“娘娘,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来看看?” 佟福晋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你派人去给我阿玛传个信儿,就说我想母亲了。” 青怜听她如此吩咐,便知道主子是有大事要?与?母家商量,当下便安排人去传信了。 *佟福晋走后,孟露又叫来内务府的人,仔细询问?了秋衣发放的情况,务必不能遗漏一宫一室。 一到了九月,天气越发的冷,晨起时出门甚至会冻耳朵。孟露觉得再过上十天半个月,怕是又要?发放冬日衣裳了。 想到这,孟露沉吟道:“冬日的衣裳也该准备着了,阿木尔,你传话给各宫,若是有怕冷的,也可以提前去领取冬日衣裳。” “是。”阿木尔与?内务府总管一同应了是。 孟露想了想接着道:“尤其是杨福晋和?董鄂福晋那?,锦璇和?福全年纪太?小,正是该万分注意的时候,千万不能着了凉。” 这年代,小孩子一受风寒,基本上也就相当于进了鬼门关?了。 当下孟露说这话,是真的担心锦璇和?福全,毕竟即便是医疗和?营养都能跟得上的现代,一到了冬日,那?儿科医院哪个不是人山人海? 小孩子就是免疫力低下,轻微的气候变化也能引得他?们生病,尤其联想到顺治子女?的成活率,孟露是打心眼?里担心如今这两个已出世的孩子。 可这话说了不过一日,陈福晋那?儿就遣人来通报,说大公主锦璇受了风寒,病了。 孟露:我真是个乌鸦嘴。 将自己骂完后,孟露一刻没耽搁,匆匆去了永和?宫。 前几日,陈福晋还带着锦璇来过坤宁宫,孟露陪她玩了许久,直到天都快黑了,这小姑娘才依依不舍的跟着自己的额娘离开。 怎么才过了几日,她就突然病了呢。 孟露心下担忧,到永和?宫后直奔公主的寝殿,就见锦璇小小的一个人,此刻静静的躺在寝被下,脸颊通红,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她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还剧烈的咳嗽两下,然后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殿中弥漫着浓烈苦涩的药味,陈福晋双眼?红肿,此刻跪在塌边,握着锦璇的手一动不动。 孟露探手在锦璇的额头试了试,只觉烫手的厉害。 她的心蓦地往下一沉,尽量让自己出口的声音还算冷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回话的是陈福晋身边的缃叶,她带着哭腔道:“回皇后娘娘,昨日下午,福晋带着公主去御花园转了一圈儿,许是吹了风,公主晚上便发起了热,熬的药公主也喝不下去,今日竟是越来越烫了。” 孟露太?知道这么大点?孩子高烧不退会有什?么后果,她犹豫片刻,对阿木尔道:“你去太?医院,将那?些擅长风寒以及儿科的太?医都叫过来。” 有皇后的口谕,太?医院的人很快便到了。 孟露坐在一旁,等着他?们商量对策。 很快,太?医便道:“回皇后娘娘,公主就是普通的风寒之症,只是公主年纪太?小,喝不下去药,只怕是……” “那?就想想办法,本宫叫你们来是给公主治病的。”孟露冷声打断太?医的话,“公主烫的厉害,有什?么办法先让她降下温去?” 否则照这么烧下去,迟早要?出事。 太?医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出个主意来。正如他?们刚刚所?说,公主喝不下药,强行去灌,要?是呛着公主,也有危险。 而?其他?的手段,都是治标不治本的。 孟露按了按眉心,也不能去责怪他?们。她蹙眉沉思着,片刻后道:“若是让公主的乳娘先喝了药,再去喂公主呢?” “……倒可以一试。”有太?医回道。 孟露便即看向陈福晋,刚刚一直精神恍惚的陈福晋此刻也突然有了些反应,她连忙道:“快去叫公主的乳母过来。” 两个乳母一人喝了两碗退热止咳的药,但是人体?的代谢没那?么快,孟露便让陈福晋先用帕子浸了凉水,轻轻擦拭锦璇的手脚。 很快地,顺治那?儿也受到了消息,到底是公主生病这样的大事,顺治来得也很快。 只不过他?问?了问?太?医锦璇的病情,得知只是普通风寒后,焦急的神色稍霁,“既是寻常风寒,陈福晋你也不必太?担心,按皇后的法子先治着就是了。” 孟露也安慰道:“是啊,锦璇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陈福晋一手握着锦璇的小手,在床边跪了:“是,嫔妾会小心照顾公主的。” 顺治到底也不能一直守在这,天黑的时候,他?便回了位育宫。 而?孟露当晚则留在了永和?宫,想到锦璇对自己的喜爱,她也实在不忍心回去,便一直守到了天明。 好在这一夜过去,乳母喂过三次后,天明时,锦璇的体?温总算不那?么烫了。 孟露松了口气,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坤宁宫。 第42章 孟露原以为,锦璇高热一退,风寒便会渐渐远离,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再度变成那个活蹦乱跳玉雪可爱的小公主。 她也知道病去如抽丝,是以接下来的半个月,看着锦璇虽还是时常咳嗽,但孟露只当是风寒的后遗症,慢慢养着也就好了。 可没?想到,九月十八这日傍晚,孟露刚打算用晚膳,永和宫就传来消息,锦璇再度发起高热,且这回还伴随着惊厥抽搐。 孟露听完也顾不得吃饭了,匆匆搁下筷子又去了永和宫。 去了后没?见着陈福晋,只看到锦璇的人中位置有一道几乎见血的指甲印,印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格外渗人。 孟露还能听见锦璇粗重?的呼吸声,心?里稍安了些,这才转向众人,问一句:“公主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怎么又发起热了?” 缃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此刻不断抽噎着回话:“回皇后娘娘,晨起的时候,奴婢们伺候公主和福晋用完早膳,公主就想出?去外头玩玩。” 病了半个多月,锦璇几乎没?踏出?过永和宫偏殿的门一步,小孩子本就好动,如今有了些精神?,锦璇就闹着让陈福晋带她出?去玩。 陈福晋也知道总不能将她一直关在宫里,总得出?去透透气,她看着今日天气不错,早膳后便将锦璇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出?门了。 也许是出?去遇着了冷风,没?多久,锦璇便咳嗽了两声,陈福晋这半月来衣不解带的照顾女儿,自?是时时刻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她一听见锦璇咳嗽,便立马哄着将其带了回去。 回去后锦璇倒也没?立时有什么不对,据缃叶说,公主回来后又缠着陈福晋陪她玩了许久,又用了午膳,公主这才露出?困意,随后陈福晋也就哄着公主睡下了。 公主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不见醒,起初陈福晋只当是女儿今日累着了,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可到了傍晚时刻,乳娘战战兢兢来回话,说公主还没?醒,且额头摸着有些热。 陈福晋一惊,忙跑去偏殿,果然就见锦璇满身?是汗,迷迷糊糊的喊着额娘,额头也烫的厉害。 陈福晋定了定神?,让缃叶赶紧去传太医。 好在孟露早就请示过顺治,永和宫与咸福宫的孩子还小,为了防止意外,她的意思?是就让这两个宫里伺候的太医也不必每日从宫外进来请脉了,就在两宫后殿旁的小屋子里住着,以免突发紧急情况。 这也是为了顺治的两个孩子好,顺治自?然也允准,所?以今日太医也来得还算及时。 正好在锦璇惊厥的时候来了。 不必缃叶细说,孟露也知道陈福晋看着锦璇抽搐起来,只怕惊惧交加,吓得不轻。 就在这时,太医上?前?看了锦璇一眼,接着便对与自?己同行的另一名太医:“不好,公主抽搐了,快准备施针。” 太医说话的语气自?然很是沉重?,因为眼下锦璇的情况也的确是不容乐观,他原本也只是下意识的跟自?己的同伴这么一说,没?想到陈福晋听完他说的“不好,公主抽搐了”,立马就惊叫一声,接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是以孟露过来时,便只看到守在偏殿的两名太医和缃叶等人。 他二人也是好不容易将锦璇的情况给稳住,这才抽空去看了陈福晋一眼,好在陈福晋只是惊惧过度,暂时失去意识而已?,歇一会儿就能醒来。 此时见孟露进来,那位说公主不好的太医就战战兢兢的跪了,向孟露请罪,直言自?己口无遮拦,惊着了福晋,请皇后恕罪。 孟露眼下心?里也只有锦璇,她权当没?听见太医的话,直接问道:“公主现下如何了?” 太医道:“微臣方才施针,暂时稳定了,只是……” 孟露自?然明白太医欲言又止的背后代表着什么。 锦璇或许只是感染风寒,又或许是得了什么其他的病。最主要?的是,小孩子抵抗力实在是太差,即便是普通的风寒,太医现在也不敢保证公主就一定能够完完全全的康复。 实在是小孩子的病情,本就是瞬息万变的,孟露能够理解他们,因此只说了一句用心?照顾着,便让他们出?去商议去了。 但她理解,顺治可不能理解。 今日情况紧急,自?然也是要?去通知顺治的,只是当时位育宫正好有几个臣子在,说是在商讨南边的战事情况,也提前?说了谁来都不见,陈福晋处的下人自?不敢跑上?去强扣殿门,只能在外头等着。 等到那几个臣子好不容易离开,天也已?经黑透了,吴良辅这才将公主再度病倒一事告诉了顺治。 到底是唯一的一个公主,顺治听后便朝着永和宫来了。 此时陈福晋也清醒了,她醒后连鞋也顾不上?穿,赤着脚就跑了过来,得知锦璇暂时无碍后,陈福晋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一下子抽干,整个人蓬头垢面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床边,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孟露有心?安慰几句,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能怎么安慰呢?连太医都不敢说个准话,她又能对陈福晋说什么呢? 这个时候,对于陈福晋而言,别人说再多,都不如锦璇睁眼对她笑一笑。 *顺治进来的时候,陈福晋总算有了点反应,她突然就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顺治扑了过去。 “皇上?,您抱抱锦璇,您抱抱她就好了。”她跪到在顺治脚边,抱着他的腿一边哭一边充满希冀的向顺治祈求着。 顺治看着她鬓发凌乱,又□□双足,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先出?声让陈福晋起来,接着才道:“你也先去洗洗脸换身?衣裳,如此蓬头垢面的,又怎么照顾公主?公主生病,自?有太医照看着,你哭哭啼啼的又有什么用?” 顺治的语气虽然平和,可陈福晋听来还是有些心?凉,她的女儿如今生死未卜,她又哪来的精力去收拾自?己。 原以为皇上?来了能给她一点支撑,却没?想到皇上?居然还在意这个,连皇后都不曾斥她一句形容不敬。 陈福晋擦着眼泪出?去了,而孟露则垂了眼,她怕自?己眼里的不满叫顺治给看了去。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顾得上?管陈福晋形容是否得体,眼下不该是一双父母抱头一起,为自?己的女儿伤心?祈祷的时候吗? 怎么他一来,反而先斥责陈福晋形象上?的问题呢? 顺治等陈福晋出?去后,这才看向一旁跪着的太医:“公主的病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他的声音很冷,两位太医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却也不敢有所?欺瞒,只是语言上?稍微婉转了些,一五一十?的回了话。 中心?意思?就是公主年纪太小,这病我们也说不准,只能先喝药治着,至于能不能好什么时候好,却是不知了。 顺治听完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然后下一刻,孟露就见他抬起了腿,一脚就将回话的太医给踹倒了。 另外一名太医眼见同伴狼狈地跌倒在地,他整个人也俯身?在地上?,嘴上?不断说着皇上?恕罪,皇上?息怒的话,再不敢抬起头来。 天子一怒,孟露这个皇后也不得不做做样子蹲下去:“皇上?息怒。” 顺治深呼吸了两下,接着道:“若是治不好公主,你们也不必在宫里当差了。” 两位太医闻言心?中难免一喜,心?道:还好不是让他们给公主陪葬。 许是顺治的确政务缠身?,他恐吓完太医,便又转身?扶起了孟露,沉吟道:“杨福晋如今也住在永和宫?” 永和宫正殿空着,如今东西偏殿各自?住着陈福晋和杨福晋。 这宫室自?然是顺治亲口分下的,只他这一问,孟露不由?有些惊讶。 好歹杨福晋肚子里还有顺治的孩子,合着他连杨福晋住在哪都不知道? 顺治的确是不知道,或者说是忘记了。 他后宫除了皇后外还有十?几个女人,他怎么可能记得她们每一个人的宫室。尤其是杨福晋相貌并?不出?挑,性子也平平。 顺治是知道自?己宠幸过一次的杨福晋有了身?孕,至于其他的,却是不知道了。 也是方才进永和宫时正好碰见杨福晋挺着肚子,这才想了起来。 顺治略微思?忖了下,道:“如今锦璇既又病了,朕打算安排几个萨满驱驱邪,就让杨福晋搬出?去住吧。” 孟露迟疑道:“可是,杨福晋怀着孕,贸然挪宫,只怕是多有不便。” 顺治道:“她的肚子看着还不是很大,先挪吧。” 锦璇短短半月再度病倒,顺治心?里明白这是孩子体弱,但他还是想试试这种迷信的法子。 也许真就是有什么小妖小鬼在背后作祟,害得公主病情反复。 杨福晋倒是无所?谓,但萨满祈福要?是冲撞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好了,索性就搬出?去得了。 眼见顺治已?经定了主意,孟露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便也不再劝,只问道:“那皇上?想让杨福晋搬去哪里?” “你是皇后,此事你看着定就行。” 顺治也懒得为这种事分神?,一应交给皇后就行,反正皇后的职责不就是统领以及管理后宫吗。 只安排一个宫室,也不难。 孟露也只能应了。 第43章 虽然顺治说了让她看着定,但?孟露也?不能眼睛一闭随便指个地方就让杨福晋挺着大肚子搬过去。 他临走时说了,三日后便请萨满来永和宫为锦璇祈福,那么杨福晋就得?在三日内搬出去。 孟露踏着夜色回了坤宁宫,当即就让阿木尔将如今各宫各室的人员名单拿了上?来。 杨福晋还怀着孕,搬家路程太远也?麻烦,孟露粗粗看了一遍,最后觉得让杨福晋就搬到永和宫前头的延禧宫去。 好在顺治后宫如?今也?就两个正?式的主位福晋,空缺的宫室倒是?挺多。 定了宫室,孟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吩咐那斯图明日一早去内务府多领上?几个宫女太监,永和宫去帮着杨福晋搬家。 这一折腾,时间已经很晚了,而孟露今日的晚膳还没来得?及用。 但?想着睡前多食也?不好,且她饿过了头反倒没了胃口,便让阿木尔准备了几样点心,随便吃了几口,孟露也?就睡了。 只是?躺下后,孟露却怎么也?睡不着。 锦璇是?她来到这个地方后,唯一一个与之相处不需要做戏伪装的人。 不管锦璇对?她亲近的原因是?什么,孟露都?已经在短短几次与锦璇的相处中,对?这个孩子有了感情。 如?今看她再度生病,孟露心里?也?难受。更因为她提前知晓大部分历史,知道?顺治唯一一个活到成年的女儿应当也?不是?他的长女,孟露心里?更是?止不住的悲凉。 兼之无能为力的绝望。 “哎。”孟露叹了口气,揉了揉酸涩的双眼,闭上?眼让自己尽量入睡。 明日一早还要去慈宁宫见庄太后,再不睡,到时候就得?盯着两个熊猫眼出门了。 *因心里?想着事,孟露这一夜睡得?也?很是?不安稳,中途更是?好几次被惊醒,最后连阿木尔和那斯图都?不敢去后院下人房里?休息,只得?打发了守夜宫女,二人亲自守在孟露塌前。 到了天亮去慈宁宫的时候,孟露便感到头晕脑胀,平日里?白嫩如?玉的面颊,今日也?蔫蔫的没个精神?。 孟露对?着镜子叹了口气,抬手?又在脸上?多加了一层粉,随后才忐忑不安的往慈宁宫而去。 她上?次去慈宁宫,还是?月初的时候,不过当时庄太后晚睡未起,她只进了个慈宁宫的大门。 苏茉儿说庄太后会召见她,于是?孟露一直等?着,这一等?就过去了半个多月。 慈宁宫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只不过半个月未来,这院里?的树叶子都?快落光了。 孟露照旧进门先请安,庄太后也?同往常那样亲切地叫她起身,随后拉着她的手?一同坐在临窗的塌上?。 上?次孟露被庄太后伤到一事,两人心照不宣的揭过不提。 庄太后先是?问了问锦璇的病情,孟露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提了一句顺治要请萨满法师的事。 庄太后点了点头道?:“让法师来驱驱邪也?好,皇帝的子嗣实在不多,大阿哥更是?连百日都?没到便早早去了,正?该让法师们瞧瞧。” 孟露只低头应是?,心里?却想着你儿子如?今不过才十六岁,就已经有了三个已出世,四个还在肚子里?的孩子,太后您老人家还嫌少吗? 而且顺治这个十六岁还是?个虚的,他其?实也?就是?个十五岁的青少年,他的一众后妃福晋年纪更是?少有比他大的,一群发育都?没发育好的孩子,生出来的孩子健康长大的几率自然很小。 但?这只不过是?孟露的想法,而庄太后这个老古人自然不这么想,她只会想着是?自己儿子后宫的人太少了。 于是?孟露就听?庄太后道?:“哀家想着,等?到明年开了春,该往后宫再添上?些人了。” 短暂的怔愣后,孟露表情迅速恢复如?常,抬头等?着庄太后吩咐。 她既然找自己说这件事,必然不只是?简单的提这么一句就完了。 庄太后见她脸上?没有露出不满之色,这才接着道?:“你堂兄绰尔济的两个女儿,还有你堂叔满珠习礼家你那三个妹妹,都?还没有定下亲事,哀家打算让她们今年在宫中过年。” 过完年也?就不必回去了。 孟露听?着这话,只觉得?庄太后的算盘实在是?打得?很响,说是?给顺治添人,可?这添得?却都?是?她母家的人。 她翻了翻原主的记忆,绰尔济家的两个女儿,年纪应与原主差不多,这塞给顺治也?就罢了。 可?她堂叔满珠习礼家的三个妹妹,孟露蹙眉想了想,好像最大的今年才九岁? 才这么大点,竟也?要被庄太后拉来宫里?凑数了吗? “皇上?近日对?你的态度也?好了很多,等?锦璇好一些,你也?在他面前提提。” 庄太后看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又嘱咐了一句。 孟露当即就有些烦了。 顺治本来就不喜欢蒙古妃嫔,庄太后也?不是?不知道?,但?她还是?一意孤行的想把娘家的姑娘给塞进儿子的后宫。 孟露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顺治必然会大怒,说不定还会连累得?她再度出现被废的风险。 可?眼前这位上?司发了话,孟露自然不能梗着脖子说不干。 于是?孟露沉吟半晌,缓缓道?:“皇额娘,儿臣记得?,堂叔家的三位妹妹,应该还不足十岁吧,是?否太小了些?” 好歹让蒙古的妃嫔少来几个也?行。 庄太后却摆摆手?道?:“无妨,先接进宫里?住着,等?大些再说也?不迟。” 孟露:…… 好吗,合着不是?你的女儿你不心疼,让人家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背井离乡的跑到这个地方等?着给你儿子做妾,你可?真是?个好母亲,好姑姑啊。 眼瞧着庄太后心意已决,孟露只能婉转道?:“如?今宫里?还有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两人来自科尔沁,不如?儿臣想想办法,让皇上?也?去她们二人宫里?坐坐?” 眼下有现成的科尔沁福晋,何必舍近求远。 然而庄太后听?完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她二人已经被皇上?厌弃,没必要再在她们身上?浪费功夫了。” 最主要的是?,这两人虽然也?姓博尔济吉特,但?到底不是?一家子,庄太后并不将她们放在心上?。 孟露听?完也?反应过来了,合着庄太后只想要她娘家亲兄弟的后嗣女儿罢了。 可?这样一来,她就更不能冒险与顺治提了。 真是?烦死了。 “你放心,让她们进宫,说到底也?还是?为了你。” 许是?察觉了孟露的迟疑为难,庄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得?赶紧生下皇子,若你有子傍身,她们进宫便是?锦上?添花,若你迟迟无子……” 庄太后叹息了声,顿了片刻才道?:“她们要是?产下了皇子,将来也?是?你的依靠。” 总之,未来的太后,只能是?科尔沁的女人。 *离开了慈宁宫的地界,孟露只觉身心俱疲。 她很想用力摇晃着庄太后的肩膀,大声对?她喊道?:“您老人家就别折腾了,就顺其?自然吧。未来的皇上?如?今正?在佟福晋的肚子里?,且还是?个难得?的好皇帝,您老人家只要安安稳稳的坐着享福,等?着八年后再度教养皇帝即可?。” 但?她不能。 她的前路如?今还未知,庄太后和顺治这两尊大佛,她是?一个也?不能得?罪。 孟露坐在辇轿上?闭着眼,一路都?在想该怎么跟顺治提这件事,才能让他把怒气全部对?准庄太后。 “皇后娘娘万安。” 孟露一手?支着额头,正?沉思着,便感觉辇轿停了下来,两道?轻柔温和的女声随之响起。 她微掀眼皮,却发现是?董鄂福晋和石福晋。 “起来吧。”孟露坐直身体,温言叫她们起身。 看着两人过来的方向?,孟露疑惑道?:“你们这是?去哪儿?” 石福晋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董鄂福晋便上?前一步回话道?:“回娘娘,嫔妾听?闻大公?主如?今病痛缠身,久久不愈,便想着与石妹妹一同去宝华殿为公?主祈福。” 提到锦璇,孟露心里?又是?一阵担忧,只同时又想起福全来,便温声夸赞了两人一句,然后问道?:“本宫也?许久未见福全了,他如?今可?会笑了?” 说起儿子,董鄂福晋神?色柔和了许多,她露出一抹笑来,道?:“回娘娘,福全只会咧咧嘴,还笑不出声来。” “嗯,秋冬天寒,仔细照顾着吧。” 孟露还得?回去盯着杨福晋搬宫一事,且锦璇那边她也?想再去看看,于是?随意与董鄂福晋石福晋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她走后,董鄂福晋看着皇后远去的仪仗久久不语。 石福晋就拉了她一把,“姐姐,快走吧。” 董鄂福晋应了声,随后又道?:“你有没有发现,皇后娘娘似乎有烦心事?” 石福晋挑了挑眉:是?吗,她没注意。 董鄂福晋也?知道?她素来是?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性子,便接着说道?:“皇后娘娘该是?从慈宁宫而来,也?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说了什么。” 石福晋淡淡道?:“主子们的事,咱们还是?少操心吧,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也?是?。”董鄂福晋叹了口气,慢慢道?:“只是?自从皇后大病一场后,都?不怎么让咱们去坤宁宫请安了。” 不常常见到皇后,她就摸不准皇后近来的性子,心里?也?有些不安。 石福晋自然明白董鄂福晋话中的意思,她语气平静,低声道?:“只要皇后娘娘不故意为难我等?,不用日日早起出门,不是?挺好吗?” 董鄂福晋抿了抿唇,半晌后也?点了点头。 也?对?,只要皇后不为难她们,就足够了。 于她们而言,安稳度日,才是?最要紧的。 第44章 杨福晋迁宫的事办得很是顺利,几乎没有出什么意?外?,且杨福晋本人对于能够搬到延禧宫,还是很高兴的。 延禧宫如今无主位,只后殿住了两名格格,她搬过去后虽然也没有住进主殿的资格,但到底这里没有与她平级或者位分与她一样的福晋了。 日后她关起门在自己宫里行事也方便了许多。 杨福晋在完成迁宫的第二日,还特地鼓起勇气走了一趟坤宁宫,感谢孟露给她安排宫室一事。 “这都?是皇上的恩典,如今大公主生病,你住在永和宫也多有不便,皇上遂下?旨让你搬宫。” 孟露端着雍容沉静的笑?,关切道:“只是你这身子还好吧,可因为迁宫一事累着?” 杨福晋坐在圈椅上,眼瞧着她已?经没有刚进来时的惶恐了,她微微颔首笑?道:“多谢皇上与皇后恩德,嫔妾无碍。” 顿了顿,杨福晋还是扶着侍女?的手站了起来,再次福了福身道:“嫔妾多谢皇后娘娘,让嫔妾搬到延禧宫去。” 她虽然在宫里并不起眼,皇上也不怎么记得她,却?也不代表她是两眼一抹黑的过日子。 这次迁宫是皇上的旨意?没错,可最?终迁到哪里,却?是皇后娘娘做决定。 杨福晋初听到这消息时,属实还担忧了好一阵儿,生怕皇后随便给她找个偏僻宫室将她塞进去,但事实却?全然出乎她的意?料。 宫里福晋格格们私下?都?在传,皇后一病之后性子绵软了许多,对她们对下?人皆没有以往的疾言厉色,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杨福晋所?求与宫中?大部分被顺治宠幸一次就抛诸脑后的福晋格格是一样的,只希望能在皇后手下?安稳度日。 即便她很幸运的怀上龙嗣,可那又?如何呢? 皇上还年?轻,他未来会有数不清的福晋格格,会有数不清的龙子公主,她肚子里这个即便是个皇子,也是无足轻重的。 端看先帝那么多成年?的儿子,可先帝驾崩后,即位的不还是幼子吗?可见在皇家?,你能不能生下?皇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生下?皇子的时机,以及你母家?的能力。 杨福晋自认为她娘家?权势比不过科尔沁部,如今她只想平安将孩子生下?,顺顺当当的抚养长大,将来也算有个依靠了。 孟露再次抬手让杨福晋坐了,她笑?着领了杨福晋的谢,又?与她寒暄了几句,直到宫中?管事处的来回话,杨福晋才告退离开。 *杨福晋迁宫的第二日,三个萨满法师便依皇命去了永和宫,替公主祈福。 祈福结束后,锦璇的病情确有好转,只是堪堪过了三日,她就又?发起了高热。 一直到了十月初五,锦璇便一直是这样,好容易有点起色,没等众人松一口气,她就再次病了。 孟露的心情就像是过山车一样,上一刻还沉浸在锦璇好转的喜悦中?,下?一刻便有人来回禀,公主的病,又?严重了。 自然,最?受折磨的,当然是锦璇的亲额娘,陈福晋。 陈福晋日日夜夜守在女?儿塌前,一刻都?不敢松懈。几次三番的折腾下?来,她自己也病倒了。 永和宫一时兵荒马乱,孟露听到消息后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好在最?后庄太后出面,让苏茉儿去永和宫坐镇,兼照顾公主与陈福晋。 孟露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期间,顺治也很少来坤宁宫,除非是有什么事告诉她。 这日晚间,孟露正打算按照自己的习惯用晚膳时,顺治来了。 他进来时脸色便有些沉,孟露请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顺治开口淡淡的打断。 她深吸一口气,像个向日葵似的跟着顺治的身影转身,缓缓跟了上去。 “皇上走得累了,先喝杯茶缓缓吧。” 这段日子以来,孟露一面忧心锦璇的病情,一面又?在烦恼庄太后所?提给顺治后宫添人一事,焦头烂额之下?,再加之秋日干燥,孟露嘴巴里头起了好几个泡。 阿木尔泡好了清凉的菊花茶让她下?火,孟露便给顺治也来了一杯,正好也压压他的火气。 顺治接了茶水,漫不经心地抿了几口,面色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难看。 “坐吧。” 等他将一杯菊花茶都?喝完了,这才淡淡出声,孟露也就在他对面正襟危坐了下?来,随后关心道:“皇上心情不好?” 顺治将杯子搁下?,问道:“陈福晋病了?” “是,公主久病不愈,陈福晋日夜守于床前照顾,想必也是心力交瘁。” 孟露观察着他的脸色,低声道:“皇上放心,臣妾会让太医好生照顾陈福晋和公主的,且如今皇额娘也派了苏茉儿去永和宫,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她以为顺治也是因着陈福晋母女?先后病倒而心烦担忧,岂料她说?完这话,却?听到顺治哼了一声,冷冷道:“她连公主也照顾不好,实在是愚笨无能,朕觉得还不如让苏茉儿将公主带回慈宁宫去。” 孟露:“……皇上的意?思?是,将公主交给皇额娘抚养?” 顺治道:“公主几次三番生病,可见她这个做额娘的失职,朕不能允许朕的公主沦为后宫争宠的棋子。” 孟露一惊,蓦然反应过来,自打公主生病以来,顺治常去永和宫探望锦璇,有几次他甚至就留宿在了永和宫,期间他就没再去过其他福晋格格处,连坤宁宫也很少来,可以说?这段日子,顺治但凡正儿八经的入后宫,皆是去了陈福晋那儿。 孟露还有些欣慰,好歹他有个做父亲的样子,以他的身份来说?,女?儿生病他能时时去探望已?经不错了。 却?没想到他今日说?出了这样的话,孟露咬了咬唇,缓缓道:“皇上怎会有如此想法?想来陈福晋也不至于故意?……” 孟露欲言又?止,她不信陈福晋会故意?让自己的女?儿生病,就为了顺治的恩宠。 但顺治似乎已?经对这样的想法深信不疑,见她开口便抬起手制止,孟露便适时闭嘴,也不再多言。 “那这事您跟皇额娘说?了吗?” 顺治道:“朕暂时还没决定,等锦璇痊愈后再说?吧。” 说?完这事,外?头已?经很黑了,见顺治还没有离开的打算,甚至坐在那儿开始吃起了孟露的膳食。 孟露就看着他将一碟子自己心爱的凉拌莲藕嘎嘣嘎嘣的嚼完了。 心痛。 但她也不能拦着顺治不让吃,于是只能坐在那儿,眼巴巴的看着。 顺治吃完后,原本已?经舒展开来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他似乎是才发现这碟子凉拌莲藕格外?的酸,此刻两边的后槽牙似乎都?有些软了。 他狐疑地看向孟露,不解道:“朕记得你以前不爱酸食。” 孟露的眼皮一跳,忙笑?着道:“许是秋日干燥,臣妾近日倒是有些爱吃酸的。” “吴良辅。”顺治听了她的话,神色莫名的看了她一阵,突然朝外?喊了一声。 吴良辅也不知道在哪藏着,半晌没见他人影,顺治一喊,他就出现在了门口,躬着腰道:“皇上,奴才在。” “让章龄现在来坤宁宫。” 章龄是太医院院使?,日常负责在位育宫伺候。 此刻孟露突然听顺治唤章龄过来,语含担忧道:“皇上,可是龙体不适?” 顺治突然起身向孟露走近,牵着她的手领她坐到了临窗的塌上。 他神色语气都?温和了不少,低声道:“朕看你近日为着锦璇和陈福晋也有些焦躁上火,让章龄过来给你瞧瞧。” 孟露心里纳罕,皇后也有专门的太医照料,若他真担心自己,倒是没有必要非让章龄来一趟。 她心思?微转,只是温顺地颔首,感激道:“多谢皇上关怀。” 顺治噙着一抹浅淡的笑?容,坐在了孟露的对面。 在等待章龄过来的这会儿功夫,顺治没再同她说?话,只是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他嘴角虽洋溢着笑?容,可眉宇间却?满是忧愁之色。 孟露将心下?的疑惑暂且按耐住,端正的坐着。 章龄很快就背着药箱进来,顺治甚至免了他行礼,指了指孟露道:“皇后近日有些上火,口味也有些变化,你给看看。” 章龄应了声是,随即从药箱拿出小金枕,对孟露道:“请皇后娘娘伸手。” 孟露自然配合。 她看着章龄的神色,一开始有些不安,到了最?后则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章龄收起金枕,退后一步道:“皇上放心,皇后娘娘的上火之症只需食用些清凉之物即可,微臣也会替娘娘开一剂方子,喝上几次这嘴里起的泡也就能消了。” 孟露笑?着道:“如此,有劳章太医了。” 章太医只说?不敢,随后才退下?。 等章龄出去,孟露再次起身对他弯了弯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顺治微微颔首,随即便叫人准备热水。 这便是要留宿了。 同前几次一样,坤宁宫其他下?人井井有条的忙碌了起来,伺候顺治和孟露歇息。 完事后,顺治很快睡着了,孟露照旧让人抬了干净的水进来,将自己细细的洗漱了一番。 阿木尔和那斯图扶着她从浴桶中?出来,用一张宽大的沐巾将她包裹起来。 那斯图替她拆解盘起来的头发,阿木尔则凑近孟露,压低声音道:“娘娘,要喝醋吗?” 孟露摇了摇头,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哈欠。 转眼之间,她来到这里已?然有三个多月了,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习惯了和顺治过夜。 她现在,已?经将顺治当成了美中?不足的床伴,反正她又?换不了,便只能逼着自己慢慢接受。 那醋也实在酸得厉害,若非前几次她实在恶心,也不必捏着鼻子硬往下?灌了。 换了寝衣后,孟露静静的躺在顺治身侧,耳边听着他均匀有力的呼噜声,再次没了困意?。 既然睡不着,孟露索性琢磨起今晚顺治的反常举动来。 他为何会突然叫章龄过来替她诊脉? 还有他当时眉心的愁绪,孟露觉得他并不是担心自己。 她在脑海里将顺治今晚的一言一行细细过了一遍。 他先是很恼怒的责怪陈福晋照顾女?儿不周,透露出要将锦璇交给别人抚养的意?思?。 接着便拿起筷子吃起了孟露的晚膳,吃的是那碟凉拌莲藕…… 凉拌莲藕……想到这,孟露瞳孔骤然一缩。 顺治吃完后,突然提起她以前不爱吃酸食,然后他就让吴良辅去请章龄了。 孟露沉吟着,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怀孕了吧?可他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有种担忧。 章龄诊脉后,他的表情就有些放松了。 孟露心底渐渐浮出一个念头:顺治并不想她有孕。 可,他怎么不给自己赏赐那传说?中?不能留下?龙种的汤药呢? 第45章 孟露很是不解,既然他并不想让自己有?孕,那为何还要来坤宁宫过夜。 她绞尽脑汁的想了半晌,却还是想不出理由来,索性?也?就不想了?,顺手从枕头?下摸出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开始睡觉。 这一夜也?就这么毫无波澜的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顺治刚一有?动静,孟露就醒了过来。 她悄悄伸手摘了?耳朵里的棉花,如往常一般装作熟睡。 好在顺治在这方?面还算有?点人性?,不会硬把她叫起来伺候他洗漱更衣。 不过他洗漱的动静却也?不小,孟露也?不好一直装睡,等他开始穿衣时,孟露便适时的睁开了?眼。 “不如,你来抚养锦璇吧,朕看锦璇挺喜欢你的。” 孟露刚披了?件外衣,脚还没沾到地上,便听顺治突然说道,她愕然看向他,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后便道:“皇上,臣妾从未生育过,又年轻没什么经?验,恐怕照顾不好公主的。” 顺治道:“无妨,有?奶娘有?宫女,你只要将她抱来你的坤宁宫养着就是。” 孟露无语,他这是铁了?心要让陈福晋母女分离了?。 顺治的衣裳大体已经?穿完,只剩下朝冠,孟露上前拿起朝冠给他戴了?上去,纤细玉指娴熟地绑着他颔下系带。 “皇上,臣妾还是不相信陈福晋会拿公主的安全开玩笑,不知皇上为何?会有?此想法?” 顺治前两?日还作为一个心疼女儿的慈父去过永和?宫,怎么堪堪过了?两?日,他突然就认为锦璇的病,是陈福晋故意为之呢。 难道是有?人在他耳边吹了?风? 孟露想一想顺治这两?日见过的福晋格格,好像只有?佟福晋。 但?,佟福晋似乎也?没有?理由给顺治灌输这样的想法,那么到底是谁让他突然做了?如此决定呢? “不管她有?没有?故意令锦璇生病,她照顾不好公主,便已经?不配做一个额娘,做一个母亲了?。” 孟露:……好吧,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这样的观点。 孟露觉得陈福晋肯定会很伤心,不过,她倒是可以日日让陈福晋来坤宁宫陪她说话,也?许能?让她们母女不那么辛苦。 这时,一早就去永和?宫打探情况的那斯图回来了?,说锦璇公主今日看着好多了?,晨起还进了?小半碗米粥,这会儿正坐在床上玩她的小玩意。 孟露面上刚露出了?几分舒心的笑容,顺治一句话又将她的好心情毁了?大半:“既如此,那你待会儿便走一趟永和?宫,锦璇若能?出门?的话,就将她赶紧抱回坤宁宫吧。” 他撂下这语气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就出门?上朝去了?,孟露却在原地犯起了?难。 陈福晋还病着,他就让自己去把锦璇抱走,这是存心想把陈福晋往死逼吗? 可他这话既然说了?出来,金口玉言便如同?圣旨,孟露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得走一趟永和?宫了?。 她长?长?的出了?口气,还好他话里还有?余地,锦璇既是着了?风寒才引起这病,那么肯定还是不能?出门?的。 但?这借口能?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一世。再过几日,她又该用什么借口呢? 随着身下辇轿越来越靠近永和?宫,孟露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到了?永和?宫时,苏茉儿亲自出来迎她,“皇后娘娘,可是有?烦心事?” 孟露听到她关切的话语,舒展眉头?笑了?笑道:“没什么,苏姑姑不必担心。” 苏茉儿温和?道:“那便好,皇后娘娘有?事可别硬扛着,太后是您的亲姑母,无论您遇到什么事,她老人家都会帮衬您的。” 孟露嘴角持续上扬着,渐渐有?些僵硬。 她心道:苏姑姑你也?太天真了?,您口中的太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喜欢蒙古来的福晋格格,却还执意要弄几个蒙古女子?进宫,甚至连不足十岁的女孩儿都不放过。 这也?就罢了?,横竖是他们母子?之间的较量,她爱怎么折腾都是她的事,可庄太后居然让自己去给顺治做做思想工作,这纯粹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孟露心中叹气,却还是点了?点头?道:“皇额娘一向疼惜我的。” 她不想跟苏茉儿探讨庄太后对自己的姑侄情意,说完这句就扯开话题:“听说锦璇今日能?坐起来了??” 苏茉儿道:“是呢,公主今天精神了?许多,这会儿缃叶正陪着公主玩呢。” 孟露步伐加快了?些,“我去看看。” 她进去后,果?然看到锦璇正坐在涌起的被子?中间,正津津有?味地盯着缃叶手里翻飞的花绳。 见她进来,锦璇的眼睛骤然一亮,软软地朝她喊了?一声:“皇额娘。” 面对锦璇,孟露的脸上永远都是慈爱的姨母笑。 她顺势坐在了?床沿,抬手摸了?摸锦璇的额头?,感觉温度还算正常。 又顺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两?腮:柔声夸赞道:“听说锦璇今早喝了?半碗小米粥,好厉害啊。” 锦璇抬起双手捂了?嘴,眼睛里是羞涩的笑意,随后就见她朝孟露爬了?过来,将自己的脑袋搁在孟露的腿上。 稚嫩的嗓音慢慢响起:“要好起来,额娘担心。” 孟露闻言心口处又酸又软,低头?对上她又黑又亮的双眼,笑着道:“对,多吃些,才能?早点好起来。” “要见额娘。”小姑娘脸上的笑突然变成了?惆怅,嘴巴也?瘪了?起来。 孟露脸上的笑突然就有?些维持不住了?,不管这个孩子?再怎么喜欢自己,陈福晋在她心里的地位都是无人能?撼动的。 若是自己真把她抱回了?坤宁宫,只怕她再也?不会软软地喊她一声“皇额娘”了?。 孟露心中难受,却不敢当着锦璇的面表现出来。她不知道锦璇要是知道以后不能?跟着陈福晋一起生活,会有?多伤心。 这一瞬间,孟露突然就下定了?决心,她要忤逆顺治一次,她不能?做那个让锦璇与生母分离的恶人。 很快,宫女端了?一小碗熬好的药进来。 乳娘喝了?药再喂给锦璇,到底不如她亲自喝了?顶用。 于是锦璇但?凡醒着的时候,太医都会赶紧熬一副药端进来。 孟露虽没有?亲自给锦璇喂过药,但?也?听说了?每次锦璇喝药都很不配合,陈福晋每次都得狠下心硬灌。 可今日,锦璇看到药被端进来,却没有?躲闪的动作,反而含着哭腔道:“喝药,好得快。” 孟露:老天不长?眼,为什么要用病痛去折磨一个孩子?。 她伸手将锦璇抱了?起来,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缓缓哄道:“锦璇乖,趁热一口气喝完就没那么苦了?。” “……好。” 这一个好,连嗓音都是颤的。 好在按着孟露的法子?,她倒是一口没吐。 孟露看着她皱成一团的面容因为一颗蜜饯而渐渐舒展,紧绷的心神这才松懈。 她再次出声夸了?夸,便听锦璇又问道:“皇额娘,我额娘呢?” 孟露拉过寝被一角将她盖住,一前一后地摇晃起来。 “你额娘也?病了?,所以锦璇要快快好起来,这样就可以照顾你额娘了?。” “好。”锦璇的声音闷闷的。 又过了?一会儿,锦璇再次出声:“皇额娘,锦璇想睡觉了?。” 孟露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好,皇额娘哄你睡。” “嗯,等锦璇好起来,再去皇额娘宫里玩儿。” 孟露觉得,这是她听过锦璇说的最长?最流利的一句话了?,她笑着应道:“好,等你好起来了?,皇额娘跟你额娘一起,一定陪你玩个够。” 可孟露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当夜,锦璇就走了?。 彼时孟露刚从位育宫“忤逆”完顺治回来。 阿木尔和?那斯图都有?些担忧,说她不应该去违抗顺治的旨意,孟露胸有?成竹地朝她们笑了?笑:“放心吧,皇上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她就不信顺治会因为这件事废后。 不过刚才她的精神高度紧张,此刻骤然放松,还有?些累了?。 可孟露还没来得及歇口气,缃叶头?发乱蓬蓬的哭进了?她的坤宁宫。 孟露一看到她,心里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攥紧手里的帕子?,声音有?些颤抖:“发生什么事了??” 缃叶跪在地上,说了?“公主”两?个字后就抽抽噎噎的险些要背过气去,孟露胸口剧烈的起伏,加重了?语气道:“公主怎么了??” 她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可当缃叶哭着说出“公主薨了?”四个字后,孟露还是感到不敢置信。 她眼眶一热,身子?不稳地晃了?晃,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满脸震惊的阿木尔和?那斯图忙一人一边将她扶住,口中急呼:“皇后娘娘……快传太医!” 孟露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道:“不必,去永和?宫。” 她第一次飞奔在紫禁城幽深黑暗的宫道上,阿木尔和?那斯图等人在后面跟着喊着,却始终追不上孟露的脚步。 刚出了?坤宁门?时,她几乎已经?听到了?永和?宫方?向传来的哭声。 等到了?永和?宫时,便看到院中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此刻都在大声哭嚎着。 而里头?,陈福晋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声不断冲击着孟露的耳膜和?心脏。 “锦璇,你带着额娘一起走吧。” 孟露在殿外顿住脚步,怎么也?不敢往里踏一步。 第46章 缃叶跟着她一路跑到永和宫,此刻跪在殿外再度泣不成声。 孟露缓了缓,声音嘶哑地问她:“早起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 缃叶抬起双手胡乱抹了下脸,悲痛道:“晌午的时候,公主还醒过一次,她?吵着?要见福晋,苏姑姑怕陈福晋的病气再过给公主,便没让见……公主很乖很听话?,喝了药就又睡了……可方才,公主再度醒转,这次竟是哭闹了起来,苏姑姑和奴婢们怎么哄都不管用……” 缃叶停下均匀了下呼吸,继续道:“公主哭着哭着突然就抽搐起来,奴婢们连忙喊了太医……陈福晋听到动静也不顾苏姑姑的阻拦跑了进来,太医刚进来的时候,公主就晕了过去,再然后……” 再然后就渐渐的没了气息。 太医都?没来得及施针,公主就在陈福晋的怀里,安安静静的走了。 “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公主……”缃叶的语气带着?绝望凄凉。 把?小主子照顾死,她?们这些下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有什么东西从空中飘落而下,孟露伸手去接,发现老天竟然下起了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像一个个可爱的小精灵,旋转飞舞地落在她?的手上?,随后化为?晶莹的水珠。 孟露声音压得很低:“陈福晋,最后见到公主了吗?” 缃叶点点头:“福晋进来后,公主就不再哭闹了,只是没过多久,她?就……” 缃叶再也说不下去,跪趴在地上?厉声哭嚎。 耳边充斥着?各种哭声,孟露将手心的几片雪花握住,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迈进了殿门。 陈福晋已经哭不出声音了,此刻只是无声地淌着?泪。她?颓然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榻,双手紧紧地抱着?锦璇小小的身体。 孟露推一推那斯图和阿木尔,道:“地上?太凉,快扶陈福晋起来。” 可陈福晋人在极度悲伤之下,身体瘫软不肯配合,阿木尔和那斯图脸都?累红了,依然不能将她?移动分毫。 不过陈福晋看到孟露进来,倒是自己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抱着?锦璇朝孟露走近:“锦璇,你看,你皇额娘来看你了,你不是最喜欢和你皇额娘玩吗?” 又对孟露道:“皇后娘娘,您赔锦璇玩玩,您抱抱她?,您抱抱她?就肯睁眼了。” 孟露嗓子干哑的厉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点点头,将手上?的护甲摘了,接过了锦璇。 她?的身体还是热的…… 可孟露将她?的小脸靠近自己颈侧,却?感受不到一点气息。 “皇后娘娘,您说句话?,锦璇不知道您来了呢,您说句话?她?就知道了。” 陈福晋希冀的双眼里不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孟露嘴里发苦,低声道:“陈福晋,锦璇她?……” 面对这样一个悲痛欲绝的母亲,孟露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字来,她?只是将锦璇的身体抱的更紧了些。 陈福晋伸手摸了摸锦璇的小脸,继续道:“皇后娘娘您别哭,您看,锦璇还是热的,她?没死,您说句话?。” 孟露不忍拒绝一个伤心的母亲,她?低头看向锦璇,看向她?已渐渐苍白?的面容,颤声道:“锦璇,皇额娘来陪你玩了。” 可锦璇再也不会睁眼了。 陈福晋带泪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她?静静看向锦璇,却?发现她?一直不动。 陈福晋的心,彻底绝望了。 她?本来就还病着?,骤然大悲,孟露就见她?再次喊了一声,接着?两眼一闭,向后倒了下去。 幸而阿木尔和那斯图眼疾手快,没让陈福晋直接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这时,顺治和庄太后也一前一后的到了。 顺治进来时,就看到陈福晋倒在两个宫女的怀里,而孟露则抱着?已经开始僵硬的锦璇一动不动的站着?。 只看到外头宫女太监敢扯着?嗓子哭嚎,顺治就知道锦璇是已经薨了,于是也没有上?前查看。 他只瞥了一眼孟露怀中的女儿便移开视线,再看到陈福晋哪怕是晕倒了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的模样,即便是心里对陈福晋多有不满,但此刻他到底是有些不忍。 “将陈福晋扶回去躺着?,叫太医去看看。”顺治说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 之后便坐在一旁的圈椅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庄太后这时也到了。 锦璇到底是她?第一个孙女,即便是庶妃所?生,庄太后平日对这个孙女还是很疼爱的,要不然也不会派出苏茉儿来永和宫。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苏茉儿会哭着?向她?说:公主薨了。 也许是长期身处高位见惯了生死的缘故,庄太后虽心痛,却?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看到孟露抱着?锦璇,便皱了皱眉对殿内跪着?的宫女太监道:“公主既已走了,怎还让皇后抱着?,你们都?是死的吗?” 可殿内的宫女太监哪敢触碰公主遗体,听到庄太后责骂,众人也只是跪得更低了。 庄太后叹了口气,只好对苏茉儿道:“你去把?公主放回床上?躺平吧。” 随后又对孟露道:“你也是,怎么还抱着?不放了。” 没了气息的人,即便是皇室公主,也到底是有些不吉利的。 苏茉儿将锦璇从她?怀里抱走,又放回到那张宽大的床上?,孟露最后看了一眼,随即转身对着?庄太后微微屈膝:“是,儿臣鲁莽了。” 庄太后倒也不会真为?了这事?责怪她?,只是拍了拍她?的手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锦璇的后事?还得你来料理。” 又对一旁低着?头不言语的顺治道:“你也回去吧,明日一早还要上?朝。” “皇额娘和皇后先?回去吧,朕再坐一会儿。” 顺治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乎孟露的意料,不顾她?眼下也没有精力去细想,只低低的应了声“是”,随后跟着?庄太后一起离开了永和宫。 *锦璇的后事?,其实也好办。 她?和巴尔福晋所?生的大阿哥一样,都?是没有封号的皇子公主,去后顺治也没有进行追封,按着?风俗早夭之人的丧事?也不能大办。 于是宫里的生活也并没有因为?公主的死去而受到很大的影响,只除了永和宫的下人们身上?挂了白?以?外,宫里其他地方还是一切如旧,该如何便如何。 转眼日子到了十月底,天也越来越冷了,各宫里已经开始用上?了炭火。 孟露早起掀开窗户往外一看,外头的雪还下着?。 自十月初十锦璇薨逝后,这雪就断断续续的下个没停。 孟露对着?外头的冰天雪地发了会儿呆,就见那斯图抱着?手从外头跑了进来。 她?是奉孟露之命,去永和宫查看陈福晋的病情的。 自打公主薨逝,陈福晋的病也是越来越重了,但太医也是束手无策。陈福晋心病难医,日日以?泪洗面,不肯配合太医进行治疗,甚至有一次还差点随公主而去。 后来孟露终于看不下去,顶着?风雪再次踏进了永和宫。 “皇上?和太后都?还健在,你整日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毕竟顺治心里存了陈福晋故意令锦璇生病的想法,虽则他现在什么都?没说,可难保陈福晋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不会惹恼了顺治,万一顺治下令让她?给公主陪葬,可怎么办。 “你母家的人,也不管了吗?” 两句重话?说出后,陈福晋似乎也冷静下来,只是蜷缩在塌上?,怀里抱着?锦璇的衣裳,无声的流着?泪。 孟露心下不忍,放软了声音道:“那日,锦璇喝药时特别乖,她?跟我说,要快点好起来,这样就可以?去照顾你了。锦璇那么懂事?,她?在天上?要是看到你寻死觅活的样子,只怕也快乐不起来。” 陈福晋还是不说话?,但孟露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她?叹息了声,起身朝外走去,陈福晋突然出声叫住了她?:“皇后娘娘留步。” 孟露转身,就见陈福晋指了鞠衣,让她?去拿妆台上?的一个盒子。 陈福晋的贴身侍女原本是缃叶,然而缃叶连同?永和宫其他下人,包括锦璇的乳娘等?人,都?被顺治下令赐死了。 顺治的动作很快,缃叶等?人连十月十一的太阳都?没看见。 孟露在坤宁宫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次意识到了她?所?处的是怎样一个地方。 在这里,除了皇上?和太后,其他人的命,都?不是命。她?作为?皇后虽也是主子,可在做主子之前,她?也先?是皇上?和太后的奴才。 她?以?后行事?只能更加谨慎稳重。 且说当?下,陈福晋接过盒子,从里头拿出来一个东西,递给孟露:“皇后娘娘,嫔妾想让您收着?这个。” 陈福晋手里拿的,是一支粉色的珠花,跟锦璇之前从自己头上?扯下送给孟露的那支是一对的。 陈福晋笑容苦涩:“锦璇一直都?很喜欢皇后娘娘,嫔妾感激皇后娘娘这段日子对我们母女的照顾,也感激皇后娘娘今日走这一趟。” 她?说着?便下了地,对着?孟露拜了一拜。 孟露舒心一笑,便也知道陈福晋是听进去她?的话?了。 那斯图的话?将孟露从回忆中拉回:“娘娘,陈福晋好了很多了,太医说用不了几日,她?就能恢复如常了。” 孟露看了一眼手心里的一对粉色珠花,叹息一声道:“那就好。” 顿了顿又道:“我让你们打听的事?,如何了?” 那斯图示意阿木尔摒退殿内其他下人,随后小声道:“皇上?那几日,的确只见过佟福晋,不过,佟福晋有没有对皇上?说什么,奴婢无能,却?是打听不到了。” “不怪你们。” 毕竟谁也不敢去蹲在顺治和佟福晋的床前去听他们说了什么。 而且,孟露也只是猜测,她?始终觉得,佟福晋没有诋毁陈福晋的必要。 反正如今锦璇也薨逝了,再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第47章 日子?很快到?了十一月,因冬至的时候顺治要率领文武百官去圜丘祭天,所以也有好些日子?没?进后宫了。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祭天活动历朝历代都很重视,去前必须得沐浴斋戒,以表示对祖宗的尊重。这种时候,顺治自然不好在近女色,于是后宫好一阵儿没见到他的影子?。 这期间,庄太?后又找了她一次,说是原主的三位堂妹并两位堂侄女,不日就要?从科尔沁启程了。 因着如今是在冬日,北方多雪,行程自然要?慢上许多,预计过?了腊月二十,她们才能到?达北京城。 她再度让孟露去劝顺治,将这五位科尔沁女子?全部收入后宫。 孟露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这让她怎么劝? 尤其?顺治近日的心情可不太?好。 五月份的时候,福建那边的清军两度大败于郑成?功率领的抗清军队之下,顺治为了缓和两军之间紧张的气?氛(孟露认为他就是为了挽回清廷的脸面),下令敕封郑成?功为“海澄公”,岂料郑成?功一口回绝了。 这次他祭完天后,再度下旨敕封郑成?功,并且还承诺将泉州府给予郑成?功,好让他的军队安置修养。 顺治招降意味明显,自认为已经给足了郑成?功好处,然而郑成?功再次拒绝了。 他坚持要?抗清。 这给顺治气?得,听说他在位育宫砸了好多个杯子?,怒骂郑成?功不识好歹,辜负了他一片怜材爱将之心。 孟露可不想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但孟露不想去,顺治却来找她了。 这日晚间,孟露已经换好了寝衣打算睡了,门外?太?监突然报:“皇上驾到?。” 孟露惊愕过?后,连忙披了件外?衣出去迎接。 厚重的门帘掀起,顺治浑身裹挟着外?头冰天雪地的气?息走了进来,孟露被这冷意一冲,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三百年前的北京,寒冷更甚。 顺治瞧见她脖颈处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便道:“天冷,你先去里头躺着吧,朕沐浴后进来。” 孟露:这是又要?留宿了,可真是麻烦。 然而他沐浴后上了床,却也没?什么动作?。 孟露听见他窸窸窣窣的躺好,然后才低声道:“皇额娘前两日找你了,是有什么事让你告诉朕?” 孟露心中警铃大作?,听他这话音,莫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据她所知,庄太?后是亲自写了一封家书,派人送到?了科尔沁。 这顺治也是知道的,因为庄太?后对外?的说辞就是想娘家人了,正?好快到?过?年了,想让母家来几个人到?宫里陪她过?过?年,顺带拜见皇上,加深一下满蒙之间的情谊。 这样的理由顺治自然不会拒绝。 大清政权初定,南边的战事一直不得停歇,要?是北部再出了问题,前狼后虎的,难保这还没?住热乎的紫禁城就得让给别人。 顺治不想让给别人,自然不能跟科尔沁撕破脸,这也是他愿意来坤宁宫的主?要?原因。 只要?皇后不触碰他的底线,好好的当她的皇后,他也就能忍。 毕竟废了她,他下一个皇后还是科尔沁女子?,好歹如今这个姿色上能入了他的眼,再来一个可就未必了。 不过?即便如此,皇额娘似乎还是贪心不足。 今日礼部递上了科尔沁那边来京拜见的人员名单,他一看?,就知道皇额娘打的是什么主?意。 此次科尔沁一行六人入京,除了他的亲舅舅兼岳父外?,剩下五个,全是科尔沁的未婚女子?。 他还能不明白皇额娘是想干什么吗? 只是眼见着他们已经启程出发了,皇额娘却没?在他跟前提一句,反倒是多次召见皇后。 再联想到?近几次皇后见他时眼底掩饰不住的迟疑顾忌,顺治已经猜出了一二。 迟迟等不到?皇后亲自开口,索性他今日挑明了。 就在孟露沉思?的功夫,听到?顺治再次开口:“怎么不说话?” 孟露心里叹息了声,觉得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她掀开被子?起身,从床尾下了地,将自己已经不值钱的膝盖一弯,跪下便道:“回皇上,皇额娘的确是让臣妾来劝您。” 顺治冷笑?一声:“劝朕再收了你的几个堂妹堂侄女?” 孟露滞了滞,低声应道:“皇上英明。” 顺治枕着自己的手臂,盯着帐顶慢条斯理地道:“你那两个堂侄女也就罢了,但你的堂妹,你知道她们多大了吗?” 孟露低着头,小声道:“大堂妹,今年九岁了。” “九岁。”顺治继续冷笑?,“最大的九岁,最小的七岁,皇额娘真是丧心病狂了。” 啊这…… 孟露觉得顺治说得很对,原主?的两个堂侄女年纪也不大,但好歹是满了十二,按照当下的环境,的确是可以嫁人了。 但那三个堂妹,就真的太?小了。 孟露当初听了庄太?后的话,回去着实犯了好一阵的恶心。 庄太?后,在这件事上,确是有些丧心病狂了。 但人家顺治可以编排自己的额娘,孟露却不敢跟着附和一句:我觉得你说的对。 她紧紧抿着唇,机械般地磕了一头,道:“皇上息怒……” “行了,你上来吧。”顺治知道这件事上,皇后也很被动,他倒不会无缘无故的去责怪皇后,生了一阵闷气?后也就让她起身了。 “你明日就去回皇额娘的话,就说你已经跟朕说了。” 等孟露再度躺下,顺治淡淡对她说道:“她要?是问起朕的答复,你就说朕会慎重考虑,挑选合适之人收进后宫。” “是,臣妾遵命。” 顺治估计是接连被郑成?功和自己的亲妈给气?狠了,佳人在侧也没?了兴致,说完这事也就睡了,倒是免了她冰天雪地冷哇哇的还要?起身洗漱的功夫。 孟露第二日去了一趟慈宁宫,按着顺治的话回了庄太?后,庄太?后听罢不由舒了一口气?,含笑?道:“那就好,原也不指望他能都收了,阿拉坦琪琪格和博翁阔都到?了年纪,但那三个却是小了。” 孟露无语,原来您老人家也知道她们太?小了啊? 就在她以为庄太?后没?有顺治说得那么丧心病狂时,庄太?后自己亲口推翻了孟露对她的评价。 “不过?也无妨,在宫里养上几年,满了十二岁再去伺候皇上也不迟。” 孟露:…… 行吧,您儿子?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顺治十年十一月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了,转眼到?了十二月,杨福晋和巴尔福晋接连生产,诞下了顺治的第二女和第三女。 许是因为锦璇这个长女早夭的缘故,这两个女儿的降生,顺治似乎格外?高?兴,赏赐也较以往丰厚,孟露只得咬咬牙在坤宁宫出的赏赐里也多添了几份。 一时间宫内因为这两个小公主?的降生,倒很是热闹了一番。 巴尔福晋母凭女贵,顺治还解了她的禁足,孟露第二日去慈宁宫请安时,就见庄太?后的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说起来,孟露倒是有些好奇,巴尔福晋敢在太?后的吃食上动手脚,按着规矩怎么都不该是禁足了事。 即便先前是因为她怀着龙胎,但如今龙胎落地,按理也该重罚了,怎么顺治反倒是解了她的禁足呢? 孟露在三公主?的洗三宴上托着腮沉思?半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作?为顺治的第一个女人,巴尔福晋在顺治心里的地位,还真是非同小可。 这个结论很快又得到?了证实,巴尔福晋生下小公主?不过?两月,太?医再次诊出了巴尔福晋的喜脉。 一时间后宫众人简直把对巴尔福晋的羡慕嫉妒恨写在了脸上,谁暗地里不含酸捻醋地说一句巴尔福晋命好。 孟露听了只淡淡地笑?,心道巴尔福晋这一胎生的艰难,公主?降生时胎位不正?,她足足哭嚎了一天一夜才顺利生下公主?,这本来就伤了身子?。 然而顺治这么快就让她再次有孕,孟露一点都没?看?出巴尔福晋命好。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且说当下,科尔沁那几位年纪尚小的女子?,顶着冬日的严寒,经过?一番艰苦的长途跋涉后,终于赶在腊月二十八进了紫禁城。 这日,庄太?后在慈宁宫设了家宴,招待她从娘家给自己儿子?选的几位小妾。 她原本也想将顺治给请过?来,不过?顺治以要?款待前来朝拜的各国使臣为由,拒了。 庄太?后听了太?监的回话倒也不恼,横竖人都已经进了宫,再接下来的事,便也不难了。 不过?顺治有正?当理由拒绝参宴,孟露却没?有。 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洗漱打扮,准备往慈宁宫而去。 孟露坐在妆台前,感觉今天的头有些沉,她往铜镜中一瞥,随即问道:“怎么今日给我戴了这么多的发簪?” 孟露说着抬手拔下了鬓边的两支珠钗,淡声道:“还像平日那样打扮就成?。” 阿木尔手上还捧了另一支打算往她头上戴的簪子?,小声道:“娘娘,今日是您第一次见科尔沁的几位格格,正?该盛装打扮呢。” “不必。”孟露又拿起帕子?沾了沾嘴唇,唇色淡一些显得她更加的温柔易亲近。 “我只是去见见娘家来得妹妹和侄女们,又不是召见命妇,只家常打扮就行。” “可,您是皇后,只是见太?后也就罢了,那几位格格可是要?……” 阿木尔抿了抿唇,将“成?为皇上的女人”几个字咽了回去。 太?后突然召几位格格从科尔沁千里迢迢来北京的目的,她和那斯图看?得一清二楚,主?子?这些时日的为难她们也看?在眼里。 她们只觉得主?子?夹在太?后和皇上中间,真的是如履薄冰。 因此今日娘娘第一次见这几位未来的福晋,她就想让娘娘打扮地华丽一些,起码气?势上应该给几位蒙古来的格格一种不好惹的感觉,以免她们日后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生出了越俎代庖的心思?。 毕竟这五位格格,身份上较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又有所不同。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孟露拉过?了阿木尔和那斯图的手,含笑?道:“但是,想要?在这宫里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重点从来都不是旁人。” 就算这几位格格将来敢骑在她的头上,孟露也是不怕的。 毕竟,在顺治十八年到?来之前,她所要?讨好的人,只有顺治。 至于以后…… 孟露叹息了声,她的穿越不会产生蝴蝶效应,玄烨顺利登基,那她只要?乖乖养老就是了。 但前提是历史不会发生变化。 想到?这,孟露催促侍女尽快替她梳妆,她现在想赶紧见一见那五位格格中的一人,阿拉坦琪琪格。 如果孟露没?有穿越,那么阿拉坦琪琪格,就会是顺治的第二任皇后。 如今她这个变数已经存在,也不知阿拉坦琪琪格的命运又将会如何。 第48章 孟露到得慈宁宫时,五位蒙古来的格格正陪着庄太后说话。 隔着暖阁厚重的门帘,孟露便听到里头一片欢声笑语,女子柔美?的嗓音不知在说着什么,惹得庄太后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孟露脚步微微一顿,调整了下表情,随即面带微笑地走了进去。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今日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孟露很少见庄太后如此高兴,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笑意。 “多?谢皇额娘。” 她笑着起身,视线掠过庄太后对?面的五位格格,从身高上倒也?能大?致分辨出来她们的身份。 她的几?位堂妹不足十岁,此时皆是一幅小孩儿模样,面上稚气未脱,双颊红扑扑的立在那,看她的眼神带着难掩的好奇。 个子稍高的两位,自然就是阿拉坦琪琪格和?她的亲妹妹博翁阔了。 这姐妹二人的容貌倒是颇为相?像,都长着一张略显富态的大?饼脸,算不得十分美?丽。 只?一眼,孟露就知道她们不是顺治喜欢的类型。 顺治此人,后世提起他,说的最多?的便是他和?董鄂妃之间的旷世绝恋,野史更传董鄂妃逝世后,顺治悲痛欲绝,对?红尘全然没了留恋,直接遁入了空门。 无论后世怎么歌颂他对?董鄂妃的感情,在孟露看来都有些可笑。 不说别的,就说他的后妃数量。他只?活了二十四岁,可他的后妃,有记载的便有三十余人。 或许单看这个数字并不值得一提,可清朝皇帝中活得时间最长的乾隆帝,一生有记载的后妃才四十余位;活得第二长的康熙帝,有记载的五十余位。 拿这二帝跟顺治一比,孟露就觉得顺治也?是个花心的。 他喜欢宠爱的,自然都是姿色上有几?分看头的。 就连她能让顺治对?自己的态度改观,大?部分还是占了原主?这张脸的便宜。 因此,只?看这二人平平无奇的容貌,便知顺治不会喜欢她们,更别提她们的母家了。 *孟露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留意打量着她们。 五人也?按着还不是很熟练的礼节向?孟露问好,孟露脸上的笑也?一直挂着:“快起来,不必多?礼。” 她看着眼前这两姐妹,一时有些分不清她们谁才是阿拉坦琪琪格。 原主?的记忆里,关于这对?堂侄女的画面并不多?,孟露正思索着如何?开口确认下她们的身份,那姐妹中的一人突然站了出来,言笑晏晏地道:“堂姑母,许久未见,您比当年嫁给姑父时又好看了许多?。” 孟露讶异地挑了挑眉,心中正猜测这说话之人的身份,庄太后闻言一顿,将手放在了炕上的案桌上,纯金护甲磕出了冷冽的声响。 她突然收起脸上的笑容,语气不快道:“博翁阔,宫中只?有皇上和?皇后,没有你的姑母和?姑父,怎么你来得这一路上,嬷嬷没有教你们规矩吗?” 庄太后的家书送往蒙古科尔沁时,随行的还有一位年纪不大?却资历深重的嬷嬷。 这位嬷嬷的任务便是跟着五位格格一同返京,在路上教导她们皇宫的礼仪规矩。 毕竟顺治心中自然是知道这五位格格都与?他的皇额娘和?皇后沾亲带故的,但要是有人日日在他耳边提醒,却又不同了。 庄太后也?算是煞费苦心,力?求她们见到皇上时,已?然是一派京中贵女作风,不会让皇上想起科尔沁来。 既如此,那什么“姑母”、“姑父”等等称呼,是不能出现的。 庄太后面色骤然变得素然,博翁阔的脸突地变得铁青,她吞吞吐吐地道:“我……我……” 她看一眼不再慈祥地对?她笑的庄太后,再看一眼始终温柔含笑的孟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觉得自己叫这声姑母并没有错,眼前的人的确是她的姑母呀? 至于皇上,是她姑母的丈夫,不是姑父那又是什么? 眼看着博翁阔的一张脸憋得通红,孟露差点忍不住要开口替她解围,这时,博翁阔身后那与?她面容相?似的女子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低声道:“太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妹妹她不是故意的,只?是许久未见皇后娘娘,妹妹一时情急,这才说错了话……” 这次说话的,就是阿拉坦琪琪格了。 她仔细斟酌了下说辞,浅声道:“太后娘娘您放心,嬷嬷教的规矩我们都记住了,日后定不会再犯了。” 孟露心道能被庄太后选来当第二任皇后的人,果然性子比较稳重。 庄太后闻言也?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笑了笑道:“好了,都是一家人,哀家也?没怪你们,走,去西配殿去,哀家命人准备了这宫里最好的吃食,亦备了不少佳酿,今日你们几?个小辈好好陪哀家喝上一杯。” 孟露上前扶了庄太后一侧的胳膊,嘴角抽了抽才温声道:“是呢,都是一家人,快跟上。” 她头一次觉得,“一家人”三个字有些讽刺。 *席间的时候,五人也?都是规规矩矩的用膳,却也?没再主?动说话,除非庄太后问她们什么。 几?杯热酒下肚,庄太后或许是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她伸手拉过阿拉坦琪琪格的手,语气带着一抹淡淡的惆怅:“你太祖母,还好吗?” 阿拉坦琪琪格恭敬回道:“太后娘娘您放心,太祖母她身体很硬朗,我们走得时候,她老人家还说,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她还想来宫里探望太后您呢。” 庄太后听罢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她对?一旁的宫女道:“再给哀家满上。” 宫女有些迟疑,太后今日喝得有些多?了。 她不敢再给太后添酒,却也?不敢明着违抗太后的话,只?能无助地看向?孟露。 孟露眼皮一跳,这才发现今日似乎没看见苏茉儿,她若是在的话,自然会劝着庄太后,如今她不在,这任务只?能落在孟露头上。 孟露心里叹息一声,起身走到庄太后身边,将她面前的酒杯拿远,低声道:“皇额娘,您不能再喝了。” 庄太后眼看着自己的酒杯被端走,也?不生气,她似乎没听见孟露的话一样,继续望着阿拉坦琪琪格,“你祖父,还有你几?位堂祖父们,都还好吗?” 阿拉坦琪琪格继续点头:“都很好的,祖父们的身体也?都康健。” 喝多?了的庄太后,突然有些任性,她歪了歪头,声音提高了些,幽幽地道:“你不会是骗哀家的吧?” 若是熟知庄太后的人,便知道她这句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可阿拉坦琪琪格等人不知道。 她们从科尔沁出发时,族中长辈就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宫里一切以太后为大?,万不可忤逆太后,使太后不快。 尤其庄太后方才严厉的斥责了博翁阔一番,如今听她声音一提高,阿拉坦琪琪格立刻就起身跪了下去,其他四人也?跟着跪了。 孟露:“……” “皇额娘,我阿布不是也?来了吗,等他拜见完皇上,到时候就能来给您请安了,几?位伯父的情况,您问我阿布,他难道还会骗您不成?” 庄太后慢慢地转过头看向?她,半晌才对?上她的眼睛,“好,哀家信你。” 孟露舒了口气,接着道:“那儿臣扶您进去歇着吧,她们几?个舟车劳顿也?累得很了,今日就让她们早些歇了吧?” “好。” 醉意上头的庄太后全然没了往日的深不可测,无论孟露说什么,她都只?是回一个好字。 伺候她睡下,倒是没有费什么功夫。 等孟露从寝殿出来时,却发现五个人还在那跪着。 孟露叹了口气,连忙道:“都起来吧,太后娘娘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家了,你们别放在心上,都下去歇着吧。” 庄太后早就命人将慈宁宫后殿收拾出来,让这几?位格格住进去,孟露找了慈宁宫另一名宫女,叫她带着几?人去后殿歇息,自己则往坤宁宫而去。 她今日也?喝了不少酒,虽不至于醉,但出来一遇冷风,倒是觉得头晕乎乎的。 紫禁城这两日又下起了雪,温度也?一日冷过一日,虽马上要到除夕,但各宫各殿的人几?乎都猫着没出来,白雪皑皑下的宫殿更显冷寂萧瑟。 庄太后今日罕见的在人前露出几?分柔弱,却是因为思念家人,这也?勾起孟露了心中一直被她深压的愁绪。 她也?有让她思念的爸爸妈妈和?亲人。 她自毕业后,便一直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工作上班,逢年过节也?难得回一趟家。 刚毕业那几?年还好,爸爸妈妈也?只?是希望她在外面能够平平安安的。 然而随着她的年龄越来越大?,孟露遇到了几?乎和?所有人同样的问题:被催婚。 与?爸爸妈妈的每一次联系,他们都会明里暗里的提及让她快些结婚。 可孟露自己却对?婚姻并不怎么上心。 她也?有相?恋多?年的男友,可这个男友,却是不被爸妈所看好的。 然而她的爸爸妈妈却也?尊重她,即便心里百般不愿,却还是由?着孟露与?男友订了婚。 可订婚之后,两人迟迟没有结婚。 孟露发觉自己内心似乎是产生了一丝抗拒迟疑。 她觉得男友似乎也?跟她有同样的想法,要不然不可能订婚许久,也?没跟她谈过结婚的事。 也?或许是看出了对?方的迟疑,孟露更加犹豫不决。 既张不开嘴跟爸爸妈妈说清一切,也?没办法主?动提出结婚。 一边是爸爸妈妈的催促,一边是男友的迟迟不作为,那段时日,孟露压力?很大?,几?乎夜夜失眠。 最后一次妈妈在电话中再次问起,孟露没忍住发了脾气,随后挂了她的电话。 再之后,她就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 也?不知道她的身体在现代?是什么情况,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陷入了昏迷成为了植物人? 要是她的爸爸妈妈知道了,心里又该多?难受。 孟露没有上辇轿,而是一路踏着积雪,走回了坤宁宫。 积雪厚重,路不好走,她又穿着花盆底,一路上她自己不觉得,可在阿木尔和?那斯图看来,她却是摇摇晃晃的往前走着。 二人心惊胆战,多?次想要上前搀扶,皆被孟露挣脱。 于是她们只?能小心翼翼的跟在两侧,以防娘娘突然跌倒。 好在孟露虽有了三分醉意,脚下却还是稳当,她走到坤宁门前,却止步不前。 阿木尔与?那斯图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疑惑,娘娘怎么突然情绪如此低落。 阿木尔咬了咬唇,上前道:“娘娘,进去吧,外头冷,您喝了酒,小心别冷着了。” 她话音一落,孟露突然抬手推开那斯图撑在她头顶的油纸伞,任由?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倒是让她有些发晕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我要去御花园。” 她不想回那个压抑冷寂的坤宁宫。 第49章 “娘娘,这雪这么大,御花园里什么都没有啊。” 孟露心血来潮,突然转身就往御花园而去,阿木尔和那斯图一时有些?懵,反应过来后,孟露人已经走出了好一段距离。 两人只?好再次跟上,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还是回去吧,明日一早您得陪着太后娘娘拜佛,内外命妇们也要入宫拜见,等到了晚上还得参加晚宴,只?怕得折腾到很晚,今日该早些?歇息,养精蓄锐的?。” 孟露左耳进右耳出,脚下不停。 阿木尔和那斯图看?出孟露情绪不对,略一思索,便让其余人都先?回去,只?她二人跟着。 正如她们一开始说的?,如今御花园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石头,都被大雪掩盖着。 孟露来这原也不是为了?看?景,她只?是想?找一处开阔之?地?,不想?待在那重重屋檐之?下。 而整座皇宫,她能随意去的?开阔之?地?,也就只?有这没什么看?头的?御花园了?。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一次次陷入雪地?,又一次次被她拔出,这样?的?雪天行走,着实费力。 孟露叹了?口气,顿时又起了?回去的?念头。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脆生生的?问好声:“见过皇嫂。” 孟露一转头,就看?见堆秀山前站着一少年,正笑盈盈地?向她请安。 她眯了?眯眼睛,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这才认出了?对方。 “博果尔,是你呀。” 孟露打?量了?他一眼,总觉得几个月未见,他似乎是长高了?。 她笑了?笑,问道:“这冰天雪地?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只?看?他冻得通红的?双颊,以及他身后已有些?发抖的?小太监,就知道这孩子应该在外头待了?不少时间。 博果尔朝她走了?走,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低声道:“回皇嫂,臣帝陪着皇兄在太和殿宴请各国使臣,坐得有些?乏了?,皇兄便让臣弟出来透透气。” “那你这跑得也太远了?。” 太和殿和御花园,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相差可甚远。 博果尔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臣弟走着走着,一不留神?就走远了?。” 孟露也忍不住笑了?,“那你快些?回去吧,太和殿的?宴席,估计还得好一会儿才能结束呢。” 这一到了?年下,朝鲜,琉球,乌思藏以及蒙古各部皆派了?使臣前来朝贡,作为东道主的?清皇室,自然要大办宴席,款待各个使臣。 这个时候,所有的?皇室男性成?员,都要陪着顺治在那漫长的?宴席上枯燥等?待。 席间虽也准备了?各种节目,但看?得多了?,便也索然无味起来。 也难怪博果尔想?出来透透气了?。 孟露说完这句话,又吩咐那斯图将?将?多带的?手炉给了?博果尔,她用一种长辈关怀晚辈地?语气道:“天冷,这个你拿着,别冻伤了?。” 博果尔愣了?愣,心里是有些?抗拒的?。 他这个年纪,正是最要面子的?时候,手里捧个取暖的?手炉,实在是有些?不像话,若是叫几位兄长见了?,定然要嘲笑他的?。 “多谢皇嫂。” 然而短暂的?犹豫后,博果尔还是伸出手接了?。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热乎了?起来。 孟露见他手心,便也打?算离开了?。 博果尔望着她的?背影,往前追了?两步道:“皇嫂请留步。” “怎么了?,你还有事?”孟露疑惑地?转头看?他。 就见博果尔突然一撩衣摆,跪在了?雪地?里,孟露愕然,惊讶道:“你这是做什么?” “一直未曾有机会谢过皇嫂,若不是皇嫂在皇兄跟前进言,额娘她……” 博果尔顿了?顿,剩下的?话没有再说,而是对着孟露深深地?磕了?一头。 “我当是什么事呢。”孟露惊跳的?心脏慢慢趋于平稳,她含笑道:“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哪里就担得起你这么大的?礼,快起来吧。” 博果尔应声而起,目光复杂地?看?了?孟露一眼,随即离开了?御花园。 他走后,孟露也就往回走了?。 回到坤宁宫时,天已经快黑了?,她躺在贵妃塌上,皱着眉让阿木尔替她按摩胀痛的?太阳穴。 酒后吹了?冷风,此刻她头疼得厉害,忍不住“嘶”了?声。 阿木尔轻声道:“娘娘再忍忍,那厮图已经带着人去熬醒酒汤和姜汤了?,等?会儿娘娘喝了?就会好一些?。” 孟露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悔恨道:“我就不该去御花园。” 这下遭罪的?可是她自己了?。 阿木尔有些?心疼,朝外喊了?一声,“去看?看?醒酒汤和姜汤熬好了?没有?” 话音刚落,一个宫女匆匆从外间奔进来,道:“禀皇后娘娘,懿靖贵太妃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孟露睁开眼,迟疑地?重复道:“懿靖贵太妃?” 宫女说了?声是,接着道:“说是懿靖贵太妃送给您和几位福晋格格的?新年贺礼。” 孟露“喔”了?一声,便叫人收下了?。 其实宫里的?人情往来跟别的?地?方也是一样?,逢年过节的?,小辈们自然也要给宫中?的?太后太妃们送上新年礼物,而太后太妃们以示和蔼,也会顺手赏赐一两件首饰或是一两匹布料作为回礼。 而因为除夕那日,宫里的?女人们几乎要忙上一整天,所以这交换礼物的?活动,早几日前就已经开始了?。 是以懿靖贵太妃派人送东西来倒也不奇怪。 孟露再次闭上眼,跟脑子里钻心的?痛感作斗争,方才的?宫女又奔了?进来,这次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她道:“娘娘,懿靖贵太妃,还送了?一碗姜汤并一碗醒酒汤过来。” 孟露再度睁开了?眼,眼底满是疑惑。 阿木尔上前打?开食盒看?了?看?,回头道:“娘娘,还是热的?。” 热的?,那想?必是刚熬出来就叫人送来了?。 今日她从慈宁宫出来,见过的?人只?有一个博果尔,想?必这也是博果尔叫她额娘所为。 阿木尔也想?到了?这一点,她随口道:“这十爷倒是心细,竟还发现娘娘您饮酒了?。” 她将?姜汤喝醒酒汤取出,用银针细细地?探了?一探,然后道:“娘娘,您难受得厉害,不如先?喝这个吧。” “倒了?吧。” 孟露淡淡启唇,说出的?话让阿木尔一愣,她连忙道:“娘娘您放心,奴婢用银针探过了?,里头没毒。” “我知道,倒了?吧。” 懿靖贵太妃没有害她的?理由,更不会蠢到如此明目张胆地?往她送给坤宁宫里东西里下毒。 只?是别人送来的?吃食,孟露从来不吃。 就算是顺治和庄太后偶尔赏赐一道菜过来,她也是从来都不吃的?。 见她坚持,阿木尔也只?能依言倒掉,好在那斯图很快就端着她们自己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孟露喝下后,头痛之?感便也慢慢地?缓解了?。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这日,早上伸手还不见五指的?时刻,孟露就已经穿好了?吉服戴好了?朝冠,准备开启这劳心劳神?的?一日。 按着规矩,这一日,后宫福晋格格们要先?来坤宁宫给她拜年,然后她这个皇后要带领她们前往位育宫拜见顺治,之?后一群人再乌泱泱地?去慈宁宫给庄太后请安。 拜见庄太后也就罢了?,可一想?到她一会儿得给顺治又磕又跪的?,孟露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她觉得自己的?膝盖在跟自己抗议。 孟露只?好安慰自己,一会儿拜完了?,顺治就会往各宫送赏赐。 看?在钱的?份上,跪就跪吧。 “娘娘,福晋格格们都在正殿等?着,请您移步正殿,接受福晋格格们的?跪拜叩头。” 阿木尔和那斯图退后一步,满意地?看?着今日身着吉服朝冠的?孟露,心里只?觉得这身行头,实在是太配她们娘娘了?。 孟露动了?动僵直的?脖子,心道这冠子看?着贵重,可戴着也极重,她想?了?想?道:“不必了?,直接去位育宫,那斯图,你去正殿说一声。” 那斯图愣住:“娘娘,她们得先?给您跪拜叩头的?。” “时辰快来不及了?,先?去位育宫。” 孟露虽披着古人的?皮,但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她怕别人给她磕多了?头,会折她的?寿。 内外命妇们的?跪拜她拒绝不了?,顺治的?这些?福晋格格们的?头,她还是可以找个理由拒了?。 *去位育宫跪完顺治,孟露等?人又跟着顺治往慈宁宫去跪拜太后。 这个时候,天也亮了?,顺治给庄太后拜过年后,就去祭拜祖先?牌位去了?,而她们这些?后妃还不能离开,又陪着庄太后去英华殿敬神?礼佛。 等?这一系列繁琐冗杂的?流程走完,已经到了?晌午。 庄太后这时才发话:“今日除夕,大家都辛苦了?,现下你们可以回去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各回各宫。 孟露也匆匆回了?坤宁宫,留守的?宫女们早就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孟露索性脱鞋上了?炕,就在炕上的?小桌上用了?些?。 她头上的?朝冠压得她脖子疼,然而现在却不是取下来的?时候,一会儿内外命妇们该要来坤宁宫请安了?。 阿木尔和那斯图抓紧时机给她捏了?捏酸疼的?膝盖和双腿,就听见外头太监喊话命妇们来了?。 这道流程倒也简单,孟露只?需要安静端坐于高位,受了?她们的?礼就成?,甚至不需要开口与她们寒暄,只?看?她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就好。 然而她今日还是留下了?一人,阿吉格公主。 等?人都走光了?,孟露便叫阿吉格进了?内室,她一边叫人卸下她身上沉重的?吉服朝冠,一边问道:“怎么样?,与驸马相处的?可还好?” 其实单看?阿吉格的?神?色,孟露就知道她目前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毕竟在公主府,她就是最大的?,想?做什么都没人敢管着,更何况陪嫁的?侍女嬷嬷还都是她亲近之?人,自然一心向着阿吉格。 但孟露还是想?从阿吉格嘴里听到回答。 她就见阿吉格低了?低头,眉眼间带着羞赧,低低道:“谢皇嫂关心,驸马他……很好。” 孟露使了?个眼色示意阿木尔等?人站远些?,接着拉过阿吉格的?手,声音压得极低:“你们有没有圆房?” 这话一出,阿吉格一张脸立时红了?个彻底,双手搅着帕子,声若蚊蝇:“皇嫂,您怎么问这个?” 孟露:“……” 她始终觉得,十二岁的?人年纪实在太小,而她的?驸马吴应熊却已经满了?十八,这在她看?来就是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儿童,光想?想?都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阿吉格出嫁前,她就暗示过她不要着急,也不知道这孩子听进去没有。 “皇嫂只?是问问,你年纪还小……” 见她脸红得都快要渗出血了?,孟露只?好温言解释,然而说到一半,阿吉格就小声道:“没有,驸马也说我年纪太小,等?再长两年再……” 孟露挑了?挑眉,心道这吴应熊倒不错。 可阿吉格接下来一句话,就让孟露无语了?。 “内务府当初挑的?陪嫁侍女,倒还有样?貌看?得过去的?,我就挑了?两个去伺候驸马。” 孟露:“……” 她愕然半晌,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你给驸马挑了?两个侍妾?” 阿吉格点点头,这也是嬷嬷提醒她的?。 她虽心里不愿,但想?到驸马或许会找其他女子当侍妾,还不如让她身边的?人去。 孟露抿了?抿唇,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傻啊”,然而几番思量后,孟露还是岔开了?话题,道:“我之?前写信让你打?听的?,如何了??” 第50章 说到这事,阿吉格也很快肃了神色,她认真道:“回?皇嫂,那鄂硕家里,的确是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儿,今年应该十五岁了?。” “鄂硕大人前几年一直随军南征,多在苏杭一带驻扎,他?的妻子儿女也都跟着?鄂硕大人,一家人应当是顺治八年才回京长住的。” 阿吉格所说的鄂硕,正是?董鄂妃的生?父。 孟露在宫里,宫外的事她便只能让阿吉格去探听一二。 “那你知道,鄂硕的女儿,可曾定亲?” 孟露实在是?好奇董鄂妃,恨不得现在就将董鄂妃的事打听的一清二楚。 然而有无定亲这事,到底是?人家家里头的私事,阿吉格倒是?有听说鄂硕的继室福晋,似乎有在为这个女儿相看,至于有没有定下人来,她就不知道了?。 “皇嫂,您打听她做什么?”阿吉格也是?好奇,皇嫂为何突然对一个从未听过的人有了?兴趣。 孟露自不能说她会是?你皇兄未来的宠妃,只?是?随便?含糊了?过去。 之后孟露陷入了?沉思,清廷入关不久,此时还没有严格而完善的选秀制度,世家贵女们到了?年纪自然要自行婚嫁。 只?听阿吉格所言,怕是?这位董鄂妃当真会先嫁为人妻,然后再被顺治收入后宫,只?是?,董鄂妃的前夫,到底是?谁呢? 有野史传董鄂妃嫁给了?博果?尔,可博果?尔如今才十二岁,董鄂妃已经十五,从年龄上看,似乎是?不大可能。 孟露想?了?一阵也想?不出个头绪,索性也就不想?了?。 明日就是?顺治十一年了?,再过上两年半的时间,董鄂氏也就入宫了?,她的前夫是?谁,到时候自然能知道。 *顺治十年的除夕,平静无波的过了?。 进入了?正月,隔三差五下了?一整个冬日的雪总算是?停了?,不过天气依然很冷。 这日,顺治手里的折子批完的早,晚膳时刻就来了?坤宁宫。 膳后,离天黑还有一段时辰,顺治便?提议去御花园转转。 外头太冷,孟露实不想?出去,更不想?和顺治一同出去。 帝后同游御花园这事,怎么听着?怎么别扭。 然而顺治却笑着?拉过她的手,语气带着?一丝温情:“你也忒惫懒了?,朕听说你除了?去慈宁宫请安以外,连坤宁宫的大门都不曾迈出去一步。” 孟露暗暗掐了?掐自己另外那只?手的手心?,嘴角上扬着?:“皇上,臣妾怕冷。” 这几日天天都是?艳阳高照,冰雪消融的日子反倒是?比年前还冷了?。 “能有多冷,出去走走就热乎了?。” 看来他?是?非要帝后同游御花园了?。 孟露无法?,只?能含笑点头:“是?,臣妾遵命。” 阿木尔也就捧了?一件雪白的狐毛大氅出来给她披上,顺治看了?道:“上次皇额娘不是?给了?你一件墨狐斗篷吗,那是?东北少?有的墨狐皮制成,比你身上这件更暖和,穿那件吧。” 孟露此时正低着?头看着?阿木尔灵巧地将斗篷的系带挽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闻言神色一僵,阿木尔的手也顿了?顿。 不过主仆二人很快便?恢复如常,阿木尔手下继续,孟露则认真道:“皇额娘赏赐,臣妾舍不得穿。” 顺治自然听得出她的话?不是?真心?,不过他?也不放在心?上,那件墨狐斗篷,皇额娘是?因?何赐给皇后,他?还记得。 也难怪她不愿穿了?。 这么一想?,顺治心?底蓦地又对皇后生?出了?几分不忍来。 皇额娘当真是?给了?她好大的委屈,却也没见她哭哭啼啼地来跟自己诉苦。 不像乌雅福晋,上次只?是?被皇额娘说了?两句,她就躲在自己怀里哭个不停,他?可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让乌雅福晋住了?嘴的。 想?到这,顺治突然皱了?皱眉。 他?怎么感?觉有点说不上的奇怪呢? 见顺治没再追问,孟露不由松了?口?气。 其实她不穿那件墨狐斗篷,倒并不是?因?为庄太后的缘故,而是?因?为那件斗篷,被博果?尔送给她的猫给当做自己的领地,狠狠地做了?个印记。 那斗篷又不能水洗,孟露晾在外头一个月,也没将那股味给驱散。 庄太后的“一片心?意”,算是?彻底废了?。 孟露暗暗叹息了?声,就听顺治道:“你穿朕这件。” 她抬眼,就见顺治将自己身上的一件棕色的绸里貂皮端罩解了?下来。 孟露微微一愣,下意识道:“那您穿什么?” 顺治喊了?吴良辅进来,让他?速去位育宫再拿一件端罩过来,然后才对孟露道:“朕等下穿别的,你先换上这件。” 孟露看一眼他?手里端罩,貂毛的未必比她身上的狐狸毛保暖吧? 看出了?她的迟疑,顺治不由失笑,淡淡解释道:“朕这件端罩,用得可都貂爪上最厚实最浓密的那片毛发所制,可比你身上这件暖和多了?。” 孟露滞了?滞,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怔怔地道:“一整件都是?用貂爪上的毛所制吗?” 那得需要多少?只?貂爪? 孟露呆滞的功夫,阿木尔已经将她身上的狐狸毛斗篷解了?下来,她便?要去接顺治手上的端罩,顺治却没给她,而是?亲自给孟露披上。 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是?,貂爪上的毛制成的端罩,最是?暖和,朕那还有几件,这就就给你吧。” 孟露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端罩,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在顺治面前,她只?能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吴良辅很快就替顺治拿了?另外一件同样用貂爪毛所制成的端罩,顺治穿上好,便?拉了?她的手走出了?坤宁宫。 按理说,顺治能对她如此温柔,她该高兴的,可孟露心?里闷闷的,觉得此时的她与顺治,就像两个浑身挂满雪貂尸体的刽子手。 *二人进了?御花园没多久,便?听见风中?隐隐传来少?女的娇笑声。 顺治停下脚步,看了?吴良辅一眼。 吴良辅会意,立即小跑着?去了?前面查看。 他?很快折返回?来,笑眯眯地道:“回?皇上皇后,前头千秋亭那,几位蒙古格格正在堆雪人玩呢。” 吴良辅话?音刚落,孟露就瞥见顺治的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没人教过她们规矩吗,竟敢在宫中?大声喧哗!”顺治冷哼一声,凉凉道:“来人……” “皇上!” 电光火石间,孟露意识到他?要找借口?处罚几个蒙古格格。 孟露同时也想?到了?几位蒙古格格被处罚的后果?,庄太后与顺治的母子关系势必再度恶劣,庄太后不能对皇帝怎么样,可难保她不会迁怒于自己。 庄太后一定会责怪她,为何不替几人向顺治求情的。 来不及深思,孟露脱口?而出,打断顺治的话?。 顺治话?虽停了?,可看向她的眼神,渐渐也有了?不满。 他?不喜别人忤逆他?,皇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跟自己唱反调了?。 他?静静地看着?孟露,语气平静:“皇后有话?要说?” 孟露紧咬牙根,几息之间将可能出现的后果?想?了?一遍,然后硬着?头皮跪了?下去:“皇上,她们是?臣妾娘家的侄女和妹妹,便?也是?皇上的侄女和妹妹,还请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莫要跟她们一般计较,臣妾之后定会让人严加管教,不会再出现今日之事了?。” 她说完后,顺治久久未发一语。 前方五位格格的欢声笑语,与孟露剧烈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他?虽没说话?,可孟露也感?觉得到他?冷淡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孟露只?觉头皮发麻,心?脏骤然紧缩,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多嘴的。 若是?为了?不得罪庄太后而给几位蒙古格格求情,继而惹恼了?顺治,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孟露咬了?咬唇,正思忖该如何补救,突觉头顶顺治冷冽的视线似乎移开了?。 接着?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手,顺治淡声道:“雪地里凉,起来吧。” 孟露迟缓地抬头看他?,顺治脸上的神情虽没了?刚刚与她一起出门时的惬意温和,但也没了?方才的不满。 她慢慢将自己的手搭在顺治手上,低声道:“谢皇上。” 她脸上的担忧恐惧,顺治看得一清二楚。 当她打断自己说话?那一刹那,他?很快就想?起了?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皇后,心?里消失许久的厌恶不满也一瞬间尽数出现。 然而当她低眉顺眼地跪在自己面前,带着?惧怕的声音向他?求情时,顺治心?里的不满,也就渐渐消散了?。 也罢,正如她所说,那五人是?她的妹妹和侄女,上头又还有个皇额娘压着?,皇后想?必也是?左右为难。 他?可以饶恕她这一次。 看她跪在雪地里身躯都在微微颤抖,顺治眉心?的皱纹彻底被抚平了?。 “你见过她们,觉得她们如何?” 将孟露扶起后,顺治便?收回?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缓缓朝着?千秋亭而去。 孟露立刻跟上,想?了?想?道:“皇额娘亲自教导的,自然不会差在哪里。” “是?吗?朕可听说她们的样貌与你相比,可是?差远了?。” 顺治侧首瞥了?她一眼,看到那张娇俏艳丽的面容,他?感?觉心?情更加舒畅了?。 听了?他?这话?,孟露心?里有些不适,却还是?笑着?道:“皇上过奖了?,臣妾也不过平凡之姿罢了?。” “皇额娘的意思,是?想?让朕再收几个你和她娘家的人进后宫,可皇后你应该明白,朕不喜欢后宫有太多科尔沁的女子。” 这话?她怎么接? 孟露嘴角的笑有些僵了?,她垂着?眸,心?道顺治最好别问她该怎么办。 “皇后认为,朕应该顺自己的心?意,还是?顺皇额娘的心?意?” 孟露:“……” 这个问题,无疑是?给孟露丢了?一个火坑,还是?孟露不得不跳的火坑。 “皇上是?天子,自然是?您的心?意更为重要。” 孟露坚定不移地站在了?顺治这边,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臣妾相信,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皇额娘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了?皇上,只?要皇上高兴了?,皇额娘定然也会高兴的。” 话?说到这,孟露与顺治已经走到了?千秋亭附近。 顺治在拐角处停了?下来,看见了?千秋亭前头的空地上,五位格格正围在一起,小声商量着?应该在哪个位置给雪人安一个鼻子。 顺治没出声,孟露也只?能静静的跟他?杵着?。 她心?想?,也不知道五位格格有没有感?觉到有一双不怀好意的视线正盯着?她们。 事实上,人的第六感?还是?极准的,即便?孟露与顺治一行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五位格格还是?发现了?她们。 最先看见他?们的是?阿拉坦琪琪格,孟露看见她脸上天真无邪的笑瞬间收了?起来,接着?就按着?宫中?面见皇上的礼仪跪了?:“臣女参见皇上,参见皇后。” 她一出声,其他?四个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也反应了?过来,博翁阔倒是?还好,规矩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但原主的那三个堂妹,到底是?年纪小,乍然见了?一直从别人嘴里听说的皇帝,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只?是?呆呆的站那望着?顺治。 孟露心?里不由“咯噔”了?下,深怕顺治给她们三人安一个“御前失仪”罪名?,然而顺治却什么话?都说,甚至都没开口?让她们免礼,转身就走。 孟露茫然片刻,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自便?,随后跟上了?顺治的步伐。 见了?几个不想?见的人,顺治也没了?再散心?的兴致。 他?上了?等在御花园外头的御辇,对跟在身后的孟露道:“你去告诉皇额娘,朕会挑两个合适的留在后宫,至于其他?人,朕会为她们指一门好婚事。” 孟露道:“是?,臣妾遵命。” 想?来顺治要留下的两人,十有八九就是?阿拉坦琪琪格与博翁阔姐妹二人了?。 只?是?,不知道顺治会给阿拉坦琪琪格什么位分? 50-60 第51章 等到顺治的仪仗消失在宫道上,孟露眸子顿时冷了下?来,立即转身往坤宁宫走?。 不远的一段距离,孟露几乎是跑着回去。搞得跟在身后的一行人满头雾水,几乎以为后面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追了上来。 孟露进?了坤宁宫内间,连呼吸都顾不上匀一下?,就抬手扯断了脖间的系带,身上那件由貂爪毛所制成的端罩顺着她的身躯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身上那股森森冷意这才消散了些。 看着端罩落地,那斯图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将端罩捡起,又仔细查看了下?,见其并未沾染上不洁之物,她紧绷的面容这才?放松。 “皇后娘娘,这御赐之物,可得小心保管,万不能像太后所赐的墨狐斗篷那样了。” 孟露闻言凉凉道:“御赐之物既然珍贵,就小心收起来吧。” “娘娘,奴婢……”那斯图敏锐的察觉到孟露语气里的不悦,她怯怯地看了一眼孟露,不由得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 “没事,你去收起来吧。”孟露语气又软了几分,到底这端罩背后的残忍,跟那斯图没关?系。 那斯图于是点点头,掸了掸端罩上不存在?的尘土,将其收入衣柜。 阿木尔看着孟露进?门?后便冷漠的脸,试探着道:“娘娘,其实您刚刚,完全可以不用为几位格格求情的。” 孟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走?到临窗的塌上坐了上去,随即嗤笑一声道:“我今日不开口,太后那边就交代不过去。” 阿木尔拿起铁筷拨了拨殿中的炭盆,声音压得极低:“如今宫里,到底还是皇上为大的。” 孟露叹息了声,欲言又止道:“我又何尝不知道皇上为大,只是……” 只是顺治活不了多久,等?他死后,虽然玄烨会即位,但在?玄烨亲政前,这后宫,可就是庄太后说了算的。 因此,这两个人,她一个也不能得罪。 想到这,孟露只觉疲惫的很,她甚至想着要不就算了吧,彻底躺平,顺治要废就废吧。 可一想到如今的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的境遇,她这个念头就又被打?消了。 她们虽是皇后之下?位分最高的福晋,可顺治不待见她们,连带着内务府也对她们二人宫里之事不怎么上心。 她二人自去年八月被她禁足后,就没出过各自的宫门?。 其实九月的时候,孟露是想解了她们的禁足的,然而顺治却说她二人骄躁不训,先不必出来了,等?什?么时候学好了规矩,什?么时候再出来。 至于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什?么时候能学好规矩,恐怕也是顺治说了算。 过年的时候,孟露见顺治还没有放她们二人出来的意思,就试着在?庄太后那提了提,庄太后的说辞更加冷漠:皇上既然不喜她们,那就让她们二人继续禁足思过吧。 庄太后的心思孟露也猜得出,那五位蒙古格格已经进?了宫,至于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这两人,便也用不上了。 且看庄太后甚至下?令让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让出翊坤宫和?承乾宫的主殿,便知道她们已经成了庄太后的弃子。 庄太后甚至亲口对孟露道:“挑个离位育宫远一点的宫室,省得让皇上烦心。” 孟露心道最让顺治烦心的,怕不是您老人家哦。 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相当于是被打?入了冷宫,孟露甚至时常会自责,当初自己若是没有将她们禁足,或许这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现在?自责后悔都没有用了,她们的遭遇,让孟露生出了唇亡齿寒之感。 如今因为她还在?皇后这个位子上,所以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的日子还不至于太难过。 可要是她被废,被顺治幽禁冷宫,谁又能来护着她呢? 没有人。 孟露五指收紧,尖利的护甲在?案桌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所以,她不能躺平。 *御花园里,顺治和?孟露走?后,阿拉坦琪琪格和?博翁阔也站了起来,后面三个小的这时也回过神来,三人眼里皆是害怕,紧紧的凑在?了一起。 前头的博翁阔扯了扯阿拉坦琪琪格的袖子,低声道:“姐姐,皇上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咱们科尔沁的勇士。” 阿拉坦琪琪格顿了顿,缓缓道:“皇上是天子,万人之上的尊贵,咱们科尔沁的勇士,又如何能有资格与之相比?” 博翁阔眨了眨眼睛,“姐姐,你认真的?” 皇上看着就一幅弱不禁风的模样,长得也并没有很英俊,尤其是那两根眉毛,是真的不好看。 但这话?博翁阔也只敢放在?心里,她叹了口气道:“哎,姑祖母让咱们来这里堆雪人,莫不是知道皇上和?皇后会来?” 阿拉坦琪琪格瞪了她一眼,然后道:“太后娘娘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不必多言。” “……哦。” 博翁阔觉得自己的姐姐有些无趣,要是她们以后在?宫中相伴一生,怕是迟早要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摇了摇头,便即回头蹲下?身,安慰几个年纪比她们还小的堂姑母去了。 而阿拉坦琪琪格,则望着顺治离开的方向?,久久无语。 其实她心里对皇上的想法,跟妹妹是一样的,可那又如何呢? 毕竟从?她们踏上进?京的第一步起,她们的想法,就不再重要了。 进?了宫,她们身上所担的,便是整个家族,整个科尔沁的担子了。 *“是吗,那可太好了。” 顺治既然让她去告诉庄太后他的打?算,孟露便也没耽搁,在?坤宁宫歇了片刻也就去了庄太后这。 庄太后听了果然高兴,含笑追问道:“那他可说要留下?哪两个?” 孟露摇摇头:“皇上倒是没说,不过臣妾猜着,十有八九就是阿拉坦琪琪格姐妹二人了。” “嗯。”庄太后点点头,“也是,她二人的年纪也合适,不像你堂妹们,太小了,也伺候不了人。” 孟露嘴角的笑容恰到好处,只跟着附和?:“皇额娘说的是。” 庄太后兀自高兴了一阵儿,突然看了看孟露的肚子,疑惑道:“不过,你承宠也不少时间了,怎的一直没有动?静?” 孟露连忙低头作惭愧羞赧状,喃喃道:“许是臣妾福薄吧。” 庄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哀家会吩咐太医院,让她们为你好生调理的。” 孟露起身福了福谢恩:“儿臣多谢皇额娘。” 之后庄太后又拉着她说了会儿话?,孟露才?告退。 第52章 顺治打算再收两个蒙古格格进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六宫。 虽然?他还没有正式下?旨,但?六宫众人却是心有灵犀一般,不约而同的认为他打算留下?的,正是阿拉坦琪琪格和博翁阔姐妹二人。 一时之间,这两位格格无论走到哪里?,宫里的奴才无一不是态度客气,语气奉承,仿佛她们如今已经成了顺治的嫔妃。 反观那三?个年纪小的,所受到的待遇却是大不一样。 一直出了?正月,二月初五这日?,顺治一道圣旨到了?后宫,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顺治下?令,册封吏部?侍郎石申之女为大福晋,赐居永寿宫。 在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形同被幽禁的情况下?,石福晋由原来的小福晋,一跃成为了?众福晋之首。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后宫的女人虽一心只扑在顺治身上,不问前朝之事,但?也知道如今的皇上正在推行汉化政策。 在朝中?他也多用汉人官员,为了?做给前朝的汉臣看,他在后宫里?册封一个汉人福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令所有人惊愕的是,顺治不但?册封石氏为大福晋,甚至还准许她在宫中?使用汉式冠服,就?连石氏的家?人也受到了?特别的优待。 据说顺治赏赐了?不少珍宝给石申,且还允许石氏的母亲随时进宫探望女儿,只需要提前在皇后那儿递个话就?行。 这般待遇,别说孟露这个皇后了?,就?连庄太后,也是没有的。 因此庄太后听到消息时,自然?是怒火心起。 在她看来,这福晋之首的位置,怎么都该是阿拉坦琪琪格,或者博翁阔的。 顺治突然?就?将一个汉人女子抬到了?如此高的地位,庄太后就?认为他是故意想气自己。 她将手重重的拍在案桌上,厉声道:“去位育宫请皇帝过来一趟!” 小太监听了?连忙磕了?个头,正打算起身退出去,苏茉儿却道:“太后娘娘您息怒,且听奴婢一言。” 苏茉儿是她的心腹,庄太后闻言也就?缓了?缓神色,让小太监先去外?头侯着,然?后才看向苏茉儿:“他如今下?了?这样的圣旨,可见是不将哀家?,不将科尔沁放在眼里?。” 苏茉儿指挥殿内的小宫女将庄太后面?前刚奉上的滚烫热茶撤下?去,亲自端了?一杯凉茶过来,缓缓道:“太后您喝口茶消消火儿。” 庄太后接过一饮而尽,这才觉得胸中?的火气散了?一些,她叹息着又道:“大清江山初定,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哀家?不反对他重用汉人,可这天下?到底是满人的天下?,他只一味的推行汉化,殊不知这样会伤了?满洲贵族的心。” 苏茉儿静静地聆听她说完,这才笑着开解:“太后娘娘,依奴婢看,您完全不必再为了?皇上操心,皇上并非是个不听劝的,奴婢看他心里?也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您看他虽然?很不喜欢皇后,可如今还不是跟皇后和好了??” “这次进宫的几位格格,皇上也答应会留下?两个来,再怎么说,这两位蒙古格格一个大福晋之位还是跑不了?的,可见他虽重用汉人,却也没忘了?咱们科尔沁的。” 庄太后听了?她的话,嗤笑一声道:“他当初都已经生了?废后的心思了?,也是皇后及时醒悟,又有几分姿色,否则这皇后的位置早换人了?。” 苏茉儿还是第一次听说皇上曾经有过废后的心思,她神情变了?变,担忧道:“皇上想废了?皇后?” 庄太后道:“嗯,他曾经在哀家?跟前提过,不过哀家?当时就?跟她说了?,他的皇后,只能来自科尔沁,想来他也明白,再来一个皇后,未必会比如今这个称他的心,因此后面?倒是渐渐地跟皇后和好了?。” 苏茉儿若有所思:“也是皇后如今懂事了?,不再跟皇上对着干了?。” “是啊,多亏她醒悟的及时,否则眼下?科尔沁适龄的女子中?,还真没有比她更?好看的。” 若是再选一个姿色平庸之人坐在皇后的位子上,顺治只怕更?加不愿亲近。 她自己的儿子她自己了?解,皇后能重得圣心,姿色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后宫里?这些有子或者有宠的,虽不及皇后,可到底是千里?挑一的美人。 而阿拉坦琪琪格和博翁阔的姿色,到底是差了?些。 庄太后蹙眉忧愁地想着,只怕阿拉坦琪琪格和博翁阔日?后,也难以得到皇上的宠幸。 可眼下?科尔沁那边的适龄女子,也只有她二人了?。 想到这,庄太后吩咐苏茉儿:“你?派人到宫外?,找几个擅长妇科的大夫进宫来,哀家?打算让他们替皇后瞧瞧。” 按着皇后如今的恩宠,她早该有孕才对,但?却是迟迟没个什么动?静。 庄太后微微皱眉,沉吟半晌道:“还有,你?悄悄地寻了?负责照料皇后身子的太医过来,哀家?有话要问。” 苏茉儿应声后,庄太后又道:“还有,叫人不必去寻皇上了?。” 她就?再看看,她这个儿子行事到底有没有个分寸。 *此时的庄太后若是能料到顺治半月后的举动?,她今日?一定要将顺治叫过来耳提面?命一番的。 且说顺治册封了?石氏后,满宫里?都等着他册封两位蒙古格格,然?而顺治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却没有露出丝毫要册封蒙古格格的意思。 庄太后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着急。 期间顺治去慈宁宫请安时,庄太后留他用过几次膳,用膳时便让阿拉坦琪琪格和博翁阔姐妹二人前来伺候顺治。 顺治每次也都笑意盈盈的与这姐妹二人说说话,关心关心她们在宫里?过得可还习惯,又可曾想家?等等。 庄太后看得眉眼间都是笑,通过几次的观察,她见顺治对这姐妹二人并未表现出反感之意,心里?也就?下?定了?主意。 这日?午膳后,庄太后摒退了?她们姐妹,含笑对顺治道:“皇上觉得她们姐妹如何?” 顺治漱了?漱口,亦是含笑回答:“皇额娘亲自教导,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儿子觉得她们很是懂事。” “你?能这么想,哀家?很是欣慰。她们姐妹二人,虽没有皇后那般的容貌,但?却绝对不会像以前的皇后那样时常与你?对着干,皇上可放心地将她们纳入后宫。” 顺治往后靠了?靠,神情慵懒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淡淡道:“皇额娘放心,儿子半月前就?传旨给礼部?,让他们挑选一个合适的日?子,册封她们姐妹的。” 庄太后挑了?挑眉,惊讶道:“是吗?礼部?可定下?了?日?子?” 顺治点了?点头,转头朝殿外?喊了?一声:“吴良辅,进来传旨吧。” 又回头对庄太后道:“皇额娘,叫她们五个出来听封吧,礼部?说,今天就?是和好日?子。” 庄太后没想到顺治居然?连册封的圣旨都拟好了?,虽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更?多的是高兴,她连忙让宫女去后殿将五位格格唤了?出来。 顺治叫她们都出来听宣,莫不是想纳入后宫的不止她们姐妹二人? 如此,那便最好了?。 这宫里?,蒙古的女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庄太后这样想着,眼角细细的皱纹都仿佛带着笑,她全然?没有注意顺治脸上的笑容此时已经带上了?讽刺。 等到五位蒙古格格都到了?,吴良辅这才颤悠悠地打开了?圣旨,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札萨克多罗巴图鲁郡王满珠习礼之女明安,册为福晋,赐居翊坤宫;另女真奇,册为福晋,赐居长春宫……” 庄太后听到这儿,已经察觉到不对。 圣旨上所说的这二人,正是五位格格中?年纪最小的两个,一个七岁,一个八岁,顺治居然?将她们册封为福晋? 庄太后脸上的笑维持不住,她语带疑惑道:“皇上……” 然?而刚一开口,顺治就?笑眯眯地打断她:“皇额娘别急,吴良辅还没念完呢,吴良辅,继续!” 吴良辅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咽了?口唾沫继续道:“镇国公绰尔济之女阿拉坦琪琪格,赐婚于朕之皇兄常舒为福晋、博翁阔赐婚于皇弟韬塞为福晋、札萨克多罗巴图鲁郡王之女德恩赐婚于皇弟博穆博果尔为福晋……钦此!” 吴良辅几乎不敢去看庄太后的脸色,急急忙忙念完圣旨,就?小跑着退了?出去,生怕晚了?一步,这两位神仙打架,他这个凡人遭殃。 殿内的气氛冷寂地让人忍不住发抖,五位蒙古格格连谢恩的话都说不出,只能一动?不动?地跪着,等待这母子二人新一轮的较量。 “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庄太后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你?为何不纳阿拉坦琪琪格和博翁阔姐妹二人为你?的福晋?” 明安和真奇不过十岁,即便册封,两三?年内也是没什么用的。 庄太后也是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她这个儿子,还是在与自己作对。 她想让他再纳两个蒙古福晋,他就?给她纳两个还不能伺候人的。 “哀家?要你?收回成命。” 庄太后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然?而顺治却笑着道:“皇额娘,金口玉言一出,朕怎么收回?若收回了?,今后天下?臣民怎么看朕?” 庄太后道:“这圣旨如今还没出慈宁宫,你?……” “晚了?皇额娘。”顺治起身走向地上跪趴着的五位格格,在她们瑟瑟发抖的身躯前蹲了?下?来,温声道:“圣旨念完了?,你?们可以起来了?。” 说罢竟亲手将她们五人接连搀扶起来。 皇帝亲自搀扶,五人也不敢再跪,只能起身立在一旁。 那三?个小的虽还不太明白顺治的圣旨意味着什么,可但?看庄太后的脸色,便也不敢动?了?。 顺治再度看向庄太后,他背着手在殿内走了?一圈,慢条斯理地道:“皇额娘,这会儿功夫,赐婚的旨意已经到了?常舒他们三?人那了?,此刻怕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朕的旨意了?。” “福临!”庄太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喊出了?顺治的名字。 “啊,若是今年中?秋夜宴上,皇额娘没带着她们五人出席,偷梁换柱或许是个办法,可惜啊,现下?五位格格的长相,宗亲们都见过了?。” 顺治在庄太后面?前站定,盯着她的眼睛道:“皇额娘,儿子的这道圣旨,您可还满意?” 第53章 “皇额娘,儿子的这道圣旨,您可还满意?” 看着顺治风轻云淡地问出这句话,庄太后?只感到深深的颓然?无力。 她明白,顺治还是在与她做对。 打从与皇后?大婚时,只怕他的心里,就再也没有真正地听过她的话。 庄太后?朝苏茉儿使了使眼色,苏茉儿会意,立即上前将五位蒙古格格带了下去。 殿内的其他宫女也被遣了出去。 等到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时,庄太后?深呼吸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到底为何要如此?” 顺治挑了挑眉,摆出一副疑惑神情:“皇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不是让朕再纳两个科尔沁女子?入后?宫吗?” “可,明安和真奇到底还小,她们?伺候不了你,不如阿拉坦琪琪格和博翁阔姐妹二人……” 顺治坐在?了庄太后?对面,缓缓道:“她们?姐妹二人,朕不喜欢,皇额娘难道要再度逼朕去选不喜欢的女人吗?” 庄太后?一滞,想到了两年前他与皇后?大婚前的情景。 那时他也是不愿意迎娶皇后?,多次提及想要废除与科尔沁的婚约,另行挑选他心仪之人入宫为后?。 但当时的顺治刚亲政,手中的权力有限,她不同意,顺治即便?不愿,但也拗不过她,最后?还是按着她的意思?娶了皇后?。 可如今,两年过去,现在?的顺治再不是那个刚刚亲政任人摆布的皇帝了。 他做出这样的决定,自己居然?半点没察觉出来。 庄太后?疲惫道:“不过是选两个福晋罢了,也没人让你去喜欢她们?,只把她们?当做两个为你生儿育女的普通女子?即可。” “可是。”顺治嗤笑一声道:“朕做不来那种悖逆□□之事,她们?可是皇额娘您的侄孙女啊!” 庄太后?道:“那又如何,孝端文?皇后?也是哀家的姑姑,哀家当年还不是嫁给了你汗阿玛?” 顺治仍旧笑容满面地道:“姑侄共侍一夫这种事,皇额娘不嫌恶心,朕还嫌呢。” 庄太后?闻言再度怒火中烧,她再次怒喝道:“福临!” 可喊了顺治的名?字后?,庄太后?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骂他吗?他如今已?经长大了,翅膀也硬了,骂他又有何用,只不过是让他更加的逆反而已?。 打吗?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她即便?身为帝母,也是不敢的。 庄太后?无言地闭上了眼,说不出的疲累。 顺治起身朝她行了一礼,再说话时脸上已?没了笑意,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语气平平,声音冷淡:“皇额娘,儿子?已?经长大了,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儿子?都?有把握能治好。” “儿子?只有一个请求,请皇额娘享享该享的福,也让儿子?能够尽一尽该尽的孝心。” 顺治说完后?,也不待庄太后?有什么反应,再次拜了拜,随后?快速离开了慈宁宫。 外头?的动静消失,庄太后?这才?睁开眼。 苏茉儿这时也走了出来,她跪下请罪道:“太后?娘娘您息怒,奴婢也没想到皇上他……” 早知皇上能做出这样的决断,当初他册封石福晋时,她也就不拦着太后?娘娘了。 也许那时候太后?娘娘叫皇上过来说说话,还能早些察觉他的心思?。 “请太后?责罚。”苏茉儿再次道。 庄太后?沉默了半晌,这才?叹息着叫苏茉儿起身:“他这是铁了心要与哀家作对,又与你何干?” “哀家只是想不明白,亦有些失望,福临他,怎么就那么恨哀家呢?”庄太后?语气失落,不由流下泪来。 苏茉儿连忙温言安慰:“太后?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千辛万苦地养育皇上长大,皇上怎会恨您?” 只是,如今皇上到底是长大了,也亲政了,作为一个帝王,他是无法?容忍有人再对他的生活以及决策指指点点,即便?这个人是他的额娘。 苏茉儿能想明白这一点,庄太后?自然?也能想到。 顺治离开前最后?那两句话,可不就是让她安安稳稳的做她的皇太后?,不要多事吗。 雏鸟长大了,迟早要自己飞翔。 庄太后?虽明白这个道理,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心寒。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顺治好,可无奈顺治半点不领情。 “她们?五人的反应如何?”庄太后?拭了拭眼角问道。 苏茉儿道:“明安格格和真齐格格到底年纪小,奴婢虽已?经向她们?解释了皇上的旨意,可奴婢看着,她们?应当是还不能理解其中深意,只当是以后?要与姐妹们?分?开了,因此流了几滴泪。” “阿拉坦琪琪格和博翁阔呢?” “阿拉坦琪琪格倒是看不出什么来,不过博翁阔格格,奴婢瞧着她嘴角似有笑意,想来皇上将她许配给他人,倒是合了她的心意。” 庄太后?点了点头?,道:“也是,嫁给未来的王爷做嫡福晋,总好过留在?宫里被福临冷落的好。” 苏茉儿疑惑道:“太后?娘娘不生气?” “哀家生气又能如何?”庄太后?冷笑道:“是哀家的儿子?不争气,哀家又怎能去责怪她们?。” “罢了,哀家再也不管了。他既册封明安和真齐为福晋,也分?了宫室,你去和皇后?说一声,安排她们?住进去吧。” 庄太后?起身往内室走去,顿了顿又道:“还有,阿拉坦琪琪格她们?既然?已?经定了婚事,也就不适合再住在?哀家这儿里,叫皇后?也给她们?安排个地方住着吧。” 苏茉儿应了声是,伺候庄太后?卸了妆发后?,这才?出门往坤宁宫去了。 *孟露最近这段日子?,所有的心神都?系在?佟福晋身上。眼下已?是二月底,前日佟福晋的太医来回话,说佟福晋的胎儿已?经发育成熟,等到了三月,随时都?有可能瓜熟蒂落。 孟露听?后?简直比佟福晋本人还要紧张,当即就下令太医们?小心照看着,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前来禀报。 等打发走了佟福晋的太医,孟露正预备着歇个午觉,阿木尔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娘娘,皇上下旨了!” “下旨?下什么旨?”孟露闻言心脏骤然?一缩,手里拿着刚解下的发簪顿住了。 阿木尔喘了口?气,接着道:“皇上下旨,册封明安格格和真齐格格为福晋,分?别赐居翊坤宫和长春宫。” “什么?” 孟露手里的发簪掉了下去,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提高了几分?,不敢置信地道:“你没听?错吧,他册封了明安和真齐?” 阿木尔猛点头?:“奴婢不会听?错,消息是从慈宁宫传出来的,皇上让吴公公当着太后?的面念得圣旨,听?说太后?气得不轻。” “那其余三人呢?” “……皇上将她们?分?别赐婚于七爷、九爷和十?爷。” 孟露闻言紧紧抿着唇,心道庄太后?怕是要气炸了。 顺治此举,明摆着就是在?抗衡庄太后?。 可惜了明安和真齐,才?那么大点,竟要在?这深宫里开启悲惨的一生了吗? 孟露双拳不由紧握,眼底尽是冷漠。 他明明可以将五位蒙古格格全部赐婚与宗亲的…… 就在?这时,外头?的下人就禀报苏姑姑来了,孟露立即调整表情,命人将其迎了进来。 “苏姑姑,皇额娘没事吧?”孟露不等苏茉儿请安,就上前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 苏茉儿微微笑道:“太后?娘娘无碍,皇后?放心。” 顿了顿又道:“皇后?娘娘想必也听?说了皇上的旨意了?” 孟露叹了口?气,忧声道:“是,我也没想到皇上他……若是我早些察觉,或许能够劝一劝皇上的。” “娘娘您千万不要这样做。”孟露话音刚落,苏茉儿便?焦急道。 孟露眨了眨眼,一时有些疑惑。苏茉儿便?道:“皇后?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是不想让其他人听?见的意思?? 想着也许是庄太后?或许又要给她下达什么见不得人的命令,孟露便?道:“姑姑随我进内室吧。” 又吩咐阿木尔:“在?外头?守着,没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到了内室,苏茉儿看着眼前端庄乖巧的皇后?,一时却?怎么都?说不出心里那句话。 孟露见她面有迟疑,细声道:“有什么事,姑姑但说无妨。” 苏茉儿沉吟片刻,最终咬了咬牙,俯身到孟露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皇后?娘娘,皇上曾经动过废后?的心思?。” 孟露站在?上帝的视角上,知道历史上的原主的确是被顺治废除掉的。 但知道历史是一回事,亲自置身于这段历史,又亲耳听?到当下的人这么跟她说出顺治有废后?心思?,又是另一回事。 都?不用伪装,孟露当下脸就白了,难不成她并不能改变这具身体的命运? “苏……苏姑姑。” “娘娘且不要担心,那也是去年的事了,皇上只在?太后?跟前提了一次,之后?就没再提过了,想来也是娘娘如今贤德,皇上已?经看到了您的好。”见孟露被吓到,苏茉儿又连忙温柔安慰。 孟露缓了缓神,低声道:“皇上是在?皇额娘跟前提的?那皇额娘可曾为我求情?” 这话问出来,她就见苏茉儿的眼神闪躲了下。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很快转移了话题:“总之,娘娘千万不可忤逆皇上,如今的皇上,已?经不是原来的皇上了,有些事,太后?娘娘如今也是力不从心了。” 只看她这反应,孟露也就猜到,庄太后?并未多加阻拦。 也是,她拦也拦不住。 第54章 无论苏茉儿提醒她?的原因为何,孟露心里都对这?个始终对自己充满善意的女人很是感激。 她?点点头道:“多谢姑姑走这?一趟,我会小心行事的。” 苏茉儿接着才说起了今日来坤宁宫的正事,她?叹息着道:“太后娘娘让您给三位格格安排个住处,皇上既然已经赐了婚,只怕成婚的日子也不远了,总住在太后宫里也是不妥的。还有明安福晋和真齐福晋,也该搬进各自的宫室了,这?一切还得皇后您来打点。” 孟露心道庄太后还真是深谙过河拆桥的道理。 明安与真齐就不说了,顺治既已经给了名分?,赐了宫室,早搬晚搬都是一样的。 但另外三?人?,虽然要嫁给顺治的兄弟,但她?们同时?也是庄太后的娘家人?,只因为不能成为顺治后宫的女人?,庄太后这?就迫不及待地要将她?们丢出?去了吗。 孟露感到心中凄凉,面上却还是恭敬的应下,只让苏茉儿回去禀报太后,这?事放心交给她?就是了。 *自打这?日后,庄太后就往外头递话,说她?接下来一个月要闭门谢客,吃斋念佛为大清祈福,所有人?都不必去慈宁宫请安了。 庄太后不出?山,孟露无形中就觉得轻松了不少。 明安福晋和?真齐福晋也都住进了各自的宫室。 住进去前,她?们曾来坤宁宫给她?这?个皇后磕过头,只看着二?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她?面前,孟露难免有几分?恻隐之心。 有心想多见见她?们与她?们说说话,但想到自己?也是来自科尔沁,若是与她?二?人?走得太近,难保顺治心里不会多想。 孟露思来想去,最后召来了同在西六宫的石福晋和?董鄂福晋。 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外,孟露平日几乎不怎么召后宫的福晋格格,因此突然听到皇后宣召,石福晋和?董鄂福晋还是有些惊讶的。 董鄂福晋震惊过后,将福全交给了乳母宫女看顾,自己?则匆匆往坤宁宫赶去。 在坤宁门外,董鄂福晋碰到了石福晋,两人?交谈过后,才发现?皇后召见的不只有自己?。 石福晋如今虽成了众福晋之首,但她?与董鄂福晋的关系倒还是如常,董鄂福晋也没有因为石福晋的位分?突然比自己?高而有生出?什么心思。 董鄂福晋同往日那样挽了石福晋的胳膊,低声道:“你说,皇后突然召见,所为何事?” 石福晋摇摇头:“进去就知道了。” “也不知除了你我,皇后还有没有召见别人??”董鄂福晋自言自语地道。 石福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此刻猜想有什么意?义??进去不就知道了么。” 董鄂福晋一顿,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我总是做不来你这?样的淡然。” 一有点事,她?就喜欢胡思乱想。 石福晋笑了笑道:“在这?宫里待得久了,不淡然一些,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我不像你,你到底还有个福全,而我却是……” 见石福晋停了下来,董鄂福晋连忙安慰道:“你也别灰心,你还年轻,会有孩子的。” 石福晋只轻轻一笑,没再言语。 其?实端看宫中稍微有些宠爱的福晋格格,皇上去过两三?次后,也都有了身孕。 她?宫里的乌苏格格更是一次就有了,由此可见,皇上在子嗣上,并无什么阻碍。 她?虽不得皇上宠爱,但因着汉人?的身份,皇上去她?那儿的次数也是有的,只是自己?始终未曾遇喜,想来是她?的缘故了。 离皇后的坤宁宫越来越近,两人?也都住了嘴,没再说孩子的事。 等进了坤宁宫,阿木尔出?来相迎,却没带她?们进入日常给皇后请安的正殿,而是引着她?们往皇后日常起居的东次间去了。 石福晋与董鄂福晋交换了下视线,两人?眼中疑惑更甚。 孟露坐在东次间的塌上,等她?二?人?行完礼,这?才笑着叫她?们坐下。 又让阿木尔那斯图奉上了瓜果?点心。 孟露也并未直接就叫她?们照顾着点明安和?真齐,她?以嫡母的身份先关心了下福全的日常起居,又问石福晋搬入永寿宫可还住的习惯,两人?也都笑着谢了孟露的关心,只回一切都好。 等客套完后,有宫女进来回话,道:“启禀皇后娘娘,内务府已经挑好了翊坤宫和?长春宫伺候的宫女太监,娘娘您可要看上一眼?” 孟露指了阿木尔,道:“本宫要陪两位妹妹说话,你去替本宫看看,挑几个老实本分?的去,千万别挑了那些惯会偷奸耍滑的。” 阿木尔应声而出?,孟露却叹息了一声,露出?满脸的忧愁之色。 石福晋和?董鄂福晋自不能只愣子一样的看着,皇后既然特?地将她?们二?人?叫了过来,总不可能真的只是想问下她?们的生活是否如意?。 在孟露第二?次叹息时?,石福晋便道:“娘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董鄂福晋也道:“是啊娘娘,有什么事您不妨说出?来,兴许嫔妾们能帮得上什么忙。” 孟露心道,我正等着你这?句话呢。 她?微微一笑,平静道:“皇上册封了明安福晋和?真齐福晋,只是她?们年纪到底还小,涉世未深,这?宫里的日子,只怕一时?难以适应。” “太后让本宫多加以照拂,只是坤宁宫离翊坤宫和?长春宫到底有些远,本宫也怕鞭长莫及,因此有些烦恼,倒见你们见笑了。” 石福晋颊边噙着适宜的笑:“这?有什么,娘娘身为皇后,担忧六宫福晋,是我们的福分?,且明安福晋和?真齐福晋也算是娘娘的妹妹,嫔妾明白娘娘的心。” 董鄂福晋附和?道:“娘娘若放心的下,不由嫔妾与石福晋帮忙照看着两位福晋?” 孟露道:“如此,便多谢两位妹妹了。” *等出?了坤宁宫,董鄂福晋边走边对石福晋道:“你不会怪我拉着你一起揽下这?差事吧?” 石福晋摇了摇头:“怎会?皇后今日叫你我过去,应当也是为了这?事,她?不过是在等着我们主动提出?罢了。” “坤宁宫离翊坤宫和?长春宫也不远。”董鄂福晋淡淡道。 石福晋道:“是啊,正是因为离得不远,所以皇后才想让咱们出?头。” 董鄂福晋侧头想了想,迟疑道:“你说,这?其?中不会有诈吧?你如今是大福晋之首,我膝下又有皇上唯一的儿子,皇后她?……” 董鄂福晋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但石福晋却也明白她?的意?思,她?沉吟半晌道:“且小心行事吧,如今的皇后,我反正是看不透了。” “嗯,我知道了。” *一晃眼,日子已经到了三?月十五,佟福晋那边还没有传来生产的消息。 孟露只隐约记得康熙的生日应当是三?月,但具体是三?月的哪一日,她?却记不清了。 因此从?三?月初一起,孟露的心就一直高高悬起,每日都要派人?去景仁宫探望佟福晋,也让佟福晋的太医日日都来坤宁宫向她?禀报佟福晋的状况。 有董鄂福晋,杨福晋和?巴尔福晋生产的经历在前,六宫的人?都知道大病一场的皇后,对有孕的妃嫔格外的照顾,二?阿哥,二?公主和?三?公主出?生的时?候,皇后也是常派人?去探望,因此这?次佟福晋生产之际,众人?对于孟露的举动倒也没感到奇怪。 但佟福晋本人?,却在每次应付完坤宁宫的人?之后,心里止不住的焦虑。 皇后难道真的打起了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的主意?? 她?不信皇后是真的关心这?些庶子庶女,可若只是为了做给皇上看,那未免也太过了。 当初她?刚有孕时?,太后曾对她?说过一句话:“哀家当年怀着皇上时?,也是如此。” 这?句话除了太后,皇上和?自己?,便只有皇后知晓了。 佟福晋蹙着眉,觉得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准的,皇后想将自己?的孩子占为己?有。 若真是如此……佟福晋眯了眯眼,若皇后真存着这?样的心思,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青怜。”佟福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唤来自己?的贴身宫女,吩咐道:“你出?宫一趟,去府上看看我阿玛。” 青怜惊讶道:“福晋,您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生了,这?个时?候,奴婢还是守在这?的好。” 佟福晋秀眉紧蹙:“上次给阿玛去的信,阿玛一直没有回应,你去催催。” ……原来是为了这?事,青怜欲言又止地道:“福晋,奴婢觉得,您是不是孕中忧思过甚了?皇后还年轻,且皇上去坤宁宫的次数也不少,坤宁宫有子,不是迟早的事吗?皇后娘娘应当不至于打起您肚里龙子的主意?。” 佟福晋脱口而出?道:“你不知道,皇后她?不会有孩子的。” 青怜一惊,双眼骤然瞪大,忙压低声音道:“福晋,您说什么呢,小心被人?听见了传到皇后耳朵去。” 青怜到门口探了探,见外间无人?,这?才放心下来。她?回到佟福晋身边,担忧道:“福晋,您可千万不要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啊,皇上如今,还是很看重皇后的,且上头还有个太后呢。” 佟福晋摆摆手,微笑道:“你别怕,我还不至于如此愚蠢。” “那,您为何说皇后……” 佟福晋转头,透过窗户望着院子里几个打扫的小太监,缓缓道:“没什么。” 青怜心中疑惑,总觉得她?家主子应当是知道些什么,但这?事她?既然不愿意?说,青怜也就识相的没再追问。 在这?宫里,有些不该知道的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了,说不定那日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青怜顿了顿又道:“福晋,还是等您平安生产后,奴婢再出?宫探望佟大人?吧。” 佟福晋沉默半晌,最后才浅浅“嗯”了一声。 也的确是眼下她?身边正是最需要用人?的时?候,青怜不在,其?他人?她?也不放心。 第55章 三月十八这日,景仁宫终于传来了佟福晋发动的消息。 彼时刚过了晌午,孟露正准备歇会儿午觉,外间的小宫女匆匆进来传话:“娘娘,景仁宫佟福晋要生了。” 孟露闻言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吓得身边那只猫儿“喵呜”了一声,孟露随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急忙道:“快快快,去景仁宫。” 阿木尔和那斯图不懂她怎么如此急切,但还?是加快了手上动作,迅速地地伺候孟露穿戴整齐。 等到了景仁宫时,顺治已?经到了。 孟露进门行了礼,然后就问景仁宫的宫女:“怎么样,佟福晋生产可?还?顺利?” “太医刚出来回过话?,说她的胎位很正,应当用不了多久就能平安生下孩子了。” 回话?的却是顺治,孟露朝他?看了过去,就见顺治端着一杯茶,正看着自己。 他?的眼中似有疑惑,片刻后又笑道:“怎么佟福晋生孩子,你看着比朕还?担心?” 方才见她疾步奔了进来,鼻尖还?有细密的汗珠。 如今天气还?冷着,可?见她是赶得有多急。 孟露听他?问话?,忙收敛神色,笑了笑道:“臣妾听说,女人生产是凶险万分的事,因?此便有些担心。” 顺治喝了一口茶,淡淡地“嗯”了声,随后放下茶杯,朝孟露招了招手。 孟露眼角抽动了下,有些不甘愿地朝他?走近。 他?握住孟露的手,蹙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才问道:“你似乎,很喜欢孩子?” 锦璇在的时候,顺治就发?现她说起?锦璇时,脸上的笑都不一样了。 现今宫里的三个孩子,虽不见皇后怎么见他?们,但据他?所知,皇后时常会召见三个孩子的乳母,细细询问她们的饮食起?居。 好像她自进宫起?,就很喜欢孩子,那?会儿巴尔福晋生下他?的第一个儿子,皇后虽对?巴尔福晋没什么好脸色,但对?于那?个孩子,却是不同。 后来巴尔福晋的儿子夭折,皇后似乎也难过了好一阵儿。 顺治想着这些事,心情渐渐地有些复杂,眉头皱地越来越深。 孟露不明白顺治为何突然问这个,她略微思忖了下,随后道:“稚子年?幼可?爱,没人会不喜欢吧?” 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幼崽阶段总是会令人心生怜爱。 再加之里头佟福晋这一胎,可?关系着她后半生的幸福,孟露自然是更加喜欢的。 当然这话?不能拿到明面?上说,于是孟露只?能说起?了官话?:“这些孩子们也算得上是臣妾的孩子,臣妾自然是喜欢的。” 她说完,顺治却没接话?,只?是缓缓摩挲着她的手心,孟露心中微微不适,轻轻咬了咬牙忍着,暗暗祈祷里头佟福晋能够快些生下玄烨,好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顺治最近常常这样,时不时的就握住自己的手,不动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孟露忍了一阵,刚想提醒,里头就传出了一阵洪亮的婴儿啼哭声。 孟露心道,玄烨果然是个好孩子,刚落地就来为她解围了。 她惊喜地喊道:“皇上,佟福晋生了。” 说话?的同时,便也顺势抽出自己的手,往内室入口走了走。顺治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心,脸上的复杂神情也很快收了起?来。 很快,乳母便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出来给顺治道喜:“恭喜皇上,佟福晋生了个皇子!” 顺治龙颜大悦,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低头细细的看了起?来。 那?孩子也是懂事,原本?正哇哇大哭,一到了顺治手上,也不哭了,只?睁着一双黑亮的双眼,不住地瞧着顺治。 孟露探头看了一眼,开始胡诌:“皇上,三阿哥长得跟您好像。” 顺治朗声笑了笑,睨了她一眼:“才刚出生的孩子,哪里看得出什么?” 虽嘴上这样说着,但是顺治心里还?是很高兴。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孩子的脸颊,软软的触感让他?心底也跟着软了几分。 “皇上,孩子该喝奶了,交给奴婢吧。”乳母见时辰差不多了,恭敬的开口。 顺治将孩子还?给乳母,随后进了内间去探望佟福晋。 孟露望着他?的背影,心道董鄂福晋和杨福晋的恩宠一般,生产时顺治来得晚,孩子出生后也只?抱了抱就离开了。 而巴尔福晋和佟福晋则能得到顺治亲自入内探望的待遇,若是未来的董鄂妃,顺治说不定会不顾忌讳,亲自入产房陪着董鄂妃生产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三日后的洗三宴上,顺治亲口给三阿哥取了名?:玄烨。 至此,孟露的心头大事,又少了一件。 她感觉未来的美好生活正在向她招手,于是接下来一段日子,孟露过得格外开心。 即便要隔三差五地应付侍寝一事,她心里也没了以往的抗拒,眼前的这一切,全当是美好生活前所吃的一点点苦楚罢了。 她能忍。 日子就这么过着,很快就到了四月,眼见玄烨满月快要到了,孟露正在苦恼该给这孩子送些什么。 虽然明白玄烨现在连个人也不认得,她送什么都无用,但孟露还?是想花点心思的。 孟露绞尽脑汁的为礼物费心费神,未曾留意宫里竟渐渐的起?了一个流言:有人看见乌苏格格的腰间缠着一条金龙。 据说是某日乌苏格格挺着孕肚在御花园闲逛,有宫女随意瞥了一眼,就见乌苏格格的腰间,一条金龙栩栩如生的盘绕着。 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在后宫肆虐开来。 金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不知道,于是很快的,宫里的留言就变成?了,乌苏格格腹中的孩子,将会是未来的皇帝。 孟露听到消息后,自然不信。 她只?觉得传出这流言之人,当真是狠毒至极,这是要硬生生置乌苏格格于死地啊。 到底是谁这么恨她? 然而孟露想了一阵,最后发?现,最恨乌苏格格的,应当是自己,毕竟乌苏格格成?为顺治的格格这件事,当初可?谓是狠狠扇了她这个皇后一个耳光。 如此看来,背后之人,或许真正的目的是她吗? 想到此,孟露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她来到这里后,从来没害过任何人,甚至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温柔可?亲的态度。 而原主之前虽对?这些福晋格格们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有做过值得对?方用此种?办法回击的事。 到底会是谁呢?孟露一时间,还?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乌苏格格被这流言吓得不轻,惊惧交加之下,她一头哭到了坤宁宫,求孟露给她做主。 “皇后娘娘,嫔妾肚子里的孩子如今还?没个影儿,说不得就是个公主,怎能担得起?如此议论?,还?请皇后娘娘彻查此事,还?嫔妾一个清白。” 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六七个月了,孟露见她哭得如此伤心,生怕她有个好歹来,连忙道:“你先起?来坐着,眼下不是哭得时候,仔细想想,你那?日去御花园,可?曾见过形迹可?疑之人?” 乌苏格格双眼含泪,勉强止住了哭声,努力?回想了一番,最后还?是摇摇头,哽咽道:“左不过是几个打扫的宫女太监,嫔妾也实在没怎么留意。” 这回答也在孟露意料之中,这宫中,宫女太监无数,谁又能事无巨细地注意到每一个人呢。 “这事查起?来,只?怕不易。”孟露蹙着眉,声音有些暗哑:“此事事关重大,只?怕本?宫也无能为力?。” “皇后娘娘……”听她这样说,乌苏格格又要跪下,孟露忙抬手制止,缓缓道:“这事,只?怕皇上和太后那?也已?经知道了,事关龙裔,已?经不单单是后宫之事了。放心吧,皇上和太后,不会让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受委屈的。” 孟露叹息道:“你先回永寿宫去,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就先好好养胎吧。” 乌苏格格面?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神情,对?着孟露磕了一头,这才慢慢离开了坤宁宫。 *孟露的猜测很快应验,翌日一早,苏茉儿就来了坤宁宫,请孟露去见庄太后。 “想必皇额娘也是因?为乌苏格格一事,而提前结束祈福的吧?” 孟露面?露几分惭愧,对?前来传话?的苏茉儿明知故问,苏茉儿叹了口气,缓缓道:“发?生这么大的事,太后娘娘哪里还?有祈福的心思。” 孟露道:“是我无能了,竟让后宫闹出这么大的流言,平白惹得皇额娘心忧。” 苏茉儿含笑道:“皇后娘娘别这么说,您纵使有一百个眼睛,也盯不过来这宫里的每一个人。不过您放心,此事,太后自有决断。” *孟露到慈宁宫时,发?现顺治也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孟露总觉得母子二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两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想了想,倒也难怪,自从顺治一意孤行地给五位蒙古来的格格安排好了去处,打了庄太后一个措手不及后,母子二人也有一个多月没见过面?了。 孟露脚步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咬咬牙走了进去。 请安后,庄太后也不废话?,直接道:“近日宫中的流言,想必你们都已?经听说了?” 她问这话?时,目光是看着顺治的。 然而顺治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闻言也不出一声,眼见着庄太后腮帮的肌肉紧绷,孟露连忙起?身请罪:“是儿臣无能,竟让流言肆虐至此,请皇额娘恕罪。” 庄太后调整了下呼吸,只?让她起?身,之后再次看向顺治,温声道:“福临,你怎么看?” 顺治转动扳指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向了庄太后。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额娘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唤他?的名?字了。 他?眉眼微微一动,清咳了声道:“空穴来风罢了,乌苏格格出身低微,哪里有诞育未来皇帝的命。” 庄太后道:“可?若她真有这个命呢?哀家认为,以后的皇帝,不能有一个出身如此低的额娘。” 这件事上,顺治与庄太后罕见的意见一致,顺治也认为,下一任皇帝的母亲,怎么都该是世家大族之女。 看着自己的额娘,顺治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特地叫了皇后过来,意图再明显不过。 他?虽不认为乌苏格格一定会生下个皇子,但,眼下他?与皇额娘之间僵持的关系,正需要一个台阶。 这件事,就是这个台阶。 “儿臣明白了。”顺治说完这句话?,和庄太后两个人的目光一起?转向了孟露。 孟露:“……” 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顺治接着道:“既然如此,乌苏格格的孩子,就记在皇后名?下养着吧。” 孟露没有想到,庄太后的决断,竟然是将乌苏格格的孩子交给她来养,她更没想到,顺治竟也同意这个办法。 第56章 顺治与庄太后罕见地达成一致,决定等乌苏格格的孩子?出生后,就交给她来抚养。 孟露来不及拒绝,只能默默应了。 但这流言的出处,总要查个一清二楚吧,然而庄太后却道:“不必查了,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你只下令,日后宫中若还有谁提起此?事,死刑处置吧。” 孟露又看向?顺治,他显然对于庄太后的话也没什么意见,如此?,孟露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但养一个孩子?什么的,孟露实在没什么兴趣的,更何况还是别人的孩子?。 这日?晚上,顺治来坤宁宫留宿。 最后睡觉的时?候,孟露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皇上,您真打?算让臣妾抚养乌苏格格的孩子??” 顺治原本?已经快睡着了,听到她的声音又清醒过来,他侧首看着孟露,徐徐道?:“朕都已经说出口了,还能有假?” 他看出了孟露脸上的迟疑,顿了顿又道?:“怎么,你不愿意?” 孟露抿了抿唇,微笑道?:“臣妾也不是不愿意,只是那?到底是乌苏格格的孩子?,臣妾不想让他们骨肉分离。” 顺治换了个姿势,侧身面对着她,将手搭在孟露的腰上,笑了笑道?:“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吗?就养着吧。你若有心,时?常让乌苏格格去探望孩子?也就是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 她喜欢孩子?,他就找一个别人的孩子?让她养?那?她还喜欢顺治死一死呢,也不见他如她愿啊。 孟露嘴角抽了抽,想了想又道?:“皇上,您看这样如何?若是乌苏格格生下个皇子?,就由臣妾抚养,但若她生的是个公主,就还是让她自己养着如何?” 顺治的第?四个儿子?,应当是董鄂妃所生,所以乌苏格格肚子?里的,多半是个公主。 然而她都这么说了,顺治却还是不肯点头,“不必,你养着就是了,她本?来也是你宫里出去的,所生的孩子?放在你膝下抚养也是天经地义。” 孟露:呵呵,多谢你提醒! 顺治近乎固执地让她一定要养着乌苏格格的孩子?,一副不容人拒绝的模样,孟露察言观色,便也没再开口。 只是她心里却疑惑万分,顺治为什么非要让她去抚养? 宫里家世不俗的福晋比比皆是,抛开已经有子?有女的几位,永寿宫的石福晋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顺治偏偏挑了她?虽说这也是太后的主意,但据孟露对顺治的了解,现在的顺治,只要他不愿意的,没人可以强迫他。 这一点从上次他给自己留了两?个不足十岁的福晋一事就看得出。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顺治此?举背后,另有还有缘由。 还有那?则荒谬离谱的留言,又是何人所为? 罢了,明?日?再寻思吧。 孟露叹了口气,正打?算翻个身睡觉,一动才发现顺治的手臂还搭在她的的身上。 一瞬间的无语后,孟露撇了撇嘴,轻轻抬手将他的手臂拿下,随即悄无声息的转了个身,离他远了些。 *第?二日?一早,孟露醒来时?,顺治也早已离开,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怔,随即唤来阿木尔:“去问?问?安插在各宫的眼线,近日?各处可有异常。” 阿木尔应了声是,却没有立即离开,她一副有话想说却又难以启齿的模样,孟露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道?:“有什么话就说。” 阿木尔舒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娘娘,您有没有想过,为何您承宠这么久,却一直没有身孕?” 孟露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说出了那?句万能的借口:“许是我福薄吧。” 阿木尔急得想要跳脚:“娘娘,您真不打?算反击吗?奴婢觉得,佟福晋说那?样的话,定是她知道?些什么,或许您迟迟怀不上孩子?,就是佟福晋背地里做了什么。” 孟露无奈了:“这种话以后不要乱说,万一被人听见了告到皇上那?儿去,这随意污蔑主子?的罪,我可不一定能保得了你。” “可是……”阿木尔恨不得冲上去摇醒孟露:“娘娘,佟福晋总不可能无缘无故说那?样的话,您难道?不起疑吗?” 她和阿木尔听到这消息时?,怒火差点没把坤宁宫给烧了,可反观她们娘娘,她当时?居然笑了。 之后也没见她对这事有什么应对之策,阿木尔原本?想着,无论?如何,皇后娘娘也应当去暗地里调查一番,但她什么都没做。 不仅如此?,娘娘还冷着脸勒令她和那?斯图,也不许她们多事。 阿木尔实在猜不透她到底怎么想的。 眼看阿木尔这边急得脸都红了,孟露却还慢悠悠的下了地,走向?盛着热水的铜盆,将自己整张脸都浸了进去。 阿木尔的话她听见了,不过孟露却不当一回?事。 上个月,安插在景仁宫的眼线悄悄来报,说佟福晋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皇后娘娘不会有孩子?的。 孟露当时?听了就已经有所怀疑,不过她却并不放在心上。 因为她的想法并未改变,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生下顺治的孩子?,不过看阿木尔这幅样子?,孟露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跟她好?好?沟通,以免她擅作主张坏了她的事。 “你真的以为,佟福晋有那?个本?事,让我怀不上孩子??” 净过脸后,孟露神思清醒了许多,她轻轻笑道?:“这后宫的权柄,起码到现在为止,还是握在我的手上的,各宫各处,也基本?上有咱们的人,佟福晋若真做了什么,不可能露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阿木尔双眼睁大了些,疑惑地看着孟露。 孟露嗤笑一声接着道?:“这宫里,唯有两?人的行事踪迹,我们无法时?时?知晓。阿木尔,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您是说太后……不,您是说……皇上?” “皇上”两?个字,阿木尔几乎是无声地说了出来。 孟露则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所以啊,这件事,以后你和那?斯图就装在心里,不能再提起,也不能有去查清楚的想法,否则,后果你们应该也能猜的到。” 她本?来还没有这样的想法,直到听见了佟福晋所说的那?句话。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阿木尔茫然的点了点头,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道?:“可奴婢看着,皇上应该对您,不是全无情意的啊?” 说起这个,孟露霎时?握紧了拳头,她皱了皱眉,心中顿时?烦躁至极。 自从出了正月,顺治来坤宁宫的次数,的确较以往更勤了,对于别的福晋格格,这是求之不得的恩宠,但对于孟露,她只觉得顺治渐渐地向?狗皮膏药靠近。 外?人只当皇上有多爱皇后呢,可只有孟露知道?,每次应付顺治,有多让她身心疲惫。 她再次祈祷顺治十八年快些到来,或者董鄂妃赶紧入宫吧。 第57章 永寿宫后?殿,乌苏格格失魂落魄地坐在炕上,已经许久没有反应了。 顺治下令让皇后抚养她肚子里这一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六宫,她没想到,那个男人竟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平息谣言。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乌苏格格是不信的?,她觉得皇上不会如此对她,一定是下面的奴才弄错了。 可是很快,吴良辅就带着皇上的?口谕来了永寿宫,他真的?要让皇后娘娘抚养自己的孩子。 乌苏格格茫然地谢了恩,又茫然地被侍女搀回居住的?后?殿,许久都没再说?一句话,只是颓然地坐着。 她的?侍女福色一瘸一拐地,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看?见?她还那?样?无精打采地坐着,忍不住道:“格格,皇上恩典,您该高?兴才是啊,怎么一直愁眉苦脸的??” 福色说?话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然而乌苏格格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皮,仍旧不语。 这个?侍女,是当初她成为格格时内务府挑选过?来的?。 刚到她这儿的?第一日,福色对她可谓是巴结奉承,一张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可就在第二日,她被庄太后?罚跪,连累福色也跟着受罚。 那?一次长跪,不但?她的?双腿落下病根,福色也是。 只不过?她占着一个?格格的?名头,太医院医治的?还算尽心,虽阴雨天气双腿还是会疼痛难忍,但?起码不影响走路。 可福色的?腿,却是没有那?么幸运了。 自从那?时开始,福色走路便有些跛脚。 乌苏格格心里清楚,福色将?这一切都怪到了自己?的?头上,一开始她对自己?还算恭敬,可慢慢地,当顺治几?乎忘记了她这么个?人后?,福色便对她再也没了好?脸色。 不过?福色照顾她衣食起居倒还是尽心,所以乌苏格格也就暗暗忍了下来,毕竟这一切,都是她自己?自作自受不是吗。 福色见?她依旧是一副死气沉沉地模样?,暗暗翻了个?白?眼,随即慢条斯理地浸湿帕子朝她走近,悠悠道:“格格,让奴婢替您擦擦脸吧,顺便再给您涂点胭脂,不然您这满脸泪痕又面无血色的?模样?,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您对皇上的?旨意有什么不满呢。” 福色倒不是真的?为她着想,只是她要?出了事,她这个?贴身的?婢女第一个?跑不了,这也是她即便心里恨她恨得要?死,却还是要?尽心尽力服侍她的?原因。 听了福色的?话,乌苏格格一怔,随即抬手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湿的?。 原来她哭了啊。 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皇上那?样?的?绝情,她以为皇上心里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是他临时起意的?一个?玩物。 就连她为他所怀的?孩子,他照样?说?给人就给人。 乌苏格格抬手轻轻放在隆起的?腹部,感受着手心下那?轻轻的?鼓动。 孩子,或许,你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肚子里的?孩子仿佛听见?了她无声的?呢喃,顿时动地更猛烈了,惹得她肚腹一阵抽疼。 听见?她“嘶”了一声,福色懒懒地抬眼,却见?乌苏格格地脸色更苍白?了。 福色心中霎时警铃大作,扔下帕子就往外跑去?,她得去?请太医。 可刚到门口,就被前来的?石福晋给撞个?正着。 石福晋皱了皱眉,平静道:“出什么事了?” 福色慌张地跪下,急切道:“石福晋,乌苏格格身子不适,奴婢正要?去?请太医。” 石福晋闻言,立即向自己?身后?随行而来的?婢女和太医使了使眼色,那?婢女立即领着太医进了后?殿。 福色只看?见?眼前飘过?一截蓝色官袍,她心中正疑惑,便听石福晋道:“皇上的?口谕刚下达,乌苏格格就身子不适了,难不成乌苏格格对皇上不满?” 福色心下一惊,顿时语无伦次:“石福晋……不是这样?的?,乌苏格格她……她绝对没有对皇上不满,请福晋明鉴。” 石福晋道:“嗯,谅她也不敢,所以,今日乌苏格格,身子没有不适,刚刚进去?的?太医,也不过?是例行请脉。” 福色很快就明白?过?来她话中深意:“……奴婢遵命。” *因为太医来得及时,所以乌苏格格及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太医叮嘱了一番后?,也就告退了。 福色送太医出去?,石福晋的?婢女则在外侯着,屋内只剩下躺在塌上的?乌苏格格和石福晋。 乌苏格格强撑着坐了起来,朝石福晋低了低头道:“多谢姐姐今日提点。” 她刚才都已经听福色说?了,若不是石福晋来得及时,福色真就跑出去?请太医了,到时候满宫的?人都会知道,皇上口谕下达后?,她就身体有恙了。 福色有一句话说?的?很对,皇上恩典,她能高?兴,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愿来。 也是她太过?失望,以至于一时忘了调整情绪,这才动了胎气。 若不是石福晋,只怕后?果?不是她一个?人能够承担的?。 想到这,乌苏格格再次对石福晋道:“若不是您,妹妹今日怕就要?行差踏错了。”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做我分内该做之事。” 石福晋说?话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她今日能够带着太医前来,其实并不是她想救乌苏格格。 只不过?如今她是这永寿宫主位,那?么乌苏格格就是她宫里的?人,乌苏格格出了事,难保不会牵连到自己?。 石福晋唇角微微上扬,只是那?笑容却有些讽刺:“既然费尽心机得到今日这一切,那?便好?好?守着吧。我也是想不明白?,你做下那?样?的?事,她居然不愿视你为敌。” 话落不等乌苏格格再说?什么,石福晋便迅速离开了。 乌苏格格听了这话,就感觉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她的?脸上,她心里难受地要?命,却还是努力地笑着,不敢露出分毫的?难过?。 *不同于当初福全?满月的?简单,玄烨的?满月,佟福晋办得很是热闹,就连顺治都拨冗在景仁宫坐了一刻钟。 要?知道,玄烨前头几?个?哥哥姐姐,无论是洗三还是满月,顺治从未亲自出席过?,这一次可谓是破例了。 宫里的?人最会看?人眼色,他们见?顺治亲自去?了三阿哥的?满月,虽然面上没有什么,可心里都对佟福晋和三阿哥有了不同的?看?法。 孟露盘腿坐在松软的?垫子上,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摆在她面前的?一大片钗环首饰,就听见?外头那?斯图跟阿木尔在说?话。 那?斯图道:“今日各宫福晋格格,送给景仁宫的?礼,可比当初董鄂福晋收到的?要?丰厚多了。” 阿木尔道:“皇上格外看?重三阿哥,佟福晋自然母凭子贵,各宫的?人自然会想着去?讨好?一二,送的?礼比当初董鄂福晋的?隆重,也不奇怪。” 那?斯图刚送完孟露给景仁宫的?赏赐,她回想在景仁宫看?到的?一切,不由叹气:“我只是觉得,董鄂福晋怕是心里要?不好?过?,你不知道,董鄂福晋看?着其他福晋格格们送上的?礼,有那?么一瞬间,脸都绿了。” 孟露听到这,手下一顿,清了清嗓子唤道:“阿木尔,那?斯图。” 两人应声而进,笑着道:“娘娘有何吩咐?” 孟露继续手里的?动作,随意道:“董鄂福晋脸色不好??” “是,奴婢瞧着,董鄂福晋应当心里很是不好?受。”当着孟露的?面,那?斯图不敢说?董鄂福晋脸都绿了这样?的?话,只委婉道。 孟露心说?董鄂福晋心里好?受才怪。 站在她的?角度,佟福晋的?家世未必比她这个?满洲大姓的?好?,更别提佟家还是汉军旗,所以,凭什么都是皇上的?儿子,她佟福晋生下的?就能被顺治多看?一眼? 即便她恩宠上不如佟福晋,可孩子毕竟都是皇上的?孩子,皇上如此行事,董鄂福晋的?确有些寒心。 不过?,这更寒心的?,还没来呢。 董鄂福晋在景仁宫忍不住露出了片刻不该有的?神色,多亏石福晋及时碰了她一下,她这才没在人前露出异样?。 却没想到倒是被那?斯图给瞧见?了。 孟露听着那?斯图的?话,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去?景仁宫看?看?,董鄂福晋回咸福宫了没?” 去?探消息的?人回来的?也很快,道:“石福晋不知怎地突然有些头疼,董鄂福晋就陪着她回去?了。” 孟露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锦帕,起身舒展了下筋骨,道:“那?就好?,下去?吧。” 回话的?宫女出去?后?,阿木尔疑惑道:“娘娘,您今日怎么不去?景仁宫?” 上次二阿哥满月,因为董鄂福晋不想大办,所以娘娘没去?,可今日三阿哥这边却不同,就连皇上都去?了,阿木尔认为皇后?娘娘怎么都该出席才是。 然而三阿哥满月的?头一天,皇后?娘娘不慎染上了风寒,病了。 可看?着眼前自家娘娘蹦来蹦去?的?样?子,阿木尔实在不解她为何要?称病避免去?景仁宫。 明明之前娘娘还三不五时地去?探望三阿哥和佟福晋的?。 孟露做了几?个?弓步,缓缓道:“等三阿哥的?满月过?去?,你悄悄地去?查查,看?看?乌苏格格的?流言一事,跟景仁宫有没有关系。” 阿木尔一愣,道:“娘娘,您是发现了什么?” 孟露微笑不语,她的?确是发现了不对之处。 因为想着玄烨是她以后?的?靠山,所以孟露自然想从玄烨小时候就跟他搞好?关系,也想跟佟福晋搞好?关系。 说?实话,佟福晋,是她在这个?宫里,唯一一个?想交朋友的?人。 所以佟福晋生产后?,她常去?景仁宫探望。 一开始,她发现她去?的?时候,佟福晋似乎有些局促,也有些不安,孟露想看?看?玄烨,佟福晋十次里有五次,都推说?玄烨睡了。 她虽然也会让乳母去?抱玄烨,但?孟露却不想打扰一个?睡着的?婴儿,但?凡她说?玄烨睡了,孟露也就不让乳母去?抱了。 渐渐地孟露就发现,佟福晋似乎是不想她见?玄烨。 孟露倒是也能理解。 毕竟她这个?原主曾经可是扇过?佟福晋一巴掌,她对自己?抱有戒心也是正常,于是孟露的?态度就更加的?随和,每次从景仁宫离开,她都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 但?奇怪的?是,无论她如何示好?,佟福晋始终是一副不安的?模样?,且越来越甚。 乌苏格格那?事过?后?,孟露再去?景仁宫时,佟福晋的?眼底甚至已经出现了如临大敌的?意味。 孟露心中起疑,这次佟福晋再说?去?将?睡着的?三阿哥抱来给皇后?娘娘看?看?时,孟露没有阻拦,只是微笑等着。 那?一刻,她在佟福晋脸上看?到了悔恨交加的?神色。 玄烨被抱来后?,孟露第一次将?他接到了自己?的?怀里,低头笑着逗弄了会儿,状似无意地道:“这孩子真是生的?可爱,本宫要?是也有这么一个?孩子就好?了。” 随后?,孟露听见?对面的?佟福晋,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手里捧着的?热茶也被她失手打翻了。 佟福晋表现的?如此明显,孟露不可能再无所察觉。 她回到坤宁宫后?细细琢磨了几?日,意识到佟福晋好?像很怕自己?接近玄烨。 是怕她把玄烨抱到坤宁宫养吗? 但?是她如今膝下已经有了乌苏格格的?孩子,再要?养别人的?孩子,顺治估计也不会同意。 孟露深夜里从床上惊坐而起,所以,是不是佟福晋害怕她要?了玄烨去?养,这才散播出那?则流言,顺势把乌苏格格的?孩子塞给她? 如此一来,似乎一切也都说?的?通了。 还有之前锦璇病重那?会儿,顺治也是突然提及让她抚养锦璇,当时孟露就怀疑过?可能是佟福晋跟顺治说?了什么,只是思来想去?佟福晋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现在看?来,或许在那?个?时候,佟福晋已经察觉了自己?对她略微不同于他人的?好?,进而产生了误会? 如此一来,可真是有些麻烦了。 孟露叹了口气,一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的?本意是向佟福晋示好?,向玄烨示好?,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让佟福晋对自己?有了戒心。 难不成她真要?养了乌苏格格的?孩子,以安佟福晋的?心? ……不,这个?念头刚闪过?,孟露便摇了摇头,她的?想法永不会改变,她不会养顺治的?孩子,无论是谁生的?。 心里拿定了主意,孟露不由舒了口气,只是她还是没琢磨明白?,佟福晋,是如何确保顺治一定会同意将?锦璇和乌苏格格的?孩子交给她的?? 总不能顺治也怕她把佟福晋的?孩子要?来养,所以才先给她塞个?孩子吧。 第58章 阿木尔的暗中调查,也很快有了结果。 乌苏格格腰间环绕金龙这事,的?确与景仁宫有关。 个中曲折过程,孟露听了后就没放在心上,她只是叮嘱阿木尔,此事万不能泄露出去?。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孟露觉得自己很双标。 当初听?闻有人散播那样的?流言时,她还?觉得背后之人其心狠毒,当时还?想着查清真相维护正义?。 可如?今知道了这人是佟福晋,且她的?目的?是为了保护玄烨,她以后的?靠山时,孟露就觉得这事千万得捂住了,可不能让庄太后和顺治对佟福晋母子?生出不满。 果然,人都是自私的?。 当涉及到自身利益时,她就对别人的?苦难视而?不见了,这个时候,乌苏格格所受的?委屈,在她看来就有些不值一提了。 *孟露正在进行?深刻的?自我反思,阿木尔进来禀报:“皇后娘娘,懿靖贵太妃来探望您了。” “懿靖贵太妃?快请。” 孟露下地趿了鞋,也往外走着准备迎接。 “请贵太妃安。”孟露行?了礼,就听?懿靖贵太妃笑着道:“皇后不必多礼。” 将她迎至里间坐下,懿靖贵太妃含笑打量了她一眼,温和道:“皇后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贵太妃关心,已经好多了。”孟露看一眼不远处紫檀案桌上放着的?那盆君子?兰,浅浅笑着回应。 懿靖贵太妃与她寒暄了一阵,最后说明了今日的?来意:“皇上赐给博果尔的?府邸已经修缮完毕,五月初一,本?宫就要随着博果尔出宫去?了。” “到时候,我自是不便前来与你道别,因此今日便提前走这一趟。” 孟露有些许迷茫,心道我们的?交情,应当还?没有到那种需要特意道别的?地步吧。 不过她面上还?是温柔可亲的?笑:“恭喜太妃娘娘了,博果尔那孩子?虽还?小,但日后定会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闯出一片前途,太妃娘娘注定是要享福的?。” “害,我也不指望他能成?得了什么?大器,只平平安安地做个闲散王爷,能给我养老送终,我也就知足了。” 说这话时,懿靖贵太妃明媚的?面庞上有浓浓的?忧伤,孟露突然想起,她还?有一个女儿,博果尔的?姐姐,似乎也是少?年早夭了。 而?博果尔…… 懿靖贵太妃希望博果尔能长寿,想到历史上的?博果尔,只怕这希望也是要落空了。 正在这时,门口的?屏风外传来猫咪清脆的?叫声,孟露和懿靖贵太妃双双回神,就看见一只浅灰色的?胖猫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 懿靖贵太妃知道这是自己儿子?去?年八月在南苑送给皇后赔罪外加解闷的?,便笑了笑道:“博果尔也是不懂事,居然送这么?一个猫来给你赔罪。” 天知道当初她听?到自己儿子?给皇后送过去?一只还?没断奶的?小奶猫时,有多么?地无言以对。 谁家为了赔罪而?送猫的?? 不过她今日一看,皇后倒真是极爱这猫,只看它一扭一扭地走到皇后脚边,突然躺在地上亮出了肚皮便可知道。 孟露忍不住弯腰摸了摸它软软的?肚皮,含笑道:“太妃娘娘说的?哪里的?话,这到底也是博果尔的?一片心意,既是心意,便不分贵贱。” 她说着将猫抱了起来,顺手从它的?头顶往下一摸,突然就感到手下有坚硬的?触感。 孟露一滞,翻开?猫儿后脖处的?毛发,发现它的?脖子?上套了一个精致的?纯金项圈,上头还?镶嵌着几颗硕大的?红色宝石。 只怪这猫的?毛极长极厚,她一开?始居然没看见。 懿靖贵太妃也看见了那亮眼的?金项圈,她微微一愣,随即惊讶地道:“娘娘居然还?给它打造了一个项圈?” 孟露:“……” 她能说自己也不知道这项圈从何而?来的?吗? 她虽爱猫,但却从来不会在她的?脖子?上戴项圈之类的?物件,她宫里的?人就更不会了。 所以,它脖子?上的?项圈从何而?来? 心里存了这个疑问,孟露接下来虽还?会回应懿靖贵太妃的?话,但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懿靖贵太妃只当她是风寒初愈没什么?精神,说了一阵也就离开?了。 目送她的?背影走远,孟露转身就沉了脸,连忙招手唤来阿木尔那斯图,以及平日负责喂食这猫的?宫女沉香,疑惑道:“小七脖子?上的?项圈哪来的??” “什么?项圈?”沉香一时震惊,连称呼都忘了加,回过神后又立马道:“娘娘恕罪,只是,奴婢没给小七戴项圈啊?” 孟露便将小七脖子?上的?毛往开?分了分,露出了金灿灿华贵异常的?项圈。 沉香疑惑地挠了挠头,呆呆地反问:“这是哪里来的?项圈?” 孟露:“……” 现在是我在问你啊! 阿木尔瞪了沉香一眼,厉声道:“你是怎么?照顾小七的?,竟然连它脖子?上多了这么?大个项圈都不知道?” 要知道从去?年娘娘病愈后,这坤宁宫再没有出现过金器。 都被娘娘放在了库房。 娘娘平日里都只戴一些素净简单的?首饰,若是叫人瞧见他们坤宁宫的?一只畜生脖子?上都戴着金项圈,传到皇上耳朵里,指不定要生出什么?风波来。 沉香立时红了眼眶,跪下道:“回娘娘,奴婢今早才替小七洗过澡,当时它脖子?上并没有什么?项圈啊。” 现在不过晌午,也就是这一上午的?功夫,她坤宁宫的?猫,被人给套了一个项圈? 好在这项圈竟然是个活扣的?,孟露很快就将其从小七脖子?上取了下来,若有所思地道:“从明日开?始,小七出门的?时候,你们派人小心跟着,看它平日都去?哪里玩耍。” 孟露直觉有人想害她,只是这人当真是没品,居然利用一只猫? 她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佟福晋那边她还?没想出什么?应对之法,这现在又多了一个想害她的?,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当真叫人猝不及防。 *坤宁门外,懿靖贵太妃一出来就看到了博果尔。 博果尔笑着迎了上来,扶着懿靖贵太妃的?胳膊道:“额娘,皇嫂一切可好?” 懿靖贵太妃闻言咳嗽了一声,淡淡地睨了博果尔一眼,缓缓道:“你今日不是该去?练骑射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博果尔道:“额娘放心,儿子?今日表现出色,骑射师傅就给儿子?放了半日的?假,所以儿子?想着去?给额娘请安,没想到额娘来了皇嫂这。” 懿靖贵太妃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微微偏头对身后的?随从道:“本?宫与他说几句话。” 话落母子?二人继续往前走着,身后随行?的?婢女太监则放慢了脚步,只远远地跟着。 “额娘知道你感激你皇嫂,额娘也感激,要不是她在你皇兄跟前进言,咱们母子?下个月就要分开?了。所以啊,额娘以后也会常常入宫探望皇后,若是皇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但凡额娘能帮得上,额娘定会出手。” “这份恩情,你就不必再记着了,额娘会还?的?。” 博果尔哂笑道:“额娘又能帮得上皇嫂什么?忙,咱们母子?自己如?今还?不是看人脸色活着。” 懿靖贵太妃:“……” 这个儿子?怎么?越发越不听?话了呢?她抬手摸了摸这个已经跟她一般高的?儿子?的?脑袋,徐徐道:“常舒和韬塞的?婚期定在了今年的?八月和九月,额娘估摸着,等过了这个年,皇上也会下令礼部为你定婚期的?。” 听?到额娘说起自己的?婚事,博果尔的?神色顿时有些不悦,他低声道:“儿子?暂时还?不想娶妻。” 还?真是油盐不进了。 “……以后这话不许再说。”懿靖贵太妃定定地瞧了他一阵,语气便有些沉了:“博果尔,想想你的?身份,有些事有些人,你只能放在心里,不可让别人看出一点踪迹来,包括额娘。” “额娘……”博果尔听?了这话,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抬头讷讷道:“您说这话什么?意思?” 懿靖贵太妃道:“额娘前段日子?,去?你房里替你收拾的?时候,看见你书房的?桌上放了一张图纸。” 博果尔的?心往下一沉,便听?自己额娘压低了声音:“我今日还?见到了你送给你皇嫂的?那只猫,它脖子?上戴了个项圈,额娘粗略瞧着,倒是跟你桌上的?图纸极为相似。” 博果尔滞了滞,解释道:“儿子?不过是给那猫打个小玩意儿罢了。” “你最好是这样的?想法,正如?额娘刚刚说的?,有些人有些事,你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被任何人看出来,包括额娘。” 懿靖贵太妃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他对皇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的?? 是有一个冬日,博果尔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她的?宫室,百般祈求让她去?坤宁宫给皇后送一碗姜汤。 那个时候,她就隐约有了猜测。 她震惊又害怕,却又不敢当下就拉着他分说,只能暗暗地观察。 好在他接下来并没有做下什么?出格的?举动来,仍旧是每天去?前头读书上学,然后就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懿靖贵太妃一度以为自己猜错了,直到刚在皇后那儿,看到那只灰猫脖子?上的?项圈。 她见过那东西的?图纸,知道那不是项圈,而?是镯子?的?式样。 博果尔借由一只猫,给皇后送了一副镯子?。 天知道她刚刚在里头是费了多大的?劲才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没想到一出来就看见他在外头等着。 懿靖贵太妃再度语重心长地叮嘱:“你未来的?嫡福晋,如?今正住在景阳宫,你该去?给她送点什么?礼的?。” “起码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很满意皇上为你选的?这个福晋。” 良久的?沉默后,博果尔低低地回道:“知道了。” 第59章 天气?越来越热,四?月底的时候,顺治再度决定去南苑行猎,这一回,庄太后也?随同去散心。 至于?孟露,她原本是不想去的,借口倒也是现成的。 “皇上,乌苏格格的肚子越来越大,巴尔福晋那边又还不足三月,臣妾还是留在宫里吧。” 顺治道:“不用,巴尔福晋也不是第一次有孕了,乌苏格格那边也?一向安好,况且有太医随时待命,能有什么事?你跟朕一起去。” 孟露抿了抿唇道:“巴尔福晋去年腊月生下公主时,伤到?了身子,太医也?说了要万分?小心,臣妾还真有些放心不下……” “永寿宫石福晋性子沉稳,懂事得体,她如今又是众福晋之首,你不在宫里时,这后宫的事,就交给她料理吧。照料两?个有孕的福晋,自是绰绰有余的。” 孟露说到?一半就被顺治打断,他的语气?里有不容反驳的坚定。 他都这样说了,孟露再拒绝必会惹他生疑,便笑着应下:“是,臣妾遵命。臣妾会将宫务交托于?石福晋的。” 她说的交托,并不是将石福晋叫来坤宁宫叮嘱一番,而是在去南苑的头一天,亲自去了趟永寿宫。 也?是凑巧,去的时候,董鄂福晋和福全也?在,明?安福晋和真齐福晋也?都在。 孟露刚到?永寿宫大门外时,就听见里头传来几道欢快稚嫩的女孩笑声,她还纳闷呢,这宫里的公主,似乎都还不会笑呢。 直到?永寿宫的宫女进去通知,几个人一同出?来迎她,孟露才?发现?是明?安和真齐。 想着方才?里头的笑声,孟露对石福晋和董鄂福晋满意极了,看?来她们二人当真是有好好关照明?安和真齐的,也?不枉她的一番信任。 孟露进去坐了一阵儿,简短地说明?了来意,只是最后加了一句:“宫里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巴尔福晋和乌苏格格,她二人的身孕你要格外注意。” “南苑离这也?不远,若是有什么事,派人到?南苑找我?就行。” 石福晋站起来福了福身,恭敬道:“皇后娘娘放心,您不在的时候,嫔妾定会好好照顾宫中姐妹们的。” 孟露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董鄂福晋怀里的福全,九个月大的福全还不会走路,只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虎头虎脑的,一双大眼?好奇的打量着她。 “福全如今可会说话了?”孟露好奇地问道。 董鄂福晋道:“回娘娘,福全不才?,如今还没?开过口呢。” 孟露点了点头,状似随意道:“也?没?事,孩子毕竟还小,不过你也?要勤教着点,福全若是会喊汗阿玛,皇上想必会很高兴。” 董鄂福晋一愣,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孟露却只是莞尔一笑,道:“好了,本宫宫中还有些事要交代,先走了。” *孟露走后,明?安福晋和真齐福晋逗弄着福全玩了一会儿,也?都回了各自的宫殿。 等人都走完后,董鄂福晋方才?疑惑道:“你刚听见皇后娘娘的话了吗?” 石福晋缓缓地抿了口凉茶,轻轻地“嗯”了声。 “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啊?” 石福晋若有所?思:“她应当,是让你教福全早些开口叫汗阿玛,以讨皇上欢心。” 董鄂福晋蹙着眉,不解道:“可是,皇后为何要如此?” “不知道,不过,早点让福全开口喊皇上,无论是对你还是对福全,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董鄂福晋心里还是难免有些疑虑。 不过转念一想,石福晋说的也?有道理,无论如何,福全若是能早些学会喊汗阿玛,皇上总会高兴的,因此她只是短暂地纠结了一会儿便罢了。 *这次的南苑之行,除了孟露以外,顺治并未带其?他的福晋格格,倒是庄太后在顺治跟前提议,带上了阿拉坦琪琪格,博翁阔以及德恩三人。 庄太后的意思是,既然已经赐了婚,不如也?让她们提前见见未来的夫婿,也?让三位贝勒看?看?自己未来的福晋。 若是看?得上眼?,那等着大婚就是。 若实在不合眼?缘的,说不定还有几分?回转的余地。 顺治原本是不答应的,他想着自己圣旨都下了,又岂能轻易反悔,然而听了庄太后最后那句话,他又不禁想起了他之前和皇后之间的剑拔弩张。 以己度人,若是成婚之前,他知道皇后是那样的性子,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娶皇后的。 好在皇后如今改变了,但那三人是何性子,他却不知。 到?底是自己的亲兄弟,顺治也?不想他们重蹈自己的覆辙。 因此最后顺治也?同意了。 来南苑的第一晚,顺治就在主帐设宴,出?席的除了顺治和庄太后,便只有三位蒙古格格和她们各自未来的夫婿。 孟露原本也?想去来着,可她似乎是又晕马车了,一到?了南苑便有些不适,只觉得头晕胸闷格外难受,因此便没?去。 顺治宴后来看?她,他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担忧,“好些了吗?” 孟露扯了扯嘴唇,虚弱地笑了笑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好多了。” 眼?看?顺治还想说什么温情话语,孟露连忙岔开了话题:“今日的晚宴,可还顺利?” 顺治笑了笑道:“顺利,朕瞧着,那三位蒙古格格,对于?朕给她们挑选的夫婿,还是挺满意的。” 孟露心道,不用嫁给你受委屈,当然是满意的。 顺治给她们赐了婚后,她们三人常去孟露的坤宁宫陪她说话,阿拉坦琪琪格和德恩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可博翁阔却是常常将她未来的夫婿挂在嘴上,言语间的期待可是实打实的。 孟露强打着精神应付了顺治一会儿,见他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又有留宿她帐中的意思。 她温声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 顺治却道:“朕今晚留在这儿。” 孟露垂眸道:“……皇上,臣妾身子不适,一来不能伺候皇上,二来夜间恐睡不安稳,恐打扰皇上休息,您明?日一早就要去打猎,今夜可得歇息好了。” 顺治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你好好养病,朕先回去了。” 走得时候,顺治又吩咐阿木尔和那斯图:“好生照顾皇后,若是有什么事,务必要及时来告诉朕。” 阿木尔那斯图行了个礼道:“奴婢遵命。” *顺治离开后,孟露盯着帐帘,久久不语。 她总有一种错觉,顺治心里,似乎是对她产生了一点男女之情。 她不确定有多少,但就是感觉在顺治的心里,她的分?量比以往增加了些许。 孟露叹了口气?,心说倒也?难怪,毕竟原主的美貌可是顺治亲自承认的,只是历史上的原主因为各种缘由被顺治给废了。 如今她顶着这张脸,什么事都顺着他,他对自己产生一点子微末的情意,倒也?不奇怪。 可孟露并不想要顺治的情意。 “现?在是顺治几年了?”孟露再次叹了口气?,随口问了一句。 阿木尔回道:“娘娘,如今是顺治十一年了。” 才?十一年啊。 阿木尔上前担忧道:“娘娘,您是不是有心事?” “……没?事。” 孟露看?看?她这两?个贴身的侍女,到?底还是没?把心里的烦闷说出?来,只是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早些睡吧。” 第60章 因着上次险些撞到博果尔的经历,孟露这回?没敢再去骑马。 倒是庄太后老当益壮,不顾顺治和孟露的劝阻,硬是骑着马在猎场跑了一圈。 庄太后不亏是科尔沁草原长大的,即便在?这深宫待了多年?,骑术依然精湛。 三位蒙古格格看了也是不停地夸赞,眼里充满了佩服。 孟露在?一旁笑着?道:“你?们要不要也骑着?马去林子里逛逛,本宫派几个人护着?你?们。” 博翁阔贴心道:“不必了姑母,您不是不舒服吗,我们陪着?你?。” 孟露摇摇头道:“难得出来一趟,趁着?你?们如?今还是姑娘身?份,能玩就多玩会儿吧。” 都是在?自由自在?的草原长大的,骑马打猎这种事,她们自然是喜欢的,见孟露开了口,博翁阔蹲了蹲身?:“那多谢姑母了。” 话落就拉着?另外?两个格格跑去挑选马匹了。 孟露将负责保护她的侍卫指了几个,让他们跟着?去了。 她在?外?头又溜达了一会儿,感到腹中饥饿时,这才回?了皇后营帐。 可?当那斯图将吃食端进来时,孟露闻到那股飘香四溢的味道,突然就感到一阵恶心。 她呕了两下什么?都没吐出来,心却一下凉到了底。 “娘娘,怎么?了?”阿木尔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急切道:“是不是吃坏肚子了?那斯图,去请太医。” 那斯图“哦”了一声,放下托盘就往外?走,孟露却将她叫住。 “娘娘?” 孟露深呼吸了下,缓缓道:“别惊动人,悄悄的去,就说我吃坏肚子了,别提我干呕的事。” “……是。” 那斯图走后,阿木尔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您不会是……” 她迅速回?想了下孟露这个月的月事,似乎是已经迟了三日了。 难道,她们娘娘有身?孕了?可?,娘娘不是说,皇上不会让她有孩子的吗? “等太医来了再说。” 阿木尔的疑惑,同样也是孟露的疑惑,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一定就是怀孕了。 可?她自从来了南苑后,便一直觉得胸闷难受,心情也莫名的烦躁,如?此,却由不得她不往这个可?能上猜。 太医很快便应召而来。 孟露就见这名略带胡须的太医伸出手指搭在?她的腕上,静静地把着?脉。 半晌后,手臂上的筋骨传来困意,太医还是没给出个结论,孟露就见他的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又紧紧皱在?一起。 孟露的心也随着?他眉头的每一次舒展紧蹙而不断上上下下。 “太医,本宫怎么?了?” 好半晌之后,孟露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然后就见那太医一手捋着?胡子,缓缓道:“娘娘这似乎是喜脉……啊!” “啪!” 太医刚说出“喜脉”二字时,孟露的另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抬了起来,照着?太医的脸就是一巴掌。 “皇后娘娘?”阿木尔和那斯图同时惊呼出声,万分不解的看着?孟露。 太医也被打得一脸茫然,他呆呆的看了孟露片刻,回?过神后立马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息怒,微臣……微臣……” 太医满头大汗,实在?是想不出自己哪里惹到皇后了。 孟露此时也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些许愧疚:“你?先起来。” 太医迟疑地应了声,随即动作迟缓地站了起来,只是却没敢站直,低着?头没敢看孟露。 孟露刚刚那一瞬间?的惊愕已经被她压了下去,她调整了下情绪,平静道:“你?是说,本宫有喜了?” 太医道:“……回?皇后,微臣看您的脉象,的确是喜脉无疑,只不过如?今脉象尚浅,还有些不明?朗。” 所以他多把了些时间?,这才敢开口向皇后说明?。 只是,皇后娘娘面对有喜的反应,倒是与常人大不相同。 其他福晋格格们遇到这样的喜讯,无一不是喜笑颜开,甚者还会喜极而泣,独皇后娘娘,赏了他一巴掌。 不止太医疑惑,阿木尔和那斯图更疑惑。 恭喜的话刚到了嘴边,就被孟露一个冷冷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你?有几分把握?” 太医道:“微臣愿拿项上人头担保,皇后娘娘的确是有了身?孕。” 随着?太医的话音落下,孟露闭上了眼睛,掩盖住了里头的复杂情绪。 她足足闭眼了一刻钟的时间?,阿木尔都快以为她睡着?了,正打算和那斯图一起将她扶到塌上躺下,孟露突然睁开了眼。 她定定的瞧着?太医:“本宫初有孕,怕是得立刻返回?宫中才行,南苑这,怕是不宜本宫养胎了。” 其实不必,南苑这里的条件虽然艰苦了一点,可?她是皇后娘娘,她的饮食起居是不会有什么?影响。 无论是在?南苑还是在?宫里,都是一样。 但太医听出了孟露冷冷话语中的深意,福至心灵地道:“娘娘英明?,娘娘初有孕,的确该立即回?宫仔细养着?。” 孟露给阿木尔一个眼色,阿木尔会意,很快便准备了一个鼓鼓的荷包递给太医。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 太医连连道谢,孟露道:“那就有劳太医,去向太后和皇上禀明?此事了。” *孟露有孕的消息传了出去,庄太后是第一个过来的人。 她一进门脸上的笑就没停过:“难怪你?这几日总是没精打采,原来是有了这样天大的喜事。” 什么?喜事?对孟露来说,这就是个噩耗。 但对着?庄太后,她也只能摆出一副意外?又惊喜的样子:“儿臣还以为自己没有这个福气呢。” 庄太后道:“怎么?会?你?是大清的皇后,自然有上苍庇佑的。” 孟露只含笑不语,她手搭在?自己的肚子,慢慢道:“只是儿臣总觉得身?子疲累的很,母后以前有孕时,也会如?此吗?” 庄太后道:“女?人怀孕生子哪有不累的,不过为了皇上,你?这份累也是值得的。” 孟露:“……” “等皇上打猎回?来,哀家亲自去向他说,太医不是说了吗,你?现在?最?好是返回?宫中养胎,让皇上派人护送你?回?去。” “嗯,多谢母后。” 庄太后又拉着?她的手说了一阵话,最?后还是苏茉儿提醒孟露需要休息,庄太后这才离开。 顺治那边中午就回?来了,他一回?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过,就被太后叫了过去。 一进到太后营帐,他就发现自己的额娘浑身?都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透着?喜悦,他愣了愣,上前请了安,随后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额娘怎么?如?此高兴?” “是有一件喜事。” 庄太后盯着?顺治的眼睛,缓缓道:“皇后有喜了。” 顺治听到这消息明?显愣住了,他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深沉,不过很快就换上了欣喜的表情。 “果真?” “自然是真的。”庄太后点了点头:“太医今上午诊出来的,只是皇后的月份还浅,太医的意思是让皇后先回?宫中修养,你?安排人护送她回?去吧。” 顺治“嗯”了声,道:“儿臣知道了,儿臣这就去安排。” 话落顺治就起身?告退,庄太后突然叫住了他,顺治回?头,庄太后的神色没了方才的高兴,语气里带着?一点试探意味。 “皇后有孕,你?当真高兴吗?” 听她这样问,顺治突然有些心虚,不过他面上仍旧分毫未动,只笑着?回?道:“额娘这问的什么?话,皇后有了孩子,朕,自然是高兴的。” 庄太后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才道:“行了,你?去看看皇后吧。” “是,儿臣告退。” 等到顺治离开庄太后的营帐,庄太后对身?边的苏茉儿道:“你?跟着?皇后一同回?去。” 苏茉儿迟疑道:“那您老人家怎么?办?” 庄太后道:“还有旁的嬷嬷丫鬟,你?不必担心,在?哀家和皇上回?宫之前,皇后,就交给你?了。” 苏茉儿小?声道:“太后娘娘,您莫不是怕有人会加害皇后肚子里的孩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福临那孩子心里想什么?,哀家现在?是根本猜不透,还是小?心为上。” “依奴婢看,皇上如?今的想法或许改变了也说不定,他如?今对皇后,应当不是无情,刚刚听到皇后有孕,他不是挺高兴的吗?” 庄太后道:“他先是一个皇帝,然后才是一个男人。哀家也是没想到,他居然给皇后下了那样的药,若不是咱们发现的及时,只怕皇后永不会有孕了。” 说起这个,苏茉儿一时也无话可?说了。 她也是没想到,皇上居然会让人暗中在?皇后的饮食中动手脚,加了能让女?子不能有孕的寒凉之药。 若不是前段日子,太后察觉有异,派人去暗中查探,恐怕皇后的身?子还要受到更多的伤害。 太后娘娘瞒着?皇上,将皇后娘娘膳食中的药给悄悄换了,皇后娘娘这才有了今日之喜。 短暂地沉思后,苏茉儿跪在?庄太后面前,郑重道:“是,奴婢知道了,太后您放心,有奴婢在?,必定会照顾好皇后和她腹中胎儿。” “好,有你?在?,哀家就放心了。” *皇后的营帐就在?太后营帐的对面,然而顺治出去后并?未直接去,他在?外?头站了一阵,最?后脚步转向了中间?自己的营帐。 “朕要见章龄。” 顺治阴沉着?脸,对吴良辅道,吴良辅应了声,连忙疾步跑向了太医们住的营帐。 皇后有喜的事,虽还没有全部传开,但是章龄作为太医,自是已经知道了。 吴良辅来找他的时候,章龄就已经开始双腿打颤了。 他一脸沉重的跟着?吴良辅来到顺治营帐,刚一进门,迎面就有什么?飞了过来,他一时反应不及,就感觉脑门上被砸了一下。 “你?个废物!” 顺治充满怒意的声音也随之响起,章龄双腿一软,立时跪了下去,“皇上息怒,老臣有罪。” 顺治冷声道:“你?不是说,服食了那种药,便不会再有孕吗?” “这……”章龄思来想去,皇后能够有孕,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若是一直坚持服药,必不会有孕,除非停药。” 顺治道:“那药是暗中加在?她的饮食里的,没朕的允许,那些奴才是不敢停的。” 章龄惶恐道:“也许,是皇后娘娘自己发现了?” 皇后发现了? 顺治皱着?眉,在?帐中来回?踱步。 他觉得皇后应当还没有发现此事,她面对自己时的态度还与从前无二,她若真的知道这事,不可?能没有任何?异样。 既然皇后不知道,那么?知道的,应该就只有皇额娘了。 顺治想到了刚刚在?太后帐中,她最?后问自己的那句话,看来,太后果然是已经知道了。 然而顺治却不能去找她对峙,此事无论如?何?,到底是他理亏在?先。 皇额娘既然将此事按下不发,那他不如?就顺着?额娘。 不过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他却要好好考虑一番。 60-70 第61章 顺治去看孟露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朕忙着宴请诸王贝勒和朝中大臣,没能及时来看你,你不会怪朕吧?” 这样的?话,孟露之前也听他说过一次。她发现,顺治这个人心里若是生出那么一丝的?愧疚之意时,他就会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而无论是作为他的皇后还是她自?己?,孟露都不会在意顺治来不来。 “皇上说笑了,诸王贝勒和?各位大臣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自?是比臣妾这个后?宫妇人要重要的?。” “哎,这说的?什么话,你如今怀了身孕,也是有功劳的?。” 孟露温婉一笑:“臣妾不敢。” 顺治就?坐在她塌前的?凳子上,握着?她的?手?,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 “中宫有喜,朕很高兴,也很……期待,若是你能生下个皇子……”顺治顿了顿,继续道:“若是你生下个皇子,朕一定好好待他。” 这话听着?说不出的?奇怪,孟露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她有孕,顺治应该震惊忌惮才对啊,怎么听他方才说的?这些话,倒是不介意自?己?生个男孩? 难道他心里对自?己?的?感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深到他愿意让自?己?生下有科尔沁血统的?孩子? 不过这都无所谓,当务之急,是她得?先回到宫里,暂时脱离顺治和?庄太后?的?眼皮之下。 于是孟露便道:“只是太医说,臣妾这胎像还有些不稳,最?好是回宫里养着?。” 顺治道:“这你放心,朕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你就?出发回宫。只是,南苑这里朕暂时还走不开,不能陪你回去了。” 孟露巴不得?顺治不要回去,可面上还是装出一副通情达理却又?难掩失落的?模样:“皇上平日政务繁忙,难得?出来散散心,不必为臣妾挂心,臣妾能照顾好自?己?的?。” 顺治忍不住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道:“嗯,皇额娘也派了苏茉儿陪你一同?回去,有她在,朕也能安心。” 孟露闻言一愣,疑惑道:“让苏姑姑陪臣妾回去?那皇额娘那儿怎么办?” 顺治道:“还有别的?宫女嬷嬷,不碍事的?。” 孟露:“……”这下有些麻烦了,苏茉儿在,只怕她后?面行事就?没那么方便了。 然而听顺治这话,似乎这事已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况且连顺治也同?意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回宫的?马车上,又?多了一个苏茉儿。 “娘娘,您要是累的?话,就?躺下吧,这马车行得?还算稳当。” 回宫的?马车刚出了南苑的?大门?,苏茉儿就?贴心地问她,孟露闭着?眼摇摇头,“不用,我坐着?就?行。” 许是怀孕的?缘故,她这次晕车地更?厉害了,这还没走几步呢,孟露就?感觉胸口泛着?恶心。 她连忙掀开车帘,将脑袋探了出去,新?鲜的?空气涌入她的?胸腔,孟露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苏茉儿见她这样,忍不住又?道:“娘娘,外头有风,别吹着?了,一会儿仔细头疼。” 孟露无语了片刻,怎么以前没发觉苏茉儿有些啰嗦呢。她笑着?回头道:“无妨,车里憋闷的?慌。” 苏茉儿见她面色却有些蜡黄,便只安慰道:“娘娘再忍忍,等回了宫就?好了。” *行了一阵,孟露突然听到有人喊道:“堂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孟露好奇往前看去,就?见博果尔和?德恩格格骑着?马迎面小跑了过来,问话的?正是德恩。 “我要回宫。”孟露笑着?回道。 德恩骑着?马走到孟露的?马车旁边与车同?行,疑惑道:“堂姐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孟露点了头,温和?道道:“你跟博果尔怎么在这儿?” 德恩脸上露出两个酒窝,表情有些羞涩,声音呐呐的?:“博果尔说,这里有一大片花田,他带我来看看。” 孟露闻言挑了挑眉,看一眼旁边紧紧抿着?唇的?博果尔,心道这小子倒是挺会来事儿。 少男少女之间纯粹的?相处,正是世间最?美好的?情意。 孟露莞尔一笑道:“也好,那你们好好玩。” 说完这句话,孟露就?想将上半身撤回去,博果尔却又?突然唤了她一声:“皇嫂。” “嗯?博果尔还有事?” 博果尔面无其事地打量了下四周,随即也驱使?身下马匹靠近孟露的?马车:“皇嫂怎么突然要回宫?是不是皇兄他……” 他黑亮的?双眼里充满着?担忧,可说到一半又?将嘴边的?话给收了回去,只紧紧抿着?唇,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无能为力。 是不是皇兄又?责怪她了,所以不想她继续留在南苑? “十爷,皇后?娘娘有了身孕,皇上特让娘娘回宫里休养,多谢十爷关心。” 孟露只觉得?博果尔的?神情有些奇怪,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在马车另一侧的?苏茉儿凑上来道:“十爷快陪着?德恩格格去寻花田吧。” 话落苏茉儿就?拉下了车帘,缓缓道:“娘娘,还是坐回来吧,您如今的?身子可得?仔细养着?,万不能染上别的?病症。” 孟露微微皱眉,心下有些不满苏茉儿的?擅作主张,但她说的?话却是有些道理。在她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应对肚子里这个孩子时,她得?先保护好自?己?。 于是孟露就?听话的?坐了回来,没看见外头博果尔脸上震惊怀疑的?表情。 *依旧是早上出发,晌午时分?孟露就?回了紫禁城。 石福晋等后?宫福晋格格们一早就?接到了消息,说皇后?要回宫,因此除了巴尔福晋和?乌苏格格外,其他人都到了太和?门?外迎接。 远远看着?孟露的?仪驾走近,人群里不断传出嘀咕议论声:“皇上和?太后?还没回来,怎么皇后?娘娘倒先回来了?” “不知道。” “你说,会不会是皇后?娘娘惹了皇上不开心,皇上这才下令让她回宫?” “应当不可能,这几个月,皇上对皇后?娘娘的?看重,你我都看在眼里,皇上应该不会如此吧。” “谁知道呢,且等着?看吧。” 眼见皇后?的?仪驾已经进了午门?,石福晋清了清嗓子,淡淡道:“娘娘马上就?到了,都安静些。” 她话音一落,立时响起了一道娇媚的?女声:“吆,皇后?娘娘不过让你管了几天后?宫,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说话的?是乌雅福晋,她这话也说的?实在是难听。 眼下除了有孕的?巴尔福晋和?乌苏格格,其他人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乌雅福晋这话,显然是不将石福晋放在眼里。 可石福晋却并不生气,她噙着?一如既往地淡漠微笑,侧头盯着?乌雅福晋看了一会儿,直把乌雅福晋盯得?浑身发毛,忍不住道:“你……你看什么?” 石福晋收回目光,淡淡道:“看蠢货。” “……” 现场一片寂静! 众人皆掩着?唇露出了几分?笑。 这次皇上去南苑,只带了皇后?一个,可是把乌雅福晋给气坏了。 然而以她的?性子,她自?己?不好过,别想让其他人也不好过。 因此皇上等三位主子离开不过几日,乌雅福晋几乎把宫里的?福晋和?格格给得?罪了个遍,见到谁她都要开口讽刺个两句。 碍于皇上对她的?宠爱,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是以今日石福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内涵她是蠢货,气得?乌雅福晋的?脸都成了猪肝色,其他人看了,只觉得?大快人心。 乌雅福晋受了这样的?侮辱,却不能发作,因为皇后?到了。 众人下跪行礼:“嫔妾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话落等了几息,却没等到皇后?说免礼,众人心中不免疑惑。如今的?皇后?娘娘,但凡她们请安行礼,往往是膝盖还没沾地,皇后?娘娘说免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今日倒是反常。 也就?在这时,苏茉儿先出了马车,她表情凝重道:“各位主儿都起来吧,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暂不宜见各位主儿,还请各位主儿先回吧。” 众人起了身,石福晋看一眼马车,问道:“苏姑姑,皇后?娘娘怎么了?” 苏茉儿视线掠过众人,含笑道:“娘娘有喜了,皇上特命娘娘先回宫中养胎,只是娘娘害喜严重,一会儿就?直接回坤宁宫了,各位主儿若无事,就?散了吧。” “娘娘有喜”四个字,无异于一个惊雷炸了下来,众人闻言神情各异。 只是孟露眼下却也没功夫去观察她们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死了。 好不容易回到坤宁宫,孟露一沾到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是却怎么也睡不安稳。 她做了好几个同?样的?噩梦,她生下了顺治的?孩子,可那个孩子降生的?那一刻,顺治废后?的?圣旨也来到了坤宁宫。 她梦见自?己?哭着?祈求顺治,但他只是冷漠的?看着?自?己?,随即就?下令夺走了她刚刚生下的?孩子。 画面再一转,就?只有她一个人,蜷缩在一个破旧不堪的?宫殿里,冷风从门?上的?破洞里灌入,孟露想要大声呼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然后?她就?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里没了气息。 这样的?梦,反反复复地持续了一整夜,孟露第二?日醒来时,精神仍旧有些恍惚。 不过时间不等人,她只好强打起精神,用了些早膳,又?喝了一碗太医配制的?安胎药,这才觉得?有了些力气。 孟露懒懒地倚靠在塌上,环视了殿内,只见到了阿木尔和?那斯图,倒是没看见苏茉儿。 她向这两人招招手?,问道:“苏姑姑人呢?” “苏姑姑回慈宁宫了,说一会儿就?过来。” 孟露又?问:“今天是五月初几了?” 阿木尔道:“回娘娘,五月初六了。” 初六,孟露沉吟着?,顺治和?庄太后?计划的?是五月十五回宫,只剩下了不到十日,她必须要在这十日之内,想出一个解决她当下困境的?办法。 想到这儿,孟露又?问:“昨日我回宫,苏姑姑告诉所有人我有孕的?事,大家都有什么反应?” 阿木尔想了想道:“表面上,奴婢还真没看出什么来,只乌雅福晋,似乎有一瞬间的?嫉妒。” “佟福晋呢?” 无论谁怀孕,乌雅福晋都会嫉妒,孟露倒是不将她放在心上。 她只想知道佟福晋会有何反应。 “佟福晋一直垂着?头,奴婢看不出什么来。” 孟露“嗯”了一声,摆摆手?让她们出去。她慢慢思量着?,心里渐渐地有了主意。 决定好要如何行事后?,孟露舒了一口气,随后?将手?轻轻放在肚腹上,自?言自?语道:“孩子,对不起了,这辈子我注定做不了你的?母亲了,要怪,只能怪你的?爹是顺治。” 她的?想法,还是不会改变。 她永远不会生下顺治的?孩子。 第62章 虽说已经下定了主意不要这孩子,可具体如何实施,却依旧是个难题。 尤其是她身边还守着个苏茉儿。 苏茉儿当真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如今已然代?替了阿木尔和那斯图平日里的差事,一应她近身的事,全不让阿木尔和那斯图插手,仿佛她才是自己的贴身侍女。 反倒是阿木尔和那斯图,常被她支出去做别的事。 这日,孟露看着蹲在自己面前为她穿鞋的苏茉儿,忍不住道:“苏姑姑,这些琐事,您让阿木尔和那斯图那两个丫头来就行了,实在不必劳烦您如此的。” 苏茉儿很?快替她穿好了鞋,起身扶着孟露缓缓走出了殿门,欲言又止地道:“娘娘,奴婢是放心不下让她两伺候您,到底是毛毛躁躁的小姑娘。” 孟露失笑道:“姑姑放心,她们?是我从科尔沁带来的陪嫁侍女,自小就在我身边伺候的。” 苏茉儿道:“正是因为如此,草原的日子简单,哪有这里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奴婢也是担心她们?一时大意,让娘娘遭了……别人暗算。” 她语气?里的停顿,让孟露有些好奇,她脚下一停,侧首望着苏茉儿,疑惑道:“姑姑这是什么意思??” 苏茉儿就看着孟露,面上迟疑与心疼交织,许久后,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事太后娘娘本来不让奴婢告诉您的。” 孟露挑了挑眉:“什么事?” 苏茉儿左右环顾了下,扬声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殿中负责打扫的几个宫女恭敬退下,苏茉儿接着道:“皇后娘娘,您承宠这么久,却直到现在才有身孕,您难道就不好奇吗?” 孟露面无其事地摇摇头,继续那句说了很?多遍的话:“许是我福薄吧。” 苏茉儿道:“娘娘是科尔沁尊贵的公主,太后的亲侄女,自然是福泽深厚的。” 孟露微笑不语,福泽深厚什么的,她实在不敢恭维,哪个福泽深厚的会差点被废后啊? 苏茉儿顿了顿,又道:“其实,您直到今日才有孕,是因为皇上。” 这事孟露早有猜测,因此倒不觉得震惊,不过她面上还是装出了几分惊讶,“苏姑姑这是何意?” “皇上安排人在您的饮食里动了手脚,加了让妇人不能有孕的寒凉之药,因此您才一直没有身孕。” 话音刚落,孟露脸色顿时有些惨白,她身子踉跄了下,险些没站稳。 苏茉儿紧紧扶着她,关切道:“皇后娘娘?” 孟露缓缓地呼吸了下,摆了摆手:“我无事,姑姑继续说。” 苏茉儿见她脸色逐渐恢复如常,这才接着道:“……不过您放心,幸亏太后娘娘机警,及时察觉不对,派人暗中一查,这才能发现其中猫腻。要?不是她老人家出手,时日一长,娘娘您怕是再无有孕的可能了。” 原来是这样。 孟露听完,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立在那,面上一片茫然。 苏茉儿便?安慰道:“娘娘您也别伤心,反正您如今有了身孕,只要?平安生?下皇子,以后有太后娘娘护着,便?万事大吉了。” 孟露倒不是伤心,她只是觉得后怕,她明明已经万分小心了,顺治居然还能在她的饮食上动手脚,且她根本没有察觉。 而庄太后,她明明已经发现了顺治的所作所为,却没打算告诉自己。 这两个人,让孟露感到深深地恐惧与无能为力,她在这两个人面前,完全就是一块案板上的肉。 若是他们?想?出手,自己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默了片刻,孟露颓然开口:“姑姑怎么确定,我肚子里的,就一定是个皇子?” 苏茉儿含笑道:“不是皇子也没关系,您还年轻,若是生?下公主也无妨,以后再生?皇子。” 孟露不由嗤笑一声,缓缓道:“如姑姑所言,皇上根本就不想?让我生?下孩子,这次是皇额娘庇佑,下次哪里还有那么容易的事。” “有太后在,娘娘您放心。” 放心? 这话说的可真是讽刺,孟露扯了扯唇,淡声道:“姑姑可知?,皇上在我的饮食里加了什么药,是否会留下病根?”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平静道:“这个孩子,会不会受其影响?” 具体是些什么药,苏茉儿当真还没记住,她想?了想?道:“左不过是一些伤胎的利药,至于会不会影响到您肚子里这个孩子,奴婢却是不知?了。” 孟露侧首浅浅一笑,道:“不过也没事,就算这次不能平安生?下,有皇额娘在,我总能怀上下一个,您说是不是?” 苏茉儿道:“正是这个理,所以皇后娘娘您只管安心养胎即可,眼下后宫事务也有石福晋,陈福晋也能从旁协助,倒是没什么让娘娘忧虑的了。” 是啊,眼下没什么让自己忧虑的了,所以她只需要?想?办法把这个孩子送走就是了。 *很?快就到了五月十四这日,顺治和庄太后明日便?要?回宫了,苏茉儿要?回去盯着慈宁宫的下人仔细打扫,终于短暂地离开了坤宁宫。 孟露舒了口气?,吩咐阿木尔和那斯图:“你们?两带几个人去趟十三衙门,再多带些冰块回来,本宫总觉得这坤宁宫好似个火炉一样。” 阿木尔道:“娘娘,让那斯图去吧,奴婢陪着您。” 孟露摇了摇头道:“我就在自己宫里,能有什么事,况且一会儿佟福晋也要?来陪本宫说话,你放心去吧,我真热的不行了。” 眼见孟露额头上都有细密的汗珠,阿木尔便?不疑有他,只和那斯图匆匆离开了。 等?两人一走,孟露看了一眼时间,心道佟福晋也快到了。 她叹了口气?,起身往寝殿走去。 她前段时间又开始研读《本草纲目》了,为了能够清晰的认识其上所记载的各类药草,孟露让太医院给她拿了不少的药材来。 这其中,便?有一味红花。 孟露心跳的越来越快,她知?道自己若是吃下这红花,在送走孩子的同时,也有可能连她也一块儿送走。 但,她就是要?赌一把。 她喉咙吞咽了下,缓缓伸出手去。 红花入口,有种淡淡的苦味,舌尖也开始发麻。 孟露不敢吃太多,自己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了下来,随后她又喝了很?多的水,将口中的苦味尽数冲淡。 *也就在这时,外头宫女来报,佟福晋到了。 孟露深吸一口气?,道:“请佟福晋进来吧。” 孟露是在她平时起居的东暖阁见的佟福晋,佟福晋刚一进来,孟露就笑着上前扶起她,然后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妹妹快起来,不必多礼。” 这片刻的功夫,两人脸上皆是笑意,但心里却不约而同的有几分不耐烦。 佟福晋眼底隐藏着一丝防备,缓缓抽出自己的手,反过来扶着孟露坐回了塌上。 打从皇后回宫后的第三日,每个午后,皇后都要?召她来坤宁宫闲聊,一开始的说辞是皇后娘娘第一次有孕,想?问问过来人的经验。 她每次来坤宁宫,皇后也的确都问她一些怀孕时的注意事项。 佟福晋很?是谨慎,无论说什么,末了都会在后面加一句:这是当初太医叮嘱嫔妾的。 她总觉得皇后日日叫她过来这一举动,不单单是为了听过来人的经验。 否则为何只叫她一人? 宫里生?过孩子的福晋格格不止她一个,董鄂福晋杨福晋陈福晋她都没有叫,却只叫自己一人。 佟福晋下意识里觉得,这事不简单。 她正想?着,便?听孟露道:“本宫许久不见玄烨了,他如今可会笑了?” 佟福晋闻言心下一凛,面上还是恭敬万分,浅笑着回应:“回娘娘的话,玄烨如今才两个月,还不会笑呢。” 孟露闻言侧首透过窗户看着院外,叹息道:“才两个月呀,这宫里的日子过得可真慢。” 佟福晋不知?她这话是何意思?,便?只微笑不语。 孟露也没再开口了。 她日日都叫佟福晋来坤宁宫,其实就是为了这一日。 她静静的等?着,终于,腹部?渐渐地有了痛意。 孟露用?力握紧五指,缓缓道:“佟福晋,本宫有句话,一直想?问你。” 佟福晋道:“娘娘请问,但凡嫔妾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本宫直到今日才怀上孩子,佟福晋是不是知?道其中缘故啊?” 孟露并没有拐弯抹角,她看着佟福晋的眼睛,直接问了出来。 佟福晋一惊,连忙跪下,颤声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孟露撇了撇嘴,随意道:“没什么意思?,本宫随便?问问罢了,佟福晋好端端地怎么又跪下了?快起。” 佟福晋:“……” 她的语气?异常的轻快,仿佛这话真是她随意的一问,但佟福晋并不相信。 因为她的确是知?道其中缘故,皇上曾在她跟前提过一嘴,虽没有明说,但她也猜出了几分。 如今听皇后这意思?,莫不是皇后也知?道了? 也对,若皇后还被蒙在鼓里,又岂能有孕?定是她已经知?道,有了防备,这才会怀上孩子。 只是,不知?皇上对这个孩子,是如何看法? 她心中忐忑,头垂地更低了,“娘娘,嫔妾今日来时,玄烨哭闹的很?是厉害,娘娘若无别的吩咐,嫔妾就先告退了。” 佟福晋心里忖度着,明日皇上回宫,她得赶紧将此事禀报给皇上,正想?着,便?听孟露道:“好啊,不过佟福晋离开前,能不能先帮本宫一个忙?”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孟露喘了口气?,看一眼自己淡青色衣裙上渐渐渗出的血迹,一字一句地道:“帮本宫传下太医。” 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不对劲,佟福晋愕然抬头,就见皇后脸色苍白如纸,双目却如炬般地看着她。 “本宫好像流产了。”孟露笑着对佟福晋道。 随后孟露就感觉眼前一黑,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第63章 即便太医来得及时,然而孟露肚子里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 坤宁宫一片兵荒马乱,阿木尔和那斯图怎么也没想到,两人不过是走了?一趟十三衙门取了?几块冰,前后也就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她?们娘娘就出事了?。 两人捧着冰块回来时,太医也刚好宣布了?皇后娘娘的孩子保不住了这一惊天噩耗。 她?们不敢置信,手里的冰块就那么落在地上?,碎成无数块。 她?们都知道,佟福晋曾经说过“皇后娘娘不会有孩子”这样的话,即便孟露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不可对佟福晋无礼,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两人哪里还能无动于?衷。 那斯图直接红了?眼,冲上?前就道:“你对我们娘娘做了?什么?” 她?甚至连一句“佟福晋”都没唤。 “那斯图,退下。” 阿木尔倒还有几分理智,她?勒令那斯图退到自己身?后,随即勉强稳住心神,朝佟福晋福了?福身?,声音有些颤抖:“佟福晋,娘娘出事时,只有您在?身?边,她?到底是怎么了??奴婢离开时,娘娘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佟福晋并不因那斯图的无礼冒犯而?生气,她?闻言也只是茫然的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皇后到底怎么了?。 明明她?来时皇后的脸色如常,跟她?还能有说有笑的,可突然间,她?就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对自己说出了?她?要流产了?这句话。 皇后说那句话时,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恐惧,那笑意里反倒带着一种释然。 就好像她?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茉儿?接到消息也赶了?回来,阿木尔和?那斯图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哭着围了?上?去。 当苏茉儿?得知孟露出事时,身?边只有佟福晋时,她?也问出了?和?阿木尔同样的话。 面对庄太后的心腹,佟福晋不能再沉默摇头?,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急:“苏姑姑,您信我,我绝对没有对皇后娘娘做什么,娘娘她?原本还好好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 佟福晋不敢说出“流产”这个字眼,她?朝寝殿的方向望了?一眼,心里涌过无边的荒凉。 不说别的,单皇后出事时只有她?在?身?边这一事实,就已经给?了?外人无限的猜忌想?象。 此?刻无论她?有着怎样的说辞,别人听了?只会觉得没有说服力。 眼下皇后娘娘的孩子已经确定保不住了?,只是不知她?本人如何了??若是皇后娘娘也有个三长两短,佟福晋只觉得,庄太后那一关,她?绝对过不去。 而?皇上?,皇上?或许有护她?的能力,但却不一定会护着她?。 他?对自己只有宠,却无爱。 佟福晋越想?越心惊,就想?进寝殿去看看。 苏茉儿?一脸凝重的拦住了?她?,道:“佟福晋,请您先回景仁宫吧。” “可,皇后娘娘……” “您先回去吧,您留在?这儿?,于?皇后娘娘也无益的。”佟福晋心道自己怎么也得等到皇后脱离险境才能离开,然苏茉儿?却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很是强硬。 苏茉儿?虽是一个奴婢,可就连顺治都会对她?敬重三分,佟福晋自然也不敢不听她?的话,只能朝着寝殿的方向行?了?一礼,随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坤宁宫。 “一定是佟福晋,皇后娘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流产了??”佟福晋刚一走,那斯图便忍不住向苏茉儿?控诉:“苏姑姑,明日太后回宫,您一定要将此?事禀明太后啊。” 苏茉儿?闻言只是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事情?尚未明朗,你这话说出来,可就是污蔑宫中贵人了?。” “姑姑息怒,那斯图也是担心皇后娘娘,一时情?急这才口不择言,还请姑姑勿怪。” 阿木尔再次将那斯图拉到自己身?后,含泪道:“只是,娘娘流产一事,实在?是蹊跷。” 苏茉儿?面色沉沉地叹了?口气,淡淡道:“且等着看太医是什么说辞吧。” 之后,那斯图和?阿木尔还想?进寝殿陪着孟露,苏茉儿?却冷静道:“里头?有太医有稳婆,你们进去也无用,毛毛躁躁的反而?会添乱,就在?这等着吧。” 阿木尔和?那斯图虽一心挂念孟露,但此?刻也只能乖乖听苏茉儿?的话。 等到天色终于?暗下来时,几名太医满头?大汗的从里头?出来。 苏茉儿?等人忙迎上?去,急切道:“怎么样?皇后娘娘醒了?吗?” 为首的太医缓缓道:“皇后娘娘眼下还未清醒,不过她?已经无事了?,好生休养着就是了?。” 三人闻言俱松了?一口气,苏茉儿?顿了?顿又问道:“可知道娘娘为何会突然流产?” 太医没有立即回答,他?蹙眉沉思了?片刻,随后才颤声道:“娘娘的体内,似乎有用过大量伤胎之药的痕迹,虽未伤及根本,可孩子,却是保不住了?。” 话音一落,阿木尔和?那斯图便一起跑了?进去,只剩下苏茉儿?。 这样的结果,苏茉儿?其实早有预料,她?闻言不似阿木尔和?那斯图那般露出震惊的表情?,只是连忙确认:“那以后,娘娘还有怀孕的机会吗?” “皇后娘娘还年轻,若是有章太医为皇后调理身?子,皇后娘娘定能再度有孕。” 太医说话有些欲言又止,苏茉儿?便也明白,情?况只怕是不太好。 她?沉思片刻,低声叮嘱太医:“眼下章太医随侍太后和?皇上?,正在?南苑,明日才能回来,在?此?之前,还请各位太医先费心照顾着皇后。” 一时太医都说照顾皇后乃是他?们职责之内,即便苏姑姑不说,他?们定然也会万分小心。 太医出去后,苏茉儿?也进了?寝殿,这时孟露已经醒了?。 她?脸色还有些苍白,此?刻正躺在?床上?,轻声安慰她?两个悲伤的侍女。 苏茉儿?就发现,对于?流产这事,好像阿木尔和?那斯图两个丫头?反而?更为伤心,皇后娘娘本人除了?瞧上?去有些虚弱外,竟看不出她?脸上?有一丝的难过。 苏茉儿?心下疑惑,孟露也瞧见了?她?。 孟露道:“好了?,你们两也别哭了?,去景仁宫请佟福晋来一趟,我有话跟她?说。” 阿木尔和?那斯图只好强忍着泪,转身?退了?出去。 苏茉儿?忍不住道:“娘娘,您还是先养着身?子要紧,有什么事,等明日皇上?和?太后回来,自会为您做主。” 孟露失笑:“苏姑姑,太医应当已经说了?我为何会突然流产吧?” 苏茉儿?欲言又止地点点头?,又疑惑道:“只是,您这几日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是不是佟福晋说了?什么令您动了?胎气?” “与佟福晋无关,她?今日应当也是被吓着了?,所以我今晚得见她?一面。” 她?说到这停了?停,又接着道:“苏姑姑,佟福晋也是皇上?看重的人,本宫希望,明日皇上?和?皇额娘回宫后,您也不要跟皇额娘说今日佟福晋在?本宫身?边。皇额娘与皇上?的母子关系你我都看在?眼里,且不可再因为我,而?让他?们再生龃龉。” “皇后娘娘,真是委屈您了?。”苏茉儿?听她?如今还在?为皇上?和?太后之间的母子关系着想?,不由眼眶发热,心疼道:“奴婢这就派人去南苑。” “不必了?,皇额娘他?们明日就回宫了?,回来自会知道,今日已经很晚了?,还是别去惊扰他?们了?。” 这样的吩咐合情?也合理,苏茉儿?本就是一时冲动,听孟露这样说,她?也就点了?点头?。 在?佟福晋来之前,孟露想?一个人静静,于?是便道:“本宫有些饿了?,姑姑您去给?我张罗点吃的吧。” “好,奴婢这就去。” 等到殿内只剩下孟露一人时,她?终于?缓缓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她?还活着,肚子里的孩子也如她?所愿被送走了?。 这样的结果,正是她?所期待的。 失去孩子,孟露并没有觉得难过,反而?有几分庆幸。 她?不由微微怔愣,曾几何时,她?变得如此?冷漠了?吗? 然而?转念一想?,要在?这个地方平安度过余生,不冷漠一些,又怎么行?? 于?是孟露很快便调整好心态,这时,佟福晋也到了?。 孟露让阿木尔和?那斯图两个人在?门外守着,殿内只剩下孟露和?佟福晋。 她?看着佟福晋起身?后的局促不安,淡淡一笑,直接道:“我若告诉太后和?皇上?,是你今日对我犯上?不敬,令我动了?胎气,佟福晋觉得,太后和?皇上?会信吗?” 她?话音一落,佟福晋便愕然地望向她?,声音沙哑:“皇后娘娘,嫔妾今日什么都没做。” “嗯。”孟露语气平和?,“你是什么都没做,可如今我的孩子没了?,你觉得太后会信你还是信我?” “您这是何意?”佟福晋哑口无言了?半晌,最终疑惑道:“您为何要冤枉嫔妾?” 孟露微微笑了?笑,道:“本宫今日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来到坤宁宫,言辞间对我不敬,并告诉我皇上?不会想?要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出世,随后我伤心惊惧过度,动了?胎气,失去了?这个孩子……” 佟福晋听着她?的话,后背冷汗直出,她?身?子因为震惊而?有些发抖:“皇后娘娘,嫔妾从未说过皇上?不会想?要您肚子里这个孩子这种话,且您是皇后,您生的孩子是中宫嫡出,皇上?怎会不想?要?” 孟露并不理会她?,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话:“第二,以后,本宫会扶持你和?玄烨,位育宫下一任的主人,本宫希望是玄烨!” 第64章 佟福晋几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呆呆地看着孟露,半晌后?才不敢置信地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孟露并不打算跟她拐弯抹角,苏茉儿估计也快进?来了,她得抓紧时间与佟福晋摊牌。 “意思很简单,眼下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我?告诉太后?和皇上,你告诉我皇上在我的饮食里加了东西,使得我?虽有宠,却久久无孕……皇上定然不会承认自己真做了那件事,我?猜测着,他说不定会治你一个污蔑皇上的重罪,说不定还?会将此事按到?你的头上,到?那个时候,你和你的玄烨,还有你佟家满门会遭遇什么下场,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话说到?这,佟福晋脸上的惊恐的表情越甚,她看着孟露,心里明白?,自己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皇后?说的没错,那样?的事,皇上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 “我?希望你选第二条路。” 孟露淡淡道:“不过有一点你尽可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将玄烨占为己有,他永远都?是你的儿子,所以?佟福晋大可不必费尽心力,将别人的孩子塞给我?。” 佟福晋沉默了半晌,终于有些泄气般地叹了口气,原来自己在皇后?这,已经落下不止一个把柄,她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投向皇后?的阵营。 只是有一点,佟福晋还?是想不明白?,“皇后?娘娘,嫔妾还?有一问。”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选福全和董鄂福晋?” “……是。” 就算不提福全和董鄂福晋,皇上还?年轻,他以?后?定会有更多的儿子,皇后?又为何就看上了玄烨? 她是玄烨的额娘,唯一的希望都?在玄烨身上,皇后?却不同。即便她不能生下皇子,也会有更多的庶子供她挑选才是。 面?对?佟福晋这个问题,孟露自然不能说:你儿子将来是康熙,她只是叹息了声,缓缓道:“皇帝只能有一个,本宫就觉得玄烨这孩子是个有福之人。” 所以?,皇后?也是在赌吗? 佟福晋沉吟片刻,也幸亏皇后?看上的是玄烨,如果她选了董鄂福晋和福全,那对?自己来说,那玄烨以?后?的路,岂不是越发的不好?走了。 她最终道:“那么,嫔妾与玄烨,就先谢过皇后?娘娘恩典了。” 孟露满意地笑了笑,道:“行了,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是,嫔妾告退。” 佟福晋离开没多久,苏茉儿就端着几道清淡的小?粥小?菜走了进?来,孟露随意吃了几口,补充了□□力,也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日,截止到?目前,她过得还?算顺利,接下来,就只有等了。 *顺治和庄太后?是第二日中午回到?宫中的。 后?宫的福晋格格们照例去了宫门处迎接。 太后?一下轿,就拉着苏茉儿的手关心道:“怎么样?,皇后?的胎像可还?稳?” 顺治也在庄太后?身侧,他就见?皇额娘问出这个问题后?,他的这些福晋格格们,脸色便有些凝重了。 皇后?骤然流产,六宫都?有些人心惶惶。 顺治见?此,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接着就见?苏茉儿跪了下去,哽咽道:“回太后?皇上的话,皇后?娘娘的孩子……没了。” “什?么?”庄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身子踉跄了下,一旁的顺治连忙扶住她。 “额娘小?心。”顺治眉眼?间尽显担忧之色,随后?沉着脸问跪在面?前的苏茉儿:“苏茉儿,到?底怎么回事?” 苏茉儿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抬头看了顺治一眼?,随后?低声呜咽道:“太医说,皇后?娘娘的体内,似乎有用过伤胎之药的痕迹,是以?这一胎便保不住了,以?后?怕是也难再有孕……” 她的声音虽小?,可在场的众人却听的一清二楚,于是以?石福晋为首的一众福晋格格,除了佟福晋低垂着眉眼?外,其他人脸上皆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对?皇后?娘娘下手? 众人的震惊没持续多久,就被惊慌取代。 因?为庄太后?听了苏茉儿的话,转身看着顺治,随后?颤抖地伸出手指,只说了一个“你”字,便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到?底是自己的亲娘,顺治见?她突然没了意识,心里也是万分焦急,他连忙喊人将庄太后?送回慈宁宫,自己也跟着一并去了。 刚回到?慈宁宫时,庄太后?也就醒了。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顺治,随后?便紧紧抓着顺治的手,痛声道:“你听见?了吗?皇后?流产了!” 顺治眼?底闪过一抹惭愧,低声道:“儿子听见?了,还?请额娘保重身体。” 庄太后?盯着他静静的瞧了一会儿,侧首给苏茉儿一个眼?色。 苏茉儿会意,很快便将殿内的人都?清了出去。 庄太后?这才冷声道:“是不是你又让人做了什?么?否则在南苑时,她的胎像还?好?好?的,怎么回了宫没几日,孩子突然就保不住了?” 或许皇后?流产是因?为顺治曾经给她下的哪些药,可庄太后?还?是有些怀疑,如果真是因?为过去的那些药留下了病根,皇后?应该根本怀不上才对?。 她的直觉告诉她,说不定眼?前翅膀刚长大的年轻帝王又背着她做了什?么。 顺治闻言愣了半晌,随后?无奈道:“皇额娘,儿子这次什?么都?没做。” 他不否认自己是有过那样?的想法,可这大半年来与皇后?相处下来,他心里也是有些舍不得,因?此这几日便一直拖着。 没想到?今日一回来,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不得不承认,刚听到?苏茉儿说皇后?的孩子没了时,他心底也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刺痛的。 然而?刺痛的同时,也有松了一口气的释然。 他如今很满意皇后?,心里多多少少对?她是有几分喜欢的,但也只能是这样?了。 如今蒙古势大,眼?下他真的不想有一个带着蒙古血统的儿子。 或许以?后?吧,以?后?等他彻彻底底地坐稳了这个位子,南边的战事彻底平定,他或许可以?让皇后?拥有自己的孩子。 当下,他最多只能将别人的孩子交给皇后?抚养。 “皇额娘,您先休息吧,朕去看看皇后?。” 无论如何,顺治还?是不敢面?对?自己的皇额娘,这件事,到?底是自己的不对?,于是便匆匆离开了。 庄太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异常疲惫地闭上了眼?,怆然道:“皇后?,真的不能再有孕了吗?” 苏茉儿欲言又止地道:“太医说,那些药伤到?了皇后?娘娘的身子。” 庄太后?睁开了眼?,眼?底闪过一抹深沉,片刻的沉思后?,她继续问苏茉儿:“如今科尔沁,还?有哪些适龄的女子?旁族的也行。” 苏茉儿一愣,下意识道:“太后?的意思是?” “皇后?如果生不出孩子,哀家?就得早做准备。” 眼?下宫里的蒙古嫔妃是指望不上了,好?在科二沁的姑娘多得是,她总能找到?一个合皇帝心意的。 苏茉儿抬头看着塌上这个她自小?伺候到?大的主子,有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陌生。 这么快,太后?便要放弃皇后?娘娘了吗? 她沉吟片刻,上前道:“太后?您稍安勿躁,太医的原话是,若是调理得当,皇后?也并非再无有孕的机会。” 庄太后?侧首,不解的看着苏茉儿:“可是你不是说,皇后?难再有孕吗?” “当着皇上的面?,奴婢这样?说,皇上说不定会自此对?皇后?彻底放下心来,若是知道皇后?难再有孕,皇上必定不会再防着皇后?娘娘有孕,如此一来,说不定皇后?很快便会有下一个孩子。” 庄太后?沉思片刻,紧蹙的眉眼?逐渐舒展,渐渐露出一抹笑来,吩咐道:“以?后?皇后?身边伺候的太医,你多留个心眼?,最好?都?让咱们的人去,要时时注意皇后?的身体变化,万不能出现之前那样?的事。” 苏茉儿福了福身道:“太后?放心,奴婢会留意的。” *顺治和庄太后?一进?皇宫大门,孟露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她也就打起了精神,准备在这对?母子面?前好?好?的表现一下她失子的苦痛。 没成想,太后?听到?她流产的事,昏倒了。 孟露听到?这消息都?愕然了半晌,心道,看来庄太后?对?她肚子里这个孩子,还?真是寄予了厚望。 这个孩子的失去,庄太后?无疑是最失望的人。 又过了一会儿,下人再来传话,顺治正往坤宁宫而?来,孟露于是再度调整心绪,等待顺治的到?来。 然而?,最后?顺治也没来。 那斯图走了进?来,愤愤道:“皇上已经到?了咱们坤宁宫的门口了,又突然说前朝还?有事,晚一点再来看娘娘……” 孟露若有所思,心道这几个月朝政平稳,哪里就有这样?急的国事,让他连看一眼?他刚刚流产的皇后?的时间都?没有。 她猜测着,顺治多半是心虚,一时不敢见?她,不过也好?,她还?真的是懒得在顺治面?前做戏。 于是便含笑叮嘱道:“好?了,皇上自然要以?国事为重,你们也注意点,别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来。” 她这话是对?着那斯图说的,那斯图的性子不如阿木尔稳重,近日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孟露只能时刻提醒着她点,以?免她一时失态,被外人看出什?么来。 *孟露的猜测没错,顺治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坤宁宫的大门,下一刻却又收了回去。 他在大门处,都?能闻到?里头传出的浓郁药味,这药味充斥着他的大脑,顺治心里顿时有生出几分胆怯心慌。 他想着,若是皇后?向他哭诉,求他查明真相,他该如何回应? 总不能告诉皇后?,她体内的伤胎之药,是因?为自己吧。 于是他就没了进?去探望皇后?的勇气,只冷着脸吩咐出来迎接的宫女,让她们好?生伺候皇后?,然后?转身迅速离开了。 他不进?来,孟露也乐得清闲。 她虽是流产,可这该坐的月子还?是得坐,坐月子的时候,可不能大悲哭泣,孟露甚至希望庄太后?和皇上都?别来看她了,省得她还?要费劲吧啦地演戏。 然而?,这终究只是孟露的奢望,庄太后?让苏茉儿每日都?来探望她,因?此她自己倒是没来。 可顺治,却在三日后?,还?是来了坤宁宫。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孟露似乎听了无数遍:“前朝有急事,耽搁了,没有第一时间来看你,你不会怪朕吧?” 孟露看着顺治那张虚伪的面?容,心里恨不得甩一巴掌过去,然而?她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体贴温婉,却又强忍悲痛的模样?,凄声道:“前朝的事,自然要比臣妾重要,臣妾不会那么不懂事。只是,臣妾的孩子,却是没了。” 话落孟露拿起帕子捂住脸,发出几声呜咽声。 顺治的眼?里似乎有无尽的怜惜,上前将孟露娇小?的身躯揽进?怀里,温柔安慰道:“别哭,朕和你都?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孟露靠在他的胸前,眼?里再没了悲伤,她只低声道:“真的吗,臣妾还?会有孩子吗?” 顺治道:“会的,一定会的。” 孟露吸了吸鼻子,继续呜咽道:“可是皇上,太医说,臣妾的身子……臣妾的孩子没了,却不是因?为天灾,而?是人祸呀。” “此事你放心,朕会命吴良辅去调查此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顺治说的信誓旦旦,语气里还?有几分恨意,仿佛他真的要去把这个罪魁祸首给揪出来似的。 孟露原本也只是想听听顺治如何应对?,对?于他能够大言不惭地说出要彻查真相的话,她只是再一次觉得顺治虚伪。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阿木尔上前提醒道:“皇上,娘娘该喝药了。” 孟露也坐直了身子,脱离顺治的怀抱,面?上凝出一抹感恩戴德地笑:“时候也不早了,皇上还?是早日回去歇着吧,臣妾这里满是药味,别熏着皇上了。” 顺治温柔地说无事,不过他还?是很快便离开了,脚步匆匆,颇有些逃避远离的意味。 他一走,孟露舒了口气,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去。 现在,佟福晋和玄烨那边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她只要慢慢等着便是。 第65章 接下来的日子,孟露就?安心地在坤宁宫养着身子,后宫的宫务依旧让石福晋管着,也不?用她操什么?心。 顺治还是会隔三差五地来看她,每次来了也不?留宿,只坐着陪她说上几句话,随后便也离开了。 转眼间到了六月底,乌苏格格生了个女儿。 她生产的时候,孟露并未区别对待,照旧是亲自去了永寿宫,直到传来母女平安的消息后,她才?回了坤宁宫。 当?天晚上,顺治又来了坤宁宫。 他?来得时候已经很晚了,孟露也早就?换上了寝衣。 微弱的烛光下,淡粉色的纱衣衬得她颈间的肌肤柔嫩光滑,顺治伸手将她扶起,眼神不?由一暗。 他?喉咙不?自觉吞咽了下,将孟露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眼,低低道?:“你最近,似乎丰腴了不?少。” 孟露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还要做出羞赧状,低头小声道?:“皇上是嫌臣妾胖了吗?” “不?。”顺治伸手抚摸着孟露的侧脸,呼吸渐渐有些急促:“这样正好。” 孟露浑身一阵恶寒,不?由无语片刻,随后委婉地道?:“皇上,太医说,臣妾的身子还是有些不?便,怕是不?能伺候皇上,不?如皇上去别的福晋格格那?儿吧。” 顺治有些心猿意马,他?也是许久未同皇后亲近了,今日偶然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由就?起了一点旖旎心思。 然而他?到底也没失了理智,听皇后说身子不?便,便也就?调整呼吸,将那?点子心思压了下去,随后道?:“朕今日来,也是有正事要跟你说。” 孟露趁机不?动神色地拉开与顺治的距离,道?:“皇上请吩咐。” 顺治道?:“朕之前不?是答应过你,等乌苏格格的孩子生下来后,交给你抚养吗?” 孟露微微一顿,心道?乌苏格格今日才?生产,他?就?不?能体?谅下乌苏格格初为人母的心情吗,竟然这么?快就?重提此事。 “朕听说她生了个公?主??” 孟露:“……” “朕原本打算,等那?孩子满月后,再抱给你的,但,你若是喜欢的话,随时都可以派人去永寿宫将那?孩子抱过来养着。” 听他?这话,仿佛是让她去抱一只小猫小狗一样,孟露不?由为这位刚出生的四公?主?生出几分同情来。 摊上这么?一个爹,这个公?主?也是够倒霉的。 可她并不?想要抚养别人的孩子。 孟露上次就?跟顺治提过,只是当?时顺治一口回绝了,她略微想了想,决定还是再婉拒一番。 打定主?意,孟露抬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腹部,神情中有淡淡的伤怀,语气低沉道?:“皇上,臣妾肚子里的孩子虽没能留住,可那?短短的几日,臣妾却也是对祂有了无穷的爱意疼惜。乌苏格格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小公?主?,只怕她对公?主?的爱只会比臣妾更多。” “臣妾没有机会做额娘,却也实在?不?忍心剥夺乌苏格格做额娘的机会。” “而且,皇上不?是说了吗,臣妾与您还会有别的孩子,如果?皇上允许的话,臣妾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说最后这句话时,孟露抬头望着顺治,一双眼里波光粼粼,柔情似水。 作为一个男人,顺治在?这样的目光下,心里自然是狂喜的。 可作为一个帝王,喜悦的同时也伴随着一丝烦躁。 毕竟他?与皇后还会有孩子这句话,是他?亲口所说,他?总不?能告诉皇后,朕不?打算让你有孩子,所以你若是真喜欢孩子,就?养着乌苏格格的吧? 一时间顺治颇有些为难。 一边是收回自己的金口玉言,一边是执意让皇后抚养乌苏格格的孩子,但如此一来,说不?定会上皇后起疑。 那?件事,还是不?能让皇后知道?的。 顺治蹙眉权衡了半晌,最终含笑道?:“你能为乌苏格格着想,便是她的福分了。好吧,乌苏格格的孩子,就?让她自己养着吧。” 见他?终于妥协,孟露也松了口气。 她笑道?:“皇上还没见过四公?主?吧?臣妾今日去看了,只觉得四公?主?真是生得玉雪可爱,眉眼简直跟皇上一模一样呢。” “是吗?”顺治有些不?信似地挑了挑眉,道?:“刚生出来的孩子能看出什么?。” 这话倒不?是孟露说谎,四公?主?的眉毛,简直就?是顺治眉毛的等距离缩小版。 “臣妾说真的,不?信皇上您去永寿宫看看。” 见孟露一脸认真的表情,顺治也有些好奇了。 他?的儿子女儿也好几个了,虽每一个刚生出来时,大家都会说孩子的哪哪长得像他?,但那?多是一些讨他?开心的吉祥话,他?反正是没看出那?些孩子跟自己哪里像的。 不?过皇后都这样信誓旦旦的说了,顺治还真想去看一眼就?了。 “若是公?主?的眉毛跟朕的不?像,朕可要重重地罚你。”顺治再次将孟露浑身打量一下,语气带着戏谑道?。 孟露连忙垂下眸,生怕眼里的厌恶被他?察觉了:“是,臣妾若是说谎,甘愿受罚。” “好,那?你早些休息,朕先走了。” 孟露长长地舒一口气:“臣妾恭送皇上。” *顺治出了坤宁宫,便即下令往永寿宫而去。 坤宫宫离永寿宫还有段距离,顺治坐在?御辇上,百无聊赖的等着。 他?无聊地一瞥,就?见走在?御辇旁的侍卫傅达理,脸上的笑容有些憨。 傅达理是他?的贴身侍卫,跟吴良辅一样也算是他?的心腹。 顺治弯了弯腰,疑惑道?:“傅达理,你笑什么??” 傅达理闻言身躯一震,忙收敛笑意,恭敬道?:“皇上恕罪,臣失态了。” 顺治道?:“朕没怪你,只是问你傻笑什么??” “……臣,臣没笑什么?。”傅达理欲言又止,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腮帮子,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顺治还想追问,另一边的吴良辅笑着道?:“皇上,傅侍卫新婚燕尔,想必是在?想新婚的妻子吧。” “原来如此。”吴良辅这么?一说,顺治也想起来了,几日前,傅达理的确告过假,说是要回家娶妻。 顺治佯装恼怒道?:“怎么?,你的福晋竟是什么?天香国色吗?竟能让你当?值时还如此心不?在?焉?” 傅达理陪伴顺治多年,自然听得出他?是在?调侃自己。 抛开皇帝御前侍卫这个身份,傅达理与顺治其实私下关系还不?错,因此听顺治这样说,他?心里不?免有几分得意,笑着道?:“臣的妻子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却也是天资聪慧,精通诗书,她能看上臣这一介粗鲁武夫,臣很是爱重她。” 傅达理这样说着,眼前仿佛浮现着自家福晋温柔娴静的身影,他?一脸的神往,惹得顺治和吴良辅笑出了声。 吴良辅道?:“哎,皇上您瞧瞧,傅侍卫这一门?心思,怕是时时刻刻都在?家里福晋身上呢,奴才?可真是羡慕。” 顺治也道?:“既然如此,朕就?再多放你几日假,回去好好陪陪你的新婚妻子。” 顿了顿又道?:“你是朕的御前侍卫,区区一个精通诗书的女子,倒也不?值得你妄自菲薄。” 傅达理耳里只听见顺治要多放他?几日假,顿时高兴地跟什么?似的,谢恩后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顺治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精通诗书的女子,倒是少见。 他?后宫的女人虽多,可多是一些空有美貌的绣花枕头,连汉字也不?认得几个。 有时候他?想跟她们谈谈诗书,她们也只会用一种“皇上您在?说什么?”的茫然神色望着他?,顺治常常会觉得无趣。 也就?皇后最近有学?习汉字的举动,可要达到与他?谈诗论?经的地步,却还是差得很远。 想着想着,顺治便有些意兴阑珊,也没了去永寿宫的心思,便直接回了位育宫,只让吴良辅去一趟永寿宫,一是晋乌苏格格为福晋,二也是告诉她,不?必将孩子交给皇后抚养了。 顺治要去某个福晋格格那?儿,一般都会提前派人去招呼一声,以让她们做好接驾的准备。 因此即便乌苏格格早已对顺治失去了希望,但为了她的女儿,她还是拖着刚生产完的身子,走到了门?口迎接圣驾。 最后迎接到的却只是一个吴良辅。 不?过好在?,吴良辅带来的两个旨意,给了乌苏格格一丝新的希望。 往后的日子,只要有这个孩子在?跟前,应当?也有些盼头了。 乌苏福晋谢了恩,示意福色给吴良辅递过去一个不?大的荷包,吴良辅推拒了两下,最后倒也收了。 乌苏福晋这才?道?:“吴公?公?,不?知皇上怎会突然改变主?意,不?让皇后抚养四公?主?了?” 吴良辅道?:“皇后娘娘的身子也还没恢复好,因此就?跟皇上说了,四公?主?还是由您养着比较合适。” 是吗?原来是皇后不?想要她的孩子。 她就?说皇上怎会突然这么?好心,不?打算夺走自己的孩子了。 送走吴良辅后,乌苏格格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转身对福色道?:“你早些下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过来替我梳妆,我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福色不?解道?:“您这不?是自找罪受吗?皇后都免了您请安的礼了。” “那?我也得去。” 不?为别的,只为给皇后磕一个头,感?谢她没有计较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谢她不?愿意抚养自己的孩子。 以后她若是想平安地抚养公?主?长大,也少不?了皇后的庇护。 主?子执意如此,福色也懒得再劝,只敷衍地行了个礼,随即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 *孟露听到乌苏福晋生产第二日就?来给她请安时,着实吓了好大一跳。 她来不?及多想,立马命人将乌苏福晋迎了进?来,又让人给她在?凳子上垫了松软的垫子,待她坐定后,孟露才?不?解地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公?主?那?边一切可好?那?两个乳娘本宫也问过十三衙门?,都是经验老道?的,你若是觉得她们哪里照顾地不?好,也可随时来回禀本宫。” 乌苏福晋抬头看着孟露,一时有些怔愣。 那?一场大病之后,皇后的性子就?变了。 她对后宫的每一个福晋格格都很尊重,也很照顾,当?着是做到了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的职责。 可是自己当?初瞎了眼,没有及时看清,一时冲动行了让她悔恨万分之事。 可即便如此,皇后也不?曾刁难过她一分一毫。 即便是她被皇上冷落,后宫其他?人都带着一脸的幸灾乐祸看她,皇后也不?曾对她有过异样的眼神。 她位分内该有的待遇,一分不?少。 乌苏福晋知道?,这都是因为皇后的缘故,否则以宫里奴才?墙头草的行事作风,自己的日子只怕是还比不?上一些宫女。 这样想着,乌苏福晋便露出了真情实意地感?激,道?:“叫皇后娘娘担心了,嫔妾并无什么?大事,今日来,也是想感?谢娘娘。” 接下来,孟露就?听着乌苏格格边哭边向自己忏悔,说她不?该忘恩负义地勾引皇上等等话语。 孟露听她说完,脸上已没了一开始的担忧,只是面无表情地道?:“原来是这件事,你拖着刚生完孩子的身体?来坤宁宫,只是为了求得本宫的原谅吗?” 乌苏格格擦了擦眼泪,又要下跪,孟露一使眼色,阿木尔和那?斯图上前,两人一人一边将乌苏福晋死死按在?绵软的凳子上。 孟露看着她,脸色沉了下来。 她声音有些冷,“你为何选在?产后的第二日,来求本宫的谅解?” 乌苏福晋低声解释道?:“嫔妾听说是因为皇后娘娘,皇上才?愿意让嫔妾抚养四公?主?,嫔妾感?念皇后恩德,因此特来拜谢。” “呵。”孟露嗤笑一声,平静道?:“不?,你来,并不?是为了求得本宫的谅解。” 乌苏福晋神情一滞,呆呆地看着孟露。 孟露继续道?:“你特意挑今日过来,其实是在?赌,你在?赌本宫会不?会一时心软,从此以后格外?照顾你和四公?主?。” “你心里清楚,皇上早就?不?将你放在?心上,连带着你所生的四公?主?,皇上也不?怎么?重视。” 四公?主?出生,顺治给的赏赐,相比于其他?皇子公?主?,实在?是微乎其微。 庄太后更是一分没赏,明晃晃地告诉六宫,她对乌苏福晋有多么?的不?满。 孟露本来还有些替乌苏福晋和四公?主?委屈,可没想到乌苏福晋今日来了这么?一出。 她那?一点子委屈心疼,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或许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面对乌苏福晋,她不?没办法单纯的信她只是为了感?谢自己。 “其实你不?必如此的。”孟露微笑道?:“本宫当?初既然默许了你去伺候皇上,就?代表本宫不?在?乎你做了什么?,你只要安安稳稳地当?你的乌苏福晋就?行了。” “对于你和四公?主?,本宫自会一视同仁。” 孟露说到这,也不?管乌苏福晋满脸焦急想要开口解释,只吩咐阿木尔:“乌苏福晋产后虚弱,叫人准备轿辇送她回去吧。” 话落她就?起身进?了里间,乌苏福晋还想追上去,那?斯图挡在?她面前,笑眯眯道?:“乌苏福晋,您请回吧,您这刚生完孩子,若是在?坤宁宫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娘娘怕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您还是请回吧。” 那?斯图语气里的敌意昭然若揭,乌苏福晋看着曾经的姐妹,最后也只能失魂落魄地离开坤宁宫。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顺治十一年的年底。 这半年的日子倒是过得很是顺利。 佟福晋偶尔会抱着玄烨来坤宁宫陪她说话解闷,孟露看着自己以后的靠山一日日的长大,开始咿咿呀呀地说起了“婴语”,她只觉得美好的生活正在?向她招手顺治仍旧会时不?时地来坤宫宫留宿,她流产后,身子似乎又发育了一些,顺治格外?喜欢现在?的自己,每晚都要闹腾好几次,但次次不?能让她尽兴。 孟露心里很是抗拒,但想到以后的美好生活,咬咬牙也能忍了。 只是每次完事后,她都要偷偷摸摸地喝一碗避子的汤药,次数一多,孟露也怕给自己整出什么?毛病来。 因此她一直盘算着找个机会,跟顺治提一提选秀的事。 *除夕这日,内外?命妇按规矩入宫来拜见太后和皇后。 人员众多,很多人孟露根本就?不?认识,只是今年的命妇里,多了阿拉坦琪琪格与博翁阔姐妹二人。 孟露特地将她两叫到暖阁,问道?:“成亲后的日子,还适应吗?” 阿拉坦琪琪格还是一如既往地内敛腼腆,闻言只羞涩地笑,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博翁阔便笑嘻嘻地道?:“姑母放心,您的侄女婿对我们都挺好的。” 孟露笑着点头,又看向阿拉坦琪琪格,道?:“你呢,常舒对你还好吗?” 阿拉坦琪琪格眨了眨眼,小声道?:“……爷对我很好的,姑母也请放心。” 孟露轻轻叹息,心里的大石头彻底放了下去。 如果?没有她的到来,阿拉坦琪琪格此时应当?已经是顺治的第二任皇后了。 历史上的她虽然也险些被废,可最终她还是安稳无虞地度过了下半生。 由于孟露地到来,阿拉坦琪琪格和博翁阔姐妹二人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此前一直担心她们会过得不?好,如今听她们这样说,孟露也就?不?用时时挂心了。 现在?,她得想想办法给顺治后宫添几个人,好分散下顺治的注意力,让他?能少来几回坤宁宫。 第66章 进入了顺治十二年,孟露一直在寻一个合适的机会?,提议让顺治选秀充盈后宫。 但这样的时机并不好找。 顺治十二年,对于清廷来说,是格外多灾多难的一年。 各地灾荒匪患频发?,朝廷一方面要出兵镇压各地匪患,更要拨出一大批的银两去赈济全国各地的灾民?。 与此同时他还免除了不少?地方的赋税,顺治还在这年正月下?令修缮乾清宫、坤宁宫等一众宫室殿宇,清廷财政可谓是入不敷出,处处都在烧钱。 一时后宫的各项用度再次被缩减,就连孟露的生活质量也较之?前?有所下?降。 这种时候,宫里还是不要添人的好,以免日子过得越发?紧巴巴了。 于是孟露便也没提选秀的事,好在因为前?朝事忙,年中的时候,顺治敬重的叔王济尔哈朗也病逝,顺治很是悲伤了一段时间,因此来后宫的日子更加的少?了。 孟露很满意,因此便更加没有提议选秀的理由了。 再者,去年年中的时候,定南王孔有德之?女孔四贞带着父亲的遗棺入京,顺治不但下?令厚葬孔有德,更是赏赐孔四贞白银万两,作为日用。 庄太?后更是怜惜她小小年纪便全家身亡,孤苦伶仃,命其在宫中长?住。 庄太?后似乎有意撮合孔四贞与顺治,常常派孔四贞带些吃食点心去位育宫交给顺治。 顺治去南苑秋猎时,庄太?后也让他带上了孔四贞,她给的理由也让顺治无法拒绝:这孩子命这么苦,她爹为了大清鞠躬精粹,你?带她出去散散心又怎么了? 顺治很无奈,他自?然知道他额娘是什么意思,可孔四贞一个武将之?女,虽模样还不错,可性子未免有些刚烈,实在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孔四贞也没有入他后宫的打算,因此庄太?后让他带上孔四贞,他也就带上了。 如此撮合了近一年,顺治十二年四月的时候,庄太?后特?地将孟露叫到了慈宁宫,表示出她打算让让孔四贞成为顺治后宫一员的意图。 孟露自?然举双手赞同,“孔格格是个命苦的人,若是皇上能纳她为福晋,如此她的后半生也就有依靠了。” 庄太?后笑着点头?:“正是这个理,哀家本来想从?科尔沁再找几?个女子过来,但一想到福临前?年干的那事,还是不糟蹋科尔沁的姑娘了。” 孟露:“……” 所以您改糟蹋其他姑娘了? “他不是喜欢重用汉人吗,正好四贞也是汉人,哀家看她可比石福晋好多了。” 孟露只笑着道:“皇额娘说的是,只是,不知道孔格格是否愿意?” 孟露是见过这位孔四贞的,这女子一看就是个性子大大咧咧,不受拘束的,她会?愿意住到这座牢笼里,成为顺治的一只金丝雀? 庄太?后失笑道:“做皇上的女人,享尽荣华富贵,哪个女子会?不愿意?” 孟露道:“还是问一问孔格格吧。” 毕竟,历史上顺治的后宫里,可没有孔四贞这号人物。 庄太?后当即就命人请孔四贞过来,她虽在宫里住着,却仍旧是一副汉人打扮。 进来时脸上有着明媚灿烂的笑:“臣女给太?后请安,给皇后请安。” 庄太?后笑容可掬地道:“四贞不必多礼,起?来坐吧。” 待孔四贞坐定,庄太?后便问道:“四贞啊,你?今年,该是二十了?” 孔四贞回道:“是,臣女生于天?聪九年,今年是已经二十岁了。” 庄太?后又道:“那你?可曾定亲?” 话音一落,孟露就见孔四贞脸上的笑凝滞了一瞬,然后便听她道:“回太?后,父亲曾将我许配给他部下?将领孙龙之?子孙延龄,只是因着臣女要给父亲守孝,这婚事才耽搁了。” 庄太?后闻言愣了好一会?儿,神情间微有遗憾:“竟已经定亲了吗?” 孔四贞道:“是,臣女与孙家,已然过了三媒六聘之?礼,如今只等着父亲三年孝期一满,臣女就要与他成亲了。” “倒也不急。”又是一阵沉默后,庄太?后突然开口?道。 此话一出,孟露不由一愣。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强行破坏人家已经定下?的亲事? 对面的孔四贞也是一脸茫然,“太?后?” 庄太?后便道:“哀家与你?甚是投缘,很想留你?多在宫中住一段时日,不知四贞可愿意?” 孔四贞:“……” 她敢说不愿意吗? 庄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孔四贞自?是一清二楚,可她没兴趣入宫做娘娘。 顺治或许是个好皇帝,但却绝对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只看如今后宫这些福晋格格们整日望眼欲穿想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的情形便知。 可眼下?庄太?后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笑着回道:“自?然是愿意的。” 此刻的孔四贞是无比后悔的,早知今日,她当初就该将父亲葬在桂林,她就不该来北京。 事已至此,只能尽快与孙延龄取得联系,最好是让他上书向皇上求亲,请求皇上赐婚于她二人了。 *顺治十二年很快的过去了。 到了顺治十三年,孟露就有些期待他的真爱董鄂妃的出现了。 她之?前?还托阿吉格去打听过董鄂妃,后来则渐渐地没再留意,只准备随缘即可。 不过孟露可以确定的是,董鄂妃,并非博果尔的福晋。 如今博果尔已经被顺治封为和?硕襄亲王,他与德恩的婚事也定在了今年的八月。 原本礼部挑选的日子是三月份的,但博果尔给顺治上书,说德恩格格年纪还小,希望顺治能将他们的婚事往后延一延。 顺治道:“德恩格格今年也有十一岁了,也是可以成亲了。” 博果尔就像小时候那样,对着顺治撒娇道:“皇兄,她还没过十一岁生辰了,就是个小屁孩,臣弟可不想娶她回去,说不定她连人都不会?伺候呢。” 顺治闻言嗤笑一声,将手里的折子朝博果尔扔了过去,骂道:“懿靖贵太?妃不是已经给你?张罗了几?名妾侍格格吗,德恩不会?伺候人又有何妨,你?有那几?个妾侍也够了。” 博果尔挠了挠头?,叹气道:“那都是我额娘硬塞给我的,长?得也不好看,反正我是一个也没看上。” 顿了顿又道:“皇兄,你?后宫里有那么多的小嫂子,每一个都伺候过你?吗?” 顺治不加思索道:“自?然。” “那她们每一个人,你?都喜欢吗?” “怎么可能?朕虽是天?子,但也是个人,哪可能喜欢那么多人。” 博果尔撇了撇嘴,好奇道:“皇兄,那么多人,你?不嫌膈应的慌吗?”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博果尔道:“臣弟一想到,要让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亲近,就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像是有很多的毛毛虫在身上爬一样,有点恶心。” 顺治听他这话,便知道自?己这个傻弟弟还没尝试过床笫之?事,他作为皇上也不好多说,只淡淡道:“懿靖贵太?妃不是已经给你?挑了妾侍吗,你?不妨回去试上一试。” “……还是算了吧。”他没办法在心里有别人的情况下?,还和?其他女人亲近。 想到这儿,博果尔顿时有些失落,浑身都透着一股颓靡。 顺治道:“你?既然嫌德恩年纪小,那朕让礼部看看,今年八月后有没有什么好日子,德恩的生辰应当是在八月,到时候她就满十一了。” “皇兄……”博果尔跺了跺脚,还想跟顺治再磨两句,顺治直接道:“你?再啰嗦,那就按现在的日子娶她吧。” 博果尔一瞬间便偃旗息鼓,蔫蔫地离开了位育宫。 不过他也没直接回襄亲王府,而是去了一趟礼部。 既然皇兄那说不通,他只能另辟奇径了。 *景阳宫,孟露与佟福晋等人坐在廊下?,看着玄烨带着弟弟妹妹在院中玩耍。 去年的时候,顺治突然决定要将各处宫殿进行修缮,其中包括孟露所住的坤宁宫。 既要修缮,她再住着就不方便了,顺治便让她自?己挑个其他宫室先住着,等坤宁宫修缮好再搬回去。 顺治的意思是,六宫尽可任她挑,若是她看中的宫殿里头?有人,只让那人搬走就是。 孟露可不想干那讨人嫌的事,而且她也想离顺治远一些,因此她最后便挑了景阳宫。 景阳宫位于紫禁城的东北角,可谓是六宫中最为冷清的院落,顺治见她选了这儿,都有些疑惑了,“景阳宫一直无人居住,到底有些荒凉偏僻,你?若不想劳动其他人,如今承乾宫还空着,你?不如住在承乾宫去。” 孟露微笑摇头?,心道承乾宫我可不敢住,得留给你?心爱的董鄂妃呀。 她笑着道:“臣妾喜欢安静,住在景阳宫正好。” 顺治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也没说什么,只道:“那好,等坤宁宫修缮好了,你?再搬回去。” “是。” 且说当下?,今日是三月十五,前?几?日刚刚入夏。 北方的初夏并不是很热,也不冷,正适合小孩子在外头?玩耍。 孟露搬进景阳宫的时候,让十三衙门那边找了几?只兔子过来养着,孩子们都喜欢小动物,因此每逢初一十五请完安后,福全玄烨还有杨福晋所生的二公主都会?在景阳宫追着兔子玩。 这一年以来,因着孩子的缘故,佟福晋和?董鄂福晋倒是走得近了。 玄烨虽然走路还有些不稳,但他却格外喜欢自?己的兄长?福全,每次见了都恨不得挂到福全身上去。 就连佟福晋也打趣过,她这个儿子粘福全比粘她这个亲娘还厉害。 此刻的情形便是,福全跑在最前?面追着兔子,玄烨跟在身后追着福全,嘴里还不断地喊着:“哥哥,哥哥……” 二公主锦清则比较喜欢孟露的那只猫儿,此刻正趴在下?人备好的软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猫儿睡觉。 廊下?坐着的,除了这三个孩子的额娘,还有一个陈福晋。 陈福晋自?锦璇早夭后,便一直有些郁郁寡欢,也就看着几?个孩子活蹦乱跳时,她脸上才会?出现一点笑。 因此孟露便也会?经常叫她过来看一看这些孩子们,省得她自?己一个人憋在宫里,别再抑郁了。 “这样的日子真好呀。” 孟露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瞬间清醒过来,抬眼望一眼天?空,心道这样安稳的日子,只怕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如今已经是顺治十三年三月,董鄂妃,应当是在今年的八月会?入宫。 说不定此时,顺治已经跟这位董鄂妃搭上线了呢。 风雨即将到来,等到董鄂氏入宫,这些个人,怕是才会?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帝王专宠。 第67章 孟露之所以猜测顺治已经跟董鄂妃搭上线,却?也并不是她脑子一热突然蹦出?来的想?法,实?在是顺治最近这?段日子的行为举止,较以往的确有些奇怪。 自打?开了年,到现在已经是三月了,顺治进后宫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说这?些等着顺治的福晋格格,便是几个孩子,孟露也听见好几次他们在念叨阿玛怎么最近不来看我们这?样?的话。 孟露可不信顺治是突然洗心革面,打?算做个和尚了。 再者,正月的时?候,正是天寒地冷的季节,顺治就跑去南苑住了几日。 二月时?又去了一趟南苑,这?个月月初,他又跑去瀛台呆了几日。 这?接连的三次出?行,顺治皆是独行,身?边没有带任何的福晋格格。 难说他跑到远离紫禁城的地方,不是为了与董鄂妃暗通款曲。 *日子慢慢过着,四月的时?候,顺治突然给户部下旨,说要挑选官宦之女?,充盈后宫。 他下这?道旨意?前,甚至先跟庄太后说过,直接就让户部开始拟定政策了。 孟露就觉得?,顺治这?一举动,也是为了给董鄂妃顺利入宫而铺路呢。 既然要挑选秀女?,孟露作为皇后少不得?要忙碌起来。 自打?前年开始,孟露便一直将宫务四散给石福晋等人,平日的一些小事直接由她们做主,也就遇到什么大的决断,孟露才会?亲自出?手。 不过这?次选秀一事,孟露却?是尽数揽了过来,没让其?他人帮忙。 毕竟帮着自己的男人张罗小妾什么的,估计也就只有孟露是抱着一种给公司招揽优秀员工的心态。 更多的优秀员工进入公司,老板就会?更开心,孟露也能时?不时?地偷偷摸个鱼了。 大清一朝,选秀还是第一遭,因此户部光是拟定具体的章程,也花了近一个月。 户部官员们呕心沥血,翻阅历朝典籍,好不容易才整理出?一套流程,正打?算呈给皇上过目,结果?皇上又跑了。 五月的时?候,顺治又去了南苑。这?一年还有个闰五月,闰五月时?,他又去了瀛台…… 半年过去了,也就只有四月份的时?候,顺治老老实?实?地在紫禁城呆着,其?他几个月,都跑去别的地方了。 就连庄太后也起疑,“南苑和瀛台到底有什么?皇上怎么今年老往外跑?” 苏茉儿在一旁陪笑道:“许是皇上处理政事累了,想?出?去散散心。” 庄太后眯了眯眼,道:“哀家总觉得?有些不安,你去打?听打?听,皇上这?几次去南苑和瀛台,身?边都是哪些人伺候的,可别有那起子不知死活的奴才,引得?皇上误入歧途了。” 苏茉儿心下觉得?不至于,不过还是恭敬地应了,随后就出?去安排人去探查。 庄太后独自坐着,开始琢磨顺治提起的选秀一事。 他虽说要选秀,可也只说从?满洲贵族里头挑选,甚至还说了再选几个汉人女?子入宫,独独没有提及蒙古。 她自然有意?见,只是顺治如今越发地一意?孤行,庄太后苦口婆心地与他说了半晌,顺治最后也只同意?不选汉人女?子,可蒙古那边依旧被他排除在外。 庄太后也不想?两人的母子关系再度陷入僵局,便没坚持让他再选蒙古女?子,只是提了一嘴能否将孔四贞纳入后宫。 顺治闻言愣了愣,倒是没直接拒绝,只是疑惑道:“可儿子听说,孔四贞应当?是已经许给了她父亲部下的一名将领之子了。” 庄太后道:“男未婚女?未嫁的,只是过了三媒六聘,也算不得?什么,哀家不信那孙延龄敢跟天子抢女?人。” 顺治沉吟半晌,突然笑了,他道:“皇额娘,既然您如此喜欢孔四贞,那儿子就纳了她吧。” “正好儿子最近也在琢磨着完善下后宫妃嫔制度,打?算在皇后之下,再设立东西二宫皇妃,不如封孔四贞为东宫皇妃。届时?再从?秀女?中选一家世厚重,贤德纯厚之女?为西宫皇妃,您看如何?” 让顺治纳孔四贞的事,太后也不是第一次说了,如今难得?听见皇上松口,庄太后自然说好。 只是如今想?来,皇上松口,未免有些太容易了。 她当?日光顾着高兴,未及细想?,也是现在才意?识到,按着自己儿子的性子,他该是没那么容易松口才对。 庄太后不由蹙了眉,别是他这?个儿子打?算同上次那样?,再猝不及防地摆她一道吧。 因此她才让苏茉儿派人去查查,如果?顺治正打?算做什么,她也好提前想?应对之策。 想?到这?,庄太后瞬间觉得?疲惫不堪。 他们是亲母子,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她居然要开始防备着,自己的儿子会?不会?算计到她头上了。 什么时?候,福临才能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呢。 *选秀的事,不疾不徐地进行着,六月底的时?候,孟露将自己筛选出?来的三十名秀女?名单整理好,派人送去给顺治。 顺治最后御笔圈出?了十名秀女?,其?中四位给了福晋位分,其?他六人则都是格格。 孟露看了这?十人的画像,如果?画师的技术能看得?过去的话,那么这?十人,无一例外都是姿容上佳者。 她撇了撇嘴,心道看来顺治即便是给自己心爱的女?人铺路的同时?,也不忘再给自己收几个好看的。 名分既定,秀女?也就预备着要慢慢入宫了,只是那位董鄂妃,却?没在选秀的名单上。 孟露越来越好奇,这?位董鄂妃,到底在哪儿呢。 *七月中的时?候,秀女?们都已经入了宫,只是顺治却?还未来得?及宠幸她们。 因为襄亲王博果?尔病了,顺治对这?个弟弟还是有几分真?挚的兄弟之情的,因此一时?也没了宠幸女?人的兴致。 孟露是从?德恩格格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据说博果?尔病得?还挺严重,甚至有些凶险。 德恩格格情窦初开,听到自己的未婚夫婿病重,心情难免沉重,常常以泪洗面。 孟露见她如此也是不忍,便让她出?宫去一趟襄亲王府。 “博果?尔也是个好孩子,大好的年纪却?……”孟露欲言又止道:“你去看看吧,也告诉他,让他好好养病,懿靖贵太妃还指望着他养老呢。” 德恩格格到了襄亲王府,只觉得?整座府邸似乎被一朵巨大的乌云紧紧压着,刚一进那大门,她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府里的奴才们,个个哭丧着脸,仿佛府上的主子已经薨了似的。 德恩看得?生气?,这?还没怎么呢,就一个个摆出?哭丧的脸,博果?尔的病能好得?了才怪。 但她如今到底还未过门,也不好开口斥责,只是低垂着眉眼,由着下人引她到了博果?尔的屋子。 懿靖贵太妃便守在那,见德恩来,她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好孩子,你来了,去看看他吧。” 德恩先屈膝行了礼,接着温言安慰了懿靖贵太妃几句,随后才进了里间。 一见到躺在床上的博果?尔,德恩就忍不住鼻头一酸。 她上次见博果?尔,应当?是端午的时?候,那时?候博果?尔还意?气?风发的呢。 宫中的晚宴上,他连着说了好几个笑话,逗得?皇上皇后乐得?不行。德恩回想?着当?时?他英气?勃勃的模样?,再一看如今床上那个面容清癯的少年,两行热泪就那么滑了下来。 博果?尔昏昏沉沉的,就听见有人在他跟前哭泣,他听不真?切,还以为是自己额娘,便哑着嗓子安慰道:“额娘,别哭了,儿子会?好起来的。” “王爷,您醒了。” 不是额娘? 博果?尔动了动手指,费力地掀开眼皮,看到来人是德恩。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很轻:“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吧,我这?一身?病气?,别再染给你了。” 话落他艰难地呼吸了下,缓了缓又道:“你放心,我已经跟皇兄说了,万一我这?次……他会?给你再寻一门好亲事的。” “王爷,您别说这?样?的话。”德恩呜咽道:“我只想?要您快点好起来。” 博果?尔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我也想?好起来,只是这?不是听天由命的事吗。” 德恩听他这?样?说,一时?哭得?泣不成声,博果?尔便放软了声音问道:“好了,我一定会?好起来的,说说你吧,太后许你出?宫了?” 德恩抬起袖子抹抹眼泪,摇头道:“是皇后让我来的。” 博果?尔微微一顿:“皇嫂?” “嗯,皇后让我来看看你,嘱咐你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养病,病好了与我成亲的。” 博果?尔听完没说什么,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气?虚道:“我知道了。” 之后,德恩并没有立即回宫,她派人给孟露说想?留在王府照顾博果?尔,孟露也就准了。 孟露心想?着,按照历史的轨迹,博果?尔多半是熬不过这?一劫了,让德恩去一趟,也只是想?让这?对小情侣有个说告别的机会?。 然而没想?到爱情的力量竟如此之大,德恩出?宫没几日,博果?尔的病就开始好转,最后也彻底痊愈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且说当?下,乾清宫经过修缮,如今已经焕然一新,七月底的时?候,顺治让钦天监挑了个好日子,他正式入住乾清宫。 新家新气?象,换新居的顺治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这?乾清宫,便被庄太后给叫了过去。 来传话的小太监满脸恐惧,顺治心一沉,下意?识就觉得?皇额娘定是又要与他起争执了。 他猜得?没错,刚一进到慈宁宫,庄太后的怒骂声就传了过来:“你是昏了头吗?竟然跟一个臣子的福晋暗通款曲!” 顺治:“……” 他还真?是低估了他额娘的手段了。 第68章 他是什么时候与那人相识的呢? 顺治在庄太后冷冽的目光下缓缓坐到一旁,思绪回到了去年七月份。 有一日,傅达理拿了一首诗过来,说?是自己福晋所做,请皇上品评一番。 他就随意地接过来一看,下一刻,眼前便是一亮。 那?一手娟秀字体,如同婉约的舞步一般,有力?有柔和。 那?首诗也?是罕见的好诗,他当时捧着看了许久,最?终才?提笔,轻轻地?写下了自己的评语。 之后,傅达理?常常会带着自家福晋的诗来?,请他品评。 渐渐地?,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开始了以字传情。 每一次收到傅达理?带来?的诗词,顺治都感到心跳地?厉害,前所未有的悸动。 透过那?些暗含情意的诗词,顺治仿佛看到了那?人正温婉地?对自己笑。 他日复一日地?失眠,对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兴趣,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人。 可她?是自己御前侍卫的福晋,想见一面却是难如登天。 还是吴良辅给他出?了主意:“皇上不如给董鄂氏一个九品孺人的封号,如此一来?,年节的时候,董鄂氏便得入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了。” 顺治当即就采纳了吴良辅的主意,而傅达理?也?丝毫未有怀疑,他只是很骄傲,自家福晋能得皇上亲封,虽只是个九品的孺人,但到底算得上有品级了。 于是,傅达理?的福晋董鄂氏,便在除夕这日随着其他命妇们一同入宫,跪拜太后和皇后。 顺治安排人在坤宁宫外等着,等命妇们告退时,便寻了个由头,将董鄂氏引到了御花园。 彼时的御花园,一片冰天雪地?。 董鄂氏穿着一袭粉色旗袍,外罩月白斗篷,面色如玉,肌肤塞雪,一双含情杏眼水雾氤氲,整个人好似江南河边的水莲一般娇柔。 她?见到身穿明黄色龙袍的顺治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便落落大方地?行礼:“臣妇见过皇上。” 顺治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免礼。” 董鄂氏站直身子,迅速地?打量了顺治一眼,随即垂眸,语含关切道:“这天寒地?冷的,皇上您别冻着了。” 顺治朝她?走近了一步,喃喃道:“朕终于见到你了。” 董鄂氏见他如此,慌忙后退一步,低声道:“皇上,这里是御花园。” 顺治回神,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你们都先退下,朕与……都尉福晋有话?要说?。” 董鄂氏的侍女心下虽觉得不妥,但皇上开口,她?自然不敢忤逆,只好跟在吴良辅身后走远。 等到只剩下顺治和董鄂氏时,顺治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激荡,几步近前,将董鄂氏的手抓进自己手心。 董鄂氏发出?一声惊呼,一边挣扎一边慌忙道:“皇上,御花园人多眼杂,您……” “你放心,有吴良辅在,不会有人来?这的。” 董鄂氏闻言,渐渐安静下来?。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顺治一瞬不瞬地?打量她?,哑着嗓子道:“朕夜夜都能梦见与你相见的画面,你跟朕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董鄂氏抿了抿唇,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似要烧起来?。 她?又何?尝不是日思夜想的想见他一面呢,只是他们的身份悬殊,能远远地?见上一面,她?就满足了。 两人此刻的情景若是被别人看到,于谁都不是好事。 董鄂氏回神,冷静道:“皇上,我是您御前侍卫的福晋,您这样,若是被别人看到了,于皇上的名?声怕是不妥。” 顺治突然笑了笑,非但没放开董鄂氏,反倒一用力?,将董鄂氏拉进怀里。 他戏谑道:“你若担心朕的名?声,你就不应该和朕诗书传情……” 这话?说?的董鄂氏顿时羞红了脸,沉默半晌后,只静静地?依偎在顺治怀里。 顺治双手用力?,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埋首董鄂氏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暗哑:“朕好想你能日日陪伴在朕的身边。” 话?音落了没多久,怀里的人突然低声啜泣起来?,顺治心口一疼,连忙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流眼泪了?” 董鄂氏梨花带雨,压抑着哭声道:“皇上的这个希望,亦是臣妇的希望,只是皇上与我身份悬殊,这希望,怕是要落空了。” 顺治用拇指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郑重道:“你且安心,朕会想办法?的。” 两人之后又在空无?一人的御花园里情意绵绵了许久,董鄂氏这匆忙才?离开。 既然已经见了一面,顺治便再也?无?法?满足于只是同她?诗书传情,于是开了年后,他便频繁地?前往南苑和瀛台小住,实则只是为了能再见她?一眼。 碍于两人的身份,要见一面其实并?不容易,顺治每次都是派了人秘密接她?过来?,他自恃无?人察觉,就连傅达理?都被他支到了别处办差,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还是被皇额娘发现了。 眼见顺治也?不辩驳,只静静地?坐着,面上洋溢着神往的笑容,庄太后越发恼怒,她?用力?一拍案桌,厉声道:“哀家在问你话?呢!” 顺治从回忆里回神,淡淡道:“额娘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让儿子说?什么?” “你……”庄太后气急,被他一句话?顶的一时语塞,好半晌才?无?奈道:“整个天下都是大清的,你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就看上了一个臣子的福晋?” 顺治嗤笑一声道:“天下女子虽多,可都是些庸脂俗粉,空有一副美貌架子,内里空空如也?,跟这样的女人说?话?,儿子觉得累得慌。” 庄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简直无?语了:“哀家就不信,满天下未婚女子那?么多,就再也?找不出?一个通晓诗书之人,哀家看你是鬼迷心窍,只想跟个有夫之妇勾搭在一起。” 庄太后说?这话?可谓是刺耳,然而顺治仍旧一副淡然神色,不紧不慢地?道:“额娘果然神通,那?也?不用儿子再多言了。” “哀家不许你接她?进宫!”庄太后有些面红耳赤,嗓音沉沉。 顺治轻笑一声,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好奇表情:“为何?呢?” 庄太后道:“哀家不是说?了吗,她?是有夫之妇!” “皇额娘,您让儿子纳孔四贞为妃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既然已过了三媒六聘的婚事在皇额娘眼里算不得什么,有夫之妇也?严重不到哪儿去,想必皇额娘应是能接受的。” 庄太后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拿自己说?过的话?来?堵她?。 怪不得他会同意纳孔四贞为妃,合着都是为了给他自己的荒唐行径铺路。 庄太后心情沉重,放软了语气道:“福临,你听额娘的话?,董鄂氏你不能沾染,你若是喜欢董鄂氏家族的女儿,尽可以从她?们家族再挑选一个进来?。” “可儿子只想要她?一人。” “可你想过后果吗?身为帝王,夺臣妻,你会被后世骂死?的。”庄太后苦口婆心地?道。 顺治道:“儿子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且,儿臣百年身后之事,儿臣不在乎。” 庄太后心痛道:“你心意已决了吗?” 顺治定定瞧着庄太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儿臣心意已决,谁都不能改变。” 看着顺治年轻固执的面容,庄太后终是失落地?垂下了头,她?妥协道:“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额娘便也?不拦你了,只是有一点,额娘希望你不要冷落了后宫其他人,你也?有许久没去皇后那?儿了吧,还有福全和玄烨,孩子们你总得看看吧。” 总不能为了新欢,旧爱和孩子们都不要了。 提到皇后,顺治表情有一瞬间的黯然,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嘴唇只是动了动,最?后才?平和道:“儿子知道了。” *孟露久违地?迎来?了顺治大驾。 彼时董鄂福晋和佟福晋正带了福全和玄烨来?景阳宫看兔子,外头突然进来?人传话?,皇上来?了。 孟露一下子愣住了,心想今日这是吹的什么风,居然把他给吹来?了。 虽这么想着,孟露却还是招呼了同样怔愣的董鄂福晋和佟福晋,三人带着两个孩子忙出?门接驾。 看到景阳宫还有旁人,顺治有些意外,他道:“你们都在啊?” 董鄂福晋低头回话?:“回皇上,臣妾与佟妹妹带着两个孩子来?皇后娘娘这儿看兔子。” 顺治好奇道:“你什么时候养了兔子,朕怎么不知道?” 孟露暗暗翻了个白眼,平静道:“有段日子了。” 顺治“嗯”了声,目光转向福全和玄烨,蹲下身子招了招手道:“来?,过来?阿玛看看你们。” 面对这个许久未见的阿玛,福全和玄烨有些迟疑,呆呆地?依偎着自己的额娘也?不动。 孟露就见顺治脸上的表情逐渐有些不耐,她?温柔地?笑了笑,连忙一手一个,摸着两个孩子圆滚滚的脑袋,轻轻哄道:“这是你们皇阿玛,你们不是天天念叨皇阿玛呢吗,快去。” 福全和玄烨一起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各自的额娘,见董鄂福晋和佟福晋脸上也?是鼓励的笑,两人这才?一前一后走向了顺治,奶声奶气地?道:“皇阿玛万安。” 顺治一边一个,将福全和玄烨抱了起来?,端详了一番才?道:“不错,孩子长大了,福全该有三岁了吧?” “……回皇上,福全的生辰是七月十七,便是十日前,刚过了三岁生辰。”董鄂氏依旧低着头,缓缓道。 是吗?顺治有些讪讪地?笑了笑,他居然没有印象了。 顺治自觉惭愧,连忙转移话?题:“玄烨也?快三岁了,朕打算等玄烨三岁时,便给两个孩子安排几个开蒙师傅,到时候让他们兄弟一起认字读书。” 董鄂福晋和佟福晋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顺治关心过她?们的儿子了,如今骤然听到他要安排两个孩子开蒙,自然是喜不自胜。 于是两人连忙跪下道:“多谢皇上恩典。” 顺治又叫她?们起了,随后道:“好了,朕安排人给你们送了赏赐,带着孩子回去看看吧,朕同皇后有话?要说?。” 董鄂福晋和佟福晋带着两个孩子告退后,孟露疑惑道:“皇上有何?吩咐?” 顺治朝孟露走近,像以前那?样突然握住了孟露的手,孟露早练就了面对他的触碰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摆出?温和笑容的本领来?,她?柔声道:“皇上的眉头皱地?这样紧,可是有什么烦恼?”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到了景阳宫正殿,顺治先是环顾了下四周,皱了皱眉头道:“这景阳宫委实有些小了,坤宁宫也?已经修缮好了,你确定不搬回去吗?” “皇上,臣妾住在这里挺好的,况且,坤宁宫如今每日都有萨满祭神,臣妾住在那?,也?是多有不便。” 她?可不想每日在什么奇奇怪怪的仪式中醒来?。 见她?执意住在景阳宫,顺治也?没再说?什么,他沉默了片刻,再次缓缓开口:“朕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听到商量这个词,孟露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了,她?讶异道:“皇上只管吩咐就是了。” 顺治道:“朕想册封一名?妃子。” 孟露心里一咯噔,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笑道:“臣妾会让十三衙门做好准备的。” “若是,朕想册封的人,是一名?有夫之妇呢?” 孟露:“……” 第69章 作为一个站在上帝视角的?人,孟露其实早就知道他要册封的人是谁,可她就是没想到,顺治居然会来问她这个皇后的?意见。 她思索片刻,心想他多半不是想真的听自己的?意见,指不定这又是一次试探。 真是有些怀念啊,顺治好久都没有试探过她了。 该怎么说,也是明摆着的。 于是她微微错愕后,便坦然道:“有夫之妇,怕是有些麻烦,皇额娘那边肯定不会同意的?。不过若是皇上真喜欢那女子,臣妾愿去皇额娘那里替皇上当说客。” 听到这样的?回答,顺治没有丝毫的?意外,皇后,是什?么事?都会顺着他的?。 这种顺从,他以前是很?满意的?,可不知道从何时前,看到皇后无休止地顺从自己?,他竟有些莫名的?厌烦了。 顺治噙着淡淡的?笑,静静地盯着孟露看了一阵儿,直把孟露看得浑身发毛,她试探道:“皇上?” “不必了,皇额娘那儿,朕已经去说过了。”顺治松开她的?手?,背到身后道:“你安排个住处吧,朕打算过两日就让她入宫。” 孟露蹲了个礼,笑着应道:“臣妾先恭喜皇上又要喜得佳人了。至于住处的?事?,皇上放心,臣妾会安排好的?。只是,不知这位新妹妹是哪家的??” 顺治道:“是护军统领鄂硕的?女儿,如?今她还是朕的?御前侍卫傅达理的?福晋,朕打算让他们和离。” “……” 董鄂妃,终于要来了。 她是孟露期待了两年的?人,董鄂氏一来,她这后宫宫务都不用管了,完全可以开始躺平了。 想到这,孟露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心满意足的?笑,顺治瞧见后,眉头渐渐皱起?,他疑惑道:“你似乎,并不难过?” “皇上是天子,天子有三宫六院再正常不过了。”孟露眨了眨眼,连忙收敛喜悦表情,轻声道:“说实话,臣妾心里自然是有些许失落的?……” 孟露垂眸,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双手?拢过顺治的?腰,温柔道:“只是,臣妾身为皇后,也希望能有更多姐妹替皇上分忧,替皇上绵延子嗣,所以,即便是臣妾心里难过,臣妾还是会尽责的?当好这个皇后。” 她心下有些慌乱,一时高兴,险些让顺治看出什?么来。孟露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委屈可怜,喃喃道:“臣妾只希望,新人入宫,皇上别忘了臣妾就好。” “你放心,朕不会忘记你的?。”孟露这番话,无疑再次讨得顺治欢心,她就感到顺治抬手?回抱住自己?,声音都温柔了许多:“朕今晚陪你。” 孟露:“……” 行吧,她就咬咬牙再牺牲一次,等董鄂妃入了宫,希望能耗光顺治所有的?精力?。 *一直到第?二?日顺治离开景阳宫,孟露才有功夫召来阿木尔和那斯图问话。 “昨日宫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阿木尔正等着孟露问呢,孟露话音刚落她便出声答道:“昨日皇上身边的?吴公公不知犯了何罪,被太后赏了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孟露震惊,“那还有气吗?” 那斯图道:“吴公公福大?命大?,还活着呢。” 孟露点点头,难怪昨日顺治来景阳宫时,身边伺候的?是吴良辅的?一个徒弟。想来太后那边也是发了好大?的?脾气,她不能杖责自己?的?儿子,便将气都撒在吴良辅身上了。 可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孟露正感叹着,外头人传话,苏茉儿来了。 孟露照旧连忙叫人将其迎了进?来,苏茉儿行礼后也不拐弯,直言道:“娘娘,后宫不日恐再次添人,太后让奴婢来提醒娘娘一句,千万要沉得住气,沉住气,方能长?久。” 不得不说,孟露当下是有些感动的?,起?码面对外人的?时候,庄太后的?心还是向着她的?。 “劳动皇额娘还派姑姑来提醒我,其实皇上昨日留宿景阳宫,已经提过此事?了,我知道该如?何应对的?。” 苏茉儿舒了口气,缓缓道:“那就好。这次新入宫的?,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以有夫之妇的?身份狐媚勾引皇上,可见这人本性。太后的?意思是,新人入宫后,您还是要当好一个合格的?皇后,至于其他的?,有太后在,娘娘您尽可安心。” 听了这话,孟露怔愣片刻,道:“皇额娘不会是打算……” 她担忧的?表情,加上未尽的?话,苏茉儿自然明白?过来,她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正如?太后所言,娘娘做好一个合格的?皇后便是,其他的?不必您操心了。” 话虽如?此,可孟露还是忍不住道:“苏姑姑,皇额娘不必为了我如?此的?。” 历史上董鄂妃所生顺治第?四子早夭,董鄂妃本人也是过了没多久便撒手?人寰,这其中到底是天意,还是人祸呢? 她正沉思,苏茉儿叹了口气,抬手?替孟露整理了下额前凌乱的?发丝,低声道:“太后娘娘所做所为,倒也不是为了您,她都是为了科尔沁,为了您和太后背后共同的?母家。” 作为一个下人,说出这样的?话,苏茉儿知道自己?不应该,但她还是忍不住想提醒皇后,她顿了顿又道:“娘娘自前年流产后便一直未能有孕,皇上这一年来进?后宫的?次数也少了,您还是得想想办法,早日有个孩子的?好。” “姑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无论苏茉儿说什?么,孟露都只是乖巧应下,至于如?何去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苏茉儿叮嘱完,也就告退了。 孟露送走?了人,当即就吩咐阿木尔和那斯图,让她们去通知十?三衙门,将承乾宫给收拾出来,以便董鄂妃入宫居住。 *之后没几日,顺治的?御前侍卫傅达理便突然告病回家,顺治将要纳护军统领鄂硕之女为妃的?消息也渐渐在后宫流传。 此消息一出,后宫震动。 这些宫里的?女人虽整日困在宫里深居简出,可不代表她们对外头的?事?一概不知。 再不济,也可以让在宫外的?娘家人去打探。 于是很?快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皇上要纳的?新妃,早已嫁作人妇。 孟露冷眼瞧着,最后还是忍不住来了一次后宫大?集会。 这一日,她让所有人都来景阳宫请安。 如?今顺治的?后宫里,还有上个月选秀新添的?几个人,乌压压一片坐在下面,都殷切地看着她。 孟露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道:“近日宫中的?流言,想必你们都听说了。” 话落,半晌无人应答,众人只是低头沉默,连一向话多的?乌雅福晋都没开口。 孟露等了片刻,遂道:“很?好,无论你们听到了什?么,沉默便是最好的?应对之策,出了景阳宫的?大?门,若是还敢多说一个字,谁也救不了你们。” 一时众人都应了是,可到底还是有人忍不住发问:“皇后娘娘,皇上他怎么看上一个有夫之妇,太后也不管吗?” 细听这语气里还有着浓浓的?委屈,孟露循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是上个月新进?宫的?秀女克里纳喇氏,她是被册封为福晋的?四人之一,容貌是这批秀女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襄亲王博果尔病愈后,顺治也有了入后宫的?心思,克里呐喇氏,是他宠幸的?第?一个秀女。 孟露看着呐喇福晋眼底的?失落,倒也能理解她的?委屈了。 原本以为自己?能够一枝独秀做个宠妃,没想到这还没几日呢,皇上就已经被其他人给勾走?了魂。 孟露含笑道:“太后那已经点头了,别的?,你们也别多问,只记得一点,新人入宫,无论位分如?何,你们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忘了,她是皇上所看重之人。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们心里要有数,可别一时糊涂,行了那连累全族的?糊涂事?。” 众人再次齐声应道:“是,嫔妾遵旨。” 该提醒的?提醒到了,孟露便往后靠了靠,露出三分疲惫,低声道:“好了,虽是秋日,可一会儿日头出来还是晒得慌,你们早些回去吧。” 众人于是很?快便离开了。 *八月初十?这日,护军统领鄂硕之女董鄂氏奉圣意入宫,赐居承乾宫。 当夜,顺治就留宿承乾宫了。 第?二?日一早,孟露打算去给庄太后请个安,因此早早就起?了。 她坐在妆台前,透过铜镜看着自己?两个贴身侍女。 阿木尔早已看清孟露不将顺治的?宠爱放在心上,因此无论顺治宠谁,她都和孟露一样淡然。 那斯图则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她此刻沉着脸,撅起?的?嘴巴都能挂个东西上去了,孟露忍俊不禁地看了一会儿,这才问:“怎么了,一大?早就拉着个脸,莫不是有人欺负你?” 那斯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满道:“奴婢听说,昨夜承乾宫的?烛火,一整夜都没熄过。” 孟露:“……” 她回头瞪了那斯图一眼,冷了脸道:“承乾宫的?事?,你少打听,没得惹火上身了。” 昨夜烛火未熄的?,又岂止是承乾宫,恐怕六宫里除了她的?景阳宫,其他几处皆是一夜烛火未熄吧。 收拾妥当后,孟露就去了慈宁宫,没想到却在慈宁宫门口遇到了一穿着粉色宫装的?女子。 那女子见她到来,微微含笑跪地行了大?礼道:“嫔妾承乾宫董鄂氏,参见皇后娘娘。” 孟露一愣,说了免礼,随后下意识道:“妹妹昨日伺候皇上,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话出口,孟露就感觉这话说的?有些阴阳怪气,然而话说出去便也收不回来,于是连忙补充道:“太后她老人家喜静,每逢初一十?五过来请安即可,倒是不必日日过来。” 董鄂氏眉眼带笑,恭敬道:“嫔妾初入宫廷,按规矩,也该先来拜见太后娘娘的?,原打算等给太后娘娘请安后,便去景阳宫拜见您的?,没成想倒是在这遇见您了。” “妹妹果真是个懂礼数的?,难怪皇上会对你心心念念的?。” ……这话好像也有些茶里茶气的?,孟露心下有些尴尬,不过董鄂氏倒是没放在心上,她连道娘娘谬赞,随后又与孟露真真假假的?寒暄了几句。 孟露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这位名传千古的?董鄂妃,姿容自然比不得原主的?这张脸,可胜在她气度雍容沉静,说话轻声细语娓娓道来,倒是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况且,能迷得顺治七荤八素的?,董鄂妃自然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正想着,慈宁宫的?大?门打开,苏茉儿亲自出来相?迎。 她照旧还是亲热地上前扶了孟露的?手?臂,道:“太后已经请了,皇后娘娘请进?吧。” 话毕又转头看向董鄂妃,语气顿时淡了下来:“太后说了,宫里的?福晋太多,她老人家懒得一个个见,您什?么时候熬到更高的?位分,什?么时候再来吧。” 这话说的?实在是不客气,孟露都忍不住皱了皱眉,但她看董鄂妃,却见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苏茉儿说完后,她只是面不改色地在原地跪下,朝着里头磕了头,便即告退了。 董鄂妃走?后,孟露望着她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苏茉儿方才说,等董鄂妃熬到更高的?位分时,再来求见庄太后,只怕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再度来请安了。 八月二?十?五这日,顺治下令,册封董鄂氏为贤妃,她一跃成为了除皇后之下位分最高者?。 董鄂氏册封,果然再度来拜见庄太后,孟露正好在慈宁宫。 她就见庄太后眼底一片冷色,咬牙道:“这个福临,真是要气死哀家!去告诉她,哀家不想见她。” 孟露连忙上前轻声安慰:“皇额娘息怒,莫要动气伤了身子。” 庄太后道:“哀家能不动气吗?他原本还答应册封孔四贞为东宫皇妃的?,如?今哀家看他这样子,只怕四贞这个东宫皇妃的?名分,是要泡汤了。” “这也就罢了。”庄太后叹口气继续道:“他居然还给董鄂氏一个贤妃的?位分,真是太抬举她了。” 孟露心道现在不过是贤妃而已,用不了多久,你儿子还要封她为皇贵妃,为她大?赦天下,到那时庄太后岂不是要气得升天? 思索再三后,孟露还是出声劝道:“皇额娘,皇上能得一个贴心的?人,您应该高兴才对。您若是不想与贤妃说话,让她进?来给您磕个头也就是了,实在犯不着因为一个妃子而让皇上与您母子离心了。” 庄太后还想说什?么,可她转念一想,上次她将董鄂妃拒之门外,还让苏茉儿说了那样的?话,结果没几日,顺治就给董鄂氏一个贤妃的?位分。 今日她若还是不见董鄂氏,指不定顺治又能干出什?么事?来。 “好,哀家听你的?,就让她进?来磕个头。” 孟露道:“皇额娘英明。” 第70章 再见贤妃,她的气色比前几日好了很多。 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看就是日子过得十分惬意顺心。 自打苏茉儿出去请人后,庄太后就闭上了?眼?,老神在在地转起了?佛珠,贤妃莲步轻移地进?了?慈宁宫正殿,行?完礼问完安后,庄太后却仿若未曾听见,依旧闭着眼?,亦不发一语。 孟露暗暗叹气:好嘛,难题又丢给她了?。 她看着低眉顺眼?的贤妃,心道?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贤妃被?庄太后刁难而不阻拦的,然而庄太后这架势,摆明了?要给贤妃一个下马威,她又该如何打破这诡异的宁静呢。 孟露正为难踌躇着,苏茉儿却走到庄太后跟前,低声道?:“太后娘娘,贤妃来给您请安了?。” 听到苏茉儿的声音,孟露不由松了?一口气,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苏茉儿则回她一个“不用?担心”的笑容。 苏茉儿既已出声提醒,庄太后就不好再不搭理贤妃,她并未立即睁眼?,而是又过?了?几息才停下手?中动作。 她微微抬起眼?皮,冷漠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良久才凉凉道?:“起来吧。” 贤妃恭敬地谢恩,随后拨开侍女想要搀扶的手?,自个儿麻利地站了?起来。 庄太后也开始无声地打量着贤妃,将她从头看到脚,贤妃也是大大方方地立着,面容微扬,眼?眸低垂,静静地任由庄太后打量。 半晌的沉默后,庄太后将手?里的佛珠搁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戴上护甲,意味不明地问道?:“听皇上说,你很会做诗?” 贤妃浅浅一笑,谦虚道?:“回太后的话,那是皇上抬举嫔妾了?,嫔妾只不过?粗略认得几个字罢了?。” “只认得几个字,却能跟皇上书信传情,迷得皇上不顾伦理,贤妃真?是好大的本事!” 这殿内除了?孟露以外,还有?苏茉儿等几名下人?,庄太后当着下人?的面说这样的话,可见是对贤妃有?多大的意见了?。 贤妃闻言也倏然跪了?下去,忙告罪道?:“太后恕罪,嫔妾知罪了?。” 庄太后腻烦地瞥了?她一眼?,一手?用?力地拍在案桌上,冷然道?:“好了?,你如今可是皇帝心尖上的人?,哀家哪里敢治你的罪?” “既然已经请过?安了?,就回你的承乾宫去,别在哀家这里碍眼?。” 孟露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觉得庄太后当真?是不给贤妃半点面子,这要是传到顺治耳朵里,指不定又要闹出怎样的风波来。 哎,这对母子真?是没一天安分的时候。 *是夜,承乾宫。 贤妃的侍女银朱正在为她梳理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贤妃本人?则一手?支着下巴,面带愁绪地望着门口。 银朱将她一头乌发理顺,低声道?:“娘娘,您不是让皇上今晚去别的福晋那儿吗,他今晚该是不来了?,奴婢扶您进?去早些歇息吧。” 贤妃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皇上对我如此爱重,太后对我多有?不满,后宫其他姐妹只怕也是背后里要恨死了?我,于理,我是该规劝着皇上,让他雨露均沾也去去其他人?那儿,可私心里,一想到皇上要陪别的女人?过?夜,我这心里,却又难受地紧,总觉得他被?别人?抢走了?。” 银朱唇角微微抽动了?下,心想难道?不是您先去抢别人?的丈夫的吗? 这话银朱也只敢心里想想,她嘴上还是温言安慰道?:“娘娘对皇上一片情深,却要为了?六宫太平让皇上宠幸其他福晋格格,真?是苦了?娘娘了?。” 贤妃苦笑道?:“罢了?,想与皇上长?久厮守,这些便算不得什么了?,咱们?睡吧。” 她刚起身往里间走,外头便传来一阵急促却又整齐的脚步声,贤妃心口微跳,便听外头太监喊话:“皇上驾到!” “皇上,皇上来了?。”她脚步微乱,急急地奔向门口,一眼?就看见那道?即便是日日相见,依旧令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不顾四周还有?许多宫女太监,贤妃疾行?两步,扑到顺治怀里,柔声唤道?:“皇上!” 贤妃甚至忘记了?给顺治请安,然而顺治却并不生气,面对这样一个日夜盼望自己的女子,他心里只有?心疼。 顺治双手?抬起,将贤妃纤细的腰身拢紧,温和道?:“不是让朕今晚去别人?那儿吗,怎么又在等朕?” 贤妃的一腔喜悦因这句话而逐渐冷淡,她秀眉紧蹙,离开了?顺治的怀抱,垂眸道?:“臣妾才不是在等您,只不过?是还没睡罢了?。” “哦,是吗?”顺治嘴角含笑,微微挑眉道?:“那朕去皇后那儿了?。” 顺治说着便作势要走,贤妃脸上立时浮现慌乱神色,一手?下意识地抓住顺治的衣角,低着头也不说话,只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顺治。 “怎么,舍不得朕?” 贤妃闻言顿时有?些羞恼,她咬了?咬唇瓣,依依不舍地松开顺治的衣角,低声道?:“臣妾恭送皇上。” 可她面上却分明是一副委屈不舍的模样,一双眼?里也渐渐含了?泪,顺治顿时不忍,再度将她揽进?怀里,温柔道?:“朕今晚陪你,不去皇后那儿,行?不行??” 贤妃吸了?吸鼻子,抬头望着顺治,眼?底也带了?笑:“皇后娘娘贤德,想必不会怪罪臣妾的。” 顺治笑道?:“那是自然,她是朕的皇后,你才是朕的爱妃。” 贤妃抿嘴一笑,柔柔地靠在顺治怀里,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连空气都是甜的。 两人?进?了?里间,贤妃伺候他洗漱后,顺治便躺到了?床上。很快,带着一身香气的贤妃也躺了?过?来,她眉目含情地望了?一眼?顺治,低低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顺治“嗯”了?声,将贤妃搂进?怀里,下一刻却没什么动作。 贤妃入宫十几日,他夜夜都宿在承乾宫,今夜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但他自然不会露出自己疲乏的意思,便盯着贤妃的眼?睛,正色道?:“今日你去给皇额娘请安,她可有?为难于你?” “没有?,太后待臣妾很好。”贤妃没有?任何的迟疑,干脆利落的回了?话,只是她的眼?底还是露出了?一闪而过?的委屈。 顺治沉了?脸,追问道?:“皇额娘骂你了??” 贤妃摇头道?:“没有?。” 顺治自是不信,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贤妃为人?,即便是受了?委屈,也只会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贤妃是他心爱的女人?,谁都没有?资格让她受委屈。 “银朱!”顺治坐起了?身,朝外喊了?一句。 因防着皇上与贤妃要办事,银朱等侍女都退到了?殿外,听到皇上突然语气不善地喊人?,银朱连忙小跑进?来,跪在塌前道?:“皇上,有?何吩咐?” “朕问你,今日贤妃去慈宁宫,太后都对她说了?什么?” 银朱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向贤妃,顺治怒道?:“是朕在问你话!” “回……回皇上……”银朱顿时全身颤抖,她伏低身子,犹豫再三,贤妃说过?,慈宁宫的事,不可让皇上知道?。 然而她并没有?欺君的胆子。 于是银朱便一五一十地将今日慈宁宫贤妃拜见庄太后的情形说了?出来。 顺治听完后,冷笑了?一声,却不发一语。 贤妃暗暗叹气,示意银朱退下,这才轻轻抚了?抚顺治的胸口,安慰道?:“皇上息怒,太后训诫臣妾,也是应该,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顺治怜爱地看了?她一眼?,“你难道?不觉得委屈吗?” 贤妃跪起身,在顺治脸颊上印下一吻,柔声道?:“能跟皇上在一起,臣妾不觉得委屈。” 顺治心神震动,这样懂事又合他心意的女子,他必得给她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 70-80 第71章 九月初的一个午后,天气异常的闷热,孟露叫人在景阳宫后院的廊下搬了一张躺椅,她换了一身便装,伸了个懒腰后惬意地躺了上去。 小?七围在她身边叫了两声,孟露轻拍腹部?,小?七就?跳了上来?,转了两圈,随后温顺地躺下?。 孟露在它脖子上摸索了一圈,随后一手缓缓顺着小七后背的毛发,闭上眼正打算眯一会?儿,突然,下?人进来?禀报,德恩格格求见。 “叫她进来?吧。” 话说自从襄亲王病愈后,她就?没怎么见过德恩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襄亲王府归来?后,总是闷闷不乐的。 约摸是小?情侣闹别扭了吧。 很快,德恩就?在下?人的引领下?来?到孟露身边,按规矩行礼后,孟露便叫她起身,随后懒懒地问了一句:“有事找我吗?” 话落,许久未听见德恩说话,孟露好奇睁眼,就?看见德恩格格站在那?儿,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孟露吓了一跳,连忙关心道:“怎么了,好端端地哭成这样做什么?” 德恩格格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堂姐,博果尔他,他说他不想娶我,说会?想办法让皇上收回赐婚的圣旨。” 孟露一愣,道:“这不是胡闹呢吗?圣旨岂能是轻易收回的?皇上肯定不会?同意的。” 德恩道:“博果尔已经去皇上那?儿求了好几次了,我听说,皇上已经有所松动了。” 孟露愕然,不解道:“他为什么不想娶你,那?次在南苑,我瞧着你们不是相处地挺好吗?” “我也不知道,明?明?上次他生病,我还去探望他了……结果他……”德恩说着泣不成声,蹲在地上将?头埋起,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孟露有些头疼,她起身,将?小?七放在躺椅上,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德恩的肩膀,安慰道:“先别哭了,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她沉思片刻,低声道:“其实?,堂姐觉得,强扭的瓜,多半是苦的,博果尔既然透露出不想娶你的意思,你不妨就?让他去求皇上取消赐婚,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堂姐让皇上再给你挑一个更好的。” 德恩摇头,呜咽道:“可是,我就?是喜欢博果尔,我只想嫁给他。” 孟露:“……” 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是吗? 她无奈叹气,道:“好吧,堂姐去跟皇上说,别让皇上取消你们的婚约总可以了吧?” 德恩闻言,总算是喜笑颜开,感激道:“多谢堂姐,我就?知道堂姐对我最好了。” 孟露心道,最好倒是谈不上,她只是怕万一顺治取消了德恩和博果尔的婚约,庄太?后那?边再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德恩个子又长高了一些,人也出落地更漂亮了,她还真怕顺治一时色心大起,在庄太?后的提议下?把德恩也拖进这后宫来?。 打发走了德恩,孟露看一眼天色,顺治这个时候,多半是已经处理完政事,去了承乾宫了。 那?便只能等改日再去找他了。 *稍晚的时候,石福晋和陈福晋一块来?了景阳宫,孟露以为她二人是来?回禀自己?后宫之事,却没想到石福晋委婉地开口,说是想把后宫的宫务,全部?交还给孟露。 陈福晋的笑容有些勉强,她温声补充道:“倒不是嫔妾们不愿意替娘娘分忧,只是如今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位分最高的便是贤妃了,嫔妾们行事,也是多有不便,因此,便只能请皇后娘娘亲自劳累了。” 孟露命人给她二人上了茶水,缓缓道:“我知道了,这两年,也是辛苦你们了。” 石福晋和陈福晋连道不敢,称这都?是皇后娘娘看重,两人心里十分感激,又再度表达了自己?不能为皇后娘娘分忧的无能。 孟露轻轻一笑,道:“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会?有其他人替本宫分忧的。” 顺治那?么宠爱贤妃,不可能不给她一些权力,就?看他什么时候开口了。 石福晋和陈福晋对视一眼,都?知道孟露口中所说之人是谁,想到承乾宫那?位,两人不由黯然。 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呢,以前皇上对后宫的姐妹们都?是差不多的好,因此大家也就?和和气气的过着。 如今贤妃横空而出,皇上的眼里完全没了别人,就?连几个皇子和公主的额娘那?儿,皇上也是多日未去了。 石福晋替孟露管着后宫,因此后宫的一些动向她倒也能提前知晓,只怕用不了多久,这宫里就?要起风波了。 这个节骨眼下?,自然是皇后娘娘亲自管理后宫最为稳妥。 只是听娘娘所言,怕是这六宫,以后就?得听贤妃的话而行事了。 *又过了几日,天气渐渐冷下?去,可孟露却越发地焦躁了,她完全找不到单独与?顺治说话的机会?。 她去乾清宫找过顺治两次,一次是晌午的时候,乾清宫的下?人吞吞吐吐地说皇上去了承乾宫,问她要不要现在去承乾宫通知皇上,孟露自然摇头。 第二日的时候,孟露掐准了顺治下?朝的时候过去,结果她又去晚了一步,吴良辅的小?徒弟低着头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今日早朝散的早,因此带着折子去了贤妃娘娘那?儿……” 孟露:还真是如胶似漆,一刻都?不分离啊。 她叹了口气,这如今想见顺治一面,还真是有些难了。 除了早朝的时间,他几乎一直就?腻在承乾宫,难不成真要自己?去承乾宫? 孟露正为难着,却没想到这日傍晚,顺治就?来?了景阳宫。 他一坐下?就?道:“听说你有事找朕?” 他进来?,孟露说要给他奉茶,他也摆摆手拒了,只问道:“是后宫出什么事了吗?” 孟露见他估计也急着再去承乾宫,因此略微斟酌了下?,便开口道:“是德恩格格和……” “说起来?,朕倒是有一事,想要与?你商量。”孟露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顺治打断了。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温和道:“皇上吩咐即可。” 顺治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又很快转开,他道:“贤妃入宫晚,宫中也没个相熟的,日子多少?过得有些清寥了。” 孟露心里简直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贤妃日子过得清廖了? 顺治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承乾宫,宫里有想去巴结贤妃的福晋格格,连机会?都?找不到,就?这日子还清廖? 她唇角含着微笑,静静看着顺治,等着看他要放什么屁。 “因此,朕想让贤妃帮着你料理后宫琐事。” 顿了顿又补充道:“朕听说前几日,你已经收回了石福晋和陈福晋协理六宫的权力了,朕也是心疼你,你意下?如何?” ……看吧,这替她分忧的人,不就?来?了吗?不过他搬出心疼她的这个理由,倒是让孟露有些犯恶心。 直接说想让贤妃管着后宫就?是了,何必编那?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她巴不得早日摆脱这后宫的烂摊子呢。 心里这样想着,孟露嘴上没有立刻回应,顺治便微微拧眉,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愿意,可太?愿意了,不过她也不能显得太?高兴。 孟露早就?知道这一刻迟早会?到,因此应对的话也就?脱口而出:“六宫宫务繁重,能有人为臣妾分忧,臣妾喜不自胜,臣妾亦感激皇上能为臣妾着想,只是……” 孟露眉间担忧之色明?显,柔声道:“臣妾瞧着贤妃妹妹也是身娇体弱的,臣妾也怕累着她。” 顺治道:“无妨,后宫不过是一些琐事,又能累到哪儿去。你先帮衬着点,等她完全熟悉了后,你再将?宫务尽数交于?她也行。” “……是,臣妾遵旨。” 既然顺治都?这样说了,那?么她也就?不必担心贤妃被累着了。 说完这件事,孟露见他有起身的趋势,连忙抓住时机道:“皇上,前几日德恩格格来?找过臣妾,说是襄亲王欲求皇上取消他们两人的婚约,不知皇上是何打算?” 顺治点头道:“博果尔是来?求过朕几次,一开始,朕自然是拒绝的,可博果尔说,他心里另有其人,朕就?有些犹豫了。” 孟露道:“皇上,臣妾以为,圣旨既已出,哪里又有收回的道理,博果尔也未免有些太?不懂事了。” 顺治若有所思道:“是这个道理,可他说他喜欢是别人,朕也的确是不忍心让他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为妻,那?样的感受,当真是生不如死?。” “……”就?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吗?孟露替原主心凉了片刻,继续笑道:“感情是需要培养的,说不定襄亲王与?德恩格格成婚后,两人便会?成为如胶似漆的一对佳人呢。” 顺治沉默片刻,最后道:“朕再想想吧,德恩年纪还小?,也不急。等朕问出博果尔心里的女子是谁后,不然就?让德恩与?那?女子一同嫁给襄亲王吧。” 这…… 虽说古人三?妻四妾常有,皇室男子数不清的妻妾也不为怪,可德恩从科尔沁而来?,以顺治对科尔沁的喜好程度,若是德恩真与?他人一同嫁给襄亲王,德恩必是侧福晋。 除非,襄亲王心仪的女子,家世资历不如德恩。 听顺治的意思,襄亲王并未透露心仪之人是谁,看来?她得找懿靖贵太?妃问一问了。 第72章 顺治让贤妃处置后宫宫务一事,第二?日就传到了庄太后耳中,她自是大发雷霆,恼怒不已,再次着人去请了顺治过去。 孟露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据说顺治出来时,脸色十分难看?,由此她便也猜得出这?母子二人之间定然又发生了一次剧烈的争吵。 顺治像是故意气庄太后似的,过了没多久,再次下旨,说贤妃是天下最为敏慧端良之人,其他女子在?贤妃跟前,皆是不值一提。 他下令册封贤妃为皇贵妃,并定于十二月初六正式举行册封典礼。 这?消息一出,后宫突然就炸开了锅。 册封皇贵妃,在?大清还?是头一遭,足可见皇上对这?位皇贵妃的看?重。 这?册封典礼也自然不能马虎,礼部的人则是马不停蹄地召集起部中所有官员,连夜翻阅历朝历代的礼制典籍,紧锣密鼓地定制册封的仪式。 而后宫里,不少人捧着厚礼去祝贺皇贵妃,一时承乾宫的门庭络绎不绝,每日来往的福晋格格,还?有宫外的各个命妇,几乎要将?承乾宫的门槛给踏平了。 然而这?样的热闹只持续了三日,因为庄太后突然病倒了。 她这?一病,孟露连忙就去了慈宁宫,事无巨细地守在?庄太后塌前侍奉着。 按理,太后生病,宫中位分稍高一些的福晋嫔妃该轮流侍寝,但孟露却只让她们回?去,一应侍疾事宜,全部她亲自来。 倒也不是她孝顺,只是历史上顺治的第二?任皇后也险些被废,理由就是太后病了,皇后竟惫懒不勤去照顾。 尤其董鄂妃已经出现,孟露可不想给顺治再提供废后的理由。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孟露照顾了庄太后几日,庄太后渐渐好?转,但她自己却又病了。 太后自然也不会让她拖着病体劳累,因此便发话让她回?去养着,只是孟露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儿臣无事,喝几服药就好?了。” 庄太后道:“你还?是回?去养着吧,哀家?这?,皇贵妃不是挺闲的吗,让她来伺候哀家?吧,正好?哀家?也想多了解了解皇贵妃。” 说着便让苏茉儿去承乾宫,请皇贵妃前来侍疾。 庄太后执意如此,孟露也不能说:不行,你不能让贤妃侍疾,因此也就回?了自己的景阳宫安心养病去了。 *苏茉儿去承乾宫的时候,顺治刚好?也在?,听闻皇后也病了,顺治倒是破例关心了一句:“皇后没事吧?” 他昨日去慈宁宫探望皇额娘,还?瞧见皇后生龙活虎的。 苏茉儿道:“皇后娘娘今晨起便有些昏昏沉沉的,浑身酸疼难忍,有时候连路也走不稳,此刻已经回?景阳宫休息去了。” 其实孟露的病症完全没那么严重,但苏茉儿却当着顺治的面故意夸大其词,目的也是为了顺治好?歹能去看?一眼皇后娘娘。 皇贵妃入宫后,他眼里当真是再无旁人了。 她的夸张到底起了一点用?,苏茉儿走后,顺治便对皇贵妃道:“皇额娘既然点名让你去侍疾,你就去吧。” 皇贵妃愣了愣,微笑道:“侍奉太后,本就是臣妾应尽之责,只是太后不喜臣妾,臣妾倒是怕去了反倒惹得太后心烦。” 庄太后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却还?让她去侍疾,明摆着是要为难于她。 皇贵妃有些不敢置信,皇上居然让她去。 顺治道:“皇额娘不喜欢你,那是因为她不怎么了解你,你去侍奉她一段时日,等?皇额娘了解了你的为人,她也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是,臣妾遵旨。” 他都这?样说了,皇贵妃也没其他理由拒绝了,因此很快就往慈宁宫去了。 皇贵妃走后,顺治也离开了承乾宫,他在?长长的宫巷站了一会儿,最后脚步还?是转向了景阳宫方向。 去的时候,孟露也是刚服完药躺下。 这?几日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正打算好?好?地补个眠,下人突传皇上来了,她心里暗骂一声,随即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动作有些迟缓,刚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地,顺治已经进来了。 孟露便即微微屈膝行礼:“皇上万安。” 顺治看?着她略失了血色的面容,快步上前扶了她道:“你还?病着,快回?去躺着吧。” 顺治又扶她躺了回?去,等?孟露躺好?,顺治在?床边落座,抬手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关切道:“太医是如何说的?” 孟露咳嗽了两声,缓缓道:“太医说臣妾只是偶感风寒,喝几副药也就好?了。就是怕再染病给皇额娘,不能亲自去侍奉她老人家?了。” 顺治面目温和道:“你且安心养病,后宫庶务,都有皇贵妃处置,皇额娘那儿,朕也已经让皇贵妃去照顾着了。” “……有皇贵妃在?,臣妾也可安心了。” 顺治低低地“嗯”了声,眉目间含着温柔的笑意:“她行事自然稳重妥帖,因此朕才决定让她帮着你料理后宫的。” 孟露:…… 她真是有些无语,顺治上次可是说怕皇贵妃日子过得清廖,这?才让她把宫务交于皇贵妃一部分,这?没过几日,顺治怎么又编出另外一个理由来? 当真是没意思的很。 孟露浅浅一笑,道:“多谢皇上体贴。” 话落便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面容疲色尽显,顺治见她如此,拍了拍她的手背道:“那你先好?好?休息,朕得空再来看?你。” 孟露:大可不必! 不过她还?是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温声道:“是。” 顺治道:“好?了,你也不必起来相送了。” ……她原也没打算再起来的。 *午后的时候,懿靖贵太妃入宫,探望完太后病体后,听说皇后也病了,便又往景阳宫而来。 孟露正苦于不知该用?何种理由找懿靖贵太妃说说话,没想到她倒是先来看?她了。 懿靖贵太妃到底算得上长辈,孟露也不好?就坐在?床上等?着,因此下了地,等?她进来后还?是照往常那般行礼。 “太妃万安。” 懿靖贵太妃笑容明媚,急行两步走近,和声道:“皇后不必多礼,快回?塌上坐着吧。” 孟露一边让人端来茶水点心,一边又坐回?了塌上,她的确还?有些昏沉不适,但想着德恩上次说的话,孟露还?是打起了精神,与懿靖贵太妃寒暄了几句,然后才道:“其实我一直想见贵太妃一面,只是最近后宫事物?繁杂,一时还?未找到时机罢了。” 懿靖贵太妃疑惑道:“不知是有何事?” 孟露浅笑道:“前几日,德恩格格哭着来寻我,说是襄亲王去求皇上取消他们二?人的婚约,不知贵太妃是否知晓此事?” “这?孩子,真是任性,倒是让你操心了。”懿靖贵太妃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怔然,随后道:“皇后放心,我会跟博果尔说说的,婚姻一事,岂能儿戏,更?何况还?是皇上亲自赐婚,莫大的殊荣断断没有推拒的理。” 孟露观她神色,便知懿靖贵太妃也不清楚自己儿子所为,她笑着道:“我听皇上说,襄亲王心里,似乎有其他钟意的女子,太妃您可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此话一出,孟露就见懿靖贵太妃原本平和的面容突然就有些恍然之色,语气里也含着惊慌:“皇上怎会知道此事?” “……想必是襄亲王告诉皇上的吧。”对于懿靖贵太妃的反应,孟露有些不解,她笑了笑道:“太妃不必惊慌,襄亲王心里有其他女子,这?也不是犯了什么罪,我只是好?奇是哪家?姑娘,毕竟,我一直以为他与德恩格格是两情相悦,前几日跟皇上说起此事,他才说原来博果尔已然心有所属了。” 懿靖贵太妃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孟露,迟疑道:“博果尔与德恩格格这?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便让他们随其自然就行,你若插手,博果尔他,只怕是会更?加的不愿意娶德恩了。” “太妃何出此言?”孟露挑眉,十分好?奇。 懿靖贵太妃没有接话,她突然转开话题,问道:“怎么今日没见博果尔之前送给你的那只猫儿呀?” “哦,小?七它不知道野到哪里玩了,怎么太妃也喜欢猫吗?” 突然提起小?七,孟露只觉得懿靖贵太妃有些许可疑,她试探道:“要不要这?派人去找它回?来。” “不必了。”懿靖贵太妃摆摆手,神色复杂地看?着孟露,低声道:“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孟露了然,示意阿木尔和那斯图等?人到外面等?候,待殿内只剩她与懿靖贵太妃二?人时,孟露道:“贵太妃有话不妨直说。” “我还?记得,之前你住在?坤宁宫时,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我去看?你时,看?见那只猫的脖子上带了一只纯金镶嵌宝石的项圈。” 她还?能记住那件事,孟露很是意外。当时她以为那只纯金项圈的出现,是有人想害她,可是查来查去,却根本没有任何的头绪。 孟露听懿靖贵太妃的话音,难不成?她知道些什么? 她点点头,笑道:“太妃记性可真好?。” 懿靖贵太妃摇摇头,“也不是我记性好?,只是那项圈……其实那也不是项圈,你若仔细看?过的话,便知道那更?像是一副手镯。” 孟露不由睁大了眼睛,她还?真没仔细看?过,只是隐约记得那东西做工极为精巧,等?闲的铺子必然是做不出来的,除非是专为皇室打造饰品的铺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孟露才一度怀疑宫里有人想害她。 “太妃您接着说。” “在?它出现在?你那只猫的脖子上之前,我曾见过那镯子的图纸一面。” 孟露呆呆道:“敢问太妃是在?何处见过?” “是在?博果尔的书房里。” “什么?难道那项圈,是襄亲王给小?七戴上的吗?”孟露万分惊讶,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几分。 懿靖贵太妃忙“嘘”了声,示意孟露小?声点,随后才压低声音继续道:“那不是项圈,是一副手镯,博果尔想把那镯子送给谁,你应该能想的明白。” 只是一瞬间的茫然,孟露便明白过来,为何懿靖贵太妃听到皇上知道博果尔心有所属时,会是那样的反应。 整个紫禁城中,无人不知那只猫是谁的,借由一只猫来赠一副手镯,受赠人是谁,也根本就不需要她如何的深思。 那镯子,是送给她的。 孟露只觉太过意外,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看?着懿靖贵太妃。 “所以我说,博果尔和德恩格格的婚事,你最好?不要插手,他是我的儿子,性子我清楚,我也怕他一时冲动,做下什么遗恨千古的事来,因此,他若要求皇上取消婚约,你就让他去求吧。” 懿靖贵太妃叹了口气,声音里也有着深深的无奈,“他到底年纪还?小?,也许以后等?他大一些了,便会明白自己身上所担负的责任,眼下,就随他去吧。” “……好?,我知道了。” 意外得知这?个惊天隐秘,孟露一连好?几日都没睡个好?觉,她日思夜想,始终没有想明白,博果尔心里的那个人,怎么就会是自己呢? 这?也太离谱了,她都没怎么见过他几面,什么时候,她就被一个在?她看?来还?是小?屁孩的人喜欢上了呢。 孟露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恰好?这?时,小?七“喵喵”地跑了进来,跳到她腿上,亲昵地蹦来蹦去。 孟露看?着小?七,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博果尔,她抬起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小?七迟迟等?不到孟露像往常那样抚摸它的头,竟然一跳,将?脑袋主动递到了孟露的手心。 “……” 第73章 博果尔这件事,的确给?孟露带来了很大的震撼,但她并没有多少的时间去思虑。 这一年紫禁城的风水像是出了问?题,自打皇贵妃进宫后,宫里的人?也接二连三的生病。 十月初的时候,三阿哥玄烨突然就身体不适,当夜就发起?了高热。 太医诊断之后,给出了一个令人惊恐的结果:三阿哥出花了。 宫里顿时人?心惶惶,皇贵妃在来请示过孟露后,便下令各宫各室严守宫门?,随意不得出入。 天花本就无药可治,人?人?都晓得它的厉害,即便皇贵妃不下令,宫里的人?也知道紧闭门?户,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兴风作浪。 至于景仁宫那边,顺治得知玄烨感染天花后,所下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将玄烨挪出紫禁城外一座宅邸养着,只让一个姓孙的乳母并几个宫女跟着照顾。 佟福晋一听要把自己生病的儿子带离自己的身边,一时急火攻心,就那么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年幼的玄烨已经被挪出了宫。佟福晋万分心急,苦求顺治无果后,便哭着求到了景阳宫。 “皇后娘娘,嫔妾知道皇上此举是为了大局着想,嫔妾也毫无怨言,只是还?请皇后娘娘能体谅嫔妾为人?母的一片苦心,帮嫔妾跟皇上说?说?话,让嫔妾也出宫陪着玄烨吧。” 孟露摇头叹息:“皇上不让你出去,也是为了你好,天花这种病,你去了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佟福晋泣不成声,“娘娘您也知道,天花这病,无药可治,嫔妾心里其实有数,嫔妾只是想陪着玄烨,他还?那么小,自打出生后就一直在嫔妾身边,骤然离了额娘,他一定会害怕的。” 孟露远远看着她悲伤万分的样子,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作为一个外来者,她知道玄烨的天花会痊愈,可佟福晋不知道。 她此刻说?再多安慰的话,佟福晋怕也是听不进去,索性也就不说?了,只叹息道:“好了,你先回去,我去找皇上给?你说?说?去。” 佟福晋边哭边谢恩,随后擦干眼泪回了自己的景仁宫。 孟露这边在腹内斟酌了下说?辞,正打算去前头见顺治,吴良辅带着顺治的口谕倒是先来了。 “皇上说?,三阿哥如今感染天花,难免不会有更多的人?被传染,因此皇上打算即刻启程去南苑,这后宫的事,还?让皇后娘娘继续料理?着。” “除了皇贵妃,皇上都准备带谁去?”听吴良辅这意思,皇贵妃必然是要跟着顺治去南苑的,而且既然让她继续管着后宫,也就代表着他是没打算带自己的。 吴良辅低着头道:“太后那边,皇上已经去过了,皇上原本是想让太后和皇后也一同去的,不过太后娘娘病体还?未完全康复,不愿意去,因此皇上便说?委屈您留下来照顾着太后和几位皇子公主们。” “怎么福全和几位公主,皇上也不打算带吗?” “这……”吴良辅神色略有不安,他欲言又止地?道:“眼下皇上只带了皇贵妃一人?。” 听到这样的回答,孟露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她真的想不通,顺治怎会这样冷淡。 别的人?倒也罢了,那些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他竟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她们该有多心灰意冷啊! 良久的沉默后,孟露淡淡道:“哦,本宫知道了,劳烦吴公公去转告皇上,太后和后宫的嫔妃皇子公主们,本宫会照顾好的,也让皇上和皇贵妃多多保重身体。” 吴良辅低声应是,随后便离开了。 *顺治前脚带着皇贵妃一走,后脚佟福晋也被诊出了天花,孟露便直接下令,将佟福晋也挪出宫外,与玄烨在同一处宅子养病。 阿木尔和那斯图很是担忧:“娘娘,佟福晋那日?还?来咱们景阳宫了,您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孟露喝着太医开的强身健体的汤药,缓缓道:“应该无事,那日?佟福晋也没进咱们景阳宫的殿门?,只是在院子里说?了几句话,后来院子里你们不是也烧了艾草洒了滚烫的醋祛毒了吗?” 想了想又叮嘱她二人?:“你们平日?接触其他宫里的人?比较多,这几日?可有感觉不适?” 阿木尔和那斯图一起?摇了摇头,阿木尔又道:“其实,您去南苑避避也好,这宫里如今人?人?自危,说?不得谁身上就带了天花,娘娘千金贵体的,万一感染……” 阿木尔光是想想就觉得后怕,眉目间难掩担忧。 想到皇上竟然只带了皇贵妃一人?去南苑避天花,阿木尔就忍不住为孟露心疼,也为宫里其他人?心疼。 皇贵妃一出现,皇上的眼里当真是再没别人?了。 孟露倒是也能猜到两个丫头心中所想,不过她却浑不在意,只吩咐她们两个:“多盯着点各宫各室,无事不要外出,昨日?景仁宫那边,已经有两个小太监没了。” 孟露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别看她人?前一副淡定模样,其实身边无人?的时候,她心里也会产生无边的恐惧。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她太了解这种致死?率极高,传染性又极强的疫病有多可怕,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医疗技术极为落后的时代。 若是不幸染上天花,若是没有玄烨那样老天庇佑的幸运,能做的只有慢慢等死?。 顺治在这个时候抛下他的老娘和后宫这一众女子,当真是让人?心寒。 庄太后估计也是因为此事大受打击,顺治和皇贵妃前脚刚离开,她的病情后脚便又加重了。 孟露当天就派人?去南苑给?顺治送了信,可得到的结果便是,顺治让她好好照顾着庄太后…… 她都不敢将顺治的回信说?给?庄太后听。 好在为防着天花蔓延,如今也不用她去慈宁宫侍疾。 *这一场天花,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初,宫中的贵人?们也有感染的,但是由于有太医院以及宫女们的精心照顾,倒是无一人?死?于天花之下。 只是那些宫女太监,却没那么好命了。 孟露捧着十三衙门?递上来的死?亡名单,久久说?不出话来。 景仁宫里的宫女太监,死?亡的自然最多,几乎一大半都没了。 再就是宫中各处当值的宫人?,也在这一场天花战争中不幸殒命。 孟露心下难过,合上名录吩咐十三衙门?的人?:“传本宫懿旨,这次因为天花病逝的宫人?们,给?他们的家?人?们发放五两的抚恤银子,发放完之后,再出银子给?他们立个衣冠冢吧。” 因是天花去世,这些宫人?的遗体以及生前所用之物皆焚烧殆尽,孟露此举,也不过是想让他们的家?人?日?后有个祭奠的去处,不至于让他们死?后到了阴曹地?府,连个香火也没有。 十三衙门?的管事应声退下,孟露问?身旁的那斯图:“三阿哥和玄烨该到了吧?” 宫外的佟福晋和玄烨也在半个月前就痊愈,只不过孟露却还?是没让他们立刻返宫,直到宫中无一例天花时,才派人?去接他们回来。 那斯图看了眼外面日?头,笑着道:“应该是已经入宫了。” 孟露喃喃道:“在外头待了一个月,也不知玄烨那孩子有没有受苦。” “等阿木尔回来,咱们就知道了。” *景仁宫,佟福晋牵着玄烨的手,慢慢跨过高大的门?槛,下一刻,便听到一迭声的问?安。 “见过三阿哥,见过佟福晋。” 佟福晋抬眼看去,就见景仁宫的院子里站了许多宫女太监,为首的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阿木尔。 阿木尔笑容可掬地?上前扶着佟福晋,细声道:“佟福晋,皇后娘娘手上还?有许多琐事,不能亲自来迎您和三阿哥回宫。” 佟福晋顿时有些惶恐,颤声道:“阿木尔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何德何能,敢劳动皇后娘娘来迎接。” 阿木尔只管笑道:“皇后娘娘说?了,后宫的姐妹都是一家?子人?,因此特意派了奴才过来,欢迎娘娘和三阿哥回家?。” 家??听了阿木尔的话,佟福晋心中不由冷笑。 时隔一个月,再回到这个她住了三年时光的宫殿,她骤然生出了些许烦闷。 以前她总把景仁宫当做她和玄烨的家?,他们母子二人?静静地?守在着,日?日?期盼皇上能够回家?。 可皇上…… 罢了,佟福晋用力闭了闭眼,逼回眼中的泪意,皇上的所作所为不能深想,只要一想,她就忍不住地?想落泪。 她微微屈膝,道:“有劳阿木尔姑娘替我谢过皇后娘娘了,等我和三阿哥稍事休整,便去给?娘娘请安。” 阿木尔连道不急,又向佟福晋介绍了下十三衙门?新拨给?景仁宫的下人?,这才离开。 她走后,佟福晋也就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牵着玄烨进了里间。 刚坐定,外头就传董鄂福晋和二阿哥来了。 佟福晋还?没来得及说?话,怀里衣裳扣子解了一半的玄烨就朝着门?口跑了过去,边跑嘴上边喊:“哥哥,哥哥。” 佟福晋连忙起?身跟着,一出去,玄烨和福全两兄弟已经抱在了一起?,而董鄂福晋才小跑着跟了进来。 董鄂福晋站定后气喘吁吁,佟福晋忙命人?看座,又让人?捧上了温热的牛乳茶,缓缓道:“姐姐快喝口茶顺顺气。” 董鄂福晋抿了一口,这才缓过神来,她尴尬地?笑了笑,“福全这孩子,一到了你这景仁宫附近,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拉都拉不住,恨不得飞到玄烨跟前,倒是没来得及跟你通传了。” 佟福晋侧眼看看一旁还?抱在一起?的兄弟二人?,含笑道:“姐姐哪里的话,二阿哥心里是记挂着玄烨呢。” 董鄂福晋点点头,“是啊,你和玄烨不在宫里这段日?子,福全几乎日?日?都要问?我一句‘弟弟什?么时候回来’,如今你和玄烨平安归来,我的耳根子也终于能清净下来了。” 两人?说?着便笑了起?来,一同寒暄着这一个月的日?常,只是这样轻松的氛围没持续多久,就被福全一句话给?打破。 “三弟,你在宫外,可见到阿玛了?我已经好久没见过阿玛了,我额娘说?阿玛有事要忙,可是我真的好想阿玛啊!” 第74章 福全的一句话,董鄂福晋和佟福晋脸上双双失了笑容。 接着玄烨稚嫩的声音回答着:“我也没见过,哥哥,你说阿玛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小孩子无意?间的话最令人难过,两个?母亲顿时心生悲哀,但孩子面前她们不敢露出心里的情绪,只强撑着露出笑容,让各自的婢女将两位阿哥抱了过来。 董鄂福晋摸了摸福全汗津津的脑门,柔声道:“福全啊,你阿玛的确是有事要忙,等他忙完了,就会来看你的。” 福全低着头,肉肉的小手扒拉着董鄂福晋领口的盘扣,噘着嘴不说话。 对面的佟福晋也连忙蹲在地上,怜爱地抚摸着玄烨的脸颊,温柔道:“玄烨,你阿玛不会不要你的,正如你董鄂额娘所说,你阿玛最近朝政繁忙,等他忙完这一阵,就会来看你和哥哥了。” 玄烨原本?只是绷着小脸,佟福晋这话一说出来,玄烨顿时小嘴一瘪,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额娘骗人,皇阿玛现在只陪皇贵妃额娘,他不要我们?了……” 悲伤的情绪总是会传染,玄烨一哭,紧接着福全也将头埋在董鄂福晋怀里,眼泪掉个?不停。 两个?孩子的额娘更不用说了,董鄂福晋和佟福晋一面心疼孩子,一面又想到皇上对她?们?的冷落,四个?人干脆全部抱头痛哭起来,连带着景仁宫的伺候的宫女们?也忍不住跟着落泪。 孟露听了阿木尔说玄烨和佟福晋瘦了许多,便想着来看看,岂料她?刚到景仁宫外头,就听见里头哭声一片,她?心脏骤然一跳,踩着花盆底踉踉跄跄地就往里跑。 阿木尔和那斯图惊呼一声,连忙跟上。 孟露心急如焚,循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小跑,就看见一屋子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两行泪。 福全和玄烨更是哭得小脸通红,满头大汗。 孟露走进来,气喘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样了?” 说着上前依次拉过福全和玄烨,拿起手中帕子替两个?孩子擦了擦满脸的汗与泪。 直到孟露说了话,这屋里的人才注意?到她?的到来,董鄂福晋和佟福晋止住哭声,胡乱擦了擦脸,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孟露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她?随即蹲在地上将福全和玄烨都搂在怀里,笑容满面道:“跟皇额娘说说,这是遇上什么伤心事了,你看你们?都哭成小花猫了。” 她?说话的语气异常轻快,可两个?孩子经?她?这么一问?,哭声更甚。 孟露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尴尬地看了董鄂福晋和佟福晋一眼。 她?本?意?是哄哄两个?孩子,没想到反而让他们?哭得更伤心了。 一个?人在极度伤心的时候,旁人是不能?出声安慰的,你越安慰祂可能?就会哭得越发停不下来。 此时的福全和玄烨便是如此。 于是孟露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让他们?依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抚摸他们?的后背,顺一顺两个?孩子因为哭泣而不稳的气息。 渐渐地,福全和玄烨的哭声渐歇,只是依旧不停地哽咽,孟露蹲的脚都麻了,寒冷的深秋她?的后背几?乎沁了一层绵密的汗水。 正在这时,一声细嫩的猫叫声传来,福全和玄烨的哽咽声也骤然一停,他两好奇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小七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它旁若无人的走到孟露与福全玄烨三人面前,乖巧地蹲下,冲着三人再次“喵喵”叫了一声。 孟露轻轻呼了口气,柔声道:“玄烨好久没见小七了吧,让哥哥带你去跟小七玩啊。” 话落佟福晋便低声吩咐侍女,让她?赶紧取出逗猫的玩具来。 这逗猫的玩具,其?实是孟露命十三衙门,按照现代逗猫棒的形状做出来的。 小七有时候便会跑到景仁宫这,因此这里倒还存了几?件。 侍女取出后,佟福晋先拿在手上晃了晃,小七立马猫着腰,接着箭一样地冲了过去。 福全和玄烨的注意?力也彻底被转移,两人忘记此前的伤心,不久便一人拿着一个?逗猫棒,和小七跑到院子里玩去了。 一时屋内的宫女们?都跟着出去,只剩下她?们?三人。 “怎么回事?孩子哭,你们?也哭?”孟露坐下后按了按自?己发麻的双腿,又看着董鄂福晋和佟福晋红肿的双眼,不解地问?道。 孟露一问?,佟福晋险些再次控制不住,她?喉头哽咽,死死地咬住了唇,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再次发出哭声来。 大概是因为佟福晋刚入宫时,也曾有一阵儿极受顺治地宠爱,反倒是董鄂福晋,顺治对董鄂福晋的恩宠则一直淡淡的,因此她?虽也心下难过,但到底比佟福晋好了不少。 她?微微颔首,低声道:“启禀娘娘,皇上许久未回宫,两个?孩子有些想阿玛了,这才一时绷不住哭了起来。” 她?话音刚落,佟福晋也呜咽道:“玄烨说,皇上不要他了……嫔妾们?听了心里实在是难过,失了体统还往娘娘责罚。” 孟露一怔,接着长长地叹息一声,道:“难怪他们?哭得那样伤心。” 他们?渴望父爱,可顺治,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道:“福全和玄烨,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做额娘的,得想办法开?解开?解孩子们?,别让他们?因为这事哭伤了。等过了年?,玄烨满了三岁,他们?兄弟两就得去学堂跟着师傅开?蒙了,告诉孩子们?,好好跟着师傅学习,做一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皇上不会不要他们?的。” “可是,自?打皇贵妃进宫,皇上几?乎就没看过几?个?孩子了!”佟福晋用力揪着手中的帕子,语气里含着无边的冷意?。 孟露淡淡地看她?一眼,沉下声道:“这种话,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说了。” 她?很少用这样冷硬的语气与她?们?说话,因此不但佟福晋一瞬间脸色涨得赤红,就连董鄂福晋都有些不知所措,两人怯懦道:“是,嫔妾知错了。” 孟露心里叹气,又软下声音温和道:“我知道你们?私下里对皇贵妃多有不满,怨她?独占了皇上的心,让你们?母子连见皇上一面都难,但是,你们?要知道,哪怕你们?心里对皇贵妃再不满,都只能?藏在心里,绝对不能?宣之于口,否则惹火上身,没人能?救得了你。” 话说完,董鄂福晋和佟福晋齐声应是,又过了片刻,董鄂福晋忍不住道:“皇后娘娘,皇上独宠皇贵妃,去南苑避疫连您都不带,您难道不伤心么?” 孟露嗤笑一声,脸上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凉凉道:“皇上连太后都没带,本?宫又哪里来的资格伤心。” 董鄂福晋和佟福晋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后娘娘看起来,似乎压根不在乎皇上独带皇贵妃去南苑一事? 孟露自?然察觉她?们?好奇的眼神,但这事她?也没法解释,只对两人道:“你们?只需记着,先苦后甜,等尝遍了所有的苦,享福的时候也就到了,你们?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不住给她?们?提前打个?预防针:“眼下皇贵妃还无子,要是她?有朝一日?有了孩子,皇上定然也会极为看重的。为了孩子们?的前途,你们?,必须得沉得住气。” 她?撂下这句话,便起身出了门,站在景仁宫的院子里看了福全和玄烨一会儿,才慢慢地往景阳宫走去。 孟露出了麟趾门,沿着东二?长街不紧不慢地走着。 走过长街,孟露低着头迈过千婴门的门槛,突然听到一声清润甘甜的少年?声音。 “见过皇嫂。” 她?心里“咯噔”了下,一抬头,就看见博果尔双颊绯红地立在那儿,拱着手行礼。 孟露:“……”。 第75章 孟露一瞬间有些?恍惚,她上次近距离见到博果尔,还?是顺治十一年的四?月,在南苑的时候。 之后虽然逢年过节的家宴上也有见过,但她是皇后,两人的座次自然离得远,是以孟露也没怎么注意过博果尔。 印象里,博果尔还?没有她高,可今日一见,眼前的少年突然就窜高了一大截,比她高出一个头还?不止。 孟露估算着,他现在比顺治还要高上一两寸。 “见过襄亲王,襄亲王吉祥!”身?边侍女随从给博果尔请安的声音惊醒了孟露,她轻轻吁了口气,噙着得体的笑,温声道:“是博果尔啊,你怎么在这?” 这里可是后宫,他一个外男,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博果尔笑着道:“回皇嫂,我陪着额娘进宫给太后请安,额娘跟太后还?有话要说,我就随便出来走走。” 孟露心里叹息,慈宁宫和这里,简直是南辕北辙,相差甚远,这随便一走,还?真走得有些?离谱了。 少年看自己的眼?神,里头含着让人近乎面红心跳的热忱,孟露不敢再看他。 她低下头,抿了抿唇道:“这后宫里嫔妃众多,王爷还?是不要乱走的好,省得冲撞了宫中?女子。” 说着又吩咐她身?后跟着的随行太监小禄子:“带王爷回慈宁宫吧。” 话落孟露便越过他,往自己的景阳宫走着。 她听见博果尔还?唤了她两声“皇嫂”,可孟露没有回头。 这巷子里虽无其他人,可到底是人多眼?杂的后宫,指不定某个拐角处就会出现一个人。 既已经知道了博果尔对自己的心思?,她就要与他保持该有的距离,尽量避免与他独处,即便是有宫女跟着的情况下。 她好不容易苟到现在,可不能一朝不慎满盘皆输了。 小禄子只恭着腰在博果尔跟前站着,他小声道:“王爷请随奴才?来。” 话落却不见襄亲王有什么反应,小禄子悄悄抬了抬头,就见王爷一动不动地站着,正盯着空无一人的巷子看着。 小禄子心里纳罕,再次道:“王爷,走吧?” 这一次,博果尔听见他的声音,他回头,面上又是笑容开朗,“好,走吧。这两年没在宫里住了,竟有些?迷路了。” 小禄子边在前头引路便陪笑道:“回王爷的话,这宫里别?说王爷您了,就是奴才?有时候,也会走岔了呢。” 博果尔道:“是吗?那本?王就放心了。” 放心?放什么心? 小禄子迷茫,迷路了还?能放心?王爷的想法有些?奇特。 *孟露回到景阳宫,脱掉厚重的斗篷,便上塌坐着。 阿木尔和那斯图伺候她简单地擦了擦手脸后,便也坐在一旁的火盆旁说起来悄悄话。 阿木尔道:“许久未见襄亲王,没想到他如今长这么高了。” “还?长好看了。”那斯图点头附和道,眼?神里有些?艳羡:“也不知道哪家小姐以后会成为襄亲王福晋。” 阿木尔道:“德恩格格呗,皇上不是早就将?德恩格格赐婚于襄亲王了吗。” 那斯图用火钳拨了拨燃烧正旺的炭火,道:“德恩格格真是好命啊!” 好命吗?德恩格格对博果尔倾心,可她又怎会想到,博果尔心里另有其人。 皇上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下令取消二人的婚约,可见德恩格格嫁给博果尔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只希望德恩嫁过去后,不要后悔。 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以前博果尔在她心里就是顺治的弟弟,德恩格格未来的夫婿,孟露从来没将?他放在心上过。 可自打听了懿靖贵太妃那番话,每当夜深人静或是四?下无人时,她总是会忍不住想起博果尔。 她倒也不会因为懿靖贵太妃一句话就能喜欢上博果尔,只是自此以后,这个人,就不再像是顺治其他兄弟那样,于她只是一个名字了。 *日子慢慢过着,冬至的时候,顺治回宫了。 然而皇贵妃却没有跟着回来,孟露便猜测,顺治怕是过几日又要去南苑了。 果然,祭天活动举行完后,顺治再度启程去南苑。 不过这次,他倒是良心发现,还?带上了宫中?几位皇子公主以及他们的额娘。 庄太后那边,顺治回宫后,去求见过一次,然而庄太后十一月初一就开始闭门念佛祈福了,即便是顺治去了,慈宁宫的大门也没有打开。 庄太后没见顺治,自然也不会去南苑,孟露于是也就有理由拒绝一起去南苑。 那日,顺治还?亲自来了景阳宫,握着她的手道:“皇额娘闭门念佛呢,也不用你怎么照顾,你也许久未出宫了,跟着朕一起去散散心吧。” 孟露蹲了一礼,语含感激道:“臣妾多谢皇上体谅,只是入秋以来,皇额娘的精神一直有些?不济,臣妾放心不下。” 短暂的沉默后,顺治叹了口气道:“有你替朕照顾皇额娘,替朕尽孝,朕很安心。” 孟露眨了眨眼?道:“替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好吧,既如此,那你就留下吧。若是宫里有什么事,及时派人去南苑通知朕。” 孟露温顺点头,道:“臣妾遵旨。” 说完这件事,孟露的手还?被?顺治握住。他对自己说话时,全程都是一副自以为深情款款的模样,然孟露看了只觉得恶心。 她借着给顺治倒茶为由,无声地抽出自己的双手,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道:“那几个孩子,许久未见到皇上了,玄烨上次还?因为想念阿玛哭了一场鼻子,皇上若得空的话,不如让几个孩子陪陪您。” “嗯,朕这次带上他们,就是想享一享父子天伦的。”顺治呷了一口茶,脸上有些?许尴尬:“朕似乎是太年轻了,总是想不到那几个孩子,还?多亏了皇贵妃提醒,说朕也该抽空陪一陪孩子们的。” 孟露神色未变,心中?却忍不住狐疑起来。 皇贵妃提醒顺治多陪陪孩子们? 为什么? 那个女子孟露是见过的,若说这后宫的女子有哪一个对顺治最为真心,皇贵妃绝对当之无愧的第一。 其他人或许也对顺治有一点真心,但那真心里,都掺杂着欲望,对荣华富贵的欲望。只有皇贵妃,她对顺治的感情纯粹,不掺杂任何的欲望。 这样的人,该是最不能容忍自己心爱的男人有其他的女人,有其他的孩子,更?不要说她还?主动提醒顺治多陪陪皇子公主们。 孟露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跟随顺治去南苑的前一天,佟福晋等人带着各自的孩子来景阳宫给她请安。 如今顺治膝下有福全和玄烨两个皇子,再有四?个公主,分?别?是巴尔福晋所生的三公主和五公主,杨福晋所生的二公主,和乌苏福晋所生的四?公主。 这几个孩子中?,唯有福全年纪最大,孟露免了他们的礼后,就拉过福全叮嘱道:“福全啊,你是大哥哥,这次跟着你阿玛去南苑,平日若是兄妹们一起出去玩,可要小心照看着弟弟妹妹们。” 福全圆滚滚的脑袋用力点了一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皇额娘放心,儿臣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孟露忍不住笑着摸了摸他锃亮的大脑门,又将?玄烨也拉进,含笑道:“玄烨虽是弟弟,可也是男子汉了,要帮着哥哥照顾姐姐妹妹们,知道吗?” “嗯,儿臣知道了。” “好了,让乳母带着你们去院子里玩吧,皇额娘跟你们额娘说几句话。” 于是六个孩子就被?各自的乳母带了出去。 孟露看一眼?她下首坐着的五人,笑吟吟道:“这次皇上和皇贵妃开恩,准许你们也跟着去南苑,天冷了,该带的衣裳都带足了,尤其是孩子们。” 她目光转向?巴尔福晋:“方才?本?宫见三公主和五公主身?体实?在是瘦弱,孩子们平日的饮食可还?好。” 巴尔福晋还?是一幅呆萌模样,她双手握拳放在胸前,笑嘻嘻道:“回皇后娘娘,那两孩子嘴巴太挑,日常饮食只拣自己喜欢的吃呢。” 挑食,的确是每个孩子小时候的问题。 孟露点点头:“那就让膳房负责公主吃食的人尽点心,饮食尽量做成公主爱吃的口味,皇家的孩子养得还?不如普通农家的孩子强壮,说不过去。” 叮嘱完巴尔福晋,孟露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将?目光又转向?了乌苏福晋:“四?公主也是,那小脸上一点肉也没有,你这个做额娘的,也得上点心。” 自那次乌苏福晋来向?自己示好被?她冷漠拒绝后,乌苏福晋每次见了她,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活像孟露要吃了她似的,久而久之,孟露也就懒得跟她说话。 但今日看到四?公瘦弱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只是乌苏福晋果然又是一副万分?忐忑的模样,颤声地回道:“嫔妾知罪,嫔妾会照顾好四?公主的。” 孟露:“……” 她按了按眉心,低声道:“好了,明日一早圣驾启程,快回去收拾行囊去吧。” 福全玄烨还?有杨福晋所生的二公主锦清,身?体看着颇为强壮,倒是不用孟露多嘴了。 第76章 经过几年的修缮改建,如今的南苑赫然成为了一处拥有四座行?宫的好去处。 顺治上次带着皇贵妃来南苑,正住在新建成的团河行?宫中。 圣驾刚一到行?宫门口,皇贵妃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了。 顺治踩着小太监的背部从马车上跳下,三?两?步上前牵过皇贵妃的手,关切道:“这入了冬天气越发的冷了,你怎么站在外头?” 说着便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给皇贵妃披上。 皇贵妃屈膝行?礼,笑盈盈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不?冷。” 她说着便看?向一边正在下马车的董鄂福晋等人?,温婉道:“皇上和各位姐姐舟车劳顿,辛苦了,妹妹已经让人?打扫好了姐姐们住的地?方,快带着孩子们进去休息吧。” 董鄂福晋等人?皆是一愣,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备受宠爱的皇贵妃叫她们做姐姐,她敢叫,她们还不?敢应呢。 董鄂福晋头一个反应过来,按着规矩行?礼,含笑道:“皇贵妃娘娘金安,您金尊玉贵的,叫我们姐姐,可是折煞我们了。”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董鄂福晋一起说。 皇贵妃笑容不?变,转而对顺治嗔道:“皇上,臣妾的位分虽然比诸位姐姐要高,可却不?如诸位姐姐伺候皇上的时间久,臣妾叫她们姐姐,也是理所应当?,皇上觉得可行?吗?” 顺治笑道:“这是小事,随你开心就行?。” 皇贵妃又?转向董鄂福晋等人?:“姐姐们不?必过意不?去,妹妹毕竟入宫时间短,叫你们一声姐姐,也是应当?的。” 众人?:“……” 皇上都说了随皇贵妃开心,她们难不?成还要说:不?行?,你别叫姐姐吗? 于?是几人?只能忐忑地?应了,顺带感谢皇贵妃费心安排她们的住处一事。 皇贵妃笑着说这都是她应该做的,罢了看?到福全和玄烨,她走上前来,弯下腰道:“这是福全阿哥和玄烨阿哥吧,长得真可爱。” 董鄂福晋和佟福晋不?约而同?地?推了推自己儿子的后?背,示意他们给皇贵妃请安。 可两?个孩子却是不?动。 来的路上,两?人?自然都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见了皇贵妃额娘一定?要乖乖行?礼,可眼下他们却好像全然忘了似的,只那么杵在皇贵妃面前,小小的脸绷着,也不?笑一下。 董鄂福晋和佟福晋顿时头皮发麻,她们真怕两?个孩子的行?为惹得皇上不?高兴。 佟福晋连忙道:“皇贵妃娘娘,福全和玄烨还小,之前也没怎么见过您,许是有些认生,娘娘您恕罪。” 话落弯腰道:“玄烨,这是你皇贵妃额娘,快给皇贵妃额娘问好。” 小小的玄烨自然听懂了额娘的话,可他就是不?想搭理眼前这个人?。 而一边的福全到底年纪大些,或许是更懂事一点,佟福晋这话说完,他倒是像模像样地?拱手道:“儿臣给皇贵妃额娘请安。” 玄烨一看?哥哥请安了,他心里虽然还是不?愿,但哥哥既然做了,那肯定?是没错的,于?是玄烨也跟着给皇贵妃请了安。 之后?几个公主也懵懵懂懂地?跟着福全请安。 皇贵妃倒不?见得有多高兴,顺治却是大笑起来,连连夸赞福全玄烨和公主们懂事,连带着董鄂福晋几人?也得了顺治夸赞。 晚上的时候,顺治便派人?给五位福晋和她们的孩子都送了赏赐,虽然赏赐到的时候,几人?还是高高兴兴地?谢了恩,可她们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因为她们的孩子对皇贵妃规矩行?礼而得到的赏赐,实在是无胜于?有。 二公主锦清熟睡后?,杨福晋坐立难安,匆匆去了隔壁佟福晋的住处,去了才发现董鄂福晋也在。 三?人?互相见礼后?,杨福晋便道:“看?皇贵妃今日?这架势,赫然是将南苑当?成她的了。” 董鄂福晋笑了笑道:“可不?是吗,皇后?娘娘在宫里,这南苑行?宫除了皇上,可不?就是她最大。” 佟福晋压低声音道:“昨日?皇后?娘娘说,多亏了皇上和皇贵妃开恩,咱们才能到南苑,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啊,这次是皇贵妃给皇上进言,让他多陪陪孩子们,所以咱们才有幸跟着皇上来南苑。”杨福晋悄声说着,末了撇了撇嘴,嗤道:“皇贵妃开恩?合着以后?咱们要见皇上一面,还得皇贵妃开恩了。” 此话一出,三?人?顿时陷入了沉默,半晌后?,董鄂福晋低低道:“如今皇贵妃势大,咱们也只能暂避其?锋芒了。” “难不?成咱们以后?凡事真的仰皇贵妃鼻息?”杨福晋柳眉倒竖,语气颇有几分不?满。 佟福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且放心,宫里还有太后?和皇后?呢。皇上如今是越发的不?把蒙古嫔妃放在眼里,他甚至连后?宫宫务都从皇后?娘娘手中夺走交给皇贵妃,如此,太后?必不?会坐视不?理的。” 庄太后?如今虽闭门不?出,但佟福晋相信,她绝对不?会放任皇贵妃势大,起码不?会让她越过皇后?去的。 皇后?娘娘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她们如今只能对皇贵妃毕恭毕敬的,不?能露出一分一毫的不?满。 今日?其?他人?或许没怎么注意,可福全和玄烨一开始不?对皇贵妃行?礼时,她曾下意识看?过皇上一眼,当?时皇上脸上的表情,实在称不?上好看?。 她相信,若是今日?福全和玄烨犟着不?拜见皇贵妃,皇上绝对会安给她们一个疏于?管教的罪名。 眼前的情势的确对她们极为不?利,但忍一时,总不?是坏事。 *顺治与皇贵妃分开这几日?,两?人?颇为想念对方,一番亲昵过后?,顺治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他缓了一会儿,低头看?向怀里娇美的人?儿,含笑道:“朕真希望你能时时刻刻陪在朕的身边。” 皇贵妃脸上还带着红晕,她柔声道:“臣妾会永远陪着皇上,与皇上白头偕老的。” 两?人?静静地?躺了片刻,皇贵妃突然从顺治怀里起身,披上寝衣在床上跪了:“皇上,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 顺治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有些心猿意马地?道:“爱妃直说就是,朕一定?答应你。” 皇贵妃咬了咬唇,低低道:“今日?臣妾母家?派人?给臣妾送了信,说臣妾的阿玛染了风寒,已经好几日?了未见好转,臣妾放心不?下,想回去看?一眼。” “其?实臣妾知道,嫔妃不?能随意出宫,更何况是回娘家?,只是,臣妾实在是担心阿玛的病……还请皇上成全。”皇贵妃说着,眼里已隐隐含了泪水。 “原来是这事,何至于?哭?”顺治微微用力?,将皇贵妃再度拉到自己的怀里,安慰道:“你想回去看?你阿玛,去就是了,咱们现在在南苑,倒是也方便,明日?顺便让章龄也同?你一起回去,给你阿玛瞧瞧。” 章龄是太医院院正,专司给皇帝看?病,顺治如今让他去给一个臣子瞧病,可见是格外开恩。 皇贵妃当?即感动的无以复加,使出了浑身解数,直伺候得顺治飘飘欲仙,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 第77章 宫里一下子少了十来人,孟露要操心的事便没那么多了。 慈宁宫依旧是闭门状态,孟露也不用去给庄太后请安,只每隔三日派人去一趟,若是庄太后有事吩咐,便会让苏茉儿转达。 顺治定下十二月初的时候举行皇贵妃的册封礼,孟露作为皇后,少不得要盯着?十三衙门的人准备册封典礼事宜。 因此每日忙忙碌碌的,日子倒也过得极快,一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初二?,顺治带着所有人从南苑返回宫中。 京中前几日下了一场雪,圣驾路上难免耽搁,到紫禁城时已经是初二?的下午了。 孟露原以为顺治和皇贵妃会先休整一日,再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却是没想到皇贵妃下了马车,直接就换轿前往了慈宁宫。 庄太后还在闭门念佛,孟露也许久未见到她了。她估摸着?皇贵妃风尘仆仆地过去,多半是要吃个闭门羹,却没想到庄太后居然打开了门,见了皇贵妃。 且说皇贵妃在离慈宁宫还有一段距离时便?提前下了轿,踩着?积雪慢慢走过去。 身旁的侍女银朱压着?声音道:“娘娘,这天这么冷,咱们又坐了近一日的马车,您该回宫先休息的,太后又在闭门念佛,给太后请安也不急在这一时,您何不等到初六后再来?” “初六后再来就晚了。”皇贵妃淡淡道:“离宫前我在慈宁宫侍奉太后那些日子你莫不是忘了?太后原就对我不满,若是我真等到册封典礼后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皇贵妃说着?便?停了下来,耳边不断响起阿玛叮嘱她的话:“先帝驾崩时,太后与多方势力斡旋,最后成功扶持今上登极,又辅佐今上顺利走过了那段朝政被他人把控的日子,可见太后绝对不是普通的后宫妇人,你以人妇的身份被今上接入宫中,位至皇贵妃,位同副后,这无?疑是把太后和皇后,还有科尔沁的脸面往地上扔,阿玛真怕太后对你出手,说不得还会连累咱们家满门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当时对阿玛说:“阿玛您放心,皇上与女儿情投意合,他一定会护着?女儿,护着?咱们家的。” 鄂硕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道:“你就是太天真了,皇上若是护着?你,他就不该给您这么大的荣宠,不该给咱们家那么多的赏赐。” “如今你在后宫风头?正盛,难免招致其他人憎恨……”鄂硕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面容姣好又才华横溢的女儿,早知她会被皇上看?中,他也就不会给她请那么多教书先生了。 “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吧,皇上给予的恩宠咱们不敢拒绝,但如何在皇上的恩宠下不招致众怒,就看?你自己如何行事了。” 皇贵妃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她此前一直沉浸在与皇上的浓情蜜意里,全然没想过这样的浓情蜜意会带来什么,直到阿玛点醒了她。 因此,她便?打算先从太后这儿入手,无?论如何,也得先把太后哄开心了。 思绪翻飞间,皇贵妃已经到了慈宁宫大门前。 向守门的太监说了来意后,皇贵妃便?静静等着?,心想若是太后不见她,她就在这儿给太后磕个头?,明日再来。 然而守门太监很?快折返出来,恭敬道:“皇贵妃娘娘,太后请您进去。” 皇贵妃面上有一瞬间的愕然,惊讶于太后居然给她这个面子。 要知道自己之前侍奉太后那几日,太后基本就不搭理她,许多时候若是没有苏姑姑在一旁,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太后交流。 皇贵妃沉思了一瞬,又很?快调整表情,含笑走了进去。 里头?的宫女直接将她引到了太后念经的佛堂,太后正闭目跪在蒲团上,口中低声吟诵着?经文。 皇贵妃静步入内,不敢出声打扰,只在苏茉儿的眼神示意下跪在太后身后的蒲团上。 她来得的时候,天还亮着?,庄太后诵读完这一卷经文后,外头?已经不可视物。 庄太后放下合拢的双掌,目光只看?着?眼前的佛像,淡淡道:“刚回来,怎么就急着?过来请安?” 皇贵妃温声道:“妾身挂念您的身子,因此一回宫,便?迫不及待来看?望您了。” 庄太后闻言不置可否,她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两?声,皇贵妃忙担忧道:“太后的风寒还是未能?痊愈吗?” “哀家老了,病去如抽丝,那那么容易好。” 庄太后说着?,便?做出要起身的动作,皇贵妃连忙上前搀扶,含笑道:“太后您这说得什么话,您青春永驻,自然是不会老的。” 这话庄太后听了,倒是觉得有些虚伪了。 她站起身后,只拨开皇贵妃的手,徐徐出了佛堂的门。 皇贵妃看?着?她的的背影暗自咬了咬唇,随即又跟了上去。 庄太后直接去了暖阁,宫女正好端来了她最近服用的汤药。 苏茉儿正打算接过,皇贵妃却是先行一步,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讨好道:“太后,妾身伺候您喝药吧。” 说着?一起舀起一勺,轻轻吹了两?口递到庄太后嘴边。 “不必了,哀家又不是小孩子,喝个药还让人喂。”庄太后语气冷硬地说着?,端过药碗仰头?一口而尽。 皇贵妃尴尬一笑,嘴上道:“是妾身的不是。”说话间已经麻利地倒了一杯水过来:“太后您漱漱口。” 庄太后不动如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跟着?皇上去了一趟南苑,这伺候人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 “……能?得太后您的眼,便?是妾身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您若是不嫌弃,妾身每日都来侍奉您。” 半晌的沉默后,庄太后突然轻笑一声道:“好啊。” 皇贵妃闻言无?声地松了口气,只要太后不对自己视而不见,她就有把握改变太后心里对她的看?法。 只要能?过了太后这一关,宫里其他人便?不足为惧了。 *皇贵妃一回宫就去了慈宁宫,孟露在用过宵夜后,也迎来了董鄂福晋等人。 孟露微微含笑,一一打量着?六个孩子,视线在落到四公主身上时停顿片刻。 她皱着?眉道:“这孩子怎么回事?竟看?着?还不如去南苑前精神了。” 乌苏福晋忙跪下告罪道:“皇后娘娘恕罪,是嫔妾没有照顾好四公主,以至于公主在南苑时感?染了风寒,这才看?起来瘦弱许多。” 孟露道:“秋冬季节本就寒冷,孩子感?染风寒也怪不得你,起来吧。” 乌苏福晋低声谢了恩,慢慢站了起来。 这时,巴尔福晋便?笑着?道:“哎,皇后娘娘说的有道理,最近天气寒冷,别说小孩子了,就连大人也说不得要病,嫔妾听说皇贵妃的阿玛就病了一个月了,如今还未好转。” 皇贵妃的阿玛?孟露疑惑道:“宫外之事,你如何得知?” 巴尔福晋就撇撇嘴道:“娘娘您在宫里有所?不知,皇贵妃惦念自己阿玛身体,皇上特许她回家探望,还让章龄也跟着?一同去了呢。” 说罢啧啧两?声,继续道:“四公主生病的时候,正好章龄不在,要不然也不会病那么多天,您瞧瞧四公主的脸,干巴巴的一点肉都没有。” 巴尔福晋话里话外,意指皇贵妃的阿玛生病,让皇上派走章龄,以至于四公主无?法得到及时的救治。 孟露闻言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其他人,果然见她们眼底都有不满之色。 她摸了摸手上护甲,徐徐道:“皇上带去南苑的太医又不止章龄一个,四公主生病,完全可以叫别的太医,巴尔福晋这话,以后莫要说了。” 孟露心里也清楚,巴尔福晋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发?泄心中的郁闷,可这才哪儿跟哪儿啊,顺治以后对皇贵妃的区别对待,只会令她们更加叹为观止。 *皇贵妃的册封典礼定在十二?月初六,初五这日,顺治踌躇半晌,最终还是咬咬牙去了慈宁宫。 因为他接皇贵妃入宫一事,皇额娘与他已经很?久未说过话了,可母子两?总这么僵持着?不行,正好这几日皇贵妃日日去慈宁宫晨昏定省,亲自侍奉汤药,据皇贵妃所?说,皇额娘时不时地对她已经有了笑脸。 这是个机会,想必皇额娘看?到皇贵妃勤勉能?干,心里的火已经消了不少,他正好趁这个机会去给皇额娘示个好。 到底是生养自己的亲娘,两?人虽在很?多事上头?的理念不合,但母子间的情分却也不能?丢了。 他去的时候,皇贵妃也在,彼时皇贵妃刚伺候庄太后喝完汤药。 顺治进去行礼后,庄太后便?让他起身了。 随后皇贵妃也屈膝柔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顺治唇角向上弯起,语带笑意:“爱妃免礼。” 不止如此,他还亲自走到皇贵妃跟前,握一握她的手,两?人随即相视一笑,情意自在不言中。 庄太后将这一切尽数收入眼底,在她这儿还卿卿我我的,当真是半点规矩没有。 自从皇贵妃入宫后,皇上行事是越发?地不着?调了。 庄太后心中冷意蔓延,可她面上却还是慈爱地笑着?,“福临你来得真好,皇贵妃这孩子属实?是犟得很?,明日是她的册封典礼,一应礼节繁琐,怕是要劳累整日,哀家都说了她今日不必过来,养足精神,可她偏是不听!” 听着?这话,顺治便?知皇额娘心里已经放下了对皇贵妃的成见,如此他今日要说的话便?也好开口了。 “皇额娘,皇贵妃还年轻,册封一事倒是不至于特地去休息,儿臣前朝事忙,就让她替儿子照顾着?您吧。” 庄太后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也好,哀家也觉得跟皇贵妃颇为投缘。” 说罢转过头?对皇贵妃道:“孩子,哀家病愈后,你若是没事儿,就来慈宁宫陪哀家说说话。” 皇贵妃自不敢不从,她低下头?去,恭敬道:“是。” “好了,你先回去吧,朕有话跟额娘说。”顺治道。 皇贵妃于是起身告退,等她走后,庄太后便?道:“是什么事,你说吧。” “明日皇贵妃册封,朕想着?顺便?下旨大赦天下,以示皇恩浩荡,皇额娘意下如何?” 庄太后脸上的笑容凝滞,她半晌未语,许久后才委婉道:“大赦天下,莫大的恩德,哀家承认皇贵妃是个好的,但她毕竟于社稷无?功,于皇嗣无?禄,为她大赦天下,怕是会引得言官议论啊。” 庄太后语气里没有拒绝恼怒,只有担忧,顺治便?认为她也是赞同自己这个做法,只是皇额娘的担忧也有几分道理…… 顺治蹙眉沉思,片刻后道:“言官要议论便?议论吧,朕是天子,想做什么难不成还要看?他们的脸色?没有这样的道理。” 庄太后:你既心意已决,又何必来问我?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只觉得他与自己印象中的福临,一点都不像了。 曾几何时,他们母子还相依为命地蜷缩在盛京皇宫里,后来好不容易福临当了皇帝,他们搬到了这偌大的紫禁城,原以为好日子就要到了,却没想到福临却渐渐地与她这个额娘渐行渐远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庄太后心中无?奈,淡声附和道。 顺治见庄太后不反对,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虽然他早就打定主意,就算是皇额娘反对,他也要为皇贵妃大赦天下,只是皇额娘若能?心甘情愿地支持他,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顺治心满意足地叩头?离开,他一走,庄太后立时沉了脸色,她眉眼间戾意尽显,冷声吩咐苏茉儿:“暗中告诉皇后,让她将管理后宫的事,还是交给皇贵妃吧。” 苏茉儿愣了愣,疑惑道:“太后,皇后娘娘是哪里行了错事?” “皇贵妃不管事儿,又怎么会出现?错处?” 苏茉儿笑了笑:“太后英明!” 庄太后冷笑一声,接着?道:“管理后宫的事,看?上去简单,内里要操心的事可太多了,皇贵妃身娇体弱的,怕是也担不住这样的责任。罢了,皇上不是也想让皇贵妃管着?后宫吗,他以为这是多大的荣宠呢,哀家这次就主动成全他!” 第78章 其实庄太后不提醒,孟露也?是打算等皇贵妃的册封礼一结束,她便主动向顺治提起,将管理后宫的?权力交出去。 这吃力又不讨好的事,顺治愿意?交给?别人,她乐得双手奉上。 然而庄太特意派人来提醒她,孟露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以她对?太后的?了解,庄太后应该是更希望后宫的权力把?控在蒙古女子?的?手上,上次顺治把?这差事从她手上拿给?皇贵妃,庄太后就很不舒心,还把她叫去说了一顿,说?她也?不知道跟顺治抗衡一二,顺治一提她就二话不说地送出去了。 孟露听了只觉得无语,她自己的?儿子?,她自己都没什?么办法,自己不过是个皇后,就更加没有对?顺治说?“不”的?权力了。 不过她也?明白庄太后也?是气急了才这样说?,因此孟露也?没放在心上,听过便忘了。 如今庄太后又?下了这样的?令孟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想不明白原因。 想不明白她也?就不想了,这样正好免了她想出一个完美的?理由去向太后解释自己为?何要把?后宫大权主动给?交出去的?麻烦。 * 十二月初六,皇贵妃的?册封礼隆重举行,顺治更是在当天下诏大赦天下。 此诏一出,前朝后宫一片哗然。 听说?前朝就有几个言官上奏,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意?思就是皇贵妃德不配位,皇上您若真喜欢皇贵妃,赏赐些珠宝,赏赐名位也?就罢了。只这大赦天下,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天下人也?会耻笑的?。 这些折子?顺治倒是也?看了,只不过没有做任何的?批示,让人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意?思很明显:你们?太多嘴了。 这其中意?思,有的?人看明白了,有的?人却是没有理会。 孟露听说?有三个官员第二次上奏了,还?是那些话,这次顺治连看都没看,直接就下令将这三人革职查办了。 至此,再无人敢对?皇上的?诏令发表什?么看法。 这事孟露是从庄太后那听说?的?,庄太后转述的?时候,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无奈,“到底是举足轻重的?臣子?,福临说?罢免就罢免,怕是会让其他臣子?寒心啊。” 孟露点头,她赞同庄太后的?看法。 可是那三个言官也?是轴,顺治圣旨已经下了,你说?一次也?就罢了,居然还?二次上奏? 那可是皇上,他怎么可能容忍你骂他两次呢。 “以往给?哀家?加徽号,都是逢年?过节,亦或是哀家?生?辰的?时候,这次居然因着册封皇贵妃给?哀家?加徽号,也?就皇上能干得出这样的?事了。”庄太后还?在嘀咕着顺治的?不是,孟露只好在一旁假装与她“同仇敌忾”,“额娘消消气,皇上毕竟还?年?轻,做事难免有不成?熟的?地方,但皇上对?您的?孝心是日月可鉴的?,您看他不是让皇贵妃常来慈宁宫探望照顾您的?吗。” 庄太后冷哼一声,道:“他要是有孝心,怎么不自己来?让他的?妃子?来,算得哪门子?的?孝心?” 孟露:""竟有些无言以对?了,顺治这一手孝心外包,的?确是很虚伪了。 * 新年?前的?最后一个月,宫里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可孟露总觉得今年?的?腊月,宫中各处都有些死气沉沉,几乎大家?的?脸上都没有什?么笑容。 这一日孟露起的?早,用过早膳后就踩着雪在院子?里散步,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孟露示意?阿木尔出去看看。 她回来后道:“是西六宫那边的?几位福晋格格,她们?该是刚从皇贵妃那儿请安回来。” 孟露伸了伸胳膊,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大家?都不开心呢。皇贵妃册封礼结束后,顺治还?给?后宫其他人了一道旨意?,以后每日晨起和傍晚,都要去给?皇贵妃请安。 孟露穿过来这几年?,只有有事需要告知大家?时才会叫她们?来,而且那多半也?是挑的?午后闲暇时分;太后那边更是不用日日去请安,因此几年?下来,后宫的?福晋格格们?都习惯了早上睡懒觉的?习惯。 如今有了皇贵妃,她一人生?生?夺走?顺治几乎全部?的?宠爱不说?,其余人还?要每日两趟去拜见皇贵妃,尤其是这寒冷刺骨的?冬天,大家?能开心的?起来才怪。 太阳已经升起,孟露仰着脸面向晨光,暗暗想着;还?好自己不用去给?皇贵妃请安。 顺治十三年?,就在大家?私下的?怨气漫天中过去了,到了顺治十四年?正月,顺治再度下令,封皇贵妃的?父亲鄂硕为?三等伯。 这事过去没几日,二月初的?时候,皇贵妃在伺候太后梳妆时忍不住呕了两下,庄太后心里有预感,当即就传了太医。 太医诊脉后,宣布皇贵妃遇喜了。 顺治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一日三趟的?去承乾宫看皇贵妃。 庄太后那边虽对?皇贵妃依旧有不满,可宫中也?是两年?未有孩子?降生?,因此也?说?皇嗣为?重,让皇贵妃不用再来慈宁宫伺候了。 而至于管理后宫一事,孟露思考着为?了皇贵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着想,顺治多半会让自己继续管着,再不济也?会让其他人分担着,可几日过去,大权依旧握在皇贵妃手中。 罢了,顺治都不心疼皇贵妃的?身子?,她一个等着当太后享福的?人瞎操什?么心,还?是乖乖躺着,任由历史发展吧。 皇贵妃遇喜的?消息传出没多久,有一日众福晋格格给?皇贵妃请安时,有一位纳喇福晋突然晕倒在承乾宫,太医诊脉后,发现纳喇福晋也?有了身孕,宫中一下子?双喜临门。 可这喜事跟喜事却也?是有分别的?,有皇贵妃在前,呐喇福晋有孕一事,便像是锦上添花一般,变得有些可有可无了。 而且她这刚怀孕,就被顺治给?申斥了一顿,原因就是纳喇福晋在承乾宫晕倒了,把?皇贵妃吓了一大跳,险些惊了皇贵妃的?胎。 顺治就道:纳喇福晋既然有孕,为?何不提前向皇贵妃告假?贸然在皇贵妃面前晕倒,居心何在? 有孕的?喜悦几乎刚浮上纳喇福晋的?心头,就被顺治几句话给?打了回去。 纳喇福晋回去后忍不住偷偷掉泪,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呀,她也?不是故意?在皇贵妃面前晕倒的?啊,怎么皇上就认定自己是故意?的?呢? 纳喇福晋哭红了眼眶,却也?不敢辩驳,只能在顺治的?口谕下,闭门思过。 这事传到庄太后耳里,庄太后便冷冷道:“向来只有母凭子?贵,皇上倒好,居然跟先帝一样搞起了子?凭母贵这套,敢情皇贵妃肚子?里是个金疙瘩,纳喇福晋怀的?是棵草了。” 她说?这话时,孟露也?在,她有些忍不住,低头抿嘴笑了起来,庄太后瞥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也?是没用,皇上前两年?对?你还?不错,你失了那孩子?后,也?不想办法接近皇上,好再怀上一胎。” 孟露顽皮一笑,柔声道:“皇额娘您刚才还?说?呢,眼下除了皇贵妃,其他人怀的?孩子?在皇上眼里都是棵草,臣妾可不想自己的?孩子?是棵草。” 庄太后:“”她长叹一口气,淡淡道:“你去看看纳喇福晋吧,别没事老往哀家?这里跑。” 孟露:她也?不想老往庄太后这跑啊,只是属于顺治的?时间在慢慢减少,她可不得抓紧时间与庄太后培养感情。 纳喇福晋被顺治申斥后,据说?整日以泪洗面,本来这与孟露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同为?女人,她还?是想开解一二,庄太后既让她去,孟露也?就不怕顺治有意?见,从慈宁宫出来后她就去了纳喇福晋那儿。 纳喇福晋果然形容憔悴,眼睛还?是肿的?。孟露免了她的?礼,坐在侍女端来的?凳子?上,她皱了皱眉道:“你如今怀着孕,还?这样萎靡不振,会拖坏身子?的?。” 纳喇福晋强忍眼泪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只是臣妾心里难过,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来。” 孟露抿了抿唇,温和道:“本宫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祂既然选了你做额娘,你可不能让孩子?失望。” 孟露其实不想用孩子?作为?开解纳喇福晋的?理由,可是后宫的?女人,似乎除了给?顺治生?儿育女外,也?没有其他的?人生?目标可以选择了。 “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准。你自己也?坚强一点,皇上爱重皇贵妃,说?你几句便说?了,你态度好一些,低头认个错,皇上必定会原谅你的?。你若是整日这样消沉下去,最终便宜的?还?不是别人。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孟露自觉今日说?得已经够多了,顺治在与皇贵妃情意?正浓时还?能抽空让纳喇福晋怀上孕,纳喇福晋的?地位已经与其他福晋不同了,她相信只要纳喇福晋低头示个弱,顺治那边必定不会再责罚她的?。 * 孟露说?完这些话的?隔日,纳喇福晋便擦干眼泪,亲自给?顺治写了一份信,信中先是表达了自己粗心大意?,险些惊了皇贵妃的?胎,罪该万死;接着表明在皇贵妃安全生?产前,她会每日抄写经文,为?皇贵妃及其腹中胎儿祈福,只求能得到皇上与皇贵妃的?原谅。 不出孟露所料,信送到乾清宫的?当日,顺治就下令解除纳喇福晋的?禁足,并且还?补上了她怀孕时顺治落下的?赏赐。 又?道纳喇福晋也?身怀有孕,当前应以安心养胎为?主要任务,每日抄写经文什?么的?,就不必了,皇贵妃宽宏大量,也?不会怪罪呐喇福晋的?。 纳喇福晋千恩万谢地谢了恩,又?亲自去了一趟承乾宫,向皇贵妃请罪。 而皇贵妃,她心里也?清楚纳喇福晋晕倒也?是意?想不到的?事,只是一想到那日她自己被吓得腹部?抽疼,险些动了胎气一事,心里总归是有些芥蒂。 而且皇上都说?了她宽宏大量,她也?只能勉强笑着,敷衍地应付了纳喇福晋几句,便让她回去,顺便也?免了纳喇福晋每日去承乾宫请安一事。 这样的?结果,对?纳喇福晋来说?,再好不过,她含笑谢恩,而皇贵妃看着她脸上的?笑,只觉得有些刺眼。 第79章 孟露久违地迎来了顺治,听到小太?监报皇上驾到时,她还有一瞬间的茫然,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顺治负手走了进来,对她道:“你发什么愣?” 孟露眨了眨眼?,回神后立马将腻在她怀里的小七往旁边一放,起?身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顺治微微颔首道:“起来吧。” 话毕人已经越过她走了进去,盘腿坐上了炕。 孟露一边叫人准备茶水点心,一边笑着问道:“皇上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顺治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了一眼?伸了个懒腰又换了个地方躺下的小七,平静道:“你这猫养的也太?肥了些。” 孟露道:“冬日?天?冷,小七不爱动弹,因此就胖了许多。” 顺治笑着点了点头,又皱起?眉头叹声气,道:“看到这只猫,朕就想到博果尔。” 孟露心下一跳,看着顺治颇为苦恼的样子,试探道:“襄亲王怎么?了?” “还不是为了他的婚事,他如今都已经十五岁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成日?吵着闹着不想成亲,闲着没事就往乾清宫门口?一跪,来来往往的大臣们看了,还以?为朕这个做皇兄的,苛待了他似的。” 孟露唇角扯出一抹弧度,笑着道:“襄亲王到底年?纪还小,也是皇上宠着他,他才敢如此吧。不知皇上对襄亲王的婚事,是何打算?” 顺治呷了一口?牛乳茶,从容道:“圣旨既下,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只是,他如此不愿意迎娶德恩格格,又不愿告诉朕他心仪的女子是谁,当真是令朕难做啊。” 孟露笑容有片刻的凝滞,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她放心不下,反复思虑后,孟露斟酌着开口?:“索性襄亲王和德恩格格年?纪都还小着,襄亲王若是执意不肯成亲,不妨缓一缓吧。” 顺治道:“朕也是这样想,只是朕一日?不取消他们的婚事,他就不停地来烦朕。” “不如,皇上给襄亲王指个差事吧。” “倒是个主意。”顺治将茶杯放在案上,沉吟道:“给他个差事,他就没工夫来烦朕了,而且这差事,最好是京外的差事。” 孟露暗暗松了口?气,她如今的地位还算稳固,除了博果尔这个不定时炸弹,倒是没有别的威胁。她对博果尔并不怎么?了解,在她眼?里那就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正是叛逆的时候。 他这般地在顺治跟前闹腾,总归是个隐患,她没办法除掉这个隐患,便只能让隐患暂且远离了。 说完这事,顺治似乎才想起?今日?来的目的,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孟露,伸出手道:“过来坐朕身边。” 孟露看一眼?他跟前逼仄的炕沿,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心里不住地嘀咕:不陪你心爱的董鄂妃,跑她这儿来做什?么?。 她坐定后,顺治低头把玩着孟露的手指,缓缓道:“如今皇贵妃和纳喇福晋双双有孕,朕心里很高兴。” 既然高兴,何以?愁眉苦脸,孟露听他语气,似乎有淡淡的遗憾,遂问道:“那皇上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 顺治道:“朕只是突然想起?你前两年?流掉的那个孩子,若能平安生下,现在怕是也会喊阿玛额娘了。” 听了这话,孟露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缓缓转头看着顺治,声音都有些颤抖:“臣妾无福,不能为皇上诞育孩子。” 她声音里的颤意,顺治只以?为她是伤心,于?是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温声道;“别难过,朕和你都还年?轻,还会有别的孩子的。” 孟露:“是。” 她有些想不明白,顺治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现在不正应该跟皇贵妃两情相悦,眼?里再容不得其?他人么?,自己到底是拜错了哪路神仙,竟让顺治产生了和她生孩子的念头。 孟露心里一根弦紧紧绷着,生怕顺治今晚就留在景阳宫,好在他最后还是走了。 她松了口?气,短暂沉思后,心里拿定了主意。 依她看来,顺治之所以?心血来潮,多半是因为皇贵妃有孕,又有宫务缠身,陪伴顺治的时间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他才想起?了自己。 她的身体可以?承受打一次胎的风险,却不能冒两次险。 好在宫里的新人还有几个,以?往的老人也都还年?轻着,只能想办法转移顺治的注意力了。 * 承乾宫,皇贵妃对完了后宫上个月的账册,按了按酸胀的腰,对一旁研磨的银珠道:“这后宫各宫各殿的,开销可真大,皇上在前朝殚精竭虑,我们在后宫不能为皇上分忧,反倒如此铺张浪费,实在是不妥。” 银珠回道:“娘娘,这各宫的份例,都是皇上定好的,以?前皇后娘娘管理后宫时,也是按着这样的标准,娘娘您可不能擅自缩减。” “本宫当然会禀明皇上后再行缩减的。” 银珠:“”她说这话,就是希望皇贵妃不要多事,后宫份例关系着所有人的生活水准,上到各宫福晋格格,下到各处伺候的宫女太?监,皇贵妃若是执意缩减后宫用度,只怕会引得满宫所有人不满。 可看皇贵妃的意思,怕是她说再多也无用了,于?是也就住了嘴,不再言语。 晚上顺治来的时候,皇贵妃就笑着提起?了这事:“臣妾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前线的将士们为国征战,自是最要紧的,后宫省出的这点银两,不求别的,只盼能给前线的将士们多添件衣裳了。” 顺治本就是个节俭的人,皇贵妃这样说,自然是十分合他的心意,于?是便点头允准了。 皇贵妃欣喜万分,起?身谢了恩,又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您今晚打算去哪位姐姐宫里呢?” “朕想留在承乾宫。”顺治道。 皇贵妃羞赧一笑,用帕子捂着嘴道:“皇上忘了吗,太?医叮嘱说”顺治含笑打断她:“陪着你说说话也是好的。” 皇贵妃抬头看着他,眼?里盈满了爱意,刚要开口?说什?么?,外头吴良辅进来道:“启禀皇上,皇贵妃,皇后娘娘身边的那斯图刚来过了,说是陈福晋病了,皇上若是得空的话,还请过去瞧瞧。” 顺治眯着眼?想了会儿,依稀记得陈福晋是谁,只是眼?下天?色已黑,他也懒得挪动了,刚想说明日?再去,一旁的皇贵妃却道:“今儿个下午陈福晋来请安时,臣妾就看她脸色不好,也是臣妾的不是,未照顾好陈福晋。” 顺治道:“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还需要你怎么?照顾?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皇贵妃道:“是,只是永和宫就在隔壁,臣妾陪皇上去看看吧。” 顺治沉吟半晌,道:“罢了,你怀着孕,天?寒地冷的就别出去了,朕过去看一眼?,今晚还回来陪你。” “是,臣妾等您。”皇贵妃甜美地说道。 *顺治到永和宫时,陈福晋还昏睡着,他问守在一边的孟露:“怎么?好端端病了?” 孟露叹气道:“听鞠衣说,陈福晋昨晚梦见了锦璇,今早起?来精神就一直不佳,方才臣妾正跟她说着话呢,她突然就晕倒了。” 说话间,床上的陈福晋发出一声呓语:“锦璇,你别走,你等等额娘。” “臣妾看着,陈福晋怕是看到皇贵妃和纳喇福晋有孕,想起?了可怜的锦璇,神思苦痛”想起?锦璇,孟露心里也难受,不由落下泪来,她拿起?帕子擦拭着,低声道:“其?实臣妾也还罢了,毕竟臣妾的孩子只在腹中?几日?就离臣妾而去了,可锦璇,她那么?可爱,陪了陈福晋一年?多,臣妾每每想起?锦璇,都觉得难过不已,更何况陈福晋这个亲额娘了。” 顺治听着这话,心里有所触动,他也想起?了锦璇,那是他第一个女儿,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锦璇,是个好孩子。”顺治撩起?衣摆坐在床边,用拇指擦了擦陈福晋眼?角的泪,神情柔软。 孟露看着,适时开口?:“太?医虽说了陈福晋无碍,睡一觉就好了,可是皇上,您若无事的话,也陪陪陈福晋吧,眼?下陈福晋,怕是最想见的人就是您了。” 顺治有片刻地迟疑,顿了一会儿还是道:“嗯,朕知道了,朕今晚留在这儿。” 又吩咐吴良辅:“你去告诉皇贵妃,让她早些睡吧,朕今晚不去她那儿了。” 孟露:哦豁,一不小心跟皇贵妃抢了人了,皇贵妃怕是要伤心。 不过她眼?下也管不了皇贵妃伤不伤心了,她得让皇上打消跟自己生孩子的念头,他既然想生孩子,宫里有的是愿意为他生的。 顺治既要留下陪陈福晋,孟露也就适时告退。 她走后,陈福晋没多久就清醒过来,她嘴里喊着“锦璇”,一睁眼?就看见顺治坐在她床边,陈福晋心里的委屈翻滚不止,扑进顺治的怀里就嘤嘤哭了起?来。 顺治只是一下一下,极有耐心地顺着她的后背。 承乾宫里,皇贵妃等到了顺治留宿永和宫的消息,说心理不难过自然是假的,只是在外人跟前,她只能强颜欢笑着:“陈福晋身子不适,皇上陪着也是应该的,多谢吴公公特?地走这一趟告诉本宫了。” 吴良辅恭敬道;“皇贵妃娘娘折煞奴才了,皇上说您怀着孕身子金贵,切不可熬夜,让您早些睡呢。” 皇贵妃笑着点头,道:“好,劳烦公公转告皇上,本宫会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那奴才就告退了。” * 这事过去了一个月,陈福晋也被太?医诊出有孕,至此,宫中?有孕的妃嫔一下子变成了三位。 除此之外,顺治也不知为何,突然决定从宗室里挑选几个格格收为养女,他最后挑了承泽亲王硕赛的次女,和安亲王岳乐的次女,这两个孩子,一个九岁,一个才五岁。 两个格格入宫,自然要为她们安排称职的照顾人选,好在顺治后宫里无子嗣的妃嫔有一大把,倒是不愁人选问题,可是顺治把这任务交给了她,孟露就有些头疼了。 一来,想抚养格格的人还不少?,石福晋,乌雅福晋,还有去年?因着皇贵妃册封而被顺治恩赦不必再闭门思过的阿格福晋还有吉雅福晋,她们都向孟露表达过想收养格格的意思,僧多肉少?的局面,孟露实在为难。 两个格格刚入宫时,是住在孟露的景阳宫的,这几位福晋几乎每日?都来景阳宫,名为给孟露请安,实为讨好孟露,让她能把格格交给自己抚养。 一连几日?后,孟露实在是受不住了,只能装起?了病。 她无力照顾两个格格,两个格格只能搬出去,最后都搬去了承乾宫,由皇贵妃暂且照看着。 皇贵妃心里是不愿的,她对顺治道:“皇上,臣妾要管着后宫,还要给皇后娘娘侍疾,怕是无暇照顾两个格格。” 这两个孩子毕竟不是她所生,照顾的好了未必能落得好,若是有个差池,难免会让皇上辜负两位王爷的托付,说不得皇上还会迁怒于?她,皇贵妃是真不想接下这个事。 可顺治道:“皇后病了,其?他人照顾朕都不放心,只能委屈爱妃你了,况且,照顾孩子也不用你亲力亲为,有的是乳母宫女,你平日?看着点就是了。” 皇贵妃心中?无奈,只好应下,将两位格格接入承乾宫养着。 这样的结果,对于?石福晋四人,自然是令人失望的,不过石福晋一向拎得清,她也是看自己久久无孕,担心自己生不出孩子,这才想着能收养一个,将来膝下有个依靠是最好。 若真的没这样的机缘,她也并不觉得如何,索性自己为此努力过了,结果不如她心意,她也能淡然放下。 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被顺治关了这么?些年?,孤傲的性子早就被磨平了,因此也不敢生什?么?事,只乌雅福晋,她心里的怒意嫉恨却将她给淹没,再加之皇贵妃向皇上进言减了后宫用度,乌雅福晋一向大手大脚惯了,如今处处不得意,她骤然就失了理智,做出了一发不可收拾的错事。 这日?,孟露刚将太?医熬煮好的汤药倒进院里的树下,阿木尔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道:“皇后娘娘,承乾宫出事了。” 孟露心里一个咯噔,忙问道:“出什?么?事了?皇贵妃的孩子没事吧?” 阿木尔道:“皇贵妃没事,孩子也没事,只是乌雅福晋指使下人在皇贵妃的安胎药里下了毒,多亏两个格格玩耍不小心打翻了碗,否则皇贵妃只怕”阿木尔不敢将剩下的话说完,她顿了顿道:“那下毒的人被当场抓获,供出是受乌雅福晋指使,乌雅福晋也供认不讳,皇贵妃已经禀明了皇上,奴婢回来的时候,皇上正怒气冲冲地往翊坤宫去呢。” 孟露心里咚咚直跳,她将手里的碗随手一扔,也顾不得穿披风,就急匆匆地往翊坤宫偏殿而去。 可她到底是晚了一步,去的时候,乌雅福晋已经没了气息,听说是顺治下令杖刑,十几棍子下去,哪里还有命能活。 她刚好在翊坤宫门口?遇到了一脸火气的顺治,“臣妾参加皇上。” 顺治看见她,横眉怒道:“你这个皇后是怎么?当的,乌雅福晋敢做下这样的事,你平日?都是怎么?替朕管理后宫的?” 孟露:“”我艹你********* 这狗东西莫不是忘了,现在这后宫是皇贵妃在管着? 她微掀眼?皮瞥了眼?万里无云的蓝天?,心中?恶狠狠地祈祷:老天?啊,快收走这个不要脸的吧。 可不管她心里如何咒骂顺治,表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温顺模样,立马跪下道:“臣妾知罪,还请皇上责罚。” 这片刻的功夫,顺治也想起?了如今后宫大权在谁手上,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可说出的话依旧冷冰冰:“皇贵妃有孕,见不得血腥,里头的烂摊子,你收拾吧。” 话落便上了御辇走了。 “娘娘,皇上已经走远了,奴婢扶您起?来。”阿木尔心疼地搀扶孟露,心里对顺治有一万个不满。 她叹息道:“娘娘,您先?在外头等着,奴婢带人进去先?给收拾下吧。” “不必了。”孟露扬了扬头,身上是彻骨的冷意:“不就是死?人吗,你们能看得,本宫就看不得吗?” 她提了提裙摆,踏入了翊坤宫的大门。 饶是孟露做了多少?的心理准备,当见到口?鼻流血,死?状凄惨的乌雅福晋后,她还是没忍住呕了起?来。 仿佛胃里尽是那刺眼?的红色,孟露难受的眼?角都出了泪。 正在这时,耳边响起?一声少?女颤抖的声音:“堂姐。” 孟露猛然回头,连忙道:“快带明安福晋离开这儿。” 可她还是提醒的晚了,下一刻,十一岁的明安福晋,目光朝着地上的乌雅福晋看了过去,紧接着她就尖叫一声,脸色惨白的晕了过去。 孟露厉声道:“你们是怎么?伺候明安福晋的,为何带她到偏殿来?” 偏殿这样大的动静,明安福晋年?纪小不懂事,可这身边伺候的奴才却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个时候不待在自己宫里,到处乱跑什?么?。 自打孟露穿越以?来,她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对下人也是从未冷过脸,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样大的脾气,一时明安福晋身边的宫人跪在地上不停请罪,旁的半句不敢言语。 孟露气得浑身发抖,加之心里的恐惧,她说完这句后,喉咙里只“嗬嗬”的,半晌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阿木尔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抬明安福晋回正殿,快去请太?医来看看。” 明安福晋身边的宫人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明安福晋带了回去。 阿木尔又温声道:“娘娘,让那斯图先?陪您回去吧,这里,奴婢盯着他们收拾。” 孟露用力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她也是真的待不下去了,鼻尖的血腥味,让她想吐又吐不出来,此刻绵软的双腿,几乎站立不住,孟露几乎是被那斯图背着出了翊坤宫,直到上了轿辇。 *乌雅福晋的后事,办的异常简单,没设灵堂,亦没有人敢为她哭一声,只一卷草席匆匆下葬。 平日?伺候她的那些宫人,也都被顺治下令赐死?了。 乌雅福晋惨死?后刚一月,明安福晋也没了。 她那日?撞见乌雅福晋的死?状,回去后就食不下咽,夜不成寐,成宿成宿地做着噩梦。她的身体很快就被拖垮,不久后太?医就委婉地表达了早日?准备后事的意思。 顺治十四年?的五月,孟露一步都没有踏出过景阳宫,她只要迈过景阳宫的门槛,就觉得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 夜晚睡觉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自己不要怕麻烦,没把给那两个格格找养母的事给推了出去,乌雅福晋或许就不会做下傻事。 诚然乌雅福晋是错了,可一根白绫、一把匕首、一杯毒酒,有那么?多死?法,顺治偏偏选择了最为残忍的一种,偏偏给了乌雅福晋最不体面的结局,还连累了明安。 明安才十一岁,就这么?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里香消玉殒了。 明安福晋的丧事,是由皇贵妃一手操办的。 顺治一朝,妃嫔逝世,这算是第一遭,顺治已说了让皇贵妃参照着先?帝时福晋的丧礼去办,可皇贵妃,还是会时不时地来请示孟露。 孟露只一句:如今是你管理这后宫,皇上既让你去操办她的后事,你自己决定就是了。 她本来对皇贵妃这个人,并没有什?么?意见的,可乌雅福晋那件事,按规矩她应该先?来回禀孟露的,可她没有,她直接越过了孟露这个中?宫皇后,告诉了顺治。 孟露也没想着能留乌雅福晋一命,只是若先?来告诉她,她起?码不会让事情发展的这样惨烈,以?至于?吓到明安福晋,让她一病不起?。 皇贵妃从景阳宫出来,闷闷不乐地往回走。 银朱道:“娘娘,皇后娘娘不是已经说了让您自个儿做主吗?” 皇贵妃道:“我也想自己做主,可明安福晋身份不同,她与皇后一样,都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太?后如今又闭门念佛,明安福晋的后事,本宫也怕哪里办得不好,惹得太?后不开心,所以?才想让皇后拿个主意。” 银朱道:…… 原来是想找皇后承担责任。 “不过皇后不肯提别的建议,娘娘您只能自己看着办了。” 皇贵妃满脸愁容道:“是啊,本宫只能看着办了。” 第80章 皇贵妃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几日?下来人都瘦了一圈,她几次三?番在顺治跟前委婉表示,希望顺治能将明安福晋的丧事交给皇后操办。 “明安福晋少小?便离开双亲,又少年早薨,臣妾实在是为她心疼。”皇贵妃倚在顺治怀里,擦了擦眼泪道:“皇后娘娘身为明安福晋的?堂姐,想必是?更加的?难过,她一定?比臣妾更了解明安福晋的?喜好,这后事,皇上还是交给皇后娘娘吧。” 顺治一边抚摸着皇贵妃高高隆起的肚子,感受掌心下还不是?很明显的?胎动?,安慰道:“爱妃不要哭了,你还怀着朕的?孩子,伤心过度对孩子可不好。” 皇贵妃心道:那你倒是?别让我负责明安福晋的后事啊,伤心过度不好,难道劳累过度就好了? 她如今既要管着后宫所有人的?衣食住行,又要照顾顺治硬塞给她的?两个宗室格格,隔三?差五地还得去侍奉太后,就连顺治如今的?一应吃食她都亲自过问,身上压着一件又一件的?事,实在是?分身乏术。 负责她身子的?太医多次欲言又止地告诉她,娘娘您得多休息。 她难道不想多歇着吗?实在不能歇着,皇上交代给她的?事,她不能不办。 顺治并不知道皇贵妃心中所想,他只是?比较信任皇贵妃,相信她能将所有事都处置妥当,让自己无后顾之?忧,因此即便皇贵妃提出不想管明安福晋的?后事,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淡淡道:“不必麻烦了,你既然已经?接手了,就尽快办好吧。” 皇贵妃一口气噎在胸口,欲哭无泪:“”这时,皇贵妃侍女银珠走进来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跟前的?苏姑姑方才来过了,说是?请皇上过去一趟。” 顺治低头对皇贵妃道:“好了,朕先去看皇额娘了。” 皇贵妃点一点头,从他怀里起身,屈膝道:“臣妾恭送皇上。” 庄太后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头上也并未有任何的?装饰,顺治去的?时候,她正静静地坐着,手上捧着一封信。 “给皇额娘请安。” 庄太后掀了掀眼皮,淡淡道:“坐吧。” 等顺治坐下后,庄太后神情复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顺治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微微蹙眉道:“皇额娘?” “你是?从承乾宫来的??”庄太后收回视线,依旧低头看着手里的?信,漫不经?心地问道。 顺治道:“是?,儿子刚去看了看皇贵妃。”说罢唇边有一丝笑意,“皇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会动?了,儿子一将手放上去,那孩子就在里头回应儿子。” 庄太后再次抬头看他,不知道的?人,看到?他这副样子,必定?会认为皇贵妃肚子里的?,是?他第一个孩子。 可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 庄太后问道:“纳喇福晋和皇贵妃怀孕的?时间差不多,你去看过纳喇福晋吗?” 不等顺治回答,庄太后继续问道:“哀家听说陈福晋这一胎怀相也不怎么?好,到?现在还害喜得厉害,你去看过陈福晋吗?” 顺治眉心渐渐有些不耐烦,皇额娘的?意思他自然明白,可他只想看他心爱的?皇贵妃。而?且如今后宫是?皇贵妃管着,纳喇福晋和陈福晋那边自然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根本?不用他去看。 “有奴才照顾着,朕去了能做什么??” 庄太后几乎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己这个别扭固执的?儿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偏心偏到?这样的?程度,比起先帝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庄太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将手里的?信扔给他,冷冷道;“你四?舅舅一行,明日?应该就抵达京城了,明安的?事,你预备怎么?跟你舅舅交代?” 顺治低头粗粗读过,这信还是?明安福晋的?阿玛,他的?亲舅舅满珠习礼半个月前所写,当时明安福晋还是?病重,庄太后看情况不对,便派人去通知了她的?娘家人,想着明安好歹能最后见一面她家中人,没想到?满珠习礼还在路上,明安倒先去了。 顺治将信放回案上,不解道:“明安一病不起,年少薨逝,直接跟满珠习礼说就是?了,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庄太后咬了咬牙根,对顺治这样直呼满珠习礼的?名字颇为不满,但这不满只能压在心里,她定?定?看着顺治,道:“可明安的?死,是?可以避免的?,若不是?你动?用私刑,吓到?明安,她会早早就去了吗?” 顺治有片刻的?心虚,的?确明安是?因为骤然看见乌雅福晋的?死状,受到?惊吓才致一病不起,但他的?心虚也就只有片刻。 “乌雅那个贱人,敢对皇贵妃下手,朕该将她凌迟处死的?,谁知道那贱人连十几棍子都受不住。” 庄太后无语道:“后宫妃嫔犯错,皇贵妃直接越过皇后告诉了你,而?你倒好,直接几棍子将人给打死了。” 顺治丝毫不觉得皇贵妃和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冷漠道:“那是?她活该。” 庄太后不由提高?了声音道:“可明安福晋,要因为你的?私心而?死?” 顺治冷笑一声道:“明安,不是?皇额娘您要接进宫里的?吗?您若不执意让她进宫,她也不会那么?倒霉,最后落得个被吓死的?下场。” 庄太后几乎要被他这句话气得吐血,胸中的?火气蹭的?一下冒上了头顶,她几乎就要开口骂上两句,可话到?了嘴边还是?被收了回去,罢了,如今跟他说什么?,他也是?听不进去的?。 良久的?沉默后,顺治起身道:“皇额娘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儿子先告退了。” 庄太后疲惫道:“明安感染风寒一病不起,实属可怜,给她追封个妃位吧,也算是?对你舅舅,对科尔沁的?交代。” 乌雅福晋那事,按规矩皇贵妃应当先禀明皇后,皇后要是?拿不定?主意,再去请示顺治该如何处理的?。 可皇贵妃直接越过皇后告诉顺治,而?顺治又暴怒之?下将人给打死了,在庄太后看来,明安的?死,就是?皇贵妃的?越权导致的?。可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这真相,她也只能对科尔沁隐瞒了。 给明安福晋一个妃位,于顺治看来就是?一件小?事,他也就答应了。 顺治走后,庄太后久久无语,直到?苏茉儿进来掌灯,庄太后揉了揉干涩的?双眼,问苏茉儿:“你说皇贵妃,和哀家的?姐姐有什么?区别?” 苏茉儿愣了一愣,知道太后口中的?姐姐,是?先帝的?宸妃,那位曾经?也是?得到?了先帝令人侧目的?宠爱。苏茉儿想了想,诚实道:“有过之?而?不及。” 起码先帝虽然宠爱宸妃,可对太后还有当时的?皇后还是?很尊重,哪像今上啊,若不是?皇后娘娘相貌出众,这几年又未犯错,指不定?被皇上如何冷待呢。 庄太后突地轻笑一声,道:“哀家也觉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终究是?不好的?。” 她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问苏茉儿:“福全和玄烨上学快两个月了吧?” 苏茉儿答:“是?呢,两位阿哥是?四?月初入的?学堂,到?这个月底便有两月了。” 庄太后点点头,吩咐道:“你去咸福宫和景仁宫问问,看他们哪日?不上学,让董鄂福晋和佟福晋带着孩子来给哀家瞧瞧。” 苏茉儿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低声应了。 顺治从慈宁宫回去后就下旨追封明安福晋为悼妃,这还是?除了皇贵妃以外,第一个被顺治册封为妃位的?,只是?死后的?妃位又有什么?用呢? 众人听了这圣旨,只觉得唏嘘,而?皇贵妃却是?松了一口气,既追封为妃,那她也就好操办悼妃的?后事了。 * 悼妃下葬后,宫里的?日?子渐渐地恢复如初,仿佛这样一个妙龄少女的?消亡,并没有引起大家过多的?重视,只有真齐福晋和德恩格格两人作?为悼妃的?亲姐妹,时常还去供奉悼妃灵位的?地方上一炷香。 孟露也想去,可她的?身份却不允许,于是?只能亲自抄写了往生经?,让阿木尔拿去烧了。 她只诚心地祈祷,明安福晋下辈子能投生到?一个普通的?富贵人家,起码不用再被家族当做巩固权势的?棋子了。 这一日?,孟露刚抄完一篇往生经?,外头人报顺治来了。 孟露没忍住在佛祖面前爆了粗口:“艹!” 她反应过来,又连忙给佛祖认错,随后迅速调整表情,走出去迎接这个狗东西。 行完礼后,顺治坐下看了她一眼,道:“你看着气色不好,还在为悼妃伤心?” 这是?自那日?顺治在翊坤宫门口对她狗叫一通后,两人第一次独处,孟露心里的?白眼就快翻上天了,她实在忍得很是?辛苦:“只是?最近天热,臣妾没什么?胃口罢了。” 她的?确为悼妃伤心,可却不能当着顺治的?面承认。 悼妃的?丧礼还未结束时,据说有一日?,众福晋格格给皇贵妃请安时,看着以往悼妃的?位子被其他人坐了,真齐福晋忍不住在承乾宫掉了几滴泪,惹得皇贵妃也哭了起来。 皇贵妃这一哭,好死不死地动?了胎气,于是?真齐福晋就被顺治给说了一顿,责怪她不该在皇贵妃面前哭,于是?自那之?后,直到?悼妃下葬,真齐福晋在人前再没掉过一滴眼泪,每次见了皇贵妃,更是?喜笑颜开,生怕自己不小?心露出一丝伤心,再让皇贵妃肚子里那个金疙瘩受了影响。 孟露想着阿木尔打听回来的?消息,脸上渐渐失了血色,她真想顺治赶紧死了算了,省得她每日?还得锲而?不舍地在心里诅咒他。 顺治看她脸上惨白,只当她是?受暑气影响,便笑着道:“过几日?,朕打算去瀛台避暑,你还没去过瀛台吧,这次跟朕一块儿去。” 孟露想也不想地便要拒绝:“皇额娘那边无人照顾,臣妾”顺治道:“这次皇额娘也跟着一块去。” “那宫里”顺治再度打断她道:“宫里有皇贵妃,你放心就是?了。” 听这意思,他打算带着太后,带着自己,却不带皇贵妃? “太医说,皇贵妃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最好不要挪动?,因此这回去瀛台,朕就不带她了。”顺治开口解答了她的?疑惑。 孟露:很好,你心爱的?女人快要生了,你倒是?热得要跑了。 有时候,孟露还真看不懂,顺治对皇贵妃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要说爱吧,皇贵妃怀着孕,成日?像个陀螺一样在宫里转着,就跟个老妈子一样照顾着顺治的?起居,他是?半点不见心疼。 要说不爱吧,他又能为了皇贵妃对乌雅福晋下那样的?死手,连真齐福晋在皇贵妃面前哭一下都要被他骂。 不得不说,顺治对皇贵妃的?爱,很是?双标,他不容许别人对皇贵妃有一丝一毫的?伤害,但他自己,却像是?把皇贵妃当做老黄牛一样在使唤。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管顺治怎么?对待皇贵妃,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孟露半点不想掺和。 如今既然皇贵妃不去瀛台,孟露即便想离顺治远些,但是?与皇贵妃相比,她还是?离皇贵妃远一点比较安全,省得皇贵妃有个三?长?两短,顺治这个狗东西再迁怒于她。 于是?孟露收拾收拾东西,跟着顺治一道去了瀛台。 这次跟着顺治的?,除了她这个皇后外,再就是?去年新选入宫的?几个福晋格格,还有董鄂福晋和福全,以及佟福晋和玄烨。 原本?除了太后,皇后,顺治只想带那几个福晋格格的?,最后是?庄太后开了口,说日?常想看看孙子,于是?顺治就将福全玄烨还有他们的?额娘一起打包带了过来。 瀛台的?日?子比较清静,有新人相伴,顺治倒是?很少来打扰孟露,她就每天去一趟庄太后那儿。 庄太后最近几乎日?日?都要考校福全和玄烨的?功课,孟露也就每天笑着坐在一旁看着。 玄烨比福全小?几个月,可却是?比福全聪明许多,师傅教的?东西,往往一遍他就能理解,甚至还能举一反三?的?将教书的?师傅也给问住。 渐渐地,庄太后也发现了这个孩子的?聪慧,因此每日?对玄烨也就问的?多一些。 佟福晋见庄太后如此重视自己的?孩子,心里自是?喜不自胜的?,而?董鄂福晋也不会多想,自己的?福全的?确不如玄烨聪慧,但是?皇家的?孩子,有一个聪慧的?就够了,聪慧的?太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她与佟福晋的?交情,倒是?一点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会私下里教导福全,弟弟比他聪明比他更讨皇祖母喜欢,他可不能生出嫉妒心理来。 岂料福全不甚聪慧,却异常懂事:“额娘放心吧,三?弟得皇祖母喜欢,儿子也为他高?兴呢。” 他还会反过来安慰董鄂福晋:“佟额娘因为三?弟的?缘故,也比较得皇额娘喜欢,额娘您也别伤心哦,等儿子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额娘。” 董鄂福晋:“”好吧,是?她多虑了。 80-90 第81章 在瀛台的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顺治待了两个多月,七月天气转凉时,他就说要回宫。 庄太后却道:“哀家这几年一直在宫里住着,这次来瀛台倒是想多待些?日子,就先不回去了,福全玄烨也别回去了,哀家也习惯了他们陪着。” 庄太后既留下了两个阿哥,两个阿哥的额娘自然也得留下跟着照顾。 至于孟露,她原本正烦恼着该用什么借口也留下,庄太后又对顺治道:“董鄂福晋和佟福晋要照顾孩子,就让皇后留下照顾哀家吧,索性宫里有?皇贵妃在,你自个儿回去也不怕没人伺候。” 这些?于顺治来说都?是小事?,因此?他也就象征性地吩咐孟露照顾好庄太后的身子,带着其他的福晋格格返回了紫禁城。 顺治离开后的某一日,孟露日常去陪庄太后闲聊,庄太后突然看向她,道:“你是不是很不待见福临?” 孟露听了这话?霎时惊出一声的冷汗,笑容就那么僵在嘴角。她起身,故作镇定道:“皇额娘,您说得这是什?么话?,臣妾”庄太后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温和道:“这里没外人,你也不必想着骗哀家。” “”孟露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脏咚咚咚直跳。庄太后继续道:“哀家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不必在哀家跟前遮掩。” 庄太后一副了解她至深的模样,说出的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孟露一时都?不知道如何辩解。 她觉得大脑有?些?空白,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不断回旋:庄太后发现了吗?她是不是要处置掉自?己? “你别怕,哀家不会对你怎样的。”庄太后见她露出惊惧神?色,微微一笑道:“福临如今如此?行事?,后宫没几?个嫔妃会待见他,不过都?是碍于他的身份罢了。” 就像她当年面对先帝时一样。 她正当妙龄时,就要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男人为妾,这个男人的眼里还没有?自?己。 她当年就对先帝无比的嫌恶,每一次与他的接触都?要咬牙忍着。她看得出来,皇后有?意避着福临,作为太后,她该对皇后这样的行为加以训斥。 可作为一个女人,她又有?些?同情皇后了,因此?也就愿意开口把她留下。 听她这样说,孟露闻言松了一口气,连忙低头做伤心状:“皇额娘恕罪,自?从皇贵妃入宫后,旁人就再难入皇上?的眼,臣妾虽是皇后,可心里难免会难过。” 庄太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望着远方郁郁葱葱的林子,淡淡道:“没什?么好难过的,守好你皇后的位置,慢慢熬吧。” 孟露:“”庄太后说完这句话?后便称累了,孟露只好告退离开。 她心惊胆战地出了门,心里顿时生出了些?许后悔,她是不是应该跟着顺治回宫呢? 可如今后悔也晚了,她接下来几?日还是硬着头皮按之?前的习惯,每日去庄太后那儿陪她闲聊说话?,顺便听福全和玄烨回来汇报今日所学。 好在庄太后那日将孟露吓了一跳后,倒是再没说过这样的话?,孟露渐渐地也就放下心来,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转眼到了九月,天气有?些?冷了,顺治也派了人来接他的老母亲回宫,然而就在启程的头一天晚上?,京中发生了地震。 孟露从睡梦中被剧烈的震动摇醒,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整个身子已经被阿木尔和那斯图从床上?拖了下来。 “娘娘快走,这殿似乎要塌了。” 阿木尔的声音都?透着浓浓的恐惧,孟露跌跌撞撞地被她两拖着往外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不停翻转。 好不容易跑到了外面,孟露站定,勉力稳重心神?,慌乱间,耳边传来宫殿顷然倒塌的声音,夹杂着人们?的尖叫哭喊,脚下的大地里像是关着一头正在嘶吼着欲穿透牢笼的巨兽,整个地面都?在晃动。 好在这样吓人的时刻很快便结束了,一切归于平静时,孟露眼皮一跳,忙扯了扯阿木尔的袖子,颤声道:“快,快去看看三阿哥还有?二阿哥他们?有?没有?事?。” 她其实是想亲自?去看看玄烨的,可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应该先去看庄太后,于是孟露指了阿木尔和那斯图,让她们?分别去福全和玄烨那边,自?己则忐忑不安地朝着庄太后居住的宫室走去。 当孟露跑到庄太后居住的宫殿门口时,那殿门口站了几?个浑身发抖的宫女太监,唯独不见庄太后和苏茉儿。 她呼吸急促,看着殿门前掉落的牌匾,问道:“太后呢?”宫女太监们?回过头,惊恐地望着她,不说话?也不动作。 孟露再看一眼眼前一片漆黑的宫殿,咬了咬牙就抬步往里走。 有?一名宫女叫住她:“皇后娘娘,刚刚刚这殿中横梁,似乎松动了。” 孟露知道她的意思,横梁松动,若是再来个余震,哪怕只是轻若蝉翼的晃动,都?有?可能?让眼前这座宫殿成?为一堆废墟。 可她不能?在外头干站着,若是庄太后真?有?个好歹,以顺治如今对皇贵妃的宠爱,难保他不会找个理由把她给废了,那之?后她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谁也说不准。 短暂地深思熟虑后,孟露下定了决心,庄太后不能?死,起码现在她得好好活着。 孟露脚下不停,毅然决然地往里走,留下一句话?:“别在这儿愣着了,去看看两位阿哥和两位福晋去。” 危难关头弃主子于不顾,孟露几?乎已经预见了他们?的下场。 怕死是人之?常情,站在孟露的角度,她不怪这些?人站在这什?么都?不做的举动。可是站在庄太后的角度上?,这些?宫女太监,怕是即将要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了。 孟露心里到底是不忍,但也不敢出声提醒,就怕他们?再一窝蜂地跟着自?己冲进去,这殿里的横梁怕是立时就会砸下来,只能?先将他们?支走。 地震熄灭了殿中所有?的烛火,孟露就着一点点微弱的月光,手脚并用摸索着往前走。 她也不敢大声呼喊,生怕自?己的声音把顶上?摇摇欲坠的横梁给震下来,可殿内实在是大,发生地震,庄太后只要不是个死的,她就不可能?在原地等着,孟露犹豫再三,只得小心翼翼地捏着嗓子喊:“皇额娘。” 好在她喊了几?声后,便隐约从某个方向传来了一声痛苦的□□。 孟露循着声音摸过去,只看到模糊的两个黑影在地上?坐着。 孟露一喜,道:“皇额娘,您没事?吧?” 简短地交流后,孟露才知道,庄太后和苏茉儿这对倒霉主仆察觉地震时,第一时间就往外跑,但不幸的是,两人双双歪了脚,走不动。 后来地震停歇,两人也就坐在原地,等待别人来救援,岂料半晌只等来一个孟露。 孟露一阵无语,随即在庄太后面前蹲下,压低声音道:“皇额娘,儿臣背您出去。” 末了又对苏茉儿充满歉意地道:“苏姑姑,您忍着点,这地震极有?可能?还会再来一次,我们?得快些?出去。” 她一次只能?背一个人,她倒是不介意再背一回,只怕地震不等人。 苏茉儿也瞬间明白孟露的意思,她咬了咬牙站起来,道:“皇后娘娘放心,奴婢可以的。” 话?落主仆三人又抹黑往外挪动着。 结果三人刚跨出殿门,余震便再次袭来,殿中横梁“轰”地一声掉下,掀起的劲风让孟露脚下一个不稳,背着庄太后就那么摔倒在地。 别看庄太后看着纤瘦,可宫中数年的养尊处优下来,庄太后的体重对于她一个女子来说,的确不是闹着玩的。 孟露本就被她压得眼冒金星,此?刻突然跌倒,庄太后全部的重量都?砸在孟露身上?,她一下子连呼吸都?不顺了。 有?那么一瞬间,孟露感觉自?己看到了她的太奶好在庄太后在苏茉儿的搀扶下很快从孟露的背上?下去,可孟露却是趴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喘过气来。 庄太后和苏茉儿一边一个瘸着个腿,坐在她两侧将她扶起来,月光下,孟露一张脸皆是灰尘,庄太后心疼道:“好孩子,是你救了哀家。” 孟露眯眼看着庄太后充满感激的神?情,心里狗血地想着,庄太后会不会此?后就把她视作救命恩人,死心塌地地护她一辈子呢? 如果是那就太好了,也不枉自?己冒着被掩埋的风险进去找她,又被她给砸这么一下了。 不过这幻想到底过于狗血,孟露还没有?失了理智,知道自?己穿越的是大清的皇后,并不是哪个万人迷主角。 她艰难地笑了笑,道:“是儿臣应该做的。” 庄太后抬手替她擦着脸上?的灰尘,苏茉儿在一旁冷冷道:“这里的奴才都?去哪儿了,生死关头竟敢一个个的跑了?” 孟露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慢慢道:“哦,我来的时候,他们?正想进去寻找皇额娘,不过我怕人太多动静一大,震的房梁倒塌,便让他们?去福全和玄烨那边去了。” 庄太后慧眼如炬,哪能?看不出孟露在隐瞒什?么。 她觉得敢抛弃主人的奴才就该死,但是皇后既然有?心保他们?一命,她也就遂了她的愿,顺势转开话?话?题:“不知道福全和玄烨那如何了?” 孟露暗暗咽了口唾沫,道:“儿臣这就去看看。” 她说着便慢慢站了起来,正要往外走,就见到眼前出现一道火光。 阿木尔和那斯图一人提着一个灯笼走了过来,孟露眯了眯眼,看见董鄂福晋牵着福全,佟福晋牵着玄烨,走在阿木尔和那斯图的身后。 虽然看上?去灰头土脸,但好歹人是完完整整的。 孟露紧绷的心弦骤然松懈,回头对庄太后笑着道:“皇额娘,孩子们?没事?。” 然后她就脑子一空,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孟露心里还好笑地想着:今晚的经历,当真?是有?些?狗血啊! 第82章 孟露再度醒来时,地震带来的慌乱无?章,已?经在庄太后的沉着应对下再度恢复井然有序。 瀛台有几处宫殿倒塌,也?有十几名睡得正沉的宫女太监被废墟掩埋,永远地沉睡。 “但好在娘娘您没事,太后和其他几位主子也没事。” 这话孟露听得很不舒服,可她只?能是皱一皱眉头。 现实就是如此,在这里,奴才的命,就是不如主子的命珍贵。 好在这次除了被?废墟掩埋的那十几名宫女太监外,倒是没其他的伤亡,孟露问了阿木尔,知道庄太后殿里的那些奴才只?是被?庄太后罚去南苑猎场,差事没现在的轻松,但命还在。 孟露脑袋嗡嗡地响,顿了顿才道:“那咱们?今日还回宫吗?” 阿木尔道:“回,昨晚娘娘您晕倒后,太后派人连夜回宫报信,宫里也?有几处宫殿倒塌,但都是年久失修,无?人居住的地方,倒是无?一人伤亡,皇上听说了这里的事,也?是很担心,今早就又派了大队人马过来,接咱们?回宫。” “好,扶我起来收拾吧。” * 京城发生地震,摧毁了宫外不少房舍,也?压死了不少百姓,孟露等人回宫后,顺治只?匆匆来给庄太后磕了个?头,又随意关切了孟露等人几句,然后又回了前朝忙着?跟大臣们?商议赈灾救济的事。 庄太后受了伤,各宫福晋格格们?一时都亲来探望太后。“争着?抢着?”要亲自?来慈宁宫侍奉太后,庄太后笑着?夸赞了众人的孝心,最后还是说不必了。 可众人打算告退时,她却又留下了行动已?见迟缓的皇贵妃。 “不知太后有何吩咐?”皇贵妃眼皮微跳,心道难不成太后要让她来侍奉? 她如今当真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皇贵妃低头沉思的功夫,庄太后抬眼打量着?她,见她双眼红肿,形容憔悴,整个?人看着?没有一点精神。 怎么她都快被?顺治扔到?手心里了,还能把自?己搞成这幅尊容? 庄太后正?疑惑着?,这时她身边另一位年长的姑姑俯身在她耳边道:“回太后,鄂硕大人久病无?医,前几日殁了。” 庄太后了然,怪不得皇贵妃看着?如此萎靡。不过了然之后,庄太后心里顿生不悦,随即沉声道:“鄂硕死了,你伤心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再如何伤心,也?要顾着?你肚子里的孩子,眼看着?就要临盆了,若是动了胎气?,伤了腹中胎儿,你担得起这责任?” 皇贵妃微微错愕,被?庄太后训得莫名,她便即从椅子上艰难地站起,惶恐道:“臣妾知罪,还请太后责罚。” 她嘴上虽这么说着?,可心里却有些委屈难过。 死的那是自?己的亲阿玛,她身为皇上的妃子不能出宫回府亲送阿玛最后一程,难道连为他哭上几下太后也?不准吗? 然而这样的委屈,皇贵妃也?只?敢藏在心里,面上依旧是一副知错能改的模样。 庄太后懒懒地摆手,平静道:“坐下吧,挺着?那么大个?肚子,别动不动就请罪。” 皇贵妃一阵无?语,强笑着?谢过太后,又再次坐了回去,庄太后沉吟半晌缓缓问道:“陈福晋是怎么回事?哀家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如今连床也?下不了了?” 皇贵妃嘴角刚浮起的笑再度僵硬,她咽了口唾沫道:“回太后,陈福晋这一胎怀得艰难,上个?月不小?心跌了一跤,太医便嘱咐最好是卧床静养。” “好端端地怎么摔了一跤?你可派人去查过,真是她不小?心摔得吗?” 皇贵妃道:“启禀太后,嫔妾派人细细查过了,的确是她不小?心没踩稳才摔得。” 庄太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神色如常,便淡淡嗯了一声,开口让皇贵妃退下。 出了慈宁宫,皇贵妃扶着?肚子坐上了轿辇,走了没几步,她身边另一名侍女忍不住嘀咕:“娘娘您的阿玛过世,太后连哭都不许您哭,也?太”她未尽的话?语被?皇贵妃冷着?脸打断:“闭嘴!” 侍女也?是为自?家娘娘不公,这才一时嘴快说出这话?。她抬眼打量四周,倒是没看见其他人,遂放心不少,忙对皇贵妃道:“娘娘息怒,是奴婢失言了。” 皇贵妃胸口微微起伏着?,看了侍女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看似并未生气?,可心里却已?经打算着?打发了这名侍女。 说话?如此不谨慎,她的身边是断断不能留的。 可即便皇贵妃呵斥得及时,这侍女的话?,依旧被?拐角处的真齐福晋听个?正?着?,她看着?皇贵妃的仪仗走远,唇角缓缓上扬着?,原来你也?有至亲逝世,却不能为其流泪的这日。 真齐福晋甩了甩手中的帕子,稚嫩的脸上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深沉。 “走,咱们?也?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 * 永和宫偏殿,孟露坐在陈福晋的床前,问出了和庄太后一样的话?:“真的是你不小?心摔倒的吗?你别怕,如今我和太后都回来了,若是有什么冤屈,你尽可直说。” 因着?锦璇的缘故,她对陈福晋还是很关心,若是真有人害她,孟露也?断不会坐视不理。 陈福晋微笑着?,缓缓道:“娘娘是怀疑有人害我?” 孟露道:“宫中人心难测。”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不过害我有什么意思。我不过是侥幸又得了这个?孩子,我的处境并未因这个?孩子而有什么变化,与其他姐妹们?是一样的。” 皇贵妃,才是这个?宫里最值得别人暗害的人,可是有乌雅福晋血淋淋的例子在前,谁又敢去在皇贵妃身上动手脚呢。 孟露听她这样说,一时也?觉得很有道理。 顺治宠爱皇贵妃,但并不代表他会去找其他女人□□,起码皇贵妃有孕这段日子,他就宠幸过很多?福晋格格,但她们?就没陈福晋这样的运气?了。 而且谋害有孕妃嫔,一旦被?发现,那可是死罪,说不得会牵连家人,除非丧心病狂了,否则也?没人会做这样的事。 孟露不再怀疑了,她又与陈福晋寒暄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回了景阳宫。 * 皇贵妃产期将至,顺治这段时日但凡入后宫,皆去的是承乾宫,纳喇福晋和陈福晋,就好像被?他遗忘了似的,不过她们?二人也?早已?习惯,因此倒也?不觉得多?难过,只?是按着?太医嘱咐的,好好养着?自?己腹中的胎儿。 日子一晃到?了十月,初七这日傍晚,孟露正?用着?膳,外头突然就闹哄哄了起来,阿木尔自?觉的出去查探,回来后道:“皇贵妃刚刚生下一皇子,皇上命人晓谕六宫,说是让满宫同乐。” “”这消息,除了顺治和皇贵妃外,其他人谁能乐得起来? 孟露听闻顺治干出这种事,顿时长叹一口气?,只?觉得糟心地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顺治的“第一子”终于来了,这宫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起风波,不过不管起不起风波,她这个?挂名皇后都不需要操心,反正?一切都有皇贵妃,孟露很快调整心态,继续干起了饭。 接下来的一切,也?是在孟露的意料之中。 为了庆祝这个?孩子的降生,顺治举行了祭告天地、接受群臣朝贺、大赦天下等等一系列的庆祝活动,更是说出了皇贵妃所生之子为朕之第一子这样令人不敢置信的言论。 前朝的官员们?,记着?上次因对皇贵妃的册封颇有微词的那三位同僚的下场,这次顺治再说出这等惊世骇俗的言论,他们?只?当听不见,反正?这是皇上的家事,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们?不管了。 至于后宫,别的人倒也?罢了,福全和玄烨这两个?孩子如今已?经懂事,顺治说出这样的话?,对于两个?孩子来说,无?疑是给他们?幼小?心灵的一记重击。 景仁宫离承乾宫太近,皇贵妃生下四阿哥这几日,佟福晋生怕玄烨看到?承乾宫的热闹而难过,便带着?玄烨住到?了董鄂福晋的咸福宫。 东西?相隔,耳边总算是听不见那些庆贺的丝竹管弦之声了。 玄烨就睡在福全的屋里,董鄂福晋和佟福晋也?没让下人插手,亲自?哄睡了他们?兄弟二人,这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她们?回到?董鄂福晋日常起居的暖阁,董鄂福晋吩咐人去准备茶水点心,随后语气?难掩伤心道:“我知道皇上宠爱皇贵妃,可是却没想到?他能宠爱到?这种地步,四阿哥是第一子,那福全和玄烨是什么?” 佟福晋低声道:“姐姐慎言。” 她环顾四周,没看到?有生面孔在,方才叹息道:“皇上此行,的确过分,都是他的孩子,怎么心就能偏成这样呢。” 董鄂福晋吸了吸鼻子,逼回眼中的泪道:“也?是我们?不中用,没办法让孩子们?子凭母贵,若是咱们?有皇贵妃那样的手段,何至于让孩子们?受这样的委屈。” 这话?佟福晋却不同意,她嗤笑一声道:“皇贵妃的手段?姐姐您是指她身为有夫之妇,却仍旧与皇上不清不楚的手段吗?” 董鄂福晋:“也?是,那样的手段,我们?还学不来。” 佟福晋笑了笑道:“是啊,咱们?学不来,所以,即便皇上不把咱们?的孩子放在眼里,咱们?也?不能自?暴自?弃。” 她说着?看一眼福全和玄烨睡觉的方向,柔声道:“现在,咱们?就好好照顾着?福全和玄烨,等着?他们?长大。” 即便皇上现在眼里只?有四阿哥又如何,日子还长着?,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董鄂福晋也?道:“是,反正?如今太后对两个?孩子看重,皇上若心里只?有他的第一子,那随便他吧。” 董鄂福晋和佟福晋在这边互相打气?鼓励着?,却不知在她们?刚一离开福全的房间,两个?孩子就睁开了眼。 黑漆漆的夜里,玄烨小?声道:“二哥,你睡了吗?” 福全原本?仰躺着?,闻言转身面向玄烨,用气?音道:“还没。” 说罢伸出自?己肉嘟嘟胖乎乎的小?手在玄烨肩头使劲拍着?:“三弟睡不着?吗?哥哥哄你睡。” 玄烨从被?子里伸出小?手将福全的手按住,接着?握紧,憋了半晌道:“二哥,你这是跟谁学的哄人睡觉?”福全理所应当道:“我额娘啊,她每天都会这么哄着?我睡觉,只?不过今天三弟你来了,额娘就没哄了。” 玄烨:“”二哥不说要哄他睡觉,他还以为二哥要锤死他呢。 福全的手被?玄烨握着?动不了,他便有些无?聊,一无?聊就会想东想西?,于是很快就想起他新出生的四弟。 他往玄烨的方向挪了挪,声音委屈:“三弟你说,皇阿玛为什么爱四弟不爱我们?啊?” 玄烨:“”他也?不知道。 福全等不到?回答,便自?顾自?地道:“是不是因为我们?不乖?还是因为我太笨了?” 福全说着?声音便带了哭腔,玄烨连忙又反过来轻拍哥哥的肩膀,安慰道:“不会的二哥,阿玛从来都没过问过我们?的功课,他哪里知道你笨不笨,二哥你别多?想。” 福全觉得三弟这话?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哪里怪。不过连皇祖母都夸赞三弟聪慧,他说的一定是对的,于是福全很快就不难过了。 玄烨想了想又道:“二哥,等明日起来,把你最爱的玩具找出来。” 福全道:“三弟你想玩?” 玄烨摇了摇头:“不,咱们?带着?去给皇阿玛请安,就说是给四弟的见面礼。” “为什么?皇阿玛已?经赏赐了四弟那么多?东西?。”福全不满地嘟起嘴巴,他才不想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四弟。 玄烨却道:“二哥,你听我的,我会让我身边的小?太监去打听好,等皇阿玛在承乾宫时,咱们?就去。” 福全还是很不情愿的扭捏了半天,最后玄烨也?是苦口婆心地劝了半晌,福全困得不行了,执着?的三弟还是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他只?好妥协了。 说做就做,隔日福全和玄烨下了学,小?太监俯身跟玄烨说了顺治现下正?在承乾宫,玄烨便即就拉着?福全,朝着?承乾宫跑了过去。 顺治听到?下人禀报二阿哥和三阿哥求见时,还怔愣片刻:“只?有二阿哥和三阿哥来求见吗?” 下人道:“回皇上,两位阿哥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也?跟着?。” 皇贵妃坐在床上,怀里还抱着?四阿哥,她疑惑道:“董鄂姐姐和佟姐姐没来吗?” 下人摇了摇头,表示没看见两位福晋。 皇贵妃心里狐疑,笑着?对顺治道:“两位阿哥说不定是有什么事,皇上叫他们?进来吧。” 顺治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下人出去传话?。 福全和玄烨手牵着?手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一人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给皇贵妃额娘请安。” “起来吧。”顺治眼睛还在皇贵妃怀里的四阿哥身上,听到?声音才回过头来,“你们?两怎么跑这儿来了?” 玄烨掐了掐福全的手心,示意他先?开口,福全又掐回去,用眼神示意:明明是三弟你的主意,你怎么不说? 玄烨:你是哥哥。 福全:哦。 于是福全便松开玄烨的手,拱手道:“回禀皇阿玛,儿臣和三弟给四弟带了礼物过来。” 顺治挑了挑眉,好奇道:“礼物?是什么?” 两人身后的小?太监这时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过头顶,立时有承乾宫的宫女来接过,随后打开。 顺治低头看一眼,里头都是些男孩子的小?玩意儿,有把玩过的痕迹,东西?看着?已?经不是很新,可依旧干干净净的,可见主人对其珍视。 “朕记得,这是朕赏给你们?的。”顺治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他们?拿来的,都是番邦属国进贡的。贡品要登记入册,顺治自?然印象深刻。 他拿在手上看了看,道:“你们?舍得送给四阿哥?” 他一问,福全立刻瘪了瘪嘴,他当然舍不得啊,可是三弟好似流氓,他不答应送,三弟就不罢休。来之前,三弟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了,于是他也?只?是瘪了瘪嘴,然后道:“当初皇阿玛把这赏赐给儿臣时,儿臣可高兴了,想必四弟收到?这些礼物,也?会很高兴吧。” 玄烨也?在这时补充道:“是啊阿玛,四弟还小?,不能跟着?儿臣们?出去玩,儿臣们?就想着?先?送些玩具给他。” 顺治听了福全玄烨的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触动的,他伸手摸了摸着?这两个?儿子的脑门,含笑道:“四阿哥有你们?这样的哥哥,他一定会高兴的。” 福全就往皇贵妃怀里瞄了瞄,“咦,四弟怎么不笑啊?” “四阿哥还小?呢,还不会笑呢。”回话?的是皇贵妃,她将怀里的四阿哥紧了紧,微笑道。 福全哦了一声,玄烨在这时出声:“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皇阿玛和皇贵妃额娘如果没有其他吩咐,儿臣和二哥就先?告退了,师父布置的课业今日还没做呢。” 顺治又弯腰捏了捏两个?儿子肉乎乎的脸蛋,温和道:“去吧,好好听师父的话?。” “是,儿臣告退。” 两人一出承乾宫的门,就看到?董鄂福晋和佟福晋焦急正?焦急地等着?。 看到?他们?出来,董鄂福晋和佟福晋连忙上前牵好各自?的儿子,无?声又迅速地离开承乾宫的地界。 直回到?咸福宫时,她们?才有空蹲下来问一句:“你们?跑承乾宫做什么?” 天知道她们?在咸福宫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放学的孩子。 若不是知道他们?身边有一堆的仆从伺候着?,这里又是戒备森严的皇宫,两人差点以为孩子被?拐卖了。 后来派人出去一打听,才知道两位阿哥下学后就去了承乾宫,董鄂福晋和佟福晋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如死灰。 这,还不如被?拐卖了。 她们?生怕福全和玄烨跑去承乾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是以匆匆就赶了过来。 此刻又听闻孩子们?是去送礼,董鄂福晋和佟福晋顿时有些错愕。 董鄂福晋愣愣道:“送礼?送什么礼?” 福全道:“给四弟的礼啊。” “”董鄂福晋看着?这个?糟心的儿子,将目光转向了玄烨,于是玄烨这才奶声奶气?的说了原委。 了解真相后的董鄂福晋和佟福晋有些忐忑:“这,送一些你们?玩过的旧玩意儿,皇上不会生气?吗?” 这话?刚问出来,外头便传来动静,却是吴良辅到?了。 他是带着?顺治的赏赐来的。 这次,顺治不但给福全和玄烨赏了不少东西?,就连董鄂福晋和佟福晋也?得到?了不少的衣料首饰。 自?打皇贵妃进宫后,她们?可就再没得到?过顺治的赏赐了。 吴良辅走的时候,还留下一句话?:“皇上说,明日二位阿哥下学后,先?去趟乾清宫,皇上想看看阿哥们?的学问如何了。” 董鄂福晋:“”佟福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是? 两人心知肚明,顺治此举,全然是因为他们?给四阿哥送礼一事,一时两人心中五味杂陈,既因皇上能想起他们?而高兴,又觉得这令皇上想起他们?的原因有些让人难过。 难不成,以后她们?的儿子都要仰仗着?四阿哥,才能被?皇上放在眼里吗? 这个?消息很快也?传遍了后宫,孟露听说后,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自?言自?语地夸赞:“玄烨可真是个?聪明孩子。” 一旁那斯图笑着?问:“娘娘您似乎很喜欢三阿哥?” 孟露道:“福全我也?喜欢。” 不过对福全,她就是喜欢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孩子那样的喜欢,对玄烨,则是带着?对未来靠山的希冀的喜欢。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四阿哥就满月了。 他的满月礼自?然也?办的无?比隆重,这一天,顺治甚至还下令让内外命妇去承乾宫给皇贵妃磕头,一时间皇贵妃和四阿哥可谓是风光无?两。 然而这样的风光并未给皇贵妃带来多?少安逸,出了月子后,她忙得越发像个?陀螺了。 皇上给与四阿哥这样的尊荣,太后那自?然是不满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庄太后,只?会把不满装在心里,反正?说了也?是白说,费那劲干吗? 有那功夫她还不如多?问一问玄烨的功课,培养孙子,可比跟她那偏执的儿子沟通要省心多?了。 庄太后虽对四阿哥出生后的一切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皇贵妃心里却无?比清楚,太后对她定然是越发地不满了,因此她去慈宁宫就去地越发殷勤。 而庄太后,她虽然有时候也?懒得见皇贵妃,但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皇贵妃每次来都恨不得把姿态放在尘埃里,庄太后也?就放平了心态,你既然愿意来,那我们?就做一对关系和善的婆媳吧。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四阿哥生下来便有些瘦弱,出了月子便时常生病,这日皇贵妃正?在替庄太后按摩仍旧有些肿胀的脚腕,慈宁宫的宫女走进来报:“启禀太后,承乾宫刚刚来人,说四阿哥发烧了。” “嘶。”宫女的话?音一落,庄太后就感?到?脚腕传来钻心的疼,她忍不住发出轻呼,有些不满地看了皇贵妃一眼。 皇贵妃听到?四阿哥病了,已?经有些六神无?主,她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捏疼了庄太后,连忙跪下请罪。庄太后摆摆手,“行了,你回去照顾四阿哥吧,这段时日不用来哀家这了。” 四阿哥到?底生的什么病,太医也?说不来。孟露只?听说承乾宫先?先?后后几十名太医进进出出,给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四阿哥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需得仔细养着?。 具体要怎么个?仔细养着?,太医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其实他们?都看得出,这孩子恐怕命不久矣,可皇上冷着?一张脸站在那儿,谁敢说实话??不要命了不是。 总之就是很棘手。 孟露作为嫡母,四阿哥生病,她自?然得去探望一回。 刚满月的孩子,她这几年也?见过许多?个?,只?是从没有像四阿哥这般瘦小?的,就连陈福晋刚生下的五阿哥,看着?也?比四阿哥要强上许多?。 这样瘦弱的孩子,就连孟露都知道这孩子活不了多?久,一时她的心里也?有些许难过。 历史注定是一回事,看着?一个?小?小?生命逝去又是一回事。 若是可以的话?,她自?是希望这些孩子们?都有长大的机会,可现实与梦想往往背道而驰。 四阿哥在几个?月后,还是离开了。 第83章 且说四阿哥满月后,便是隔三差五地大病小病不断,太医们也早就奉命住进了承乾宫后头的围房,预备着随时从阎王手上抢人。 这厢四阿哥一直不见好转,到了腊月初的时候,庄太后的脚伤未愈,她人却又再度病倒了。 这次病得还?很凶险,负责照顾的太医们几度露出心如死灰的表情,就差把“快去准备太后娘娘的后事”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孟露记得历史上顺治二度想要废后时,其中有一条罪状便是?太后凤体?欠佳,皇后竟不前去侍奉。 眼见着顺治十八年越来越近,孟露想着自己?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可不能临到头了功亏一篑,因此太后一病,她当?即就收拾包袱搬进了慈宁宫,寸步不离地守在太后病榻前,绝不会给顺治提供任何的废后借口?。 与她同守太后病榻前的,还?有一个?皇贵妃。 庄太后也是?知道四阿哥体?虚多病,所以?多次跟皇贵妃说让她回去照顾好四阿哥,不必日日来慈宁宫,有皇后在,又有这许多的宫女在,哀家不会有事。 皇贵妃往往嘴上应着,但第二日依旧雷打不动地来慈宁宫报道。 孟露:可真拼啊。 皇贵妃之所以?日日都去庄太后跟前守着,一是?记得阿玛生前叮嘱她的话,二来也是?顺治对她说道:“皇后到底是?生于草原,哪里会照顾什么病人,朕前朝政事繁忙,不能时时照顾皇额娘,此事便有劳爱妃你?,你?做事,朕最放心。” 皇上的期许摆在这,皇贵妃即便累,也是?要咬紧牙关,万不能让皇上失望的。 除夕渐渐到来,因为太后病着,今年的除夕注定不会多热闹,也就只有三十这日,宫中各处才挂上了一些红色的剪纸,并一些红红的灯笼,这才有点新年的意思。 年夜饭也吃得没什么意思。庄太后病着闻不了荤腥,孟露也只简单地吃了几口?便罢了。 过了年,到了正月,庄太后的病终于好转,孟露和皇贵妃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孟露终于能无后顾之忧地搬回景阳宫,关上大门睡他个?昏天暗地,可皇贵妃却没有喘气的机会。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刚回到承乾宫,还?没进承乾宫的大门,银珠便神色慌张地奔了出来。一见到皇贵妃便颤巍巍道:“娘娘,四阿哥他”皇贵妃心口?猛地一跳,甚至来不及听完银珠的话,便惊慌失措地跑了进去。 四阿哥晕厥了,太医们正在抢救,皇贵妃一进去就看见太医手上拿着一根粗壮的银针,缓缓朝着四阿哥的指尖刺去。 皇贵妃惊呼一声,只觉得那针是?刺在了自己?心口?,她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又很快被四阿哥撕心裂肺的哭声给唤醒。 “我的儿子”皇贵妃一睁眼,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呼喊,银珠忙道:“娘娘,四阿哥没事了,太医已经将他救下来了。” 太医正在往四阿哥头上其他的穴位施针,闻言心里叫苦连天。这几针下去,顶多也就是?能让四阿哥多撑个?几日,可几日之后,他便说不准了。 大罗神仙来了也说不准。 一整个?正月里,承乾宫始终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顺治眼看四阿哥一日比一日虚弱,起?先?还?会对着太医们大发雷霆,后来便不发火了,只让吴良辅不断从宫外搜罗天下稍微有些名气的医者进宫。 而他所搜罗进宫的,不止正统的医者,巫医、苗医、蒙医总之但凡跟治病救人挂上钩的,统统被顺治下旨召进宫给四阿哥看病。 足以?可见顺治是?有多想让这个?孩子病愈。 可无论多少个?医者进入承乾宫,又从承乾宫出来,四阿哥幼小?瘦弱的身体?始终是?一日差过一日。 渐渐地更是?连奶水也不下咽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一日的到来。 终于在正月底的某一天,皇贵妃顶着两个?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看着四阿哥再度被太医从晕厥中用粗针扎醒,她哭着上前赶走太医,将四阿哥小?小?的身体?抱进怀里,不断呢喃着:“不治了,我们不治了。” 银珠和一众太医温言软语劝了半晌,皇贵妃抱着四阿哥怎么都不松手,太医们一个?头两个?大,这皇贵妃娘娘不让他们给四阿哥医治,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可该如何是?好? 银珠也看出来这些太医的为难,她咬了咬唇,看着外头已经黑透的天,犹豫半晌还?是?派人去请了顺治过来。 顺治从乾清宫一路过来,抬轿辇的奴才脚下都快飞起?来了,一旁跟着的吴良辅也气喘吁吁不停擦汗,但顺治还?是?不停地出声怒骂抬轿辇的奴才,让他们再快些。 他顶着一张即将要灭人九族的脸进了承乾宫,在撑起?皇贵妃寝殿的帘子前,又勉强挤出一抹温暖的笑。 他进去便看到皇贵妃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四阿哥,嘴里断断续续地唱着哄婴儿入睡的歌曲。 顺治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皇贵妃的身边,抚着她的肩膀温声道:“爱妃,将孩子放到床上,让太医们再看看吧。” 皇贵妃见是?他来了,两行清泪就那么滑落下来,她心疼地握着四阿哥的手,呜咽道:“皇上,您给四阿哥再找几个?别的太医吧,他们太没用了,您看,四阿哥的指尖都被扎成什么样?子了。” 顺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四阿哥嫩白的指尖上,密密麻麻全是?让人触目惊心的针孔。 他眉心微微一跳,冷眼看向一旁跪着的太医们,几名太医打顺治进来就垂着头,此时突然就感到有一道充满杀意的视线正盯着他们。 为首的太医冷汗直流,不安地抬起?头来,一看到顺治冰冷的视线,又再度惶惶低下头去。 他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道:“皇上,皇贵妃娘娘不让我们接近四阿哥,还?请您劝一劝皇贵妃。” 顺治道:“让你?们接近,你?们就能治好四阿哥?” “”太医们齐齐无声,即便是?刚学一天医的人,都能看出四阿哥命不久矣,谁敢回答顺治的话,便都只能低头沉默着。 “很好。”顺治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缓缓道:“治不好四阿哥,朕要你?们有何用?来人,带下去。 立时就有佩着刀的侍卫进来,将几位哭求不止的太医拉了出去,他们的哭求声也很快就听不见了。 顺治将皇贵妃从地上抱起?,扶她坐到床边,低声安慰道:“爱妃放心,朕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咱们的孩子。” 他说完,刚想喊吴良辅,原本在皇贵妃怀里昏昏沉沉的四阿哥四肢突然动了下,紧接着便是?一阵更为剧烈的抽搐,顺治见势不妙,连忙喊人将刚刚那几名太医都带进来。 可来不及了,那些太医一出承乾宫就被侍卫们打晕,此刻正往死牢的方?向拖去,派谁也赶不上。 事实上即便赶上了也没什么用。 四阿哥晕厥抽搐不是?第一遭,以?往太医会及时在四阿哥身上扎几针,他的抽搐也能慢慢停歇,这次太医被顺治下令带走,没人给四阿哥扎针。 于是?皇贵妃和顺治便眼睁睁看着四阿哥在他们怀中不停地抽搐,很快又归于平静,最后再也不动了。 “孩子?” 皇贵妃小?心翼翼地唤着,生怕声音大了会吓到四阿哥,可她连着唤了几声,四阿哥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皇贵妃呆呆地抬头看向顺治,唇角带着苍白的笑:“皇上,您叫叫他,臣妾叫了他半晌他都不醒。” 顺治此时已是?眼眶赤红,他方?才就抓着四阿哥的腿,他清晰的感受到那双稚嫩的腿在他手底下渐渐没了温度。 他和皇贵妃的孩子,他的第一子,短暂地陪了他们一阵,就又走了。 可看着眼前悲痛欲绝近乎失智的皇贵妃,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皇上,您哭什么?四阿哥还?好好的!”皇贵妃不解地看着顺治,接着又重复一句:“咱们的孩子还?好好的。” 顺治拿起?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泪,仍旧不知该说什么。 而皇贵妃,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颤抖着伸出食指,缓缓置于四阿哥的鼻息之下。 接着,便是?一声令人心惊胆颤的凄惨哭声。 殿内的其他宫女太监立时下跪,一个?接一个?地开始哭。 这哭声,很快就从承乾宫传了出去。 孟露就是?被这哭声惊醒的,她捂着胸口?喘了好几口?粗气,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很快,阿木尔就进来回禀:“娘娘,四阿哥薨了。” 孟露起?身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推开窗户,哭声瞬间穿透她的耳膜。 她望着外头的沉沉夜色,低声道:“皇上在承乾宫吗?” 阿木尔道:“在,四阿哥是?在皇贵妃和皇上的怀里走的。” 孟露垂下头,有气无力地道:“去替我拿一身素净衣裳。” 顿了顿又问:“太后那边知道消息了吗?” “这么大的哭声,太后必然是?能听见的。” 孟露嗯了声,淡声道:“去承乾宫。” 第84章 孟露到?承乾宫时,那里已经是一片哭声震海。 她并未直接进入皇贵妃的寝殿,只是在外间站着,耳边听着皇贵妃的哭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了干嚎。 不多时,宫中其他福晋格格们也陆陆续续地?来了,与孟露一同守在外头。她回头看一眼众人,大家基本上都换上了一身素净衣裳过来,眼里也都?含了即将坠落的泪,就连福全玄烨等几个孩子也都是绷着一张脸,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大家似乎都做好了应对四阿哥骤然薨逝的准备。 孟露深深地?叹口气,看一眼承乾宫寝殿的方?向,皇贵妃的哭声虽然已经小了很?多,但还是呜呜咽咽地?如同夜间呼号的北风,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了。 正想着,庄太后也来了。 她走?进来抬手免了众人的礼,问孟露:“四阿哥呢?” 孟露抬手指了指里面?,压低声音回道:“听这儿的宫女?说,皇贵妃不肯松手,四阿哥还被她抱着。” 庄太后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身朝里面?走?去。 也不知道庄太后说了什么,四阿哥小小的遗体?很?快就被人抱了出来,他全身蒙着一层雪白的锦布,孟露只依稀看出个瘦小的轮廓。 这时,里头的哭声却渐渐有增大的趋势,庄太后难得温和的声音也透了出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四阿哥也许是注定与你们无缘,你哭得这样?伤心,四阿哥走?得也不安稳啊。来日方?才,你和皇上,还会有别的孩子。” “可我只想要四阿哥,他还那么小,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他的阿玛额娘。”皇贵妃声音近乎嘶哑地?喊着:“皇上,您是天子,是真龙转世,您想想办法,让四阿哥活过来啊。” “爱妃,四阿哥已经走?了。”顺治声音悲痛地?说道。 顺治话音刚落,皇贵妃突然突然挣脱了他的怀抱,往前走?了两步,指着门帘道:“一定是有人害了我们的孩子,皇上,一定是有人看不惯您那么疼惜四阿哥,故意害了四阿哥啊!” 门帘外头,站的便是皇后与后宫其他福晋妃嫔。 顺治又何尝没有怀疑过,四阿哥一直体?弱,顺治派人暗地?里查过的,皇后、佟福晋、董鄂福晋、陈福晋、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福晋,顺治都?叫人查过,可终究是一无所获。 四阿哥不是被人所害,正如无数个太医所告诉他的那样?,四阿哥只是身体?孱弱,难以存活。 心爱的女?人为自?己?生下的孩子不能叫他一声阿玛,顺治心里不比皇贵妃难过,然而他理智尚在,他起身再度将皇贵妃搂紧怀中,低声安慰:“爱妃你冷静一些?。” 皇贵妃自?然冷静不下来,饶是她平日多么的贤淑大度,丧子之痛,依旧让她失去理智,她再度喊道:“是佟福晋,不,是董鄂福晋”她一会儿说佟福晋,一会儿说董鄂福晋,声音之大外头众人听得清清楚楚,福全和玄烨小脸冷凝,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紧紧地?依偎着自?己?的额娘。 董鄂福晋和佟福晋也有些?心慌,倒不是她们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只是架不住皇上对皇贵妃那令人又羡慕又憎恨的宠爱,万一皇上信了皇贵妃的话两人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孟露,孟露便按了按她们的手臂,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放心吧,有庄太后在,她是不会容许皇贵妃胡言乱语的。 孟露脑子里刚转过这个念头,里头就传出来庄太后的声音来。她见皇贵妃哭哭啼啼个不停本就已经心生厌烦,又听她开始胡乱攀咬,而顺治只是轻飘飘一句“爱妃冷静”、“爱妃别哭”,庄太后顿时失去了耐心,不悦道:“哀家看皇贵妃悲伤过度,怕是患上了失心疯,竟敢随意诬陷他人。” 顺治立刻道:“皇额娘,皇贵妃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四阿哥”庄太后冷冷地?打断她:“接受不了便可以胡说八道吗?福全和玄烨都?那么大了,若是由着皇贵妃胡言乱语,流言传了出去,福全和玄烨还怎么在宫中立足?董鄂家和佟家又会怎么想?” “”顺治默默不说话了,皇贵妃也再度将全身靠在顺治怀里,低低地?啜泣着。 庄太后看着顺治赤红的眼眶,到?底有些?不忍,又放软了声音道:“四阿哥幼年早夭,后事需得尽快办了。皇贵妃伤心过度,难免无暇顾及后宫之事,就先在承乾宫把身子养好吧。” 庄太后的安排也很?是妥当,顺治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点?了点?头,继续一下一下地?抚着皇贵妃因为情绪起伏过度而微微佝偻的背。 不多时,寝殿的帘子被人掀起,庄太后面?色沉重的走?了出来。 她先是安慰了下董鄂福晋和佟福晋:“皇贵妃刚刚的话,想必你们也听见了,不必放在心上,她也是悲痛过度才会胡言乱语,哀家已经申斥过她了。” 董鄂福晋和佟福晋只低声应是。 庄太后又看向其他人,叮嘱道:“都?回去吧,眼下皇上和皇贵妃,怕是也没工夫见你们,回去守好各自?的门庭,这段时间别生事。” 众人原本也不期望着能见顺治,因此庄太后说完后,大家便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眼泪,一一告退离开。 *备受顺治宠爱的“第一子”就这么去了,即便其他人原本心里对这个阿哥还有种种嫉妒不满,可谁也不会跟一个可怜早夭的孩子计较。因此皇贵妃因为四阿哥的薨逝而病倒后,后宫许多人还怀着真切的同情去探望过皇贵妃几次,只是谁也没想到?,同样?是早夭的皇子,在顺治这却是天差地?别。 巴尔福晋所生的大阿哥当年夭折,皇上也只是命内务府挑个合适的日子给下葬了,死后的哀荣是全然没有的。 可四阿哥却不一样?了,顺治不仅下令为四阿哥修建陵寝,还追封四阿哥为和硕荣亲王。 他还下旨让朝廷官员皆去和硕荣亲王的坟茔前祭拜,百官心里自?然颇多意见,可谁又敢表现出来呢? 于是只能装出一副悲痛模样?,对着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的牌位跪下磕头。 这样?的举动,孟露就忍不住想,四阿哥在阴间能承受得住这样?大张旗鼓的祭拜吗? 会不会折了他下辈子的福分? 可这话孟露也只敢放在心里,不过庄太后却看不下去了,她将顺治叫到?慈宁宫,再度苦口婆心道:“额娘知道你疼那个孩子,可他到?底还小,你让百官去祭拜,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顺治表情平静,只淡淡道:“只要能让皇贵妃开心一点?,让他们去磕个头又算得了什么?” 庄太后:“……” 罢了,还是一样?的固执。 * 自?打四阿哥去后,皇贵妃便一病不起,成日以泪洗面?,顺治起先还日日去承乾宫陪伴,可每次去都?只能看到?皇贵妃悲伤不已的模样?,渐渐的,他心里也有些?不耐了,去承乾宫的次数很?快的便从一天一次,变成三天一次,五天一次…… 这期间,他甚至还去后宫别的福晋那儿留宿过几次,孟露看得直替皇贵妃心寒。 她忍不住唏嘘哀叹,也不知道大家都?羡慕皇贵妃什么。 不过到?了三月,皇贵妃的身子倒是也逐渐好起来,宫里的日子又慢慢恢复平静。 然而这样?的平静没维持几天,在一个乌云沉沉的夜晚,储秀宫传出了一道令人心脏欲裂的哭声,巴尔福晋所生的三公?主没了。 三公?主白日还好好的陪着五公?主玩耍,入夜后突然就发起热来,从她哼哼唧唧地?向巴尔福晋撒娇要抱着,到?她彻底没了呼吸,全程不到?半个时辰。 太医都?没来得及去。 孟露再一次从梦中惊醒,她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再度穿上素净的衣裳,又迎着夜风往储秀宫而去。 相比被顺治捧在手心的和硕荣亲王,一个公?主的夭折显得就太微不足道了。 储秀宫来的人不多,除了孟露外,便只有宫中其他几个诞育过子嗣的福晋来了,也许只有当了母亲,才能体?会丧子丧女?之痛了吧。 面?对哭得连气都?喘不上巴尔福晋,孟露能做的,也就只有干巴巴的几句安慰,可巴尔福晋根本听不进去。 孟露跟三公?主的感情不如和锦璇那般,可那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会在见到?她时怯生生的给她行礼,若是孟露对她笑上一笑,那孩子也会弯了眉眼,露出腮边的两个小酒窝。 哪怕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姑娘,孟露亦会为了她的夭折而哀伤,更别提三公?主还叫过她那么多次“皇额娘”了。 她安慰不了悲痛欲绝的母亲,便只能竭尽所能的,让三公?主的后事看上去不那么凄凉。 三公?主下葬后,巴尔福晋来了一趟景阳宫,感谢孟露尽心尽力操持三公?主的后事。失去两个孩子的巴尔福晋,脸上再没了那无忧无虑的笑,孟露不由想起了自?己?曾经对巴尔福晋的怀疑。 她曾经觉得,作为一个失去儿子的女?人,巴尔福晋的脸上不该有那么多笑。可如今她真的不笑了,孟露直觉得心里像是被人捏住一般地?难受。 孟露见她嘴唇都?干裂了一圈,说话间语气都?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 她心生担忧,忍不住道:“五公?主也还小,正需要你这个额娘照顾。” 可别一时想不开做下什么事来。 巴尔福晋行了个礼,只平静的说她会振作起来,孟露想着她膝下到?底还有一个女?儿,即便再难过,为了五公?主,她也会打起精神好好过日子,因此叮嘱了几句,也就让她回去了。 巴尔福晋出了景阳宫,去没有立刻回去,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只一动不动望着承乾宫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侍女?站在她身边等了很?久,许多的宫女?太监们路过这儿,都?好奇地?望了过来,可巴尔福晋却恍若未知,仍旧面?无表情的看着承乾宫高耸的殿顶。 直到?头顶淅淅沥沥地?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雨,巴尔福晋才收回目光,缓缓地?朝自?己?的储秀宫走?去。 第85章 巴尔福晋回到储秀宫时,雨下得更大了,她浑身几乎都湿透了。宫女?早早就备了雨伞撑起,可巴尔福晋却是?轻轻挥开,仰起脸让雨水尽数落到她脸上。 贴身侍女吉翠看得心惊,担忧道:“福晋,眼下刚立夏,天气还是?冷的,您仔细着了风寒。” 巴尔福晋再一次将吉翠撑开的伞拨开,淡淡道:“你说,皇贵妃娘娘眼下在做什么?” 吉翠道:“咱们今晨去给承乾宫请安时,皇贵妃娘娘不是?说过几日就要发放各宫的下个月的月例银子吗,她这几日应当是在忙着核对账本吧。” 巴尔福晋轻轻一笑,叹息道:“四?阿哥死了才多久,皇贵妃竟已经像没事人一样了。” “福晋,您小点声。”吉翠紧张地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皇上下令谁也不许提起四?阿哥,怕勾起皇贵妃的伤心事,您小点声,咱们还是?快些?回宫吧。” 巴尔福晋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雨水,觉得心里的那股火也没那么烫人了,她微微一笑,平静道:“也是?,她的儿子已经是?亲王了,她还有什么可值得伤心的。咱们回去吧。” 储秀宫的大门再度合上,一旁的拐角处,真齐福晋静静站着,唇角的笑意?很深。 * 这一日,福全和玄烨不必去上学,董鄂福晋和佟福晋便带着他们来景阳宫看兔子。 两个孩子追着兔子玩了一会儿,有些?累了,便跑过来坐在一旁,乖乖拿起点心吃着。 孟露看着他两肉嘟嘟的脸蛋,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然后温声道:“听说你们皇阿玛最?近常召你们去乾清宫问功课?” “嗯嗯。”福全嘴里嚼着点心,含糊不清地点了点头。 孟露又道:“如何??你们皇阿玛问的,都能答得上来吗?” 福全鼓着腮帮子摇摇头道:“听不太懂,不过有三弟在,皇阿玛问的问题,三弟总是?能回答上来。” 孟露看向玄烨,玄烨刚好吃完一块点心,他伸出手,立时有宫女?捧了浸湿的帕子上来替他擦拭。 擦干净沾上点心碎屑的双手后,玄烨才道:“皇阿玛问的那些?问题,都是?上课时师父教过的,不过二哥老是?不认真听课,总想着下课去玩弓,所以都没记住。” 福全一噎,没想到三弟这就将自己?上课时偷懒的事这么大刺刺给说了出来,还是?当着自家额娘的面。福全立时用还沾着油污的双手护着屁股,回头对董鄂福晋道:“额娘,您别听三弟瞎说,儿臣听得可认真了,您不许打我。” 董鄂福晋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自己?的儿子她自己?能不了解吗,这孩子压根就不是?个读书的料,一看到书就坐立不住。 好在生在皇家,倒也不需要他学得才富五斗去考状元,她只希望福全能认得几个字,将来能够当个闲散王爷,平安度日就行。 想到这,董鄂福晋轻轻拍了拍福全光秃秃的脑门,笑骂道:“臭小子,额娘何?时打过你,竟敢在你皇额娘面前?乱说。” 福全小小地脑袋一歪,心道自己?上回不就是?跟身?边的小太监疯玩地久了,沾了一身?的泥土,额娘就打了他屁股一巴掌,力气虽不大,可当时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他还是?觉得太没面子了。 他一时越想越气,脸蛋都憋红了,转身?对玄烨便道:“三弟,我不跟你好了。” 玄烨一点也没把哥哥的这种威胁放在心上,他小大人似的叹息了声,接着道:“二哥,明日下学后,我陪着你去射箭。” 福全一听,顿时喜笑颜开,举着油乎乎的手就朝玄烨扑了过去,玄烨虽目露嫌弃,到底还是?张开手臂将自己?二哥给抱住。 孟露和董鄂福晋佟福晋三人看着他们兄弟二人闹这一出,都不由?浅浅微笑起来。 两兄弟抱了一阵后,终于松开,玄烨皱眉看着自己?肩头被福全弄上的油污,佟福晋连忙吩咐下人带三阿哥去换衣裳。 福全觉得有些?渴,便又去喝早就备好的牛乳,他喝完后突然想到什么,道:“昨天皇阿玛还问我和三弟,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 福全话音一落,董鄂福晋和佟福晋嘴边的笑一僵,两人顿时有些?紧张。 皇上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福全和玄烨又是?怎么答的,万一说错了什么,会不会引起皇上的猜忌。 两人心里打起了鼓,连呼吸都轻了许多,只等着福全接下来的话,可福全又拿起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全然不知?他这一句话惹得两个人忐忑不安。 眼看福全没有再开口的打算,董鄂福晋和佟福晋想问,又怕得知?答案后更加的忐忑,孟露只好笑着开口:“那你和你三弟是?怎么回答的?” 福全道:“我告诉皇阿玛,我以后想当一个像岳乐叔父那样的亲王,帮皇阿玛打天下。” 董鄂福晋闻言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想当一个王爷,应当不会引起顺治的猜忌。 佟福晋依旧心神紧绷,她咽了口唾沫道:“你三弟是?怎么回答的?” “三弟说,他要效法皇阿玛。” 福全一语既出,佟福晋当即就浑身?发软,顺着椅子就坐在了地上,恰好玄烨这时换好了衣裳走了出来,他见自己?额娘面色不好,急急跑了过来,关心道:“额娘,您怎么了?” 佟福晋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心道:额娘被你吓死了。 宫女?手忙脚乱地将佟福晋扶起,她还是?一幅神魂巨震的样子,孟露便出声安慰:“皇上若是?怪罪,昨日便会有所动作了。” 到现在为止玄烨和佟福晋还好好地在这坐着,可见顺治心里并未多想。 也或许是?四?阿哥没了,顺治看别的儿子也都一样了。他身?为帝王,心里清楚那个位置迟早有一日是?要让自己?的某个儿子去坐的,而他既然已经开始过问福全和玄烨的功课,便也知?道这两个孩子谁更合适坐上那个位置。 孟露这么一安慰,佟福晋也渐渐安心了,的确,皇上若真的因为玄烨这句话生怒,处罚的旨意?也早该下来了。 佟福晋细细一想,也觉得孟露的话有道理,因此?也就暂时放下心来。 几人又陪着孟露说了一阵话,也就起身?离开了。 他们刚一走,阿木尔便说陈福晋求见,看起来好像有大事。 孟露心中纳罕,连忙让阿木尔将人带进?来。 陈福晋一看到她就哭了,二话不说就跪下,哽咽道:“皇后娘娘,求您救救五阿哥吧。” “五阿哥怎么了?”孟露见她如此?,又想起宫中接连没了两个孩子,一时心里就生了不好的预感,还当五阿哥也病了。 她一面叫人赶紧将陈福晋扶起,一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温柔道:“你先别哭,五阿哥是?病了吗?我这就让人去传太医。” “回皇后娘娘,五阿哥没病。”回话的是?陈福晋的侍女?鞠衣,她见自家主?子一时哭得不能自已,便赶紧开口:“午后的时候,皇上来了永和宫看望福晋和五阿哥。” 孟露一愣,心道顺治去看他们,这不是?挺好的吗,怎么陈福晋一脸如遭大敌的模样? 陈福晋这时也渐渐冷静下来,只是?说话的声音依旧带着哽咽,“皇上让我没事就带着五阿哥去承乾宫给皇贵妃看看。” 今日顺治突然驾临永和宫,还亲手抱着五阿哥,不停地出声逗五阿哥笑。 五阿哥如今已经四?个多月了,见人一逗便挥舞着双手咯咯笑着,可看到孩子笑了,顺治眉眼间的郁色非但没消失,反而愈来愈重。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五阿哥的脸颊,怅然道:“若是?四?阿哥还在,如今肯定也会笑了。” 陈福晋当即心里一凉,但面上还是?露出了一丝哀伤,安慰道:“皇上别难过了,您和皇贵妃,一定还会有别的孩子,说不定四?阿哥舍不得您,就会转世回来呢。” 顺治似乎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话,他回头看着陈福晋,疑惑道:“四?阿哥,会转世回来吗?”陈福晋:“”她不过是?看皇上伤心,顺口说出的安慰话语罢了,怎么皇上还当真了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好在顺治也没想着一定要她回答,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皇贵妃失了孩子,心中苦痛,无人时常常以泪洗面,朕看了心疼得紧,却也无从安慰。” 陈福晋: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陈福晋心里疑惑,还是?笑着给他出主?意?:“皇上不若多陪陪皇贵妃,多陪她说说话吧。” “朕再怎么陪她,总是?消除不了四?阿哥薨逝带给她的伤痛。” 他一手抱着五阿哥,另一手伸出握着陈福晋的右手,含笑道:“朕心里也难过,但今日见了五阿哥,朕就觉得好了一些?。” “能为皇上暂排苦思,也是?五阿哥的福气。” 陈福晋看顺治似乎还有话要说,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道:“皇上,该给五阿哥喂奶了,皇上将他交给乳母吧。” 顺治嗯了一声,一旁的乳母便即上前?接了过去,蹲了一礼便抱着孩子转身?走了出去。 顺治一直看着乳母的背影消失,这才道:“你如若有空,就多带着孩子去承乾宫走走,皇贵妃看到五阿哥,兴许能多笑一笑。” 陈福晋神情僵硬,强颜笑道:“嫔妾倒是?怕皇贵妃见到五阿哥,反而会勾起她心里对四?阿哥的想念,到时候让皇贵妃更加伤心,那可怎么好。” 顺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无妨,你抱着孩子去就是?了。” 他撂下这句话便离开了永和宫,陈福晋越想越害怕,这才哭着到了景阳宫。 “皇后娘娘,嫔妾已经没了锦璇,五阿哥是?嫔妾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所生,皇上若是?将五阿哥交给皇贵妃抚养,嫔妾可该如何?是?好啊。” “你别担心,皇上也只是?让你抱着五阿哥去给皇贵妃看看,也不一定就是?想让皇贵妃去抚养。”孟露嘴上这样安慰着,可她心里明白,顺治,是?真能干出这种事的。 但是?眼下他既然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陈福晋除了抱着孩子去,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沉吟半晌,道:“你先别哭,皇上既让你抱着五阿哥去给皇贵妃看,你去就是?了,左右宫里还有太后在,她体念你失去过锦璇的痛,也断不会让人夺走五阿哥的。” 陈福晋福了福身?,道:“太后那里,还请皇后娘娘为嫔妾说说话。” 孟露点头,“你放心,我会的。” 打发走了陈福晋,孟露也不耽搁,当即便往慈宁宫而去了。 第86章 到底顺治还没有下令让陈福晋把五阿哥抱给皇贵妃抚养,孟露也不能直接就跟庄太后?说顺治意图为了皇贵妃夺人子嗣,她先是陪着庄太后?随意闲聊着,也是恰好,养在皇贵妃膝下的两位宗室格格正好来给庄太后?请安。 庄太后?就问了一句:“你们在皇贵妃那儿,住的可还习惯?” 两位格格便笑着说很习惯,皇贵妃额娘待她们极好。这两位格格年纪都小,看?着也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庄太后?闻言就叹了口气,道:“也是个要强的,四阿哥去了才多久,哀家?瞧着她每日来慈宁宫请安,竟跟没事人一样。” 孟露若有所思,想?了想?道:“皇贵妃,怕是将所有的伤痛都压在心里了,儿臣听陈福晋说,皇上跟她提及皇贵妃私下里常常以泪洗面,还让陈福晋没事就把五阿哥抱去给皇贵妃看?,想?着能让皇贵妃笑一笑也行。” “皇上让陈福晋把五阿哥抱去给皇贵妃看??”庄太后?神?情微微一变,声音略有提高。 孟露神?色自如道:“是啊,陈福晋还怕自己把五阿哥带过去,反倒会惹得皇贵妃越发思念四阿哥了呢。” 庄太后?闻言半晌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孟露便将两位格格叫到身边,问了一些她们生活上的事,她们的回话还是一样,皇贵妃待她们极好,只是说着说着,年纪较小的那位格格突然就哭了起来,说是想?自己的额娘了。 庄太后?将人抱在怀里温言哄了一阵,最后?答应让她们出宫回府住上几日,那小格格的哭声这才止住了。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两位格格的乳母便上前告退,庄太后?从塌上下来,淡淡道:“左右哀家?无事,哀家?送她们回承乾宫吧。” 听到庄太后?要亲自去承乾宫,孟露便知道,不管顺治让陈福晋将五阿哥抱去给皇贵妃看?这一事背后?有没有皇贵妃的主意,五阿哥,都不会离开自己的亲额娘的。 她回到景阳宫后?,立刻就派人去告诉陈福晋,也省得她整日里担惊受怕的。 * 承乾宫里,皇贵妃无精打采地坐在塌上,眼前还摆着四阿哥生前所睡过的摇篮,她此?刻正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摇篮,眼底是一片死寂。 银珠端着一碗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低声道:“娘娘,药熬好了,奴婢伺候您趁热喝了吧。” “先放着吧。”皇贵妃睫毛轻轻一颤,将手中四阿哥还来不及穿上的小鞋子紧紧握住。 银珠欲言又?止道:“娘娘,您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太医说了药不能停,坚持服用,身体才好得快。” 可四阿哥没了后?,皇贵妃是一点都不好好听太医的话,每次熬好的药,她总是让银珠放在一旁,往往冷了又?热,热了又?放冷,几次三番皇贵妃还是这么呆愣愣的坐着。 也就只有皇上在的时候,皇贵妃为了不让皇上担心,这才会按时服药。 有时候银珠劝得狠了,皇贵妃便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端起已经凉透的药碗一饮而尽,然后?就冷冷地让她们都出去,还不许她们将这事告诉皇上。 银珠每日都在提心吊胆,就怕一个不慎,皇贵妃再?度病倒,那她们这些奴才,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银珠咬了咬唇,刚要再?劝,暖阁的门帘被人掀起,庄太后?跨过门槛缓缓走了进来。 皇贵妃有一瞬间的茫然,不过她很快便调整表情,苍白的面容上强撑起一抹笑,下地给太后?行礼:“嫔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庄太后?看?了一眼案上已经不冒热气的药碗,和?声道:“起来吧。” “太后?来承乾宫,怎么不差人提前通报一声,好让嫔妾出去迎接您。”皇贵妃起身后?,上前扶着太后?坐下。 庄太后?并未回答她的话,她目光转到皇贵妃脸上,见她眼底终是有掩饰不了的悲伤,她心里一软,温声道:“这药都凉了,怎么还不喝?你?不喝药,身体好不了,又?怎么伺候皇上?” 皇贵妃垂着头,道:“是,嫔妾这就喝。”她说罢就要去端药碗,庄太后?又?道:“都已经冷了,再?去热一热吧。” 银珠上前端着药碗退了出去,庄太后?又?开始打量这屋内的一切,床边放着四阿哥睡过的摇篮,里头还铺着柔软的毯子。 皇贵妃适才坐过的地方,还放着四阿哥的小鞋子,小衣服等等,举目望去,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是四阿哥的东西。 庄太后?心里叹气,看?皇贵妃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怜悯,“你?这样,四阿哥焉能走得安心啊?” 皇贵妃忍不住泪流满面,哀伤道:“嫔妾实?在是放不下四阿哥,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再?放不下,他?也已经不在了,你?何必如此?自苦?四阿哥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他?的额娘如此?悲痛,他?怎么能安心?况且,四阿哥到底是幼年早夭,你?身为长辈,成日以泪洗面,对他?来说也是罪孽,四阿哥也受不住啊。” 皇贵妃胡乱擦了擦眼泪,心里依旧痛的要死。庄太后?说的话她明白,可明白是一回事,真正放下失子之?痛,又?谈何容易。 她心里委屈,不明白庄太后?今日跑来说这些话是何意思,难道她连自己为四阿哥伤心也不许了吗? 皇贵妃沉默不语,这时银珠也端着重新热好的药碗走了进来,皇贵妃这回倒是没再?推脱,很快便喝完了药。 庄太后?也在这时起身,她最后?看?了一眼皇贵妃,道:“养好你?的身子,以你?的宠爱,有子是迟早的事,就别惦记着别人的孩子了。” 说完这句话,庄太后?就离开了承乾宫,皇贵妃脸上还挂着泪,心里却一片茫然,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她什么时候惦记别人的孩子了? 她的不解很快就有了答案,庄太后?走后?没多久,下人便道陈福晋求见皇贵妃。 “又?不是晨昏定省的时间,陈福晋这个时辰过来做什么?”皇贵妃疑惑道。 银珠一边给皇贵妃脸上涂上脂粉,遮住那雪白的脸色,猜测着:“陈福晋还带了五阿哥过来,或许是为了五阿哥的事?” “先将人请进来吧。” 陈福晋行礼后?,便示意身后?的乳母将五阿哥抱到前头,她对笑着对皇贵妃道:“娘娘,您看?,五阿哥已经会笑了。” 皇贵妃原本嘴角还噙着笑,闻言却是一怔。她心里顿时不悦,不明白陈福晋这是什么意思?特意抱着五阿哥来给她显摆来了吗? 她冷了脸,刚想?开口质问,陈福晋接着道:“皇上说娘娘一直伤心,让嫔妾抱了五阿哥来给您解闷,娘娘若是不嫌弃,以后?嫔妾每日都抱着五阿哥来承乾宫看?娘娘。” 说着示意乳母将五阿哥抱得离皇贵妃更近些。 皇贵妃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庄太后?临走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原来皇上对陈福晋说了这样的话太后?这是来敲打自己了,让她不要将心思动到其?他?阿哥身上,可她怎么会呢?在她心里,谁也比不上她的四阿哥。 她低头看?向襁褓中的五阿哥,第一次觉得幼儿能长得如此?不讨喜,哪像她的四阿哥,浓眉大?眼,几乎和?皇上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可惜就是没有福分。 皇贵妃微微笑了,她看?向陈福晋,淡淡道:“陈福晋有心了,只是,五阿哥到底是你?亲生的,本宫看?到他?,只会越发地思念本宫的四阿哥,以后?不必抱着他?来了。” 陈福晋心里一喜,面上还是表现出了对四阿哥的惋惜,“娘娘您节哀,您和?皇上还会有孩子的。” 皇贵妃轻轻一笑,不再?言语。 所有人都这样跟她说,就连皇上也是如此?,可他?们都不知道,再?有多少个孩子,都始终不是她的四阿哥了。 只是,皇上为了能让自己开心些,愿意将其?他?阿哥交给自己,皇贵妃却是感动的。 原以为失了四阿哥,两人之?间的感情再?也回不到从前,却不想?,皇上心里还是如此?在意她。 打发走了陈福晋,皇贵妃无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几个月,她表面上已经走出了失子的悲痛,可回到承乾宫,回到皇上身边,却总是忍不住悲恸大?哭。 她忘了,她失去了孩子,皇上也失去了孩子。她只顾着自己心里的不舍悲痛,全然忘了皇上同样难过,而皇上在难过之?余,还要分神?去照顾她的情绪。 皇贵妃叹了口气,吩咐银珠:“去将四阿哥的东西都收起来吧。” 为了皇上,她也该振作起来了。 晚上的时候,顺治来到承乾宫,诧异地发现皇贵妃死都不肯让人搬走的四阿哥遗物,如今是一件也没有了。 他?观察着皇贵妃的神?色,欲言又?止道:“你?怎么”皇贵妃起身伺候他?换了寝衣,温婉道:“皇上,臣妾想?开了,以后?,臣妾会尝试着忘记四阿哥,就如皇上所言,臣妾与皇上,还会有下一个孩子的。” 顺治将皇贵妃揽进怀里,如释重负道:“你?能想?明白,朕也就放心了。听说今日陈福晋带着五阿哥来看?你?了,你?若是愿意的话,五阿哥就交给你?抚养。” “臣妾不愿意。”皇贵妃双手环过顺治的腰,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五阿哥再?乖巧可爱,终归不是臣妾所生,臣妾也就不夺人所爱了。” “好好,只要你?开心,怎么都好。” 五阿哥由谁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贵妃能和?从前一般就行。 他?今日召见了很多高僧,他?们都说人是会转世轮回的,那么被他?寄予厚望的四阿哥,总有一天会再?度回到他?和?皇贵妃的身边。 第87章 这日过后,顺治与皇贵妃再度过上了如胶似漆的?生活,后宫其他人再一次被顺治彻底遗忘。 不过大家?也早都?习惯了,谁也没不自量力地想要去争一争皇贵妃的?恩宠,大家?只?关起门慢慢过着自己?的?日子。 三?月过后,接下来几个月,后宫再未出过什么大事,只是到了快接近年底的时候,孟露发现顺治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怎么进过后宫,皇贵妃那儿去的次数也少多了。 她虽心中好奇,但?到底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有?一日在?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时,听太后说才知道,顺治也不知怎地又迷上了佛法,他从九月的?时候就下旨特召浙江武康报恩寺的的?高僧玉林通琇入京,想与其探讨佛法。 不过这玉林通琇也不知是何缘故,总是借口推脱不肯来京,顺治因为?这事,很是烦恼,连她心爱的?董鄂妃也不能为?他排忧解难。 “那玉林通琇先是称病,又?借口自己?母亲还未下葬,三?番五次不肯接旨来京,也不知道福临怎么就那么执着。”庄太后手上捻着佛珠,无奈道:“这宫里便有?不少高僧,也不知这玉林通琇是怎么入的?他的?眼。” 苏茉儿道:“玉林通琇大师名声在?外,也难怪皇上放着宫里这些高僧,非要从外头找一个了。” 庄太后道:“他要找便找吧,四阿哥去后哀家?看他也是消沉的?很,若是佛法能令他想明白,哀家?也就放心了。” 孟露在?旁边听着这话,只?默默无语。 历史传闻顺治帝并未早死,而是隐姓埋名在?五台山看破红尘出了家?,也不知道现在?的?顺治,对出家?有?何想法。 可?以的?话,孟露还是希望他选择另一种结局的?。 玉林通琇自视清高,不肯来京,负责去接人的?使者们多次将这消息传回京中,然而顺治的?回信却未变过:务必要带大师入京。 使者们简直欲哭无泪。 皇上还是不肯放弃召玉林通琇来京的?意图,使者们也只?能再度前往报恩寺。 这位玉林通琇大师估是被顺治派来的?使者们给逼疯了,翻过年,到了正月没?几日,玉林通琇便收拾行囊,跟着使者们出发前往京城了。 只?是他一到了天津地界,便故技重施,再次称病不前。顺治在?宫里恨得简直牙痒痒,只?好冷冰冰下令:“告诉玉林通琇,等他与朕论道完毕,朕就派人护送他回报恩寺。” 如此,终于在?十六年的?四月,玉林通琇在?顺治的?万分期待下终于来到了京城,住在?了京城的?万善殿。 自此,顺治没?事就往万善殿跑。 信佛是件好事,可?无论什么事都?要去问一个僧人,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就有?些不应当了。 庄太后思虑半晌,最后打消了亲自去劝顺治的?念头,转而叫来了皇贵妃,叮嘱道:“皇上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怎么来过后宫了吧,你身为?皇贵妃,总得时时规劝着皇上,别让他一时大意,犯下了弥天大错。” 皇贵妃心中万分无奈,顺治突然沉迷佛法,到了近乎疯魔的?状态,她不是没?劝过,可?劝了又?有?什么用呢,在?这件事上,顺治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她上次多说了几句,便惹得顺治不悦,两人原本已经歇下了,顺治还是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承乾宫,去了唐福晋那儿留宿,之后更是一连好几日都?不怎么来她的?承乾宫。 后来还是她先低了头,亲自去了趟乾清宫低头认错,两人之间的?关系才再度恢复如初。 皇贵妃是不愿意再去劝顺治的?,可?庄太后既然已经张了这个口,她也只?能恭敬的?应下。 * 不过倒也没?怎么用皇贵妃张口,玉林通琇大师在?京中满打满算只?待了一个月,五月的?时候,顺治如约派人送他回报恩寺。 与玉林通琇大师的?相处,明显很令顺治龙颜大悦,随着玉林通琇大师回到报恩寺,顺治封他为?“大觉普济禅师”的?旨意也跟着到了。 孟露不懂这封号有?什么讲究,不过她听说京中佛寺里的?一些有?名高僧,都?对玉林通琇大师有?所不满,私下里更有?传言称其妖言惑众,蛊惑圣心。 不过这流言传了一阵也就停歇了,至于顺治有?没?有?在?其中做什么,孟露就不得而知了。 * 顺治好不容易短暂地将心思从佛法上转移到后宫,可?这时董鄂福晋却又?病倒了。 初时不过是一场风寒,可?渐渐地,她就连床也下不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几乎都?去看过,给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皇贵妃这是劳累过度,还请娘娘注意休息。 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这几年,后宫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几乎都?由皇贵妃负责。去年年底的?时候,顺治又?将一名宗室格格收为?养女,依旧养在?了皇贵妃的?膝下。 皇贵妃既要操持后宫大小事宜,又?要照顾三?位格格,即便是个铁人也熬不住。 孟露对皇贵妃的?再度病倒一点都?不意外,可?心里总归是有?些为?其可?怜,然而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去探望探望一二。 看着皇贵妃脸上毫无血色的?躺在?那儿,孟露心下不忍,坐了一会儿也就匆匆离开了。 不过令她震惊的?是,当晚,顺治没?有?去承乾宫陪伴皇贵妃,反倒是来了景阳宫。 他来的?时候,孟露都?已经躺下了,听到外头传来动静,孟露愕然片刻,回神?后又?匆匆起身,披了外衣出去相迎。 顺治进来后,除了让她免礼外,也不说话,只?是无声无息地坐在?靠窗的?塌上,神?色凄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顺治的?声音突然响起:“太医说,皇贵妃的?病,多半是好不了了。” 孟露微微一愣,心道他莫非是来求安慰了? 她觉得自己?也的?确应说几句安慰人的?话,但?实在?懒得费神?,便只?不走?心地道:“皇贵妃吉人自有?天相,又?有?皇上龙威庇佑,想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顺治抬手摸了把脸,疲态尽显:“可?她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差,有?时候前一刻还跟朕说着话,下一刻就昏睡过去了……朕真怕她睡着后就再也醒不过来。” 说到后面,顺治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眼眶也是红的?。 孟露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无动于衷的?坐着,于是起身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太医不是说了吗,皇贵妃就是劳累过度,这后宫的?琐事太多,皇贵妃心力交瘁这才病倒,好好养上一阵也就好了,皇上别难过。” 顺治将头埋在?双臂里,半晌才道:“希望吧,希望她能好起来。” 孟露道咬了咬唇,含糊道:“……会好的?。” 顺治抬起头来,方才一瞬间的?脆弱已经消失,他看着孟露,道:“皇贵妃既病了,这后宫的?事,你就先照看着吧,等她好了再说。” 孟露:“……” 好吧,看在?命苦的?皇贵妃的?面子上,她不介意再忙碌一阵。 * 其实对于皇贵妃能不能好转,孟露心里也是没?底的?。她记得历史上皇贵妃死后不过几个月,顺治帝也就跟着走?了,那么算起来,皇贵妃去世的?时间,应该是顺治十七年下半年。 不过这也说不准,指不定突然就出了变数。 孟露一边继续管着后宫,一边等着承乾宫的?消息。 一直到了七月底的?时候,皇贵妃的?病情?终于好转起来,并且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那些不得不去给皇贵妃侍疾的?福晋格格们,总算不用日日都?守在?承乾宫了。 孟露原以为?,经此一病,顺治对皇贵妃会生出几分心疼来,不会让她再那么劳累,然而她到底还是低估了顺治这人的?脑回路。 皇贵妃病愈没?几天,顺治便又?来了景阳宫,说:“四阿哥走?后,皇贵妃虽看着已经没?事人一样,可?朕知道,她心里定然还是悲伤的?。” 孟露心道:那是自然,失子之痛,谁能忘记?只?不过人总不能一直沉溺于过去,总得向?前看。她就道:“毕竟四阿哥薨逝才一年多的?时间,作为?额娘,皇贵妃肯定是很难放下的?,不过慢慢的?都?会好的?,等皇上和皇贵妃再有?了别的?孩子,皇贵妃兴许会忘记这份痛苦吧。” 顺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朕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这么久了,皇贵妃还是未见有?孕……也不知道是不是生四阿哥的?时候伤了身子。” 孟露道:“……您和皇贵妃都?还年轻着,不急的?。” 顺治未再接话,他沉默片刻,接着道:“一闲下来,朕也怕皇贵妃多思忧伤,后宫的?事,你还是交给皇贵妃吧,让她忙一些,也省得老是想起四阿哥。” “……” 交就交吧,也不是第?一次了,孟露除了有?些怀疑顺治想要累死皇贵妃以外,倒也没?别的?想法。 再者,皇贵妃如果不愿意接这差事,孟露也不相信顺治会强塞给她,可?见她也是愿意被顺治当做牛马使唤的?。 罢了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还是离远些的?好。 而且皇贵妃前几年征得顺治同意,缩减了各宫的?用度,孟露这次重操管家?之业,她不忍见那些位份低的?小格格们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因此没?少掏自己?的?私房钱去贴补。 如今这事再度归于皇贵妃的?手下,倒是能替孟露省下一大笔银子,她何乐而不为?? 于是顺治前脚刚走?,孟露后脚就命人带着这几个月的?开支账册,都?不用皇贵妃来要,她亲自送到了承乾宫,完成了后宫大权的?再一次交接仪式。 然后孟露就回了景阳宫,继续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 第88章 “咳咳……” 寂静的深夜,承乾宫传出几声咳嗽声,银珠放下手里的蜂蜜茶,连忙上前轻拍皇贵妃的后背。 等她好不容易不咳嗽了,银珠伺候她喝下蜂蜜茶,不解道?:“娘娘,太?医都说了您得多?休息,皇上让你继续管着后宫的事,您怎么也不拒绝呢?” 皇贵妃擦了擦额角因为咳嗽生出的细汗,苦笑?道?:“皇上信任我,我总不能让他失望。” 那也比不上自个儿的身体重要吧。 银珠觉得皇贵妃为了皇上,也真真是辛苦,但皇上也不知怎地?,从来也看不见皇贵妃的殚精竭虑。 “娘娘,时候不早了,奴婢先伺候您更衣,皇上估摸着还?得一阵儿?呢。”银珠心?中?叹息,也不再多?说了。 皇贵妃点点头,起身进了里间,她一边由着银珠伺候她脱衣,一边问道?:“家中?可有回信?” 银珠替她摘下发上珠钗,回道?:“费扬古大人只差人递了句话进来,说再有三日,就能定?下人选了。” 皇贵妃闻言不由松了口气,轻笑?道?:“那就好,等下皇上来了,我也好向他提起。” 银珠悄悄看了她一眼,疑惑道?:“娘娘,皇上对您的恩宠,后宫无人能及,您何苦还?要让大人再从族中?挑选合适的女子进宫?” 前段时日皇贵妃病重,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生出了从族中?选一姐妹进宫陪伴皇上的心?思,娘娘若是不得皇上宠爱,从家中?另选一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宫固宠,还?说得过去,可以娘娘今时今日的地?位,此举是有些多?余了。 说不得还?会令皇上多?心?,反而伤了两人之间的情意?。 皇贵妃闻言并未立刻回答,她走到盛着温水的铜盆前,洗净脸上的脂粉,又转身回到了铜镜前,铜镜里的女子此刻面色苍白,眼神无力,一脸的憔悴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越发瘦削的脸颊,声音里尽显无奈,她神色黯然道?:“可我又能陪皇上多?久呢?若是哪天我不在了,我不希望皇上身边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 “娘娘您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银珠连着“呸”了几下,又手脚麻利地?伺候皇贵妃换上寝衣,道?:“太?医说了,只要您放宽心?,好好养着,身子总会好起来的。” “我当然希望我能一直陪着皇上了。”皇贵妃悠悠地?叹口气,重新在脸上涂上一层脂粉,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红润有光泽,看起来气色极佳。 她又何尝不想好起来呢,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自?己的身体她心?里有数,所以有些事,她得提前为皇上做好打?算。 如果她先一步离皇上而去,她希望有人能代替它陪伴皇上,照顾皇上。 皇上喜欢她的文采,因此这回挑人,也是尽量挑选懂得诗词歌赋之人。 不多?时,顺治果然来了承乾宫,他一进来就抱住皇贵妃,低声道?:“怎么还?不睡,朕不是说了今日要批的折子比较多?,叫你别等朕的。” 皇贵妃将自?己整个人都贴在顺治怀里,撒娇道?:“皇上不来,臣妾睡不着。” 听了这话,顺治不由笑?出了声,低头在皇贵妃额头落下一吻,“朕以后尽量早点来。” 皇贵妃低低地?嗯了声,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地?道?:“皇上,臣妾有件事想求你。” “你说就是了。” “臣妾近来有些思念宫外的家人,不知道?可否让臣妾的族妹进宫陪臣妾住一阵儿??”“好,是你哪位姐妹,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皇贵妃含笑?道?:“董鄂一族人丁兴旺,臣妾族中?的姐妹多?了去,等她进宫皇上就知道?了,臣妾的这位族妹,才?学容貌,皆不在臣妾之下。” 顺治闻言不以为然,道?:“在朕心?里,没人能比得上你。” “皇上……” 这一句话,直说得皇贵妃鼻头泛酸,她埋首顺治怀里,忍不住红了眼眶。 顺治轻轻顺着她的后背,低头覆上她的唇,呢喃道?:“别哭。” 见顺治渐渐有意?乱情迷的迹象,皇贵妃微微用?力,将顺治推开?几寸,羞怯道?:“皇上,臣妾今日怕是有些不方便,不如,您去别的姐妹那儿?吧。” 顺治反应过来,一时也没了兴致。 他抬起手擦了擦皇贵妃红润的双唇,“朕今晚哪里都不去,就陪着你。” “可是皇上,臣妾……” 顺治打?断她:“朕陪着你说说话也是好的。” 皇贵妃仰头看着他,眼底写满了爱意?。 两人于是进了帐中?安歇,皇贵妃枕着顺治的手臂很快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而顺治却久久无眠。 听到皇贵妃来了月事,他心?里其实?很是失望,倒不是失望皇贵妃不能伺候他,只是如此,皇贵妃显然是未再怀上身孕。 他一直希望能与皇贵妃再有个孩子,希望四阿哥能够再度回到他的身边,可是过了这么久,皇贵妃还?是没有有孕的迹象。 反倒是自?己偶尔宠幸过的唐福晋,福气大的很,只去了两次她就有孕了。 顺治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无比郁闷。 * 三日后,慈宁宫,庄太?后看着面前给自?己行礼的陌生女子,微微皱了眉。 她看一眼旁边的孟露,见孟露脸上亦是一脸茫然。 很好,宫妃家眷进宫,皇贵妃再次越过了皇后,连声招呼都没打?。 庄太?后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转向皇贵妃脸上,淡淡问:“你说她是谁?” 皇贵妃道?:“回太?后,这是臣妾族中?的姊妹,臣妾近来颇为思念家人,皇上开?恩,准许臣妾族妹入宫陪伴臣妾,今日特意?带来给太?后和皇后请安。” 皇贵妃带来的女子,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穿一袭淡青色旗袍,发上也未装饰过多?,只两根成色上好的白玉簪子。 她长得清丽婉约,嘴角时时含着一丝清浅的笑?,细看给人一种不疾不徐地?恬淡气质,与两年前的皇贵妃,颇有几分相像。 孟露看着这人,隐约想起,顺治死后,宫中?有位贞妃为顺治殉了葬,那贞妃,据说就是董鄂妃的族姊妹。 她心?里不由震惊,那贞妃,不会就是眼前这位看上去懵懂无知的少女吧? 皇贵妃突然将族中?的妹妹接进宫,难道?真是想念家人的缘故? 孟露表示深刻地?怀疑,皇贵妃的阿玛去世?时,她没有让家人进宫陪伴;四阿哥薨逝后,她也没有让家人进宫陪伴,怎么这好端端地?,突然就思念家人到这种地?步了呢? 而且方才?听皇贵妃说,她与这女子是同一个曾爷爷,董鄂氏乃满清大族,几代人传下来,到皇贵妃这一辈,已经出现了不少的分支了。 她们的关系也实?在算不上亲近。 皇贵妃虽有意?在庄太?后与孟露面前营造出一种姐妹情深的模样,可那女子每每在皇贵妃亲热地?挽上她臂膀时,神情就会短暂地?僵硬一瞬,可见她对自?己这位深宫里的皇贵妃堂姐,是全然不熟的。 种种迹象表明,所谓的想家让族中?姐妹进宫陪伴,也不过是皇贵妃的借口罢了。 果然一个月后,这位董鄂家族的另一位女子,就被顺治封为了后宫又一名格格。 册封当天,皇贵妃很高兴,顺治也很高兴,至于这位新格格,脸上依旧挂着一抹让人舒心?的笑?,想来她也是高兴的。 高兴的人有,不高兴的人自?然也有,其中?庄太?后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她沉着脸将手里的佛珠扔在地?上,哗啦啦满地?滚着。 苏茉儿?打?眼色示意?其他宫女连忙去捡,她自?己则赶紧上前安抚:“太?后息怒,太?医多?番叮嘱,您不可轻易动气的。” “哀家能不动气吗?董鄂氏的宠妃一个不够,他还?弄出两个来,怎么?他是想让这后宫改姓董鄂了不成?” 苏茉儿?:这叫什么话呀,这后宫,怎么也算是爱新觉罗氏的后宫啊。 苏茉儿?无声地?叹了口气,太?后娘娘就是总想着让这后宫姓博尔济吉特,因此才?跟皇上之间多?有龃龉。 太?后怎么就想不明白,如今这天下都是爱新觉罗氏的天下了,争这后宫的姓氏又有何意?义呢?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苏茉儿?心?里虽这样想着,可嘴上还?是拣庄太?后爱听的话:“太?后,依奴婢看,这位董鄂格格,皇上也未必就会待她如皇贵妃那般,多?半就跟后宫如今其他的福晋格格是一样的。” 庄太?后叹了口气:“若如此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后宫已经有个皇贵妃了,可不能再出现第二个。” 苏茉儿?道?:“太?后放心?,太?医说的话,您难道?忘了吗。” 没忘。 太?医说,四阿哥去世?后,皇贵妃悲伤过度,身体虚耗的厉害,如今看着精神奕奕,其实?内里已经废了,最多?不过两年的时间。 初听这话,庄太?后心?里还?是有一瞬间的惋惜的,可惋惜过后,更多?的便是庆幸。 皇贵妃进宫后,福临的性子便越发地?偏执己见了,庄太?后自?然而然的就将其归罪于皇贵妃的,若是皇贵妃也不在了,想必顺治就会真正地?长大。 到那个时候,自?己或许就不用?再为他操心?了。 第89章 这?位董鄂格格进宫后,顺治对她的恩宠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不好。 她虽只是个最?微末的小?格格,可一应待遇,却都是按着石福晋等这种大福晋的位份来。 除此之?外,顺治每隔三五日,也会命人送去丰厚的赏赐,他本人也会去董鄂格格的住处小坐,但是却从未留宿过。 孟露一边留心着这?位董鄂格格,同?时也发现,顺治已经许久未进宫承乾宫的大门了。 她派人去暗中打听了番,这?才得知在?董鄂格格被册封的头一晚,顺治和皇贵妃不知因何?缘故,吵了起来。 其实?也算不得上吵,毕竟谁也没胆量敢跟皇上吵架,尤其是皇贵妃那么地爱重顺治,她是舍不得顶撞顺治的。 阿木尔说着打探来的消息:“似乎是皇贵妃不知道?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突然就龙颜大怒,其实?也没对皇贵妃说什么,只是拂袖而去了,但据承乾宫的下人说,皇上走?后,皇贵妃可是哭了许久呢,皇上竟都未回头。” 阿木尔顿了一顿,低声道?:“娘娘,你?说皇贵妃会不会就此失宠啊。” “不可能。” 孟露毫不迟疑地就否决了阿木尔这?番猜测,她一手缓缓敲击着杯盖,心道?多半是皇贵妃让顺治将?自己的族妹册封为格格的。 不过真相到底如何?,也就只有皇贵妃和顺治知晓了。 顺治和皇贵妃的冷战,足足持续了一整个月,这?一个月,后宫其他人过得苦不堪言,皆因顺治就像一枚随时随无条件爆炸的炸弹,看谁都不顺眼。 有一日他自己心烦意乱,就摆脱所有奴才,自己一个人跑到御花园里散心,彼时有位小?格格也在?御花园中,这?位小?格格其实?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跟自己的丫鬟坐在?凉亭里喝茶吃点心,连顺治的头发丝都没看见,就被顺治给定了一个“冒犯圣驾”的罪,接着就将?她给禁足了。 可谓是人在?凉亭坐,祸从天上来。 孟露实?在?看不下去,生怕后宫更多的人被顺治的炮火殃及,也怕他哪天看自己也不顺眼,于是辗转反思过后,就挑了个凉爽的下午,去了趟承乾宫。 皇贵妃入宫这?几年,孟露与她其实?都没怎么私下相处过,因此当所有下人退出去后,孟露看着下首笑容温婉的皇贵妃,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 皇贵妃看着孟露,知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她便主动开口:“皇后娘娘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孟露浅笑着摇头,温声道?:“也谈不上吩咐,只是,近日圣心极为不悦,本宫听说皇上许久不曾来过承乾宫,便多嘴一句,你?和皇上之?间,可是生出了什么误会?” 皇贵妃愣了一瞬,低头道?:“皇后娘娘怕是误会了,臣妾与皇上之?间,并未有什么误会。” 孟露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见她双手骨节都泛着白,可见皇贵妃此刻也极力压抑着情绪。 皇贵妃明显不愿提及,孟露也不追问,只笑了笑道?:“那就好,本宫听乾清宫伺候的人说,皇上连着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今儿早上在?慈宁宫一见,皇上眼下都是一片乌青,太后也心疼得厉害。” 她一边说着一边留意观察皇贵妃的神色,果然见她在?听到顺治睡不好觉时,眼底划过了一抹担忧,手上的帕子也快被她扯断了。 孟露脸上笑容未减,叹了口气道?:“这?些年各地灾荒不断,战事纷乱不止,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皇上决断,皇上难免苦心劳累。前朝的事,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盼望着后宫一大家子姐妹和和气气的,不要给皇上添乱才是,皇贵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哦,皇后娘娘说的是,您放心,有臣妾看着,必不让皇上为后宫之?事烦心。” 孟露点点头,站起身?道?:“有你?管着这?后宫,本宫也是安心的。” 她话尽于此,接下来就看皇贵妃肯不肯主动去破她与顺治之?间的这?个僵局了。 其实?孟露心里也清楚,顺治和皇贵妃,必定是会和好的,她今日之?所以来,不过是想让他们二人加快和好的进度,以免有更多的无辜之?人倒霉。 也幸好她走?了这?一趟,晚膳的时候,孟露就听阿木尔说,皇贵妃亲手做了几道?点心,去了乾清宫,之?后就没再出来。 孟露看一眼外头夜色,已经很晚了,皇贵妃多半是留宿乾清宫了。 两人总算是和好了。 翌日一早,众福晋格格给皇贵妃请安时,皇贵妃还没从乾清宫回来。 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的功夫,皇贵妃终于回来了,且还是坐着顺治的御辇回来的。 这?番待遇,众人除了瞠目结舌外,也没别的反应了。 毕竟大家都知道?皇上宠爱皇贵妃,可这?宠爱的程度,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众人的认知。 皇贵妃看上去似乎极为疲累,与众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便叫她们离开了。 除了福晋格格们每日要给皇贵妃请安外,福全?等一众皇子公主也是每日都要去承乾宫报道?的。 公主们请完安后,就跟着各自的额娘返回居所,福全?和玄烨则急匆匆地往上书?房而去。 “三弟,你?走?慢些,等等我?。”福全?发现今日的三弟有些奇怪,打从给皇贵妃额娘请安时,他脸色就不好,出了承乾宫,他更是闷着头往前走?,也不像平日那般在?自己耳边念叨那烦人的功课。 福全?连着喊了好几声,前头的玄烨都没有什么反应,福全?将?自己的小?辫子往背后一甩,小?跑几步跟上去,问道?:“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惹你?生气了,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去揍他。” 玄烨还是紧紧绷着脸,抿着唇不说话,用力挥动着两条小?短腿。 福全?指一指玄烨身?边跟着的几个哈哈珠子:“是不是他们惹你?生气了?” 几个哈哈珠子忙躬着腰,讨好道?:“二阿哥息怒,奴才们什么也没做啊!” 福全?双手叉腰,颇有一番土匪气息,气势汹汹道?:“我?不管,你?们把三弟照顾得愁眉苦脸的,我?就找你?们。” “……” 不过福全?说完这?话,玄烨也停了下来,他语气颇有些无奈:“二哥,跟他们无关。” 福全?不解道?:“那你?怎么了吗?” 玄烨看了一眼福全?,挥手让随行的奴才退远了些,他拉着福全?慢慢挪动着,闷闷道?:“你?难道?没看见皇额娘是怎么回来的吗?” 福全?愣了愣,道?:“坐轿辇回来的啊。” 玄烨双拳紧握,低声道?:“那是皇阿玛的轿辇!” “是就是呗,你?就因为这?点事生气?” “你?难道?不气吗?咱们的额娘想见阿玛一面难如登天,就连额娘们过生辰时,皇阿玛都不曾记得,可皇贵妃额娘……皇阿玛竟然都违背规矩,让皇贵妃额娘坐他的轿辇。” 玄烨越想越气,冷哼一声道?:“就连皇额娘,也不曾有这?样的待遇。” 福全?这?下算是明白三弟为何?突然恼了,他将?手搭在?玄烨的肩膀上,笑着道?:“你?生气又有什么用?皇阿玛偏心皇贵妃额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看皇额娘、佟额娘还有我?额娘她们也不生气啊。” 玄烨道?:“可我?觉得她们太委屈了。” 福全?道?:“哎,那还不简单,等你?我?以后长大了分了府,就可以接各自的额娘出宫享福了,至于皇额娘嘛,皇额娘没有孩子,她对咱们也好,以后咱们兄弟二人就轮着来,皇额娘在?我?那儿住几日,再到你?那住几日,远离皇阿玛和皇贵妃,也就不委屈了。” 到底只是四五岁的孩子,福全?的话给了玄烨极大的启发,他觉得二哥说得有道?理,刚想点头附和,又突然想到什么,“可是,皇额娘应该是不能出宫的。” 福全?:“那又什么,等你?我?成了亲,让咱们的福晋多进宫陪皇额娘就是了。” 玄烨:“……二哥你?想得也太远了吧?” “不远,我?今年已经六岁了,我?额娘说了,再有六年,我?就能成亲了。” “……”好吧。 * 孟露睡梦中觉得鼻子发痒,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顿时也没了睡意。 阿木尔与那斯图连忙凑近,担忧道?:“娘娘没事吧,莫不是着凉了?” 孟露摇了摇头,“没事,估计有人在?惦记着我?吧。” 她下地趿着鞋走?到桌坐下,问道?:“承乾宫有消息了吗?” “回娘娘,皇贵妃今早已经回来了,是……” 孟露拿起梳子自个儿梳着头发,听阿木尔吞吞吐吐,不由奇怪地看她一眼,好奇道?:“是什么?” 阿木尔咬了咬唇:“皇贵妃是坐着皇上的轿辇回来的。” 孟露手上一顿,便即又若无其事地道?:“太后知道?了吧?” “那么大动静,太后肯定已经知道?了。” 孟露叹了口气,道?:“替我?梳妆吧。” 庄太后既然知道?了这?事,不动怒那是不可能,她作为一个称职的儿媳妇,此时就得去听太后法牢骚了。 * 接下来的日子,后宫倒是没再起什么风波,年底的时候,宫中的唐福晋生下了一子,顺治虽不见得多高?兴,但宫里却还是短暂地热闹了一阵儿。 很快就到了除夕这?日。 孟露平日还能睡懒觉,逢年过节的却是不行。如今后宫一应事务虽都由皇贵妃管着,但这?种?年下的祭拜活动,还是得由她这?个皇后领头。 好不容易领着后宫的人拜完了爱新?觉罗家的各路祖先,又受完了内外命妇们跪拜,天已经快黑了。 孟露喝了两口水,便又匆忙赶去了除夕夜宴。 宴席设在?太和殿,后宫的福晋格格,外头的诸王贝勒以及各自家眷,都已经入了席,孟露却得按着规矩在?偏殿守候,等着与皇上太后一起入席。 她到太和殿偏殿时,顺治还没来,只有太后和几个太妃坐在?一起寒暄着。 懿靖贵太妃坐在?庄太后下首,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孟露进去时,就听到庄太后声音有些不悦:“博果尔这?孩子,前几日进宫给哀家请安时,还跪在?哀家跟前苦苦哀求来着,说不想和德恩成亲。德恩好歹也是蒙古王爷之?女,你?家博果尔竟还看不上吗?” “太后息怒,是妹妹管教无方,妹妹回去后会好好劝劝博果尔的。” 孟露:“……” 这?两年,顺治给博果尔派了不少京外的差事,往往是博果尔回府还不到三日,顺治便会再给他找个事去做,因此两年间,博果尔待在?京中的时间,算起来还不足一月。 这?么短的时间,孟露自然也就没再见过他了。 原以为两年过去,博果尔心里就算对她有再多不可言说的感情,距离和时间也该将?其冲淡了,怎么听太后这?意思,博果尔还不想去娶德恩吗? 看来,她得找个时间,与博果尔谈一谈了。 第90章 孟露陪着太?后?与几位太妃闲聊了一阵,太?妃们就?先?行入席。 又过了片刻,顺治带着皇贵妃姗姗来迟。 庄太?后?淡淡瞥了一眼,闭了闭眼将心里的不悦忍了下去。 今夜场合不对?,她只能含笑应对?,只是在皇贵妃向她请安时,孟露还是看到庄太后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厌烦。 皇贵妃亦看了出来,她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从顺治手中抽出,恭敬立于一旁。 很快也到了入宴的时辰。 按规矩,帝后?应该跟在太?后?身侧一同入席,旁的妃嫔是没有这个资格让所有的皇亲在外头等?着的。 但顺治还是相与自己心爱的皇贵妃一同出场,他笑着对?庄太?后?道:“皇额娘先?请。” 庄太?后?呼出一口气,调整出合适的笑,搭上苏茉儿的手出了偏殿的门,孟露看出顺治的意图,便也识趣地紧随庄太?后?其后?,将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的机会留给他二人。 顺治握紧皇贵妃的手,“走吧,你身子?不好,略坐坐就?行,朕一会儿陪你回去?。” 皇贵妃摇了摇头,道:“臣妾撑得住的,皇上不必为了臣妾提早离宴,以免太?后?不开心。” “放心吧,一会儿公布了那个消息,太?后?会高兴的。” 皇贵妃还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顺治和皇贵妃一同出现,并未在宴席上引起太?大的轰动?。 这样不合礼数的行为举止,众人都已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几年但凡是这些重大场合,皇上身边的人永远有皇贵妃。即便是有些礼节必须是皇后?伴于皇上身侧,皇上在带着皇后?之余,也要再多带一个皇贵妃。 十分地不合规矩,但前朝后?宫无人敢说。 庄太?后?倒是敢,但奈何皇上不听?。 此刻大家都已落座,众人就?看着皇上隔着皇后?还与皇贵妃眉来眼去?,不由有些同情这位年轻貌美的皇后?娘娘。 孟露倒是没想到自己被大家给同情了一番,她也不在意顺治会不会给她这个皇后?该有的面子?,反正过了今夜就?是顺治十七年了,慢慢等?着就?是。 她坐下后?便若无其事?地环顾了下殿中所有的王爷贝勒,目光最?后?在襄亲王府空空如也的座位上停留了一瞬。 博果尔没来。 她再去?看别处,发现真齐福晋身边的位置也空着。 德恩也没来。 孟露抬手召来阿木尔,悄声道:“你去?看看,德恩格格怎么没来?” 阿木尔应声而去?,孟露原以为她得有一阵儿才回来,然而不过眨眼的功夫,阿木尔就?折返回来。 她俯身到孟露耳边,道:“德恩格格在外头的回廊下,似乎与襄亲王在说话。” 孟露一愣,问:“看清了吗?” 太?和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也没有御花园这种弯弯绕绕的地方存在,阿木尔刚跨出侧门,便瞧见回廊下两人的身影。 不远处还有德恩格格的丫鬟与襄亲王的小厮守着,错不了。 孟露沉吟片刻,心道也不知这二人是在说什么,可别是博果尔苦求顺治取消婚约无果,转而从德恩格格这边下手了。 她这念头刚起,眼角余光就?瞥见德恩格格从侧门出走了进来。 她一路低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后?也依旧垂着头,真齐福晋侧头与她说了句什么,德恩格格也没什么反应。 孟露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这看上去?就?很像是失恋了啊。 正想着,侧门处再次出现一道身影,孟露看了过去?。 她再度恍惚了。 相比两年前那一面,博果尔似乎又长?高了些,样貌也出落地越发俊俏。 十七八岁的少年长?身玉立,神采奕奕,嘴角噙着隐隐的笑意,一一给众人行礼。 他的目光并未在孟露身上停留,只短暂地瞥了一眼,继而又若无其事?地转开,坐回席间?与左右的兄弟寒暄说话。 众目睽睽之下,孟露也不好一直打量他,于是很快收回了目光,夹了一口菜慢慢咀嚼。 这时,顺治突然站起来,朗声道:“今日除夕家宴,朕也有件喜事?要与诸位同享。” 众人静静地看着他。 顺治满眼都是笑,举起酒杯高声道:“皇贵妃有喜了。” 此话一出,恭喜的话语随之而来,孟露嘴上也道:“恭喜皇上,恭喜妹妹了。” 只是她心里却?震惊不已,历史上,皇贵妃可没怀过二胎啊,怎么现在突然就?有了?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皇贵妃的肚子?,一时有些迷茫无措。 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数,会不会影响到既定的历史,会不会影响到她的未来? 顺治突然宣布了这个消息,孟露心思烦乱,听?着耳边吵吵闹闹的觥筹交错声,她突然就?觉得有些恶心。 孟露深吸一口气,只说了句有些酒醉,想出去?透透气,便带着阿木尔从侧门走了出去?。 阿木尔看她脸色有些苍白,担忧道:“娘娘,不如奴婢陪您回去?吧,反正这宴席也快散了。” 孟露也不想再回到那个闹哄哄的场所,皇贵妃再度有孕这件事?,带给她太?大的震撼,她此刻正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仔细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那斯图,你回去?跟太?后?皇上说一声,就?说我不胜酒力,先?行回宫了。” 孟露吩咐完就?上了轿辇,任由下人将她晃晃悠悠地抬了回去?。 *太?和殿,顺治听?完那斯图说孟露不胜酒力后?,便顺口关切两句:“好,叫太?医去?看看,别让皇后?着了风寒。” 那斯图走后?,皇贵妃也站了起来,她款款走到顺治身边,低声道:“皇上,臣妾也先?回去?了。” 顺治道:“朕陪你。” 皇贵妃连忙道:“臣妾可以的……” “走吧,眼下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顺治说着话,已经站起了身,他随意地向众人扯了个自己困乏的理由,又走到太?后?案前,道:“皇额娘,皇贵妃有孕,太?医吩咐需要静养,儿子?先?陪着她回去?了。” 庄太?后?脸上的笑温柔慈祥,她看了一眼皇贵妃,温声道:“去?吧,好好养着肚子?里的孩子?,可别学了四?阿哥那样。” 她这话说得顺治和皇贵妃皆是一愣,皇贵妃感觉到太?后?话语中的不满,正欲行礼请罪,顺治却?先?一步开口:“劳皇额娘担忧,皇贵妃定然会为朕再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 话落便即拉着皇贵妃走了出去?。 而皇贵妃,初时的慌乱过后?,她脸上是一副笑意吟吟的小女儿娇态,倒是也未再出声阻拦一句。 庄太?后?心里装着火,也没力气再去?与宴席上的诸多人去?寒暄,不多时,她也就?以疲累为由,离开了太?和殿。 太?后?,帝后?和皇贵妃这几人一走,宴席顿时就?松快了许多,没有上面的几座大山压着,又不用去?看顺治在他们面前上演皇帝与宠妃的恩爱戏码,大家说说笑笑的声音也就?亮了许多。 众人都忙着与临近的人寒暄,谁也没注意到,刚入宴席的襄亲王博果尔,不知何时已提早离开了。 *从太?和殿到景阳宫,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孟露脑子?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轿辇巅得她五脏六腑似乎都在颤动?。 她一手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道:“停。” 阿木尔立即出声示意轿夫停下。 孟露扶着阿木尔的手臂从轿辇上下来,眼角余光瞥见身后?浩浩荡荡的一堆人,烦躁道:“阿木尔和那斯图陪着本宫就?行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等?其他人都散去?,阿木尔搀着孟露的胳膊,担忧道:“娘娘,已经很晚了,天又这么冷,您想去?哪儿的话,奴婢明日再陪你去?吧。” 那斯图也劝道:“是啊娘娘,您刚才饮了酒,仔细一会儿吹了风,明早起来头痛。” 孟露并不理,只垂眸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突然眼前出现一道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孟露抬头,就?见博果尔正站在朦胧灯火下,他眉眼清澈,面容温润柔和,正微微低头看着自己。 “皇嫂可是身子?不适?” 他一张口,声音也与两年前有所不同,变得更加低沉。 孟露双眼眨了几下,才将他与记忆中那个追着猎狗横冲直撞的少年对?在一起。 “奴婢见过王爷。” 身后?侍女请安的声音将孟露从茫然中拉回现实,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置于胸前,冷静道:“更深露重的,王爷怎得未出宫回府?” 博果尔并未回答,他继续问道:“皇嫂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他眼中溢满了关切,孟露看了他一眼,心里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她呼出一口气,回头让两个侍女分别到宫道边的路口处守着,再次深深地看他一眼,道:“本宫身子?是否不适,与王爷无关。” 博果尔愣了愣,唇角溢出一抹尴尬的笑:“臣弟看皇嫂脸色不好,皇兄又有了别的孩子?,你……” “诚如本宫所言,王爷不该关心本宫的身子?是否不适。”孟露平静地注视着他,冷冷道:“王爷应该关心的是与德恩格格的婚事?,德恩格格今年已经……” “我已经跟德恩格格说清楚了,我们的婚事?会取消的,我不想娶她。” 孟露一顿,吸了口气后?接着道:“王爷不想娶德恩,那想娶谁呢?” “我……”博果尔只说了一个字,便欲言又止地顿住,他胸膛微微起伏,眉眼间?尽是为难。 他想娶的人,他并不能光明正大地宣之于口。 皇兄这两年交给他许多差事?,很多时候他也的确忙到顾不上去?想念那个人。他也想过或许时间?久了,他也就?能忘记她。 可是没有,多少个午夜梦回,她总是能闯进自己的梦里,带给他许多的旖旎。 今日见到皇兄待皇贵妃如此,全然视她如虚无,又见她出去?时满脸愁绪,他忍不住就?跟了过来。 可跟上来后?,他又能说什么呢? 孟露见他如此,忍不住又放低了声音:“王爷的心思,本宫明白,可王爷也应当明白,有些事?,并不能按着王爷的心意来。” 她话音刚落,博果尔就?愕然抬头,惊讶地看向她。 昏暗烛火下,孟露其实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可只看他垂下的双手骤然握紧,孟露就?知道博果尔并不清楚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 他喃喃道:“你怎会……” “王爷大晚上不出宫回府,却?特意跑到本宫回宫的路上,这般行为,任谁见了也能猜出。更别提懿靖贵太?妃还时常会入宫。” 博果尔:“你既然已经知道,便明白我不愿意娶德恩的理由。” 孟露听?他语气里的理所当然,不由嗤笑一声,反问道:“王爷是想害得我死无葬身之地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博果尔急切道:“我只是想远远地看着你。” “但我并不想看见王爷。”孟露深吸一口气,狠了狠心道:“这两年,皇上之所以派给王爷那么多的差事?,其实都是我的提议。” “为什么……”博果尔难以置信,呆呆地望着她。 孟露接着道:“皇上虽独宠皇贵妃,但本宫的后?位却?很是稳固,这便是本宫想要的。旁人的喜欢,对?本宫来说,只是负担。” “还请王爷莫要自作多情,以免引火烧身,又害人害己。” “王爷也是大人了,行事?却?还跟小时候一样,只顾着自己舒心,从来不会考虑是否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她顿了顿,将自己曾经因?博果尔而受伤的臂膀,幽幽道:“这条胳膊,已经因?为王爷受过一次伤了,还请王爷能够高抬贵手,离本宫远一些吧,本宫还想好好的活着。” 孟露迅速地说完这些话,也不再看博果尔一眼,只越过他匆匆离去?。 阿木尔和那斯图一头雾水地跟了上去?,直到回到景阳宫里才忍不住道:“娘娘,襄亲王他……” 孟露顾不上解她们的疑问,担忧道:“刚刚附近没碰到什么人吧?” “娘娘放心,那地方平日甚少有人经过,更别提今夜是除夕了。” 孟露闻言点了点头,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阿木尔又道:“只是襄亲王他……他喜欢的人是娘娘?”阿木尔已经用上了气音,那斯图也一脸严肃。 孟露叹了口气,叮嘱道:“此事?,万万不可让他人知晓,否则整个景阳宫的人,怕都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听?出孟露并未否认,阿木尔和那斯图震惊不已,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可刚刚娘娘与王爷说的话她们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因?此震惊之余,两人也很快便收敛起了所有情绪。 这事?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怕真是会出事?。 两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决定将今夜所闻所见皆抛到九霄云外,再也不愿想起。 90-100 第91章 孟露回到景阳宫,稍事洗漱后也就躺到了床上。 今夜除夕,她也给景阳宫的?宫女太监们早早放了假,命他们不必守夜,都去歇息去。 万籁俱寂,孟露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她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下地趿了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大雪,紫禁城里一片静谧无声,听?不到任何喧嚣,只有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 这么大的?雪,博果尔应当是已经出宫回府了吧? 她顺势坐在临窗的?软塌上,不由想起了她与博果尔之间的?点点滴滴…… 眨眼的?功夫也就?回忆完了。 她与博果尔,实在是没有多?少交集。两人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用不上,说?过的?话?更是没有几句,她也实在是疑惑,博果尔对她的?感情从何而来? 一见钟情吗? 孟露讽刺地笑了笑,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自?己若没有这般清丽容颜,也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了。 不过这事暂且倒不是燃眉之急,博果尔但凡有点脑子,都会将他的?那份小心思藏匿于心中,孟露暂时倒是不怎么为此事烦忧。 当务之急,是皇贵妃肚子里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 皇贵妃若是再度平安产下一个皇子,哪还有玄烨登基的?份。 可?她也做不出剥夺一个未出世的?婴孩生命这种事,孟露辗转反侧,最?后还是决定找个时间去探探庄太后的?口风,毕竟庄太后对皇贵妃也多?有不满。 而且孟露也看得出来,庄太后对玄烨,是寄予厚望的?。 顺治这个儿子是越发地与庄太后的?政治理念背道而驰,也难怪庄太后会将希望寄托于孙子身上了。 大号废了,可?不得开?个小号重新练吗。 孟露胡思乱想了一阵,正打算回去睡觉,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猫叫。 她抬眼看去,就?见小七从墙头上跳下,小跑着朝窗户的?方向跑来,身后留下一串圆圆的?脚印。 它从窗户上翻跳进?来,带着一身湿漉漉的?雪就?往孟露怀里钻。 孟露笑着骂了一句,将它抱到一旁找了布巾擦拭着。 擦过小七的?脖颈处时,手底下传来坚硬的?触感。 孟露一僵,低头翻开?它脖颈间的?毛发,眼前?又是一只镶珠嵌玉,看上去价值连城的?项圈。 她手指在上头摸索了一阵,找到了开?口的?位置,顺利将其取了下来。 除了博果尔,她实在想不出谁会将这么贵重的?东西带到她养的?猫脖子上。 孟露:“……” 看来今晚的?话?是白说?了。 *过了正月十五,顺治又来了景阳宫一趟,决定让她再次接管后宫的?事。 “皇贵妃这一胎怀得比上一次还艰难,她还有三个格格需要照顾,实在是无暇再处理宫务,就?还是由你先管着,等皇贵妃顺利生子后再说?。” 孟露心中苦笑,她真是一个卑微可?怜的?打工人。 好在这工作薪资不错,退休后的?福利亦是颇丰,前?提是她能顺利熬到退休。 “皇上放心,臣妾会管理好后宫,必不让皇上忧心。” 顺治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道:“宫中现在除了皇贵妃外,似乎还有其他有孕妃嫔?” 孟露:就?很?无语。 “是,钮钴禄福晋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顺治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钮钴禄氏长什么样,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宠幸的?钮钴禄氏,但既然有了皇嗣,就?得好生照看着,他便吩咐孟露:“罢了,你也记得照看着她的?胎。” 此前?皇贵妃摄六宫事,照顾有孕妃嫔一向是皇贵妃的?事,如今又让孟露继续去照顾,孟露倒是也愿意,毕竟她也算是有了很?多?照顾孕妇的?经验,只是皇贵妃的?胎又如何呢? 顺治道:“皇贵妃自?己会照顾自?己,就?不用你费心了。” 孟露舒了口气,心道那可?是太好了。 庄太后召来皇贵妃的?太医问过话?,孟露便也知道皇贵妃这一胎,其实很?不安稳,要不顺治也不会就?此将宫务交还给孟露。 这种情况下,她也想离皇贵妃远一些。 也算顺治这回干了件人事,没让皇贵妃大着肚子还像个老妈子一样的?操劳。 顺治走后,那斯图便忍不住抱怨:“您到底也是中宫皇后,后宫大权皇上想收回就?收回,想给又给您,皇上如此行事,也太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孟露笑了笑道:“都是小事。” 什么都没有她安稳无忧的?未来重要,至于中宫皇后的?面?子什么的?,她并不放在心上。 那斯图替她叫屈:“除夕那夜皇上公然带着皇贵妃一道出现在晚宴上,全然不将您放在眼里,娘娘您可?知大家背地里都是怎么说?的??” 孟露: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无非就?是可?怜她受尽冷落,中宫形同虚设,一个皇贵妃都能踩在她的?头上与皇上同出同进?这些车轱辘话?罢了。 等她将来成?为尊贵无比的?皇太后时,曾经的?流言蜚语都算不得什么。 “好了,快点去准备些点心茶水,一会儿福全玄烨那几个孩子过来吃。” 那斯图见自?家主子一点不在意的?模样,虽心中还是无法接受,可?到底还是按着孟露的?吩咐出去了。 孟露看着她转身出去的?背影,面?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她就?是看重原主这两个贴身侍女日月可?鉴的?忠诚,她们有时候或许会对她的?举动怀疑不解,但却从来不会自?作主张地去违背她的?意思。 *出了正月,宫里也就?没那么忙了,孟露刚打算叫德恩格格来一趟,问问除夕夜博果尔都跟她说?了什么。 结果她派出去的?人刚走,顺治的?圣旨后脚就?晓喻六宫,他下旨取消了博果尔与德恩格格的?婚事,将德恩格格又赐给宗室里一名郡王为妻。 这消息令孟露始料未及,德恩格格来到景阳宫,人还没进?门孟露就?迫不及待地道:“皇上的?圣旨……你放心,本宫再去求求皇上,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可?没有让人平白无故退婚的?道理。” “堂姐不用了。”德恩格格笑容满面?,温声道:“是我去求皇上取消婚约的?。” 孟露怔愣片刻,疑惑道:“你不是喜欢襄亲王的?吗?” 德恩格格道:“除夕夜之前?,我与襄亲王也有两年多?未见了,再深的?喜欢,随着距离和时间,都会渐渐淡下去。” “那夜听?他亲口说?心里没我,这辈子都不会娶我,即便皇上强制让我们成?婚,他也不会靠近我半步。” 孟露心疼地摸了摸德恩的?脸颊,怒道:“襄亲王实在是太狠心了。” “我并不觉得他狠心,听?了那些话?,我除了感到解脱外,竟无伤心之感。”德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继续道:“这样也好,我主动求皇上取消婚约,起码他会记得我的?好,记得我这份成?全。” “怎么都比我们成?为一对相看两厌的?怨偶强。” 德恩说?这些话?时,语气毫无波澜,表情也是一如既往。 孟露仔细观察着德恩的?神色,见她脸上的?确无半点伤心之意,这才相信她已经对博果尔没了感情。 这就?对了吗,时间和距离,该让一切感情冷淡的?,怎么博果尔对她还是没冷下去呢? 不过眼下也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她又问德恩:“那你和那位郡王的?婚事是怎么回事?” 孟露猜想多?半是顺治又胡乱点得鸳鸯谱,然而德恩却道:“也是我求皇上赐婚的?,成?郡王,他向我表露过心意,我也问过他介不介意我是被退婚的?,他说?不介意,那我就?嫁给他吧。” 孟露道:“你若心里无他,倒也不用勉强自?己。” “感情么,相处的?久了自?然会有的?。” 德恩格格之所?以这么快就?求顺治给她再度赐婚,其实也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日在宫中偶遇皇上,他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问她是哪宫格格,让她收拾着晚上去乾清宫侍寝,德恩忙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她就?在皇上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遗憾。 也幸亏当时皇贵妃宫里来人及时将皇上请了回去。 皇上这几年虽独宠皇贵妃,可?别的?福晋格格他也没少睡,德恩实在不想自?己和那些福晋格格一般,后半生只能困在这寂寥宫廷里,日夜望眼欲穿地等着皇上到来。 不过这个原因,她并不打算告诉皇后堂姐。 堂姐给这样的?皇上做皇后,已经够苦的?了,她就?别再让堂姐更加失望了。 *两人婚事取消的?第二?日,孟露就?召懿靖贵太妃进?宫,将小七脖子上先后出现的?两只镯子还给懿靖贵太妃,诚恳道:“太妃娘娘,还请您回宫后多?多?劝一劝襄亲王,他所?求之事,实在是妄想。” 懿靖贵太妃看着孟露手上多?出的?那支镯子,也是很?头疼。 孩子越来越大,她说?的?话?他根本就?是当成?耳边风。 这几年她给博果尔挑了那么些年轻貌美的?侍妾格格,但他看都不看一眼,甚至连她们的?面?都不曾见过,懿靖贵太妃作为母亲,也不能对儿子的?房中之事干涉太多?。 原本想着娶了福晋后,他好歹也要给福晋几分面?子,却不想如今这到手的?儿媳半路飞了。 懿靖贵太妃接过镯子收起,惭愧道:“我会多?劝劝他的?,也是我管教无方,倒是给你带来这许多?麻烦。” 孟露道:“太妃多?虑了,眼下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内,我也没什么麻烦的?。” 又与懿靖贵太妃说?了一阵话?,她也就?出了宫,孟露也一直让人留意宫外的?消息,想看看博果尔会有何反应。 翌日一早,乾清宫那边的?消息就?传了过来,襄亲王自?请去军中历练,顺治也准了。 “奴婢听?说?,襄亲王进?宫时已带好了行囊,得到皇上的?口谕后,他连王府都没回,直接就?出发了。” “……他去哪儿了?”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毕竟这也算得上是前?朝之事,若是想要打听?得更详细,恐会引人生疑。 不过如今朝廷的?战事几乎都在南边,襄亲王想必也是去了南边的?军队吧。 “下去吧。”孟露淡淡地应了声,心里有些心虚。 博果尔该不会是因为她说?了那句自?己不想看见他,所?以才将自?己放逐到偏远的?南部?战乱地区吧? 然而转念一想,孟露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他离自?己远远的?,岂不是更好,这样也省得她成?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哪日他自?己的?心思被别人给看出来。 博果尔这个麻烦暂时是远离了,接下来就?等着皇贵妃这边,也不知道历史究竟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 第92章 天?气一日闷过一日,皇贵妃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可是她的气色却是越来越差,连说几句话都要喘上半天?。 孟露就见?顺治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难看,往往下人不过是犯了一丁点小错,就能惹得他雷霆大怒,下令重罚。 这当口,谁也不敢去触顺治的霉头,因?此都夹起尾巴乖乖缩在自己的宫里,后?宫是前所未有的安稳。 为了能让皇贵妃安心静养,顺治下令改了嫔妃们去承乾宫晨昏定省的规矩,众人不必在?等着面见?皇贵妃,只需每日在?承乾宫的大门?外磕头就行。 庄太后?那儿也免了皇贵妃去请安的礼,如?此,皇贵妃若是不出承乾宫的门?,孟露也就无从得知她如?今情况如?何。 她倒是想一直躲着,可无奈身为皇后?,明?明?知道皇贵妃这胎怀得艰难无比,还一味得躲懒不去探望,绝对会给顺治留下不好的印象。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再小的事都不能大意。 可她每去一次承乾宫,就会发现皇贵妃越发变得瘦骨嶙峋。 除了腹部高?高?隆起?之外,皇贵妃的四肢瘦弱无比,双颊也凹陷进?去一大块,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几岁。 孟露每次都要强忍着不露出异样神情,温言叮嘱几句,也就赶快离开。 到了七月初的时候,皇贵妃更是连地也下不了,除了一日三餐她还会强撑着起?身外,其他时间都是昏昏沉沉地躺着。 伺候的宫女太医连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个不留神,皇贵妃就香消玉殒了。 同样是有孕,穆克图福晋神采奕奕,皇贵妃则像是被吸干了血,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熬过生产这一大难关。 孟露朝往承乾宫方向走着,心里不免生出怅惘之感。看?这情况,皇贵妃的命运多半跟历史上差不多了。 只她肚子里这个孩子,若是能平安生下,势必会得到顺治超越一切的疼惜宠爱。 若是个公主也就罢了,可若是个皇子,不知会不会影响顺治的命运。 孟露揣着心事,满脸凝重。走到承乾宫大门?时,就看?见?顺治刚从里面出来。 孟露恭敬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免礼。”顺治停住脚步,看?向她道:“你来看?皇贵妃?” “是,臣妾放心不下,特过来探望。” 顺治叹气道:“她睡着了,你不用?进?去了,陪朕走走吧。” “……臣妾遵旨。” * 孟露垂眸跟在?顺治身后?,也不知道他是要往哪里走。 走着走着,孟露突然就听到一阵压抑的低泣声,她愕然,发现两人的随从都远远坠在?后?头,这哭声…… 顺治哭了? 她屏息凝神地听了片刻,哭声的确是从前头传来的,孟露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顺治,应该不会乐意让别人见?到他哭吧? 可她若是装作没听见?,似乎也不妥。 她咬了咬牙,迟疑着加快步伐,走到顺治身侧,小声道:“皇上,您没事吧?” “朕无事。” 听着他声音里明?显的哭声,孟露眉头忍不住皱起?,这宫里人来人往的,顺治怕是也不愿意让别人见?到他这般模样。 孟露环顾了下四周,发现两人其实也没走多远,此刻刚好在?景阳宫附近,便道:“皇上,天?实在?太热了,不如?您去臣妾的景阳宫坐坐?” “好。”顺治吸了吸鼻子道。 两人于是转了个方向往景阳宫走去,进?了景阳宫内室,孟露当即示意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她和顺治。 她亲手浸湿帕子,咬着牙根替他擦了擦满脸的汗与泪,方才问道:“皇上是担忧皇贵妃的身子吗?” 顺治没有立即回话,他只是低头坐着,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半晌后?才出声:“朕知道,皇贵妃,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孟露:“……” 这是事实,不止孟露,宫里所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因?此突然听顺治这样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叹气沉默。 顺治似乎也不需要它?的安慰,他只是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向她讲述他与皇贵妃是如?何相识相知,又如?何相恋相许的。 孟露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他与皇贵妃是如?何勾搭到一起?,她突然就对皇贵妃的前夫傅达理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这一顶由自己心爱的妻子和衷心侍奉的主子共同给他戴上的绿帽子,真是又大又重。 顺治说着话,突然冷哼一声道:“这傅达理也是不懂事,朕几次三番下旨让他继续做回朕的御前侍卫,他都称病推拒,真是不知好歹。若不是皇贵妃一直劝朕,朕早就砍了他的头了。” “……”孟露简直惊呆了,她原本还对皇贵妃这般命苦有些许同情,可听完顺治的一番追忆和这令人瞠目结舌的言论后?,她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再想到皇贵妃即将?离去这一事实,孟露已经没了任何感觉,平平淡淡,仿佛那是一个与自己相隔千里的,从不相识之人。 不过在?这里待了这么些年,别的她或许没有学到,但一手炉火纯青的哭戏却是已经掌握了精髓,顺治话音刚落,孟露两行泪已经就位,她泣声道:“老天?不公,皇贵妃那样的人,为何就不能健康长寿呢?” 除了没有嚎啕大哭,孟露表现出的悲伤丝毫不亚于顺治,惹得顺治也再度红了眼眶,哽咽道:“朕有时候忍不住想,若是朕没让她怀上这个孩子,她是不是就能多陪朕几年?” 并不能,孟露心道,历史上没怀二?胎的皇贵妃,照样死于顺治十七年八月。且她认为顺治的假设不对,他应该假设不与皇贵妃这个有夫之妇勾搭这一可能性,皇贵妃才有可能多活几年。 “都是朕的错。”顺治哀痛道:“是朕没有保护好她。” 孟露无话可说,再次挤出两行泪道:“皇上您振作,皇贵妃还需要您陪着。” 顺治双拳紧握,浑身都在?颤抖:“朕知道,从今日起?,除了上朝外,朕打算一应起?居都在?承乾宫了,朕要好好陪着她。” 孟露:好的,那你赶快去承乾宫陪着皇贵妃吧。 虽说她的眼泪可以收放自如?,但是眼泪流多了也会头疼呢,她心里默默念着,最好顺治现在?就走。 ……然而没有,他一直在?景阳宫坐到天?黑,期间反反复复地向她述说他与皇贵妃之间那自以为感天?动地,实则令孟露恶心欲呕,听到耳朵都快长茧子的情史。 外头没有一丝光亮时,顺治才慢吞吞地离开了景阳宫,等到他的身影远去,孟露忙冲到铜镜前,果然发现镜中?人双眼肿如?核桃。 孟露:“……” 阿木尔非常贴心地给她用?煮好的鸡蛋敷了一阵,孟露才感觉舒服了不少。 不过从这日过后?,顺治每隔两三日,就会来一趟景阳宫,还是说他与皇贵妃如?何如?何恩爱,皇贵妃要死了他如?何如?何伤心等等,孟露听得几乎快要倒背如?流,且每次都需要配合顺治装出一幅悲痛模样,这一次两次的还好,若来上个五六七八次,饶是铁人也受不了。 孟露觉得自己都快神经衰弱,她甚至忍不住恶毒地想:皇贵妃快些离去吧,这样子活着,于活着的人也是一种折磨呢。 * 很快到了中?秋佳节,八月十五这一日。 今年宫中?皇贵妃久病缠身,顺治便下令中?秋不必大办,除了不能避免的祭祀活动外,一年一度的中?秋家宴也被取消了。 孟露提前派人给各宫福晋格格去了消息,让她们今日都去宫里的佛堂拜拜,给承乾宫的那位祈祈福。 有没有真心无所谓,重点是要让顺治知道,后?宫所有人都虔诚地希望皇贵妃能够好起?来。 皇贵妃一旦逝去,顺治必然会发疯,孟露不想宫中?再出现乌雅福晋和悼妃这样的事来。 深夜,孟露睡得正熟,就被阿木尔和那斯图摇醒:“娘娘,承乾宫传来消息,皇贵妃又生了个皇子。” 孟露迷茫的神智瞬间清醒,她直挺挺从床上坐起?,恍惚道:“已经生了?” “是,一刻钟前,皇子降世。” “……是个皇子?” “对,是个皇子,听说皇上很是高?兴,已经下令重赏承乾宫所有人了。” 孟露:“……” 怎么偏偏就生个皇子呢,若是生个公主该有多好。 孟露心里乱成一团麻,只能强打起?精神洗漱更衣,前往承乾宫恭贺顺治得子之喜。 路上的时候,孟露脑子里再次生出了狠毒的想法:若是这个孩子早夭,玄烨的未来就无碍了。 可这样的念头一出来,孟露就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顿时感到双腿发软,呼吸也有些不畅,她连忙走到墙边,一手扶着墙,慢慢平复心情。 阿木尔和那斯图围了上来,关切道:“娘娘,您怎么了?”孟露用?力闭上眼,复又睁开,拿起?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气虚道:“没事,赶快走吧。” 孟露踏进?承乾宫的大门?,见?里头灯火通明?,隐隐有笑声传出,她不由松了一口气,有笑声,就证明?皇贵妃和这位历史上不存在?的八阿哥都还好好的。 掀起?帘子刚走进?去,就看?见?顺治坐在?榻上,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他正一脸慈爱的逗着襁褓里的孩子笑。 旁边立着董鄂格格,还有几个乳母宫女。 见?孟露进?来,几人连忙跪下行礼,孟露摆手制止,正欲打算给顺治行礼,就听顺治道:“皇后?你过来看?,皇贵妃给朕又生了一个健康的孩子。” 孟露于是停止微弯的膝盖,笑着朝顺治走过去,低头看?向襁褓里的婴儿。 刚出生的婴儿,几乎都是皱皱的一团,可孟露也看?得出来,这个孩子看?上去,的确要比当初的四阿哥强壮些许。 孟露含笑道:“恭喜皇上。” 顿了顿又道:“皇贵妃如?何了?” 孟露想起?皇贵妃那副形销骨立的样子,她能生下一个全?须全?尾的孩子,孟露都震惊了。 顺治沉浸于喜得龙子的喜悦中?,似乎已经忘了里头还躺着一个为他辛苦生儿育女的女人,孟露这一提醒,顺治才抬起?头,将?孩子交给乳母,道:“朕去看?看?皇贵妃。” 孟露不好跟进?去,便在?外头等了一阵,直到听见?里头传出皇贵妃虚弱的声音后?,她才离去。 皇贵妃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皇子,玄烨的帝王之位,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影响。 今夜,又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第93章 皇贵妃生下孩子后,也?就只有当夜还清醒了片刻,与顺治说了几句话?。之后,她便陷入了连绵不断地昏睡中,一天十二个时辰,清醒的?时间不过一刻钟。 顺治寸步不离地守在皇贵妃塌前,连政事都不怎么管了。 所有人都在等?,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八月十九这日,顺治罕见地离开了承乾宫,去乾清宫批阅这几日积攒的奏折。顺治前脚刚走,皇贵妃的?贴身丫鬟银珠就往景阳宫而来。 “皇贵妃想要见本宫?” 孟露端着茶杯的?手顿住,疑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银珠在孟露面?前跪着,气息还有些不稳,她调整了下呼吸,低声道:“是,主子说想见皇后娘娘一面?,可主子病重实在不能起身,特命奴婢前来请皇后娘娘往承乾宫去一趟。” 皇贵妃既然清醒了,不见顺治见她做什么?孟露蹙眉沉思,便听银珠继续道:“皇后娘娘,我们主子每日清醒不了多久,还请娘娘尽快移步承乾宫吧。” 银珠深深地跪伏于地,声音隐隐带着泪意。 孟露心中多有为难,但皇贵妃既然已经派人来请了,她就不能不去。 她踟蹰着到了承乾宫,一进?到皇贵妃的?寝殿,就被?那?里面?浓烈的?药味冲地几乎闭气。 皇贵妃在塌上躺着,若不是银珠上前与其他宫女?合力扶着她坐起身,孟露几乎要怀疑锦被?下头是否真的?躺着一个人。 孟露在宫女?搬来的?椅子上坐定,看了一眼皇贵妃就忍不住挪开视线,柔声道:“听说你想见本宫?” 皇贵妃如今的?面?容实在称不上好看,几乎就是一层皮包在头骨上,孟露看了也?有些于心不忍:“你还病着,如今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也?不迟。”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只是嫔妾这病,是好不了。”皇贵妃一张口,嗓音沙哑的?厉害,一句话?半晌才说完。她舌根生硬,每个字几乎都发音不准,还是银珠在一旁帮忙解释着,孟露才准确接收到了她的?意思。 孟露叹气道:“你别灰心,天下最好的?医者都在太医院,你……” “皇后娘娘,嫔妾的?体力支撑不了许久,今日找您过来,是有一事想要求您成全。”皇贵妃咳嗽了几声,打断孟露的?话?。 “你说,本宫力所能及的?,一定帮你完成。”孟露抿了抿唇,无奈道。 皇贵妃没有立即说,她又咳嗽了好几声,面?目憋得通红,孟露一口气提到胸口,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去了。 好在她咳嗽几声,又喘了几口粗气,终是渐渐缓了过来,接着口齿不清地道:“嫔妾想让皇后娘娘收养福荣,抚养他长大。” 这句话?,孟露只听清了“福荣”两字,福荣,是皇贵妃第二子的?名?字,出生当天顺治亲赐。 从这个名?字里,便不难看出顺治对这个孩子的?期许。 除了福荣的?名?字,其他的?孟露是一个字也?没听明?白,她便看向银珠,银珠低头道:“回皇后娘娘,我们主子想求您收养八阿哥。” 孟露:“……” 就知道皇贵妃找她绝对没有好事。 而且这事,她拒绝不了。 孟露怔愣半晌,温声道:“妹妹不要心灰意冷,八阿哥必然是希望由你这个亲额娘抚养的?,你还得振作?啊。” “皇后娘娘,嫔妾真的?撑不住了,还请皇后娘娘成全。”皇贵妃继续含糊不清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就要挣扎着起身给她下跪。 孟露哪里敢让她给自己跪,于是咬咬牙上前,一把扶住皇贵妃,道:“本宫答应你就是了,你快躺下。” 皇贵妃听到心满意足的?答案,这才露出一抹虚弱中带着安心的?笑?容。 她的?心愿达成,很快便又没了精神,孟露说了几句不要多想安心养病的?话?,也?就愁容满面?的?离开了。 她走后,银珠扶着皇贵妃躺下,用着小小的?银勺往她嘴唇上滴着水珠。 皇贵妃还吞咽了几下,不过很快她就闭上了眼,再度陷入了沉睡。 将福荣交给皇后这事,皇贵妃其实思虑了很久,也?与皇上商量过,皇上是属意董鄂格格的?。 “她毕竟也?是董鄂家的?,又是你妹妹,朕会给她一个妃位,福荣跟着她,再好不过。” 皇贵妃却不这样认为,她的?那?位族妹,虽与她同属一族,可到底两人并不是亲生姐妹。而且她也?担心太后会对董鄂格格出手。 后宫所有的?女?子她都考虑过,最后还是觉得交给皇后最合适。 皇上也?定会遵从自己的?心意的?。 她看得出来,皇后对皇上并无真情,她在意的?似乎只有自己的?后位。为了自己的?后位,为了讨皇上的?欢心,她一定会善待福荣的?。 四阿哥她没能保住,八阿哥,她能为其做的?,也?就是帮他寻一个靠谱的?养母了。 * 孟露回到景阳宫,便一直静静地坐着,午膳与晚膳都没什么胃口。 一来想到即将要多出一个孩子,她就烦躁不已。二来,将死之人孟露是见过的?,今日见了皇贵妃那?番模样,孟露知道她最多也?就只剩几个时辰的?时间了。 她一直坐到了子时,外头终于闹哄哄起来。 “娘娘,承乾宫那?边好像出事了。”阿木尔和那?斯图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孟露淡淡道:“去按我之前吩咐的?准备吧。” 阿木尔点了点头,立即将景阳宫所有的?人都唤醒,大家齐心合力,很快就将宫内所有喜庆的?装饰与艳丽的?颜色撤下,全部换成了白色灰色等?素净之色。 出门之前,孟露将所有人都召集到前院,承乾宫方?向传来的?哭声也?更加的?清晰。 “接下来,你们该如何做,你们心里应当明?白,皇贵妃薨逝,皇上定然万分?悲痛,这个节骨眼上,可别做出那?种惹皇上心烦的?事,到时候本宫也?救不了你们。” 众人忙跪下道:“皇后娘娘放心,奴才们明?白了。” 孟露舒了口气,带着阿木尔和那?斯图出了景阳宫的?门。 一出去就碰到了许多听到动静往承乾宫赶的?福晋格格,孟露与众人相?遇,粗粗看了一眼,大家几乎都来了,除了尚且年幼的?六阿哥,其他的?孩子们也?跟着来了。 只是人群中,孟露却没发现真齐福晋,巴尔福晋和五公?主也?未见出现。 孟露低头对阿木尔低语几句,带着其他人去了承乾宫。 越靠近承乾宫,撕心裂肺的?哭声便越大,只是这哭声里,还伴随着一声接一声的?求饶声。 孟露加快脚步,就见承乾宫的?院子里,有很多带刀持剑的?侍卫,他们正冷着脸,两个或者三个一组,将院中跪着的?宫女?太监们往外拉。 连银珠也?被?两个高壮的?侍卫拉了出去。 孟露心里顿时浮现不好的?预感,连忙低声吩咐那?斯图,让她去请庄太后过来。 顺治若真的?发疯,也?就只有庄太后敢与他抗衡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充斥着孟露的?耳膜,她身后跟着的?一众福晋格格加几个孩子都被?吓了一跳,呆呆地站立不动。 这时有人看见她,便挣脱了侍卫的?钳制朝着她爬了过来:“皇后娘娘救救我……啊!” 爬过来的?小宫女?刚触摸到自己衣裙下摆,就被?追上来的?侍卫一把扯走,孟露见那?侍卫伸出自己的?刀柄,重重地在宫女?脑后一砸,宫女?瞬间就停止了哭求声,软软地倒在地上。 侍卫跪下道:“惊扰了皇后娘娘,还请恕罪。” 孟露心跳地厉害,她咽了口唾沫,颤声道:“怎么回事?” 侍卫冷冰冰地回话?:“回皇后娘娘,承乾宫宫人伺候皇贵妃失职,皇上已下令全部诛杀。” 孟露瞪着双眼,忍不住踉跄了下,还有人在源源不断地冲着她哭求,可是很快又被?侍卫们砸晕,倒在地上也?不知还有没有气息。 孟露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感觉骨子里都渗出看无边的?冷意,她双拳在身侧握紧又松开,心里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决定踏出一步。 她走到寝殿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来的?众人,大家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不忍,可是她们也?只是低下了头不去看。 玄烨被?佟福晋紧紧抱在怀里,也?没有朝这个方?向看上一眼。 孟露明?白自己也?应该做一个冷冷静静的?旁观者,可这么多条人命摆在自己眼前,她还是无法做到心如冷血。 她回头,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入了承乾宫的?寝殿。 皇贵妃一手耷拉着,正被?坐在床边的?顺治抱在怀中。 他空洞无神的?双眼里透着麻木和绝望之色,八阿哥就在一旁的?摇椅里躺着大哭,顺治似乎也?没听见。 孟露看那?孩子哭得实在可怜,便伸手将他抱起来,一边摇晃哄着,一边跪下道:“皇上息怒,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尽心照顾皇贵妃的?,皇贵妃生前对下人们也?很是和善,皇贵妃一定不希望您做这样的?决定,还请皇上网开一面?,饶了他们吧。” 八阿哥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顺治抬头冷漠地看她一眼,低声道:“朕知道他们伺候得很好,因此?便给他们恩宠,让他们跟随皇贵妃到下面?继续伺候。” 孟露:“……可是那?几个乳母又是怎么了?八阿哥还小,正需要乳母照顾呢。” “她们都是当初照顾过四阿哥的?,朕当初就想让她们跟着去照顾四阿哥,只不过是皇贵妃不愿意,如今,就跟着皇贵妃一起去吧。” 他这样冷静地说着,孟露也?近乎绝望,他并不是因为那?些下人照顾不周而迁怒,而是因为他们照顾地太好了,他要皇贵妃在阴间还继续由这些人照顾着。 这样的?心思,孟露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不多时,外头的?哭喊求饶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了福晋格格们一阵接一阵的?哭声。 一刻钟后,庄太后也?到了,听闻顺治下了让承乾宫下人陪葬的?命令,庄太后只是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她看来,杀几个下人,再正常不过了,反正皇贵妃已经死了,她的?儿子势必会悲伤不已,若是杀几个人能让他心里好受些,庄太后也?懒得管。 好在顺治只是下令诛杀下人,旁的?人倒是没被?牵连,庄太后进?来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也?就走了。 孟露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抱着八阿哥上前问:“皇上,那?么八阿哥的?乳母,您可有适合的?人选,孩子毕竟还小,也?该到了喂奶的?时候了。” 顺治还是抱着皇贵妃僵坐着,闻言也?只是淡淡道:“你自己决定吧。” 这就是已经将八阿哥交于她了吗? 孟露抱着怀里的?烫手山芋,慢慢走回了景阳宫。 第94章 孟露原以为自己真要半路多出个孩子来,却没?想到皇贵妃薨逝的?第二日,顺治就下旨册封董鄂格格为贞妃,随后就叫人将八阿哥从景阳宫抱走,交给贞妃抚养。 算是半点没将皇贵妃的遗愿放在心上。 孩子被?抱走,孟露不由松了口气?,可?太后却是多有不满,毕竟博尔济吉特氏的几名女子,如今还?只是个福晋的?位分,且还?是顺治一年都见不上一次的那种?福晋,董鄂家的?女儿倒是福气?大的?很,先是一个宠冠六宫的?皇贵妃,这又来了一个贞妃。 贞妃的?恩宠虽不见得能越过皇贵妃去,可?有了八阿哥傍身,她势必会在顺治心里占据极大的?位置,难保不会是另外一种方式的宠冠六宫。 孟露听完庄太后的?抱怨,也只是温言安慰几句:“皇额娘息怒,八阿哥刚出生就没?了额娘,皇上必定疼惜万分,自然是想给八阿哥寻一个能靠得住的?额娘的?,贞妃是皇贵妃的?族妹,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庄太后道:“哀家听说皇贵妃薨逝前?找过你,说是想让你抚养七阿哥?怎么又给贞妃了?” “皇贵妃的?确是求过臣妾,不过,皇上或许有别的?考量吧。” 庄太后冷哼一声,又斥责了顺治几句。 孟露心中暗暗叹息,这才哪到哪儿,顺治不过是为他的?儿子册封了一位妃子,庄太后都气?成这样,那接下来顺治要做的?事,岂不是要将庄太后给气?死。 他先是自己辍朝五日,以示对?皇贵妃的?哀悼,又下令让京中亲王以下,满汉四品官员以上,再加之公主?以及王妃以下的?命妇齐聚景运门外?,为皇贵妃哭灵五日。 虽已到了秋日,可?京中的?天气?多变,早晚奇冷,到了中午又是烈日炎炎。 孟露就听说哭灵的?文武百官以及命妇中,有几位上了年纪的?,都晕过去好几次。 可?即便如此,顺治依旧没?有开恩让他们先回去,只是命太医在一旁守着,谁要是晕了,立刻便有太医上前?针灸至醒,再灌上一晚浓浓的?参汤。 他是铁了心要让百官们为自己的?皇贵妃哭丧,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那些人即便是把自己哭死了,皇贵妃难道能活过来吗? 这还?没?完,八月二十一日,皇贵妃薨逝的?第三日,顺治再度下旨:“奉圣母皇太后谕旨,追封皇贵妃董鄂氏为皇后,以示褒奖。” 庄太后气?得摔了一整套茶具:“哀家可?没?有这样的?谕旨,如今皇后还?在,他就追封一个妃子为后,当?真是不将你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孟露:她不笑难道要哭吗?庄太后说这话也是有意思?,看不惯顺治行事,倒是把火发到她身上了。 不过她已经忍了这么些年,面对?庄太后的?无能狂怒,她自然能做到不动如山。 庄太后气?过了也就冷静下来,知道皇后多半是强颜欢笑,又反过来安慰了孟露几句。 * 既是追封皇贵妃为皇后,又给了她“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这样的?谥号,她的?后事自然要按照皇后的?规格去办。 宫中的?福晋格格,外?加皇子公主?们,每日都得去承乾宫为孝献皇后守丧哭灵,大人倒还?好,几日下来,几个孩子便多多少少有些熬不住了,尤其是五公主?,几日下来,她就病倒了。 孟露派人去乾清宫请示顺治,可?派去的?人顺治压根不见,孟露无法,只能咬牙做主?,让巴尔福晋带着五公主?回到储秀宫先养病。 好容易熬到孝献皇后的?头七过了,顺治下令将其梓宫移往景山观德殿安置,那天抬梓宫的?,都是满洲的?二三品大员,可?谓是做足了面子。 之后,顺治又请了一百零八名德高望重的?僧人为孝献皇后诵经祈福,超度亡魂。对?于顺治此举,大家表面上称颂顺治情深,心里却觉得恶心,他一面赐死了孝献皇后生前?伺候的?三十名宫女太监,一面又为孝献皇后举办这样隆重的?水陆道场,做这无用功有什么用? 孝献皇后的?梓宫虽已移到景山,可?顺治对?她的?哀悼却未结束。十月初八,顺治亲临寿椿殿,亲自为孝献皇后断七。十一月的?时候又说遵从孝献皇后的?遗愿,下令延迟秋决。 至于后面他让官员撰写的?《孝献皇后传》、《孝献皇后语录》,以及顺治亲自撰写的?《孝献皇后行状》等?等?一系列悼念哀册,无疑于给他营造出一个多情天子念念不忘美人的?形象来。 他甚至有一度鬼迷心窍,叫了僧人入宫,打算剃度出家,不过最后以庄太后要烧死那僧人,顺治不得不暂时妥协而告终。 庄太后一开始还?被?自己儿子的?这一系列疯狂举动气?得脸色铁青,忍不住去找顺治理论,但顺治只是冷着脸置之不理,被?逼急了就顶上一句:“孝献皇后都已经去了,皇额娘还?要跟一个死人做对?吗?” 庄太后气?结,咬牙拂袖而去,再度闭上了慈宁宫的?大门,诵经静心,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 孝献皇后去后,宫中一直笼罩着一股悲伤的?氛围,主?要是顺治在悲伤,其他人即便有什么喜事,表面上也得装出一副悲戚之状。 这股悲伤一直持续到了十二月,九阿哥出生,顺治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宫里的?人也松了一口气?。 可?过了没?两?日,五公主?便病重不治,幼年夭折了。 至此,巴尔福晋所生的?一子两?女,全部夭折,孟露都怕巴尔福晋撑不住,也跟着去了,可?她去看巴尔福晋,见她虽脸色不好,但见了人依旧是有说有笑,偶尔会红一红眼眶,可?没?过多久便又擦干眼泪,对?孟露道:“皇后娘娘放心,嫔妾没?事。” 没?事就好。 孟露安心的?回到景阳宫,开始筹备今年的?除夕。 八月的?时候死了孝献皇后,前?几日宫里又没?了个孩子,今年的?年宴节目,可?不好安排,孟露愁得一个头两?个大,一时没?留意,后宫又出事了。 巴尔福晋意欲买通八阿哥的?乳母,置八阿哥于死地。 孟露听到消息时都愣了,她呆呆地反问:“你说巴尔福晋?” 阿木尔道:“皇上已经命人将储秀宫给围了起来。” “皇上呢?” “估摸着已经到了储秀宫了。” 孟露来不及多想,迎着骤然而至的?大雪,匆匆忙忙就往储秀宫赶,上次乌雅福晋意图谋害孝献皇后,之后被?顺治杖责而死,她只怕巴尔福晋也受到这样的?对?待。 可?等?她到了储秀宫后,那里却很是安静。 巴尔福晋就跪在院中的?雪地里,顺治在廊下坐着,孟露听见他问:“为什么?” 巴尔福晋冷笑一声,脸上是孟露没?见过的?麻木,她抬头看着顺治,缓缓道:“皇上应当?知道的?啊,怎么还?来问嫔妾呢?” 顺治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老实交代?,朕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皇上以为,嫔妾还?稀罕活着,稀罕做你的?福晋吗?” 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朝顺治走近。 “嫔妾也为皇上辛辛苦苦生下了大阿哥,可?您抱都没?抱过他,大阿哥生病去的?时候,皇上您一滴泪都没?有流,更?别提给大阿哥身后的?哀荣了,四阿哥何德何能,您居然给他亲王的?追封,皇上您追封四阿哥的?时候,可?曾想起嫔妾的?大阿哥啊?” 巴尔福晋很快便走到了顺治三尺之距,但有顺治的?侍卫挡着,她也只能走到这个位置。 “还?有三公主?,和五公主?,若没?有孝献皇后,三公主?和五公主?定然活得好好哦。皇上您怕是忘了您还?有两?个女儿也死了吧,您眼里只有董鄂氏那个贱人和她的?孩子。” “放肆!”听见巴尔福晋嘴上这般不敬重孝献皇后,顺治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推开挡在身前?的?侍卫,一巴掌打在巴尔福晋的?脸上,巴尔福晋未及防备,骤然倒地,半晌才再度爬起上半身。 一旁的?孟露看着巴尔福晋脸上的?指印和嘴角的?血迹,忍不住别过了视线。 她看得出来,巴尔福晋是一心求死,否则也不会当?着顺治的?面辱骂孝献皇后。 光这一句话,已经绝了她所有的?后路了。 “皇上,嫔妾有句话还?想问您,您知道董鄂氏为何会病体缠身,早早地就死了吗?” 听了巴尔福晋这话,孟露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巴尔福晋,难道孝献皇后之死,其中另有隐情? 顺治也起了疑心,他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嫔妾什么都没?做,做了什么的?,是皇上您啊,您如此宠爱董鄂氏,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这才收走了四阿哥。” 巴尔福晋似乎已经疯癫了,她又哭又笑地伸出一根手指:“这是上天给您的?第一个教训,可?是皇上您还?是一意孤行,违背祖制,追封一个幼儿为亲王,老天见您还?是不吸取教训,这就又收走了董鄂氏。” 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这是第二个教训,但嫔妾看皇上还?是没?看懂老天的?意思?,您看您给董鄂氏这么大的?死后哀荣,这第三个教训,怕是就要落到八阿哥身上了。” 顺治浑身都在颤抖,身形踉跄了下几乎站立不稳,孟露连忙走上前?去搀扶着,细声道:“皇上息怒。” 顺治剧烈地呼吸了几下,满头的?大汗涔涔而下,巴尔福晋还?在那讥诮笑着:“怎么?皇上也意识到自己害了董鄂氏和四阿哥吗?这还?没?完呢,董鄂氏死后,你狠心让三十名宫人为董鄂氏殉葬,承乾宫血流成河,可?这份罪孽,却是由董鄂氏替你背着,她到了阴曹地府,可?是要为这份罪孽付出代?价的?呢。” “噗!” 她这话音刚落,顺治便急怒攻心,呕出一口血来,落在雪地如红梅朵朵,看着甚是吓人。孟露连忙招呼人想将顺治扶进去,顺治却是推开她,朝着巴尔福晋走近几步,蹲在她面前?道:“孝献皇后,真的?替朕背上了这份罪孽?” 巴尔福晋也跟着呕出一口血来,她捂着肚子露出痛苦神色,轻声道:“是啊,即便给董鄂氏办再多的?超度道场,她也无法顺利转世啊,您带给她的?罪孽,实在是太多了。” 说完这句话,巴尔福晋身子一软躺了下去,抽搐了几下后便再也不动弹了。 有太监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回禀道:“回皇上,回皇后娘娘,巴尔福晋已没?了气?息,似乎服毒了。” 孟露叹息着摇摇头,示意下人们将顺治扶起来,顺治这回倒是没?推拒,只是他人刚站起来,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后宫再度兵荒马乱,孟露抚了抚额头,今年这个年,是别想好好过了。 第95章 太?医来诊断,说顺治是受了刺激,一时急怒攻心,放宽心态好好养着,几日?后就能痊愈。 但孟露觉得,顺治似乎将巴尔福晋的那些话记在了心里,他似乎真的认为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害死?了孝献皇后,因为他醒后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不动?也不说话,只呆呆地?坐着。 他还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串佛珠,拿在手里慢慢转动?着,呆滞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庄太?后接到消息也赶了过来,她看着顺治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心里涌过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她就想?不明白,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怎么就能让他如此?的失魂落魄,全然无半点帝王该有的威严。 庄太?后深吸一口气,示意其他人?都退出去,只留他们母子二?人?。 她叹了口气,缓缓坐在龙塌边,低声道:“巴尔福晋一连失了三个孩子,悲伤过度难免胡言乱语,她说的那?些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话落,顺治的眼皮似乎动?了动?,可还是没?其他反应。 庄太?后蹙眉,沉吟片刻道:“你?是皇帝,整个大清都要仰仗你?,切莫因为一点儿女情长的小事一蹶不振,传出去也会让天?下人?耻笑的。” “额娘觉得,儿女情长是小事吗?” 顺治突然轻笑一声,语气带着讽刺。 庄太?后道:“……自然,比起天?下,比起家国,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你?若是普通人?家的男子也就罢了,可你?不是,你?是大清的天?子,儿女情长于你?来说,的确不值一提。” 顺治一瞬不瞬地?盯着庄太?后,嘴角有微微笑意。 庄太?后以为他听进去了,难得多了一点耐心,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孝献皇后既已故去,你?也就别再留恋了,她的身后事,你?办的已经很好了,接下来,该往前看了。” 庄太?后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振作起来,甚至不惜连八阿哥也拉了出来:“她还为你?留下一个孩子,那?孩子哀家前几日?也见过了,都会笑了。” 她说完还忍不住伸出手摸向顺治的后脑勺,眼中一片慈母爱意,就像顺治小时候那?般? 然顺治却突然将脑袋往边上一偏,躲开庄太?后的手,随即冷笑一声道:“皇额娘当然会觉得儿女情长都是小事,毕竟皇额娘从来没?有得到过皇阿玛的爱,哦不对,皇额娘与多尔衮倒是恩爱情重,不过你?们有缘无份。”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庄太?后脸上的慈爱转瞬间消失不见,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顺治,看着这?个越来越不像话的皇帝,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作为一个皇帝,一个晚辈,怎能说出如此?悖逆的话? 顺治却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他继续道:“您说您当初要是让多尔衮做了这?皇帝多好,何苦要将朕拘在这?儿,朕想?做什么您都要阻拦。” “哀家阻拦你?什么了?” 庄太?后气结,眼里淌下泪,想?当初多少人?对这?个皇位虎视眈眈,她忍受世人?异样的眼光,伤了那?个最爱自己?的人?,只为替她的儿子守住这?皇位。 可她没?得到他的感激,倒是得到了他的抱怨。 她颤抖着指向顺治:“你?执意亲近汉人?,哀家不是也没?拦你??你?执意让一个有夫之妇入宫,还给她那?么大的位分与权力,哀家不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四阿哥一个出生连百日?都不到的孩子,你?又是追封亲王又是单独让其下葬,哀家说什么了吗?科尔沁的皇后还活得好好的,你?便?追封一个皇后出来,哀家不还是忍了?” 庄太?后深吸一口气:“哀家都已经让步到如此?地?步了,你?还想?如何?” 面对庄太?后难得一见的失态,顺治依旧不动?如山,他又转动?了下佛珠,淡淡道:“皇额娘也说了,您是对朕的种种举措让步了,可见您打从心底里,就看不惯朕。” “你?……”庄太?后欲言又止,双拳紧紧握紧,尖利的护甲在她手心划出血痕。 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与这?个儿子沟通了。 他做的某些事,在她看来就是不合时宜,就是错的,她已经忍让了,还要她如何呢? 他治理的是天?下,不是一亩三分地?,不对的举措,难不成要她笑着去夸赞你?做得好吗? 庄太?后咬着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可顺治看都不看一眼。 半晌后,她抬手擦干眼泪,双肩无力垂下,平静道:“罢了,你?愿意如何就如何吧,这?天?下总归是你?们爱新觉罗家的天?下,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不成器,为了一个女人?便?要死?不活的,要怪也只能怪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祖先无德,江山短命与哀家又有何干系。” 庄太?后说完这?句话,似乎是已经心灰意冷,再未看顺治一眼,转身出了寝殿。 *孟露与几个福晋在乾清宫外头?侯着,庄太?后出来也没?与她们说话,径直就离开了。 董鄂福晋看着庄太?后的背影,疑惑道:“太?后好像是哭了,难道皇上的病……” 孟露及时打断:“太?医说皇上只是一时情绪起伏过大,以至于气血不足才昏倒,没?事的。” 能把庄太?后气红了眼眶,顺治可真是厉害。 孟露叹息着问道:“还有几日?过年?” 佟福晋回道:“娘娘,今日?是腊月二?十,再有十来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是吗,顺治十八年,终于要到了吗? 她转身看着寝殿方向,顺治的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吗? 孟露掐了掐手心,将脸上的期待与欣喜压下去,转身对佟福晋和董鄂福晋道:“快过年了,后宫的事本宫也脱不开身,皇上就交给你?们俩了。” 两人?应道:“皇后娘娘放心,嫔妾会照顾好皇上的。” 孟露“嗯”了一声,接着对在场的所?有人?但:“皇上病中情绪难免低沉,你?们若是无事,就带着孩子们常来看看皇上吧。” “是,嫔妾遵旨。” 孟露嘱咐完,觉得自己?也不好就这?么走了,便?先进到寝殿,委婉地?提出自己?还要忙过年的事,让几个福晋给他侍疾。 顺治看着萎靡不振,只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不过当孟露说让几个阿哥公主来给他解闷时,顺治倒是抬起了头?,道:“朕许久未见八阿哥了,让贞妃抱八阿哥来给朕瞧瞧。” 孟露神色一僵,很快低头?应是。 孝献皇后去后,顺治像是怕近乡情怯,几乎不怎么见八阿哥,怎么今日?突然就想?见了? 孟露心怀疑虑,派人?去通知贞妃,贞妃听到后也立刻抱着八阿哥往乾清宫去了。 *一直到过年,孟露听说顺治见得最多的阿哥,还是八阿哥。 见得最多的后妃也是贞妃,孟露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顺治该不会是,想?将皇位传给八阿哥吧? 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她站在上帝视角上,知道顺治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可顺治本人?却是不知的,他应该只是思念孝献皇后,这?才会多见一见与孝献皇后有关的人?。 *顺治十七年的除夕夜宴,最后也没?办起来,太?后自那?日?从乾清宫红着眼眶离开后,就没?再出过慈宁宫的大门,顺治也是兴致缺缺。 他身子好后,乾清宫进进出出的僧人?便?络绎不绝,孟露在景阳宫吸了口气,暗道他可千万别像野史说的那?样只是出家为僧啊! 前段日?子他便?闹着要出家,最后在庄太?后的极力反对下不了了之,可到了十八年的正月初二?,他突然就去了悯忠寺,说是要让吴良辅代他出家,他要去亲自观看吴良辅的出家仪式。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看着顺治的车队走远,孟露抬头?望了望天?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顺治从悯忠寺回来后,就会染上天?花,最后不治而亡。 一切就要结束了。 不对,应该说,属于她的美好退休生活,就要开始了。 第96章 初二?这一日,孟露一直等到夜幕降临,顺治才从悯忠寺回了宫。 阿木尔带着几个小宫女端来热水,问道?:“娘娘,皇上已经?回来了,奴婢就?伺候您洗漱吧。” 孟露摇摇头:“等会儿吧,我还不困。” 说完停了片刻又问道?:“乾清宫那边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 阿木尔指挥小宫女将热水又端回小厨房温着,眨眨眼不解道?:“皇上出?去了一天,应当也是累了,估计已经?歇下了吧,不知娘娘是指什么消息?” 孟露道?:“没什么,我有些饿了,你去准备点吃的吧。” 阿木尔笑了笑道?:“娘娘最?近的胃口好了不少呢。” 孟露:她小心翼翼整整八年,眼看着就?要解放了,胃口能?不好吗。 再者如果不出?意外,顺治今夜就?会?被发?现?出?了天花,到时候宫里忙起来,她估计也没个机会?能?好好吃顿饭。 因此能?吃的时候,可得抓紧机会?。 孟露对着满桌子丰盛菜肴正吃得津津有味时,乾清宫就?来人回禀:皇上骤然高烧不退,已然昏迷不醒,太后那边已经?睡下了,他们?不敢贸然前去扣门,只能?求孟露主持公道?。 孟露放下筷子,虽与来传话的人隔着两道?屏风,面上该有的急切惊慌丝毫不少,“可请了太医?” 吴良辅已经?在悯忠寺当了和尚,如今顺治跟前伺候的,是吴良辅的徒弟小成子。 小成子不过十五六岁,刚接过师傅的差事,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迎来人人都给他几分?薄面的富贵生活,却不想皇上突然就?病了,还病得很重。 太医们?虽没有明?说,可小成子看着太医们?的脸色,便也明?白了几分?,皇上多半是得了什么不好治愈的病。 听到孟露问询,小成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战战兢兢地道?:“太医们?已经?到了,只不过还在看诊。” 孟露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去慈宁宫扣门吧,龙体有恙这么大的事,太后不会?怪罪的。” 小成子应了声,便又踏着黑夜急急忙忙往慈宁宫去了。 孟露心里有些犹豫,历史记载顺治帝是死于天花,这病,可是会?传染的。 然而她不去也不成,因此沉思过后,只能?硬着头皮往乾清宫去了。 到得乾清宫附近时,已然能?听见附近纷乱的脚步声。 好在太医已经?有了结论,乾清宫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处于一种?隔离状态,孟露也就?没能?直接进入顺治的寝殿。 她来得路上走得并不快,掐算着时间,前脚刚到,后脚外头就?传来了太监高喊:“太后驾到!” 孟露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肃着脸质问太医:“皇上到底怎么了?今晨离宫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仔细听,孟露的声音里还带着隐隐的哭意。 太医跪在孟露面前,声音颤抖:“回皇后娘娘,皇上的症状,臣看着有些像……像是……” 太医终是不敢将那两个字说出?口,庄太后也在这时走了进来,她沉声道?:“皇上到底怎么了?” 太医低着头,额上的汗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像是天花。” 这两个字一出?,孟露与庄太后皆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惊惧模样,只不过孟露心里却有股如释重负之感。 该演的戏还是要演,孟露上前扶住庄太后有些踉跄的身?形,眼眶含泪:“皇额娘,这可怎么办才好?” 庄太后亦是惊惧难安,不过她到底见惯了大场面,初时的震惊过后,她很快就?压抑心里深深的担忧冷静了下来,对太医道?:“既是天花,便有劳各位全力?医治了。” 又转头吩咐孟露:“皇上这病,会?传人,旁的人就?别去伺候了,让佟福晋去吧。” 顿了顿又道?:“贞妃也去。” 孟露一愣,心道?佟福晋得过天花,让她去合情合理,可贞妃,贞妃并没有得过天花。 她试探道?:“八阿哥还小,贞妃怕是不得空,不如让臣妾去吧。” 庄太后打断她道?:“孝献皇后不在,贞妃到底与孝献皇后是姐妹,皇上见了她,兴许病会?好的更快,就?让她去吧。” 孟露:这属实是胡乱找借口,庄太后这是不打算放过贞妃了。 历史上顺治死后,贞妃也跟着殉情,如今看来,贞妃的殉情,其中怕是大有文章,估计少不了庄太后的手笔。 可若是庄太后执意对贞妃出?手,她又能?怎么办呢?孟露心下焦虑,一时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按着庄太后的意思先去通知贞妃。 她是亲自去的贞妃的住处,去的时候贞妃已经?睡下了,孟露没进她的寝殿,一直等着贞妃披好衣服出?来。 “皇后娘娘吉祥。” “起来吧。” “多谢皇后娘娘。”贞妃起身?,笑着问道?:“深夜来访,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孟露借着黯淡的烛火看了一眼贞妃,她今年应当才十八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却要被这深宫给吞没了。孟露生出?恻隐之心,平和问道?:“八阿哥近来一切可好?” “……回娘娘,八阿哥都好,只是孩子越来越大了,竟是半刻钟都离不得嫔妾,只要一会?儿工夫看不见嫔妾,那孩子就?会?哭个不停。” 这三更半夜的,皇后娘娘突然出?现?,一张口就?是问八阿哥的情况,贞妃心里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知道?堂姐死前,是想将八阿哥交给皇后抚养的,但最?后皇上改了主意,还是给了她。 她并不怎么喜欢孩子,但是这一日复一日的寂寥生活中,有个会?咿咿呀呀跟你说话的孩子,仿佛日子都好过了许多。 皇后也多年无子,难不成皇后想将八阿个哥再夺回去? 贞妃眼神里带着防备,小声问道?:“娘娘这么晚过来,是想问八阿哥的情况吗?” 孟露倒是没察觉贞妃的心思,她酝酿半晌,语气凄凄:“皇上下午从悯忠寺回来,突然就?发?起了高热,眼下正昏迷不醒,太后的意思是,让你和佟福晋去侍疾。” “嫔妾去侍疾?”听闻顺治高烧,贞妃脸上突然闪过一抹喜色,随即又快速的隐藏,她皱眉担忧道?:“皇上怎么突然就?病了,嫔妾收拾收拾,这就?带着八阿哥去乾清宫。” 贞妃想起年前顺治那一回生病,便常常派人传召,说是想见八阿哥,拖八阿哥的洪福,贞妃也得了顺治不少赏赐,若是这次八阿哥再能?讨得皇上开?心,说不得会?又更加丰厚的赏赐。 她说着就?要转身?进里面收拾,孟露忍不住出?声喊住她,见她回头,孟露嘴巴动了又动,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声提醒她:“皇上的病,太医说多半是天花,八阿哥年幼体弱,就?不要带了,你这些日子也是需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前乾清宫的,就?不要带他了。 ”贞妃闻言,果然顿住了,嘴角隐隐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她慢慢问道?:“皇后娘娘,太后是让嫔妾和佟福晋去侍疾吗?”“太后口谕的确如此。”孟露叹了口气,别过视线不忍看贞妃脸上的害怕惊恐。 她只能?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提醒她:“天花易染人,你自己注意保护好自己吧。” 话毕,孟露也就?离开?了 ,她只能?提醒一句,至于接下来贞妃如何自救,能?否自救成功,她就?只能?当一个旁观者了。 * 顺治的身?子一日差过一日,孟露每天晨起都会?去乾清宫外头站上一会?儿,太后下令,为防天花肆虐蔓延,乾清宫只进不出?,倒是省去了孟露的许多麻烦。 这几日,后宫前所未有的风平浪静,除了佟福晋和贞妃在乾清宫伺候顺治外,其他的人几乎每日都会?去宫中的佛堂祈福一整天,所求不过是希望顺治能?够痊愈,毕竟她们?大部分?人无子无女,又那般年轻,顺治若是这个时候去了,她们?的后半生岂不是更加难过。 只有孟露,她心里是高兴的。 初五这一日,孟露去乾清宫时,发?现?庄太后的仪驾在外头,庄太后人却不在。 孟露心里一惊,上前一问,才知道?今早太后过来的时候,顺治的情况突然就?不好了,迷迷糊糊间喊了一声皇额娘,消息传到庄太后耳中,庄太后的理智功亏一篑,当下也顾不得天花会?不会?肆虐,立刻就?去了顺治塌前。 此时的顺治刚从昏睡中苏醒,他脸上手臂上皆是一个接一个的红疹,呼吸又粗又沉,只听声音,说他是耄耋老人也不为过。 对亲儿子的怜惜疼爱,终是压过了庄太后心里的沉着冷静,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顺治的脸颊,哽咽道?:“我的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顺治方才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没坐上这个皇位,还是皇额娘怀里尽情玩耍的小阿哥,他们?母子间没有生出?后来那许多龃龉,彼时皇额娘将他捧在手心里宠着,他也是皇额娘调皮又不失懂事乖巧的孩子。 思及梦中情景,再看到眼前形容憔悴,眼下乌青的皇额娘,顺治的心顿时就?柔软下来,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眼眶含泪道?:“皇额娘,儿子害怕。” 害怕没有治理好江山,害怕丢了祖宗千辛万苦打下的基业,害怕被皇额娘责怪,更害怕死去。 庄太后眼泪扑簌簌往下流,此刻她全然忘记了顺治曾经?是如何同她作对,说出?那些令她心如刀割的话。她拉着顺治的手,心里不断祈祷着老天能?放过顺治,他虽然任性了些,可到底还是个好孩子。 天下该死之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就?让她的儿子染上了这病? 可哪怕庄太后再觉得天命不公,依旧无法改变顺治极有可能?英年崩逝的可能?。 母子两没说上几句话,顺治便再度陷入了昏睡,庄太后就?在他塌前坐着,握着顺治的手久久舍不得松开?。 乾清宫外,孟露左等右等不见庄太后出?来,她心中焦躁,正欲咬牙进去一探究竟,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皇额娘万安。” 孟露回头,见是玄烨独自一人到来。 她连忙过去将玄烨扶起,轻轻掸了掸他衣摆上的灰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安无事:“玄烨,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这儿来了,伺候你的人呢?” 玄烨没有回答,但他小小的脸上满是不安,孟露心疼地将他搂紧怀里,温柔道?:“是担心你皇阿玛吗?” “嗯。”玄烨点了点头:“还担心我额娘。” 孟露摸了摸他亮亮的脑门,道?:“你额娘同你一样得过天花,没事的。” 玄烨两只小手用力?地胶在一起,语气里有明?显的不悦:“谁也不敢保证,得过一次天花就?不会?再得一次……,额娘本?就?体弱,宫里的奴才那么多,皇祖母却偏要我额娘去照顾皇阿玛,皇祖母是不是不喜欢我额娘啊……” 孟露听他说出?这话不由?吓了一大跳,也不管他有没有说完,连忙伸手捂住玄烨的嘴,随后又环视了下四周,幸亏乾清宫四周空旷,奴才们?也站的远,近处只有阿木尔和那斯图两人。 她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玄烨,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传到你皇祖母的耳朵里。”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玄烨能?否顺利登上皇位,某种?程度上,可还得仰仗庄太后呢。 不过玄烨这句话,倒是在孟露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历史上康熙的生母在他登基的第?二?年便病重不治,撒手人寰,死时不过二?十几岁。 她真的是病重而死,还是与贞妃的殉情一样另有隐情呢? 不过这些光靠猜测也没用,还是得走一步看一步。 孟露温言哄了玄烨几步,好不容易哄到他愿意离开?,孟露吩咐阿木尔护送玄烨回去,自己则继续等着庄太后。 庄太后直到晌午时分?才出?来,她隔着一段距离见孟露还在这守着,便道?:“你也回去吧,这两日管好后宫门户,别叫她们?跟外头有通气的机会?。” 孟露点点头,又关切道?:“皇额娘,皇上如何了?” 庄太后抬头看了一眼天,没回答孟露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宫中这几个阿哥,谁能?堪当大任?” 孟露:“……” 这么大的事,庄太后问她?孟露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心道?这该不会?是一道?送命题吧。 但庄太后明?显在等她的回答,孟露只好打起了太极:“儿臣一个后宫妇人,实在是……” “后宫妇人怎么了?哀家也是后宫妇人,后宫妇人又不是傻子,这天下虽是男人的天下,可不代表我们?妇人都是蠢的,你只管按你心里的想法说就?是了。” 那好吧,孟露抿了抿唇,斟酌着道?:“皇上膝下子嗣不多,大阿哥和四阿哥早逝,余下的几个,福全和玄烨年长些,自然更为懂事,可儿臣私下里瞧着,玄烨似乎比福全更沉稳些。” 孟露说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庄太后,庄太后嗯了声,赞许道?:“玄烨的确不错,只是……” 她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孟露也不知道?她遗憾的点在哪里,眼看着要冷场,孟露又道?:“不过就?如儿臣所说,其余几位小阿哥还小,或许等他们?大些,又或者将来皇上有了更多的孩子,说不定就?有胜过玄烨的呢。” 庄太后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半晌才看向孟露,淡淡道?:“你是皇后,又是哀家的亲侄女,所以皇上的事哀家也就?不瞒你了。” 孟露摆出?惶恐不安的神情:“皇额娘?” 庄太后闭了闭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让十三衙门准备着福临的后事吧,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不过此事不能?张扬,只叫他们?小心点行事,若是走漏了风声,皇上去哪儿就?让他们?去哪儿吧。” 这就?是办不好事就?要去给顺治陪葬的意思,孟露将庄太后的意思传达给十三衙门,十三衙门的总管额头冷汗不止,心惊胆战地应下差事走了。 如此,似乎只需要等待那一刻的到来了。 * 到了初六,顺治似乎也预感自己命不久矣,这日深夜,顺治急召礼部侍郎王熙、原内阁学士麻勒吉,以及钦天监监正汤若望三人入乾清宫。 顺治与这三人足足说了两个时辰的话,期间孟露就?一直在慈宁宫陪着庄太后。 王熙等三人刚结束了与顺治的谈话,方退到乾清宫围房,庄太后就?派人将他们?请了过来。 “奴才见过太后,见过皇后。” 庄太后并未叫他们?起身?,只是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随后才淡淡问道?:“皇上定了谁?” 庄太后问出?这个问题,孟露瞬间屏息凝神,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三人。 王熙回道?:“禀太后娘娘,皇上说,三阿哥虽年幼,但岐岭颖慧,可立为太子,日后承继大统。” 他话音一落,孟露就?听见自己的心安安稳稳落回胸腔的声音,庄太后紧绷的神情似乎也松懈了不少。 她点了点头,道?:“王熙和麻勒吉退下吧,该如何行事,你们?心里有数。” 二?人道?:“是,奴才告退。” 单独被留下的汤若望有些不安,看着另外两人走远,庄太后才问道?:“皇上一开?始就?打算立三阿哥为太子吗?” 汤若望摇了摇头,道?:“不是,皇上一开?始说,几位阿哥都年幼,恐主少国疑,有传位于安亲王的打算。” “是你,劝皇上改变主意的?” “是,臣幸不辱命,没让太后您老人家失望。” 庄太后抬手,淡声道?:“行了,下去吧,你立了大功,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汤若望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千恩万谢地走了。 等人走光,孟露才疑惑道?:“皇额娘早猜到皇上可能?会?传位于亲王贝勒们??” “他毕竟从哀家肚子里出?来的。” 顺治心里怎么想,庄太后不说猜个八九分?,七八分?还是没问题的。她丝毫不意外顺治会?将皇位传给别人,也正是怕这个,她才在前几日找了汤若望一回,如今的福临,也就?只有肯听听汤若望的话了。 乾清宫,顺治打发?走了王熙三人,靠在床头发?了许久的呆,这才叫来小成子问:“王熙他们?,去慈宁宫了吧?” 小成子顿了顿,如实道?:“是,似乎是太后娘娘宫里来人将几位大人请走了。” 顺治一时没有回应,半晌后他突然冷笑一声,艰难地道?:“朕就?知道?,皇额娘会?叫他们?过去问话。” 小成子低着头,不敢出?声。 顺治也不指望他能?说什么,他也承认,玄烨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他心里最?属意的,却并不是玄烨。 他与孝献皇后所生的四阿哥早早就?去了,福荣又年纪太小,即便自己强立了福荣,等他一闭眼,还不是皇额娘说了算。 再者,贞妃确实也不够强大,不能?做他儿坚强的后盾,这后宫,没人能?大得过博尔济吉特氏。 既如此,那干脆就?别把福荣拉进这滩浑水了。 他缓了一阵儿,又想到了玄烨,那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可再聪明?,他也只是个孩子,跟他当初一样。 这么大个江山交给这孩子,以后也够他累得了。 顺治想了想,又吩咐小成子:“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让他们?几个来一趟吧。” 小成子应声后退下,顺治无力?地再次躺倒,痴痴地望着帐顶,有他们?四个为玄烨保驾护航,玄烨的帝王之路,兴许会?好走很多吧。 孟露在慈宁宫也听说了顺治召见四位大臣,这便是康熙幼时著名的四位辅政大臣了。 *这一夜很快过去,天亮后,庄太后再度去了乾清宫陪伴自己的儿子,王熙他们?撰写好遗照,多次拿来给顺治过目,顺治只是有气无力?地道?:“朕有心无力?,请皇额娘做主吧。” 庄太后又擦了擦眼泪,随即亲自接过遗诏过目,又提出?几处意见,王熙等人则按着太后的意思下去修改。 等到了傍晚时分?,顺治再度清醒,庄太后看着下人伺候他喝了半碗清粥,这才命人拿来遗照,哀伤道?:“你看看吧,还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顺治道?:“不必了额娘,我想见见佟福晋和玄烨,还有贞妃,以及皇后。” 庄太后心脏一下子揪紧,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喉头哽咽,道?:“好,你见。” 第97章 玄烨作为即将即位的新帝,由?自己的额娘带着去面见顺治。 自打初二顺治病倒,佟福晋来到?乾清宫侍疾,玄烨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额娘。 他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几分?皇家威仪,一到?偏殿,便先板着脸让所有的下人退了出去,等到?人都走光,玄烨小脸上就出现了一抹心疼。 他抱着佟福晋的腰:“额娘,您辛苦了。” 佟福晋初时?并不觉得累,可被儿子这么一关怀,她眼眶顿时?发热,蹲下身道:“额娘没事,平时?伺候你阿玛的都有宫女,额娘不过是在一旁看着罢了。” 虽是如此,但他的额娘也的确被阿玛冷落了许久,平日不见皇祖母为额娘怎么出过头,阿玛一病,皇祖母倒是想?起额娘了。 玄烨抿了抿唇,低声道:“额娘放心,以后,儿子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皇额娘已经偷偷派人告诉他,皇阿玛立自己做太子,很快,他就可以护着自己的额娘了。 佟福晋被困在乾清宫,皇上与臣子面谈时?,自己是要回避的,因此她并不知道皇位的人选。 但她也并非一无所察,从昨日晚间开?始,乾清宫的宫女太监,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就多了几分?谄媚,她心里?也就有了预感。 佟福晋擦了擦眼泪,起身牵着玄烨的手,温声道:“你阿玛想?见我们,咱们走吧。” 两?人进到?顺治的寝殿,呛鼻的药味扑面而来,玄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塌上的顺治也缓缓睁开?眼来。 “玄烨来了?” 佟福晋和玄烨一并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儿臣参见皇阿玛。” “起来吧。” 母子两?人起身,佟福晋牵着玄烨走至塌前,两?人的眼眶瞬间红成?一片,顺治躺着也无力起身,他看一眼玄烨和佟福晋,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缓慢道:“哭什么,马上要当皇帝的人了。” 这话是对着玄烨说的,玄烨和佟福晋虽早已知晓结果,可当顺治说出这话时?,他们脸上还?是浮现出一抹惊讶。 佟福晋道:“皇上您莫要说这些丧气话。” 玄烨也哭着道:“皇阿玛,儿臣不想?你离开?。” 顺治想?伸出手替他的女人和孩子擦擦眼里?,可终是连动下手指都没有力气,他闭了闭眼,道:“朕也不想?离开?啊,可是天不遂人愿,朕走后,这天下就交给?你了,玄烨这么聪明,一定会做的比皇阿玛更好?的。” “皇阿玛……”玄烨继续哭得泣不成?声,小小的身子都在发抖。 顺治叹了口气,接着道:“朕安排了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以及鳌拜四人辅佐你,他们都是能?力出众的臣子,朕瞧着也是忠心耿耿,有他们在,你将来的路,必定会比阿玛当初的要好?走些……好?孩子,别哭了,好?好?听朕说。” 玄烨强迫自己止住哭声,抽泣着看向顺治,顺治继续道:“还?有件事,朕想?让你答应朕”玄烨道:“皇阿玛请说。” 顺治道:“你八弟福荣,朕会留下旨意?封他为亲王,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将来不管福荣有没有犯下什么错,你都不能?治他的罪,也不能?动他的亲王之王,他的王位,要世袭罔替。” 这话一出,玄烨和佟福晋肉眼可见的愣了一瞬,玄烨原本悲痛的眼底也突然闪过了一抹不满。 在皇阿玛眼里?,果然只有孝献皇后生的孩子才被他当做孩子,别的福晋生的,阿玛从来不放在心上。 五弟六弟七弟九弟阿玛都没有想?着册封,独独八弟,都到?了这个时?候,阿玛还?放不下八弟,他是生怕自己以后亏待了八弟吗? 玄烨小小的手紧握成?一团,无声地舒了口气,随即低头道:“儿臣遵命!” 顺治听到?答复,满意?地笑了笑,目光又迟缓地转向佟福晋,“以后你当了太后,前朝的事自有辅政大臣与皇额娘做主,你记得不要插手,安稳地当个太后就行,玄烨还?小,需要你这个额娘。” 佟福晋茫然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顺治话里?的意?思?,他这是在提醒她明哲保身吗? 其实不用他提醒,佟福晋没打算闹什么幺蛾子,但她还?是蹲了一礼,道:“皇上放心,臣妾会谨守本分?。” “那就好?。”顺治再度疲惫地闭上眼,道:“行了,你们出去吧,让贞妃进来。” “是。” * 佟福晋和玄烨回到?偏殿的时?候,孟露也来了这里?。 对于顺治要见她一事,孟露还?是万分?惊讶的,他们之间,应当是不需要临终告别的才对。 她猜不出顺治要见她的目的,便有些焦躁,看见佟福晋和玄烨出来,忙上前问道:“皇上如何了?” 有没有快咽气的迹象? “回娘娘,皇上的精神一时?比一时?差,现下正在跟贞妃说话呢。”佟福晋行了礼,压低声音哀伤道:“嫔妾瞧着,皇上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孟露沉默无声,今日是初七,怕就是今晚了。 她可真不想?去见一个将死之人。 孟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视线不经意?间落到?玄烨脸上,见玄烨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并不是悲伤,而是不悦。 她就问道:“玄烨怎么了?不开?心?” 玄烨嘟了嘟嘴,道:“回皇额娘,儿子无事,儿子先告退了。” 话落就松开?佟福晋的手,对着孟露与佟福晋行了一礼,一溜烟地跑了。 孟露看着他身后肆意?飞舞的小辫子不解,佟福晋叹气道:“皇上打算册封八阿哥为亲王,并让玄烨答应他,日后不管八阿哥犯了何错,玄烨都不能?治他的罪,也不能?动他的亲王之位。” 孟露:“……” 顺治此举当真是多此一举,玄烨这孩子心地还?是善良的,若是顺治今日不说这话,说不定玄烨日后还?会给?福荣一个善终,但他都要死了,却还?特地提起八阿哥,玄烨心里?怕是难受的紧。 日后也未必会善待福荣啊!真不知道顺治是怎么想?的,难道他眼里?真的就只有孝献皇后所生之子吗? 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人呢,孟露实在想?不明白。 不多时?,小成?子来偏殿传话,说是皇上已经见完了贞妃,现在想?见见皇后娘娘,请孟露过去一趟。 孟露道:“不知皇上与贞妃说了什么?” 小成?子低着头回道:“回皇后娘娘,皇上并不让奴才在跟前待着,因此并没有听见说了什么……不过,奴才瞧着,贞妃娘娘出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好?似有些心灰意?冷。” “本宫知道了,带路吧。” 孟露跟着小成?子往顺治的寝殿走,随意?看一眼窗外黑透的夜色。 快了,再演最后一场戏。 才一进到?顺治的寝殿,孟露的泪水就滚滚而下。 她并不发出哭声,只是无声地流着泪,哽咽道:“皇上,臣妾来看您来了。” 顺治睁开?眼睛,费力道:“坐下说话吧。” 孟露依言坐在床前的矮凳上,努力收紧手脚,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顺治一片衣角。 她坐下后,顺治并没有立即说话,孟露垂着眸,许久听不到?声音,心里?突然就有些发毛。 她硬着头皮抬眼,见他双眼虽睁着,可眼神迟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好?在他的胸膛还?是在微微起伏着,孟露不由?松了口气。 这时?,顺治也回了神,他看向孟露,苍白布满红疹的脸上挤出一抹淡淡的笑,看着有些渗人。 孟露忍住打寒颤的冲动,就听见顺治道:“朕当初,其实是很不愿意?娶你的。” 孟露:原主也不见得就乐意?嫁你。 “你是多尔衮为朕聘下的皇后,朕实在是厌恶多尔衮,因此你刚入宫时?,朕才会那样对你。” 孟露不想?听他追忆两?人之间的往事,正要开?口转移话题,顺治抢话道:“你听朕说完。” 孟露牙根紧咬:“臣妾听着呢,皇上您说。” 顺治道:“后来,你病了一场,没想?到?病后倒是懂事了许多,再也不惹朕心烦,再也不会忤逆朕了。” “你变得格外听话,成?了一个合格的皇后,朕很满意?,也想?与你好?好?过日子,可渐渐的,朕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讨厌你无条件的顺从了。” 孟露:这是病得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吧?她变得听话还?不好?吗? “后来朕想?了想?,朕讨厌你,应该是从你失去肚子里?的孩子之后。” 孟露有些无语地看着顺治,实在是很难相信他能?说出这种?话来,合着她失去孩子,惹得顺治更加厌烦了? 这人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心里?的火气给?压下去。 顺治继续道:“你应当是已经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为何没有留住了吧?” 孟露眉心突地一跳,愕然看着顺治,难道顺治也知道了那孩子是怎么没的? 她紧张地吞咽了下,却听见顺治说:“你知道是朕在你的饮食里?动了手脚,伤了你的身子,以至你难以有孕。即便皇额娘及时?发现,换了药,你侥幸怀上孩子,也难以保住,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对吗?” 顺治双眼突然不浑浊了,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孟露,等着她承认。 孟露听他只是说这些,紧咬得牙关渐渐松开?,她突然意?识到?,即便顺治知道了那个孩子没留住的真正原因,也无妨了。 她浅浅笑了笑,道:“是,臣妾知道的。” 顺治眼神黯淡了下去,嗤笑一声道:“可你从未在朕跟前提起过,朕慢慢地也就知道,你的心里?,其实是没有朕的。” 当初他心里?其实已经渐渐有了皇后的位置,可他与皇后的孩子来的快,去的也快。 那孩子没了之后,他怕皇后伤心,日常便格外留意?皇后的心情,渐渐发现,皇后的确悲伤于孩子的失去,可那悲伤,只在自己面前才会流露,就好?像是故意?悲伤给?自己看一样。 顺治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自己面前装出一幅悲伤的样子,派人暗中一查,才知道皇后可能?已经知道了真相。 她知道真相,却从未在自己跟前提起只言片语,为什么? 原因只有一个,皇后,心里?无他。 他的皇后,心里?怎么能?没有他,顺治感到?自己被深深地背叛了,可他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顺治,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连后宫也不愿意?进了,好?在后面他遇到?了孝献皇后,遇到?了那样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甘愿奉献一切给?他的女子,他才渐渐忘了皇后带给?他的背叛。 “所以你也不能?怪朕一味地偏宠孝献皇后,给?她前所未有的尊荣。” “您是指给?孝献皇后位同副后的待遇,以及让她执掌后宫,让臣妾这个皇后形同摆设吗?”孟露语气里?带着淡淡地讽刺。 事到?如今,她突然就不想?再委屈自己了,横竖顺治是不可能?好?了,而她拼死救过庄太后一命,又有一层姑侄的关系在,庄太后是不会,也没必要再为难于她的。 再者,顺治说的这些话,也让她有些恶心,她实在做不到?平心静气地聆听。 孟露从矮凳上站起,在地上慢慢地踱步,面无表情地道:“臣妾当然不会怪罪,皇上与孝献皇后恩爱情深,臣妾真心祝福。” 顺治胸口起伏的弧度似乎大了些许,可没过多久,就又恢复平缓,他无力地道:“朕就知道,朕想?问,你是从何时?心里?就没朕的?” 孟露毫不迟疑:“同皇上一样,一开?始就是没有的,只不过皇额娘说臣妾最好?能?早日诞下龙子,因此臣妾起初才会百般纠缠皇上。后来,臣妾一病新生,突然觉得,诞下一个龙子,于臣妾并无半分?好?处。” “臣妾思?来想?去,既然皇上不愿与臣妾生下孩子,那臣妾干脆就换个方?式与您相处。臣妾死里?逃生,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皇上别废了臣妾的后位罢了。” 孟露又笑了笑,神情间颇有些对曾经的释然:“皇上您怕是不知道,那段时?间臣妾其实也日日忧心会怀上您的孩子,甚至已经想?好?了万一怀上孩子的应对之策,好?在后来您出手,替臣妾省去了许多麻烦。” 顺治昏昏沉沉的,听她说到?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便又睁开?了眼,问道:“什么应对之策?” “那个孩子,其实是臣妾让祂走的,祂坚强地很,臣妾也是服用了很多的伤胎之药,才送祂离开?呢。” 顺治闻言,恍惚了片刻才想?明白她话中的深意?,他突然瞪大了双眼,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沉重:“你简直是丧心病狂……为什么要这样做?” 孟露神色颇为无辜,眨了眨眼道:“皇上不是也不希望臣妾生下孩子吗?臣妾不过是为皇上分?忧罢了。” “朕……朕起初是不想?你生子,可你怀孕后,朕并没有想?过要处置掉那个孩子,你怎么敢?” “敢不敢的,臣妾也已经做了,并且丝毫不后悔,皇上病重,这些往事还?是尽早忘了吧。” 顺治身体突然颤抖起来,口中还?含含糊糊地道:“你太狠毒了……” 孟露伸了个懒腰,见顺治双眼渐渐有发白迹象,便急忙道:“孩子已经走了,皇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时?候不早了,皇上该服药了,臣妾去叫太医进来。” “你站住!”顺治在身后发出嘶哑的叫喊,孟露走得头也不回,她一到?寝殿门口就声嘶力竭地哭喊:“快来人啊!” 外头守着的太医一窝蜂地涌了进来,扎针的扎针,喂药的喂药,将顺治团团围住,他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来。 孟露站在太医们忙碌的身影后面,哭泣不止,眼底却一片冷意?。 透过人缝,她看见顺治心有不甘地看着她,孟露对着那眼神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狗东西,快升天去吧。 那双眼始终睁着,可那明黄色的手臂却渐渐疲软,无力地垂下。 太医们愣神片刻,一个接一个地跪下,发出了沉痛的哭声。 孟露垂眸,也跪了下去,发出了悲痛的呜咽。 “皇上驾崩了!” 第98章 皇帝驾崩的消息迅速传遍六宫,庄太后心里虽早有准备,可当下人?跌跌撞撞跑来回话?时?,她还?是忍不住痛苦失声。 她唯一的儿子,没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痛不欲生的。 可庄太后却没有多少悲伤的时?间,王熙与麻勒吉捧着顺治的遗诏赶来了慈宁宫。 索尼等四位顺治亲定的辅政大臣也来了。 索尼等人?皆是老泪纵横:“太后娘娘,皇上骤逝,接下来的事?,还?得您老人?家主持大局啊。” 庄太后强忍悲痛,边擦拭眼泪便道:“去请诸王贝勒们入宫吧。” 要说庄太后也是个拥有铁血手腕的女?子,自打初二顺治病了这几日,她愣是将宫禁守得死死的,外头的亲王贝勒们只听说皇上从悯忠寺归来染上风寒,需卧床静养,但除了相干人?等,根本无人?知晓顺治其实得的是天花。 那些大臣频频出入乾清宫,外头的人?都当他们只是正?常的向皇上禀报政事?罢了。 云板声响起,众人?万分?震惊,震惊过后,便迅速起身收拾,跟着宫里的人?入宫听旨。 襄亲王府,懿靖贵太妃披着斗篷追了出来,对?刚到王府门?口的博果尔道:“好孩子,皇上骤然?驾崩,京城却丝毫不生乱,只怕宫里的形势已经一片明?朗了,你入宫后也要小心行?事?,别?站错了队。” 博果尔也是腊月才回京过年,额娘说的这些,他自然?明?白,但额娘深夜追出来,也是担心他,博果尔就笑了笑,道:“额娘放心,儿子知道如何行?事?。” 懿靖贵太妃点了点头,上前替博果尔系紧身上的斗篷,不安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知道新帝是谁,皇上必是病了有段日子了,太后瞒得真好,竟一丝风声都没有露出来。” 博果尔道:“福全和玄烨都是聪明?的孩子,皇兄必定会留下明?旨的。” 正?说着话?,门?口宫中来传话?的太监便不断朝这边张望,博果尔温声道:“额娘放心,无论新帝是谁,都不至于为难咱们。” 他这个襄亲王,虽前两年也替皇兄办过一些差事?,可到底只是些不痛不痒的闲差,他并没有沾染半分?权力,新帝断然?没有向他们出手的道理。 博果尔踏上进宫的马车,朝着皇宫驶去。 到了宫门?,也就遇上了一些兄弟叔父们,众人?在宫人?的引领下往慈宁宫方向而去。 博果尔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宫人?痛哭声,神思有些恍惚,皇兄骤然?驾崩,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伤心。 他跟着诸位叔父兄长的身后进入慈宁宫,一并行?了礼,庄太后嘶哑的声音响起:“都起来吧。” 博果尔起身,抬眼扫视殿内众人?,目光还?是下意识寻到了那抹亮丽身影。 皇嫂穿着一身素色宫装,不施粉黛,正?站在太后身边,除了眼眶有些红,精神看着还?好。 他再看皇嫂旁边,佟福晋牵着玄烨端立,其他人?也瞧见了这一幕,大家也就心知肚明?,新帝是谁了。 庄太后看了王熙一眼,道:“人?已到齐了,宣读大行?皇帝遗诏吧。” 王熙应声出列,孟露与佟福晋以及玄烨换了个方向跪下,其余众人?也跟着跪下,王熙摊开遗诏,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孟露低着头,王熙的话?一字一句入了她的耳。 遗诏上,顺治先是言辞恳切地检讨了自己执政这几年所犯下的罪责,说自己德行?不备,虽继承祖宗大业,却未能治理好国家;又说自己父亲去世?时?,自己年幼未能尽孝仪;还?说自己先庄太后去世?,使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实为不孝。 这三条,孟露听着还?觉得很合理。 可接下来那十几条罪状,孟露就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比如顺治说他多亲近汉臣,疏远满洲官员,这是他的罪过。 又说自己在后宫的花费过多,影响了官员的俸禄……在孟露看来,顺治或许别?的优点没有,他节俭这一条却是实打实的。 顺治还?说自己过分?宠爱孝献皇后,以至于孝献皇死后丧仪规格违反礼制,这一点,孟露万万不信,顺治或许会对?别?的事?情认错,但他绝对?不会否定他对?孝献皇后的真爱。 孟露听着这一条条罪状,忍不住抬眼看了眼庄太后,庄太后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在众人?听着这罪状而不断发出惊讶的抽气声时?,庄太后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这罪己诏,真的是顺治亲口所述吗? 孟露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无论这罪己诏出自谁口,都与她无关了,她静静地听着王熙念完这些顺治的罪状,遗诏的最后,终于念出了皇帝的人?选。 “朕子玄烨,佟氏妃所生也,年八岁,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皇帝位。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臣,伊等皆勋旧重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天忠尽,保翊中立,佐理政务,布告中外,咸使闻知。”①遗诏宣读完,殿内是死一般的安静,众人?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主要也是这罪己诏实在是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大家的心里,几乎都有着和孟露一样的疑惑,只是都装在心里罢了。 庄太后缓缓扫视一眼下头跪着的诸王贝勒们,先示意前头跪着的孟露佟福晋以及玄烨起身,随后出声道:“大行?皇帝骤然?崩卒,仓皇间传位于三子玄烨,又命四位爱卿辅佐,诸位可有异议?” 自然?是有异议的,比如新帝年纪尚小,如何能堪当大任?但这话?无人?敢说,慈宁宫外围了一层又一层的禁军,众人?心中明?白,如今已不是太宗皇帝驾崩,大家还?在关外那会儿了。 彼时?的庄太后还?是太宗后宫中一个势弱的福晋,如今的庄太后,却已经是城府颇深的皇太后,哦不,如今该是太皇太后了。 他们这些亲王郡王贝勒,如今是什么话?都说不上,众人?心里难免不甘,是以一时?都沉默着。 看着面前的一众祖父辈和叔辈的王叔只是跪着却一言不发,玄烨小小的脸也绷紧了,他们难道不支持自己吗? 玄烨虽才八岁,可当时?自己阿玛是如何坐上皇位,他却是一清二楚。 当初皇玛法走得更突然?,未留下关于皇位继承的只言片语,他的两位皇叔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两方势力不相上下,谁上位对?方都会生出反叛之心,最后没办法,年仅六岁的皇阿玛才会被推上了这个位置。 可以说,皇阿玛全然?是被赶鸭子上架,没有他的那些叔王,皇阿玛也当不上这皇帝。 如今皇阿玛的遗诏已经读完了,按理他们该参拜自己,可他们一动不动。 玄烨两手紧张地握在一起,不由咽了口唾沫。 肩头上突然?传来一股热意,玄烨回头,见是皇额娘将手搭在自己的肩头,对?他无声地道:“放心!” 玄烨的心蓦然?就安定下来,额娘说过,皇额娘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便将希望也寄托在自己身上,有皇额娘以及皇祖母在,一定会没事?的。 也就是在这时?,终于有人?出声打破这沉静:“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音一出,孟露心头一跳,循着声音看过去,队伍的中间,博果尔身姿挺拔地跪着,说完这铿锵有力的话?后,便即按照大礼伏下身子。 有他打头,其他人?若再是梗着脖子不跪拜新帝,恐怕今是上难出这个门?了,于是很快的,大家都跪了下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天的呼声中,孟露激动极了,仿佛当皇上的不是玄烨,而是她自己一样。 玄烨紧绷的小脸也渐渐放松下来,用着稚嫩又不失沉稳的声音道:“众卿平身。” 众人?鱼贯起身,庄太后这才道:“大行?皇帝虽指派了四位辅政大臣,可玄烨日后还?需仰仗着你们,哀家也希望你们能够齐心协力,助玄烨治理好这天下,让我?大清国祚悠久不衰。” “臣等遵旨!” * 皇位顺顺当当地传给了玄烨,正?月初九,玄烨于太和殿即皇帝位,颁诏大赦,改元康熙。 孟露也正?式荣升为母后皇太后,虽还?未正?式给她上徽号,但后宫诸人?的称呼却已经改了。 佟福晋作为玄烨的圣母,是当仁不让的圣母皇太后。 至于后宫其他人?,玄烨一时?还?未来得及给她们提高位份,但如今乾清宫的主人?已经换了,她们这些人?的后半生也就一眼看到头了。 因新帝年幼,是以大家就还?是暂时?按着原来的宫殿各自住着,玄烨倒是下令,诸位母妃的后宫用度,较之以前都提高了一个档次。 登基的第二日,玄烨甚至还?跑到景阳宫,孝顺地表示景阳宫又小又破,皇额娘若是愿意的话?,可以挪至其他宫殿,或是他让人?将景阳宫修缮一番让她居住。 玄烨穿着十三衙门?连夜赶制的龙袍,帝王睥睨一切的气质源源而出,孟露抬手想摸一摸他的脑门?,又想到他如今的身份,便又停了下来。 她刚想收回手,玄烨却将自己的脑门?往前一顶,笑嘻嘻道:“人?后,皇额娘永远可以将朕当做小孩子的。” 孟露愣了愣,心里顿时?暖暖的。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摸着玄烨的脑门?,道:“不必了,这景阳宫我?也住习惯了,不用挪宫,也不用修缮,就这样挺好的。” 玄烨见孟露不像说假话?,便道:“那好,等朕亲政时?,就给皇额娘修缮一处满意的宫殿。” 孟露含笑点头,玄烨亲政时?,也就该娶后纳妃了,到时?候这东西六宫,可就得让给他的后妃居住了。 毕竟历史?上的康熙帝,后宫人?数可不少。 孟露看着眼前脸颊圆圆的孩子,实在很难想象他日后会有那么多的嫔妃。 脑海里不其然?浮现现在的玄烨穿着一身红衣,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围着的画面,孟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玄烨忙问:“皇额娘是冷吗?” “皇额娘没事?,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前头。” 她收拾收拾也得去乾清宫给顺治哭灵去,虽已成了太后,但顺治的丧仪却还?没毕。 时?人?将孝道看得比天重,又认为死者为大,顺治这一死,到丧仪结束前,她和顺治的其他老婆们天天都得到乾清宫干嚎去。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嗓子,真怕自己从此以后就哑了。 收回心思,孟露打发走玄烨后,很快换上了白色的素服,阿木尔和那斯图又在她膝上绑了厚厚的棉花团,她这才缓缓地出了景阳宫,往前头走着。 到景仁宫地界时?,正?好遇见了玄烨的额娘,如今的母后皇太后,两人?相视一笑,结伴而行?。 虽是结伴而行?,佟氏却始终矮孟露一个肩膀的距离,孟露停下道:“如今你我?都是太后,平起平坐,你不必再如此了。” 佟氏温婉笑道:“姐姐入宫比我?早,妹妹该当如此的。” 孟露并不在乎这些虚礼,即便佟氏现在越过她,她也不会介意,她在意的只有自己后半生衣食无忧荣华富贵的生活,但佟氏如此行?为,孟露心里便又是一暖。 她下意识就道:“这几日给大行?皇帝哭灵,难免劳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若是难受可别?硬撑着,玄烨还?小,还?得你这额娘照顾呢。” 佟氏怔了怔,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转移到了她的身体健康上,但她还?是嗯了声。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到达乾清宫附近,便隐隐有哭声传来。孟露突然?问道:“贞妃,已经出宫了吧?” 佟氏道:“今日天还?没大亮就出宫了。” 孟露望着乾清宫殿内那一抹抹纯白的身影,低声道:“出宫也好,太皇太后不喜孝献皇后,贞妃留在宫里,也只是会惹得太皇太后心烦罢了。” 历史?记载,顺治死后,孝献皇后的族妹以身殉顺治死,被玄烨追封为贞妃。 但这里的贞妃,生前就被顺治册封为妃,顺治死后她没有殉葬,而是到太皇太后跟前声泪俱下地请求出宫断发为尼,余生常伴青灯古佛边,为新帝以及大清祈福。 初七深夜,孟露刚一到慈宁宫,贞妃后脚就来了。 她说出甘愿断发为尼时?,太皇太后还?犹豫了一阵,孟露惊讶过后便在旁边道:“有贞妃潜心在佛前为我?大清祈福,大清必会繁荣不息。”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平和问道:“你出宫,福荣怎么办?” 贞妃道:“宫中姐妹众多,相信太后会为福荣找一个合适的额娘的。” 良久的沉思后,庄太后点了头道:“既如此,哀家就成全你的一片苦心。” 于是今日一早,贞妃便被送入了宫外的三圣庵,此时?怕是已经成了尼姑了。 当尼姑,总比命丧黄泉的好。 孟露嘴角含笑地想着,也不知道贞妃是如何想到这一步,都是可怜人?啊。 或许等哪天太皇太后气消了,她可以在玄烨跟前为贞妃说说话?。 第99章 三圣庵内,贞妃一头秀丽长发,此时已尽数被铰,散落在她身后。 她眼眶含泪,强忍悲痛,跟着面前的女尼向佛祖跪拜。 她一点都不想出家为尼,顺治驾崩,她虽不能出?宫,可膝下有福荣,在宫中熬上几年,等福荣出?宫立府,她也就能跟着出?宫了。 可那日顺治弥留之际将她叫了过?去,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是想活着还是想陪着朕一起走?” 贞妃当时吓坏了,以?为?他要?杀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整个身体?抖如筛糠,她牙齿都在打颤:“皇上饶命……” 顺治费力地动了动眼皮,缓缓道:“你别怕,当初封你为?福晋,也是孝献皇后百般祈求朕,朕才同意?的,其实朕并不想宫里再多一个人。” 贞妃泪眼朦胧地望着顺治,不解他这话是何意?。 顺治却也没想过?多地解释,只道:“朕马上就要?去跟孝献皇后团聚了,自然不希望你再横插于我们二人之间。” 贞妃:她从来也不想的呀,可不是顺治硬要?封她为?福晋的吗? 当年因着孝献皇后,董鄂氏风光不已,连带他们这一房也跟着沾了光。 家中也是存了想要?继续攀附主支的想法?,所以?才会将自己送进宫。 当时她一直以?为?,孝献皇后当真是想找一个族妹进宫陪她说说话,可没想到,后来她莫名其妙就成?了皇上的福晋。 她一点都不想,但事?已至此,哀怨是没用?的,唯有向前看。 但皇上今日问她想活着还是想死…… 贞妃听到顺治继续道:“但是,朕一走,太后必定不会放过?你,多半会让你殉死,朕今日叫你过?来,只是想问问你,想不想活着。” 贞妃震惊又茫然,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发现他似乎真的只是随口问一句,她便大着胆子道:“臣妾想活着。” “想活着,那就出?宫为?尼吧。” 贞妃如遭雷劈,出?宫为?尼,那样活着? 可当时顺治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他似乎也没有想着给自己谋求其他的后路。贞妃迟疑片刻,含泪道:“可臣妾出?宫为?尼,福荣怎么办?他还不到一岁,离不开臣妾啊。” 她之所以?搬出?福荣,不过?是想让顺治留下一道遗旨,保她一命的前提下让她不至于年纪轻轻就做个尼姑,可顺治却是闭上了眼睛,懒懒道:“宫里无子的嫔妃福晋多得是,朕会为?福荣另寻生母的。” 贞妃绝望了,先帝并不打算实心实意?地帮她。 他或许只是一时良心发现,记起自己是孝献皇后的族妹。 想到曾经皇后被顺治忽略的种种,贞妃不敢冒险留在宫中,赌太皇太后的善心。 顺治一咽气,她便去太皇太后跟前求了出?宫的旨意?。 她双手合十,对着佛祖一拜,心中安慰自己,好?在她人还活着,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定。 她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等时间一长,太皇太后彻底淡忘,亦或是太皇太后也跟着先帝走了,到时候再设法?请家里人周旋,她的后半生兴许还有一丝希望。 * 贞妃离宫之前,将八阿哥福荣抱到了慈宁宫。 顺治虽临终前说了会给福荣另寻养母,但贞妃等了一两日,一直没有等到有人来抱走这孩子。 她怕时日一长,夜长梦多,万一太皇太后改了心意?不让她出?宫而让她殉死,到时候可真是叫天不应了。 辗转思虑后,贞妃便主动抱着福荣到慈宁宫,未提及顺治死前的只言片语,只说自己要?出?宫,这孩子,便托付给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虽对孝献皇后以?及董鄂氏一族不满,但福荣毕竟是顺治的儿子,是她的孙子,太皇太后也就暂且将福荣养在了慈宁宫。 她正预备着顺治的丧仪过?后,就给福荣挑选一个合适的养母,这时,下人来报,汤若望求见,说是大行皇帝临终前留下一句话,要?他转告给自己。 太皇太后一听这话,顿时感到哀伤不已,有什么话,福临不能亲口对她说吗,竟还要?一个外?人来转达。 她怅然叹气,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她没想到汤若望带来了福临留下的另外?一道遗旨,遗旨上写了封八阿哥福荣为?瑞亲王,王位世?袭罔替。瑞亲王成?年之前,交由佟氏抚养。 遗旨上并未写多余的话,只交代了福荣的册封,以?及抚养他的人选。 太皇太后深深地吸一口气,命人从汤若望手中接过?遗旨,上头的字,是福临的亲笔。 笔迹虚浮无力,一看就是病重时强撑着精神所写,为?了他和孝献皇后的孩子,他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太皇太后突然笑了笑,淡淡看着汤若望,“这道遗旨,为?何那日宣读遗诏时不拿出?来?” 汤若望低着头,道:“回太皇太后,大行皇帝说了,这不是他的遗旨,只是他作为?儿子求您的最?后一件事?,因此让臣私下交于太皇太后。” “他就那么笃定,哀家会答应吗?”太皇太后放在膝盖的双手紧握,指骨都泛着白。 汤若望顿了片刻,突然变得吞吐,迟疑着道:“大行皇帝说,他都要?走了,太皇太后会成?全他这最?后一个愿望的。” 剩下的半句话,汤若望想了想还是没说,他怕把太皇太后气出?个好?歹来。 顺治说:皇额娘若是不答应,来日黄泉相见,儿子再不会认您。 这话,太诛心,说出?来绝对没有好?处。 太皇太后沉默片刻,摆摆手示意?汤若望退下。 苏茉儿看出?了太皇太后的失落,上前安慰道:“大行皇帝对孝献皇帝情深,也难怪他病重还想着为?八阿哥筹谋了。” 太皇太后骤然睁眼,眼底一片冷淡:“他那是对孝献皇后情深吗?” 真对孝献皇后情深,就该让她在宫中快乐地活着,而不是给她过?分的宠爱,过?度的权势,以?至于孝献皇后在享受帝王无上偏宠时那么战战兢兢。 孝献皇后曾经亲自给她侍疾,那次她确实病重,一度卧床不能起身,那段时间,孝献皇后守在她跟前,夜不合眼,一应她近身事?宜全部亲力亲为?,就连她想出?恭如厕,也是孝献皇后亲自伺候。 其实宫中主子侍疾的规矩,只需要?守在病榻前,喂喂药也就可以?了,但孝献皇后却做到如此地步,太皇太后看得出?来,对于福临给她的宠爱,她很惶恐。 但福临丝毫没有察觉,转头就给了孝献皇后更多的赏赐,更甚的权力。 他明知道自己这额娘不喜他为?一个妃子如此痴迷,但福临还是继续我行我素。 她甚至怀疑过?,孝献皇后,其实不过?是福临用?来反抗她的一颗棋子罢了。她想让他多亲近皇后,多亲近蒙古福晋,他就弄一个满洲的有夫之妇进宫,专门来气她。 太皇太想到这,抬手擦干面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吩咐苏茉儿:“去叫皇帝过?来,两个太后也来吧。” 母子之间曾经即便有再的龃龉猜忌,现在都不重要?了。 既然这是他的最?后一个愿望,她自然不会再加阻拦。 * 孟露带着顺治的一众福晋,在礼官的指引下完成?今日的哭灵仪式,众人便跪坐在一起,悄声说着话。 哭灵又累又苦,往往大家跟着哭上几圈后,就感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似的,礼部也怕这些主子在顺治灵前哭出?个好?歹,冲撞顺治英灵,因此便让他们哭一阵缓一阵。 孟露与佟氏坐在一起,身边坐着董鄂氏陈氏石氏等人,孟露看一圈众人脸色,发现有几名平素就体?弱的福晋格格脸色有些蜡黄,刚想出?声关怀几句,玄烨近身的小太监梁九功走了进来,他先是对着顺治灵位哐哐磕了好?几个头,随后膝行至孟露与佟氏面前,低头道:“启禀两位太后,太皇太后请皇上和您二位现在去慈宁宫一趟。” 孟露看一眼大殿对面皇子公主们守灵的地方?,果然见玄烨正起身往外?走。 孟露点了点头,回头又叮嘱了其他人几句:“你们仔细着自己的身子,也照看着皇子和公主,他们年纪还小,别跪坏了。” 说完后,孟露就起身,与佟氏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走至门口时,正好?撞见了几位亲王贝勒穿着素服而来,见到两位太后出?来,亲王贝勒们拱手行礼,随即退到了一旁。 乾清宫大门的门槛实在是高,没有阿木尔和那斯图在一旁扶着,孟露只能自己微微提了提裙摆,抬脚欲跨过?门槛。 她心里还默念着,门槛这么高,可别不小心绊倒自己,这众目睽睽的,若是摔得四仰八叉,她这个太后的面子往哪里搁? 几乎是这想法?刚冒头的一刹那,孟露就就觉得自己的花盆底被门槛勾住,她暗叫一声糟糕,虽已极尽可能地想要?稳住,可身子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 完了,她太后的威仪要?没了。 孟露有些许心如死灰之感,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摔个狗吃屎,下一刻,她就感到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握住了自己的双臂,没让自己太狼狈。 耳边响起一阵混乱的呼喊,孟露惊惧之下缓缓抬头,目光不期然就撞进了一双深沉的眼。 那双眼里还有孟露惊慌失措的倒影。 “太后小心。” 那人嘴唇微张,轻声道。 是博果尔。 孟露心脏突然跳得比方?才更快,她挣扎着想要?站直,博果尔察觉到她的意?图,手上微微用?力,扶她站直,便即松开手。 他的双臂刚一松开,孟露就感到脚腕处传来一处钻心疼痛,她的身子再度不稳。 好?在阿木尔和那斯图这时过?来,与佟氏一起将她给扶住了。 佟氏见她脸上有痛苦神色,担忧道:“姐姐是不是崴到脚了?”孟露咬着牙试着活动了下脚腕,疼痛不减,她苦涩地笑了笑,还真是崴到脚了。 一旁的博果尔见她依旧站不住,又听了佟氏的话,下意?识将放下的手又抬了起来,孟露连忙斜眼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过?分。 刚才他正好?站在一众亲王的前头,孟露跌倒他情急之下出?手相扶合情合理,眼下她的侍女皆已赶到,佟氏也在扶着她,博果尔再伸手,难免不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好?日子还没开始,孟露不允许它现在就夭折。 然而她一心想着避嫌,有人却茫然无知地将她往博果尔那推。 这个人就是玄烨。 玄烨出?去的早,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一听皇额娘歪了脚,他跑过?来问道:“皇额娘还能走路吗?” 孟露冲他摇了摇头。 玄烨随即皱眉沉思。 皇帝驾崩,为?了表达对皇帝驾崩的哀伤,宫中不许乘轿出?行,但孟露想自己毕竟情况特殊,破例一次也无妨。 只不过?如今的皇上是玄烨,她正等着玄烨开口传轿辇过?来把自己抬回去,谁知玄烨的视线突然落到了一旁的博果尔身上。 孟露听见他对博果尔道:“王叔,皇额娘不能走路,劳烦王叔被皇额娘一阵。” 孟露:“?!!” 第100章 孟露简直震惊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玄烨,心说这孩子莫不是害她呢? 然而玄烨他并无其他的想法。 他小小年纪失了阿玛,仓促间登上皇位,虽还未亲政,可这几日前朝有什?么事,索尼等人都会主动地问他一句。 不说让他决策,起码让他知道这事该如何解决。 玄烨一面?要学?着理政,一面?还要抽出时间来给顺治哭灵,可谓是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因此他真的没想?到给孟露传一顶轿子过来。 他下意识看一眼,就见王叔身姿挺拔,看着力气很大的样子,应当能背动皇额娘。 玄烨说出了这样的话,一时大家?都愣住了。 天子出口,皆是命令。 可让一位未婚的亲王被一个寡居的年轻太后,似乎很不妥当,大家?到底要不要听天子的命令呢? 佟氏这时忙笑了笑,嗔道:“这孩子,你莫不是累糊涂了,传顶轿辇过来就行了呀。” 玄烨恍然?大悟,转身吩咐梁九功,“去传轿辇。” 轿辇很快被抬来,孟露被扶着坐了上去,朝着慈宁宫而?去。 皇太后不甚摔倒一事,最终没能让大家?起了什?么疑,看着皇上和两位太后离开,众亲王贝勒这才进了乾清宫。 博果尔一开始是站在最前边的,可最后他是最后一个跨过乾清宫的门槛。 他低头跪在顺治的灵位前,脸颊发?热,心里久久难安。 方才皇嫂跌进自己怀里,他看到了她雪白的脖颈,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摸到了她纤细的手臂,他顿觉心神?荡漾,忍不住小腹一紧。 后来皇嫂又瞪了自己一眼,那样的眼神?博果尔很熟悉,无数个梦里,她被自己缠得无奈,又气又急,就会用微红的眼睛那么瞪他,让他不要得寸进尺。 耳边响起哭声,博果尔抬手捂住脸,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在皇兄灵位前肖想?皇嫂,遂强迫自己将心里不合时宜的旖旎心思压了下去。 可没过多久,雪白娇嫩的脖颈便再度闯入博果尔的脑海。 他挣扎几次,最终只能放空思绪,任由皇嫂在她的脑海里上上下下。 *“哎呀,这是怎么了?”孟露与佟氏玄烨三人到了慈宁宫,苏茉儿出来迎接。 她远远地看着孟露坐在轿辇上,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佟氏一边和阿木尔等人扶着孟露下轿,一边道:“姐姐不小心崴到了脚。” “快扶太后进去,让人去传太医。”苏茉儿大声张罗着人将孟露半扶半抱进去。 玄烨早就叫人去传了太医,因此几乎他们刚进慈宁宫的门,太医后脚就背着药箱过来了。 孟露的脚腕肿成了馒头,太医留下几瓶药酒,叮嘱每日三次擦拭,一月内不要下地走路。 太皇太后看着她的脚腕也是不忍,半是责备半是关心:“这么大个人了,连路也不会走了吗?” 孟露尴尬地笑了笑,说一声让皇额娘担心了。 脚上擦了药,太医与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们四人。 玄烨恭敬道:“不知皇祖母叫孙儿与皇额娘和额娘过来,有何吩咐?” 太皇太后盘坐在塌上,叹息道:“你阿玛临走前,还留下一道旨意来。” 她说着将手表的遗旨递出去,玄烨弯腰接过,心中?狐疑,慢慢打开。 几息后,玄烨看完了遗旨上的内容,震惊道:“皇阿玛要额娘抚养八弟?” 他这话一出,孟露与佟氏皆露出惊讶神?色。 太皇太后也有些意外:“你阿玛还封福荣为?瑞亲王,王位世袭罔替,你似乎不意外?” 佟氏道:“回太皇太后,其实那日大行皇帝召我和玄烨过去,提过此事了,只是近日事忙,一时忘记与您回禀了。” “他还说了什?么?” 玄烨合上遗旨,道:“阿玛要孙儿保证,日后无论八弟犯下什?么错,不可重罚,亦不可褫夺他的王位。” 玄烨语气里明?显有着失落,太皇太后顿了顿,没想?到福临居然?跟玄烨说这样的话。 这不是伤这孩子的心吗? “玄烨过来。”太皇太后伸出手,玄烨皱着眉走了过去。 “你阿玛他那时候兴许是病糊涂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不用放在心上。” 要她的孙儿包容一个犯错的王爷,太皇太后不会允许。 不过遗旨上的事她允许。 “他想?让佟氏抚养福荣,你们怎么看?” 太皇太后先看了眼孟露,孟露就回道:“这,还是得看佟妹妹与玄烨的意思。” 孟露觉得佟氏未必会愿意抚养孝献皇后的儿子,玄烨也未必会想?要一个便宜低低。 “他说这是他此生?求我的最后一件事儿,我听了心里实在难过。”太皇太后突然?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声音哽咽。 孟露与佟氏对视一眼。 佟氏便即起身道:“嫔妾谨遵太皇太后的懿旨,只是嫔妾其实也不怎么会养孩子,玄烨还多仰仗太皇太后教?养呢,实在怕教?不好瑞亲王。” “无妨,这孩子不像他哥哥那般体弱,你就按着养玄烨的法子养着就是了。” 佟氏:“……是。” 太皇太后说完这事,便摆摆手让他们离开。 玄烨返回乾清宫守灵。 孟露成了伤员,自然?不必再去跟着受罪,佟氏要将刚得的儿子给抱回去,两人于是又同行了一段路。 佟氏走在孟露的轿辇旁边,回头看一眼身后抱着孩子的乳母等人,悠悠地叹了口气。 孟露道:“你也只放平心态,不用有太大的压力,那孩子现在还小,以后能长成什?么样,都是他自己的缘分。” 佟氏面?露一抹忧伤,自嘲地笑了笑,道:“姐姐,先帝这是不信任玄烨,不信任我啊。” “他怕自己走后,瑞亲王没个依靠,玄烨这个当哥哥的会亏待他,因此临终前让玄烨应下那样的承诺。” “玄烨答应了,可先帝还是嫌不够,索性将瑞亲王交给我这个新帝的生?母抚养……瑞亲王若是出了一丁点差池,玄烨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佟氏说着说着有些委屈,她低了低头,缓声道:“先帝这是防着玄烨和我呢,生?怕我们不给他心爱的儿子一条活路。” 孟露看她情绪不高?,很想?出声安慰,想?告诉她顺治未必就是这样的想?法,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骗不过。 顺治驾崩第二日,新帝人选虽已?定下,可宫里还是传起了流言:顺治曾经欲立瑞亲王为?太子。 孟露知道,这不是流言,而?是事实。 这个事实,再加上顺治留下的那道遗旨,生?生?把玄烨和佟氏架到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上,他们母子步步维艰。 想?到此,孟露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顺治当真是不干人事,临死还要给玄烨心里扎根刺。 *顺治生?前留下遗诏,命新帝按规矩持服二十?七日即可,因此到了二月初,玄烨便释服。 接下来一整个月,前朝后宫都有些动荡。 首先便是顺治的心腹太监吴良辅,他原本已?经在悯忠寺出家?了,但顺治的梓宫移至景山寿皇殿后,他在悯忠寺就见到了宫里的人。 是两个平素与他不合的太监。 那两个太监是带着新帝的圣旨来的:吴良辅乃皇阿玛心腹之人,今皇阿玛骤然?崩卒,朕怕黄泉路上皇阿玛孤单无人照顾,特命吴良辅跟随伺候,即可启程。 念完圣旨后,吴良辅顿时四肢一软,狼狈地跌坐在地,浑身如同一滩烂泥。 两个太监笑得阴邪,朝外面?招了招手,便有人端着托盘走近。 匕首,白绫,鹤顶红。 “吴公公,小的们今日特来相送,吴公公快些上路吧。” 吴良辅脸色惨白,手脚抖个不停。 他看着眼前托盘上的三件物事,心中?一片绝望。 其实从?宫里的云板声传出时,他便料到了这一幕,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先帝的人,又曾经得罪过那么多人,能活着才怪。 等死的日子太过煎熬,吴良辅已?经许久没好好睡上一觉了。 他无视两个太监幸灾乐祸的神?情,咬了咬牙挺直脊背,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两个太监在一旁互相说着话,笑他死到临头了还做出这幅大义凛然?的模样,吴良辅无视他们,从?托盘上端来毒酒,仰头一饮而?尽。 很快,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撕碎了一样,他蜷缩成一团挣扎着,没多久,便彻底不动了。 吴良辅死后,玄烨紧接着就下令裁撤了顺治建立的十?三衙门,改回内务府。 三月的时候,宫里又没了两个公主,乌苏福晋所生?的四公主和呐喇福晋所生?的六公主接连夭折。 乌苏福晋和呐喇福晋哭得死去活来,跟着大病一场,很长一段时间都缩在自己的宫里,不出来见人。 这几年,孟露已?经见识了太多年幼可爱的孩子明?明?前几天还活蹦乱跳地向她问好,可没过多久,就被一副小小的棺材抬了出去。 孟露瞧着那些失去孩子的母亲那幅悲痛欲绝的模样,偶尔也会想?起她曾经狠心打掉的那个孩子。 不过她并不难过,只是庆幸,自己在对那个孩子没有产生?任何感情的情况下,就快刀斩乱麻的做了决断。 顺治说她狠毒,孟露心道狠毒就狠毒吧,起码她不用承担孩子长得好好的突然?就半路没了这样让人根本难以承受的悲伤。 看着乌苏福晋和呐喇福晋那样悲伤,孟露就叫来了佟氏,提议让玄烨给他那五个早逝的可怜姊妹们追封,也算是给活着的人一点慰藉。 佟氏没什?么意见,叫来了玄烨,玄烨沉思了片刻,决定连着他的大哥也一并追封了。 玄烨如今别的事做不了主,但是给他的兄弟姐妹们缝个王爷公主什?么的,还是能说了算的。 兄弟姐妹里,唯有孝献皇后所生?的两子身有爵位,玄烨说不在意是假的,既然?阿玛想?不起他别的孩子,那就由他来封。 不过最后还是只追封了死去的那些,他想?给自己的二哥以及其他弟弟,还有唯一的姐姐也封了,最后被太皇太后阻拦:“他们到底年纪还小,等过几年的吧。” 玄烨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听祖母的话,因此最后也罢了。 100-110 第101章 顺治的遗体被火花以后,京中渐渐热了起来。 天气一热,人?难免就会?烦躁,玄烨最近就很烦躁。 他如?今住在乾清宫,但偶尔也会?到景仁宫陪佟氏用顿饭。这日孟露与佟氏在御花园闲聊,她就听佟氏提起玄烨最近因为前朝的事有些上火,一连好几日都无?精打采。 佟氏苦笑一声:“旁人都以为我的儿?子坐了皇帝,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殊不知她在前朝步步受制,我这心是一日也不能安。” 孟露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别小看玄烨,他是个聪明孩子,这天下,他一定?会?治理的很好,你就好好养着身子,等着以?后玄烨给你生一堆的孙子孙女,含饴弄孙就是了。” 佟氏被孟露说得忍不住笑出?了声,道?:“姐姐说笑了,玄烨才?九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孟露也笑着。 玄烨才?九岁,可时光飞逝,她仿佛就在昨日才?来到这里?,可事实就是,如?今她在这里?已经过了快十年了。 孟露感叹了一阵,也就回了宫。 第二日,玄烨来景阳宫请安,孟露见他果然愁眉苦脸,嘴角甚至还长了个泡。 孟露温柔笑了笑,转身吩咐阿木尔去熬一碗解暑降火的菊花茶。 “听你额娘说,你最近心?情不好?” 玄烨如?往常那?般坐在孟露对?面,回道?:“皇额娘,他们以?“率循祖制”为由,提出?要罢免皇阿玛建立的内阁,恢复内三院的制度,儿?子无?法阻拦。” 孟露愣了愣,前朝政事,如?今皆由太皇太后和四位辅政大臣说了算,她实在是没有置喙的余地,因此便开解玄烨:“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玄烨闷闷不乐,叹气道?:“皇阿玛行事,儿?子有时的确难以?理解,可他将内三院改为内阁这一举措,儿?子认为是对?的,可皇阿玛的遗体才?刚火花,就有人?提出?恢复内三院之事了。” 孟露停顿片刻,又道?:“前朝的事,我与你额娘都说不上什么?话,也不敢给你乱出?主?意,只是皇额娘觉得,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一定?知道?该如?何应对?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玄烨沉默了片刻,手里?下意识揪着腰带上挂着的玉佩把玩。 半晌后,他抬头看向孟露:“儿?子知道?的。”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内阁被裁撤,转而恢复成内三院。 毕竟他只是一个手上无?任何实权的年幼皇帝,说难听点,他当下跟个傀儡也差不多。 除了韬光养晦,等待自己亲政那?日的到来,自己的确毫无?他法。 *到了六月,内阁裁撤的事终于?尘埃落定?,玄烨回到景仁宫用晚膳时,又对?着佟氏诉了一通苦。 佟氏记着顺治临死前的嘱咐,也没敢给玄烨出?什么?主?意,只是摸了摸他的发辫,柔声道?:“辛苦我儿?了,如?今已经六月了,瀛台的荷花应当已经大开了,不如?咱们去瀛台散散心?。” 京中到了六月,的确闷热异常,紫禁城的宫殿虽高大巍峨,但也密不透风,热得厉害。 玄烨看到额娘鬓边的汗水,决定?按额娘的提议去瀛台避暑。 从景仁宫出?来,他又去了景阳宫,孟露也深受这酷暑折磨,整日无?精打采,靡靡不醒。 听玄烨说要去瀛台避暑,她精神顿时好了大半,当即就命人?去收拾行囊。 玄烨又道?:“前几日吴三桂进贡了两头大象,现下正在瀛台养着,儿?臣听说这象乃是一公一母,母象腹中还怀有小象,估摸着快生了。” “说不定?咱们去瀛台还能赶上小象出?生呢。”玄烨毕竟是个孩子,提到好玩的事,他还是难免露出?几分?兴味。 孟露也就笑了笑,道?:“好,我们去看小象。” 玄烨接着又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快到慈宁宫门口时,他让抬轿辇的奴才?停了停,自己坐在轿辇上调整了下心?绪,这才?让奴才?继续往前。 他进到慈宁宫,笑着给太皇太后请安,之后便凑到太皇太后身边,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皇祖母,最近天实在太热了,还请您随孙儿?一同去瀛台避一避暑气。” 太皇太后笑容慈祥,缓缓道?:“你们去吧,皇祖母上了年纪,没那?么?怕热,你且安心?的去,前朝的事,皇祖母会?替你留心?着。”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留意着年幼帝王脸上的神情,见他只是神色如?常地点点头,道?:“那?便有劳皇祖母了,孙儿?年幼懵懂,幸亏有皇祖母在前头为孙儿?引路,有皇祖母在,孙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太皇太后露出?满意的表情,含笑道?:“真是个好孩子。” 比你阿玛那?会?儿?听话多了。 玄烨又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会?儿?话,天将黑时才?告退离开。 太皇太后看着他小小的背影跨过门槛,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顺治当年。 大清朝一连两个幼帝,只希望这一个将来不要走?上他阿玛的老路。 玄烨出?了慈宁宫,眼底的天真便消失不见。 虽说朝政由四位辅政大臣把持,可一系列的决策措施,他们最终还是会?呈给皇祖母,请皇祖母做最后的决断。 所以?这次裁撤内阁,皇祖母是点了头的。 皇祖母与皇阿玛素来政见不合,他以?前小,现在渐渐大了,读得书变多,他便发现皇阿玛的有些政策,并非一无?是处。 可无?论皇阿玛的政策如?何,皇祖母似乎总会?觉得不满。 阿玛死去短短几月,他生前确立的政策,多被推翻了。玄烨冷眼看着,也无?能为力,他双拳握了握,心?里?已有了决断。 *三日后,玄烨带着两位太后,并他那?仅剩的几名兄弟姐妹,外加这些皇子公主?的生母,往瀛台而去。 其实出?发前,玄烨是派人?请了阿玛所有的福晋格格的,只是有些人?却不想来,玄烨作为一个晚辈也不好勉强,便带着愿意来的诸位额娘来了瀛台。 如?今瀛台已经建好了行宫,孟露这边刚安顿好,玄烨身边的梁九功便气喘吁吁,脸颊赤红地跑了进来:“太后娘娘生小象了。” 他这断句不清的一句,让孟露顿时有些忍俊不禁,遂眨了眨眼,好笑地说:“你别急,先缓缓。” 梁九功如?今也不过十来岁大,只比玄烨大上两岁,虽成了一辈子都得伺候人?的奴才?,但他骨子里?到底还是个孩子。 方才?他正陪着皇上去象园看象,岂料那?母象突然就发动了,皇上立时便命人?去通知众人?了。 “佟太后应该已经去了,其他皇子公主?们应该也已经到了,太后您也快些起驾吧。” “已经生下了吗?” “奴才?来得时候,那?母象才?刚发动呢,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否生下小象了。” 梁九功一边说着,一只脚已经做出?了离开的动作,可见是很着急回去的。 孟露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梁九功匆匆行了礼,一溜烟小跑着走?了。 阿木尔和那?斯图也有些兴致勃勃,她们在草原长大,大象这种动物从来只是耳闻,未曾亲眼见过。 “娘娘,咱们快走?吧。” 孟露其实并不想赶着去看一个动物生产,那?场面想想都太过血腥,但玄烨既然派人?特意来请了,孟露也不好推脱不去,尤其看着两个侍女亮晶晶的双眼,她叹了口气,也就动身了。 象园设在行宫西边的一处空旷草地上,孟露走?近了才?发现,这块空旷草地,似乎正是当年她骑马险些撞到博果尔那?处地方。 此刻草地四周围起了粗壮的栏杆,跟前已经围了一圈人?。 孟露还未走?到跟前,就听见母象的嘶吼声,像是疼痛至极。 玄烨和佟氏等一干人?等坐在象园旁边临时搭建起的帐子下,孟露走?到了为她准备的位置上坐下,佟氏当即转头与她说话:“姐姐来了?” 孟露笑道?:“是,玄烨这孩子喊我来看小象呢。” 佟氏用团扇掩着唇,莞尔笑道?:“这孩子,扰了姐姐休息了。” “无?妨,索性我也闲着,小象生了吗?” 佟氏顿时有些担忧,回:“还没呢,襄亲王说,母象似乎有难产之症,估计还得好一会?儿?。” “襄亲王?” 听到这三个字,孟露的心?没来由地一跳,自上次在乾清宫门口她不小心?摔到了他怀中,倒是有一段时间未曾见过他了。 佟氏道?:“是,襄亲王前几年在云南待过一段时间,对?大象似乎很是了解,这次吴三桂进贡这两头大象,玄烨便让襄亲王负责了。” 正说着,襄亲王就来到了帐前。 玄烨急切问道?:“王叔,小象生出?来了吗?” 博果尔拱手回道?:“回皇上,已经看到小象的后腿了,快了,皇上在等等。” 玄烨道?:“朕能靠近看看吗?” 博果尔道?:“现在母象极为烦躁,恐惊了圣驾,皇上还是在这等着,等小象生下来,臣再来回禀皇上。” 玄烨有些失望:“那?好吧,王叔你快去看看。” 博果尔应是,倒是没有立即离开,他突然将目光转向了佟氏,拱手道?:“在云南那?边,百姓们常会?乘象出?行,这次进贡的两头大象性子也颇温顺,两位太后若是有兴趣,可以?一乘。” 说完这些话,博果尔的视线就顺势落在了孟露身上,之后未再移开。 孟露微微垂眸,下意识地就想出?声拒绝,佟氏却朝她倾了倾身子,道?:“姐姐,咱们去试试?” 孟露:“……好,我们去试试。” 她抬眸看一眼博果尔,就见他眼底一片喜色,孟露不由暗暗叹气,只希望博果尔此举只是单纯地讨两宫太后欢心?罢了。 第二日,博果尔就派人?来请示她,说是已经准备好了,请她这就移驾去象园乘象。 虽说博果尔一开始只是说请两位太后去乘象,可这事传出?去,其他姐妹们也就想开开眼,玄烨和福全等几个孩子也想去骑上一骑。 可惜玄烨身份贵重,无?人?敢让他去骑象,玄烨只好皱着眉答应不去。 孟露到了象园,发现那?头公象被人?牵着,背上驮着福全和二公主?锦清,正围着象园绕圈行走?。 远远地,孟露就听见福全和锦清欢快的笑声传来,反观守在外头的董鄂氏和杨氏,二人?脸上则满是担忧。 孟露便安慰道?:“别担心?,襄亲王说这头象性子很温顺,两个孩子不会?有事的。” 董鄂氏和杨氏点了点头,只是目光却还是紧紧盯着自己的孩子。 福全和锦清骑了一圈,那?公象便缓缓地跪了下去,立时有奴才?上前将两位尊贵的皇子公主?抱了下来,董鄂氏和佟氏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公象还在地上跪着,孟露见博果尔朝着身边的太监低语几句,太监跑开,很快就抱着一篮子蔬菜水果返回,公象就在大家的注视下大快朵颐了一番。 随后,大家又可以?骑象了。 如?今除了玄烨外,瀛台地位最尊贵者?,自然是两位太后,于?是众人?便都往后退一步,让两位太后先去骑象。 佟氏又不停地道?:“姐姐,你先去。” 佟氏再三让孟露先去,孟露也懒得推三阻四,便点了点头,“好,本宫先去。” 博果尔道?:“太后,大象虽性子温顺,但人?多了难免会?引他不安,就由臣领着娘娘过去吧。” 他说着话,便已经微微躬身,抬起了自己的臂膀,示意孟露搭在上面。 孟露:“……” 果然博果尔还藏有私心?。 可众目睽睽之下,孟露却也不好说什么?,沉思过后,她只得大大方方地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含笑道?:“有劳襄亲王了。” 博果尔扶着她走?到那?依旧趴着的大象跟前,又扶着她坐到象背上的象鞍上,低声嘱咐道?:“太后抓稳坐好。” 孟露点头,绷紧心?神看着大象巨大的头颅和它那?两只蒲扇般地耳朵,随即就感到身下这庞然大物蓦地起身。 她紧张地惊呼一声,顿觉自己像是一下子到了云端。 博果尔忙道?:“别怕。” 孟露迅速稳住心?神,缓缓道?:“我没事。” 她等着大象驮着她绕行一周,却讶然地看见原本负责牵象的人?朝着博果尔行了个礼,然后走?出?了象园。 场内顿时只剩下她和博果尔两个人?。 孟露抿了抿唇,淡然出?声:“他走?了,谁替我牵象?” 博果尔已经走?到了象首位置,他抬手轻轻抚摸大象鼻子,仰头看着孟露:“臣替太后牵象。” 孟露:“……王爷身份贵重,怎可屈尊为本宫牵象,还是让奴才?来吧。” 博果尔道?:“臣想跟娘娘说说话。” 第102章 孟露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抬头打量四周。 大家都在象园的栏杆外头看着,两人说话?声小?,应当无?人能听见。 她悬着的心轻轻落下,抿了抿唇道:“王爷说笑?了,我与王爷互不相干,有什么可说的。” 博果尔背对着孟露,孟露看不到他脸上神色,只听他的语气?有些沉郁,“好?,那臣不说了。” 孟露:“……” 她沉默半晌,回头看一眼?身后走过的距离,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我并不常见,你怎么就……” 怎么就会喜欢上她? 这都多?少年了,孟露起先总以为他会淡忘,男人吗,花心是刻在他们的骨子?里的。 或许一开?始因为她的容貌一见倾心,可时间长了,见过更多?貌美?女子?后,他总会把她忘了。 况且博果尔的身份摆在那,该是有不少女人都想成为他的福晋侍妾,他怎么都不该对自己念念不忘。 但他就是对她念念不忘了。 自从顺治下令取消他与德恩格格的婚事后,他似乎就没了娶妻的打算,整日独来独往,为了躲避顺治的二次赐婚,他甚至直接躲到了京外去。 去年年底时,懿靖贵太妃给太皇太后请安,说起这个儿子?,那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 孟露不忍懿靖贵太妃整日为自己的儿子?提心吊胆,决定今日与博果尔将话?说个明白。 “襄亲王生于崇德六年,如今已?经二十岁了,旁的王爷贝勒们到你这个年纪,膝下的孩子?都好?几个了,王爷为了懿靖贵太妃能早日抱上孙子?着想,也该早日成亲。” 孟露不待博果尔回答,便摆出一幅长者姿态,冷着声音嘱咐他。 博果尔回头看了她一眼?,接着苦笑?一声,问:“我的心里只有皇嫂一人,娶别人为妻也还是会将她们当做皇嫂的影子?,那对她们来说也是不公,皇嫂难道忍心看那些女子?被我娶进府,然?后郁郁而终吗?” 孟露一滞,咬着牙道:“男子?汉大丈夫,既娶了妻,便该与妻子?举案齐眉,王爷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可是我做不到。”博果尔蓦地轻笑?出声,语气?里有深深的无?奈:“额娘也曾往我房里指过好?几个侍妾,但我看到她们,脑中想的却是皇嫂的身影,可当我……触及她们时,她们又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吓得我胆战心惊。” 孟露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隐藏的深意,脸颊不禁有些发热,博果尔是在何?种情况下将那些侍妾的脸想象成自己的,孟露心里已?有了数。 她心里不由气?愤,面上却不显,还是笑?意盈盈,从齿缝往外蹦字:“王爷这般口无?遮拦,是想害得我死无?葬身之地吗?” 博果尔一愣,片刻后才回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王爷就不该说那样的话?!”孟露的声音越发冷淡,象园外围观的人无?所察觉,只看她眉头紧皱,还当太后娘娘是因为坐在象背上紧张而致。 说话?间,两人已?经跟随大象的步伐走过了一半的距离,博果尔看着越来越近的终点,叹息道:“是,臣以后不会再说了。” 他声音里似有无?尽的哀愁,孟露呼吸几下,再度问他:“你心里到底是何?时生了这不该有的心思?” 博果尔没有立即回答,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孟露:“……” 她感觉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顿了顿,无?奈出声:“你我的身份摆在这儿,这辈子?注定都不会有什么可能,王爷还是早些忘了吧。” “嗯。”他一直没说话?,直到了终点,扶她从象背上下来时,孟露才恍惚听见他“嗯”了一声。 她没让博果尔再扶着她走出象园,自己整了整微乱的衣摆,平静道:“佟太后胆小?,还劳王爷也替她牵象吧。” 若他只为自己牵象,难免会生出流言蜚语。 话?落,孟露就抬步往外走去,博果尔垂眸跟在她身后。 出了象园,来到人群中,孟露笑?着对佟太后以及其?他人打趣:“那大象可真高啊,有一瞬间我都觉得自己要飞到云端上了,佟妹妹也快去吧。” 佟氏眼?底一片希冀,将手中的团扇递给身旁的侍女。 孟露不动声色地看了博果尔一眼?,博果尔再次躬身,伸出手臂道:“佟太后,请随臣弟来。” 佟氏没有犹豫,搭着他的手臂朝趴着的大象走去。 直看着博果尔也是亲自扶着佟氏上了象鞍,她才舒了口气?,转身对阿木尔和那斯图道:“我有些累了,回去吧。” 阿木尔和那斯图还想再多?看一会儿大象,但见孟露脸色有些沉,当即也不敢多?说什么,跟着孟露就离开?了象园。 博果尔牵着象带着佟氏走了一圈,回到起点发现人群里已?没了那抹身影,他也就没有了继续待在这里的兴致,当即吩咐下人替接下来要乘象的贵人牵象,自己则郁郁回了所居之处。 *瀛台的日子?过得很快,孟露为了避免再见到博果尔,接下来不管瀛台有什么活动,她都找借口不去。 玄烨这日满脸担忧地来探望她:“皇额娘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儿臣让太医来给您诊脉?” 孟露道:“我没事,只是天气?炎热有些惫懒罢了。” 玄烨放下心来,“那就好?。” 他转头看见孟露殿内放着的两大盆冰块,她手边还放着一碗冒着丝丝冷气?的冰碗,玄烨眉头又蹙了起来:“皇额娘还是少用些冰碗吧,前几日我额娘贪凉多?吃了几碗,隔日就腹痛不止,到现在还有些没精神。” 佟氏病了? 孟露揪紧了手中帕子?,疑惑道:“怎么没人来告诉我一声?” 玄烨道:“额娘说她只是吃坏了肚子?,不妨事,是以就没惊动皇额娘。” “你额娘身子?一向比较弱,生你的时候又才十四岁,也是伤了身子?,平日可得好?生保养着。” 孟露说完还是觉得不安心,“我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玄烨见她如此关心自己的额娘,心里也很感动,他跟在孟露身边一起往佟氏那边走。 边走边仰起头问道:“皇额娘,我额娘生我的时候伤了身子?吗?” 孟露低头看他一眼?,趁机给他灌输自己的想法:“皇额娘这几年闲来无?事,浅读过不少医书,医书上都说,女子?生产最?合适的年纪,起码得过了十八岁,你额娘进宫时十三岁,生下你时十四岁,虽当时一切都顺利,可总会伤及身体根本。” 孟露叹了口气?,道:“你如今未亲政,若是有空,也多?去陪陪你额娘,嘱咐她好?生保养自己的身体才是。” 也不知道佟氏的命运会不会和历史上的一样,孟露不清楚佟氏到底是因病而亡还是被人害死,她眼?下能做的,只是叮嘱佟氏平时多?注意保养。 别的,她暂时也做不了什么。 玄烨听了孟露的话?,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道:“我听额娘说,皇额娘当初没保住孩子?,也是受了不少的苦。” 孟露想到那个孩子?,想到自己在佟氏面前血流成河的样子?,忍不住淡然?一笑?:“放心吧,皇额娘的身子?一向康健,不会有事的。” 玄烨是从佟氏口中知道了那个孩子?没保住的来龙去脉的,皇阿玛不想让博尔济吉特氏的皇后生下孩子?,就给皇额娘偷偷用了那些阴私药物。 皇阿玛这一举措,当真是称得上阴险狡诈。 子?不言父过,可玄烨听到自己阿玛干出这种事,心里还是觉得不耻。 他撇了撇嘴,伸出手握了孟露的手,小?声道:“皇额娘也要保重身子?。” 孟露心里一软,抬起另一手摸了摸玄烨的脑门,温声道:“皇额娘知道的。” 两人说着话?,很快便到了佟氏所居之处。 佟氏前几日上吐下泻累坏了身子?,此刻还在床上虚弱地躺着,看到孟露进来,她让侍女扶起她,嗔怒道:“这孩子?,我都让他别去打搅姐姐了。” 孟露上前替她掖好?被子?,半是责怪半是忧心:“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打算让我知道吗?大家都在一个行宫住着,你又能瞒到几时?” 话?落她见佟氏微不可察地看了眼?一旁的玄烨,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孟露略一思忖,转身对玄烨道:“好?了,皇额娘陪你额娘说说话?,你不是该到了学骑射的时候吗?” 刚说完,外头福全就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他先给佟氏问了好?,之后兄弟二人便手拉着手一同又跑了出去。 佟氏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叹息道:“曾几何?时,他们兄弟两还抱在一起哭着说先帝不要他们了,这一眨眼?,孩子?都已?经长那么高了。” 孟露收回目光,含笑?道:“时光匆匆,玄烨小?小?年纪失了阿玛,你这仅剩的额娘也真是的,这么大个人居然?能吃坏了肚子?。” 佟氏看了她一眼?,抿唇不语。 孟露示意阿木尔和那斯图到外间守着,等她们走出去,这才凑近佟氏低声问道:“难道你这次的病,有人为原因?” 佟氏咬了咬苍白的唇瓣,迟疑半晌,随即开?口道:“姐姐说笑?了,就是妹妹贪凉,多?吃了几碗冰碗,太医开?了几贴药,妹妹喝完就能好?。” 孟露舒了口气?,缓缓道:“那便好?,如今已?经七月底了,到了八月咱们就得回京了,你仔细养着,可别耽误了回宫。” 佟氏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尽早养好?身子?。 孟露与她又闲话?了一阵儿,这才离开?佟氏的居所。 刚一出门,孟露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 她看得出来,刚才玄烨在时,佟氏是想对自己说什么话?的,可最?后不知为何?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那般遮遮掩掩,孟露心里肯定,此次佟氏生病,应当不只是单纯地吃多?了冰碗那么简单。 可若是有人故意加害,那会是谁呢? 孟露蹙眉沉思,如今帝位已?定,佟氏贵为一宫太后,害了她别人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得不到好?处。 孟露深深地出一口气?,两宫太后并存,势必会削弱她这个母后皇太后的权利,佟氏这个圣母皇太后若是没了,自己无?疑是唯一一个能够得到益处之人。 可孟露胸中坦荡,自己并没有对佟氏出手。 但难保佟氏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阿木尔,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孟露叫来阿木尔,低声在她耳边嘱咐几句。如今佟氏既然?对自己已?经起了疑心,孟露并不急着去打消佟氏心里的疑虑,当务之急是找出谁想加害佟氏。 孟露心里隐隐有所猜测,可那人毕竟远在宫里,她能将手伸得这么长吗? 似乎也是能的,毕竟如今的太皇太后,权利更甚以往。 孟露叹了口气?,如果太皇太后真的动了除掉佟氏的心,无?论如何?,她都要尽力保一保佟氏。 第103章 阿木尔的暗中查探很快有了结果,只?是孟露面?对这结果,却是百般不敢置信。 “是真齐福晋?” 孟露手里的团扇顿住,疑惑问道。 阿木尔点点头,斩钉截铁地道:“是,奴婢暗中问了许多人,那几日天热的厉害,佟太后每日都要吃上?两碗冰碗,那日膳房的人备好后就派人给佟太后送了过去,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旁的变故,只?在经过鱼藻池时,碰到了真齐福晋。真齐福晋一听是送给佟太后的,便有些好奇,送冰碗的奴才也没多想,就让真齐福晋打开看了一眼……再后来,佟太后用完冰碗,不到一个时辰便传出腹痛不止的消息。” “大家?都当是佟太后吃太多了,因此太医去看过后也就不了了之,倒是没人怀疑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 阿木尔一口气说完,捧起桌上?的凉茶猛灌了一口,孟露瞧见顺口叮嘱:“你?刚流了汗,喝慢些。” 阿木尔道:“多谢娘娘,只?是娘娘怎么突然想到佟太后是遭人暗算了呢?” 孟露道:“我也是看佟太后的态度,才起了疑心。” 阿木尔道:“佟太后不是说也是自己吃多了么?” “佟太后是不想跟我说,她自己心里定然是有数的。” 否则不会是那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孟露沉吟着:“你?去告诉真齐福晋,就说我想念科尔沁了,让她今夜过来陪我说说话。” 阿木尔低声应是,又忍不住问道:“娘娘,如果真齐福晋真的对佟太后的冰碗动了手脚,您要怎么办?” 孟露沉默半晌,缓缓摇头。 她暂时还没想好,眼?下需要先搞清楚,真齐福晋到底有没有对佟氏下手。如果她真的下了手,那原因又是什么? 孟露苦思冥想半晌,也没有想出真齐福晋这样?做的动机,她头脑发胀,索性也不想了,只?等着真齐福晋来。 * 佟氏的贴身?宫女青怜将孟露送到门口就匆匆折了回去。 回去时其他宫女正在伺候佟氏喝药,青怜上?前接过药碗和?银勺,喂佟氏喝完药,随后扶她躺好。 替佟氏掖好被子,青怜咬了咬唇,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娘娘,您怎么不跟景阳宫太后说明实情呢?” 冰碗被真齐福晋揭开看过之事,佟氏在身?子不适的第二日就悄悄让人去查到了,只?是佟氏并未大肆宣扬追责,反而是嘱咐身?边的奴才,让他们都闭上?嘴巴,千万不能露出一丝风声,尤其是不能让皇上?知道。 青怜很不能理解主子的做法。 在她看来,既然她们怀疑冰碗里被人加了东西,就该立刻禀明景阳宫太后,查清真相,给那人该有的惩处。 虽然如今自家?主子这个圣母皇太后位份不及景阳宫的母后皇太后,但?自家?主子可是皇上?亲母,主子何必要顾着博尔济吉特氏的颜面?忍气吞声呢。 佟氏喝完药没多久,眼?皮渐渐有些沉重,她微微叹气,无?奈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如今我的儿子虽是皇上?,可大清朝当家?作主的,却是慈宁宫的太皇太后,这后宫事务,如今依旧由姐姐掌管,可以说前朝后宫,皆在博尔济吉特氏手中。” “真齐福晋也是来自博尔济吉特氏,她不但?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亦是姐姐的堂妹,莫说如今咱们只?是怀疑,即便是真的找到了真齐福晋下毒的证据,我也不敢轻易就将此事挑明。” 青怜眨了眨眼?,惊愕道:“您是怕太皇太后和?景阳宫太后会偏护真齐福晋?” 佟氏默然半晌,低声道:“我不知道。” 人心最是难测,绝对的权力面?前,她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对她从来不摆架子,甚至曾经亲口对她说,会帮忙扶持玄烨登基的景阳宫太后。 她没敢对青怜说实话,她害怕的不是太皇太后和?姐姐偏护真齐福晋,而是害怕真齐福晋所做的一切,皆是出自她们授意。 佟氏闭上?了眼?睛,在沉睡之前还想着,起码在玄烨亲政之前,她不能,也不敢得罪太皇太后和?景阳宫太后。 这次的事,到底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还是按下不提吧。 * 深夜,真齐福晋应邀来到了孟露所居之处。 孟露不等她行?礼,就热情地拉了真齐福晋的手,笑着道:“听说德恩上?个月生了个大胖小子?” 德恩格格与博果尔的婚事取消后,顺治很快就依着德恩的请求,将她赐婚于宗室另一位王爷。 两人于顺治十七年五月成婚,上?个月德恩刚好生产。 真齐福晋与德恩是亲姐妹,德恩的事真齐自然一清二楚,她听孟露提起自己的姐姐,原本紧绷的心神也松懈下来,她眼?底盈满笑意,喜悦道:“是,姐姐一举得男,母子平安。” 孟露笑着接话:“我还听说王爷已?经上?书请封世子,而玄烨也已?破例允准了?” “这,姐姐信上?倒是没有提及。”真齐福晋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孟露示意身?边伺候的宫女们都出去,缓缓道:“也是昨日玄烨来请安时说起我才知道。” 真齐嘴角含笑听着,低低道:“那我就先替姐姐谢过皇上?了。” 孟露点了点头,平静道:“是该谢谢玄烨的。” 她目光落在真齐福晋脸上?,继而又移到她的头上?,再由上?到下将她细细打量一番,真齐福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打量看得心里不自在,嘴角的笑也有些僵硬:“堂姐,怎么这样?看着我?” 孟露浅浅一笑,和?声道:“以前,先帝在世时,妹妹虽是大福晋,可一应吃穿用度却与那些格格是一样?,堂姐我身?为?皇后,也无?能为?力,没有办法改善你?的处境,你?可会怪我?” 真齐福晋心中讶然,不解孟露怎会突然提及以前的事,她仿佛不甚在意似地一笑,无?所谓道:“怎会怪罪堂姐,当时宫里有董鄂氏在,堂姐的后位,也是岌岌可危的。” 后宫大权都在董鄂氏手上?,堂姐又有什么办法? “多亏了堂姐和?姑母时不时派人送一些东西过来,我和?明安……” 提起明安,真齐福晋眼?底有一抹淡淡的悲伤,她唇角的笑容有些苦涩:“我和?悼妃日子这才过得没那么拮据。” 真齐想起那一段日子,本来顺治就给她们格格的待遇,结果董鄂氏为?了替顺治分忧,竟还降低她们的俸禄,那段日子,当真是她长这么大,过的最为?艰难的一段时日了。 孟露伸手拉过她的手,低声道:“曾经我能做的,也就只?有派人给你?们送一些吃食用度了……好在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看妹妹你?如今的穿着打扮,就知道现在的日子比起以前好了太多太多。” 真齐福晋抬手摸一摸鬓边的宝玉珠钗,含笑回道:“是呀,终于不用再紧巴巴地过日子了。” 她们都是在草原上?众星捧月般地长大,自出生便或者?优渥富足的生活,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成了皇帝的嫔妃,日子反而过得越发磕碜了。 “这都是玄烨的功劳,他一登基,就下令提高你?们的吃穿用度,如此你?才能戴上?这样?珍贵的发簪,穿上?这样?名贵的锦缎。”孟露一动不动地看着真齐福晋,挑眉道:“玄烨是个好孩子,对吗?” 真齐福晋看着孟露似乎能洞穿人心的眼?神,心里突地一跳,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道:“是,皇上?的确很是孝顺我们这些庶母。” 孟露继续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压得极地:“若是玄烨知道,有人想害她的亲额娘,你?说他会如何?” 话音一落,孟露就看见真齐福晋的眼?底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尽管那慌乱转瞬即逝,却还是没逃过孟露的双眼?。 “堂姐说什么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居然敢害佟太后!” 孟露心里有了数,便即收回目光,温和?道:“不敢是最好的,若真有人不怕死的去谋害皇帝生母,万一东窗事发,那下场,绝对会惨烈无?比,真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真齐咽了口唾沫,讷讷道:“堂姐说的有理。” 孟露望一眼?窗外:“前几日佟太后腹痛不止,还好只?是吃多了冰碗,要是被人陷害的话,只?怕就算是太皇太后出面?,玄烨也不会饶恕那人呢。” 她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专门对真齐福晋说的,真齐福晋兀自听着,忍不住汗湿夹背。 她紧咬唇瓣,低着头不说话,孟露看了她一眼?,温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改明儿有空我再叫你?来说话。” 真齐福晋闻言如逢大赦,立即起身?告退。 等她走后,阿木尔和?那斯图走了进来,问道:“娘娘如何?真齐福晋招了吗?” “没,不过我也已?经提醒她了,不管这次佟太后的病,她有没有动什么手脚,既然佟太后不计较,我自然也没有计较的必要;该提醒的我也已?经提醒了,从今日开始,派人暗中盯着她,若是她再有什么旁的不利于佟太后的举动……” 孟露停顿片刻,一时迟疑不决,若她真的生出了害人之心,“那便告诉玄烨吧。” 孟露觉得自己的心肠有些冷硬,可在这个地方生存,心肠不冷硬一些,又怎么能够活得下去。 只?是,真齐福晋对佟氏下手的动机,她还是猜不到。 * 很快就到了八月,京中渐渐凉了下来,玄烨也下令于八月初五返回紫禁城。 回到紫禁城当天,孟露就与佟氏并其他福晋格格一起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太皇太后听闻佟氏在瀛台病了一场,便温言关?怀她几句,嘱咐她好好保养身?子,照顾好玄烨和?瑞亲王。 佟氏笑眯眯地应是。 婆媳几人寒暄了一阵,玄烨来请安时,孟露等人这才退了出去。 晚上?的时候,孟露洗漱完毕躺进被窝,被被窝里的小七给吓了一跳。 小七被她扔在景阳宫一个多月,骤然见她回来,变得很是黏人,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孟露。 孟露心疼地抱起它?,缓缓摸着它?的后颈,低声安慰着。 胖乎乎的小七在她怀里渐渐熟睡,孟露也打起了哈欠,正打算上?床睡觉,阿木尔就进来禀报:“娘娘,今日您与佟太后还有其他福晋格格们离开慈宁宫后,真齐福晋又去了一趟慈宁宫,待了约莫有一个时辰才出来。” “她自己一个人去的?”孟露将小七放进被窝里,一下一下缓缓拍着它?的背,缓解着它?不安的情绪。 阿木尔道:“是,真齐福晋一个人去的,而且最后真齐福晋出来时,眼?眶是红的,估计是哭过了。” 孟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好,继续派人暗中盯着,不过也小心些,不要被太皇太后察觉到。” “是,奴婢会小心的。” 第104章 阿木尔回完话就退了出去,孟露坐在铜镜前?梳了?梳头发,正打算熄灯就寝,却见阿木尔又匆匆折返回来,神?色紧张道:“娘娘,真齐福晋求见。” “现在?”孟露下意识看一眼窗外,现在已经很?晚了?,深夜后宫宫禁,奴才主子都不能随意走动,她怎么现在过来了? 阿木尔回:“是,真齐福晋穿着宫女的衣服,是一个人来?的。” 孟露一边疑惑一边又从被窝起身:“去请进来?。” 穿着宫女衣裳,又是深夜来?访,那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孟露直觉真齐福晋要向她?坦白什么?事。 她?坐在靠窗的塌上等候,片刻,真齐福晋步伐极快地?走了?进来?,孟露发现她?不仅穿着宫女青灰色的衣裳,身上还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几乎不会让人察觉。 孟露咽了?口唾沫,无端有些紧张,觉得自己可能马上要发现什么?阴谋了?。 正胡思乱想着,眼前?的真齐福晋屈膝跪下?,随即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泪迹斑斑的脸来?。 孟露微微瞪大双眼,还未来?得及发问,真齐福晋就向她?膝行两步靠近:“堂姐救我!” 她?的声音细听之下?还有些颤抖,像是承受着极大的恐惧。 孟露连忙示意阿木尔将门窗紧闭,又让她?到外间守着别让人靠近,随后才起身将真齐福晋扶起,郑重道:“你先冷静,有什么?事慢慢说与我听。” 真齐福晋吸了?吸鼻子,深呼吸几下?缓和情绪,细声道:“堂姐,我不是故意要给佟太后的冰碗里下?药的,我是被逼的。” “被逼”这两个字一出来?,孟露心里就咯噔了?下?。 她?是博尔济吉特氏的福晋,宫里有太皇太后和她?这个皇太后做依仗,谁敢逼她?做事? 孟露心里几乎已经有了?猜测,她?稳了?稳心神?,平静地?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齐福晋擦一擦眼泪,接着道:“是姑母的意思,姑母说宫中有两位太后,终是不妥,且她?说皇上年幼,太依赖生母也是不好?,所?以才让我……” 真齐福晋没敢说下?去,顺治驾崩一个月时太皇太后就召见过?她?,暗示她?想办法除掉佟太后,且要下?手的自然,不能让人发觉。 真齐福晋自是不愿意,也不想去害一个无辜之人,可太皇太后手上有她?的把柄在。 孟露闻言,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深呼吸几下?,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把柄?” 真齐福晋道:“孝献皇后,是我害死的。” “什么??”孟露蓦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真齐福晋。真齐福晋继续道:“孝献皇后怀上八阿哥时,我就买通了?她?宫里的人,日日在她?的饮食中下?药,那药服用后,并不会有别的症状,只是人会变得越来?越没精神?,直至最后油尽灯枯,一命呜呼。” “也幸亏她?怀孕了?,否则我还没有机会呢,怀孕之后服用那药,太医也只会当成是孕中劳神?,这才致她?身子越来?越差,不会想到是用了?不该用的药。” 孟露胆战心惊,小声问道:“这也是太皇太后逼你的?” 真齐福晋摇摇头,道:“不是,孝献皇后之事是我自己做的,只是明明我都万分?小心了?,太皇太后却不知从何处知道了?这件事,她?让我继续给佟太后下?药,我若是不从的话,太皇太后就说不会再护着我了?。” 孝献皇后毕竟有着皇后的名分?,即便如今顺治已经不在了?,可万一那事宣扬出去,为了?后宫法度严明着想,一定会有人主张赐死她?。 真齐看?得一清二楚,如今的姑母是不会保她?的,顺治崩逝,她?们这些博尔济吉特氏的福晋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 所?以她?不得不去听太皇太后的话,在岔路上越走越远。 那日堂姐叫她?去说了?那些话,真齐也渐渐意识到,谋害新帝生母的罪名,绝对比谋害先帝的孝献皇后罪名更大。 今日她?等到大家都回了?宫,就去请求太皇太后宽恕,别让她?再对佟太后下?手,可太皇太后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问她?是否想清楚了?,是否能够承受一切后果。 真齐福晋当下?就泄了?胆量,哭着回了?长春宫。 她?不敢睡,好?容易等到慈宁宫的大门落了?钥,这才趁着夜色来?了?景阳宫。 真齐思来?想去,认为如今后宫能救她?的,似乎只有她?的堂姐了?。 孟露听完不由苦笑一声,她?何德何能,敢与太皇太后作对呢?只是她?却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然而在想办法替真齐解围之前?,她?还是想问真齐,为何要给孝献皇后下?药。 而且她?描述这件事情时,声音里几乎听不出任何的悔意。 真齐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冷漠:“是她?害死我姐姐悼妃的。” 孟露:“……”悼妃的死,的确与孝献皇后有关系,可硬要说悼妃是被孝献皇后害死,却也是过?分?牵强了?。 真齐福晋不这么?认为,她?双拳紧握,脸颊突地?变得赤红:“若不是因?为先帝偏宠孝献皇后,又怎会惹得乌雅福晋意图给孝献皇后下?药?若不是因?为孝献皇后,先帝何以会对乌雅福晋下?那么?重的手……” “可怜我姐姐一条命,竟被孝献皇后和先帝的所?作所?为给活活吓死。”真齐福晋捂住脸颊,瓮声瓮气地?说:“可怜我姐姐才那么?小,那一个月她?根本就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就会看?见乌雅福晋浑身是血地?站着,无论我们怎么?安慰开解都没有用……” 更可恶的是,姐姐已死,她?难过?伤心,孝献皇后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自己动了?胎气,顺治却要来?责怪她?,当真是不公至极。 再听她?说完这些话,孟露一时顿住,无从反驳。孝献皇后没有亲手杀死悼妃,但悼妃的死,的确与孝献皇后脱不了?干系。 悼妃毕竟不是她?的亲姐妹,真齐福晋做下?的事,孟露没有评判的资格。 她?只是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因?为顺治而起。 太皇太后既然早就察觉了?真齐福晋给孝献皇后下?药,却不及时阻止,可见太皇太后是有多不待见孝献皇后,这同样也是因?为顺治的缘故。 婆媳关系处不好?,顺治这个儿子就是罪魁祸首。这个比喻虽不一定恰当,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孟露暗自思忖着,真齐福晋还在继续说着:“给孝献皇后下?药,巴尔福晋也是参与了?的,只不过?巴尔福晋如今已经死了?,太皇太后能抓到的,也就只有我了?。” “堂姐,给孝献皇后下?药,是因?为她?害死我姐姐,可佟太后与我无冤无仇,皇上又对我们这样好?,我不想害她?的,还请堂姐为我拿个主意。” 孟露:“……” 她?忍不住抚了?抚额头,叹一声气。 “你买通的孝献皇后身边的那个奴才呢?” 真齐福晋道:“孝献皇后薨逝,先帝大怒,下?令让承乾宫的奴才全部殉死,那奴才也死了?。” ……也就是说,知道真齐福晋所?作所?为的,应当只有太皇太后,或许还有她?亲近之人。 孟露思索着,就算真齐福晋不答应去除掉佟太后,太皇太后也不会将她?曾经的罪行公布出来?。 这毕竟算得上宫中丑闻。 如今玄烨还未成亲,科尔沁年幼的姑娘一茬接一茬地?长大,真齐福晋的事若是败露,以后她?想让玄烨纳科尔沁女子为后为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太皇太后完全是看?真齐福晋心思不够深沉,威胁她?罢了?。 想通这一层,孟露不由松了?口气,她?对真齐福晋道:“冰碗的事,我看?佟太后已经有所?怀疑了?,只是不知为何,她?对此事三缄其口,并没有挑明的打算。你就当成是佟太后给你的机会,接下?来?该如何做,你心里应该明白。” 真齐福晋自然是觉得应该悬崖勒马及时收手,只是,“可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你不用管,你就还是照常去给她?老人家请安问好?,她?若是问起,你就说最近找不到机会,慢慢拖着吧。” 至于能拖多久,孟露心里却是没谱的。 真齐福晋这个工具人不趁手,难保太皇太后不会另寻工具。 打发走真齐福晋,孟露烦躁地?扯了?扯头发。 太皇太后想要除掉的人是佟氏,孟露又不能对佟氏言明,也不能对玄烨言明,可她?也不是佟氏本人,没法替她?时时留意。 还是得想个办法,躲过?这几年…… 但是办法却不是那么?容易想到,孟露坐在灯下?苦思冥想,直到外头天际渐渐泛白,这才惊觉自己一夜未睡。 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眼下?的乌青,嘴角抽搐。 还是先睡上一觉吧,指不定梦里她?就能想到办法呢。 * 孟露终究是异想天开了?,她?梦里没有想到什么?应对之策,醒后也迟迟未想到。 日子一天天过?着,真齐福晋听了?她?的话,未再靠近佟氏一步,而太皇太后也没再找过?她?。 孟露暗暗留意着,也没见慈宁宫有什么?异常举动。 可越是这样,孟露就越难安,生怕太皇太后藏得太深,悄无声息地?就把佟氏给做了?。 *顺治十八年很?快就进入了?尾声,康熙元年终于到来?。 年初的时候,太皇太后和玄烨的万寿节相继大办,操持这两件大事的,还是孟露。 她?忍不住叹气,看?来?玄烨登基,并不是养老生活的开始,还是得等到玄烨成亲,这后宫宫务交给新后,她?才能彻彻底底地?躺平。 但那一天似乎还得三年多的时间。 历史上玄烨的第一任皇后,乃是辅政大臣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 太皇太后万寿节时,内外命妇以及家中女眷皆入宫拜见过?太皇太后,孟露也已经见过?了?这位未来?的小皇后。 如今的小赫舍里氏跟玄烨差不多大,可看?着却也是极稳重沉静,见了?人会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规矩礼数丝毫挑不出错来?。 都说康熙帝与元后赫舍里氏少年夫妻感情深厚,究竟历史上他们感情如何,无人能证明,但眼下?的玄烨与小赫舍里氏,却是让孟露嗅到了?那么?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那日孟露陪着太皇太后与众命妇格格们寒暄,玄烨恰好?在这个时辰过?来?请安。 玄烨跪完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便笑着将小赫舍里氏,以及另一名钮祜禄氏的姑娘拉到身边,让她?们给玄烨见礼。 遏必隆的女儿钮祜禄氏年长些许,她?就先上前?一步依礼拜见,玄烨神?情温和地?应了?。 等到了?小赫舍里氏给玄烨见礼时,玄烨也不知怎地?,没有立刻说免礼,他莫名地?冷哼了?一声,哼得包括太皇太后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赫舍里氏还维持着屈膝行礼的状态,孟露就见她?的小脸青白青白的,身躯也在微微颤抖,浑身都透着一丝不安。 众人正一头雾水,玄烨这时又温和出声:“免礼。” 小赫舍里氏声若蚊蝇:“谢皇上!” 孟露忍不住朝身旁的佟氏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赫舍里家的小姑娘,哪里得罪玄烨了?吗? 佟氏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 按说赫舍里氏今日该是第一次与玄烨相见,两人怎么?可能会有过?节呢?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大家抛在脑后,玄烨请完安就离开慈宁宫,一堆女人则继续闲话家常起来?。 只是第二日的时候,孟露就听说梁九功奉命出宫,去了?一趟索尼府邸。 初听到这个消息,孟露并没有多想,只当是去找索尼。 后来?没几日,佟氏与她?闲谈,她?这才知道,玄烨让梁九功去索尼府邸,并不是为了?找索尼,而是为了?给小赫舍里氏送赏赐。 孟露:“!” 她?忍不住问:“送了?什么?赏赐?” 佟氏道:“这我也不清楚,玄烨不肯告诉我,不如姐姐改日问问玄烨吧。” 孟露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没听见玄烨赏赐其他家的贵女,独独小赫舍里氏待遇特殊:“难不成,玄烨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佟氏愣了?愣,失笑道:“玄烨才多大啊,姐姐别拿他寻开心了?。” 孟露瞥她?一眼,悠悠道:“我当年与先帝成亲时,先帝也不过?才十四岁,你入宫时才十三岁,而玄烨下?个月就满十岁了?吧。” 佟氏:“……” 还真是。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明明感觉玄烨还是她?怀里的小婴儿,怎么?一眨眼,他都快成亲了?呢。 孟露看?出她?神?情间的失落,安慰道:“他是皇帝,自然是早些成亲,早些亲政比较好?。况且,赫舍里家的姑娘也合适,玄烨娶了?她?,索尼才会更加衷心地?辅佐玄烨不是吗。” 佟氏闻言浅浅一笑,不好?意思道:“是妹妹见识浅薄了?,索尼的孙女,自是最合适不过?的,可是那日我看?太皇太后的样子,似乎更喜欢遏必隆的女儿钮祜禄氏。” 孟露道:“遏必隆的女儿年长些,自然更加懂事,太皇太后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若是玄烨看?上的是赫舍里氏,太皇太后想必不会阻拦。” 印象中,康熙似乎是有一位钮祜禄氏的皇后,不过?那位钮祜禄皇后也是在赫舍里氏之后才入宫的,从年龄上看?,应当不是这一位钮祜禄氏才对。 不过?孟露还是好?奇,玄烨到底为何对小赫舍里氏冷哼,又为何独独给她?赏赐,赏赐的又是什么?。 这三个疑问,她?在翌日玄烨来?给她?请安时就问过?他,但玄烨愣是闭口不言,孟露问得急了?,玄烨干脆就道:“皇额娘,儿臣上学?快迟到了?,先告退了?。” 然后就甩着发辫匆匆跑了?。 孟露:孩子大了?,有心事了?。 第105章 小赫舍里?氏听到年幼的皇帝派人给自己送来?了赏赐,下意识就想拒绝,她其实并不是?很想要。 但御赐之物,不能不要。 小赫舍里氏撇了撇嘴,踟蹰半晌才去了前?厅。 看着梁九功手上那只紫檀木箱子,小赫舍里?氏眼里?陡然一亮,那箱子看着不小,里?头的东西必然很多?。 皇上赏赐姑娘东西,怎么都该是?一些珠宝首饰,小赫舍里?氏也喜欢这些东西。 于是?她就谢了恩,双手高举过头,接过了紫檀木箱。 梁九功梁她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忍不住眼皮跳了跳,心道赫舍里?家的姑娘怕是?要失望了。 那箱子里?装的东西,还没箱子本身值钱。 梁九功心里?替主子尴尬,放下箱子就离开了赫舍里?府邸,等他走后,索尼将这孙女单独叫到了书房,让她当面打开紫檀木箱。 打开后,祖孙二人对着箱内的东西,却是?双双陷入了沉默。 偌大的箱子底,只孤零零躺着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小赫舍里?氏:“……” 珠宝首饰呢? 索尼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朝自己孙女努了努下巴,“打开看看。” “哦。”小赫舍里?氏依言拿出信封打开,里?头的纸上也只干巴巴地写了几个字:朕不是?故意的。 朕不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 祖孙二人大眼瞪小眼,不解圣上其意。 “皇上难不成是?在向你解释那日他的冷哼?” 索尼也是?从妻子口中得?知孙女被皇上莫名其妙哼了一声的。 小赫舍里?氏道:“他是?皇上,怎么可能会向孙女解释?” 索尼:“……” 他说不准,皇上虽年幼,但心思深沉,他有时候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沉吟半晌后,索尼摆摆手,让小赫舍里?氏退下。 他打算明日进宫找机会问一问皇上。 翌日下朝后,索尼就去了乾清宫,委婉地询问玄烨此举是?何意。 玄烨闻言就抬起?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一脸“你怎么这么好奇以后朕的事是?不是?都要向你报备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的模样。 索尼胡子抖了两下,连忙笑呵呵道:“皇上,若无其他吩咐,老臣就告退了?” 玄烨:“嗯。” 索尼:“……” 他什么也没问出来?,心里?那是?越发的好奇纠结了,反倒是?小赫舍里?氏,看过玄烨的信后,她就将那信和?紫檀木箱子一起?收进了库房,心想着她余生应当是?不会再打开了。 此时的小赫舍里?氏也没有想到,四年后,她会被册为皇后,入主中宫,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眼下,太?皇太?后的万寿节过后,很快又迎来?了皇上的万寿节。 宫中的热闹很是?持续了一段时间。 炎热的夏日匆匆而过,入了秋,十月的时候,玄烨正?式下旨,尊庄太?后为太?皇太?后,尊孟露为仁宪皇太?后,佟氏为慈和?皇太?后。 眼瞧着马上就是?康熙二年,孟露越来?越担心慈和?皇太?后的身体状况。 她深思熟虑了一年的时间,始终觉得?暗招防不胜防,既然无法确保能够防住,不如躲开了去,等到玄烨亲政。 大家都住在后宫里?,想躲开,自然是?不可能的事了。 两宫太?后的徽号定下后,孟露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这一日玄烨来?景阳宫请安,孟露就道:“皇额娘想出宫住一段日子。” “出宫?”玄烨愣了愣,疑惑道:“皇额娘是?想去瀛台还是?南苑?” 如今宫外京中的行宫,也就只有瀛台和?南苑,可现下已到了深秋,等到了冬日,行宫只怕比宫中寒冷数倍,玄烨想到此,刚要开口劝孟露,就听孟露道:“都不是?,我想去皇姑庵住一段日子。” 玄烨道:“皇姑庵,那可是?在河北,路上就得?花上好几日的时间,皇额娘若是?想寻个寺庙住着,京中不是?有很多?的寺庙吗?” 孟露笑着摇头:“京中的寺庙,太?近了。” 离紫禁城太?近的话,难保太?皇太?后的手不会伸过去。为了安全着想,皇姑庵是?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孟露是?打算带着慈和?皇太?后一起?去的,由头她都想好了:为大清祈福! 如此,想来?太?皇太?后也不会起?疑。 玄烨这里?也比较好说服。 孟露继续道:“而且,京中多?是?些和?尚寺庙,虽也有几座尼姑庵,但瞧着小得?很,皇额娘当年进京时,曾在皇姑庵住过一晚,倒是?觉得?那里?是?个好地方,钟灵毓秀的,也安静。” 长辈的请求,玄烨不好拒绝,更何况皇额娘还是?为了替大清祈福,他心里?很是?感激,诚恳道:“好,皇额娘若是?想去的,等过了年,儿臣替您安排。” “不,我想下个月就启程。” 玄烨愕然:“不在宫里?过年了吗?” 孟露摇头。 玄烨沉默片刻,睁着大眼睛道:“儿臣会想念您的。” 孟露:等我把你亲娘一起?带着走了,只盼你不要怪我的好。 * 玄烨当天回去就命内务府准备孟露出行事宜,同时还派人先一步去皇姑庵报信,让庵里?的人提前?做好迎接太?后的准备。 这事也就慢慢地传遍了六宫,太?皇太?后得?知后叫她过去问话:“怎么突然想去那么远的地方?” 孟露道:“儿臣每日看着皇额娘殚心竭虑地替玄烨治理国政,一直苦于不能帮上什么忙,儿臣学识浅薄,不如皇额娘睿智英明,思来?想去,唯有入寺为国祈福,以求苍天保佑我大清,早日剿灭前?明余孽,一统天下。”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出来?,太?皇太?后也不好说什么,只点点头道:“皇姑庵远离京城,你多?带些趁手的人去吧。” 孟露:“是?,谢皇额娘关怀。” 玄烨和?太?皇太?后这里?都已经搞定了,孟露却迟迟没有去找慈和?皇太?后。 她在等慈和?皇太?后来?找她。 这次她搬出了“为大清祈福”这个无可挑剔的伟大借口,前?朝后宫听说后都在称颂她的行为,这个时候,慈和?皇太?后若是?无动于衷地坐着,难免会被人诟病,尤其她还是?皇帝亲母。 果?然消息传出去的第三日,慈和?皇太?后来?了景阳宫。 “姐姐怎么突然想到要去皇姑庵了?”慈和?皇太?后坐在孟露对面,手上的帕子用力搅在手指上。 看得?出慈和?皇太?后这几日睡得?不好,眼下一片乌青。 孟露要去皇姑庵为大清祈福的消息传开后,前?朝后宫私下里?都在夸赞仁宪皇太?后心系天下云云,这种情况下,身为皇帝亲母的慈和?皇太?后,就无端承受了来?自大家的质疑。 仁宪皇太?后都去为国祈福了,怎么你这个皇帝亲母要在宫里?继续享清福吗? 虽然没有人当着她的面说,但那只是?因为大家不敢。 慈和?皇太?后心里?委屈,却也没法对自己的儿子诉说这种委屈,只能硬着头皮来?景阳宫,想让孟露打消这主意。 孟露道:“不,皇姑庵,我是?去定了,我不但自己去定了,我还想让你也跟着我一起?去。” 慈和?皇太?后:“……姐姐这是?何意?” 皇姑庵山高路远,又地处深山,她实在不想去那种地方。 孟露忽略她眼中的抗拒,开门见山道:“妹妹,事到如今,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你现在只有两种选择,一是?留在宫里?,在太?皇太?后她来?人家面前?尽孝,而是?跟我一起?去皇姑庵,等待玄烨亲政再回宫。” 她说完就直直盯着慈和?皇太?后,道:“要如何抉择,全看你,我不会逼你。” 要么信她,跟她去皇姑庵。 要么就留在宫里?,看太?皇太?后会不会对她出手。 孟露说的委婉,但慈和?皇太?后怔愣半晌,还是?渐渐明白了什么。 她没有立即做出选择,只是?平静地起?身:“姐姐的提议,妹妹会好好考虑的,妹妹先告退了。” “嗯,出宫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下月初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有些话,孟露不能说的太?明,但她相信慈和?皇太?后也不是?个愚蠢的。 主动权交给她自己,若是?她执意留在宫里?,那么以后她是?生是?死,孟露都不会再管了。 * 慈和?皇太?后出了景阳宫,并没有回自己的宫室,她去了御花园,在那里?遇到了真齐福晋。 真齐福晋正?与?其他的福晋格格们在御花园喝茶聊天,见到她也是?落落大方地行礼问安。 慈和?皇太?后命她们起?身,随后又走回景仁宫。 去年七月在瀛台行宫,真齐福晋极有可能对她的冰碗动了手脚,她当时怀疑过太?皇太?后,也怀疑过仁宪皇太?后。 但今日听仁宪皇太?后这话,似乎当初的事,与?她并无干系,且她似乎也想保护自己。 还是?以一种不顾自己安危的方式保护自己。 仁宪皇太?后让她一起?去皇姑庵,到时候皇姑庵只有两宫太?后,她若是?在那里?出了事,仁宪皇太?后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干系。 就凭这一点,还没回到景仁宫时,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去请皇上过来?,我有事跟他说。” 玄烨听见自己的额娘也要去皇姑庵,眼底不其然就红了起?来?:“您和?皇额娘都走了,那儿臣怎么办?” 慈和?皇太?后将玄烨拉至身前?,替他解开发辫,缓缓梳顺后又为他再次编起?。 她温和?道:“傻孩子,宫里?不是?还有你皇祖母吗,你就好好跟着你皇祖母学习如何当一个好皇帝就成了。” 玄烨低着头,泫然欲泣道:“儿臣舍不得?您,您若是?担心那些流言蜚语,儿臣去求皇额娘,让她也别去了。” “胡闹。”慈和?皇太?后板起?脸斥道:“你皇额娘是?为国祈福,你怎可为了额娘就去阻拦。” 刚满十岁的玄烨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抬手粗鲁地擦拭眼泪,闷着头不说话了。 慈和?皇太?后不由心疼,又放软了语气?道:“你才十岁,额娘也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可你到底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额娘见你每日辛苦,却苦于不能帮你,只能与?你皇额娘一道,在皇姑庵为你祈福,为大清祈福。” 玄烨还是?不说话,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额娘和?皇额娘就都要离开他去为国祈福了。 大清朝若是?需要两个女子去祈福,那要他这个皇帝做什么?要满朝的文武大臣做什么? 干脆大家什么都别干了,都去出家为国祈福好了。 但这样的话,玄烨自是?不会说出来?。 他直觉额娘和?皇额娘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但他了解这两个长辈,她们既然没有跟自己明说,他也就不必费心去问了。 同样的,她们决定要做的事,他也阻拦不了。 太?皇太?后听闻慈和?皇太?后也要一同去时,没说反对的话,只是?叫来?了苏茉儿,叮嘱她去挑选几个经验老道的嬷嬷随行,伺候好两位太?后。 很快就到来?了十一月初一,两宫太?后结伴而行,一同前?往皇姑庵为国祈福。 为了避免铺张浪费,孟露提议与?慈和?皇太?后共乘一架马车。 反正?那马车也够大,里?头布置地极为舒坦精致,躺上十个人都不成问题。 队伍出了紫禁城,便有一对禁卫军跟了上来?,将车架紧紧地围在中间,护送着她们前?行。 车架内,慈和?皇太?后斟上一杯茶,递给孟露,道:“姐姐,我们要在皇姑庵住多?久,这才出发,我就有些思念玄烨了。” 孟露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而问道:“你信我吗?” 慈和?皇太?后叹了口气?,看着孟露的眼睛道:“既然选择跟姐姐一道去皇姑庵,自然是?信的。” 孟露点点头,道:“好,后头的那四个嬷嬷,是?太?皇太?后派来?照顾我们的,日后你自己也要留心。” 慈和?皇太?后心神巨震,这话,意思是?想要害她的人,确是?太?皇太?后? 她咽了口唾沫,倒是?不觉得?意外,只是?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要帮她。 孟露看出她眼里?的疑惑,轻笑一声道:“为了玄烨,也是?为了我自己。” 良久的沉默后,慈和?皇太?后也轻轻一笑,由衷道:“多?谢姐姐。” “现在谈谢还早,等到玄烨亲政后,你我回到宫里?时,你再亲口对我说吧。” “好,等玄烨亲政。” 话落,车架内恢复安静,两人坐在各自的位置闭目养神,突然,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声传来?:“启禀两位太?后,前?方便是?驿站了,可要停下来?歇息片刻?” 孟露听到这声音,倏然睁开双眼,眼底闪过一抹震惊,慈和?皇太?后却是?没什么反应,她也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便隔着车帘问道:“襄亲王?” “臣在。” 孟露:“……” 他怎么跟着来?了? 慈和?皇太?后未察觉孟露的异样,她笑着问道:“襄亲王怎么在此?” 襄亲王博果?尔道:“皇上让臣护送两位太?后前?往皇姑庵。” 孟露:完蛋! 第106章 “姐姐,前头有驿站,要歇会儿吗?” 慈和皇太后将目光转向孟露问道。 孟露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嘴还没张开,慈和皇太后就又转头对着车外道:“姐姐看着是累了,襄亲王,咱们就在驿站歇息片刻再出发吧。” 孟露抿了抿唇,到嘴的话只好又咽了回去。 她只是因为博果?尔的出现?而有些烦恼而已?。 车外的博果?尔应了声,随后架着马前往队伍前方通知领头的禁卫军到驿站停下?,孟露掀开车帘时,只看到了他□□马蹄后扬起的尘土。 半刻钟后,队伍到了京西的驿站,车架停下?后,慈和皇太?后就扶着婢女的手下?了车,她问孟露要不要下?去透透气,孟露摇摇头:“我想眯一会儿,你自个儿去吧。” 主要是下?了马车,势必要跟博果?尔打照面,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的,还是不见的好。 然而她不下?车,博果?尔却是凑了过来,他倒是也没掀开车帘进来,只是在车窗外问道:“太?后娘娘在车里坐了一上午,不如出来透透气。” 孟露唬了一跳,她按着胸口平复了下?心跳,这才推辞道:“不必了,我懒得动弹。” 外头的博果?尔似乎是沉默了一瞬,接着劝她:“此去皇姑庵,路途遥远,娘娘若是一直屈坐在马车里,于身上筋骨也不好,还是多出来走动走动好些。” 孟露一滞,胸口微微起伏。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是有理,若自己为了不见他而一直躲在马车里,等到了皇姑庵,只怕这具身子也快废了。 想到此,孟露深吸一口气,也没唤在马车后面小车上的阿木尔和那斯图,自己掀开帘子就准备下?去。 博果?尔就站在马车的右前方,孟露掀开车帘,不期然就与他四目相对?。 她看见博果?尔冲她扬了扬唇角,眼底深情缱绻,温柔如水。 孟露心里烦躁,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又?暗暗翻个白眼,微提裙摆打算下?去。 博果?尔十?分殷勤地抬起自己的手臂,“娘娘,小心别踩空。” 孟露没理他,双手撑住马车前缘利落地跳到地面上,随后才不冷不热地道:“不劳烦王爷。” 博果?尔抿了抿唇,眼角眉梢的笑意?犹在。 孟露下?车后四下?张望了下?,看到了不远处坐在茶棚下?歇脚的慈和皇太?后,随即抬脚朝她走了过去。 慈和皇太?后见她过来,忙让青怜给她拉开凳子,待孟露坐下?后,慈和皇太?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正盯着她们这个方向的博果?尔,忍不住问道:“姐姐,襄亲王是哪里得罪姐姐了吗?” 孟露一口茶水含在嘴里,狐疑地望向慈和皇太?后。 慈和皇太?后解释道:“姐姐似乎很不喜欢襄亲王,每次见了他脸色都不怎么好。” 按理襄亲王是她们的小叔,不说见了要多亲热,但还有客气礼貌还是得有。像姐姐这般但凡看到襄亲王就恨不得白眼翻上天?的反应,实?在不该。 孟露缓缓咽下?茶水,知道她误解了。不过误解了正好,孟露便含糊道:“他曾经?差点害得我从马上掉下?来,我一看见他就来气。” 这件事当初满宫皆知,慈和皇太?后也有所耳闻,只是,姐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记仇的人啊? 慈和皇太?后又?看了眼襄亲王,心道姐姐一向好脾气,一定是襄亲王做了别的什么更过分的事,这才惹得姐姐看到他就没好脸色。 孟露只当看不见慈和皇太?后的好奇,寻了个话?题转开她的注意?力,两人正寒暄着,博果?尔身边的小厮走近,恭敬行礼后道:“启禀两位太?后娘娘,王爷说,眼下?正是晌午,虽是初冬,但是赶路还是有些热的,请两位太?后移驾驿站客房,小憩片刻,晌午过后再出发。” 孟露倒是不累,但她们也不着急上路,因此就与慈和皇太?后一前一后进了客房休息去了。 孟露没有困意?,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倒也渐渐眯了过去。 睡了约莫有两个时辰,孟露被阿木尔和那斯图轻声唤醒:“娘娘,襄亲王说咱们得出发了。” 孟露打了个哈欠,强打起精神起身,漱了口又?净了面,推开客房的门走出去。 然后就被外头的情形给惊了一跳。 她们原本的随扈都穿着宫中禁卫军的衣裳,乘坐的车架更是奢华精巧,任谁一眼见了也能看出她们是宫中贵人。 但睡一觉的功夫,此刻驿站外头的队伍,突然就从整齐威武的皇家队伍,变成?了寻常富贵人家的队伍。 所有的禁卫军都换上了民间汉人的衣裳,那驾豪华的马车也消失不见,变成?了两驾几乎小了一半的普通马车。 孟露惊诧的功夫,隔壁慈和皇太?后也走了出来:“咦,咱们的马车呢?” “回两位太?后,原本的车架与随从打扮,太?过显眼,臣做主让他们扮做寻常富贵人家的家丁,车架也换了,两位太?后各自一辆,不用挤在一处了。” 博果?尔也脱下?了原本的官袍,换上一身青蓝色绣普通祥云纹的袍子,瞧着有几分芝兰玉树的样?子。 他走到孟露与慈和皇太?后面前低声解释,然后微微颔首:“两位太?后请。” 两驾马车的规格是一样?的,但到底还是一先一后的停在那儿,谁坐第一驾,谁坐第二驾,孟露是无?所谓,但她不想给慈和皇太?后一种?自己比她尊贵的感觉。 虽然按着礼法,母后皇太?后的确是比圣母皇太?后更尊贵些。 孟露有些犹豫,她出宫时之所以提议与慈和皇太?后共乘一车,也是为了避免眼下?这种?情况,她迟疑着未动,眼角再次忍不住剜了博果?尔一眼。 换衣着就换衣着吧,为何要搞出两驾马车来? 慈和皇太?后敏锐地察觉出孟露似乎又?动怒了,她眼睛一转,忙笑着打圆场:“襄亲王果?真考虑地很是周到,难怪皇上放心让你护送我们。” 话?落她走向孟露,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姐姐,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走吧。” 说罢手上用力,将她扯向马车。 到了第一驾马车前,慈和皇太?后吁了口气,语气颇有些苦口婆心:“当年那件事,博果?尔到底还小,姐姐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吧,这一路上,咱们跟他打照面的次数还多着呢,姐姐若是放不下?那件事,岂不是给自己添堵?” 孟露:“……好,我尽量。” 慈和皇太?后随即莞尔一笑,道:“姐姐,你坐这驾,我去后面那驾。” 孟露看她神色坦然,也就收回了推拒的话?,弯腰上了第一驾马车,慈和皇太?后则上了第二驾。 队伍再次走动起来,很快就到了夜晚,因出了京城,这一段长长的官道上没有其他客栈驿站,博果?尔就吩咐队伍继续向前,打算天?亮时到了下?一座城池再歇息。 孟露和慈和皇太?后自是没什么意?见,孟露只是有些替外头那些步行的随从而担忧,不过好在他们也不是一刻不停歇地走,基本上是走一个时辰歇半刻钟这样?。 夜深了,孟露有了困意?,躺在柔软的毯子上睡着了。 阿木尔和那斯图不想挤着她,就悄悄出了马车,到后头装行礼的马车上挤着去了。 车上就只剩下?孟露一人,半睡半醒的,她看见阿木尔和那斯图掀开车帘跳了出去,没过一会儿,车帘又?被人掀开,进来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看身形比阿木尔和那斯图高大了不少。 孟露一下?没了睡意?,心中立时警铃大作。她倏然瞪大双眼,呼救声马上就要冲破喉咙,下?一刻嘴巴却被人紧紧捂住。 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皇嫂,是我。” 听?出这声音的主人,孟露眼底的惊吓消失,瞬间换成?暴怒。 可她还不能发怒。 孟露深呼吸了下?,用力推开博果?尔与她靠的极近的身躯,无?声怒吼:“你不要命了?” 他不要命,孟露却还想活着,她怎么都没想到博果?尔居然胆大如此,敢夜半闯入太?后车架内。 博果?尔握了握手心,将那酥痒的触感留住。他小声道:“皇嫂别怕,驾车的是我的小厮。” 孟露愕然,她竟不知他何时连自己的车夫也给换了。 她因气愤而呼吸急促,胸口不断起伏。 博果?尔忙低下?头移开视线,喉咙不由吞咽了下?。 孟露未曾察觉,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十?九岁,不是九岁,怎么做事还是如此地不顾后果?,你是想拉着我一块儿死吗?” 博果?尔也是第一次见孟露发这么大的脾气,她看起来比上次在象园时还生气,博果?尔心里突然就有些后悔,担心自己此举会惹得皇嫂越发讨厌他。 他嘴唇怯懦地动了动,道:“我这就出去,皇嫂你别生气。” 孟露见他转身就要走,下?意?识道:“你给我回来!” 博果?尔一只脚向前,一只脚向后,姿势滑稽地顿在那儿,孟露咬了咬嘴唇,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狰狞:“博果?尔,我是先帝的皇后,如今的仁宪皇太?后,而你是先帝的皇弟,如今的亲王,你我之间的鸿沟不可跨越,你又?何必自苦?还是趁早找个合适的姑娘娶进门,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要紧的。” 将近二十?岁的青年,只看他今晚敢跑到她的马车里,孟露就知道他的叛逆期怕是还没结束,对?他讲道理没用,孟露打算说些重话?。 “你自己心里肯定也明白,否则你又?何必偷偷摸摸地跑来见我?难不成?你这一辈子,都打算怎么偷偷摸摸的吗?” “你这个王爷倒是甘愿做我的姘头,可我是仁宪皇太?后,我丢不起这人。” 孟露觉得自己将话?已?经?说得够难听?了,她静静地看着黑暗里的博果?尔,等着他涨红着脸拂袖而去,从此再也不出现?在她的面前。 博果?尔还维持着那样?滑稽的姿势,他在孟露叫住他时就回过头望着她,等她说完这些话?,博果?尔半晌没出声。 孟露等得着急,正想再说些难听?的话?,就听?博果?尔道:“哦,我知道了。” 声音平静,语气和缓,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恼羞成?怒。 孟露又?忍不住想要翻白眼,看来他还是没听?进去,她正欲再度开口,博果?尔却先一步开口,低低道:“皇嫂,其实?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瞪我,我会做……梦。”博果?尔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声若蚊蝇。 孟露听?得一头雾水:“做梦?做噩梦?” 她忍不住想笑,难不成?自己一个眼神还能吓得眼前这人做噩梦了?他说出来也不怕丢人。 博果?尔摇头,认真道:“不是噩梦,是……” 他“是”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孟露的耐心快要耗尽时,博果?尔撂下?说了一半的梦,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马车。 看着车帘落下?,孟露的大脑也在此时突然一亮,有什么梦,能让博果?尔吞吞吐吐不敢直说呢。 似乎也只有春梦了。 孟露再度咬牙切齿,深深怀疑博果?尔身上的有点抖M属性,自己瞪他的眼神可是带着十?足的冷意?,他居然能做春梦! 她甚至开始自我检讨,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对?博果?尔的态度太?差了,博果?尔才对?她念念不忘。 或许她应该对?博果?尔更加温柔一些。 第107章 第二日?中午时,他们到了下一座城池,连着赶了几乎一天一夜的路,大家都异常疲惫,孟露就让人传话给博果尔,让大家在此多歇上点时间,等到了明日天亮再继续出发。 反正为大清祈福也不在这一两日?的功夫,孟露打?算悠闲地赶路。 博果尔包下了城中最大的一间客栈,孟露与慈和皇太后就各自回了房间。 客栈老板见这一行人装扮不俗,又出手阔绰,暗暗高兴遇到了大生意,他发誓要服务好这群富贵人家的公子妇人,因此连忙发动客栈所有伙计,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喂马的喂马。 孟露吃惯了宫中乏善单调的膳食,对着客栈提供的家常饭菜倒是来了胃口,足足用?了两碗米饭。 吃饱后阿木尔和那斯图也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孟露踏入温热的浴桶,洗去一身?疲惫,随后就倒在床上打?算补眠。 刚闭上眼,房门被人敲响,阿木尔过去开门,见是慈和皇太后身?边的青怜。 青怜进来给屏风后的孟露行礼,恭敬问道?:“太后娘娘,方才襄亲王说?,城中今日?有庙会,我们主子想去凑凑热闹,不知太后可要同去?” 孟露躺在床上,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根本没听清青怜说?了什么,她已经看见周公了。 青怜等不到回答,不由不安地看了阿木尔一眼,阿木尔也好奇,自家主子从来不会不搭理?下人的问话。 她递给青怜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轻轻绕到屏风后,才见孟露已经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已然熟睡了。 阿木尔顺手替孟露掖了掖被子,转身?又绕到外头,无声对青怜道?:“咱们出去说?。” 青怜紧张地跟着阿木尔走出门外,门外就客栈二楼的走廊,此时慈和皇太后就在一楼坐着,博果尔也在那站着。 阿木尔轻手轻脚关上门,转身?下了楼,笑着道?:“启禀慈和太后、启禀襄亲王,我们家太后说?昨夜没睡好,觉得疲乏得很,现下想补眠,不能陪着慈和太后一同去庙会了。” 慈和皇太后道?:“无妨,姐姐既然累了,就不劳烦她陪我出去了。” 最后便?是慈和皇太后带着侍女去了庙会,博果尔挑了几名身?手不错的禁卫暗中跟着。 慈和皇太后走后,博果尔叫住已经上了一半楼的阿木尔,欲言又止地道?:“仁宪太后,昨晚没睡好?” 阿木尔道?:“是啊,刚刚用?膳食,娘娘还骂来着,昨夜她睡得好好的,后来居然被一个噩梦惊醒了,后面一直就没睡着。” 博果尔怔愣片刻,微微颔首:“好,那就让她好好休息。” 阿木尔应是,转身?上了楼。 她和那斯图也有自己的客房,不过心里想着孟露,于?是阿木尔又小心推开孟露房间的门,想看她有没有睡好。 却发现孟露正气喘吁吁地在床上坐着,脸上一片惊恐不安。 阿木尔快步上前,拿起桌上的帕子替她擦拭额角的汗水,关心道?:“娘娘是又做噩梦了吗?” 孟露惊魂未定,几乎想哭。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做的那也不算是噩梦,而是……春梦。 昨夜听博果尔说?,自己一瞪他,他就会做那种梦后,孟露想再?睡一会儿,结果刚睡着就梦见自己和博果尔在做那种事,她生生被惊出一身?冷汗,睁着眼再?也不敢入睡。 刚才又是。 孟露双手抱住头,发出一声哀怨地长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阿木尔忧心不已,疑惑道?:“娘娘的身?子一向很好,这些年也睡得很是安稳,怎么会突然接连做起噩梦呢?” 孟露:“……” 她一时被问住了,她是该回答襄亲王喜欢她这个先帝皇后,还是回答襄亲王居然会对她做那样?的梦? 阿木尔也没真想从她这得到答案,她只是担心孟露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便?提议道?:“不如让太医来诊诊脉吧。” 这次出行,玄烨也是让平时照顾孟露与慈和皇太后身?子的太医随行的。 孟露想了想,觉得可以一试。 于?是阿木尔很快就去请了太医过来。 “娘娘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可能是赶路太劳累所致。”太医蹙眉搭了一会儿脉,实在没发现孟露的身?体?有什么毛病,最后只能给出这样?的结论,再?开一剂安神?汤药让她在睡前服用?。 可孟露知道?自己并不累,顶多是有些疲乏。她思来想去,猜想自己或许是因为旱了太长时间,才会做出那样?的梦。 这病可不好找药啊。 孟露按了按额头,眉心久久难以舒展。 * 她叫太医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博果尔的耳中,博果尔自是放心不下,几番思虑后来到了孟露的房前。 他告诉自己,他只是谨遵皇上的吩咐,这一路上得照顾好两位太后,这样?想着,博果尔没有迟疑地抬手敲响了房门。 太医走后,阿木尔和那斯图便?去抓药熬药,现在房间只有孟露一人,听到有人敲门她也没多想,起身?就朝门口走去。 看到门外的人,孟露失神?片刻,随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手比脑子快了一步,伸手攥着博果尔的领口将他给拉了进来,随后一把关上房门。 孟露双手握着门栓,一时对自己有些无语。 她是怕被人看见,所以情急之下将他给拉了进来,可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博果尔只是在她的门前站着,就算别人看见也不会说?什么。 可要是别人看见博果尔在自己的房间,那真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博果尔也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关心道?:“皇嫂身?子不适吗?我听说?你叫了太医。” 孟露转头,原本想用?恶狠狠地眼神?看他,但又想到他昨晚的话,一时也没法对他摆出和善的态度,便?低着头越过他,淡淡道?:“不劳王爷挂心。” 博果尔又向她走近两步,开口:“皇嫂……” 孟露听着这声“皇嫂”,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她忍不住斥道?:“你还有脸叫我皇嫂?” 博果尔:“……那我叫你的名字?” 孟露:“……本宫是仁宪皇太后!” 博果尔:“哦。” 孟露是一刻也不想看见他,正想开口让他出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最后脚步声在孟露门前停住:“主子,太医开的药熬好了。” 是那斯图。 孟露心头一跳,忙将眼前直直矗立着的男人推向了屏风后的浴室,随后稳了稳心神?,扬声道?:“进来吧。” 那斯图推开门,小心翼翼的将托盘放在桌上,道?:“主子,天?冷,药冷的快,您快趁热喝。” 孟露嗯了声,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随后屏住呼吸一饮而尽。 那斯图就在一旁看着,等她喝完后便?接过药碗,再?递上漱口的清水。 等着孟露漱口的功夫,那斯图的目光就无意识地在房内转了一圈,隐约就看见浴室似乎有个人影,她心中疑惑,抬脚朝浴室走去。 阿木尔刚刚跟她一起熬药来着,主子的房间怎会有其他人? 孟露察觉她的意图,连忙唤道?:“那斯图!” 那斯图一愣,停下道?:“主子?” 孟露手心出汗,故作镇定道?:“这药太苦了,你去找些甜的东西?过来给我压压苦味。” “是。”那斯图应下,心里还是想着浴室后的人影,她再?次回头看一眼,却发现刚才的人影似乎不见了。 那斯图:“?”孟露见她久久未动,便?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奴婢这就去。”那斯图收回视线,端起托盘往外走,心里想着自己应该是看花眼了,主子的房间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 看着门外那斯图的身?影渐渐远离,孟露长长地舒一口气,幸亏来得是平时就比较粗枝大叶的那斯图,要是阿木尔看到屏风后博果尔未藏好的影子,她是一定会去看个究竟的。 孟露心有余悸,起身?道?:“你还不快出来。” 博果尔慢吞吞地从屏风后走出,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孟露一下子就想到了浴室架子上还搭着她换下来的肚兜。 孟露:“……” 她已经没力?气再?去骂他了。 “你快走吧,小心别被人看见。” 话音刚落,门外又响起脚步声,孟露的心再?度悬到了嗓子眼。 “主子,奴婢找了一盘蜜饯过来。”这次的声音是阿木尔。 孟露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迅速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角落的衣柜上,然后看一眼博果尔。 博果尔心领神?会,顺从地钻进了衣柜。 阿木尔进来后笑着道?:“奴婢就猜到主子肯定会嫌这药太过苦涩,早早就去找好了蜜饯,主子吃几个吧。” 孟露赞许道?:“还是你了解我。” 她拿起一个蜜饯放进嘴里,随意嚼了几下吞咽,接着道?:“行了,药我也服用?了,你和那斯图也累了,都回房休息去吧,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们的。” 阿木尔嘴上应着是,并没有立即出去,而是走到孟露的床边替她铺好床,这才离开。 等她走远,孟露立马上前打?开衣柜,看着博果尔高大的身?躯困难地蜷缩在衣柜中,脸上还透着一股委屈,好像在对她说?“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孟露嘴角忍不住一抽,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可不止是见不得人,你连鬼都见不得,这个鬼就是你的皇兄。 也不知道?顺治若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爱护的弟弟居然一直在肖想他的皇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要是早点知道?博果尔的心思,怕是当初火化冒出的烟都是绿的。 孟露甩了甩头,甩掉这无聊的臆测,面无表情道?:“还不出来等什么?” 博果尔就从衣柜里钻了出来,孟露再?度忍不住叹气,转身?将门打?开一个小缝,观察了下外头并无人往来,她刚想让博果尔离开,外头走廊就出现了一名客栈的伙计,拿着笤帚清扫走廊。 孟露只好关上了门。 好不容易等这伙计走了,孟露继续找机会让他离开,但这机会却是怎么也找不到。 外头总是不停的有人走来走去。 孟露将不要瞪他的忠告抛到九霄云外,恶狠狠地问他:“你都已经包下整间客栈了,就不能让客栈的人别到处走来走去吗?” 博果尔:“……”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困在皇嫂的房间。 可他心里忍不住高兴,能跟皇嫂独处,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但皇嫂看着气得不行,博果尔就道?:“你放心,等天?黑了,我再?想办法离开。” 孟露:天?黑?那还有得等。 但是除了如此,似乎也别无他法。 两人被迫共处一室,博果尔的眼睛就在她身?上没下来过。 孟露也懒得说?他,知道?说?了也没用?,反正被他看几眼也少?不了肉。 只是如此一来,孟露也不好再?去躺着补眠,只能盘腿坐在靠窗的塌上,用?手支着下巴发呆。 那碗汤药里或许有助眠的药物,没过多久,孟露就觉得上下眼皮不停地往一块儿凑,她掐了自己好几把都没什么用?,最后还是忍不住趴在窗台上睡了过去。 博果尔这才敢上前,伸手将她轻轻地抱到床上。 他给床上的人掩好被子,看着那与他梦里一模一样?的娇嫩睡眼,忍不住伸出手,想触碰她。 可最后还是在快要碰到孟露唇瓣时停了下来。 博果尔收回手,告诉自己,要是被她发现自己对她动手动脚,她一定会更加讨厌自己。 冬日?的天?黑的极快,等外头暗下来时,博果尔走到门前,回头再?看她一眼,随即推开房门,迅速离开,未惊动任何人。 第108章 第二日天?亮,队伍重新出发。 孟露上马车时,就感觉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盯着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她没回头,进入马车后“刷”地一下放下帘子。 还没来得及上车的阿木尔和那斯图一头雾水,主子心情不好? 两人互相看一眼,小心翼翼地?揭开?车帘坐了进去,那斯图拿起?一旁的毯子盖到孟露膝上,低声问道:“主子,是没睡好吗?” 孟露回过神来,略微笑?了笑?,就着她的话道:“是有点,那药也不怎么管用,我昨儿个半夜还是做梦了。” 阿木尔面带担忧:“主子或许是突然?离开?了熟悉的环境,一时有些不习惯罢了。” 孟露点头,若有所思地?道:“或许吧,习惯就好。” 她说?着,目光瞥向?不断被颠起?的车帘,一眼就看到外头骑在马上的博果尔。 他似乎是故意走在孟露的马车前,只要她往外看,就能看到,当真是烦人。 昨夜她醒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猜测就是博果尔抱她去的,也不知道自己睡着后,博果尔有没有对自己做什么奇怪的事,孟露百无聊赖的想着,耳边响起?阿木尔和那斯图细微的交谈声。 她二人也看到了外头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的博果尔,那斯图就压低音量道:“到了襄亲王这个年纪还没娶福晋的,满京城怕是只有襄亲王一个了吧。” 阿木尔蹙眉认真想了想,道:“还真是。” 满洲崇尚早婚,男子十四五岁左右便会娶妻,女?子更是十二三岁时就早早嫁了人。 襄亲王这样将近二十岁还没个嫡福晋的,的确是鹤立鸡群的独一人。 那斯图抿了抿唇,声音压得更低:“你?说?襄亲王会不会是有什么隐疾,这才一直拖着不娶福晋?” 阿木尔小心撩起?车帘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看着不像。” 那斯图嗤笑?一声,“有没有隐疾你?看外表又看不出来,多?得是长的高大威猛,实际内里不堪一击的人。” 那斯图意有所指,顿了顿又道:“要么就是襄亲王有着不为人知的喜好。” 比如断袖龙阳的癖好。 听?了那斯图的这一番分析,阿木尔有些无语,孟露也是。 博果尔有没有隐疾,这个暂且持保留态度,但他的喜好孟露却是一清二楚。 眼看两个侍女?还要继续讨论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体状况,孟露忙出声打断,笑?骂道:“行了,姑娘家家的成日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也不怕别人笑?话。” 阿木尔和那斯图便即住了嘴,朝孟露吐了吐舌头,随后聊起?了别的话题。 孟露则时不时看一眼外头的博果尔,心里产生了该死的好奇心,博果尔到底有没有隐疾? * 去皇姑庵的路还长着,如此又走了几日,孟露等人到了石门。 石门正下?着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许多?民房被雪压垮,百姓们失了家园,在这寒冷冬日里饥寒交迫,不得不携家带口地?沿路乞讨。 石门当地?的官员已经向?朝廷上了折子,请求皇上拨发赈灾银两,可如今国库空虚,即便户部想法?设法?地?东挪西凑出一些银两,再经过一层一层的盘剥下?来,真正到了灾民手上的,依旧是杯水车薪,难救近火。 城中的流民越来越多?,博果尔听?着前去探路的禁卫带回的消息,决定绕城而走。 孟露与慈和皇太?后下?车休息时,博果尔便来禀报了这事,孟露听?完心里坠坠的难受。 历朝历代,总会有一些底层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天?灾和人祸,都是他们生存道路上的拦路虎。 她有些庆幸,自己不是穿越成一个无名无姓之辈,否则怕是穿越的第一天?,她就已经没了。 博果尔观她神色,安慰道:“咱们大清刚入关不久,如今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眼下?虽困顿了些,可以后这些都会好起?来的,两位太?后无需挂心。” 顿了顿,博果尔道:“臣多?嘴提醒一句,再往前走,可能会遇上一些零散的流民上前乞讨,两位太?后千万不可因一时心软而施以援手,以免招致祸乱。” 孟露点头,她们出行虽带了禁卫军,可毕竟人数有限,在那些想要活下?去的灾民面前,怕是会不堪一击。 孟露明白这个道理,慈和皇太?后却是懵懵懂懂,她问道:“为什么不能施以援手,我身上还有许多?首饰,可以给他们的。” 孟露握了握她的手道:“妹妹你?太?天?真了,你?那点首饰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他们现在需要的是粮食和房屋,你?若贸然?露财,说?不定会引人嫉妒,反而酿出祸事来。” 慈和皇太?后听?着,心里不由?替宫里的玄烨担心。 石门离京城不远,出了这样的天?灾,玄烨定是愁的难以入眠了。 一刻钟后,队伍继续往前。 走了没多?久,布满泥泞污雪的官道两旁就陆陆续续有冻得脸色发青的灾民出现,他们看到一队车马出现,尝试着想要上前乞讨,最后都被禁卫们手里执着的刀剑给逼退。 外头还有婴孩虚弱的啼哭声,孟露听?着那哭声,神情难掩凝重,可她只能自欺欺人地?躲在车里不去看。 只因知道自己看了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心里正难过着,外头突然?就响起?了一声嘶喊声:“他们有吃的!” 孟露心头顿时浮现一丝不详的预感。 接着又有人喊着:“对,我看见了,那马车里的人给了那妇人一碗牛乳。” 紧接着便是越来越多?的起?哄声,大家说?马车里的人居然?能给出牛乳,车上定然?还有更多?吃食,是以他们疯了一样,不顾禁卫手里的刀剑,往后头慈和皇太?后的马车旁涌过去。 有几个流民也朝着孟露的马车跑来,不过被博果尔几个飞身给踢开?。 博果尔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恐,他大喊:“保护好两位主子。” 可对方是一群饥寒交迫的流民,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土匪,禁卫们也不能拔出刀剑,只能用拳脚相抵。 但流民越来越多?,禁卫们终是寡不敌众,渐渐落了下?风。 孟露双手紧紧扶着车壁,心跳不已。 这动静,明显就是后车不忍外头流民可怜,不知道给了他们什么,这才招致流民一拥而上。 阿木尔和那斯图紧紧守在孟露两侧,脸上一片惨白。 那斯图忍不住抱怨:“都说?了不能给灾民吃食,慈和太?后怎么就不听?劝呢。” 孟露颤声道:“少说?点吧,她也不是故意的。” 看到可怜之人生出恻隐之心,是人之常情。 也怪不了慈和皇太?后。 而且她自幼长在深闺,十三岁就入了皇宫,过了二十几年衣食无忧地?富足生活,她怎么可能会了解外头的世界如何?。 只是车外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大,马车摇晃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孟露再镇定,此时也忍不住浑身冒冷汗,开?始担心自己今日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也就在此时,孟露看见自己马车的车帘被人掀开?,一个满身脏污的男人正站在车头,他看到车内三个衣着精致的女?子,混浊的双眼顿时冒出精光。 阿木尔和那斯图倒吸一口冷气,两人不约而同捡起?车厢内的茶盏就掷了过去。 那男人也没躲,茶盏打在他的额头,鲜血汩汩而下?,可他仿佛不知痛似的,依旧想爬进来。 车厢内并?无其他可以用来当武器之物,孟露情急之下?只得拔下?她头上的发簪。 她脸色发白,向?前举着发簪,下?一刻,那男人突然?双眼一直,发出一声闷哼倒在孟露面前。 男人的身后,是一脸急切的博果尔,看到车内孟露完好,博果尔舒了口气,一把将那男人扯出车外。 紧接着,博果尔跳上车头,手上的剑柄狠狠敲在马背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奋力迈开?四蹄往前冲。 很快便冲出了人群。 孟露扔掉手上发簪,问道:“慈和太?后呢?” 博果尔一边驾车一边回:“慈和皇太?后的车架已经往前头走了……臣救驾来迟了。” 慈和皇太?后听?到外头婴儿的啼哭声心下?不忍,让青怜倒了一碗她车内常备的牛乳递了出去,随即就引发这一系列变故。 他看流民越来越多?,知道他们多?半是冲着两架马车而来,遂用力打痛拉车的马,让它们凭借蛮力将马车给拉出流民的包围圈。 随后又指了几名禁卫跟上去保护。 博果尔是想第一时间冲到孟露的马车前保护她的。 可是他理智尚存,知道慈和皇太?后同样重要。 这次出行去皇姑庵祈福,是皇嫂的主意,若是慈和皇太?后在这路上出了什么差池,难保皇上不会对皇嫂生怨。 所以他只能先?护着慈和皇太?后脱困。 孟露并?不知道他的想法?,也不在意他来早来迟,他能来就很好。 只是她和慈和皇太?后的车马都离开?了,其他随行人员又该如何?脱困? 博果尔道:“你?放心,流民主要是盯着这两驾马车,只要你?和慈和皇太?后迅速离开?,流民也不会过多?纠缠。” 孟露掀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果然?部分流民跟在他们的马车后跑着,原地?剩下?的流民少了,余下?的禁卫应对起?来也绰绰有余。 车后的流民体力不支,再加之雪天?难行,追了没多?远就停了。 主仆三人松了口气,心下?稍安。 可安了没多?久,她们的心便再度提了起?来。 只因博果尔略带尴尬的声音传进车厢:“我们好像迷路了。” 孟露不由?一愣,随即掀开?车帘一看,外头白雪皑皑不见人影,前行的路上没有任何?的车痕,又或许是有,只是被这越来越急的大雪掩盖。 博果尔在外头驾车,肩头已经落了一层雪,头顶上也是。 他没带帽子,雪落在半边光着的脑袋上,很快就融化成水,顺着他的侧脸流下?,湿了他的衣襟。 孟露迟疑着道:“你?还是进来吧。” “不行,这么冷的天?,我们得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 然?而走着走着,前头的路越来越窄,一边是陡峭的山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沟壕。 孟露:“……” 好好的官道不走,怎么就跑到了这荒无人烟的深山野林。 若是春夏时节也就罢了,可眼下?正属寒冬,又下?着大雪,孟露心里简直凉透了。 她看向?博果尔,皱眉道:“你?莫不是故意带我们来这连鬼影都看不见的地?方?” 博果尔愣了愣,忍不住失笑?:“怎么会,我不会拿太?后你?的安全开?玩笑?。” 阿木尔和那斯图在车厢内听?着,隐隐觉得似乎不太?对劲。 主子跟襄亲王之间,似乎过分熟稔了。 不过眼下?险情未除,她们也顾不上深思,阿木尔小声问道:“咱们不是跟着慈和太?后的马车印记走得吗?” 博果尔抿了抿唇没说?话,他原本?是循着慈和皇太?后的车辙走得,可走着走着,那车辙印子就越来越浅,直至消失不见。 中途还遇上了几个岔路口。 他不敢停下?,怕再度遇到流民,只能硬着头皮选路。 果然?是选错了,甚至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错的。 前头的路仅容一人通过,马车是坐不了了。 博果尔面带愧疚地?看着孟露:“怕是要委屈你?了。” 孟露叹了口气,转回车厢内找了件斗篷穿上,想了想又拿出一件青色斗篷递给博果尔,“你?穿上这个吧。” 博果尔道:“不必了,我不冷。” 孟露坚持:“穿上。” 她们主仆三人弱不禁风,是决计没办法?走出去的,还得靠博果尔,如此自然?不能让他有被冻病的可能。 博果尔不想忤逆她,只好接了过来披上。 宽大的斗篷到了博果尔身上,就显得十分拘谨,像十八岁的少年穿着自己八岁的衣服。 孟露忍着没笑?,与阿木尔那斯图下?了马车。 “现在怎么办?”孟露环顾一下?四周,除了一望无际的白,就是漫山遍野的雪。 “不能往回走,只能向?前。”博果尔道,“往前或许便能回到官道。” 孟露:“……那就走吧。” “等一下?。”博果尔掏出长靴里的匕首,砍断了套着两匹马的绳索,“你?们也想办法?逃吧。” 博果尔将马放走,回头看向?孟露,体贴道:“雪天?路滑,我背着皇嫂走吧。” 孟露没理她,转身拉着阿木尔和那斯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阿木尔和那斯图看她的目光带着探究和疑惑,孟露心里叹了口气,博果尔对自己的心思,这两个丫头怕是已经看出来了。 好在她们对孟露极为衷心,倒是不用担心。 *天?色渐渐暗了,已经彻底摆脱流民的慈和皇太?后一行人已经到了下?一个驿站。 为首的禁卫亮了身份,驿站的官员立马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房间。 青怜将房间内的浴桶添满,对站在门口一脸狼狈的慈和皇太?后道:“主子,快过来洗漱吧。” 慈和皇太?后的发丝凌乱,双手用力揪着手中的帕子,摇摇头道:“等等,姐姐她们还没追上来呢。” 青怜道:“主子,禁卫已经回去接应了,仁宪太?后肯定会没事,您今日受了惊吓,还是洗个热水澡压压惊,早些睡吧。” “姐姐还没来,我哪里睡得着。”慈和皇太?后吸了吸鼻子,心中自责不已。 她看到外头妇人怀中那小小的婴孩,就想起?了玄烨小时候,一时心软,这才忘记了襄亲王的嘱咐。 她没想到流民会那么凶残可怕,她乘坐的马车也险些叫他们给徒手撕碎。 慈和皇太?后现在想起?来浑身仍然?止不住地?发抖,若是姐姐有个好歹,她怕是一辈子都难心安。 青怜还想来劝她,慈和皇太?后直接冷着脸斥了回去。 今日等不到姐姐,她没法?安心的睡觉。 第109章 孟露四人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前方的路仍然没有变宽,看?不到半点官道的影子。 雪地行走最?是累人,孟露满头汗水,背上却时不时传来嗖嗖的凉意。 她停下脚步,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博果尔。 “再走下去,天都要黑透了。”孟露忍不住提醒他?。 博果尔有些心虚,只好再次问道:“皇嫂若是走不动?,我?背你。” 孟露:“……” 她实在是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随后冷哼着转身继续往前。 “啊!” 刚迈出一步,孟露脚腕处突然就传来?钻心的痛,她口?中惊呼一声,身体完全失了重心。 阿木尔和那斯图惊慌失措的扶住她,博果尔亦凑了上来?,面上带着担忧:“怎么了?” 孟露咬着唇,尝试动?了动?脚腕,再度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踩到石头了。”她道。 石头埋在雪下她没看?见,一脚踩了上去结果就踩空了,脚腕也?跟着遭殃。 这下子,她真得让博果尔背着她了。 博果尔鬓边有细密的汗珠,孟露下意识拿自己的袖子替她擦了擦,感受到身下人微微一顿。 孟露亦是一愣,随即讪讪地收回手。 阿木尔和那斯图护在左右,只当没看?见。 孟露直挺挺趴在博果尔的背上,故作?镇定道:“这么走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得寻个地方度过今夜才行。” 到了晚上,只会更冷,他?们绝对有冻死在雪地里的风险。 闻言,博果尔停下,抬眼打量四周,“如此,只能往山上去,看?能否找个山洞之类的。” 几人于是又转了方向,往山上去。 孟露饥肠辘辘,四肢都冻得发?麻,她趴在博果尔的背上,只觉得困意来?袭,眼皮止不住地往一起合。 博果尔感觉到她身体似乎泄了力,焦急唤她:“皇嫂?皇嫂?” 孟露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唤她,可就是没有力气张开?嘴巴应一声。 “娘娘的脸色看?着有些不正常的潮红。”阿木尔在一旁道。 博果尔听后,脚下更快了几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几人入了山林,没寻到可以落脚的山东,倒是遇到了一处矮小的茅草屋。 草屋虽简陋,但好在能够稍稍遮挡些风雪。 “应当是这山上猎户们的落脚点。”博果尔将孟露小心翼翼放在只铺了一张草席的土炕上,随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对阿木尔和那斯图道:“角落里有干柴,拿些过来?点着,给皇嫂取取暖。” 阿木尔和那斯图也?冻得双手僵硬,一人吹火折,一人摆放柴火,两人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火点着。 她们将几乎没了知觉的双手放在火上烤了烤,随即脱下身上已经被?雪浸透的斗篷。 想着回头替孟露也?脱下湿透的外衣,却发?现自家主?子已经被?襄亲王脱了斗篷和外衣。 且襄亲王此时正将主?子的手握在手中揉搓,时不时放在他?口?边哈一口?热气。 阿木尔和那斯图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王……王爷,您?”那斯图颤巍巍伸出手指,另一只手则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惊叫出声。 王爷怎可如此亲密地握着主?子的手? 阿木尔相对来?说更加镇定,她上前一步,沉稳道:“王爷,男女有别,还?请王爷回避,让奴婢来?照顾太后。” 博果尔抬头瞥她一眼,不耐道:“就这么大点屋子,你想让本王回避到哪?” 阿木尔一时被?问住,嘴皮颤动?几下还?是没发?出声来?,她自然不敢说出让襄亲王到草屋外头站着的话来?。 可看?着他?对主?子这般……上下其手,阿木尔却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她还?想辩驳,博果尔却打断她的话道:“别愣着了,快将皇嫂的斗篷和外衣驾起来?烤烤,再去翻翻这屋子里有没有猎户留下来?的吃食。” 阿木尔咬了咬唇,心中权衡一番,还?是觉得眼下活命比起主?子的名声更重要,遂示意那斯图负责将孟露的衣裳烤干,自己则开?始在茅草屋翻找。 巴掌大的草屋,实在是没有什?么吃食。 山里本就多野兽,猎户也?不会在这里留下吃食。 阿木尔将草屋翻了个遍,最?后也?只是在角落里找到一口?锅并几只碗,上面还?落满了灰尘。 “去外头用雪将锅碗洗干净,再取些干净的雪进来?,先烧点热水吧。”博果尔蹙眉吩咐。 那斯图拿过角落里立着的锄头,将孟露的衣裳挂起来?,随后和阿木尔一人拿着锅,一人捧着碗,钻出草屋忙活去了。 草屋内,博果尔继续揉搓孟露的双手,又将她扶起靠在自己怀里,在她后背也?搓了好几下。 随后又温柔地将孟露放躺下,继续搓着她的双手被?人这么反复折腾,孟露昏得再死也?有了渐渐有了意识,她费力地掀开?眼皮,就见博果尔在她面前低头坐着。 他?眉宇紧蹙,唇瓣紧抿,面上带着担忧,手下不停地搓着自己的两只手。 搓了一会儿便又停了,接着又转身将她的两只脚也?抱在怀里。 孟露的脚腕微肿,博果尔一手轻轻按摩着她的脚腕,另一手则不断揉搓孟露的脚心。 四肢渐渐热了起来?,孟露屏气凝神,没出声。 她静静看?着博果尔在给自己的双脚增温。 如此又过了一会儿,博果尔将她的双脚轻轻放下,转头又准备握她的手。 孟露清咳一声,将手往后抽了抽。 摸过脚再摸手,即便那脚是自己的,孟露心里也?膈应。 “你醒了?”博果尔听她发?出声响,语气难掩惊喜,“觉得怎么样?还?冷吗?” 孟露看?一眼地上的火堆,摇了摇头。冷倒是不怎么冷,只是觉得嗓子干干的,有些涩疼。 “咱们这是在哪?” 孟露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坐了起来?。 博果尔拿起一旁已经干的差不多的外衣给她披上,道:“山中的一间?草屋,应当是猎户们打猎时落脚的地方,今晚先在此处安顿,等明日天亮了再走。” 孟露点头,突然意识到两个侍女不在,面上瞬间?浮现担忧,博果尔连忙解释:“她们在外头寻些干净的雪,应该快进来?了。” 正说着话,阿木尔和那斯图便走了进来?,看?到孟露已然清醒,两人面上喜悦,放下手里的锅碗,跑到土炕前关切的询问孟露。 博果尔让开?位置,蹲在地上将盛满干净白雪的铁锅放在火堆上。 “我?没事,只是嗓子有些干疼。”孟露对两个侍女道,“你们的衣裳也?没干透,快去火堆前烤烤。” 两人没动?,阿木尔抬手摸了摸孟露的额头,低声道:“天这么冷,奴婢怕您感染风寒了。” 她仔细试了试手下的温度,有些微微的发?烫,顿时更加不安:“主?子,您似乎有些发?热,这可怎么办才好?” 博果尔听见这话,立马将手上的锅往地上一搁,起身朝孟露走了过来?。 他?在阿木尔与那斯图惊愕的视线下,将自己宽大的手掌朝着孟露的额头覆去。 博果尔的手心冰冷,惊得孟露下意识瑟缩了下。 “皇嫂,你觉得如何?”博果尔觉得孟露额头的温度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但她常年在宫里养尊处优的坐着,身子骨不一定能扛得住这风寒。 他?开?始考虑连夜背着她赶路的可能性。 孟露身子稍稍往后退了退,躲开?他?冰凉的手心,道:“我?没事,等到天亮再出发?吧。” 雪天,山上,半夜,崴脚,这四个元素凑在一起,绝对不是赶路的好时机,还?不如在这里凑合一晚。 这些年她早晚都会锻炼半个时辰,身体素质比当初刚穿越时已经好了太多,一个简单的风寒她还?是扛得住的。 博果尔也?担心她,但他?现在也?的确是毫无办法。他?不能冒着危险带着孟露现在就赶路,想自己先去探路,却又不放心将她们主?仆三人放在这。 他?很是自责,若是他?没有走岔路就好了。 “等下这水热了,先让太后喝一点润润喉,我?出去一趟。”博果尔沉思片刻,对阿木尔和那斯图吩咐着。 话落他?就转了身,孟露忙叫住他?:“你去哪儿?” “我?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回来?。”虽是冬日,但山中总会有野兔野鸡什?么的,不能让她饿着。 孟露道:“太危险了,你别去了。” 饿一晚上也?不会如何。 博果尔道:“你今早就只吃了一点点,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吃点东西才能保持体力。” 话落,他?突然想到皇嫂会不会是害怕,遂温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走太远的,别怕。” 孟露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博果尔已经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孟露只好作?罢。 锅上的雪水这会儿也?烧开?了,咕嘟嘟冒着泡。 阿木尔起身给孟露倒了半碗,又拿了一只空碗倒换几下,不烫嘴时才端给孟露。 孟露也?的确有些口?渴,自己喝完了小半碗,又让阿木尔和那斯图也?喝了些。 喝完了水,阿木尔和那斯图分坐在孟露两边,两人悄悄交换着眼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两人对博果尔好奇地要死,却不敢开?口?问孟露,只能使劲给对方递眼色。 孟露起先只当做没看?见,后来?见她两的眼睛几乎要胶着在一起,她忍不住笑了笑,说:“想问什?么,就问吧。” 阿木尔和那斯图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那斯图就迫不及待地道:“主?子,刚才襄亲王他?直接就脱了您的外衣,还?当着我?和阿木尔的面将您的手紧紧握着……” “主?子,襄亲王一直不娶福晋,莫不是因为?……”莫不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是她们的主?子? 接下来?半句话,阿木尔伸手捂住了那斯图的嘴,只因这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即便此刻并无外人,阿木尔仍然担心消息泄露出去。 她虽没说清,但孟露也?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她目光直视着门口?,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无奈地点头。 两人的猜想被?证实,阿木尔和那斯图俱发?出了惊讶的吸气声,张着嘴满脸的不敢置信。 “我?第一次知道这事时,跟你们是一样的表情。”孟露浅笑着开?口?。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阿木尔听孟露这话,仿佛襄亲王喜欢她们主?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好几年了吧。”孟露想了想道。 那斯图闻言惊讶地哇了一声,感叹道:“好几年了……好几年了襄亲王还?喜欢着您,他?还?真是痴情啊。” 阿木尔也?是震惊万分,可初时的震惊过后,她却感到一阵惋惜,语气有些低落:“只是可惜,您是太后,王爷是先帝胞弟,您和王爷,怕是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孟露:他?们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 别说是放在封建的古代了,就是搁在二十?一世纪,兄长遗孀与小叔子在一起的事,也?依旧地惊世骇俗。 不犯法,但绝对会被?人们放在嘴上口?口?相传,最?后成?为?邻里之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孟露听着她语气里的可惜,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你们往后也?得守口?如瓶,万不能告诉给任何人。” 太皇太后本就对博果尔的额娘多有不满,要是让她知道博果尔居然敢肖想她儿子的老婆,恐怕太皇太后想除掉的太后,就不是慈和皇太后了。 阿木尔和那斯图自是知晓其中利害,两人郑重向孟露保证不会多说一个字,末了那斯图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想法:“王爷长得比先帝俊,个子也?比先帝高,又是个多情的人,要是主?子年纪再小一点,说不定就会被?赐婚于王爷呢。” 主?子要是嫁给王爷,王爷一定不会像先帝那样对主?子的。 不止那斯图这样认为?,阿木尔也?跟着点头,叹息道:“可惜主?子命苦,早早就许了先帝。嫁给先帝后虽占了个皇后名分,可连个孩子也?没生下,先帝就撒手而去了。” 孟露面容恬静地笑了笑,心里竟也?有了那么一丝可惜。 她居然对博果尔也?有了好感吗? 孟露一愣,对自己心境的变化有些难以置信。 “你们也?别替我?叫屈了,我?虽没有孩子,可玄烨孝顺,只要我?谨守本分,以后我?的日子也?不会太差。”她抬起手揽上两个侍女的肩头,温柔道:“倒是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喜欢的人?若是有的话,早点说出来?,我?给你们做主?。” 阿木尔和那斯图都是跟随原主?从?科尔沁而来?,如今原主?香消玉殒,她占着她的身子,自然想要让她亲近之人也?过得好些。 科尔沁的女子大方开?朗,孟露问出这话,阿木尔和那斯图也?只是坦然回答,如今两人都没有中意的人,等将来?有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孟露。 主?仆三人依偎在一起说着贴心的话,很快就等到了返回的博果尔。 以为?他?会空手而归,没想到他?还?真抓到了一只野兔回来?。 “我?方才在外头已经将野兔给清理干净了,烤熟了就能吃了。”博果尔抖了抖肩膀上的雪,找了几根木棍做出一个简易的架子,将野兔给架了上去。 没有任何调味的野兔肉,自然是不怎么好吃,但几人饿了一天,也?就不挑剔了,四人很快就将一整只野兔给分食完。 孟露喝了口?雪水漱漱口?,随口?问道:“没想到王爷居然还?会烤肉?” 按理他?一个尊贵的皇亲国戚,不应该掌握这种技能才对。 博果尔轻笑着道:“前几年在云南待过一段时间?,有一次中了前明军队的陷阱,我?和十?几个兵士在密林中困了几天几夜,为?了能活下去,自然要学会一些基本的生存技能。” 孟露默了一瞬,没再说话。她隐约记得,博果尔这几年离开?京城去外地办差,几乎多多少少都跟自己有关。 他?第一次被?派离京城,是因为?顺治听了自己的建议,再后头,似乎他?就是为?了单纯的逃避与德恩的婚约。 孟露看?着正在添柴的博果尔,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人,怎么就如此固执呢? 玄烨也?真的是,怎么就偏偏派了博果尔来?护送她们去皇姑庵,可真是会给自己添乱。 此时刚在乾清宫准备入睡的玄烨突地打了好几个喷嚏,梁九功连忙进来?问:“皇上可是身子不适?奴才这就去传太医过来?。” 玄烨摆摆手,道:“不用,朕只是鼻子有些酸。” 他?揉了揉鼻子,又问梁九功:“可有皇额娘和额娘的消息?” 梁九功道:“按着路程,两位太后今日应当到了石门一带了,京城今天也?下了雪,消息估计明早才会传回来?。” 玄烨复又躺下,少年清脆的嗓音不知何时变得有些粗粝:“朕心里总有些不安。” 梁九功笑着安慰:“襄亲王带了一队禁卫军护着,两位太后一定能平安抵达皇姑庵的。” 玄烨:“但愿如此吧。” 梁九功在床帐外站着,直等到玄烨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一出寝殿,梁九功的脸色顿时变白了几分。 其实半个时辰前,他?就收到了两位太后车架遭遇流民围攻一事的信。 信上虽说慈和皇太后已经脱险安然无虞,可仁宪皇太后和自己的侍女,还?有襄亲王四人却是下落不明,不知所踪。 四位辅政大臣近来?常常意见不和,有时候在皇上面前都能吵的不可开?交。梁九功心疼玄烨,想着还?是等皇上先安稳的睡一觉,他?再去禀告这消息吧。 反正石门当地的官员也?已经派了人在四周搜寻,应该很快就会找到仁宪太后的。 第110章 孟露吃了些兔肉,觉得体力恢复不少。 博果尔又添了点干柴,对孟露道:“皇嫂闭上眼咪一会儿吧,我来守着。” 孟露的确有些困乏,她点点头道:“好,我们先睡会儿,后半夜换你睡。” 博果尔没反对,只起身将自己身上那件不合身的斗篷解下来,盖到孟露身上。 孟露道:“你不怕冷吗?” “我就在火堆跟前坐着,皇嫂睡觉还?是盖着点好。” 他在火堆旁坐了很久,孟露也?看到了他额头细细的汗珠,也?就没推拒,与阿木尔和那斯图依偎在一起闭上了眼。 后半夜的时候,孟露醒了过来。 不过她倒不是记着要?替换博果尔,而是被?冷醒的。 睁开眼,就看见博果尔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孟露轻轻咳了一声,博果尔便即收回?目光,温声道:“皇嫂再?睡会儿吧,我守着就好。” 孟露看一眼地上烧得?正旺的火堆,摇头道:“有点冷,我想离火近一些,你抱我下地坐着吧。” 阿木尔和那斯图还?熟睡着,孟露将斗篷全盖在她两人身上,随后就被?博果尔抱了下去。 草屋里只有一个矮小的板凳,博果尔让孟露坐着,自己则蹲在旁边,将火拨得?更旺了些。 “还?冷吗?” “好多了。”孟露道。 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两人之间却诡异地沉默着。 孟露余光瞥见他一直看着自己,肆无忌惮,不加掩饰。 她的脸颊被?火苗熏得?有些热。 “你能不能别老盯着我?”良久的沉默后,孟露终于忍不住道。 博果尔果然垂下头,可不过片刻他又看向了孟露,平静道:“能这样看着你的机会不多,皇嫂恕罪。” 这人,还?叫自己皇嫂。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孟露现在听到他喊皇嫂,浑身就不由自主地颤栗,脑子里也?会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些离经叛道不忍直视的画面。 她转头瞪了他一眼,接着就看见博果尔的喉结滚动了下。 霎时,她脑子里的画面更加癫狂了。 真是要?命。 这具身体也?没到如狼似虎的年纪,她这是怎么了? 草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暧昧,孟露低下头,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没再?看他,也?没再?阻止他看自己。 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坐着,渐渐地,孟露觉得?困意再?度向她袭来。 她想开口让博果尔抱她回?塌上,紧接着就感觉自己落进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怀抱的主人自不必说,孟露觉得?不应该,可她实在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土炕上,草屋内却没看到博果尔的身影。 她唤了几声也?没见他出现,孟露隐隐有些担心。 阿木尔和那斯图也?醒转过来,此时外头已经朦胧亮了,那斯图便即出去查看。 不多时,就见她一脸高?兴地跑了进来,“主子,禁卫们找到咱们了。” 孟露松了口气。 这时博果尔也?走?了进来,孟露下意识道:“你去哪了,这荒郊野地的,你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 万一他出去失足掉落某个悬崖,她们岂不是找都没地方找。 博果尔愣了愣,意识到孟露这话里含着关心,他当即笑?了笑?,随后便低头告罪,又解释道:“天亮时我隐隐听见人声,就出去看了看,禁卫们看到咱们遗弃的马车,顺着马车往四周散开去找,正好这山上也?来了一队。” 孟露“嗯”了一声,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地。 博果尔走?到她面前蹲下,毫不迟疑地掀开她的裙摆看了看,皱眉道:“他们没想到你会崴了脚,也?没准备轿辇,下山的路,恐怕还?得?我背你。” 事实摆在眼前,孟露没法自己走?下山去,也?不能指望阿木尔和那斯图能背得?动她。 跟外头那些不熟悉的禁卫比起来,她更愿意让博果尔背着她。 孟露看一眼草屋外的人影,扬声道:“本宫脚腕受伤,不能行走?,就有劳襄亲王了。” 博果尔唇角有隐隐的笑?意,迅速转身在她面前蹲下。 就好像有些迫不及待要?背她似的。 这番动作惹得?阿木尔和那斯图忍俊不禁,孟露瞪了她两人一眼,又对着博果尔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随即双手环过他的颈部。 博果尔双手稳稳拖住她的臀部,将她背起。 出了草屋,禁卫首领上前就要?下跪请罪,孟露摆手制止,淡淡问他:“慈和皇太后可是脱险了?” 禁卫首领摸了摸脑门上这一整夜就没干过的汗水,心有余悸地道:“回?禀仁宪太后,慈和皇太后安然无恙,昨夜就抵达了下一处驿站。” 天知道昨夜仁宪太后久久未至后,禁卫首领有多担心自己的脑袋。 皇上让他护送两位太后出行,不管哪位太后出事,皇上都不会饶了他。 襄亲王虽也?是奉命保护两位太后,可他亲王的身份摆在那,真出事了皇上也?不会要?了襄亲王的脑袋,只会责怪他们这些禁卫失职。 眼下看到仁宪太后也?全须全尾的,只除了脚腕受伤后,禁卫首领顿时将高?悬的心放回?肚子里。 他的脑袋保住了。 *下山的路,有禁卫在,孟露与博果尔皆是一路无话。 她一开始还?将头撑起,可时间一久脖子泛酸,便实在忍不住,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他的肩头。 阿木尔看到孟露脸上的疲色,连忙用?前后的禁卫们也?能听见的声音道:“主子,您累了吗?” 博果尔则问禁卫首领:“下山的路还?有多远?” “其?实不远,只是这雪地难行,估摸着一个时辰应该就下去了。” “还?有那么远。”那斯图小声嘀咕着。 禁卫首领含笑?道:“两位姑娘若是走?不动,尽管开口,咱们这些人别的没有,力气多的是,背两位姑娘下山轻轻松松的事。” 阿木尔和那斯图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能走?得?动。 但孟露昨日?却是着了风寒,今晨起来就有些头晕脑胀的,现下被?博果尔这么颠着,她又开始犯困,脑袋不停地往下点。 博果尔侧眼往后看了看,余光只瞥见她小巧的耳垂。 他咽了口唾沫道:“下山的路还?长着,太后若累的话,尽管闭眼小憩,微臣会将您平安的带下山的。” 孟露也?实在撑不住,晕乎乎地嗯了声,随即趴在他的肩头睡得?昏天暗地。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却又说不上像什么的味道。 孟露莫名觉得?这股味道很是让她安心。 感受到背上人浅浅的呼吸声,博果尔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收紧了些。 到了山下的驿站,孟露被?阿木尔提前叫醒。 慈和皇太后一看到孟露,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责怪自己心软坏事。 孟露见她发髻散乱,脸色比她这个在草屋里待了一夜又伤了脚腕染了风寒的人还?难看,不由问一边的禁卫首领:“不是说慈和皇太后没事吗?” 这看着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回?仁宪太后,我们主子担心您,从昨夜开始就不吃不喝地等着,奴婢劝她去洗把脸她也?不肯。”说话的是慈和太后身边的青怜,“如今您也?回?来了,我们主子总算能放心了。” 孟露闻言心里自是感动,她笑?着道:“好了,快去洗洗脸吃口饭吧,可别累出病来。” 慈和太后含泪点头,在青怜的搀扶下回?了自己房间。 马车无法将她送到房间内,博果尔再?度自告奋勇,这次是将她抱了进去。 除了阿木尔和那斯图知道内情外,其?他人则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太后伤了脚,行动不便,情况特殊,襄亲王的做法算不得?逾矩。 *第二日?晌午,玄烨从上书房回?到乾清宫,梁九功也?向他说了孟露等人路遇流民一事。 玄烨听了果然怒火高?涨:“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梁九功跪下道:“皇上恕罪,昨夜消息传回?来时,已经太晚了,您近日?又常睡不好,奴才想着慈和太后已经脱险,仁宪太后身边还?有侍女和襄亲王,应该不会有事,这才没跟您说。” 玄烨道:“仁宪太后与侍女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襄亲王也?不是万能的,梁九功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朕隐瞒此事!” 梁九功忙告罪:“奴才知错,还?请皇上恕罪。” 玄烨挥手将案上那些没用?的折子扫落一地,冷冷道:“若是仁宪太后有个什么闪失,朕饶不了你!” 玄烨骂完,正准备派人去石门,这时又有新的消息传进来:“仁宪太后已被?平安寻得?,此刻都在石门驿站,皇上放心。” 玄烨反复确认信上的消息,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梁九功遇事敢自作主张隐瞒于他,玄烨很是不满,念在梁九功也?算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玄烨最后决定?罚他三?个月的俸禄,以示惩戒。 梁九功千恩万谢的跪拜,暗暗发誓以后绝不隐瞒皇上任何事。 *孟露的风寒与脚伤并未耽误行程,博果尔是想让她在驿站先修养几日?再?出发的,孟露却道:“走?吧,我的风寒已经好差不多了,至于脚伤,反正也?用?不着我走?路。” 眼下已经到了十一月中,再?拖延下去,今年的年怕是得?在路上度过了。 博果尔拗不过她,三?日?后便吩咐禁卫动身。 接下来的路程,平静无波。 就这么走?了半个多月,十一月底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皇姑庵位于深山黝谷之中。 庵中的尼姑也?不多,算上主持总共也?就十来个。 玄烨一个月前就派人到皇姑庵传了旨,当地的官员听说两位太后要?来皇姑庵为国祈福,更是命人往庵中送了不少?生活用?品,因此庵中的情形倒是比孟露想象中好了不少?。 孟露与慈和皇太后见过了庵中主持后,便正式在此住了下来。 庵中的日?子清静悠闲,虽是打着为大清祈福的国号,可她们即便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也?是无人敢多说一句的。 慈和皇太后起先还?每日?跟随庵中尼姑的作息每日?早起早睡,几日?后,她也?开始学孟露偷起了懒,想睡到何时就睡到何时。 玄烨有句话说的很多,若是她们祈福能够改善大清的国运,那要?他这个皇帝做什么,满朝的文武百官又做什么? 国家能否繁荣昌盛,久治不衰,归根结底还?是得?看当权者如何。 反正她们来此的真正理由也?不是为了为国祈福。 想通这一层,慈和皇太后日?子过得?越发顺心,甚至有时还?会忘了她心爱的儿子正在当一个处处受人掣肘的皇帝。 *在庵中安定?下来后,孟露就没再?看见过博果尔。 他完成了玄烨交给他的任务,应该是已经回?京向玄烨复命了。 只是他也?忒不知礼数了,走?得?时候都不能来告个别吗? 孟露悠悠地叹了口气,看着窗外高?大的树木沉默不语。 阿木尔端了一盘点心进来,见孟露眉头紧皱,温声问道:“主子不开心吗?” 孟露淡淡道:“是有些难过。” 阿木尔愣了愣,倒是很少?听见孟露直言自己心情不好,她放下盘子,走?近道:“主子在烦恼什么,您说出来,指不定?奴婢能为您解忧。” “我是在想,博果尔他……” 孟露话说到一半,便愕然止了声,同时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阿木尔,更确切的说,她是在看阿木尔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那张脸上,有让孟露陌生的表情。 思念。 看清这一点,孟露立时倒吸一口冷气,双手不由自主地捧住自己脸颊,喃喃道:“我怎么会……” 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想起博果尔? 孟露突然意识到,博果尔离开后的这几日?,她几乎天天都在心里抱怨博果尔临走?为何不向自己告别。 她为什么会对博果尔念念不忘? 孟露的心跳的越来越快,她一把抓住阿木尔的手,近乎语无伦次地道:“我……博果尔他……” 阿木尔作为孟露的贴身侍女,自然看得?出她这是怎么了,她脸上没有惊讶也?没有高?兴,反倒是带着一点点哀伤,低低道:“主子,您不该让襄亲王走?进您的心的。” 主子应该像以前对待先帝那般,表面上对先帝无比的顺从爱重,可内心却从不曾将先帝放在眼里。 如此,即便先帝独宠孝献皇后,主子也?不会受到伤害。 襄亲王作为一品亲王,将来是一定?会娶福晋的,到那时,主子又该如何是好呢。 孟露哪能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她也?很懊恼,明明她一开始是讨厌博果尔来着,怎么突然开始就有些想念他呢。 不过好在博果尔已经离开了,自己在这应当是要?待上三?四年,漫长的岁月消磨,她这不知从何而起的感情,肯定?也?会很快消散。 只要?这几年博果尔别出现在自己眼前…… “主子,襄亲王求见。”孟露脑海里刚闪过希望博果尔这几年别再?出现在她面前的念头,下一刻那斯图就走?了进来,她说:“主子,襄亲王带了好多山下的吃食和玩意儿上来,慈和太后那边已经出去了,您也?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孟露呆呆地转头,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谁?” 那斯图茫然道:“襄亲王啊。” 主子的耳朵什么时候这么不好使了,她说了两遍襄亲王,主子竟没听见? 孟露不是没听见,她只是不敢信,博果尔不是回?京了吗? 那斯图道:“王爷说,他向皇上请旨,在山下的镇子多住些时日?,等您和慈和太后彻底习惯这庵里的日?子,他再?回?京复命。” 孟露:原来他没走?。 110-120 第111章 孟露最终还是决定不出去了。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能不见博果尔,就?还是不见他的好,以免那不知何时?而起的莫名感情越来越深。 既是不会有结果,就?不能开始。 “我累了,你和阿木尔去吧。” 孟露轻轻叹息,起身走向床榻。 皇姑庵并不是皇家寺院,即便玄烨提前派人来做准备,庵中条件依旧有限。 这里的床,其实?跟山中那间草屋里的炕差不多,胜在比那炕大,上头又铺着?她们从?宫里带来的被物。 孟露脱了鞋,就?将被子?往身上一卷,面朝里側躺下了。 阿木尔和那斯图大概也能猜到主?子?的想法,两人也不好说什么,便去将窗户关上,随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庵门外,博果尔披着?墨色的斗篷立在一旁,时?不时?望向庵门,期待那抹影子?能够出现。 慈和太后正站在一旁,指点青怜在他从?山下镇子?里采买的一些零嘴和解闷的玩意里挑挑拣拣。 慈和皇太后挑的心满意足,含笑?对博果尔道:“王爷心细如发,有了这些东西?,我和姐姐在这庵里的日子?就?没那么难熬了。” 博果尔颔首道:“能替两位太后分忧,便是臣的荣幸。” 慈和皇太后打量一眼博果尔,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惊艳。她心里微微叹息,襄亲王身份尊贵,又相貌堂堂,恐怕京中有不少想嫁给他的贵女,但这人也不知怎地,愣是拖到这个年纪还没个福晋。 “本宫族中有一堂妹,年方十?六,还未许人,襄亲王……” 博果尔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他不疾不徐地出声打断:“劳太后挂心,只是臣已然心有所属,怕是要辜负太后的这片关心了。” 慈和皇太后以前身处后宫,一心忙着?照顾玄烨,是不怎么关心前朝哪个亲王娶了福晋,哪个又没娶的,只隐约知道博果尔以前吵着?要与太皇太后的侄女退亲。 她起初还以为襄亲王是眼光太高,看不上德恩格格,如今听他这话,慈和太后顿时?面露几分惊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不知王爷中意哪家姑娘,玄烨别的做不了,替王爷成全?一桩美满姻缘还是可以的。” 慈和太后心里记着?顺治崩逝当晚,襄亲王是第一个开口向玄烨喊万岁的人,他替他们母子?解了那当下的困境,慈和太后是感?激他的,是以有心成全?他。 然博果尔只是拱手谢道:“臣谢过太后,谢过皇上,只是臣心中的女子?,已经嫁为人妻了。” “啊?”慈和皇太后再次惊讶,片刻后语气带着?一丝遗憾,叹息道:“那真是太可惜了,王爷还是看开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那女子?已经嫁人,王爷也该早日放下了。” 博果尔低着?头,眉宇间有细微的不耐之色,他的声音也较先前僵硬些许:“多谢太后提点。” 慈和皇太后也察觉出他的语气没有一开始温和,不过她倒是没想到是自己的话令襄亲王不悦,还当他想起喜欢的女子?已经嫁人而难过。 她正想出声再开解几句,这时?阿木尔和那斯图正好走了出来。 两人朝着?慈和太后与襄亲王行礼后,慈和太后便道:“姐姐怎么没出来?” 阿木尔道:“回慈和太后,我们主?子?说外头实?在是冷,她又有些累,就?不出来了。” 慈和太后闻言道:“姐姐一向怕冷,这山里可比宫里要冷多了,你们也记着?把姐姐房间里的炭烧的旺些,可别冻着?姐姐了。” 阿木尔和那斯图低头应是。 慈和太后是早就?挑好了想要的东西?,如今被这么一打岔,她也忘了要继续开解博果尔的事,便带着?青怜转身回去了。 博果尔看了一眼孟露所住的寮房方向,若有所思。 他对阿木尔和那斯图道:“这剩下的东西?,你们都拿进去吧,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 话落他就?转身沿着?下山的路离开,阿木尔和那斯图朝他的背影行礼,目送他离开,两人继续低头看地上那堆东西?。 “王爷还带了许多补品来。”阿木尔看着?那一支上好的山参,思考怎么给孟露做个汤。 那斯图道:“可惜庵中不能食荤腥,否则这山参炖老母鸡最合适了。” 阿木尔道:“咱们身在佛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除了不能食荤腥外,其他的吃食倒是不缺,咱们改明?让王爷给寻个食谱上来,也能将饭菜做的可口。” 姐妹两一边清点,一边盘算计划着?,全?然没看到一道墨色的身影行云流水地翻过皇姑庵的围墙,随即悄无?声息地朝着?她们主?子?居住的方向而去。 * 孟露虽嘴上说累了,可其实?也睡不着?。 阿木尔和那斯图出去后,她就?开始在炕上辗转反侧,不停翻身,一边翻身一边不停地发出叹气声。 她听见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想着?是两个侍女回来了,就?问道:“博果尔都带了些什么东西?来?” 话落半晌没听见回答,孟露心里嘀咕:这两个侍女莫非聋了? 她正准备爬起来再问一遍,下一刻,鼻尖突然就?涌入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样的味道,她只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 孟露一瞬间僵硬在原地,还维持着?打算起身的动?作。 眼角余光已经闪进一截墨色的斗篷下摆,温润的嗓音随即响起:“我怕你在山上闷,还找了许多民间话本,过几日就?能送上来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因为没有蒙语的,所以需要几天的时?间。” 民间话本多是汉字,博果尔想到她来自科尔沁,怕是读起来也吃力,因此临时?找了人正在翻译誊抄。 博果尔说话的功夫,孟露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缓缓起身,一手撑着?炕坐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这是尼姑庵,你个大男人怎么进来的?” 孟露直觉认为他是偷偷跑进来,因此说话的声音也压得极低,果然听博果尔道:“这个时?候,庵里的尼姑都在前头诵经,你放心,没人看见我进来。”没等孟露说话,他又接着?补充:“就?算看见了,她们也不敢乱说。” 孟露一手按着?额头,只觉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抬头横一眼博果尔,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只憋出一句:“那些话本,不必翻译成蒙语的。” 她穿越到这里,除了继承了原主?的蒙语以及满语技能外,自己所熟知的汉语也没有忘记。 只是以前为了不被人看出什么破绽,她才一直将自己熟知汉语的技能有意无?意地隐藏着?。 如今来到了这皇姑庵,山高皇帝远,自是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博果尔神色如常,丝毫不觉得她认识汉字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在他看来,皇嫂聪慧异常,学?会汉字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皇兄曾经就?很痴迷汉学?,后宫的女子?认识汉字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博果尔突然就?觉得心里闷闷的,皇嫂也是为了谈皇兄欢心,才去学?的汉字吗。他看着?孟露,用?一种可怜巴巴的语气唤道:“皇嫂。” 孟露愣是让他这一声皇嫂给叫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更是被他那仿佛被人抛弃了的可怜神情而吓了一跳,“你心里对我存着?那样的想法,还叫我皇嫂,不觉得别扭吗?”自从?她知道博果尔心里对她的想法后,每次听他叫皇嫂,孟露脑海里总会下意识浮现一些美貌俏寡妇与帅气小叔子?之间不可描述的画面。 现在又是。 孟露狠掐了下自己的手心,转开话题道:“你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就?为了看我一眼?” “嗯。”博果尔上半身微微躬着?,道:“许久没见你了,想看看你。” 孟露道:“那你现在看完了,还不离开?” 博果尔愣愣的看着?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来皇姑庵的这一路上,他每天都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凑到她的马车前,问问她饿不饿,渴不渴,用?不用?停下来歇息,而每次她都用?着?不耐又冰冷的语气,说出一样的回答,“本宫若是有什么需要,自会开口,王爷问过了,就?离开吧。” 今日她又说了类似的话,可博果尔没在那张脸上看到不耐,只看到盈盈笑?意。 “我……” 博果尔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半晌也只说出了一个字。 孟露脸上的笑?依旧,她掀开被子?下了地,缓缓朝他走去,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她能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以及他喉咙不自觉地吞咽。 她轻轻抬手,覆在他的胸口,感?到他的身子?轻轻一颤。 孟露抬起头,对上两道直直凝望她的目光。 博果尔双唇紧抿,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惊疑而柔和。 他不敢置信,迟疑地抬起自己的手,紧握住胸口那只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叫嚣的纤嫩玉手,孟露没有动?,任由他将自己握住。 感?受着?他手心的温热,孟露低声道:“你知道的,我们永远不会有什么结果,就?算玄烨不为你这个王叔指婚,你额娘也不会放任你不管,你迟早要娶福晋的。” “可是我,只想要你。”博果尔呼吸微微变得急促,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手心越来越用?力,几乎将孟露抓得生疼,孟露依然笑?着?,平静地阐述:“你这是白日做梦。” 博果尔:“我会想办法的。” 孟露失笑?出声,不由摇头道:“答应我,若是有朝一日太皇太后,或是玄烨为你指婚,别再拒绝了。” 博果尔双唇动?了一下,孟露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唇,阻止他出声:“想想你的额娘,她如今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迟迟不成婚,可曾替你额娘想过?” “你额娘是知道你的心思的,她定是成日成日的替你担惊受怕,你忍心让她余生都如此吗?” 懿靖太皇太妃,的确是博果尔的软肋,他垂下眼睫,眉头紧紧皱起,眼底是一片挣扎之色。 孟露又将手上移,将他的眉眼抚平,缓缓道:“其实?你应该多看看京城的其他女子?,你就?是一直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旁的人你看都不看一眼,这怎么行?” 博果尔一愣,迅速将孟露另一只手也抓住,一并放在自己胸前,深情道:“我只想看你。” 孟露暗暗摇头,觉得他还是太年轻。 男人嘛,得不到总是在骚动?,说不定他心里对自己其实?也没多喜欢,只是因为一直得不到,这才念念不忘,渐渐成了心病。 孟露微微沉吟着?,如今山高皇帝远,倒是可以治一治他的心病。 她年纪轻轻,实?在没必要替顺治守寡。 第112章 孟露决定放纵一回,但很明显,皇姑庵不是一个可以放纵的地方。 心里有了决断,孟露脸上的笑顿时多了几分妩媚,她?将双手从?博果尔紧握的掌心里抽出,轻轻抚上他的脸。 博果尔呼吸一重,喉结也跟着滚动了下。 他仿佛在孟露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情意?,珍贵罕见。 “你……”博果尔欲言又止,眼底有不敢置信。 孟露冲着他笑:“明天就是腊月初八了,山下的镇子里,有没有什么?集会活动?” “官府好像是举办了一场灯会。”博果尔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不明白她?的话题怎么?突然跳开,但还是思索着回答。 “嗯。”孟露颔首,“那你去安排吧,我跟慈和太后?今日也下山去灯会里转转去。” 皇姑庵不是放纵的地方,那便只能下山。 “出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到时候你我都?活不了,恐怕还会连累你额娘。”孟露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像是拍一只温顺可爱的小狗。 她?说完话就收回自己的手,转身上了炕,拉开被?子重新躺了下去。 半晌,感?觉到博果尔还在那僵站着,孟露闭着眼问道:“你还不走,是打算陪我睡觉吗?” 博果尔慌忙道:“我没有。” 他只是有些茫然,她?方才对他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他隐隐猜出了一些,想开口确认,可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最后?只低声道:“我这就去安排。” 话落他再度悄无声息的离开,而孟露也渐渐有了困意?,很快便睡着。 翌日一早,博果尔再度上山,这次还带了两?幅轿辇。 彼时孟露与慈和皇太后?刚去皇姑庵正?殿跟着庵中的师傅念了经?,正?在寮房中用早膳。 听到襄亲王求见,孟露也就大方地让下人将他带进来。 他进来后?便说了山下城镇官府举办的灯会一事。 孟露喝着庵中师父熬的腊八粥,就看见慈和皇太后?眼中有向往,孟露便提议道:“妹妹若是感?兴趣,我们不如下山去看看。” 慈和皇太后?看向她?,想要说什么?又顿住,继而瞥了一眼门口立着的四位嬷嬷。 这四位嬷嬷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苏茉儿挑选的,都?是宫里的老人,颇有些资历,慈和太后?对她?们也得带着三?分敬意?。 前两?日慈和皇太后?学着孟露睡了懒觉,早饭时,四位嬷嬷当?中最年长的许嬷嬷便旁敲侧击地表示她?们是来为国祈福的,若是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还祈什么?福? 慈和皇太后?面对许嬷嬷明里暗里的指责不敢回嘴,还是孟露开口替她?解围:“许嬷嬷说的有道理,只是我和慈和太后?身子都?比较弱,实在也受不住这每日早起晚睡的,本宫瞧着几位嬷嬷们倒是身强体壮,不如以后?你们就跟着庵中师父一道作息,也算是替本宫和慈和皇太后?为大清祈福了。” 孟露这个仁宪太后?,可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她?们临走时,苏茉儿也特意?叮嘱过,到了皇姑庵,一切都?以仁宪太后?为重,万不可仗着资历忤逆仁宪太后?。 苏茉儿的意?思,自然就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因此仁宪太后?的话,她?们不敢不从?。 许嬷嬷的脸当?时就一阵青一阵白,她?喏喏地回应了几句,后?悔地肠子都?青了。 她?们也想早上多睡一会儿,大半辈子都?在紫禁城里度过,能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实在寥寥无几。 慈和皇太后?是想下山去灯会的,可她?也怕这几位嬷嬷又有其他意?见。 孟露反应过来她?的顾虑,朝门外喊道:“许嬷嬷,你们进来。” 许嬷嬷四人应声而入,行了个蹲礼问道:“太后?唤奴婢们,有何吩咐?” 孟露将剩下的几口腊八粥喝完,将碗轻轻放下后?才道:“山下镇子有灯会,本宫和慈和太后?今日去山下逛逛,不知嬷嬷们意?下如何?” 孟露笑眯眯地问着,嗓音却凉凉的,许嬷嬷等?人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无端有些发毛。 几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与自己同样?的想法。 许嬷嬷忙含笑道:“仁宪太后?娘娘,您真?是折煞奴婢们,您与慈和太后?是奴婢们的主子,奴婢们自是以您二位马首是瞻的。” 孟露挑了挑眉,满意?道:“那便好,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那我们一会儿吃完早膳就下山去,我们不在的日子,祈福的事,就劳烦几位了。” 许嬷嬷等?人连忙应是,随即恭敬退出。 孟露又看向博果尔,“我们去山下灯会的事,镇上的官员不知道吧?” 孟露可不想下去后?碰到一堆前来请安的官员。 博果尔道:“太后?放心,他们不会知道的。” “那就好。”她?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睨了博果尔一眼:“冬日天短,今夜我们就宿在山下客栈吧,你提前安排好。” 博果尔:“……是。” 他回想着孟露刚刚的眼神,脑子里不期然闪过一个念头,顿时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飘飘然地想着:她?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不敢问,一直憋到孟露与慈和太后?下了山,进入了热闹喧嚣的腊八灯会。 慈和太后?对灯会上的一切都?表现的兴趣盎然,孟露则是一脸的索然无味,不过她?还是一直陪着慈和太后?闲逛着。 不过慈和太后?也很快就发现她?似乎对眼前的这一切都?毫无兴趣,便将她?拉到了一僻静无人的巷子口,问她?:“姐姐,你心情不好吗?” 孟露摇头:“没有,只是人多乱糟糟的,我还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她?喜欢安静。 “要不,我陪姐姐回客栈吧。”慈和太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孟露亦笑道:“不必,咱们长年困在那座大宅子里,难得有这散心的机会,你逛吧,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这话说完,一直安静跟在她?们身后?的博果尔眉心一跳。 孟露也转身看他:“我想回去了,劳烦王爷安排下吧。” 博果尔:“……这附近有三?十名禁卫暗中跟着,我留二十名继续护着慈和太后?,其他人同我一道送您回客栈,二位太后?意?下如何?” 慈和太后?全然没多想,她?点了点头:“那就有劳王爷送姐姐回客栈了。” 于是一行人兵分两?路,阿木尔和那斯图自然是跟着她?回客栈。 城里的客栈照样?是被?博果尔提前包下,不过这次他长了经?验,让客栈掌柜以及伙计都?回了家?。 孟露回到客栈后?便说想要沐浴,阿木尔和那斯图当?即去了客栈后?厨,很快就烧好了热水。 阿木尔和那斯图还想伺候孟露沐浴,孟露摆摆手道:“时间还早,你们若是无聊,也可以出去再玩会儿,我自个儿洗漱完就睡了,今晚不用你们伺候。” 姐妹二人也是没多想,试好水的温度后?就退了出去。 孟露站在窗边,看见她?们手牵手出了客栈大门。 孟露深吸一口气,关?紧了窗户。 一道屏风隔出一间浴室,孟露一边解着衣裙,一边走向屏风后?。 这客栈四周估计都?有博果尔的人暗中护卫着,孟露完全不担心安全问题。 她?在浴桶中坐了约摸一刻钟,直到水开始变凉,这才起身踏了出去。 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身上的水珠,一抬眼就瞥见屏风外立着的人影。 那道人影是背对着她?的,似乎正?打算离开。 孟露轻轻笑出了声,“你进来,没有被?其他人发现吧?” 人影一僵,随即缓缓转身。 孟露也披着寝衣,赤脚走了出去。 她?一头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胸前,将寝衣打湿,勾勒出姣好的曲线。 那人影正?是博果尔,他不敢与孟露对视,亦不敢看她?一眼,僵硬地转开视线,解释道:“我看你的两?个侍女都?出去了,就想看看你这儿……” 他说着停了下来,觉得自己的借口实在是无法令人信服。 果然孟露嗤笑一声道:“装什么?装?你私闯我的房间,心里存着什么?想法,我能猜不到?” 博果尔越发尴尬,他脸色赤红,忙道:“对不起,我这就离开。” 孟露叫住他,随即走到她?面前,没再说话,只是伸手勾住他的腰带,缓缓将他带至床边。 “洗澡了吗?”孟露坐在床沿上,继续擦拭着湿发。 博果尔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回:“没洗澡。” 孟露用下巴指了指浴室方向,“那水还干净着,去洗洗。” 话落博果尔只是迟疑不动,孟露抬头,挑眉失笑:“怎么?愣着不动?你不是做梦都?能梦见我吗?还不去洗等?什么??” 博果尔终于确定了她?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她?以为自己脑子里只想着那事,遂开口解释:“我会梦到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想与你长相厮守,并非只有亵渎之意?。” 孟露闻言心里冷冷一笑,笑他的天真?。 她?将手中帕子一扔,淡淡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你不必再做梦了。” 她?双手往后?一撑,含笑暧昧地看他,话中之意?明显。 博果尔倒抽一口冷气,双拳紧紧握住。 孟露用□□的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声音轻柔婉转:“还愣着干什么??机会不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博果尔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叫嚣着冲到了某处,他咬牙,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没控制住自己进了浴室,迅速地洗净身子。 再出来时,孟露还是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博果尔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上孟露的脸颊。 孟露见他磨磨蹭蹭,索性将他用力一拉。她?倒在床上,博果尔双手撑在她?两?侧,双眼深不见底。 “还愣着?我都?这样?了,你不会指望接下来还由我主动吧?”孟露抬起手环过他的脖颈。 她?忍不住笑道:“这么?着急吗,身上的水都?没擦干。” 博果尔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低声呢喃:“我喜欢你。” 孟露浅浅地嗯了声,随即双唇就被?堵上。 他吻了很久,但也只限于吻。 孟露从?最开始的陶醉,变成疑惑,她?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微微侧头。 博果尔回神,也跟着睁开了充满水汽的双眼,他沙哑道:“皇嫂。” 孟露:“!” 她?记得自己的身份,博果尔呢喃着叫出这个称呼,孟露并不排斥,相反,她?感?受到了一丝兴奋。 孟露急促地呼吸一声,接着咬了下他的耳垂,“快,一会儿她?们该回来了。” 博果尔依旧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将头埋在孟露颈间,低低问:“皇嫂,你也喜欢我吗?” 孟露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索性将手探入他的衣襟,主动开始这一夜沉沦。 只是孟露没想到,他的动作会那么?生涩,那么?粗鲁蛮横,就像是初次。 孟露蹙着眉头闷哼一声,声音带着些幽怨:“你怎么?回事?” 博果尔顿了顿,额头的汗水滴在孟露胸前,他低头含住她?的唇,语气颇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会慢慢学的。” 孟露挑眉:“你与你府上的侍妾没做过?” 博果尔再度动了起来,“……只在书上看过。” 孟露:“……” 天哪,她?是遇到了一个纯情处男吗? 孟露不敢置信地出神着,随即就听见博果尔小声地询问:“我有那么?差吗?” 以至于让她?神游天外? 孟露回神,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柔声道:“不,你很好。” 她?短短几个字给了博果尔莫大的鼓励,身上的男人越发卖力。 这种事讲究的便是一个无师自通,不过是稍稍引导,没过多久,孟露就彻底沦陷,暗叹自己竟没有早些享用这年轻的躯体。 这一夜,孟露几乎要疯魔,二十岁的男人,精力正?盛,除了第一回早早地溃败,接下来的每一次,都?叫孟露恨不能咬破唇。 天明之际,孟露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博果尔却再度欺了上来,孟露无力地抬手,道:“再过半个时辰,阿木尔和那斯图便会来伺候我起床,你还不离开?” 博果尔又在她?脸上印下无数吻,恋恋不舍地起身,“在山下多待几日再上山吧。” 孟露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完全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第113章 天?发亮时,阿木尔和那斯图端着热水,轻轻扣响房门,却没有听到孟露的回应。 阿木尔看一眼东边即将露出的日头,一般这个时候,主?子应该已经醒了才对。 她心中疑惑,手?上一用力,房门打开。 阿木尔回头示意那斯图,两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入目就看见孟露散落在地上的寝衣。 阿木尔示意那斯图去捡起,自己朝着床边走去。 孟露紧紧盖着寝被,只露出个脑袋,睡得正想。 阿木尔未多想,抬手?将被子往下?拉了拉:“主?子,快起……” 她?戛然止声?,双手?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收了回来。 那头那斯图也将孟露的寝衣捡了起来,她?也走到床边,问道:“主?子还没醒……啊,主?子怎么受伤了?” 那斯图一过来就看见孟露露在外?面的肩头上有几道红痕,下?意识地惊呼出声?,阿木尔连忙捂住她?的嘴,低声?斥道:“你小?点声?,别吵醒主?子。” 而且她?瞧着主?子并不像是受伤,万一那斯图大嘴巴引来了别人可不好。 然而孟露一向睡眠比较浅,那斯图那一声?,也将她?吵醒了。 她?睁开惺忪睡眼,看到床前?站着的人,看到了阿木尔脸上的震惊,那斯图脸上的担忧。 “你捂着那斯图的嘴干什么?”孟露坐起身,脑子里一片混沌。 昨夜真?是太累了。 那斯图扒开阿木尔的手?,指了指孟露的肩头,小?声?道:“主?子,您肩头的伤?” 她?现在也看清了,主?子的伤,有些?蹊跷。 孟露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肩头,上面赫然几个指印。 她?微微掀开被子一看,身上的红痕不止这一处。 孟露抓抓杂乱的头发,吩咐道:“去将门关起来,我有话与你们说。” 阿木尔依言关了门,两人一脸忐忑地站在孟露面前?。 “昨夜,襄亲王说在我这房间睡的。”孟露直接开门,阿木尔和那斯图却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两人下?意识握紧了对方的双手?。 孟露一如既往地沉稳,用下?巴指了指刚被那斯图收起来的寝衣,“去把衣服给我拿过来。” 那斯图呆呆地去拿过寝衣,孟露也不泻药,当着两个侍女的面换了衣裳。 等她?穿戴整齐后,回头瞧见阿木尔和那斯图还愣着,孟露不由笑道:“你们打算一直站着?” 话落,两人这才回神,凑过来伺候孟露洗漱,替她?挽发。 “这事既然发生了,我也就不打算瞒着你两了,不过你们放心,这事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孟露之所以打算与她?们坦白,一方面是了解她?们的衷心及为人,另一方面,也是瞒不了。 一夜荒唐过后,博果尔离开后,孟露心里顿时就生出了一丝悔意。只因她?突然意识到,她?说不得会?再度有孕,她?需要让阿木尔和那斯图悄悄去镇上的医馆替她?抓一味药。 孟露叹了口气,心里暗暗叹息,那药不能多服,三?个月服用一次,才能保证不会?伤身体根本。 这也就意味着,她?与博果尔,三?个月以内,是不能再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孟露忍不住叹气,这要是在现代就好了,一盒子小?雨伞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去问一声?慈和太后,看她?打算何时回庵里。” 阿木尔应声?而去,不多时就折返回来:“主?子,慈和太后说听您的。” 孟露打了个哈欠,用指腹轻轻按揉着浮肿的双眼,道:“那就吩咐下?去,午后就回皇姑庵吧。” “现在,你们两出去替我采买些?东西。” 她?二人将孟露决定?午后就回皇姑庵的事禀报给襄亲王后,便带着银两出了客栈,去镇上医馆买孟露想要的东西。 *客栈里,博果尔听了阿木尔的转达,未及多想就冲出了房门,想去找孟露问清楚。 她?明明答应在山下?多住几日的。 孟露这会?儿正与慈和太后一同坐在客栈一楼说着话,博果尔步伐迟疑着走了过去,拱手?道:“启禀两位太后,山下?的灯会?是连办三?日的,怎么这么急着回庵里?” 孟露看着他,眼神坦荡,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她?含笑道:“不了,今日就回去吧。” 慈和太后也道:“是啊,我们到底是大清的太后,万一被人识破身份,传出去也不像话。” 镇上的官员虽不知道她?们下?了山,却是知道她?们来了皇姑庵的。 他们不认识她?和姐姐,却是认识襄亲王的。 博果尔还想说什么,但见孟露表情坚定?,似是下?定?了决心,当着慈和太后的面,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点头,转身去安排。 当天?,博果尔护送孟露和慈和太后回了皇姑庵后,一直找不到与孟露单独说话的机会?,他又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下?山,便一直徘徊在庵门外?。 阿木尔和那斯图替孟露买了需要的药后,为了不让人察觉异样,又去镇上的胭脂铺子首饰铺子等转了一圈,因此也就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返回。 两人回到庵里时,正好碰见在庵门外?站着的博果尔。 她?们身后跟着好几个人,每人背上都背着不少东西,博果尔面露疑惑,阿木尔主?动解释道:“这是镇子上几家铺子里的伙计,帮忙送东西上来。” 博果尔点点头,那几人在庵门前?放下?东西,领了赏钱后就转身下?山了。 阿木尔和那斯图正要越过博果尔进去,博果尔突然皱了皱眉,目光定?在阿木尔手?里提着的几包药上。 “仁宪太后身子不适?”博果尔道。 阿木尔推了推那斯图,让她?去庵里叫人出来搬东西,然后才回话:“回禀襄亲王,主?子的身子无碍,这都是些?补药。” 这也是孟露提前?吩咐过的,若是有人问起,便这么解释。 但博果尔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质疑道:“太后的身子若是无碍,为何要吃这些?补药?” 阿木尔一滞,一下?子被问住了。 襄亲王的话,让她?无法?反驳。 博果尔见她?眼神闪躲,继续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阿木尔抬头看他一眼,王爷的脸上,有着很深的担忧。 她?咬了咬唇,思索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对他说实话,反正主?子服用这药,也是跟王爷脱不了干系。 博果尔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一时呆愣在原地,半晌后才道:“我没想到会?给她?带来麻烦。” 阿木尔道:“王爷也不必太过自责,奴婢还是对主?子有几分了解的,昨夜的事,主?子既然放任其发生,便是已经想到了这一切。” 这却是阿木尔想岔了,情欲上头的孟露,什么都没想到,要不然她?也不会?急匆匆回皇姑庵。 她?正是害怕控制不住自己。 阿木尔的安慰并没有让博果尔心里好受些?。 他抬头看了一眼孟露所在的寮房方向,一言不发地转身下?山。 阿木尔回到庵里就悄悄去将药给煎了,药渣放在灶台下?烧掉,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伺候孟露喝下?药后,阿木尔才说了她?已经跟襄亲王说了实情。 孟露闻言愣了愣,道:“他有何反应?” 阿木尔歪着头回忆:“……王爷似乎很愧疚。” 孟露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孟露想着,依博果尔的性子,他或许会?再度偷偷潜进庵里,这一晚,孟露甚至没怎么敢睡,一直半梦半醒的。 然而一夜过去,博果尔没有来。 一连好几天?,博果尔没再出现过,直到了腊月十五这日,博果尔派人传了口信上山,说皇上急召,他已经快马加鞭回京了。 孟露面露担忧:“京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传话的人回道:“皇上的手?谕上倒是没说。” 孟露微微沉吟,康熙元年,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过她?还是嘱咐阿木尔和那斯图:“这事不要让慈和太后知道。” 再过十几日,康熙元年就要结束,历史上的慈和皇太后,薨逝于?康熙二年二月。 这个节骨眼上,孟露的全副心神都得放在慈和皇太后身上,博果尔此时回京也好。 此时,紫禁城乾清宫。 少年皇帝一脸怒容,不停地在宽敞地大殿内来回踱步。 梁九功等一干侍奉的太监宫女皆低头跪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惹恼了这位在气头上的皇帝。 一个时辰前?,太皇太后派人请皇上去慈宁宫,彼时四位辅政大臣也在。 玄烨去的时候,辅政大臣们手?边的茶水已经换过一轮。 他刚一坐下?,太皇太后便开口道:“玄烨,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玄烨拱手?道:“皇祖母您说。” 太皇太后道:“鳌拜刚刚向哀家提出,要将云南和贵州两省交给吴三?桂总管,你意下?如何?” 玄烨微微蹙眉,沉吟道:“吴三?桂虽为我大清立下?不少功劳,但他到底是外?姓王,又曾经是前?明将领,他如今手?下?已有一个云南,若是连贵州的军务也交给他,孙儿觉得不妥。” 玄烨话音刚落,太皇太后还未说话,鳌拜便起身道:“皇上放心,吴三?桂这几年,可是替我们解决了不少的前?朝余孽,依老臣看啊,他衷心的很,尤其他的儿子还在京中,云贵两省交给他,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玄烨心中不满鳌拜这番自负,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他转而问其他三?人:“你们觉得呢?” 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三?人都没立时说话,三?人面面相觑片刻,最后由索尼开口道:“臣等谨遵太皇太后与皇上的吩咐。” 这时,太皇太后也开口:“哀家觉得,鳌拜的提议可以一试。抗明的战争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给吴三?桂一些?甜头,他才能更卖力地替我们卖命。” 皇祖母都发了话,他的意见也就不怎么重要了,玄烨笑着离开慈宁宫,回到乾清宫就发起了脾气。 他真?希望自己明日就能够亲政,这大清的江山,由他亲自治理,他才能安心。 第114章 很快到了?康熙元年?的大年?三十,这一日,玄烨派人从宫里送了很多的衣食用物过来,孟露从?来人口中得知,博果尔回京后,就被玄烨派往了?云南,协助吴三桂治理云南及贵州。 孟露微微沉吟,如今的云南,可是吴三桂这位平西大将军的地盘。 玄烨派博果尔去西南地区,难不成是现在就察觉到了吴三桂的反叛之心? 恐怕协助是假,监视才?是真吧? 不过前朝的事,孟露没有插手?的余地,更不需要她操心,她随便想一想也就抛诸脑后,依旧在皇姑庵过着她近乎于隐居深山的悠闲日子。 她们的身份摆在这,除了?不能食荤腥以外,日常的吃食水准,与宫里?也不相上下。 玄烨这次不但让人送了?许多用物过来,也安排了?几个?宫中御厨来,于是孟露与慈和太后除了?住的地方比不上紫禁城外,其他的一切,与宫里?实不相上下。 过了?年?,天气渐渐回暖,慈和皇太后的身子也一直好好的,顺利度过了?康熙二年?的二月。 孟露松了?一大口气,两人在皇姑庵的日子就这么慢慢过着。 一眨眼就到了?康熙四年?。 七月的时候,朝中有大臣上奏,提议从?满蒙勋贵之家挑选德行兼备的适龄女子,册封为?中宫皇后。 四位辅政大臣对此提议的态度,也是各有不同。 索尼和遏必隆赞同玄烨现在成亲,苏克萨哈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而?鳌拜,却是持反对态度。 他直接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对皇上进言:“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妥。” 玄烨正襟危坐于龙椅上,宽大袖口里?双手?倏地握成拳,他面上神情依旧,温和道:“爱卿为?何认为?此事不妥?” 鳌拜笑道:“皇上才?十二岁,还是奶小娃娃,还没到成亲的年?纪呢,娶了?皇后有什?么用?皇上何必操之过急,等再过几年?,皇上的年?纪再大些,到时候再册立迎娶皇后也不迟。” “鳌拜你放肆,有你这么跟皇上说话的吗?”鳌拜这话一出,一直沉默的苏克萨哈立时出声斥他。 殿内其他人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四位辅政大臣们打?架时,他们最好的应对之策便是在一旁看?戏。 众人将目光投向?了?索尼与遏必隆,但索尼迟迟不发?一语,遏必隆亦是低头沉默着。 鳌拜见此,心中更加得意,他笑哈哈地看?着龙椅上的年?幼帝王,眼底有若有似无的轻蔑:“这有什?么?臣不过是说实话罢了?,皇上宽宏仁德,不会在意这个?的。” 龙椅上的玄烨:“……” 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爱卿说的也是实话,朕的年?纪,的确还小。” 所以他们就敢肆无忌惮地藐视他的权威。 这几年?下来,辅政大臣们之间矛盾不断,索尼年?老?,渐渐成了?一个?缩头乌龟,辅政大臣之首的位置仿佛一个?笑话,倒是让鳌拜日益骄横,如今几乎已经是专权。 这一刻,玄烨心里?下定决心,他要早日立后早日成亲,以便能够早日亲政。 散朝后,玄烨就去了?慈宁宫,与太皇太后商议此事。 原以为?皇祖母也会同鳌拜一样反对此事,却没想到她只是微微沉吟,随即看?向?玄烨:“那皇后的人选,你心里?可有主意?” 玄烨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人选,但他还是恭敬道:“孙儿年?幼,皇祖母见多识广,皇后的人选,还得仰仗皇祖母做主。” 太皇太后神情肃穆,蹙眉思索片刻,“遏必隆的女儿钮钴禄氏,还有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这两个?姑娘你也见过几次,哀家觉得你的皇后,最好是从?她们二人之中挑选。” 玄烨有些意外,他以为?皇祖母会提议挑选科尔沁的女子入宫为?后呢,毕竟皇祖母与皇额娘皆是来自科尔沁,自己年?幼时,皇祖母甚至还一次性召了?五位科尔沁格格进京,想让皇阿玛一并收入后宫。 他在来慈宁宫的路上,甚至已经做好了?忤逆皇祖母的准备,虽说他敬爱皇祖母与皇额娘,但他私心里?觉得,他的皇后,不能再是科尔沁的女子。 这天下终究是爱新觉罗氏的天下,博尔济吉特氏的权势,不宜过盛。 太皇太后直接提出钮钴禄氏与赫舍里?氏作为?皇后人选,玄烨很是意外,也很高兴。 他中意的皇后人选,正是赫舍里?氏。 玄烨认真道:“钮钴禄氏与赫舍里?氏,看?着的确端庄懂礼,孙儿觉得……” 玄烨挠了?挠头,脸上有着一丝少年?人情窦初开的腼腆。 太皇太后睨他一眼,笑着道:“你看?上了?赫舍里?氏,对吗?” 玄烨低下头,不好意思地道:“孙儿与赫舍里?氏的确说过几句话,不过皇后乃国母,孙儿的心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不能担得起?“国母”这两个?字来。” 太皇太后含笑摸了?摸他的头,定定看?着玄烨,却是许没再出声。 她似乎是在看?玄烨,又似乎是透过玄烨看?别人。 玄烨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丝遗憾,他小声唤道:“皇祖母?” 太皇太后回神,叹息道:“就选赫舍里?氏吧。” 当年?福临的皇后,是她与多尔衮定下的,福临为?了?这事,就没少与她发?生争吵,生生伤了?他们的母子情分。 如今玄烨的皇后,就让他自个?儿决定吧。 *皇后的人选定下,但正式册封却还要礼部去拟定章程,要钦天监推算吉祥的日子,玄烨想到远在皇姑庵的额娘与皇额娘,就对太皇太后说,他想择日亲自去接两位太后回宫。 这件事,太皇太后却是反对:“不行,你身份尊贵,又还未亲政,贸然离宫,恐生变故,接你两位额娘回宫一事,交给别人去就是了?。” 玄烨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太皇太后的顾虑,以自己如今的境况,最好还是待在这守卫重重的宫里?比较安全。 他回到乾清宫,思索可以担此重任的人选,梁九功见状,便小声道:“皇上,襄亲王不是再有几日就回京复命了?吗?当初两位太后去皇姑庵时也是襄亲王护送的,不如还是让襄亲王去吧。” 玄烨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是啊,王叔快回来了?,这事就让他去吧。” *八月初一,孟露与慈和太后收到了?玄烨亲笔所书的一封信。 “玄烨要成亲了??” 慈和太后震惊又不敢置信,她的儿子,竟然已经要大婚了?吗? 她呆呆地捧着信,仿佛失了?声,半晌没再说出一个?字来。 孟露从?她手?中接过信粗粗看?过一遍,对于玄烨成亲一事她倒是不怎么意外,只是这前来接她们回宫的人…… 快四年?了?吧。 自打?康熙元年?年?底博果尔被急召回京,随后又被玄烨派往云南,这三年?他就没回过京城,孟露也就没再见过他。 只是逢年?过节的,皇姑庵总是会收到各种不同的礼品。 有时候是一些京城很少见的吃食,有时候是一些别出心裁的布料首饰,无一例外的,这些东西,只有云贵地区才?有。 送礼的人是谁,孟露心知肚明。 博果尔派人送来的这些东西,都?是打?着进献给两位太后的名义,慈和太后一开始还开开心心地收着,可次数多了?,她也忍不住起?了?疑心。 襄亲王他一个?男人,怎么就能如此心细,几年?如一日地记着她和姐姐? 慈和太后回了?房间,无人时自己仔细一琢磨,脑子里?渐渐有个?猜测,可下一刻,她就猛地一甩头,将这让她差点大惊失色的猜测甩出脑海,再不敢想起?。 且说现在,慈和太后骤然得知儿子要成亲的事,一时心情复杂,竟嘤嘤哭了?起?来。 “姐姐,我印象中,玄烨才?这么高点。” 她用手?比划出一个?七八岁孩子的身高,继续道:“他还这么小,怎么几年?不见,他就要娶妻了?呢?” 孟露无法体会慈和太后的这种心境,她便出声安慰:“孩子长大了?还不好吗?以玄烨的身份,他早些长大,对他才?会更有利不是吗?” 慈和太后吸了?吸鼻子,“姐姐说的我也懂,只是我还是难以接受。” 孟露:“……” 大抵每一个?母亲,都?会在人生的某一刻,深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孩子长大了?,即将要离开自己去闯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天下。 她没当过母亲,无法与慈和太后感同身受,便只能轻拍她的肩头。 慈和太后自己哭了?一阵也就止了?声,她再不能接受,也明白玄烨成亲后,才?能早些将亲政一事提上日程。 她调整了?下情绪,转头道:“按玄烨信上所说,襄亲王该是三日后便会到达皇姑庵,我们也早日叫她们收拾收拾行囊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打?量着孟露的神情,孟露倒是没察觉到她异样的视线,她的演技是早就修炼好的,即便是提起?博果尔,也依旧是神色平平。 “也好,玄烨说想跟咱们一同在宫里?过中秋,咱们提前收拾好,到时候襄亲王到了?,咱们也就能立即出发?了?。” *是夜,阿木尔和那斯图伺候孟露沐浴洗漱过后,两人将门关上,便退了?出去。 八月的天气,山上已经有了?冷意,孟露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一时也没了?困意,便拿起?了?床头的一本话本看?。 山里?的野外格外安静,房门发?出一声轻响,孟露以为?是阿木尔或那斯图,也就没抬头。 “怎么了??不是让你们去睡吗?” 话落没听到回答,可鼻尖却闯入一股熟悉的味道。 话本上的字蓦地变得歪七扭八,孟露的脑海也跟着一片空白。 她抬头,眼前的人影熟悉又陌生,正用着一种近乎痴狂的眼神看?着自己。 第115章 “博果?尔,好久不见。” 短暂的失神?后,孟露将掉落在被子上的话本捡起捏在手中,轻言浅笑?道。 她的手指用力到泛白,面上却是冷静。 多年未见,如今的博果?尔,身上已没了那份秀气白?净,长时间待在云贵那等烈日炎炎的地?方?,他的皮肤变得有些黝黑,看着倒是平添了几分野性。 夏日衣裳单薄,孟露几乎可以看见他胸前?紧绷的肌肉。 她笑?容温婉,低声问他:“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博果?尔仍旧没出声,却在下一刻疾步走近,将孟露揽进怀里?,双臂用力收紧。 她的脸颊紧贴着博果?尔的胸口,他剧烈的心跳声在她耳边不停环绕。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样抱着她,身躯微微颤抖。 孟露心里?一软,抬起手抚上他的后背,顺着他的脊梁骨轻轻抚摸着。 “我好想?你。”博果?尔埋首在她颈间,闷闷地?诉说着他对她的思念,“在云南的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孟露唇角的笑?容有些苦涩,难得遇到?这样一个人,可她却没有与他厮守的机会。 她微微叹气,低声道:“你何必如此自苦?大好的前?程未来等着你,你该找一个合适的女?子尽快成亲。” 话落孟露就感到?怀中的人身体一僵,博果?尔松开她,眼底是深深地?不敢置信:“你到?现在,还想?着让我另娶她人?” 孟露没有丝毫迟疑地?点头。 博果?尔眼底的缱绻爱意倏尔消失不见,他语气含着失望:“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所以才有三年前?的那一晚。 孟露闻言愣了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轻笑?一声,并不打算解释,只是顺着他的话淡淡道:“那一晚,你就把它当成你情我愿的一场交易罢了,你得到?了你梦寐以求的我,而我,也享受了无尽的快意。” 她咬了咬牙,狠心道:“仅仅如此。” 并不宽敞的屋子里?一片寂静,孟露几乎能听见外头山间的虫鸣声。博果?尔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双肩下垂,仿佛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用着近乎生无可恋地?神?情打量着她。 孟露心里?不动如山,继续道:“那一晚于我,并不算得什?么,是你或者?是别人,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区别,也是我一时冲动了。” 她掂量着自己的话,觉得博果?尔听了定会恼羞成怒,甩袖而去。 然而博果?尔离开是离开了,可他脸上并无愠色,只有失望。 孟露依旧言笑?晏晏,神?情一片淡漠。 她们马上就要回宫了,到?时候人多眼杂,最好是让博果?尔趁早绝了这心思。 博果?尔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孟露几乎要绷不住,正想?再说几句难听的话,博果?尔却突然动了。 他拱手,声音肃然:“是臣自作多情了,臣这就离开,不会再扰您了。” 他再度悄无声息地?离开,未惊动任何人。 孟露还是在炕上坐着,她收敛笑?容,直直看着开了一条缝的窗户,久久才将目光转到?重新拿起的话本上。 就这样吧,孟露心想?,他们之间,实在是没有什?么希望的,对她来说,那一夜的露水姻缘,就足够了。 * 再见博果?尔,就是三日后,彼时他是捧着玄烨的圣旨来的。 她们来皇姑庵时算得上是微服出行,可回去时,玄烨却给了她们极大的体面和排场。 孟露再度穿戴上了属于太后的华贵朝服,描了眉,画了唇,不再是这三年间的素衣简发?。 窄小铜镜里?的人影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孟露一笑?,镜中的人也跟着弯了唇。 阿木尔替她梳好最后一缕碎发?,瞥见镜中人的微笑?,她惋惜道:“可惜娘娘如此倾国?倾城的容貌,竟要永远沉寂在那牢笼里?。” 那斯图附和道:“若是皇上能放咱们娘娘出宫回科尔沁,再另行婚配就好了。” 孟露忍不住打破她的异想?天开:“我是先帝皇后,皇上的嫡母,哪里?有出宫另行婚配的道理?” 那斯图道:“太宗皇帝当年也还不是娶了林丹汗的妻室们,可见满人骨子里?,也是能接受丈夫死?后,妻子另行嫁人这种习俗的。” 孟露失笑?,缓缓道:“别想?那些了,时间差不多了,去看看慈和太后是否准备好了?” 她没再与她们讨论这个话题,实在也是这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 皇太极娶林丹汗的妻室,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那些女?子身后的势力,打天下的皇太极,太需要各方?势力支持了,所以他才会娶一些有夫之妇。 可到?了她这,情况完全不一样,想?那些也只会徒增烦恼,还不如踏踏实实过好现在的生活。 阿木尔惋惜她年纪轻轻就要失去自由守活寡,她以为这便是不幸,那是因为她没有见过真正的不幸。 失去自由,便能得到?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锦绣生活,孟露觉得很划算。 就当她是没志气吧。 须臾,阿木尔进来回话,说是慈和太后也准备好了,孟露轻轻地?道:“出去吧。” 阿木尔和那斯图立刻打开房门,一左一右扶着她出门。 慈和太后也正好到?了。 八月的微凉清晨,皇姑庵大院里?的树木皆泛着金色,在清晨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博果?尔就在院里?的大树下,看见孟露出来,他的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惊艳,很快又?被凝滞取代。 孟露含笑?出声唤他:“襄亲王。” 博果?尔眼神?又?变得清明,他一掀衣摆跪下,缓声道:“臣奉皇上之命,前?来迎接两?位太后娘娘回宫,两?位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露含笑?微顿,慈和太后温婉笑?道:“襄亲王免礼。” 博果?尔站起了身,却没有抬头,他平静道:“两?位太后娘娘请移驾,轿辇已经等候多时了。” 孟露拉过慈和太后的手,两?人一同?走出了庵门。 * 不比来时,回宫的路上一路平静无波,又?无风雪干扰,行进的速度快了不少,不过七八日,她们便到?了北京。 博果?尔下令在进京路上的最后一个驿站处停下休整。 孟露在车里?坐得头昏脑涨,由阿木尔扶着下了马车透气。 慈和太后也下了车,两?人便并排走着,顺便说几句闲话,一时碰到?了不知在和驿站官员说什?么的博果?尔。 慈和太后先看见他,便即扬声道:“襄亲王。” 博果?尔回头,目光迅速在孟露脸上一扫,继而看向慈和太后,随即行礼道:“两?位太后娘娘,马上就要赶路了,您二位透透气就赶紧回马车上吧。” 他说这话时神?情漠然,没有一丝的笑?,慈和太后愣了一愣,下意识看向孟露,又?蓦地?收回视线,挽着孟露的胳膊往回走。 她压低声音道:“姐姐,襄亲王好像心情不好?” 孟露不动声色:“是吗?我没注意。” 慈和太后愣了愣,回头看了博果?尔一眼,博果?尔也早就与驿站官员说起了话,根本没往她们这个方?向看。 她想?了一会人,嘴角忍不住向下撇了撇。 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天性,原来她还猜测博果?尔心爱的女?子是姐姐,如今一看,博果?尔或许曾经喜欢过姐姐,但观他近日种种,怕是他早就将姐姐忘记到?脑后了。 “哼。”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孟露被她这一声哼给吓了一跳,拍拍自己的胸口,疑惑道:“你哼什?么?” 慈和太后醒神?,尴尬地?笑?了笑?,说没什?么。 她只希望自己的玄烨不要学他阿玛那样,宫里?的福晋格格一个又?一个的封,却从来只是宠幸一次就抛诸脑后。 八月初十傍晚,孟露终于回到?了阔别近四年的紫禁城。 她与慈和太后入宫,自然是先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见到?她们回来,看着也很高兴,她左右各一个,拉着孟露与慈和太后的手,言语间尽是长辈对自远处归家的晚辈的殷殷关心。 “你们瘦了。” “皇姑庵偏僻荒凉,你们受苦了。” “听说当初去的时候,还遇上了流民,可曾受了伤?” 孟露心里?忍不住嘀咕,这都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才来问,是不是有些迟了? 孟露暗中吐槽的功夫,慈和太后已经泪盈于睫,她柔声道:“多谢太皇太后关心,臣妾在外头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想?念玄烨了。” 太皇太后笑?呵呵道:“如今你们终于回来了,以后想?见玄烨就去见,他现在已经长高一大截了,哀家估摸着已经超过你这个额娘了。” 慈和太后又?掉下喜极而泣的眼泪,道:“玄烨这几年,全仰仗着太皇太后照顾了。” 说罢起身,对着太皇太后深深地?一拜,又?说了一些感激太皇太后替她照顾儿子,让她没有后顾之忧这些话。 孟露在一旁听着,觉得有些不合适,果?然,太皇太后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去,她整了整衣摆,声音依旧平和:“行了,别磕了,既然想?念玄烨,哀家也就不留你了,回景仁宫吧,好好看看你的玄烨。” 慈和太后丝毫未察觉出太皇太后语气里?的怒意,她千恩万谢地?走了,孟露却是被太皇太后留下了。 太皇太后留她说话,却久久不出声。 她盘腿坐在暖炕上,慢慢转动着手里?的佛珠,也没看孟露,可孟露还是感到?无形中,有一朵暗沉的乌云正在自己头顶盘旋。 “你看你费心保着她的性命,她却还是这么愚蠢。” 良久后,太皇太后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而孟露却是被惊出一身的冷汗。 她知道自己去皇姑庵的真正原因了? 第116章 顷刻间?,孟露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小?心翼翼看向太皇太后,却见她嘴角似乎还含着恬淡的笑,孟露根本辨不出她是喜是怒。 这让她的恐惧更甚。 “儿臣……”孟露喉咙干涩,不知如何解释,太皇太后神情依旧淡然,她也没看孟露,继续用着平静的语气道:“你甘愿带着佟氏去那皇姑庵,不就是想脱离哀家的掌控吗?” 这话,绝对是对自己有极大的不满了。 孟露手心出汗,无措地抬头望一眼?太皇太后,诺诺道:“皇额娘何出此言?” 太皇太后道:“真齐那孩子不过是被哀家吓了一次,她就对?哀家全盘托出了,说是你已经知道哀家让她在?佟氏的饮食上做手脚,是你让她不要再行此事?的。” 孟露:真齐福晋还真是靠不住。 她咬了咬牙,起身干脆利落地一跪。既然太皇太后已经知道了,自己再如何辩解都是没用了,她索性?大方地承认:“皇额娘恕罪,玄烨小?小?年?纪已经没了阿玛,佟氏也没犯过什么错,还请皇额娘高抬贵手,饶了佟氏吧。” 太皇太后语气一凛:“佟氏刚刚的话你也听见了,玄烨如今是皇帝,是大清的天子,哀家是教导天子,什么时候轮得?到她来?感激哀家了?就好像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一样。” 孟露:“……” 她一时哑口无言,她相信慈和太后说者无意,太皇太后却?是听者有心了。 她脑子极速地转动,替慈和太后求情:“皇额娘,佟氏就玄烨这么一个儿子,她又与玄烨母子分离那么长时间?,佟氏定然只是太过思念玄烨,这才有些口无遮拦,您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太皇太后睨了一眼?孟露,不期然就想到了她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将自己背出那将要倒塌的宫殿一事?,她心中的愠怒渐渐消散,叹息道:“好,就算哀家不计较这个,可若是没有她,你就是宫里唯一的太后,玄烨这孩子本来?就孝顺,只让他孝顺你一人,难道不好吗?” 孟露:“……皇额娘,您既说了玄烨孝顺,那么无论?佟氏在?或不在?,玄烨对?儿臣的孝顺都不会少上半分。” “你真的甘愿将你太后的尊荣分给佟氏一半?”太皇太后静静地看着她,一时想到了当?初福临即位,自己虽成了太后,可她上头还有她姑姑这个母后皇太后压着,她虽也被尊为了圣母皇太后,可一直到福临亲政时,才给自己上了“昭圣”这一徽号。 回想那几年?屈居人下的日子,她心里就觉得?憋屈。 孟露不知道太皇太后心里是这样的想法,面对?太皇太后的疑问?,孟露斩钉截铁地回道:“儿臣心甘情愿。” 不就是多了佟氏这个圣母皇太后吗?佟氏的存在?,并不会威胁到自己这个母后皇太后的位置,她该有的尊荣,她相信玄烨不会少了她的。 “而且,玄烨如此聪慧,佟氏若是出了意外,难保玄烨不会起疑心,到时候万一弄巧成拙,使得?您与玄烨祖孙之间?生了龃龉,岂不是得?不偿失,皇额娘您英明睿智,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的。”孟露绞尽脑汁地劝着太皇太后,希望她能打消对?付佟氏的念头。 大家同为女人,何必搞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和和气气地享福不好吗。 太皇太后闻言许久都没说话,她闭上了眼?,手上的佛珠缓缓转动。 良久,太皇太后开口:“哀家也是不想玄烨太过依赖佟氏,太过依赖佟家,外戚专权,终归是祸端。” 孟露接着道:“不会的,佟氏与我在?皇姑庵近四年?,这些时间?都是您教导玄烨,玄烨深明大义,绝对?不会偏信哪家臣子的。” “……也罢,既然你自己都不在?意,那我也没必要跟着操心了。”太皇太后沉吟半晌,如此说道。孟露心中一喜,忙低头谢恩。 只要太皇太后不要派人刻意地去?给佟氏制造病症,佟氏的身子应当?还能多活上几年?。 * 从慈宁宫出来?,孟露径直就回了景阳宫。 刚进去?坐下,外头下人就喊:“皇上驾到。” 很快,已经到了她肩头的少年?大踏步走近,笑着给她行礼:“儿臣请皇额娘安。” 孟露含笑道:“快免礼,过来?让皇额娘看看。” 玄烨还是像以前那般走到孟露面前站定,任由孟露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岁月匆匆,她当?初刚来?到这的时候,玄烨还是佟氏肚子里的一颗小?豆芽,如今却?已经到她的肩头了。 只是这孩子看着却?瘦弱的很,孟露关心道:“你如今该是长身子的年?纪,怎么看着这样瘦?可曾瞧过太医?” 玄烨道:“皇额娘放心,太医们每三日一请脉,儿臣的身子没事?,可能儿臣天生就是如此吧。” 顿了顿,玄烨又对?孟露道:“皇额娘在?皇姑庵这些日子,实在?是委屈您了,儿臣已经同礼部官员商量过了,等中秋时为您再加两字徽号。” 孟露摆摆手,道:“你不用费心,我不在?乎那些个东西,还是说说你吧,索尼家的孙女做皇后,你心里可愿意?” 玄烨点头:“儿臣与赫舍里氏说过几次话,觉得?她人温婉恬静,很是不错。” 他脸上有少年?人情窦初开的腼腆,孟露心中失笑,继续道:“那便好,这娶妻嫁夫啊,还得?是自己心里中意的人,否则成了婚,日子怕是也难过得?舒心。” 孟露回想起原主以前与顺治之间?的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由叹了口气,接着道:“你打算娶赫舍里氏为皇后的事?,你跟她提过吗?” 玄烨道:“礼部定的册封日子是下个月,到时候儿臣会下旨册封她。” 孟露摇了摇头,道:“在?此之前,皇额娘觉得?你应该先私下跟赫舍里氏说说,以一个普通男子的身份,而不是天子的身份。” 玄烨面露疑惑,不解道:“下个月册封的旨意一下,她不就知道了吗?” “话虽如此,可玄烨你知道吗?”孟露让玄烨坐在?她对?面,温柔道:“皇额娘当?年?嫁给你皇阿玛时不过十三岁,前一日我还腻在?我额吉怀里吵着要吃糖糕,第二日大家就告诉我要与你皇阿玛成亲……想到我马上就要离开熟悉的家人,我心里其实很害怕。” 孟露顿了顿,拭了拭眼?角的泪,胡编乱造:“来?北京的路上,我在?马车上偷偷哭了一路。皇额娘也并不是不愿意嫁给你皇阿玛,只是想到要离开家人,或许这辈子都不能见上一面,皇额娘当?时只感到深深的无助。” “皇额娘看得?出来?,你心里应当?是喜欢赫舍里氏,既然如此,在?你正式下旨前,你先跟她说一说,也让她能够安安心心地嫁进来?,这样你们小?夫妻两以后的日子,才能过得?舒心。” 玄烨听着孟露的话,心里沉吟着。 皇额娘说的这些,他其实还是不明白?,他是天子,能嫁给他当?皇后,该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梦,赫舍里氏听了也只会欢欣鼓舞。 私下与她说与不说,在?他看来?并不重要,不过皇额娘总不见得?会害他,既如此,那就寻个机会见一见赫舍里氏吧。 “多谢皇额娘提点,儿臣会找个机会先与她说说。” 孟露欣慰地点头,想了想又欲言又止道:“还有件事?,或许皇额娘不该多嘴。” “皇额娘有话直说就是。” 孟露道:“听说,你皇祖母已经给你挑了几个伺候你过夜的格格?” “是,她们现?下住在?乾清宫后头的围房中,儿臣让她们明日来?给您请安。” “这倒是不急。”孟露观察玄烨神色,见他提起那五位格格时,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要么就是他还没领会太皇太后送那几个格格去?乾清宫的真正意图,要么就是他已经知道,但是心里觉得?很正常。 这么一来?,孟露反而不知如何开口了。 历史上的玄烨,成婚后不久,孩子就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可那些孩子却?也一个接一个的夭折。 抛开古代医疗条件落后这一原因,玄烨与他的后妃们年?纪太小?,定然也占着极大的因素。 所以,这事?她必须得?想办法去?跟玄烨说说。性?教育这事?,在?二十一世纪都没有完全普及,如今让她给一个封建帝王去?讲述,实在?有些为难她了。 孟露憋了半天,最后也只能先将此事?压回心里,打算下去?再斟酌下措辞再做打算。 * 且说宫外的索尼府邸,小?赫舍里氏带着丫鬟,言笑晏晏地将几个前来?道贺的京中小?姐妹送出大门,看着她们坐上各自的马车离去?。 身旁的丫鬟沙棠道:“格格,咱们也进去?吧。” 话落却?不见自家格格动一下,沙棠疑惑地看去?,就见刚刚还一脸甜美笑意的格格此时冷着一张脸,眼?里看不见半分喜色。 沙棠一愣:“格格?” 小?赫舍里氏回神,转身快速地走了进去?,径直走向自己的院子,让人关了院门。 她回到房间?后,就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沙棠吓了一大跳,慌乱道:“格格,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小?赫舍里氏将头埋在?被子里,只是不停地哭。 沙棠一着急,道:“格格您等等,奴婢这就去?请爷跟夫人过来?。” 小?赫舍里氏一听丫鬟要去?喊她的阿玛和额娘,她不得?不将头从被子里拿出来?,小?声斥道:“不许去?。” 沙棠一脸为难,自家格格无缘无故地哭,又不跟她说原因,又不让她去?请爷和夫人,她实在?是担忧。 小?赫舍里氏哭了一阵,勉强止住哭声,对?着沙棠哭诉:“我不想去?宫里做皇后。” 她说的是不想做皇后,而不是不想嫁给玄烨。 不过沙棠没听出来?,她只是不解道:“为什么?格格您也见过皇上几次,奴婢看皇上跟您说话时,您不是挺开心?” 开心归开心,除了几年?前第一次见面时,皇上对?着她莫名其妙地冷哼一声,之后逢年?过节再见,皇上对?自己的态度很温和。 可那又怎么样呢?皇上是对?她很温和,可皇上背后还有太皇太后,还有两宫太后,更别提皇上还有一连串住在?宫里的庶母们。 进了宫,几乎人人都是她的长辈,她一想到这,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侍奉公婆,便是女子嫁人后要尽的义务,可皇上的嫡母,亲母外加庶母们实在?太多。 “你说,有没有可能,皇上要册封的皇后是钮祜禄姐姐?”小?赫舍里氏不死心地问?沙棠沙棠表示不可能:“虽说正式的圣旨还未下,可礼部定是受了皇上的旨意才会开始筹备皇上大婚事?宜,若不是皇上已经给了他们明旨,他们也不敢将消息泄露出来?的。” 如今虽还未颁发?明旨,可满京城都知道,她即将要入宫为皇后了。 小?赫舍里氏越想越难过,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这时突然有下人敲门,沙棠隔着门问?:“谁?” 外头的下人答道:“回格格的话,宫中刚刚来?人传话,两位太后想见见格格,请格格即刻入宫。” 第117章 沙棠听到太后召见她的主子,顿时?欲哭无?泪:“格格,怎么办?您把眼睛哭肿了?。” 顶着这样的尊容进宫,怕是会冒犯贵人啊。 小赫舍里氏亦慌乱不已,她冲到铜镜前一看,自?己双眼的确又肿又红,实在不宜进宫见贵人。 可太后的召见,她又不能不去,小赫舍里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沙棠:“先?去打水,我洗把脸,再让厨房煮几个?鸡蛋过来。” 沙棠应着出了?门,小赫舍里氏坐在铜镜前,思索进宫后该如何应对。 不多时?,索尼福晋佟佳氏带着自?己的儿媳纳喇氏也来到了?小赫舍里氏的房中,看着孙女哭得红肿的双眼,佟佳氏眼底泛出冷意,她道:“能做皇后娘娘是多大的福分?,你何必哭哭啼啼的?传出去没得让皇上以为,咱们家是对皇上不满。” 面?对一向严厉的祖母,小赫舍里氏并?不敢辩解,只低着头,依偎在自?己额娘的怀里,怯声道:“祖母息怒,孙女知?错了?。” 纳喇氏想开口为女儿说几句话,却被婆母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她只好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后背,给她鼓励。 佟佳氏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小赫舍里氏一眼,道:“今日两位太后召你入宫,你一会儿去了?,可千万要注意言行举止,尤其是面?对慈和?太后,那是皇上亲母,可得恭恭敬敬的,不能失了?半点礼数。” 小赫舍里氏低头应道:“孙女谨遵祖母教诲。” 佟佳氏冷着脸又叮嘱了?许多小赫舍里氏入宫的注意事项,这才起身离开,临走?时?吩咐自?己儿媳:“你看着给她打扮打扮,穿得素净一些,别太过花枝招展的,省得惹得两位太后厌烦。” 佟佳氏走?后,小赫舍里氏忍不住又落了?几滴眼泪,纳喇氏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细声安慰着:“你别怕,宫里的贵人虽多,可你以后需要时?常侍奉的也就太皇太后和?两位太后,皇上旁的庶母你逢年过节去请个?安也就是了?。” 小赫舍里委屈道:“可太皇太后看着好严肃,女儿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害怕。” 纳喇氏道:“太皇太后跟前,也轮不到你个?小辈如何尽孝,你前头还有两位婆母呢,有什么事她们也会在你前头扛着的。” 小赫舍里氏吸了?吸鼻子,稍稍心安了?些,她缓缓问道:“祖母让我对慈和?太后更好些,额娘您觉得孙女要不要照做?” 纳喇氏道:“不必如此。” 小赫舍里氏不解地看着母亲,纳喇氏解释道:“这几年,皇上对两宫太后的态度,额娘是看在眼里的,皇上他并?未因为慈和?太后是他的生母就对慈和?太后更加优待,因此你也不必区别对待二人,万事都仔细看着皇上的态度就行。” 母女两人说着话,沙棠也带着清水以及煮好的鸡蛋回来。 纳喇氏轻轻地用剥了?壳的鸡蛋按揉着女儿的双眼,一边吩咐沙棠:“前几日我不是刚给格格添置了?一身新衣,找出来,就穿那套。” 小赫舍里愣了?愣,提醒自?己的额娘:“那套会不会太艳了??祖母说最?好穿得素净一些。” 纳喇氏道:“你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娃娃,正是该穿得艳丽的时?候。” 等以后入了?宫成了?皇后,她的女儿怕是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穿着大红大绿的衣裳了?,纳喇氏压下心里的不舍,低声道:“两位太后都是脾气和?善的人,不会因为你的穿着而多有为难的。” 小赫舍里氏点点头,决定按照额娘嘱咐的去做。 * 申时?一刻,小赫舍里的马车到了?神武门。 孟露身边的阿木尔亲自?在宫门口迎接她,“委屈格格要走?一段路了?,两位太后如今都在景阳宫。” 从这下车,到景阳宫的路倒是不远,小赫舍里氏含笑点头:“有劳姑姑前来接我。” 阿木尔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姑姑,她觉得有种微妙的成就感,心想自?己如今也可以被人称呼一声姑姑了?吗? 这样?想着,阿木尔又回头看一眼小赫舍里氏,笑着道:“格格穿这身玫粉色旗装真是好看,像朵含苞待放的桃花似的。” 阿木尔这次的笑容就真挚了?许多,小赫舍里氏听到她的夸奖,也不由红了?脸,低头羞赧道:“多谢姑姑夸奖。” 走?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她们就到了?景阳宫门口。 阿木尔亲自?扶着小赫舍里氏跨过门槛,在一旁道:“两位太后此刻正在后殿看今秋内务府新上的料子,格格请随我来。” “好。” 小赫舍里氏垂眸跟在阿木尔的身后又走?了?一段路,最?后在景阳宫后殿门口停下,阿木尔转身道:“格格,两位太后就在里面?,您进去吧,奴婢还有别的事要做,就不陪格格进去了?。” 阿木尔说着,又若有似无?地看了?沙棠一眼,道:“两位太后一般不喜多余的人进去打扰,格格您的侍女就在殿外等着吧。” 小赫舍里氏迟疑地点了?点头,心道阿木尔姑姑能有什么事要忙,连陪她进去的功夫都没有。 她没有多想,对沙棠道:“那你在这等着,我自?己进去。” 沙棠心里担心自?家格格,但两位太后不喜多余的人,她也只能在这站着,满眼担忧地看着小赫舍里氏跨入殿门。 * 景阳宫的后殿并?不比前殿小多少,小赫舍里氏进去后,一时?倒是没看见两位太后的影子。 她心下狐疑,试探着找了?找,隐隐听见东侧暖阁似乎有微弱的说话声,她朝着东暖阁走?去,在门帘前停下,随即规规矩矩行礼:“给两位太后娘娘请安。” 说完半晌未听见里头有应答声,她酝酿了?下,请安的声音更大些:“臣女给两位太后娘娘请安!” 这次说完,门帘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小赫舍里氏绷紧心神,垂眸等待,下一刻却听见一道尖细的声音:“奴才给格格请安,格格请进。” 小赫舍里氏抬头,见掀起门帘的人是皇上身边的梁九功。 梁九功身后,玄烨正坐在炕上,对着小赫舍里氏挑眉微笑。 她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屋内,并?未见到两位太后。 见她迟迟不动?,玄烨也道:“别愣着了?,快进来。” 小赫舍里氏心中忐忑,一手扶着门框走?了?进来。 她准备给玄烨行礼,玄烨却摆摆手道:“别跪了?,你坐,朕有话对你说。” 小赫舍里氏打直弯了?一半的双膝,看了?看四周,最?后朝着另一边的两张紫檀木椅子走?去,玄烨见状叫住她,指了?指自?己对面?,“坐这儿。” “……” 他坐在靠窗的炕上,对面?也是炕,与他只隔着一张小桌。 小赫舍里氏心里越发不安,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只稍稍坐了?炕沿一角,随后便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坐着。 玄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身子微微前倾,问:“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朕的?” 小赫舍里氏脊背挺得笔直,僵硬地摇了?摇头。 玄烨还是第一次见她在自?己面?前如此不自?在。 皇额娘说的对,自?己的确应该在圣旨颁发之前,先?私下与她说一说。 为了?缓解她的紧张,玄烨尽量让自?己的笑看起来温和?,他温声道:“今日叫你进宫,的确是皇额娘和?额娘想见见你,不过,朕也有话对你说。” 小赫舍里氏抬头看了?玄烨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玄烨沉吟片刻,索性下了?地,在小赫舍里氏惶惶想要起身时?走?到了?她的面?前,弯腰握住她的手。 “朕想让你做朕的皇后,你可愿意?”玄烨捏了?捏她的手指,低声道。 小赫舍里氏脸颊都红透了?,她抿了?抿唇,闷闷地道:“礼部不是已经挑好了?日子也拟好了?旨意吗?” 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还来问她愿不愿意,岂不是多此一举? 玄烨敏锐地察觉出她语气里的不悦,他并?不生恼,只是轻轻地一笑,道:“是朕的不是了?,朕应该先?跟你说一声的。” 小赫舍里氏懵了?,她连忙道:“皇上,臣女不是这个?意思,臣女……臣女……” 她怎么敢让皇上跟她承认错误? 玄烨继续道:“你别急,皇额娘说,你年纪小,突然?要嫁人,心里肯定十分?不安,不过你别怕,等我们成了?婚,你若是想见家人了?,朕特许你随时?都可以召见你的家人入宫陪伴。” “你若是想回家省亲,朕也可以让你去。” “你在宫里的时?候,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去找皇额娘和?额娘帮你,也可以找朕。” “你别担心,安心的与朕成婚好吗?” 最?后这一句,玄烨的声音很轻,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求眼前这个?少女嫁给他为妻。 想到这,玄烨突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难道这就是皇额娘让他私下先?跟小赫舍里氏说话的原因吗? 玄烨脸上洋溢着耀眼的笑容,继续问她:“你愿意吗?” 自?从听说皇上要册自?己为皇后以来,小赫舍里氏没有睡过一日的好觉。 外头的流言蜚语不断,宫里又似龙潭虎穴,她心中很是煎熬,也曾生出过抗拒之意。 可皇上今日对她说了?这些话,她觉得自?己就不再怕了?。 不过,还有一事。 小赫舍里氏抿了?抿唇,小声道:“臣女听说,外头都说臣女是满洲下人之女,不堪为后。” “朕说你能,你就能,外头那些小人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小赫舍里氏心中讶异,“满洲下人之女,岂有立为皇后之理”这句话,正是出自?鳌拜口中,这些日子在朝堂上,为了?立后一事,鳌拜可没少在朝堂上对祖父和?阿玛冷嘲热讽,原来皇上对鳌拜,也颇为不满了?。 那么,自?己如果成了?皇后,祖父和?父亲在朝中,或许就不会处处受到鳌拜掣肘了?。 小赫舍里氏舒了?口气,鼓起勇气道:“臣女愿意为皇后。” 第118章 听到小赫舍里氏这句话,玄烨也?松了口气。 他又捏了捏她的?手指,郑重向她承诺:“放心吧,朕绝对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朕的。” 小赫舍里氏略略一笑,姑且先信他。 顿了顿,玄烨又道:“好了,朕要说的?话说完了,朕还?有事,皇额娘和额娘昨日已经搬宫了,如今不住在这,一会儿阿木尔会带你去见她们?。” 小赫舍里氏一听到要见两位太后,胃部?又抽抽了下,手心也?泛出?冷汗。 玄烨感受到她的?紧张,温言叮嘱:“皇额娘和?额娘都是好脾气的?,你就算在她们?跟前犯了错,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她们?也?不会怪罪。” 小赫舍里氏喉咙吞咽了下,蹙眉问道:“太皇太后也?在吗?” 太皇太后总给她一种冷漠疏离之感,小赫舍里氏跟着家人逢年过?节进宫拜见太皇太后,几?乎次次都会被其不苟言笑的?态度给吓得心跳加快。 玄烨摇头:“没有,只有皇额娘和?额娘,你安心去就是了,她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小赫舍里氏闻言下意?识嗔怒地看了他一眼,嘴上道:“话虽这么说,可两位太后是皇上的?长辈,丑媳妇见公?婆,臣女怎么能不紧张?” 玄烨忍不住失笑,放开她的?手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下,“你不丑,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小赫舍里氏自知自己的?容貌算不得上多美,但听到玄烨这么夸奖她,她嘴角也?上扬起来,心里的?紧张情绪也?渐渐消散。 玄烨走后,阿木尔就带着沙棠走了进来,她蹲了蹲道:“格格,请随奴婢去慈仁宫面见二位太后。” 小赫舍里氏跟在她身后走着,疑惑道:“姑姑,两位太后娘娘如今都搬到了慈仁宫?” “自然不是。”阿木尔回头道:“如今慈仁宫就只有仁宪太后住着,慈和?太后住在慈宁宫后边的?咸安宫里,不过?为了让格格不至于?多次奔波,慈和?太后今日也?在慈仁宫。” 小赫舍里氏哦了一声,在心中想着慈仁宫与咸安宫的?位置,还?有慈宁宫。 等她嫁了进来,怕是每日都得去这三处晨昏定省了,想到这儿,小赫舍里氏突然又有些后悔了。 她在家中时祖父祖母虽严厉,但也?不让家中小辈日日都去给老人家请安,一般是每月的?初一十五才用早起,这入了宫,自己怕是再?也?不能睡一个安稳的?好觉了。 这样想着,她们?很快的?就到了慈仁宫,那斯图与青怜都在门外等着,见阿木尔带着小赫舍里氏来了,两人笑着给小赫舍里氏行了大礼。 小赫舍里突然意?识到,自己今日进宫,遇到的?每一个下人,几?乎否对自己行的?是跪拜礼,而不是之前那般只弯弯腰。 她突然意?识到,她即将成为皇后的?事,已经成了定局。 即便皇上有没有跟她说刚刚的?那些话。 小赫舍里氏被带入了慈仁宫的?东暖阁。 孟露与慈和?太后正?在挑选今秋内务府新进的?布料,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孟露与慈和?太后回头,就看到小赫舍里氏步伐不疾不徐地走进,跪下道:“臣女请两位太后娘娘安。” 孟露含笑道:“快起来吧。” 阿木尔过?去扶了她起身,小赫舍里氏抬头,孟露与慈和?太后这才看清了她的?长相?,细眉长眼,樱唇琼鼻,虽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但胜在身上有股小家碧玉的?柔美感,叫人见之舒心。 慈和?太后当即笑着夸赞:“我就知道玄烨的?眼光不会出?错,几?年不见,这孩子出?落地越发?标致了,姐姐你说是不是?” 孟露闻言忍不住微微蹙眉,小赫舍里氏不过?十二岁,连身子都没长全,胸脯一片平坦,脸上也?是浓浓的?稚气,哪里来的?出?落地越发?标致一说? 这么小就要嫁做人妇,孟露心里还?是一如既往地觉得难以接受。 若小赫舍里氏家中是寻常富贵人家,父母应当也?舍不得她小小年纪就嫁到别人家伺候公?婆,伺候夫君,只可惜她是索尼的?孙女。 玄烨选她当皇后,或许真有喜欢她的?原因,但孟露心里明白,玄烨心里更看重的?,还?是她是索尼的?孙女这一原因。 虽说四?位辅政大臣明面上是以索尼为首,可这几?年过?去,索尼渐渐年老,朝中许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遏必隆和?苏克萨哈看着也?不像是能抗事的?人,倒是叫最末位的?鳌拜渐渐成了暗地里的?辅臣之首。 鳌拜的?野心,玄烨不可能没有察觉。 她想要对付鳌拜,便只能拉拢索尼。 立她的?孙女为皇后,便是拉拢索尼的?最大筹码。 心里这样想着,孟露面上还?是噙着温婉的?笑,对于?慈和?太后的?话,她笑着敷衍了两句,随即就向小赫舍里氏招手,“我和?慈和?太后正?在挑选今秋的?布料,你也?过?来挑挑,有喜欢的?料子就拿回去。” 小赫舍里氏说了句谢恩的?话,随后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东暖阁中间放着两张拼在一起的?桌子,上面搁着一匹匹琳琅满目各色花纹的?的?绸缎布料,多是三大织造局新贡的?。 慈和?太后见她看得认真,便指着一匹大红色荷花纹的?布匹道:“你瞧瞧这个,这匹布料颜色鲜艳,花样娇嫩,比较适合姐姐,可姐姐却说适合本宫,你觉得本宫跟姐姐,谁更适合这匹布料?” 慈和?太后话音一落,孟露神情便是一僵,眼底划过?不敢置信。 她拿这话问小赫舍里氏,岂不是在为难一个孩子? 孟露突然感觉眼前的?慈和?太后,跟她认识的?那个慈和?太后不是一个人了,她变得有些陌生了。 这小赫舍里氏还?没嫁进来呢,慈和?太后作为婆婆,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刁难未来儿媳了吗? 孟露心里有这样的?想法,小赫舍里氏年纪虽小,但却不傻。 这样明艳张扬的?布料,还?是比较适合容貌同样明艳张扬的?人,慈和?太后就绝对不适合。 可她也?明白,慈和?太后之所以问这个话,并不是单纯地想知道自己的?意?见。 她胃里又一阵痉挛,想到不久前皇上的?话,他不是说两位太后都是脾气很好平易近人的?人吗?怎么这刚一见面,慈和?太后就扔给她这么一个问题。 小赫舍里氏知道自己应该想出?一个万全的?回答,既不得罪仁宪太后,也?不能得罪慈和?太后,可这一时半会儿,她真想不出?来。 心里一急,脸上就微微泛白,孟露敏锐地察觉到,便开口道:“她一个小孩子,今日才第二次见咱们?两人,也?不了解咱们?日常的?喜好风格,你指望她能出?个什么主意??” “我也?一向不喜欢这种太过?艳丽的?颜色,你若喜欢,就让内务府给你做件衣裳,你若是也?不喜欢,我看着,不如给她吧。” 孟露指了指小赫舍里氏,“她年纪小,穿这样的?颜色正?合适,妹妹你说呢?” 孟露虽是笑着说这些话,可她的?眼底还?是不可自制地带了一丝冷意?,慈和?太后心头茫然,也?不好在孟露提出?要赏给小赫舍里氏后,还?去跟自己的?未来儿媳去抢,只得道:“姐姐说的?是,那一会儿这匹布料你就带回去。” 小赫舍里紧绷的?心神瞬间松懈,她忙跪下道:“臣女多谢两位太后赏赐。” 孟露的?好心情被破坏了一大半,她此刻其实一点都不想再?看见慈和?太后,可碍着小赫舍里氏在这儿,她也?不能冷脸,只好强颜欢笑地又说了一会儿话,最后眼看天快黑了,她才道:“时候不走了,你家里人怕是已经等急了,我和?慈和?太后也?不留你了。” 说着便让人去后头将她与慈和?太后提前准备的?赏赐搬出?来。 孟露与慈和?太后的?赏赐其实大差不差,都是些女孩儿家喜欢的?首饰摆件之类,只慈和?太后,她准备的?赏赐里头,还?有一尊送子观音的?玉像。 孟露的?笑意?淡了几?分,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慈和?太后。 她当年十四?岁生下玄烨,也?是受了很多的?苦,这些年身体上虽没有什么大毛病,可妇科的?病却是一大堆,难说不是因为早早生子所致。 原以为以她的?立场,她最该明白年纪过?小便生儿育女的?危害,但她今日却给了十二岁的?小赫舍里氏一尊送子观音…… 小赫舍里氏看到这尊孙子观音,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忐忑,孟露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长叹一声。 小赫舍里氏谢了恩,准备告退,孟露突然叫住她,道:“一直忘了问,你阿玛额娘给你取了什么名?” 话落,小赫舍里氏脸上突然浮现一抹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尴尬回道:“回太后,在家中时,阿玛和?额娘唤臣女宝珠。” 这个名字,听来实在有些俗气,她一向不喜欢将自己的?名挂在嘴上。 她原本还?想着,等入了宫,请皇上给她赐名呢。 孟露倒觉得这个名字寓意?直白,是个好名字,她含笑道:“你阿玛额娘一定很爱你,你是他们?的?心尖宝贝,掌上明珠啊!” 赫舍里?宝珠:“……”突然觉得她的?名字变得好听了呢。 *赫舍里·宝珠离开后,慈和?太后似乎想说什么,孟露忙捏了捏眉心,露出?疲累的?姿态:“这两天搬宫,真是累得慌。” 慈和?太后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好改口道:“那姐姐您早点歇息,妹妹先回去了。” 孟露微笑道:“好。” 慈和?太后出?了慈仁宫,上了太后辇轿。走出?慈仁宫的?地界,青怜便忍不住道:“娘娘,仁宪太后娘娘好像不高兴了?” “你也?看出?来了?” 青怜点点头。 慈和?太后叹了口气,沉吟道:“难道是本宫说错什么话了?” 青怜道:“怎么可能?娘娘您也?别老是觉得自己低仁宪太后一头,仁宪太后虽是先帝皇后,可您还?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呢,谁更尊贵,大家心里可都清楚着呢。” 慈和?太后下意?识地就想斥责青怜胡言乱语,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觉得青怜的?话,也?并不是全无?道理。玄烨成了亲,离亲政也?就不远了,等他亲政,她作为皇帝生母,自然也?用不着做小伏低,整日在太皇太后与仁宪太后跟前卑躬屈膝了。 第119章 慈和太后离开后,孟露脑海里一直萦绕着方才见过的赫舍里·宝珠那瘦弱不堪的样子,她沉吟片刻,问阿木尔,“懿靖贵太妃,什么时候会再入宫?” 阿木尔道:“娘娘您忘了吗,后日?就是中秋了,到时候宫外的太妃们,以?及诸王贝勒们都会入宫的。” “还真是忘了。”孟露不由?失笑,如今后宫事宜都由?石福晋负责,陈福晋等人从旁协助,不用孟露操心,她倒是真的忘记了中秋近在眼前一事。 不过等玄烨成了亲,这后宫事务,自然都要交还给新后的。 孟露咬了咬唇道:“后日?襄亲王入宫,你找个机会跟他的小厮说说话。” “可?,奴婢与襄亲王的小厮并不相熟啊。”阿木尔疑惑问道。 孟露抬头看她,道:“只说一句话就行,你去见他的小厮,别人看见了才不会起?疑。” 阿木尔恍然大悟,俯身在孟露耳边:“娘娘是有什么东西要交给襄亲王?” “嗯,有件事想拜托他。”关于?给玄烨进行性教育一事,孟露思来想去,觉得?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博果尔了。 玄烨倒是也有其?他相熟的男性长辈,可?一来孟露与他们也不熟,而来这种事,其?他人未必会愿意去做。 她想着以?她和博果尔的那点子交情,博果尔应当会帮忙。 此时的孟露完全忘记前段时日?自己对博果尔说了多么伤人的话,也未料到,马上她就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而付出?代价了。 * 八月十五这日?,玄烨册后的圣旨正式下达。 婚期定在下个月初八,礼部和内务府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帝后大婚事宜。 宫里的中秋家宴还是按照惯例举行。 傍晚的时候,孟露在慈宁宫见到了鬓边已经生出?几?缕白发的懿靖贵太妃。 她去的时候,太皇太后正与太宗的几?名庶妃们说话,她在暖阁外头就听见太皇太后对懿靖贵太妃道:“博果尔这孩子年纪已经很大了,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妻,如今玄烨都要成婚了,他作?为玄烨的王叔却连个福晋都没有,岂不让人笑话。” 自己儿子固执己见,非要念着一个最不可?能的人,懿靖贵太妃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但面对太皇太后,她只能陪着笑脸,“太皇太后教训的是,博果尔的婚事,还请太皇太后做主。” 太皇太后道:“这襄亲王福晋,需得?家世能配得?上爱新觉罗家才行,哀家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合适的,不过倒是可?以?先给他指几?个侍妾格格先伺候着,福晋的人选,哀家再仔细想想。” 懿靖贵太妃忙起?身谢恩:“多谢太皇太后。” 暖阁外头的孟露听着这些?话,心中短暂地泛起?酸涩之意,不过这股酸涩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她笑着掀开门帘,进去行礼。 陪着太皇太后等人又说了一阵话,不多时,有太监来报时辰到了,请她们去赴宴。 孟露便即扶着太皇太后往外走,太皇太后侧头问她:“佟氏病了?” “……未曾听说,皇额娘何来此问?” “她若没病,怎么今日?都没见她人影?” 孟露笑道:“皇额娘莫不是忘了,今早她还来给您请安来着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地笑笑,没再说话。 众人很快到了举行宴席的太和殿,到了宴席间?,孟露发现慈和太后不知何时已经入了宴席,她的食案前头,正围着许多亲王贝勒的福晋,脸上带着恭敬巴结的神情正与她说着话。 孟露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方才太皇太后为何会问她慈和太后是不是病了,因?为她没有来慈宁宫,随着太皇太后一起?前往太和殿入宴。 虽说宫里也没有让她们必须先到慈宁宫,再随着太皇太后一同去宴席的规矩,可?自打玄烨登基以?来,宫里以?往的庆典,慈和太后都是先到慈宁宫的。 今天她没有,且看她此时与那些?亲王福晋交谈的样子,孟露知道太皇太后定然会不高兴,她小心翼翼看一眼太皇太后,却见太皇太后依旧笑盈盈的,仿佛全然没将慈和太后看在眼里。 众人发现太皇太后来了,忙起?身行礼,那些?亲王的福晋也迅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家宴的流程还是那些?,没多久孟露就感到无聊。她慢慢抿着梅子酒,目光不经意间?就与博果尔的对上。他似乎也在看自己,可?当孟露看过去时,博果尔却又收回了视线,转头跟他身旁其?他的亲王交谈。 孟露放下酒杯,看了阿木尔一眼,阿木尔会意,转身从太和殿的小门出?去了。 太皇太后这边,与众人喝了三?轮酒,便说自己累了,玄烨原本说自己送太皇太后回慈宁宫,太皇太后没让,笑着对他道:“你们年轻人最爱玩乐,哀家自己回去就成了,不过玄烨你也得?注意了,今日?的梅子酒虽温和,可?你毕竟还小,注意别贪杯了。” 玄烨道:“多谢皇祖母关心,孙儿会注意的。” 孟露便在这时道:“那儿臣送您回去。” 太皇太后道这次没阻拦,缓缓抬起?左手,孟露忙起?身走过去扶着,与太皇太后一同离开太和殿。 出?了太和殿,太皇太后没上轿辇,缓缓道:“也不远,走回去吧,全当强身健体了。” 孟露闻言嘴角一抽,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七寸高的花盆底鞋。 可?太皇太后不乘轿辇,她自然只能陪着她一道走回去。 “你有没有发现,自打这次你和佟氏回宫,她就变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孟露料到太皇太后会跟她说佟氏的事,果然一离开太和殿地界,她就开口了。 回宫那日?,孟露还能为慈和太后辩解几?句,说她是思念玄烨,可?今日?太皇太后再皇上,孟露无言以?对。 因?为她说的是事实?,别的不提,就光今日?那些?亲王福晋齐聚她跟前殷勤与她说话的事,就不该发生,起?码太皇太后仍健在时,不该发生。 “你不说话,是因?为你也觉得?她有些?自傲自大了是吗?”太皇太后侧头看她,轻笑一声道。 孟露垂下了头,前思后想半晌才道:“皇额娘,儿臣还是想说,玄烨还小,他不能这么快就失去双亲。” 太皇太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孟露,一字一句地道:“你我都是玄烨的亲人,他还有兄弟姐妹,那些?都是他的亲人,难不成只有佟氏才算是他的亲人?” 孟露张了张嘴,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她发现太皇太后这人,常常能说出?这种让人无法反驳的诡辩之言。 她只好再度挽上太皇太后是手臂,用着近乎撒娇的语气道:“皇额娘,可?只有佟氏才是玄烨的亲娘啊,玄烨这孩子如此孝顺,您如何忍心让他再承受失去亲娘的苦痛呢?” “佟氏或许是有些?不知轻重,可?她再如何,那也越不过我,越不过您去,您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且让她自己折腾去吧,只要她不做出?干扰国政之事,旁的都无所谓的。” 有太皇太后在,孟露相信慈和太后也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来。 也不知道太皇太后听进她的话没有,她说完这句话,太皇太后没再出?声,一行人安静地回了慈宁宫,孟露想着再劝两句,一旁的苏茉儿却对她摇摇手,示意她别再多嘴。 孟露也怕说得?多了,反而会让太皇太后生出?逆反心理,也就只能告退离开。 她如今住的慈仁宫还在东六宫再往东一些?,这回去的路上,她便上了轿辇,一路心事重重。 慈仁宫远离东六宫,周围的宫殿阁宇也很少有住人的,孟露在慈仁宫门口下轿,就看到阿木尔正一脸焦灼地朝她跑来。 孟露打了个眼色,那斯图便带着其?他人离开。 “如何,东西给了吗?” 阿木尔点点头,随即欲言又止地道:“不过,襄亲王说,他有条件。” 孟露问:“什么条件?” 阿木尔凑近,悄声道:“襄亲王让你往后头小花园一聚。” 阿木尔口中的小花园,不是御花园,而是慈仁宫后殿旁的一处花园,那里远离东西六宫,里头的花草树木也比较单一,平时很少有人去。 孟露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已经去了?” “去了,襄亲王说,您今天若是不去见他,他今晚就不会出?宫,就等着明日?天一亮,被巡逻的侍卫发现。”阿木尔转述着襄亲王的话,觉得?自己又被他的大胆给惊出?一身冷汗。 这襄亲王,如今竟然敢威胁娘娘了。 孟露也觉得?无语,她冷笑一声,嘴上骂道:“卑鄙!” 阿木尔接着道:“他还说,娘娘既已经对他说了您当初只是一时冲动?,怎么今日?又想起?他了?” 孟露一滞,再骂一句:“无耻!” 阿木尔忙顺了顺她的后背,低声问:“那娘娘,咱们怎么办?” 孟露咬了咬牙,“不去”两个字几?乎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先伺候我换身衣裳吧。” 阿木尔了然,知道娘娘是决定赴约,于?是连忙找出?一套颜色暗深的衣裳给她换上。 如今虽是夜里,但宫里巡逻的侍卫还是有的,以?防万一,孟露还是决定带上阿木尔和那斯图,万一撞到人,她还能用“无法入眠,深夜散心”这个借口搪塞过去。 主仆三?人鬼鬼祟祟的去了后殿旁的小花园。 因?为花园小,孟露一进去,就看见博果尔坐在园中的亭子里,隐约还能听见猫叫的声音,孟露走近,就见小七正在他的怀里打滚。 小七如今已经是个十一岁的老?猫了,孟露前几?年去皇姑庵的时候没敢带小七,将它留在宫里由?下人照看,隔了那么长时间?,孟露再回来,小七还认得?她,且变得?更加黏她。 孟露也尽可?能地多陪着它,十一岁高龄,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离开。 小七上了年纪,越来越不爱出?门,几?乎一整日?都睡在孟露的寝殿,没想到它今日?居然跑到这儿来了。 小七或许是闻到了孟露的味道,从博果尔怀里跳下,缓缓朝着孟露走过去。 孟露弯腰将它抱起?,在它后背抚摸了几?下,随后交给阿木尔。 她看一眼从亭子里起?身的博果尔,月光下的脸色带着愠怒。 博果尔拱手行礼:“臣参见太后娘娘。” 孟露咬牙切齿:“襄亲王免礼!” 博果尔一愣,随即嘴角不可?自抑地上扬。 孟露看了,越发地火冒三?丈。 “你叫我来此处,是为何事?”她别开视线,语气冷漠。 博果尔没有立即回答,他盯着孟露看了一会儿,在眼中细细描画她的每一个神情,过了半晌才道:“是想还你件东西。” “是什么?”孟露有些?讶异,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落在博果尔处。 “这个,我想让你收着。”博果尔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布袋,朝孟露递了过来。 她愕然接过,打开一看,发现里头正是博果尔曾经带到小七颈上,又被她还给博果尔的那对形似猫咪项圈的手镯。 孟露当下就拉紧布袋开口处的封绳,又递给他,淡淡道:“襄亲王给我这个,实?在不合规矩。” 博果尔眉眼温和,唇边的笑意深深,道:“你收下它,你信上所说之事,我就帮你。” 孟露胸口因?为生气而剧烈地起?伏,忍不住低声嘀咕:“……真是卑鄙。” 博果尔也听到了她的嘀咕,他并不生恼,只静静看着她:“你若不收,那我就帮不了你。” 孟露眼神死?死?地盯着他,博果尔脸上却是始终含着温润的笑意,不疾不徐。 几?息后,孟露终于?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收下这镯子。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爷既然答应了,还请莫要食言。”孟露语气淡漠地提醒他。 博果尔微笑:“时候不早了,秋日?天冷,你早些?回去吧,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记的。” “你……没有别的话要说?”孟露难以?置信,他威胁自己来花园,难道只是为了给她这对镯子? 然而博果尔却还是回道:“别的,那就希望你今晚好梦吧。” 话落博果尔朝不远处招了招手,他的小厮跟了上来,主仆两人踏着夜色离开了小花园。 孟露:“!” 这人冒着风险来见她,孟露原本还以?为他会借此机会,威胁她更多的事,却原来只是给了她一对镯子。 真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孟露想得?认真,被秋夜的冷风一吹,这才回过神来。 她从阿木尔怀里接过昏昏欲睡的小七,“回去吧。” 博果尔带着小厮一路避开了宫中侍卫,很快就到了外男可?以?进出?的外廷区域。 太和殿的晚宴此时也散了,博果尔找到懿靖贵太妃,母子两人上了襄亲王府的马车。 车上,懿靖贵太妃眯着眼问道:“你去干什么了?” 博果尔道:“儿子喝多了酒,头晕,便出?去醒醒酒。” 懿靖贵太妃才不信他的鬼话,她冷声道:“太皇太后要给你赐婚了,你心里若还认我这个额娘,这次就给我乖乖的成亲。” 博果尔神情一僵,不悦道:“额娘,我不是说了太皇太后若是问起?我的婚事,就让您想办法替我搪塞过去吗?” 懿靖贵太妃自嘲道:“额娘没那么大的本事。” 博果尔:“可?是……” “别可?是了。”懿靖贵太妃冷冷打断他的话:“你若还执迷不悟,这次的赐婚你若还敢抗旨,那额娘唯有一死?,省得?整日?为你提心吊胆。” “额娘!”博果尔声音带着祈求,直接在马车里跪下,“您知道我的,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襄亲王府,要么办你的喜事,要么办我的丧事,你自个儿衡量吧。” 博果尔心中无比煎熬,他了解自己的额娘,知道她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他该怎么办? 一边是生养他的额娘,一边是他心爱的女人,他该怎么办? 第120章 孟露并不清楚博果尔正在遭遇“女?朋友和亲妈一起掉水里你先救谁”这个问题的升级版,她的注意力还是在玄烨身上。 这日傍晚,玄烨来慈仁宫请安,孟露留了他一起用晚膳。 想着他一个正在长身体的青春期男孩,饭量应该挺大,于是?孟露提前就吩咐慈仁宫的小厨房,今日的菜不仅数量上增加,质量上也需要有所提升,鸡鸭鱼肉各色蔬菜,主打一个品类丰富营养齐全。 可手心大的云龙纹瓷碗,玄烨连半碗米饭都没吃完,那些散发阵阵香味的菜就像是没被动过一样。 孟露感觉自己只是?塞了个牙缝,玄烨就已经搁下了筷子。 “这些菜不好吃?”孟露指了指几?乎完好如初的菜肴,“是?味道太重了吗?” 玄烨笑眯眯道:“怎会?皇额娘这儿的菜,比御膳房的可好吃多?了。” 御膳房的膳食一般都是?提前做好,虽精致,味道上却有些差强人意了。 也就是?他不怎么注重口腹之?欲,否则御膳房的厨子差事可就不好当了。 既然不是?菜的问题,那就是?玄烨的问题,孟露神情?凝重,疑惑道:“那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玄烨摇摇头,“儿臣的身体没事,皇额娘何来此问?” 孟露放下筷子,将她的碗递给?玄烨看,“皇额娘这是?第二碗米饭,都快见底了,你才吃了多?少?” 玄烨忍不住失笑,道:“回禀皇额娘,儿臣是?真饱了,儿臣的饭量一向如此。” 孟露:“……”难怪他瘦得跟个猴儿似的,从这方面来说,他和赫舍里氏还真是?般配。 同样的年纪,同样的瘦弱不堪。 “你吃得也太少了。”孟露将自己的碗也放下,平静的对玄烨道:“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吃这么点哪里够啊?” 孟露拉起玄烨的手,将他的袖口往上撸起,捏了捏他近乎皮包骨头的小臂道:“你看你这胳膊,干巴巴的一点肉都没有。马上你就要大婚了,大婚的仪式繁琐复杂,你那日估计一整天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就你这样的体格,皇额娘都担心你能不能撑下去。” 玄烨道:“皇额娘放心,儿臣没事的,您别看儿臣看着瘦,但儿臣每日都会练习一个时辰的骑射,外?加一个时辰的拳脚功夫呢。” 孟露皱眉,这么大的运动量,吃这么点东西?她怎么可能放心的下,十二岁男孩的饭量,她又不是?没见过,玄烨这样,绝对不正常。 不过这饮食上的事,还是?得慢慢调理,倒也急不来。 孟露舒了口气,松开玄烨的手,亲自替他盛了一碗鸡汤,温声道:“把这碗烫汤喝了吧。” “这…….哎,儿臣遵命。” 皇额娘的表情?就是?铁了心让他喝鸡汤,玄烨不好违背她的一片心意,只得应下。 他接过了鸡汤,却还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好在慢慢地总算是?给?喝完了。 孟露这才短暂放过了他,继续用膳。 她一边自己吃一边问玄烨:“我?记得以前你饭量没这么小啊。” 玄烨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语气带着些不好意思:“儿臣发现,有时候吃太饱了,身体就困乏的很,儿臣有好几?次都因为吃得太饱而不小心在书房睡着,慢慢地,儿臣就尽量少吃上一些,渐渐地便习惯了如今的饭量。” 玄烨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儿臣完全不觉得饿。” 孟露看他一眼,试探着道:“你的乾清宫,不是?有五个格格吗,她们平日伺候你的时候,难道就没发现你的饭量太小?” 玄烨道:“她们最近不住乾清宫了。” 孟露讶异道:“太皇太后不是?让她们伺候你吗?” “是?,但是?儿臣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王叔说……”玄烨突然吞吞吐吐的,脸上还出现了一抹不自然的红。孟露看着,心里猜测博果尔大概是?已经跟玄烨了说了过早开始性生活的危害,看玄烨这样子,他应该也听进去了些。 看得出玄烨有些不好意思,孟露也没追问,转开话题道:“太皇太后知道吗?” “知道的,儿臣回禀过皇祖母,皇祖母倒是?没什么意见。” 孟露心想?只怕太皇太后是?以为那五个格格该教玄烨的已经教好了,如今皇后快要入宫,若是?让她们还住在乾清宫的围房,的确有些不合规矩。 这话她没跟玄烨说,只是?提醒他:“那五位格格,如今也算是?你的嫔妃了。皇额娘知道你心里喜欢赫舍里氏,不过她们五人,你也别就这么抛诸脑后了。” 玄烨也笑着应承,表示等?皇后入了宫,他就会给?五位格格应有的名分。 *玄烨陪着孟露用完膳,这才离开慈仁宫,他一出去就问梁九功,“储秀宫这两日可还安生?” 梁九功躬身道:“启禀皇上,几?位格格自打昨日进了储秀宫,大体上是?安静地待在各自的房间,只有乌鼐格格跟华塞格格因为琐事拌了几?句嘴,旁的倒是?没什么。” 玄烨问道:“她们因何事拌嘴?” 梁九功想?了想?道:“据说是?因为膳房给?谁先送膳一事吵了起来。” 玄烨步伐停下,转身道:“据说?” 梁九功忙笑着道:“奴才是?听储秀宫的掌事嬷嬷说的,皇上若是?想?知道的更?清楚一些,奴才叫掌事嬷嬷过来回话?” 玄烨脸上阴沉,双手背于身后,嗓音淡淡的:“不必了,这次的事朕就不计较了,以后,朕不想?再听见据说两个字。” 梁九功将腰弯得更?深,呐呐道:“是?,是?,奴才记得了。” 玄烨嗯了声,继续往前走着。梁九功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道:“还有,今日晌午,慈和太后娘娘派人去请了五位格格到咸安宫说话,还给?了五位格格赏赐。” “她们能去陪额娘说说话也是?好,你一会儿去一趟储秀宫,叫她们平日也多?往慈仁宫走走。” 梁九功应道:“是?,奴才遵旨。” 他悄悄看了一眼前头少年帝王初显威严的背影,拍马屁道:“皇上对仁宪太后娘娘可真是?孝顺!” 玄烨道:“皇额娘对朕好,朕自然也会对皇额娘好。” * 一晃眼,就到了康熙四年九月初八,玄烨大婚的日子。 这一日,玄烨带着新后要完成复杂而又繁冗的仪式,而孟露只需要穿着朝服朝冠,等?着一对新人来给?她磕头就是?了。 磕头的对象自然不止孟露一人,她与慈和太后一起分坐太皇太后两侧,受了玄烨和新后的大礼。 今日的玄烨身着大红喜服,连脸似乎都映着红色,孟露看着他满脸的笑,心里也替他高兴。 一队新人磕完了头,太皇太后就发话:“行了,时候不早了,快伺候皇上和皇后早些安置吧。” 随后玄烨与新后就被簇拥着去了坤宁宫,去完成新婚之?夜的一些仪式。 孟露作?为长辈,不好跟着去看热闹,她就回了慈仁宫。 一回去,她宫里负责照顾小七的沉香就哭哭啼啼地跑出来,边跑边喊:“娘娘,不好了。” 阿木尔忙冲上去捂着她的嘴,骂道:“你再口无遮拦,小心我?撕烂你的嘴,今日是?皇上皇后大喜的日子,你敢说这不吉利的话,是?不要命了吗?” 沉香泪流满面,嘴里“呜呜呜”地喊着什么,孟露心里突然就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她让人将慈仁宫大门关起,示意阿木尔放开沉香。 “是?小七吗?”她轻声地问道。 沉香哽咽着点头:“回……太后娘娘,小七怕是?不行了。” 孟露觉得大脑嗡嗡地响,她没问小七具体是?怎么不行了,只是?颤声道:“我?去看看它。” 小七这些年,一直都住在孟露寝殿里,沉香虽然是?负责照顾小七,可平日只要孟露闲着,小七的一切也几?乎都是?孟露在忙活。 她进了寝殿,缓缓走向墙角小七的窝里,却没在里头看见小七的影子,“小七?” 孟露心头慌乱,害怕小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跑去找一个无人的角落躲起来。 沉香抹着眼泪:“奴婢刚出来时,它还在这躺着。” “小七,你在哪里?”孟露轻轻地再次唤了一身,身后接着传来轻微的猫叫声,她转身,就看见小七正在她的床上趴着,两只前爪压在身下,正用两只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它脖子上系着一根红丝带,是?孟露白天给?它系上去的。今日整个紫禁城都是?红色,孟露也想?让小七沾沾喜气。 孟露深呼吸了下,微笑着朝小七走去,语气宠溺:“小七,在这儿等?我?呢啊,今晚也想?睡我?的被窝吗?” “喵。” 小七又叫了一声,艰难地起身用自己的脑袋顶向孟露抚摸它的手心,孟露眼眶一热,坐在床边咬着唇将它抱起亲了几?口,小声道:“我?们小七可真可爱,要一直陪着我?好不好呀?” 小七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两只前爪扒着她的胸口站起来,鼻尖轻轻碰了碰孟露的鼻尖。 在一边看着的沉香又忍不住“呜咽”了声,这次阿木尔没再骂她。 因为孟露也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小七,要一直陪着我?好吗?” 小七没再叫,也没再有什么动作?,它只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两只黑亮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孟露。 孟露突然就想?起,宠物离开时,常常会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主人,那代?表宠物想?要记住主人的样子。 她脑海里走马观花般回放起以往小七与她的每一次互动,在这寂寂深宫,若是?没有小七的陪伴,她的日子定然更?加枯燥无味,也说不定她早就被逼疯。 小七看了她一会儿,又“喵”了一声,随即收回爪子,在孟露的腿上蜷成一个圈,鼻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没过多?久,这声音就停了下来,任凭孟露再怎么抚摸它的后背,再怎么轻轻唤它的名字,小七再也没有发出那样的呼噜声。 120-130 第121章 孟露没有多少机会可以为小七的骤然离去而?难过,天亮了?,帝后要来请安,孟露强迫自己放下心?里的悲伤,端坐妆台前让阿木尔和那斯图等人替她梳妆。 “再多上些粉吧。”孟露看着镜中人憔悴浮肿的面庞,叹了?口气道。 阿木尔于是又拿起粉盒,将她眼下的乌青再遮了遮。 不?多时,外头太监进来传话,说皇上和皇后已经来了。 外头天还黑着,皇帝和皇后必然是已经?先去过慈宁宫和咸安宫的,这么算来,这两个孩子昨天晚上怕是连一个时辰都没?睡够。 孟露这边还需要一会儿,便吩咐道:“让皇上皇后先去正殿坐等,阿木尔,你赶紧准备一些点心?茶水之类的,让他们先垫垫肚子。” 阿木尔领命去了?,那斯图以及其余宫女手下的动作加快了?下。 正殿里,玄烨听完阿木尔说仁宪太后马上出?来后,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十?分?自来熟地拿起一块点心?填进嘴里,随即双手一拍,拍干净手上的点心?碎屑。 皇后看得目瞪口呆。 都说宫里规矩一重又一重,连走路先迈哪只脚都有一定的讲究,她?还是头一次见皇上如此?地随心?所欲。 方才在慈宁宫,太皇太后也让人准备了?点心?,可皇上在那边就吃得极为规矩,吃完还伸着手等着下人来替他擦手。 玄烨不?知道皇后心?中所想?,他嚼着点心?,又喝了?一口茶,见皇后还站着,便道:“你坐下啊,皇额娘还没?出?来呢。” 皇后略略一笑,一脸为难,心?道这不?好吧,他们是作为小辈来给?太后请安的,四平八稳地坐在这里大吃大喝算是怎么回事? 玄烨这次看明白了?她?的表情?,他起身走向?皇后,按着她?的肩膀强行让她?坐下,接着温声道:“皇额娘这里一向?不?怎么注重这些虚礼,你往后到了?慈仁宫,也不?必战战兢兢的,怎么自在怎么来就行。” “……会不?会冒犯皇额娘?”皇后心?中还是不?安。 “没?事,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玄烨一时也说不?来,只拿了?一块点心?递给?皇后,“你怕也饿了?,先垫垫肚子。” 皇后连忙伸手去接,玄烨却一躲,示意她?直接来咬。 皇后心?中羞涩,红着脸就着玄烨的手咬了?小小一口,然后震惊地发现玄烨将剩下的糕点放进自己嘴里。 皇后的脸越发地红了?,仿佛能滴出?血来。 小夫妻间甜蜜的举动,被刚到的孟露看个正着,她?难掩笑意道:“倒是让你们久等了?。” 玄烨忙带着皇后起身,等孟露在上位坐定,夫妻二?人一同给?孟露行了?大礼。 孟露笑着让她?们起身,接着就让人拿出?了?准备给?皇后的见面礼,一对绿的晶莹剔透的翡翠手镯。 玄烨瞧着这对镯子有些眼熟,便问道:“皇额娘,这不?是儿子登基那年,缅甸进贡的那块翡翠原石?” 孟露点了?点头。 玄烨道:“那原石也不?大,内务府工匠耗时半年才做出?这么三?对镯子来,珍贵无比,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皇后原本就瞧着这镯子非同寻常,一听玄烨说总共才三?对,她?更不?敢收了?,忙谢恩道:“皇额娘抬举儿臣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儿臣实不?敢收。” 孟露莞尔一笑,伸手拉过皇后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拿起一只镯子往她?手上套,嘴上道:“我在皇姑庵时,曾经?将这对镯子在佛前放了?三?天,是让皇姑庵的大师开过光的,日后无论谁带着它,它都能保佑自己的主人平平安安,无灾无祸,宝珠你安心?收着就是了?。” 皇后心?下感动,悄悄看了?玄烨一眼,皇额娘都这样说了?,她?收还是不?收。 玄烨心?里也暖洋洋的,他对皇后点了?点头,皇后便福身谢恩,甜美道:“儿臣多谢皇额娘赏赐。” 孟露看着她?腕上松垮垮的镯子,道:“不?过你如今太瘦了?,这镯子有些大,等你再胖些带着正合适。” 说到这,孟露又想?起了?玄烨那小鸡啄米的饭量,她?对皇后道:“宝珠,玄烨这孩子的胃口不?怎么好,每餐几口就饱了?,你如今入了?宫,日后玄烨的饮食,可就都交给?你了?。” 皇后再次躬身领命:“皇额娘放心?,儿臣会照顾好皇上的。” 孟露含笑点头,这样她?就放心?了?。 眼看天快亮了?,孟露也没?再留他们,就说:“时候不?早了?,你们今日为着请安起了?个大早,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吧。” 玄烨道:“是,等儿臣带着皇后去给?额娘请过安后,我们就回去休息。” 孟露微微一愣,道:“咸安宫,你们还没?去?” 玄烨道:“按规矩,儿臣应该先来慈仁宫的。” 孟露原本都已经?起身打算回自己寝殿了?,闻言又坐了?下去,斟酌着道:“虽说规矩如此?,但?咸安宫就在慈宁宫后头,慈仁宫却是远在东边,以后你们若是请安,先去过咸安宫再来这吧,省得折腾来折腾去的。” 玄烨这次没?答应,他道:“儿臣知道皇额娘不?在乎这些,可长幼尊卑之序不?可废,旁的儿子都可以答应您,只这一条,儿臣恕难从命。” 当年皇阿玛偏宠孝献皇后,后宫福晋格格每日去给?孝献皇后请安而?不?去给?皇额娘请安,玄烨就深觉不?妥。 尊卑颠倒的事,玄烨不?会容忍。 倒也并不?是他认为自己的额娘就低人一等,只是事实摆在那,皇额娘当年是皇后,自己的额娘只是皇阿玛的一个福晋。 因此?玄烨认为,请安时先去慈仁宫,再去咸安宫,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孟露见玄烨态度强硬,便也没?再与他相争,只道:“既然如此?,那么皇后以后就跟你一样,每逢初二?十?六来慈仁宫请安就行,不?必天天来。当然了?,宝珠平日若是闲着没?事,皇额娘也欢迎你来慈仁宫做客。” 皇后几乎受宠若惊地再次给?孟露磕了?头,孟露笑着受了?,“快去咸安宫吧,慈和太后该是等急了?。” 帝后二?人便即告退离开。 此?时的咸安宫,慈和太后在正殿几乎已经?坐了?快一个时辰。 玄烨大婚,她?昨夜高兴地几乎一夜没?睡,天不?亮听到前头玄烨和皇后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她?就赶紧洗漱准备,在正殿坐着等儿子儿媳来给?自己磕头。 可两人迟迟未来。 慈和太后打发青怜去打听:“去看看,太皇太后那儿还没?放人吗?” 青怜回来时低眉垂眼,脸色难看,慈和太后问道:“怎么了??” 青怜低下头,小声道:“皇上和皇后,往东六宫那边去了?。” 慈和太后听后脸色一僵,嘴角原本期待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她?眼神冷漠,淡淡道:“哦,玄烨先去给?仁宪太后请安了?,那咱们就等等吧。” 她?说着话的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青怜便知道自己主子是生气了?,□□上皇后没?先来给?自己请安。 青怜也万分?不?解,咸安宫就在慈宁宫后面,明明先到咸安宫是顺路的事,可皇上却非要带着皇后先去慈仁宫,真是半点不?给?主子面子。 最后是天已经?大亮时,外头的人才进来传话,皇上和皇后到了?。 这时慈和太后久等不?到,已经?被青怜劝回日常起居的暖阁先歇着了?。 慈和太后歇倚在塌上,有几个宫女正在为她?按揉酸痛的四肢。 她?原本是想?让他们在正殿多等上一会儿的,可转念一想?,玄烨也在,这孩子每日事物繁忙,实在辛苦,她?还是早些出?去的好。 慈和太后到了?正殿,就看见皇后正坐在一张宽大椅子上,满面含笑也不?知在跟玄烨说什么话。 她?左侧的玄烨也是笑容溢满了?整张脸。 慈和太后脸色不?自觉的一冷,随后又很快恢复笑容,款款走了?进去。 “倒是让你们久等了?。” 玄烨听到声音,便即带着皇后起身,“儿子与皇后来给?额娘请安,等上片刻也是应该。” 话落便与皇后走到中间,一同再给?慈和太后行礼。 等他们行完礼,慈和太后笑着让他们起身,随后也让人拿出?了?给?皇后的赏赐。 一支精美的银镀金嵌宝石花簪,虽不?如孟露的那双翠玉镯子珍贵,却也是宫中难得的佳品。 皇后噙着甜美的笑容,上前一步细声道:“多谢额娘赏赐。” 慈和太后笑着道:“你是玄烨的皇后,亦是本宫的儿媳,在本宫心?里,你就如同本宫的女儿一般,以后在这宫里,咱们婆媳需得一条心?,顾好自己,不?让玄烨有后顾之忧。” 皇后再次福身:“儿臣谨遵额娘教诲。” 之后慈和太后又留二?人在咸安宫用早膳。 席间,青怜上前想?要替慈和太后布菜,慈和太后摆摆手道:“不?用你伺候了?,本宫自己来就行。” 说这话时,慈和太后有意无意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也立时会意,起身走到慈和太后身侧,笑着道:“额娘,儿臣替您布菜。” 慈和太后笑盈盈道:“真是个孝顺的孩子,那便有劳你了?。” 皇后也笑着回应:“孝顺额娘,是儿臣应该做的。” 一旁的玄烨看着,倒是也看得出?来额娘是有意让皇后替她?布菜,不?过在他看来这也的确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婆媳间就合该如此?相处,且看皇后的样子,也没?见她?有什么不?满。 玄烨心?里对皇后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他对皇后的要求不?多,其中有一条便是皇后需得孝顺。 以后他亲政以后,空闲的时间会越来越少,照顾额娘的担子,难免要落到皇后身上的。 等用完了?早膳,慈和太后拉着小夫妻两又闲话几句,期间话题自然而?然地也就转到了?子嗣上头。 “本宫上次给?你的送子观音,你可带进宫了??” 皇后低着头,脸色绯红:“回额娘,带进了?。” 如今还正压在她?的嫁妆箱里,看来她?一会儿回去就得找出?来摆上。 “那就好,那送子观音,是本宫从皇姑庵请回来的,听说很灵验,你每日拜一拜,一定能早日为皇上生下皇子的。” 生下皇子什么的,皇后觉得慈和太后怕是要失望了?。 她?成亲前,额娘也派人教了?她?生孩子是怎么回事,可昨夜皇上却对她?说,他们年纪还小,现在不?宜生孩子,于是让她?恐惧了?好几天的圆房一事到底也没?发生,要生孩子,怕是生不?出?来。 可这话她?似乎不?能跟慈和太后直说…… 皇后为难的功夫,玄烨开口替她?解围:“多谢额娘关心?,不?过儿臣问过太医,皇后和儿臣都还小,因此?您抱孙子的事,怕是得再等几年。” 慈和太后顿了?顿,继续道:“本宫生你时十?四岁,皇后再有两年就十?四了?,如此?看来,倒也不?需要等太长的时间。” 玄烨:“……” 太医说,最好等皇后满十?八岁再生子,算起来还有六七年的时间。 这话就没?有必要与额娘说了?,他便随意敷衍了?两句,又陪着额娘说了?会儿话,这才找了?个借口带着皇后告退。 第122章 转眼间,到了九月底,距离皇上皇后大婚的日子已经过去近一个月,皇后也渐渐习惯了宫里的生活。 原本看着严厉的太皇太后,其实真正相处起来?还挺和善,她刚成婚时,坚持每日都去慈宁宫晨昏定省,太皇太后连着见了她三日,第四?日的时候,她就拉着皇后的手道:“你这孩子,以后不用日日都来?请安了,就随你皇额娘她们一样,每逢初一十五来一趟就是了。” 太皇太后这些年?也深受孟露影响,觉得天天起个大早等着人来给她磕头?,实在是有些遭罪。 不止磕头的人遭罪,她自己也是遭罪。 尤其是寒冬腊月里,天还黑着,她就得离开暖烘烘的被窝,也实在是没有天理。 久而久之,她就也下令,慈宁宫的晨昏定省,不必每日都来?,一个月来?上?两次足矣。 若是想念她这个老婆子了,随时都能来?看?她,只除了不要在大早上?。 *如今已是十月,天已经很冷,天不亮就起身?对于皇后来?说也实在是一种折磨,太皇太后和仁宪太后皆说了不用她每日都去,仁宪太后甚至体贴地让她初二十六去,错开了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日子,以至于她不用太累。 只是慈和太后那,皇后坐在她寝殿的妆台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脑袋一点?一点?。 沙棠心疼自家主子,“娘娘,太皇太后和仁宪太后都说了不用每日去请安,怎么慈和太后这边什么都不说啊?” 皇后听?了她的话清醒了几分,随后掐了掐自己手心道:“免了日日晨昏定省,是太皇太后和皇额娘的恩典。” 慈和太后既然没给她这个恩典,她便不能不去。 不多时,皇后梳洗完毕,出了坤宁宫坐着轿辇往咸安宫而去。 此时还看?不清路,仪驾前头?有四?个太监打着灯笼。 沙棠给坐在轿辇上?的皇后又盖了一条厚厚的绒毯,这才吩咐他们起身?。 等到了咸安宫,沙棠轻声?将半眯过去的皇后叫醒,随后上?前轻轻扣门。 随后等了约摸一刻钟,里头?才响起了脚步声?。 沙棠心里气愤咸安宫的人这么久才来?开门,可?却只能忍着。 皇后进了咸安宫,外头?守夜的宫女照往常那般道:“皇后娘娘请到正殿等候,太后还没起身?呢。” 皇后嘴角上?扬:“好,不必叫醒太后,我等一会儿便是了。” 几乎每日都是这样,她按照请安的时辰来?了,慈和太后还没起床。 可?若是哪日她来?得晚上?一时半刻,慈和太后便会笑眯眯地敲打她:“今日怎的来?得如此晚,本宫险些以为你在路上?遇到什么事,让本宫担心极了。” 皇后便忙告罪:“叫额娘久等了,儿臣下次不会了。” 她也不说理由?,只因有一次她提了自己是因为伺候皇上?穿戴好去上?朝后,她才往咸安宫来?,慈和太后就说:“本宫明白你和玄烨新婚燕尔,只是上?朝不能误了时辰,你作为皇后日后可?得注意规劝着皇上?,别因为女色误了朝政。” 皇后无言以对,只能低头?称是,因为她能感?觉出来?,慈和太后似乎是在故意为难自己。 有几次早上?皇上?会陪着她一起来?给慈和太后请安,但凡皇上?来?的时候,从他们扣响咸安宫的大门到见到衣冠整齐的慈和太后,中间绝对不会超过一刻钟。 皇后很郁闷,她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以至于慈和太后不待见她。 也不知道又等了多久,慈和太后终于姗姗来?迟。 之后皇后又陪着慈和太后东拉西扯地闲聊了近一个时辰。 到了早膳时刻她才放人,皇后临走前她还道:“明天是初一了,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你明日早些过来?,随我一同去慈宁宫。” 那便意味她明日需得起的更早。 “……是,儿臣明白。” *金乌露头?时,皇后终于离开了咸安宫,回去后她连早膳也不想吃,更不想看?案上?堆积的后宫账册,她卸了发饰脱了外衣,一沾到床就眯了过去。 玄烨下了朝来?到坤宁宫时,就看?到了摊得到处都是的账册,以及正在呼呼大睡的赫舍里·宝珠。 他看?着皇后恬静的睡颜,心中温暖,坐在床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 皇后却是没有醒转的迹象。 他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玄烨便即问一旁的沙棠,“皇后昨晚几时睡得,今早又是几时起的?” 他这段时间大部分住在坤宁宫,偶尔功课没做完便会歇在乾清宫,昨夜便是没回坤宁宫。 沙棠如实道:“回皇上?,皇后娘娘昨夜亥时睡,今晨卯时一刻起身?的。” 玄烨道:“给太后请安辰时去就可?以了,她起那么早干什么?” “……”沙棠一时被问住了,她可?不该当着皇上?的面说慈和太后的不是,幸好这时皇后醒了:“皇上?,您下朝了?” 玄烨转而去问皇后:“听?沙棠说你卯时就起了,以后不必起那么早。” 皇后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她握着玄烨的胳膊道:“皇上?用早膳了吗?” 玄烨道:“还没有,想着回来?同你一起。” 皇后喜笑颜开,忙吩咐沙棠出去准备。 小夫妻两说着话用了早膳,玄烨继续回乾清宫忙他的事,他看?了看?皇后寝殿那些账册,道:“后宫的事,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慈仁宫请教皇额娘,别太累着自己。” “皇上?放心,臣妾会的。” 她嘴上?虽这么应着,可?并没有去找孟露。 因为她发现慈和太后似乎也不喜欢自己跟仁宪太后走得太近。 皇后一边翻看?账册,心里一边沉吟。 看?来?这两宫太后之间的和谐,终究只存在于表面上?。 一个是皇帝生母,一个是先帝皇后,又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侄女,这两个人若是真要争个高低,宫里怕是平静不了。 不过这却是皇后多想了,孟露压根就没有与谁相争的想法?。 她的目的始终如一,安安稳稳地在这个地方活下去。 这一个月,她也看?得出来?慈和太后是在给皇后立规矩,孟露替皇后心疼,但她到底是没什么立场去说话的,只能当做看?不见。 其实九月十五那日,众人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毕,孟露与慈和太后一同出门,两人同行了一段路。 慈和太后仍旧亲亲热热地喊她姐姐,而孟露也是言笑晏晏地回一声?妹妹。 孟露就委婉地提示道:“妹妹近日是不是休息不好,看?着憔悴了许多?” 别为了耍婆婆威风而让皇后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到头?连累地自己也没什么精神。 慈和太后回道:“劳姐姐挂心了,玄烨这孩子刚成亲,皇后入宫不久,少?不得什么都不懂,都得我这个额娘手把手地去教。” “……”孟露无语,心道你能教她什么? 宫中的礼仪规矩,定下皇后人选时,太皇太后就派了宫中资历深厚的两位嬷嬷出宫亲自去教了。 至于管理后宫,皇后出身?名门,管家的本事家里人自然早就教会了,且就算皇后对后宫之事存疑,也不是应该找她或者是石福晋陈福晋等人。 她分明就是想立婆婆威风罢了。 孟露看?破不说破,继续道:“那也要注意劳逸结合,人若是天天这么熬,身?子骨迟早也要出问题,尤其皇后正是在长身?体的阶段。” 慈和太后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装傻,对于孟露的再?次提醒,她的回答是:“姐姐放心吧,皇后毕竟是妹妹的亲儿媳,妹妹疼她都来?不及,自然会疼惜她的。” 慈和太后特意加重了“亲儿媳”三个字眼,孟露突然明白,她是在提醒自己,她才是皇帝生母,孟露作为皇帝嫡母,最好是不要对她对待皇后的方式有什么意见。 孟露识趣闭嘴,深深地看?了一眼慈和太后,她深觉两人已经不在同一条路上?了。 孟露突然生出一股怅然若失之感?,她收敛笑容,静静道:“咱们回宫应该才两个多月吧?” 慈和太后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里,她下意识回道:“是,两个月了。” 孟露轻笑一声?,看?着慈和太后的眼睛,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失望:“才两个月,我竟已经开始怀念我们在皇姑庵相依为命的日子了。” 说完这句话,孟露便带着人离开,慈和太后在原地又站了片刻,这才转身?上?了自己的轿辇。 过去的相依为命的日子再?难以忘怀,她们也得忘。 *孟露原以为赫舍里·宝珠的噩梦还要继续时,太皇太后出手了。 十月初一,大家都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孟露去的时候,其他人差不多都到差不多了,太皇太后还未出来?,孟露就与其他人说着闲话。 闲话了半晌,慈和太后与皇后还是未出现,孟露甚至怀疑,这婆媳两人莫不是忘了今日是初一? 想不想又觉得不可?能。 正想着,太皇太后就出来?了。 孟露带着其他人起身?请安,太皇太后笑着说免礼,随即让大家都坐下。 她右手下侧的第一个位置是空的,那原本是属于慈和太后的位置。 太皇太后面上?不动声?色,再?一看?皇后的位置也空着。 她正要派苏茉儿去看?看?,这时慈和太后与皇后二人就到了。 请安的地方在慈宁宫正殿,孟露往外一看?,就见慈和太后搭着皇后的手踏上?了殿前的台阶,又跨过了门槛。 两人进殿后给太皇太后行礼。 太皇太后眼神蓦然冷了下来?,面上?却还是带着笑:“起来?坐吧。” 之后其他人又给慈和太后行礼,再?是皇后给孟露等人行礼。 然后两人这才坐定。 按照如今的座次安排,孟露坐在太皇太后左侧下首第一个位置,慈和太后就坐在她对面,皇后上?头?虽还有其他的长辈,但皇后就是皇后,让她坐在其他人后头?也不合规矩,因此按照尊卑算下来?,皇后就坐在了太皇太后左侧下首第二个位置,也就是孟露的左手边。 孟露在皇后坐下时看?了她一眼,两人目光相处,不约而同地一笑。 对面的慈和太后看?着,脸色微微一变。 即便只有一瞬间,上?头?的太皇太后还是将这一切看?在了眼中。近日皇后天天早起去咸安宫请安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她原本就对慈和太后多有不满,她如今如此行事,太皇太后也是一直忍着,但看?她刚才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对皇后亲近孟露的不满,太皇太后知道自己不能忍了。 “再?过几日,玄烨要去南苑行猎,你们有想出去散散心的,都可?以跟着去,今儿个就到这里吧,都回去吧。” 太皇太后与一众小辈说了一会儿话,便下了送客令,可?等大家起身?准备走时,她突然又开口:“佟氏你留下,哀家有事要同你说。” 慈和太后看?着太皇太后严肃的面容,心里一个咯噔。 太皇太后指名道姓留下慈和太后,其他人只能离开。 孟露不知她跟慈和太后说了什么,总之当天下午,咸安宫的宫人就去了趟坤宁宫,向皇后传达了慈和太后的意思:以后不必每日都来?请安了。 五日后玄烨启程去南苑,慈和太后也没去。 玄烨和皇后亲自去咸安宫请过她,慈和太后仍旧决定留在紫禁城。 至于具体慈和太后是因何不去南苑,孟露就不得而知了。 她跟随玄烨去南苑的前一天去和太皇太后说了几句话,太皇太后虽没告诉她跟慈和太后说了什么,但她也向孟露保证:“你放心吧,哀家也心疼玄烨,所以哀家不会对佟氏出手的。” 以太皇太后的为人和手段,孟露相信她不会骗自己,于是她便开开心心的去南苑了。 第123章 突然不用每日早早起身去给慈和太后请安,皇后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来南苑的第一夜,她卯时一到就睁开了眼起身,嘴上迷迷糊糊的道?:“沙棠,替我梳妆,一会儿去给额娘请安该迟了。” 身畔的玄烨被她惊醒,好笑道?:“睡糊涂了吗?额娘在宫里,没跟我一起来,天还没亮,再睡会儿吧。” 皇后被玄烨拉着躺下,茫然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们如今在南苑。 于是舒了口气,安心地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已过了辰时?,玄烨也已经离开了,沙棠扶她走?到妆台前?,向她汇报玄烨的行?程:“皇上辰时?天刚亮时?就起了,带着一众亲贵子弟去猎场了。” 皇后蹙了蹙眉:“你们怎么不叫我起来伺候皇上?” 沙棠眨了眨眼睛,笑着道?:“皇上看您睡得正沉,不让奴婢叫您,皇上可真是体贴您。” 皇后闻言微微红了脸颊,嗔道?:“别贫嘴了,快伺候我梳洗,也不知道?皇额娘和其他几位庶额娘们在做什么,一会儿我去陪她们说说话。” 她这话刚说完,外头宫女进来传话:“启禀皇后娘娘,方才?仁宪太后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来过了,问皇后娘娘要不要去象园看大象。” 话落沙棠便激动道?:“娘娘,那大象好像可以骑,娘娘,您去骑大象吧!” 皇后自?小养在深闺,大象这种动物向来只有耳闻,从未亲眼见过,一时?也有些?激动。 她吩咐沙棠迅速给她上妆挽发,又对进来传话的宫女道?:“你去回?话,就说我即可就来。” 她想去亲眼目睹这传说中的庞然大物,至于骑大象什么的,就还是算了吧。 她是皇后,行?事需得体大方,骑大象这事与“得体”两个字半点不沾边。 等皇后收拾妥当到了象园,这才?发现那里已是热热闹闹的围了一堆人。 当初吴三桂是进贡了一公一母两头大象,只那母象腹中怀子,于康熙元年生?下一小象。 小象虽长大了不少,可在它高大威武的父母面前?,还是显得小鸟依人。 大家都在看稚气未脱的小象,甚至有大胆的拿了大象爱吃的胡萝卜等在栏杆外伸着手,等着它伸来长长的鼻子。 至于两头大象,则被人牵着绕着象园散步,背上还驮着人。 皇后眯了眯眼,认出那两个正骑在大象背上上的人是皇上的兄长福全阿哥以及他的妹妹三公主锦清。 他们脸上的欢快笑意即便隔着老?远,皇后也依然能?够感受到。 她微微笑了笑,走?到孟露与一众先帝福晋跟前?,躬身行?了礼,孟露温声说了免礼,随即问道?:“宝珠,你想骑大象吗?” 皇后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愕然,一时?有些?不知怎么答话了。 因为仁宪太后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你去骑大象吧大象可好玩了你一定要试试”,皇后心中觉得皇额娘很好玩儿,嘴上还是道?:“儿臣坐着看看就行?,就不去骑了。” 孟露鼓励道?:“没事,我跟玄烨的额娘以前?也骑过,你的这些?庶额娘也几乎都骑过,那大象脾气也温顺,还会用鼻子逗你玩,你别怕。” 皇后张了张嘴,目光转向孟露身旁的石福晋陈福晋等人,她们笑眯眯地对自?己点头。 然而短暂地深思熟虑后,皇后还是摇了摇头,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允许,仁宪太后等人算是皇上的长辈,去骑大象没什么,可她是皇后,她不能?容许自?己有一丁点出格的行?为,正如?这一个月明明每日累得不行?了,却还是坚持不懈地去给慈安太后请安。 她要做一个合格的皇后,谁都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孟露看出她心有顾虑,心里忍不住叹息。 皇后的顾虑孟露感同身受,毕竟曾经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不过皇后到底要比曾经的孟露处境更好一些?,起码玄烨是喜欢她的。 这不,晚上的时?候,整个南苑的下人们便都在议论帝后感情深厚一事,孟露叫了人一问才?知道?,玄烨午后带着皇后去了象园,两人共乘一象。 孟露听了心中也高兴,与阿木尔等人笑谈了几句,也就到了睡觉的时?辰。 她躺在床上,不由摩挲着手腕上的一对镯子,心里突然就想起了博果?尔。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中秋那晚,他把这副镯子送了过来,之后到现在也过去快两个月了,她再没有见过博果?尔。 也不知道?他的福晋人选,太皇太后定下没有。 博果?尔这次,是会妥协还是继续抗争? 人们常说:说曹操曹操到,孟露却是想曹操,曹操到。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响,有了前?车之鉴,孟露脑海里立时?就想到一定是博果?尔又偷偷进了自?己的房间。 果?然,孟露一个骨碌翻起身,博果?尔带着一身寒气已经走?近。 四目相对,孟露平静道?:“无论我住在哪里,你都能?这么肆无忌惮的闯入?” 博果?尔微微一顿,道?:“这次南苑的护卫,皇上交给我负责。” 否则他也不敢就这么过来。 孟露住在紫禁城时?,他就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能?力?可以避开所有侍卫的耳目。 “上次的事,多谢你。”孟露指的是给玄烨进行?性教育一事。 博果?尔闻言低下了头,半晌才?道?:“你当年怀孕时?,似乎也没满十八岁,那个孩子虽然没有生?下来,可我问过太医,女子小产也十分伤身,这些?年你的身子可还好?有没有让太医好好为你调理?” 他突然提到自?己曾经怀孕的事,孟露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皱眉想了想,那似乎已经是顺治十一年的事了。孟露心中感动他还记得那么遥远的事情,便温声道?:“放下吧,这些?年太医也时?常替我调理着。” 博果?尔“嗯”了一声,看着有些?心不在焉,孟露仔细打量着,轻声问他:“你有心事?” “今日来此?,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博果?尔说着,眉宇间似有无尽的哀愁,孟露下地趿着鞋朝他走?近,忍不住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眼,低声道?:“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何至于愁眉苦脸成这幅模样?” 随着她的靠近,博果?尔呼吸一滞,眼神渐渐有些?迷蒙。 孟露的手从她眉眼下移,抚上了他的侧脸,博果?尔舔了舔唇,微微偏头想要更深切地感受她手心的温暖。 可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额娘的话:襄亲王府要么办你的婚事,要么就办我的丧事。 他强迫自?己从孟露给的温柔里回?神,咬了咬牙准备开口,下一刻却又看到孟露手腕上的镯子。 博果?尔心神一震,用力?握住孟露的手腕,声音有些?颤抖:“你……” 他看一眼孟露的双眼,那双眼亮晶晶的,里头有柔柔的笑意。 你戴上了这对镯子,是不是代表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这句话博果?尔没来得及问出来,因为孟露踮起脚尖,轻轻咬了下他的下巴。 刹那间,博果?尔的脑子里像是有闪电炸开,他的眼神一黯,双臂用力?收紧,低头覆上了孟露的唇瓣。 夜还很深,孟露仰着头,努力?承受博果?尔带给她的一场狂风暴雨。 也许这便是最后一次了,等博果?尔真的娶了福晋,她便要彻底与他保持距离了。 *紫禁城,咸安宫。 各宫各处几乎都已经熄了灯早早睡了,唯有慈和太后刚刚才?回?到咸安宫。 她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命人将咸安宫的大门?关紧,随后又慢慢进了寝殿。 一进寝殿,慈和太后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笑消失不见,换之冰冷渗人的表情。 青怜连呼吸都不敢出声,她小心翼翼问道?:“娘娘,您今天没用午膳,又从傍晚一直待在慈宁宫抄写经书到现在,怕是已经饿了,奴婢让人去准备点清淡的吃食过来。” 慈和太后并未反对,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具。 旁边的小宫女见了,忙上前?替她倒了一杯茶水,接着捧过头顶道?:“太后娘娘请喝茶。” 慈和太后面无表情地接过,抿了一口,随即重重将茶杯搁在桌上,力?气之大,竟让那茶杯当场就碎了。 “这是谁泡的茶,冷成这样叫本宫怎么喝?”慈和太后柳眉倒竖,语气凛然。 倒茶的小宫女双膝一软,“腾”的一声跪了下去,战战兢兢道?:“太后娘娘娘恕罪。” 咸安宫的茶水一向是由她负责,并非是她故意要给慈和太后喝已经凉掉的茶水,实在是慈和太后平日也不喝热茶。 小宫女知道?慈和太后是借机发火,想要出一出心里被太皇太后日日叫去抄写佛经的怨气,她也只能?受着。 青怜见那只茶杯在慈和太后收下碎成几块,担忧道?:“太后娘娘,仔细别伤着……啊!” 她话未说完,就见慈和太后的右手手心有血滴落,染红了碎成几瓣的茶杯。 青怜惊慌不已,吵嚷着就要传太医,慈和太后却冷声喊住她:“闭嘴,随便找什么包扎就行?了。” “可是,伤口这样深,怕是会留疤呀。”青怜捧着慈和太后的右手,语气都是颤抖的。 慈和太后神情未变,淡淡道?:“留疤算得了什么。” 只要她的儿子亲政,她成了唯一的太后,区区一道?疤痕又算得了什么。 唯一的太后,慈和太后心里暗暗念叨着这几个字眼。 如?果?她是唯一的太后,那么等太皇太后死?后,她便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到那时?,没有任何人敢对她摆脸色,也没有任何人敢让她每日抄写两三个时?辰的佛经。 青怜不敢违逆慈和太后的命令,只得找出一些?干净的纱布替她简单包了包。 她知道?慈和太后的心事,一边包扎一边安慰道?:“太后娘娘您别动怒,左右皇上已经成了亲,亲政的日子就在眼前?,等皇上亲政了,您的处境就不会如?此?艰难了。” 等玄烨亲政…… 慈和太后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等玄烨亲政后,她的处境会变好自?不必说,可她仍旧不是唯一的太后,上头也还有个太皇太后压着,她还是做不了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慈和太后思来想去,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第124章 一场荒唐过后,孟露躺在床上慢慢平复着呼吸,身旁的博果尔突然坐了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孟露指了指桌子:“去帮我倒杯水。” 博果尔随便披了件衣裳下地,走向了放着茶具的桌子?,孟露看着他的背影,平静道:“你一会儿就走吧,以?后再见了面?,我是仁宪太后,你?就是襄亲王,记住我们的身份。” 博果尔身躯微微僵硬,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站在那。 孟露又?催了一次:“倒水。” 博果尔仿佛如梦初醒,倒了杯水端来递给孟露,孟露接过一饮而尽,而后淡淡道:“决定?娶福晋了。” 她不是疑问,而是平静地陈述,博果尔抿了抿唇,低下了头?去,半晌才道:“对不起。” 对不起,他不能坚守自己的本心。 对不起,他必须向他的额娘妥协,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额娘去死。 对不起,他明明都已经决定?放弃了,昨夜还是忍不住碰了她,这样一来,她又?得去服用避子?的汤药。 博果尔虽然只说了三个字,但孟露却是鬼使神差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轻轻一笑,将空的水杯递给他,安慰道:“当年连先帝都没办法反抗与?我的婚事,你?不过是一个手中并无实权的王爷,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身在皇室,姻缘一事的确是身不由己,可比起旁的,这都算不了什?么。” “你?额娘能容忍你?这么多年,已是不易,你?也该过了任性的年纪了。” “至于昨晚,你?忘了吗,昨晚是我主动?的,不怪你?。” 博果尔仍旧没说话,孟露也渐渐困了,她翻了个身拉起被子?将自己裹紧,轻声道:“离开的时候小心一些,别被护卫发现了。” “我以?后,还能见你?吗?”博果尔抬头?看着她的背影,试探着问道,问完又?觉得自己不该问这话,他都决定?要娶别人了,怎么还能再来见她? 于是不等孟露回答,博果尔又?自言自语地道:“算了,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了,我走了,还请……皇嫂保重身子?。” 房门再度打?开又?轻轻合上,孟露睁开眼,裹着被子?下了地,将窗户也打?开了一个缝,随后回到床上,呼呼大睡。 * 十日后,圣驾离开南苑回京,孟露自然也跟着一同回去。 回到宫里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也是极疼皇后这个小辈,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含笑道:“不错不错,几日不见,瞧着胖了许多。” 孟露心道,在南苑自由自在,没有慈和太后的“压迫”,可不得胖上几分吗。 太皇太后又?道:“哀家瞧着玄烨这段日子?看着也壮实了许多,不像从前,瘦得跟个小鸡仔似的。” 玄烨便?上前道:“皇祖母,都是皇后照顾朕照顾的好,这段日子?她可没少哄着儿臣喝那补身益气的药膳。” 关键那药膳也不苦,几副连着喝下来,他的胃口较之前便?好了许多,身体自然也强壮了起来。 太皇太后听了,又?夸赞了皇后几句,随后才道:“好了,你?们夫妻两去咸安宫给你?额娘请安去吧,其他人也都退下,太后你?留下陪我说说话。” 她说的太后,自然指的是孟露。等人都走光了,她便?关切道:“皇额娘,您最近似乎清减了些,可是身子?不适?” 太皇太后收敛脸上的慈祥笑意,看了她一眼没接孟露的话,只是道:“你?陪哀家去个地方。” 孟露心中好奇,跟着她出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的轿辇在前头?走着,孟露的在后头?跟着,行了约莫一刻钟,太皇太后的轿辇停下,孟露看一眼眼前的宫殿,是南薰殿。 太皇太后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孟露疑惑着上前,太皇太后问她:“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她点点头?:“回皇额娘,是南薰殿,供奉历代帝王画像的地方。” 清朝开国不久,里头?总共供奉了七位帝王画像,除了清太祖努尔哈赤,清太宗皇太极,以?及世祖顺治帝以?外,其余四位,则是顺治五年追封的努尔哈赤之前的四位祖先。 太皇太后缓缓抬脚往里走,边走边道:“难为你?还记着这是供奉历代帝王画像的地方,福临的画像也在这里头?呢。” 孟露:“?” 太皇太后说这话有些奇怪,每逢祭祀的时候,她还需要带领后宫众人来这里祭拜这些已经逝去的皇帝,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她不由得看一眼太皇太后另一边的苏茉儿,用眼神询问她太皇太后这是怎么了。苏茉儿小心翼翼看了看太皇太后,又?看了看她,眼中急切不已,最终只能冲孟露摇摇头?,一脸的欲言又?止苏茉儿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孟露却也从她的表情里感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轻轻舒了口气,笑道:“皇额娘说笑了,供奉历代帝王画像的地方,儿臣岂敢忘记?” 太皇太后跨过门槛的脚步一顿,侧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吩咐苏茉儿:“叫他们都退下,没哀家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苏茉儿低头?应是,扶着太皇太后进了南薰殿正殿后,便?将里头?伺候的太监宫女?全部叫了出去,孟露的两个侍女?自然也只能在外头?等着。 看着紧紧关起的两扇大门,阿木尔忍不住问苏茉儿:“苏姑姑,太皇太后是有话要与?我们主子?说吗?” 苏茉儿示意其他宫女?太监退地更远些,她看着阿木尔和那斯图,压低声音道:“我问你?们,仁宪太后在皇姑庵的那几年,襄亲王是不是常常派人从云贵送一些珍贵的物件过来?” 阿木尔和那斯图闻言,心里顿时打?起了鼓,两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阿木尔故作镇定?道:“襄亲王?奴婢不知道啊,那几年皇上不是常常派人从宫里送东西过去吗?” 苏茉儿在宫中浸淫几十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经历过的波谲云诡更是不计其数,方才她刚问出这句话时,阿木尔和那斯图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她看得一清二楚。 这么看来,仁宪太后与?襄亲王之间,应当是存在着什?么,也难怪慈和太后敢让人传出那样的流言了。 苏茉儿叹了口气,回头?看着紧闭的南薰殿大门,久久未再发一语。 * 南薰殿内,孟露跟在太皇太后身后,从肇祖原皇帝的画像开始,一一拜过。 等到了顺治帝的画像前时,太皇太后又?站到了一侧,只余孟露拜了三拜。 孟露将香插在香炉内,刚要往旁边站一站,太皇太后突然开口,语气严厉:“跪下!” 孟露心下一凛,茫然地看向太皇太后:“皇额娘?” “哀家让你?跪下!”太皇太后语气冰冷,再度出声。 孟露心中忐忑,迟疑着跪了下去。 “抬起头?来。”太皇太后又?道。 孟露紧抿双唇,依言抬起头?来,入眼就是顺治帝的画像。 “你?做的那些事,可对得起福临?”太皇太后语气竟带着一抹悲伤之意,“你?怎么敢?” 太皇太后这样的神情,这样的态度,孟露心里突然就有了猜测。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她看着顺治画像的眼神,却丝毫不曾闪躲。 比起做出君夺臣妻这种不知廉耻之事的顺治,她做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她想?要活着,便?不得不低头?。 孟露沉吟了下,挤出几滴眼泪,露出慌乱神情:“皇额娘,您此话何意啊?儿臣……儿臣到底做了什?么惹您生气,还请皇额娘明示。” “哀家问你?,你?跟襄亲王之间,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博果尔的事,孟露大脑高?速运转,一边想?着应对之法,一边想?着这事到底是如何泄露出去的,现在知道的人还有多少。 她这些日子?在南苑,南苑一切正常,可见消息并未传到南苑。今日回宫,其他人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只有太皇太后对她动?了怒,那就说明,这件事目前应该只有太皇太后知道。 孟露吸了吸鼻子?,继续装傻:“襄亲王?皇额娘怎么提起襄亲王了,他……儿臣……儿臣不知道皇额娘是何意思?” 太皇太后继续道:“三日前,咸安宫一名宫人在御膳房与?人嚼舌根,说你?在皇姑庵时,博果尔常常派人送东西给你?,此事是否属实?” 咸安宫的宫人?佟氏的人?孟露五指微微用力握成拳头?,依旧茫然道:“送东西给我?” 孟露佯装想?了半晌才道:“儿臣与?慈和太后在皇姑庵时,的确会?经常收到襄亲王送的东西,可他什?么都是准备两份的,儿臣与?慈和太后一人一份,怎么就成了独独送给儿臣的了?皇额娘要是不信,大可以?叫来慈和太后问上一问。” 太皇太后道:“问她做什?么?你?与?襄亲王有染的事,就是她宫里的人传出来的,也就是哀家暗地里派人盯着她,这才及时将消息压了下来。” 从太皇太后口中得到证实,孟露说不失望是假的,毕竟她也算是费劲心机的想?要保佟氏一命,她从来没想?过佟氏会?害她。 可转念一想?,却也不难理?解。 佟氏是玄烨生母,顺治驾崩她原本能成为宫里最尊贵的皇太后的,可如今她上头?不仅有个太皇太后,还有孟露这个母后皇太后在,原本第一尊贵变成了第三,她会?想?要除掉自己,似乎也合乎常理?。 人性之复杂,向来不是轻易能够参悟的透的。 好在听太皇太后的意思,佟氏掌握的信息似乎也很?有限,她与?博果尔唯一的两次相会?,她应当是不知道的。 想?到这,孟露继续道:“皇额娘明鉴,儿臣深知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会?与?襄亲王有什?么勾连呢。” “哀家也相信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不然哀家也不会?替你?压下来。”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淡淡道:“哀家已经定?好了襄亲王福晋的人选,明日就下旨,婚期定?在年底,在博果尔成亲前,你?就待在你?的慈仁宫,不要出来了。” 她相信孟露,却不信博果尔,博果尔久未娶妻,难保不是因为她的侄女?。 太皇太后的决断,孟露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儿臣遵旨,可这流言伤人,还请皇额娘帮帮儿臣。” 太皇太后道:“既是流言,那哀家就不会?让它传起来。” 她不但要消灭流言,流言的源头?,也得好好敲打?一番。 佟氏敢传出这样的流言,实在是恶毒至极,枉费她的侄女?曾经还提替佟氏求情。 太皇太后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吧。” 随后又?吵门外喊道:“苏茉儿。” 苏茉儿应声而入,看见孟露红着眼眶站着,太皇太后脸上表情却缓和了不少,她心下稍安,走上前道:“那几个奴才,处死吧。” “是,奴婢陪您回去就去办这事,可慈和太后那边?” 太皇太后想?了想?道:“一会?儿让她来咸安宫见哀家吧。” 她说着转身看向孟露:“事到如今,慈和太后做出这样的事,若是哀家想?除掉她,你?还会?为她求情吗?” 孟露没有丝毫的迟疑,坚定?地摇头?。 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对一个想?害自己的人去释放她的仁慈善良,岂不有病? 不过她还是提醒太皇太后:“皇额娘,儿臣不会?替佟氏求情,不过,玄烨到底大了,您做事还是得多顾忌着玄烨。” 太皇太后道:“哀家知道,这事,哀家心里有数。” 孟露点点头?,那便?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了。 第125章 翌日,太皇太后召了襄亲王母子进宫,让人宣读了赐婚的懿旨。 最终定了哪家的姑娘为襄亲王嫡福晋,孟露没有去过问,她被太皇太后禁足在慈仁宫,常常一个人坐在暖阁的炕上,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透过窗户看着外?头。 小?七走了,她觉得?慈仁宫太安静了,便让阿木尔和那斯图再去寻一只小猫过来。 阿木尔和那?斯图办事也利索,三日后就往慈仁宫抱回一只小?猫。 与死掉的小?七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孟露摸着小?猫的后颈,霎时红了眼眶。 她最终给这只与小?七长得?极为相似的猫取名叫小?八,并打算永远都会将它带在身边。 有了小?八作伴,日子渐渐又好?过起来。 孟露虽是禁足,可这禁足也只有太皇太后与她自己知晓,旁人只当她怕冷躲懒,这才一直不出门,连新婚的襄亲王夫妇入宫拜见那?日,孟露还是缩在慈仁宫没露面。 襄亲王是在腊月二十成的亲,孟露一直到了除夕夜才知道,襄亲王福晋,正是出自慈和太后的母家?,乃是慈和太后嫡亲的堂妹,两人是一个祖父。 偏偏是慈和太后的堂妹,要说太皇太后不是有意为之,孟露压根不信。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面对太皇太后赐婚时,博果尔没有露出半分不愿之意,欣然接受的态度让太皇太后很满意。 看来博果尔也并不是爱上了仁宪太后,那?么慈和太后让下人去传那?样的流言,完全就是故意为之,其心之恶毒,实在罕见。 转眼到了年底,孟露终于被太皇太后恩赦不必再禁足,她去太和殿参加了除夕晚宴,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慈和太后。 她在孟露看过去时,快速地低下了头,恍惚间孟露似乎从她眼里看到了愧疚。 孟露轻轻笑了笑,心道愧疚什么呢,既然已经决定做了,就不该再后悔。 她没再去看慈和太后,目光无意间从新婚的襄亲王夫妇身上掠过,襄亲王福晋长得?并不怎么美,但看着温婉大?方,眉眼间一直带着笑,颊边还有两个酒窝。 孟露看过去时,她似乎正在对博果尔说什么,博果尔则微微弯下腰去,认真的听着。 很好?,孟露心道,随后收回?了目光,笑着与其他人寒暄。 *过了年,一直到正月十五,宫里的热闹才算毕。 正月十六这日,太皇太后命人去请慈和太后与玄烨一同到慈宁宫见她。 慈和太后听到太皇太后传召的那?一刻,突然就有些如释重负。 去年十月,她派人去散播仁宪太后与襄亲王的流言,岂料流言非但没传的沸沸扬扬,她派出去的几个下人也都不见了踪影。 玄烨从南苑回?来的当日,太皇太后叫她去了一趟慈宁宫,问她愿不愿意将族中的堂妹许给襄亲王为福晋。 她自然是不愿的,于是便委婉道:“家?中族妹自小?被堂叔堂婶娇纵着养大?,怕是不堪为亲王福晋。” 太皇太后摆摆手道:“无妨,襄亲王二十几的人了也还没个正经差事,他也配不上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这话?说的慈和太后心里很不舒服,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继续道:“可我曾经听襄亲王说过,他心中所爱,另有其人。” 太皇太后满不在乎地道:“这话?他都说了好?些年了,哀家?看这都是他找的借口?,懿靖贵太妃上次哭着求哀家?替博果尔的婚事做主,哀家?让人打听了下,正好?你家?里的堂妹最近在议亲,哀家?就想着把她指给博果尔,你意下如何?” 慈和太后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太皇太后并不是真的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只是礼节性地通知一下她。 她知道自己反对是没用,便说道:“能?嫁给襄亲王,也是那?丫头的福气了,嫔妾先替她谢过太皇太后了。” 见她应了,太皇太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即便让她退下。 慈和太后出了慈宁宫的大?殿,正打算离去,突然就见几个侍卫拖着三个下人从后殿走到了前院。 那?三个人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叫人几乎不敢直视,慈和太后只淡淡瞥了一眼,便即低下头去。 送她出来的苏茉儿带着几分歉意道:“慈和太后恕罪,倒是让您受到惊吓了。” 说罢就去斥责那?几个侍卫:“没看见太后娘娘在这儿吗?还不快将这几个爱搬弄是非的奴才拉下去处置了。” 话?音一落,侍卫们连忙告罪,那?三个被拖着的下人突然发出了痛苦的吼叫,四肢拼命地朝着慈和太后的方向挥舞。 慈和太后惊讶之下不由再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她全身几乎瘫软在地。 那?三个人,正是她宫里的人,被她派出去散播流言的人。 慈和太后浑身发抖,嘴唇死死地咬着,用尽全力将自己的目光给转移开来。 苏茉儿还在一旁道:“快押下去,别?冲撞了太后。” 于是很快地,那?几个奴才就被拖了下去,他们的惨叫声很快就消失了,慈和太后面色惨白,双膝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太皇太后处置了咸安宫的的奴才,一定是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可她并未将这件事在明面上摊开来与自己对质,只是杀了她手下的三个人,之后一直到玄烨等人回?宫,襄亲王成亲,以至于到了康熙四年的除夕,太皇太后始终没有再找过她。 仿佛那?三个奴才的死,只是慈和太后的一场梦。 可她知道那?不是梦,她也知道太皇太后迟早要跟自己算这笔账。 慈和太后战战兢兢地等了几个月,此刻突然得?到太皇太后的传召,她紧绷的心神终于松懈了几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皇太后既然决定出手了,她也好?去想应对的法子。 慈和太后扬起头,在青怜的搀扶下上了太后轿辇,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她的玄烨已经成亲,也懂事了很多,她不信太皇太后现在还敢对她下毒手。 可慈和太后没想到,等她到了慈宁宫时,发现自己的儿子玄烨也在那?。 玄烨应该是知道了一切,慈和太后进?去的时候,发现玄烨眼眶赤红,看她的眼神带着陌生?。 慈和太后方寸大?乱,进?去后甚至忘了向太皇太后请安行?礼,她耳边响起了玄烨不敢置信的声音:“额娘,皇祖母说,您在去年十月的时候,曾经让人去传皇额娘与王叔有染的流言?” “这是真是假?”玄烨还是不信自己的额娘会做出这样的事,因此刚刚他差点与皇祖母吵了起来,皇祖母面对他的暴怒也不生?气,依旧心平气和地道:“哀家?知道你不信,因此也让人去叫了你额娘过来,一会儿你亲自问她吧。” 即便皇祖母说人证物证俱在,玄烨还是忍不住问了,然后他就在自己额娘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心虚。 玄烨见了,忍不住垂泪:“额娘,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慈和太后双手紧握成拳,身躯微微颤抖,当然是为了不再屈于人下,不再受制于人,为了自己的生?命不要受到来自太皇太后的威胁。 慈和太后定定看着自己的儿子,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对玄烨脱口?而出,曾经你的皇祖母还想过要害死额娘呢,可话?到了嘴边她还是及时收了回?来。 她又看一眼太皇太后,暗叹她实在是高?明。 她根本不敢,也不能?对玄烨说出太皇太后曾经意图加害于她的事。她如果想要取信于玄烨,势必要将仁宪太后这个知情者也拉进?来,可仁宪太后曾经救过她,若玄烨知道她对救了她性命的仁宪太后下黑手,只怕心里会更厌恶她。 慈和太后思来想去,眼泪流了满脸,最终也只能?含泪泣道:“玄烨,是额娘一时糊涂了,你原谅额娘好?吗?” 她试着为自己挽尊:“襄亲王久不娶妻,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是你皇额娘啊!” 玄烨失望至极地看着她:“额娘,皇额娘一向待您很好?,待儿臣也很好?,就算王叔喜欢她,王叔也没做什么,皇额娘怕是根本不知情,你为何要……?” 他问到一半,心里突然也反应过来,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那?一点子权势? 玄烨深深地吸一口?气,回?头朝着太皇太后跪下,祈求道:“皇祖母,额娘一时鬼迷心窍,犯下这等错事,幸亏您老?人家?发现的及时,这才没给皇额娘的名声造成什么损失,也保住了我大?清的颜面,孙儿万分感?激!” 慈和太后听了玄烨这话?,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步棋走得?有多冲动。 要不是太皇太后及时发现了她的计谋,那?么等她真正将有关于仁宪太后和襄亲王的流言散播出去,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便是整个皇室的名声,而玄烨,如今是大?清皇室的主人。 慈和太后怯懦道:“太皇太后恕罪,嫔妾知错了。” 玄烨皱眉看她一眼,继续祈求太皇太后,“皇祖母,儿子就这么一个亲额娘,她虽犯下大?错,可到底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还请皇祖母网开一面。” 太皇太后就是在等着玄烨这一句话?,她的侄女有句话?说的很多,玄烨如今大?了,她做事不能?不顾忌玄烨。 于是她道:“哀家?今日既叫了你过来,便是想让你拿个主意,哀家?原本想着让她禁足三个月,闭门思过抄写佛经,但转念一想,她是你的额娘,罚得?太重,似乎也会失了你的面子。” “请皇祖母允许额娘在咸安宫闭门思过,抄写佛经。” 玄烨觉得?闭门思过是最合适的办法,他对外?可以宣称额娘身子不适,闭门养病,如此一来,别?人也不会知道额娘是被罚了。 太皇太后“唔”了声,接着道:“那?便如此吧,过了年天气越发地冷了,你额娘身子一向较弱,感?染风寒也是常事,玄烨你抽空也多去看看你额娘。” 玄烨拱手道:“孙儿遵旨。” 祖孙两三言两语间,慈和太后就被禁了足。 她在禁足期间,玄烨隔上两三日便会来一趟咸安宫,他也没再露出责怪的意味,反而安慰慈和太后:“额娘,儿子这些时日去给皇额娘请安,曾经试探过她几回?,皇额娘虽然也知道您做了什么,但她全然不怪您呢。” 又说:“让您禁足在咸安宫,儿子也觉得?于心不忍,只是皇祖母虽没发脾气,但她心里肯定是十分不满您的所作所为的,等再过一段日子她老?人家?消了气,儿子就去求她的恩赦。” 玄烨不仅自己常来咸安宫陪伴慈和太后,他还让皇后以及他的五位格格们轮流到咸安宫陪她说话?,慈和太后虽被禁足,可日子却过得?一点不枯燥,她甚至还能?在咸安宫听戏。 只除了不能?随意出入咸安宫外?,慈和太后的日子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除了太皇太后,仁宪太后,以及玄烨以外?,宫里再无其他人知道她不能?出入咸安宫的缘由,大?家?当真以为她是病了,常常带着厚礼去咸安宫探望。 宫外?的命妇们也来了许多,她的地位没有受到一丁点儿影响。 按理,她应该放平心态,等着太皇太后气消那?日的,可不知怎地,她的心情一日差过一日,总觉得?即便太皇太后消气了,她也永远没有什么出头之日。 又时常悔恨不已,觉得?自己不该一时鬼迷心窍,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三个月后,太皇太后亲临咸安宫,当着后宫一众人的面道:“你也该出去外?头走走了,总这么憋在宫里,于养病也无益。” 这就代?表着太皇太后的恩赦,慈和太后原本应该感?激涕零的,但不知为何,她高?兴不起来,也不想离开咸安宫。 玄烨温声劝她:“额娘,御花园的花都开了,儿子陪您去看看。” “不去。”慈和太后叹了口?气道:“身上惫懒的很。” 玄烨语气担忧:“额娘身子不适吗?儿子叫太医过来。” “我身子没事,可能?是快到夏日,天气炎热的缘故吧。”慈和太后拦住他道。 玄烨道:“那?儿子带您去南苑避暑去?” 慈和太后不由失笑:“这才四月份,避的哪门子暑?” 玄烨脸色沉重地看着她,觉得?额娘的状态很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太医三日一诊脉,额娘若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太医不敢不告诉他。 既然不是身体的原因,那?额娘又为何总是闷闷不乐呢? 难道就是因为被禁足三月?可那?也是因为额娘先做了错事,皇祖母才会罚她。 本就是额娘做错了事,她不该因为这件事而闷闷不乐。 玄烨皱着眉,专注沉思着。 慈和太后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她许久未听见玄烨说话?,便问道:“你的五个格格,还有皇后,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吗?” 玄烨回?神,唇角带了几分笑意道:“额娘着急抱孙子吗?那?您可要保重身子,多出去走走,别?憋坏了身体。” “知道了,玄烨你现在可真啰嗦。”慈和太后听他又绕到了让自己出去走走一事上,脸色蓦地就沉了下来,冷冷道:“额娘累了,你回?去吧。” 玄烨被慈和太后骤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额娘突然的不悦,还想说什么,额娘却已经走进?了寝殿,玄烨沉默半晌,只得?先离开。 他出了咸安宫,想到方才额娘问起皇后等人是否有身孕的事,或许看到他有了子嗣,额娘的心情会好?一些? 但是皇后与几位格格的年纪实在太小?…… 玄烨出了咸安宫后没坐轿辇,他让梁九功等人离自己远些,自己一个人慢慢在宫道上走着。 路过一个拐角时,玄烨突然被人撞了个满怀,他从沉思中回?神,看向扑倒在自己怀里的人,缓缓问道:“你是储秀宫的格格?你叫什么名字?” 怀里的女子迅速站好?,红着脸道:“回?皇上,奴婢名叫吉鼐。” “吉鼐?是个好?名字。” 第126章 太阳落山的时候,皇后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眉眼间洋溢着满足又幸福的笑意。 她擦了擦手,看了眼时辰道:“去?看看,皇上往坤宁宫来了吗?皇上不爱吃太烫的,若是已经往这来?了,我就给他先凉凉。” 沙棠指了一个小宫女去?,然后笑着打趣:“皇后可真是心疼皇上。” 皇后笑着打了她一下,再次检查满桌饭菜。 皇上说过今晚到坤宁宫同她一起用膳,因此她早早地就让人准备着,甚至还挽起袖子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皇上爱吃的菜。 等待皇上驾临的功夫,她又去?照了照铜镜,觉得自己脸上的妆有些花了,遂让沙棠又替她细细地抹了一层粉。 皇后嘴角微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是满意。 出?去?打探的宫女很快折返回来?,低着头一脸吞吞吐吐的样子。 沙棠急了,上前在?她胳膊轻轻拍了下?:“你倒是说话呀?” 小宫女小声回道:“启禀皇后娘娘,奴婢问了皇上身边的梁公公,皇上今晚怕是不来?坤宁宫了。” 皇后心头一跳,担忧道:“是咸安宫太后出?什么事了吗?” 说着她就准备去?咸安宫探望,小宫女连忙道:“皇后娘娘留步。” 皇后回头看着她:“你有话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的。” “皇上他,今晚召了储秀宫的吉鼐格格侍寝,应当是不会来?坤宁宫了。”小宫女忐忑地说道。 皇后的大脑像是当机了一般,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小宫女,半晌才发出?声,只?淡淡地“哦”了声。 储秀宫的五位格格,是康熙二年?内务府大选入宫的,去?年?皇上决定立后时,太皇太后就挑了她们五个出?来?,去?教导皇上人事。 皇后入宫之?前就知道她们的存在?,那?时额娘还特意叮嘱她,入宫后切不可苛待那?几个格格。 然而入宫后,她几乎没怎么见过那?几个格格,只?除了她与皇上的婚礼结束后,那?五人从储秀宫出?来?,到坤宁宫给她请安。 她正襟危坐在?皇后宝座上,看着她们对自己行参拜皇后的大礼,随后才微笑着让她们起身,接着赐了她早就备好的赏赐。 之?后,五位格格还是回了储秀宫,皇上并?未下?旨给她们分?宫,皇后觉得都是皇上的女人,五个人挤在?储秀宫的偏殿也不是个事,她还想着提醒皇上来?着,但似乎每次都有更重要?的事要?跟皇上说,因此渐渐倒把那?五位格格忘了。 皇后“嘘”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去?,回想着几月前见到的那?五人。 吉鼐,似乎是长得最?好看的。 她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皇上怎会突然想起召吉鼐格格侍寝?” 小宫女老实道:“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说晌午的时候,皇上从咸安宫出?来?,正好碰到了去?看望慈和太后的吉鼐格格……之?后梁公公便?去?储秀宫传了旨意。” “这吉鼐格格可真是心机深沉。”沙棠撇了撇嘴埋怨道:“竟敢去?勾引皇上。” 皇后斥道:“别乱说,小心被?别人听了去?,况且吉鼐格格只?是去?探望慈和太后罢了。” 沙棠心道吉鼐格格早不去?晚不去?,偏偏皇上去?咸安宫的时候她就去?了,要?说她不是故意,沙棠根本不信,不过主子既然不让她乱说,沙棠也就听话地住了嘴,转而安慰道:“娘娘您不必将吉鼐格格放在?心上,这几个月皇上但凡入后宫,便?都宿在?坤宁宫,可见皇上心里?是有您的,吉鼐格格对皇上来?说,定然只?是一时的新鲜,不足为惧的。” 皇后嘴角若不可察地扯了扯,悠悠叹了口气。 沙棠还不知道,皇上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宿在?坤宁宫,但因为她年?纪小,皇上暂时还没宠幸她。 *这一夜,皇后彻夜未眠,天大亮的时候,皇上的旨意就到了后宫,封吉鼐格格为福晋,赐居钟粹宫。 随之?而来?的还有来?坤宁宫向她磕头的吉鼐福晋。 皇后紧紧抿着唇,端着得体大方的笑容,受了吉鼐福晋的大礼。 吉鼐福晋生的妩媚亮丽,十六岁的身子在?夏日单薄旗袍的包裹下?玲珑有致,皇上会去?宠幸她,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皇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干瘪瘪的身子,心头涌过一抹惆怅。 真的是因为自己年?纪小,皇上才不宠幸自己吗? 吉鼐福晋走后,皇后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她想跟人说说话,但显然坤宁宫的下?人不是她诉苦的对象。 思来?想去?,她最?后去?了慈仁宫。 孟露听到皇后来?了,倒也没有多惊讶。 这几个月,皇后时常来?慈仁宫陪她说话,孟露与她相处融洽,如同姐妹。 孟露是已经听说玄烨册封了一位福晋的事,因此看到皇后神情间难掩的悲伤,她心里?便?有了数。 同往常那?般,孟露让人准备了皇后爱吃的水果点心,道:“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皇后嘴角的笑有些牵强:“回皇额娘的话,儿臣无事,只?是想过来?陪皇额娘说说话。” 孟露点点头,便?问了几句慈和太后的近况,皇后答道:“额娘近日总是无精打采的,皇上请了多名太医替她诊过脉,太医都说额娘的身子无碍,可她还是整日萎靡不振……儿臣每次和皇上去?给她请安,额娘似乎也懒得与我们多说,两三句话便?要?打发我们离开。” “除此之?外?,额娘一切都好。”皇后想了想,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孟露蹙眉思忖着,总觉得慈和太后的情况不太对,但具体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她略略一想也就罢了,看着皇后眉眼间的愁绪,孟露低声问道:“宝珠怎么愁眉苦脸的,心情不好?” 皇后犹豫片刻,还是如实说了:“皇上今早册封了一位福晋。” 孟露浅浅微笑,心道果然是为了这事,她叹了口气,问皇后:“你是因为这事不开心?” 皇后低下?头,没有否认。 孟露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摸了摸她头上发簪,温声道:“说说看,为什么不开心?” 皇后抬眼看她,黑亮的双眼里?凝满水汽:“皇额娘,自儿臣入宫以来?,皇上一直就宿在?坤宁宫,也从未召幸过其他人,儿臣以为他心里?是有儿臣的。” 孟露闻言愣了愣,随即笑了,笑皇后的天真。 “傻孩子。”她平静道:“孝献皇后,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皇后噙着满眶的泪水点点头。 孟露问她:“你觉得先帝对孝献皇后如何??” “极尽宠爱!”皇后没有迟疑地说出?这四个字,当年?孝献皇后在?世,她虽然还年?幼,但也听家中长辈提过一二。 孝献皇后本已嫁做人妇,却还是被?先帝看上召进宫中封了妃,后面又成了摄六宫事,享内外?命妇跪拜的皇贵妃,这样的荣宠,谁听了不羡慕? 皇后在?闺中时,也曾偷偷幻想过自己以后的夫君心里?只?有自己一人。 孟露听了皇后所说的极尽宠爱四个字,忍不住大笑出?了声,引得皇后疑惑地看着她。 孟露回想了下?孝献皇后从入宫到死去?的短短几载,收敛笑意道:“常宁出?生于顺治十四年?,奇绶出?生于顺治十六年?,隆禧和永干出?生于顺治十七年?,他们都不是孝献皇后所生。” 皇后听了这话,呆愣了半晌,突然就明白孟露是什么意思。 孝献皇后那?么受先帝的宠爱,在?她还活着时,先帝跟其他女人的孩子,依旧一个接一个的出?生。 “所以啊,皇帝就是皇帝,你嫁给了皇帝,便?只?能将他们当做皇帝,万不可将其当做夫君。” 孟露捏了捏皇后的脸颊,说出?残忍的事实:“天子三宫六院,嫔妃无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也就是玄烨如今年?纪还小,等他慢慢大了,这宫里?的新人,怕是会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你要?做的,便?是当一个称职的皇后。” 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不过赫舍里?宝珠怕是做不到像自己那?般洒脱,少女春心萌动的对象,从昨日开始就有了别的女人,她怕是得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然而赫舍里?宝珠的反应却是出?乎孟露的意料了,她从慈仁宫离开后,没有回坤宁宫,而是直接去?乾清宫求见玄烨。 她主动向玄烨提出?,应当将储秀宫其他四位格格也封为福晋,迁出?储秀宫另择别的宫殿居住。 “都是一家子姐妹,臣妾实在?不忍看她们四人挤在?一处。” 玄烨想了想,四个人住在?一起,的确是挤了些,反正这宫里?没人住的宫殿多得是,何?必让天子的女人都挤在?一处。 玄烨觉得皇后说的很有道理,拉着皇后的手夸赞了一番,便?将这事交给了皇后:“她们也还没侍寝,你先给她们安排个住处,等侍寝了再册为福晋也不迟。” 皇后脸上的笑容明媚,低声应是。 接下?来?几日,玄烨接连将那?五个人都宠幸了一遍,但其余四人并?未被?晋升为福晋,算起来?,吉鼐福晋,应当是最?得圣心的那?一个。 孟露听闻玄烨接连宠幸了五个人,眉头深深地皱起。 她问阿木尔:“皇上今年?几岁了?” “主子忘了吗,皇上上个月万寿节,刚过了十三岁。” 孟露摇了摇头,心道不对。玄烨出?生于顺治十一年?三月,如今是康熙五年?,算起来?,他刚过完十二岁。 才十二岁…… 孟露一想到他已经与五个年?纪比他至少大两岁的女子睡过觉,浑身的汗毛就忍不住倒竖。 “去?,关上慈仁宫大门。”孟露站起来?抖了抖肩膀,吩咐道。 阿木尔和那?斯图很是疑惑:“主子,这大白天的为何?要?关门?” 孟露:“因为我要?闭门诵经祈福一月,这一个月,除了慈宁宫的人,其他无论谁来?,我一概不见,包括皇上和皇后。” 她可得好好跟神佛说道说道,玄烨小小年?纪连御五女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冲击,她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掉。 第127章 突然意识到玄烨已经不是她记忆里那个?可爱的孩子,孟露还惆怅了许久,不过?她很快就将自己的心情调整过?来,关上门?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外说是在念经祈福,实际她每天依旧是吃了睡,睡了吃。 到了六月天气渐渐热了,孟露闲暇时就抱着长大一截的小八在慈仁宫后院玩耍。 这么多年其实她早就习惯了被关在这?么一座小小的院子里过?日子,倒是没?觉得?日子有?多难捱。 她躲了一个?月,最后不得?不打开大门?,这?时她已?经能够用一种全新的心态来面对玄烨。 日子就这?么慢慢过?着,转眼到了康熙五年十一月,前朝出?了件事。 辅臣鳌拜下令将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三人逮捕下狱。 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孟露虽身处后宫,隐隐约约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康熙五年年初的时候,鳌拜就提出?了镶黄旗与正白旗分地相易的主张,彼时正白旗与镶黄旗虽都属于皇帝统辖的上三旗,但由于顺治初年朝政还把控在多尔衮手上,多尔衮所带领的正白旗自然而然的分到了较好的土地,而位于保定、河问以及涿州等二十多处较差的土地则是分给了镶黄旗。 鳌拜出?身于镶黄旗,五年的辅臣生?涯,他手上的权力越来越盛,四?大辅臣之首虽是索尼,但索尼如今年事已?高,他自己本身也?是正黄旗,早年也?受到过?多尔衮的打压,即便他心里认为土地分拨已?久,旗民的生?活也?渐渐趋于稳定,此时贸然换地,百害而无一利,但他还是对鳌拜轰轰烈烈的换地行为不发?一语。 另一位辅臣遏必隆为人慵懒,遇事毫无主见,多年下来他都是依附着鳌拜,此事自然也?是听鳌拜的。 而出?身正白旗的苏克萨哈,则完完全全成了鳌拜的敌对方。 四?月的时候,户部对鳌拜执意更换两旗之地的做法已?经无能为力,只能同意调整八旗土地,鳌拜便下令让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三人前往镶黄旗与正白旗所在之地,迅速办理换地事宜。 这?三人按着鳌拜的吩咐到了各地,发?现了换地一事带给百姓的苦难。 两旗旗民在各自的土地上生?活多年,早已?扎了根,生?了芽,如今贸然要他们放弃经营多年的土地,带着家人背井离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任谁心里也?是百般的不愿。 大家都怕会给自己分到一处更加糟糕的土地,因此换地令下来后两旗人民几乎不约而同的撒手摆烂了,大家都抱着一种?反正这?块地马上就要成为别人了的,那?我还有?什么必要辛苦耕耘? 王登联等人自是深切的认识到这?一点,他们心里明白,若是继续放任鳌拜的换地令进?行下去,怕是会引得?民不聊生?,因此三人俱回了京,上疏奏请停止这?一场圈地活动,事情就这?么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太皇太后也?深觉此时换地极为不妥,她将鳌拜召进?宫来,很是斥责了一番,命他即刻停止换地行为。 但鳌拜自然不会听从,他从宫里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将苏纳海三人关进?了大牢。 刑部最终决定给于三人鞭笞一百,籍没?家产的处决方式,但鳌拜犹觉不解气,坚持要处死三人,辅臣苏克萨哈自然不能看着出?身于正白旗的苏纳海被鳌拜害死,便上书玄烨,希望玄烨能够出?面压制鳌拜。 然而此时的鳌拜早已?被权力冲昏了头脑,他很快就假传圣旨,下令将苏纳海三人处以绞刑,并籍没?其?家产。 换地的事,最终还是按着鳌拜的心意进?行下去,玄烨在乾清宫气得?砸了好几套茶具,除掉鳌拜的种?子也?渐渐在他心里发?芽。 * 孟露发?现皇后最近的情绪似乎很不好,她来慈仁宫给自己请安的时候,有?好几回都会当着孟露的面走神,明明前一刻还在与孟露闲聊,下一刻便皱着眉神游天外去了。 如此几回后,孟露终于忍不住问道:“宝珠,你有?心事?” 孟露边问边想着近日后宫种?种?动向,这?些日子玄烨被鳌拜气得?够呛,吉鼐福晋以及其?他四?位格格玄烨几乎没?怎么见过?,反倒是皇后这?,玄烨依旧隔三差五地会去坤宁宫留宿。 似乎皇后并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 皇后入宫一年,觉得?慈仁宫这?个?地方,是最能令她舒心的,仁宪太后也?成为了她愿意倾诉的对象,此时听到仁宪太后问,皇后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就开了口:“皇额娘,皇上最近,好像生?我的气了。” 孟露道:“为何这?么说?” 皇后道:“他虽还会来坤宁宫,可每次来了几乎都不怎么跟我说话,有?人的时候还好,没?人的时候,皇上似乎完完全全的将我忽视掉了。” 皇后说着声音哽咽起来,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相敬如冰。 孟露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有?所思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皇后擦了擦眼泪,想了想道:“好像是从上个?月。” 上个?月,孟露沉吟半晌道:“上个?月,鳌拜为了换地一事假传圣旨,杀了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三人,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这?么大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皇后点点头。 孟露命阿木尔等到门?口守着,随即低声问皇后:“鳌拜强行更换两旗土地一事,你觉得?合适吗?” 皇后摇头:“儿臣不懂前朝的事,但听皇上提过?几句,说是如今两旗旗民的生?活已?经趋于稳定,贸然换地,必定会干扰民生?。” “鳌拜是四?大辅臣之一,先帝当年设立四?位辅臣,其?目的之一也?是希望他们四?人能够互相制衡,避免出?现当年摄政王多尔衮凌驾于皇权之上的事,但如今,四?大辅臣非但没?有?互相制衡,遏必隆和你的祖父索尼虽然没?有?明着支持鳌拜,但在玄烨已?经驳回鳌拜的换地请求后,他们仍旧对鳌拜的行为不置一词,任由鳌拜独大,违抗圣旨,肆意诛杀朝臣,你说玄烨如今对你的祖父还有?遏必隆是什么看法?” 孟露觉得?索尼像是老糊涂了一般,他的孙女成了皇后,赫舍里一大家子都上了爱新觉罗氏的大船,无论如何他们也?该站在玄烨这?一边,坚定不移的支持玄烨的举措,但他没?有?,孟露以为玄烨由此对皇后生?出?不满,也?不是不可能。 经过?孟露这?么一提醒,皇后也?恍然大悟,同时身上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 “多谢皇额娘提点。”皇后起身对着孟露拜了一拜,暗自思忖。 再有?几日便是除夕,到时候内外命妇都会进?宫,她得?跟祖母以及额娘好好聊聊。 皇上亲政是迟早的事,赫舍里家不能见罪皇上。 * 转眼到了康熙六年三月,玄烨的万寿节,这?一日,玄烨收到了他认为最珍贵的生?辰礼。 钟粹宫的吉鼐福晋在给玄烨行大礼时,突然就晕了过?去。 太医很快就应召而来,抖着胡须激动地回禀:“恭喜皇上,吉鼐福晋这?是有?喜了!” 当时在场的,除了玄烨以外,便只有?皇后以及其?他四?位格格。 皇后就看着皇上听闻吉鼐福晋有?了身孕后,眼睛里仿佛生?出?了光亮,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扶起脸色苍白的吉鼐福晋,声音里止不住的高兴:“太好了,朕要当阿玛了!” 吉鼐福晋苍白的脸颊也?渐渐染上了喜悦的红晕,颤着声音道:“能为皇上孕育子嗣,是嫔妾的福气。” 皇后看着皇上与吉鼐福晋相视含笑的情景,忍不住转开了头,她看到了她身后的四?位格格,她们脸上有?羡慕,也?有?嫉妒。 眼下手边没?有?镜子,但皇后觉得?,她自己的脸上,怕是也?是这?样的表情。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失落地想,她也?想给皇上生?一个?孩子,可皇上一直说她年幼,不宜过?早生?子。 可吉鼐福晋也?就比她大了一岁而已?。 一岁,那?是不是意味着,等到了明年,自己也?就能为皇上生?儿育女了? 这?么一想,皇后心里顿时又充满了期待,上前笑着祝贺皇上。 吉鼐福晋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前朝后宫,太皇太后与慈和太后自是高兴的,两人也?赏了吉鼐福晋许多珍贵之物,但孟露听了这?消息后,却是愣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她记得?,“九龙夺嫡”事件中的大阿哥胤褆,其?实并不是康熙第一子,应该是康熙的第五子,之所以胤褆为大阿哥,是因为他前头的几个?兄长都是幼年夭折的。 孟露站在上帝视角,知道吉鼐福晋这?一胎是个?幼年早夭的结局,只要一想到这?,她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如今宫里熙熙攘攘的恭贺吉鼐福晋有?孕的声音,听着像是吉鼐福晋悲伤的哀哭声。 然而该给的赏赐,孟露还是给了,吉鼐福晋还亲自来慈仁宫谢了恩,孟露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叮嘱了几句就让她赶快回钟粹宫养胎去了。 吉鼐福晋前脚刚走,后脚外头宫女进?来传话,说是慈和太后来了。 孟露怔愣半晌,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谁来了?” 宫女又重复一遍:“是慈和太后,她说想见您一面,不知您还肯不肯让她踏入慈仁宫的大门??” 孟露:“……” 对于一个?曾经试图害她的人,孟露自然是不想见的,但碍于玄烨,她还是让人去请她进?来。 孟露也?是好奇,慈和太后突然来见她,是有?什么事。 毕竟自打康熙四?年十月后,她与慈和太后私下里再也?没?说过?一句话,除了宫中不得?不出?席的场合外,两人几乎没?有?同处一室过?。 第128章 “许久未见,姐姐的身子还好吗?”这是慈和太后见到孟露后说的第一句话?。 孟露神色淡然,闻言平静道:“托妹妹你的福,我一切都好。” 慈和?太后愣了片刻,嘴角的笑意微微僵硬一瞬。她将手上的帕子用力揪紧,抿了抿唇道?:“姐姐听说了吗,吉鼐那丫头有了身孕,玄烨要当阿玛了。” “也?恭喜妹妹,要当祖母了。”孟露不咸不淡地说着,面上神情沉默冷静,慈和?太后却仿佛看不到孟露的冷淡,依旧笑着对她说话:“玄烨八岁登基,到现在已经六年了,这六年,我是看到了他有?多么不容易。” “先帝虽给玄烨留下了四位大臣辅政,但他们对玄烨来说,又何尝不是掣肘。” 孟露感受到她语气里的心疼,没忍住道?:“你放心吧,等玄烨亲了政,这一切都会变好,到时候就没人?敢轻视玄烨了。” 慈和?太后轻轻笑出了一声,接着道?:“是啊,玄烨有?了孩子,证明他长大了,也?该亲政了,姐姐你说玄烨何时才?能顺利亲政呢?” 孟露心里回忆着历史上康熙亲政的年份,嘴上回道?:“快了。” 很快,玄烨就会亲政,很快,他就会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话?毕,慈和?太后一时没再?出声,两?人?之间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孟露低着头,一下一下刮着茶沫子,不曾抬头看一眼慈和?太后。 但她能感觉到,慈和?太后正在看她。 孟露依旧低着头,对于一个想要谋害自己的人?,她也?实在无话?可说。 好在孟露不想搭理慈和?太后,是有?正当理由,且这个正当理由玄烨也?是知道?的,因?此这一年多的时间,即便她与慈和?太后面和?心不和?,如非必要从不说话?,玄烨对她的态度也?还是一如既往。 孟露觉得?很欣慰,好在玄烨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否则要她忍着不适去?跟慈和?太后虚与委蛇,还是挺废人?的。 心里这样想着,孟露又听到了慈和?太后的声音:“董鄂福晋再?过?段时间,就要出宫跟着福全住到裕亲王府去?了。” 孟露淡淡嗯了一声:“福全正月里封了王,已经住到宫外的裕亲王府了,董鄂福晋自然是要跟着福全住的。” “董鄂福晋是有?福的。”又过?了一阵,慈和?太后突然出声道?。 孟露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不解:“要说福分,谁也?比不上妹妹你啊,你的儿子玄烨可是皇帝。” 慈和?太后笑了笑,孟露觉得?她的笑充满了讽刺:“比起当一个处处受制的皇上,我倒是宁愿玄烨能够当一个闲散亲王,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 孟露道?:“你忘了吗,玄烨小?的时候,就在先帝跟前说过?将来愿效仿皇阿玛这样的话?,玄烨他注定就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至于受制于人?一说,妹妹杞人?忧天了,相信玄烨,相信你自己的儿子,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慈和?太后声音很轻很淡:“可是我作为玄烨的额娘,我什?么都帮不上他,我娘家也?全然帮不上玄烨什?么忙。” 孟露睨了她一眼,觉得?慈和?太后今日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事?关玄烨,她还是忍着不耐道?:“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对玄烨来说,你在后宫好好的,就已经是帮了他的大忙了。” 慈和?太后也?不知是真听进去?还是假听进去?,孟露说完后,她就起身朝着孟露走近,亲热地拉起孟露的手?道?:“姐姐说的对,我只要好好的待在后宫,就是帮了玄烨的忙了。” 孟露一时很不适应慈和?太后如此的亲近,两?人?前些?年关系融洽,几乎已经处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那个时候,偶尔她们也?会互相拉着手?,毫不设防地说着闲话?。 不过?孟露很庆幸,即便自己曾经跟慈和?太后那般亲密,她还是没有?将自己与博果尔的事?说与她听,不然自己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想到这,孟露往后抽了抽手?,慈和?太后握得?很紧,孟露没有?抽动。 慈和?太后声音很低:“姐姐,我曾经鬼迷了心窍,险些?犯下了错事?,姐姐你能原谅我吗?” 孟露:“……” 她近乎无语地看了慈和?太后一眼,冷声道?:“你不是险些?犯下大错,你是已经让人?去?散播我的流言了,若不是太皇太后及时察觉,你觉得?我在这宫里还能活下去??” 孟露并非全然不在意慈和?太后的背叛,她想起此事?也?还是会难过?,会不解,明明她从来没有?想要压慈和?太后一头的意思,可慈和?太后还是容不下她。 “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其实当时做下那个决定后,我就后悔了。”慈和?太后说着说着不禁流下眼泪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孟露仍旧不为所动。 她甚至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心道?你后悔又能怎么样?做过?的事?已经做过?了,说再?多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淡淡道?:“妹妹大可放心,毕竟我还好好的活着,就算为了玄烨,我也?是会原谅你的,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起了吧。” 她说完,却发现慈和?太后还是拉着她的手?不放,似乎得?到自己的原谅还不够,孟露福至心灵,忍着心底的失望道?:“太皇太后那你也?放心,她答应过?我不会追究的,你安心做你的慈和?太后,等着玄烨亲政就是了。” 想到这,孟露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了,既然一山不容二虎,慈和?太后想当这宫里唯一的太后,或许她可以主动让位? 反正她只是想自己的后半生衣食无忧地活着,倒是不用拘泥于在哪里活着。 康熙四年玄烨大婚时,曾经给了恩赦,顺治那些?未有?生育的福晋格格,若是想出宫回归母家的,皆可以离去?。 孟露想着或许自己可以找个机会,跟玄烨提上一提。 虽然她身份特殊,但事?在人?为,说不定她可以离开?紫禁城。 慈和?太后听完孟露的最后一句话?,眼神不由暗了下去?,她松开?孟露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垂眸道?:“多谢姐姐恩惠,妹妹先告退了。” 孟露自然不会留她,便即让人?将她送了出去?。 两?人?之间短暂的交谈,很快就被孟露遗忘。 三月底的时候,索尼突然上书给太皇太后,奏请让玄烨亲政。 玄烨心里止不住的激动,宽大袍袖下的双手?握成拳,不住地颤抖,然而太皇太后却道?:“皇帝如今才?十四岁,现在亲政实在太早了些?,过?一两?年再?说吧。” 太皇太后甚至没有?给玄烨一个眼神,亦没有?丝毫的犹豫,玄烨的心顿时凉了一截,他不解地看着太皇太后,眼里满是失落。 皇祖母,您难道?忘了去?年鳌拜矫诏杀人?的事?了吗? 玄烨在心里无声地问着。 太皇太后自然没有?忘记,只是相比一个权势过?盛的臣子,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亲政,似乎危险性更大。 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顺治,他当年也?是十四岁亲政,然后他就做了一系列她认为荒唐至极的事?。 大清的江山刚刚稳定,不能将它贸然交到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手?里,因?此太皇太后自然而然就拒绝了索尼等人?的上奏。 然而过?了几日,索尼再?度上书,称钟粹宫吉鼐福晋已怀有?龙胎,皇上有?了子嗣,就不再?是小?孩子,况且当年先帝也?是十四岁亲政,皇上正应该效仿先帝,尽快亲政才?是。 这一次,太皇太后倒是略微思索了一番,但她最终还是驳回了索尼等人?的奏疏。 玄烨心中失望,也?只好强撑着道?:“朕年幼尚冲,天下事?务繁杂纷乱,不能料理,还请诸位爱卿缓一二年再?谢政。” 玄烨的不甘与委屈在离开?慈宁宫的地界后彻底爆发,他一双眼赤红着,健步如飞地在宫道?上走着,一众随从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梁九功带着人?紧赶慢赶,最后仍旧是到了乾清宫才?追上了玄烨的步伐,梁九功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替玄烨倒了杯茶,恭敬道?:“皇上息怒。” 玄烨将头上的冠帽粗鲁地摘下,狠狠甩到一边,瞪了梁九功一眼,“滚出去?。” 梁九功不敢不从,匆匆放下茶杯,带着瑟瑟发抖的宫人?退了出去?。 皇上的样子看着就是动了大气,眼下绝不能让皇上一人?待着生闷气,梁九功思来想去?,最后派人?去?坤宁宫请皇后。 彼时皇后却不在坤宁宫,梁九功派去?的小?太监也?知道?事?态紧急,叮嘱坤宁宫留守的宫人?道?:“皇上生了好大的气,如皇后回来,还请速速禀告皇后娘娘,请娘娘前往乾清宫一趟。” 坤宁宫宫人?看来报信的小?太监满头是汗,哪敢等皇后回来,他马上就出了坤宁宫,跑着前往慈仁宫。 孟露听到玄烨动怒,也?是吃了好大一惊,但是来传话?的小?太监是坤宁宫的人?,他只知道?皇上是从慈宁宫出来后动了怒,至于皇上动怒的原因?,他却是不知。 “皇额娘,儿臣先告退了。”皇后火急火燎地离开?慈仁宫,孟露沉吟了下,吩咐道?:“去?慈宁宫。” 玄烨为何动怒,她大概猜得?出来。 索尼前几日就上书让玄烨亲政,当时太皇太后拒绝后,玄烨接下来几日的情绪就不是很高?,今日的事?,怕是多半也?与亲政有?关。 孟露往慈宁宫去?时,正好碰上了要出宫的索尼,心里的猜测被证实,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命抬轿辇的人?加快步伐。 第129章 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与苏茉儿主仆不知道在说什么,看上去心情不错,孟露进去后请了安,太皇太后便问她:“听说前几日佟氏去了慈仁宫,你还?见她了?” 孟露笑着点?头,道:“是,儿臣与慈和太后说了一会儿话。” 太皇太后赞许道:“你跟她也有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了,哀家明?白你对她很是失望,但看在玄烨的面子上,总不好一直跟佟氏僵着,面子上的功夫,该做的还是要做。” “皇额娘说的是。”孟露看着太皇太后,意有所指地道:“不看僧面看佛面,玄烨这孩子渐渐大了,您和我都?是做长辈的,自然得顾全玄烨的面子。” 太皇太后察觉她话中?有话,脸色一沉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孟露仰着头道:“儿臣听说索尼今日再次上书,请您允准玄烨亲政了?” 太皇太后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是,但也没有否认,她语气带着明?显的斥责:“后宫不得干政,前朝的事,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过去这么多年,走到今日这个位置,孟露已经不怕太皇太后会对她怎样?了,她心里十分?清楚,当前,她只需要坚定不移地站在玄烨这边,于是孟露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皇额娘,儿臣并非想干政,儿臣只是想不明?白,皇额娘为何不同意玄烨亲政?” “玄烨才十四岁,年纪太小,此时亲政,于朝政并无半点?益处。”太皇太后语气平稳地道:“什么时候该让他亲政,哀家心里有数。” 孟露看着她没说话,过了片刻她从塌上起身,站在太皇太后面前三步之距的地方,一字一句地道:“皇额娘,您该不会是想效仿武周女帝吧?” 这话一出,一旁的苏茉儿立时倒抽一口冷气,低低唤道:“太后娘娘慎言!” 而太皇太后则是瞬间变了脸色,凌厉的目光射向孟露:“放肆!” 孟露也做好了准备,太皇太后一发火,她就跪了下去,深深一拜接着道:“儿臣相信皇额娘是没这个想法的,可您再三阻挠玄烨亲政,难免会让外人以为您就是这般的想法。” 太皇太后一滞,冷声道:“哀家只是以为玄烨太小,此时亲政难免会被?朝臣糊弄,还?是由四大辅政大臣继续处理政务较为稳妥。” 孟露道:“可如今索尼年老病重,遏必隆首鼠两端全然依附鳌拜,出身于正白旗的苏克萨哈早已是鳌拜的眼?中?钉肉中?刺,皇额娘您英明?睿智,不可能不知道前朝的局面,如若还?将大清交到这四人手上,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还?请皇额娘深思熟虑,尽早同意然玄烨亲政才是。” 听了孟露的话,太皇太后仍有迟疑,半晌不出声,孟露咬了咬牙,继续道:“皇额娘,玄烨十四岁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您阻拦玄烨亲政,难道不怕引起玄烨猜忌吗?” 太皇太后既无废掉玄烨的想法,那?么这个江山她迟早要交给玄烨,与其?等着玄烨对太皇太后生了怨气再让他亲政,不如现在就将江山交给玄烨。 “你说的这些,哀家会考虑的。”良久的沉默后,太皇太后长出一口气道:“你起来吧。” 孟露紧绷的心神?渐渐放松下来,不由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这之后没几?日,太皇太后就派人去请玄烨到慈宁宫,祖孙两人说什么孟露不得而知,但据皇后所言,玄烨见了太皇太后之后,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整日笑呵呵的,乾清宫的宫女给他奉茶时不小心打?翻了茶杯,他也一笑置之,并未责怪。 很快就到了六月,索尼病重不治,于六月二十三日病逝,七月初七时,玄烨就宣布亲政,在太和殿举行了朝贺仪式。 当晚,玄烨带着皇后来了慈仁宫,对孟露行了大礼。 孟露疑惑道:“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好端端地行如此大的礼?” 玄烨一边扶着皇后起身,一边道:“儿臣能顺利亲政,还?得多谢皇额娘在皇祖母跟前替儿臣说话。” 孟露恍然大悟,并不惊讶太皇太后会告诉玄烨实情,她笑着道:“你皇祖母也是担心你年纪小,镇不住前朝那?些大臣,这才没同意你亲政。” 玄烨道:“皇祖母的苦心,儿臣自然明?白,只是若不是皇额娘,皇祖母也没那?么快想通。” 能让玄烨记着自己?的好,孟露就心满意足。她不愿在此事上多说,便主动岔开话题:“如今你虽亲政,但并不代表前朝的局面就能尽归你把控,怎么对付鳌拜,你心里可有主意?” 玄烨点?点?头:“皇额娘放心,区区鳌拜,儿臣很快就会将他拿下。” 孟露看着他志得意满的样?子,笑了笑没说话。 没记错的话,历史上康熙擒获鳌拜,应当是是康熙八年的事了,在这之前,玄烨必定还?是会受制于鳌拜的。 孟露的猜测没有出错,现实很快就给玄烨这满腹的自傲狠狠一巴掌。 索尼病逝后,按理苏克萨哈便成了辅臣之首,但他一个正白旗出身的人,鳌拜自然不会将他放在眼?里,从索尼病逝的那?一刻起,鳌拜就已经开始谋划如何除掉苏克萨哈了。 苏克萨哈也知道此前局势对自己?极为不利,遏必隆依附于鳌拜,二对一他绝对不是鳌拜与遏必隆的对手,因此玄烨亲政后,苏克萨哈便上书玄烨,请求辞去辅臣之职,前往遵化驻守先帝陵墓。 玄烨看到奏疏的第一反应便是皱眉,眼?下能与鳌拜抗衡一二的人不多,苏克萨哈自然算得上一个,玄烨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他去驻守皇阿玛的陵墓,于是他便在苏克萨哈的奏疏上写?下了“不允”二字。 可没几?日,玄烨就对自己?写?下的那?两个字产生了深深的悔意。 苏克萨哈意图辞去辅臣职位前去驻守孝陵一事,不知怎地就传了出去,一直想除掉苏克萨哈却苦于没有什么由头的鳌拜笑了。 他很快就上书给玄烨,指出苏克萨哈“怀抱奸诈、存蓄异心”等二十几?条罪状,请旨玄烨下令将苏克萨哈及其?长子凌迟处死?,其?余子嗣及族人斩立决,玄烨看着这满满一纸罪状,心知这必是鳌拜构陷于苏克萨哈,他道:“此事还?需彻查,先将苏克萨哈等人押入大牢,命刑部与大理寺调查此事。” 鳌拜当即怒目一横,将袖子往起一撸,凑到龙案前高声反问玄烨:“还?有什么好查的?皇上莫要被?小人蒙骗了,还?请尽快下旨吧!” 鳌拜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对玄烨如此的高声呼喝,玄烨心头的火几?乎要燃遍整个紫禁城,但他还?是不得不忍着,平和道:“爱卿嫉恶如仇,朕心甚慰,但苏克萨哈毕竟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又是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此事万不能儿戏,必得证据确凿,朕才能下令。” 玄烨搬出了顺治,鳌拜再跋扈,也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先帝不敬,只得不情不愿地恭声应是,然而等他出了宫,立刻就将玄烨的话忘在了脑后。 不出几?日,玄烨就接到了苏克萨哈一家皆被?鳌拜处决的事。 毋庸置疑,鳌拜当然还?是假传圣旨,借着玄烨的名义杀了苏克萨哈全家。 孟露听到消息后,也不得不叹一声:“这人,果真心狠手辣。” 据她所知,鳌拜与苏克萨哈应当还?是儿女亲家,鳌拜的女儿正是苏克萨哈长子之妻,他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放过。 玄烨怒火冲冲地到了慈宁宫,想让这位历经三朝足智多谋的女人给他出个主意。 太皇太后也是被?鳌拜的胆大妄为给惊到了,不过她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建议玄烨:“你现在若是出手除掉鳌拜,未必能够万无一失。” 玄烨也明?白自己?虽亲了政,但实际的局面还?是掌控在鳌拜手中?,他微微沉吟,心里渐渐有了主意,“皇祖母,孙儿想召集一批与儿臣年纪相仿的贵族子弟入宫,陪着儿臣练武习术。” 太皇太后道:“去吧,大清的男儿自是要文武双全的,你作为皇帝,也不能荒了武艺。” 玄烨微微一笑,告退离开。 康熙六年八月过后,宫中?銮仪卫就加入了一批十六七岁的少年,这些少年平日负责皇帝出行仪仗及皇帝的保卫工作,闲暇时便陪着玄烨在宫里无人处练习布库之艺。 鳌拜也算得上是满洲勇猛的巴图鲁,玄烨有时还?会将鳌拜召进宫来,向他讨教布库经验。 鳌拜心中?不以为意,只当小皇帝沉迷嬉乐,他全然没有多想,系数将自己?的布库经验教授给这些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少年。 “皇上,你的这些侍卫太弱了,臣一只手便能将他们全部打?趴下。”鳌拜哼了一声,将这些汗流浃背的少年贬得一文不值。 其?中?甚至还?有裕亲王福全,不过鳌拜连玄烨都?不放在眼?里了,区区一个亲王,他更是不甚在意。 玄烨闻言,轻轻地吁出一口气,随后面不改色,虚心求教:“那?爱卿可愿意陪他们练上一练,也好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大清真正的巴图鲁是什么样?子的,省得他们一天天目中?无人,总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了。” 鳌拜朗声大笑,将头上官帽一脱,看也不看就往旁边一伸,笑道:“那?老臣就给皇上开开眼?。” 他近侧除了玄烨,便只有玄烨近身的梁九功,梁九功悄悄瞥了眼?皇上,听见皇上道:“你就有劳爱卿了,朕就在这看着。” 梁九功垂下眼?,恭敬上前接过鳌拜的官帽,肃立一旁,与皇上一起看着鳌拜与那?群少年缠斗厮杀。 第130章 玄烨的侍卫团,在鳌拜的亲自指导下,武艺肉眼可见的精进不少,然而?他们仍然不是鳌拜的对手。 每一次训练结束,玄烨都会笑着将鳌拜捧到天上:“爱卿不亏是我大清第一巴图鲁,朕的这些侍卫,怕是几辈子都比不过爱卿。” 鳌拜将自己的头颅扬得更高,自傲道:“现在的年轻人,总以为自己便是天下无敌了,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外头?还有比他们更厉害的人存在,有些事,他们没?本事办,便只能交给有本事的人。” 玄烨闻言面色如常,笑?着附和:“爱卿说的有理。” 鳌拜随意地一拱手,道:“时候不早了,皇上若是没?有其他吩咐,老臣就先告退了。” 玄烨点点头?,对梁九功道:“你亲自送爱卿出去?。” 梁九功低声应是,恭敬地跟在鳌拜身后往宫门处走近。 鳌拜一离开,玄烨的脸色便又沉了下来,福全等一众年轻子弟围了上来,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福全上前拍了拍玄烨的肩膀,安慰道:“皇上放心,臣会带领他们勤加练习,我们一定能胜过他的。” 玄烨抬手握住福全的手背,视线缓缓打量着他们。 他们的身上皆有不同程度的淤青,这都是与?鳌拜缠斗时所留下的。 就连他的兄长?裕亲王福全,脸颊上也?是青青紫紫。 可反观鳌拜,玄烨回忆着方才鳌拜的情形,他几乎连一滴汗都没?有流。 玄烨咬了咬牙,明明他只是让鳌拜指点一二,但鳌拜下手可是没?有丝毫的留情。 “辛苦你们了。”玄烨叹息着,眸子里闪动着不安,照如今的情况,只怕要除掉鳌拜,还有得等。 *这一年九月二十日,钟粹宫吉鼐福晋处传来消息,说是吉鼐福晋晨起腹痛不止,太?医和稳婆俱已到位,就等着皇上的第一个孩子降生。 吉鼐福晋刚怀孕时,孟露就提醒过皇后,看漫看开车呜呜视频在企鹅君羊八六艺奇奇散散零四让她仔细照料着吉鼐福晋的胎,皇后倒也?将孟露的话听了进去?,钟粹宫的人到坤宁宫传了话,皇后一面派人到乾清宫守着,等皇上下朝就将他请过来。 皇后自己也?稍事梳妆,匆匆赶往了钟粹宫。 钟粹宫离坤宁宫不远,皇后很快就到了,一进门就听见吉鼐福晋痛苦的叫喊声。 皇后脚下一滞,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吉鼐福晋如何了?” 她浅浅呼吸几下,平静心绪后又挪动双脚,来到吉鼐福晋的寝殿外头?,隔着门帘问道。 不多时就有稳婆出来回话:“皇后娘娘,吉鼐福晋的胎不正,眼下怕是有难产之兆。” 稳婆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安,皇后一愣,强忍着心慌叮嘱:“一定要母子平安!” 稳婆抿了抿唇,低头?为难地应了一声,又捧着一双血手走了进去?。 这一会儿的功夫,吉鼐的喊声几乎就没?停止过,皇后在外头?听着,头?皮也?开始发麻。 她不安地在地上来回走动,喉咙干涩。 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祖父才能顺势上书,请皇上亲政。 所以皇后对这个孩子也?有一股莫名的感情,她是希望吉鼐福晋能够母子平安的。 又过了片刻,慈和太?后也?到了。 皇后微微一愣,惊讶地迎了上去?,慈和太?后已经许久不曾踏出过咸安宫的大门了。 她由青怜扶着,急切地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发问,就看到皇后焦躁不安的神色。 慈和太?后咽了口?唾沫,既是安慰皇后,也?是安慰自己:“没?事的,给吉鼐接生的稳婆是当年给本宫接生的,她本事不弱,吉鼐定能平安生下孩子的。” 皇后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上前扶着慈和太?后坐下,细声问:“额娘您怎么来了?有儿臣在这守着,儿臣也?让人去?请皇上了。” 慈和太?后道:“你小?孩子没?什么经验,哀家也?是放心不下。” 说着她便要进吉鼐福晋的产房去?。 皇后一惊,也?顾不得为吉鼐福晋担惊受怕了,她挡在慈和太?后面前,急切道:“额娘,产房血腥,您还是别进去?的好,省得冲撞到您。” 自从七月里皇上亲政后,慈和太?后的身子便有些不好,动不动就感染风寒,或是食欲不振,夜不成?眠。 皇上因着此事,每日也?是烦恼不已,太?医院的太?医已经被皇上罚了个遍,可谁也?诊不出慈和太?后到底得了什么病。 这种情况下,皇后自然不敢让慈和太?后进产房,虽然她并不相信什么产房血腥不详这一套说辞,可万一慈和太?后进去?受到了惊讶,皇上定会怪罪的。 “额娘,您还是坐着等着,您若是放心不下,儿臣进去?看看。” 慈和太?后却不依,坚持要进去?,皇后苦恼不已,心知她若是铁了心要进去?,自己身为晚辈怕是也?拦不住。 好在正在皇后一筹莫展,几乎就想跪下求慈和太?后时,皇上来了。 “皇上。”皇后心神一松,忙对玄烨道:“皇上,您快劝劝额娘,产房污秽,额娘想进去?看望吉鼐福晋。” 玄烨扶着慈和太?后另一边胳膊,温声道:“额娘,您身子不好,就别进去?了,就在这等着,过一会儿就会有下人把您的大胖孙子给抱出来的。” 慈和太?后不由失笑?,瞪了玄烨一眼:“吉鼐肚子里也?不一定就是个男胎,说不定就是个公主呢。” 玄烨道:“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会平安生下的,额娘您就别担心了。” 自己的亲儿子开口?相劝,慈和太?后还是愿意听的,于是她就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里头?的好消息。 但吉鼐福晋的哭嚎□□声却渐渐小?了下去?,孩子的啼哭声也?久久不见响起。 三人脸上满是担忧,也?没?了说闲话的功夫,俱安安静静地等着。 又过了片刻,里头?响起一阵匆忙慌乱的脚步声,三人抬头?看去?,就见接生的稳婆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说吉鼐福晋痛晕了过去?,虽已将她叫醒,但吉鼐福晋全然没?了力气,接下来的情况很是不妙。 玄烨闻言略微思忖片刻,长?出一口?气道:“额娘您在这等着,儿臣进去?看看。” 慈和太?后微微点头?,“好,你进去?陪吉鼐说说话,给她打打气,她现在应该是最想看到你的。” 慈和太?后也?不信产房血腥不详那一套,她想起自己当年生玄烨时,是多么希望先帝能进来看她一眼,握握她的手跟她说几句话,但先帝没?有。 总以为先帝是觉得产房污秽,不想踏入,可后来孝献皇后生子时,先帝一直在她床边守着,寸步不离,直到孩子降生。 可见看产房是否不详,还得是谁的产房。 罢了,过去?的事都过去?,再?想也?是徒增烦恼。 玄烨进了产房后,外头?只剩下慈和太?后与?皇后婆媳二人。 皇后出声安慰:“额娘放心,吉鼐福晋的胎像一直平稳,从验出喜脉到现在为止,几乎没?生过什么毛病……她一定会平安为皇上生下孩子的。” 慈和太?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但愿如此。” 婆媳两人于是就安安静静地等着。 皇后本来也?是想跟着进去?的,但转念一想还是没?去?。 里头?吉鼐福晋的哭声渐渐响亮起来,慈和太?后双手紧握椅子扶手,浑身紧绷着。 又过了许久,里头?终于响起了一声婴儿嘹亮的哭声,那哭声震天,几乎要响彻整个紫禁城。 慈和太?后轻舒一口?气,没?等玄烨出来,只对皇后道:“孩子既已降生,本宫也?就放心了,本宫觉得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皇后起身恭送其离开,不多时,皇上就亲自抱着仍旧哇哇大哭的孩子出来。 “皇后,吉鼐福晋替朕生了个皇子,这是朕的长?子。” 他的声音里止不住的喜悦,皇后脸上的笑?容得体,她看着皇上别扭的姿势,屈膝道:“恭喜皇上了。” 玄烨高兴极了,当下就给这孩子赐了名,为承瑞。 皇后垂眸,眼神微微一暗,承瑞,承瑞,这两个字足以可见皇上对这个孩子的期许,可惜承瑞不是自己的孩子。 因为吉鼐福晋产下皇上长?子一事,钟粹宫上下都得到了不菲的赏赐,慈宁宫稍晚时也?派人送了丰厚的礼到了钟粹宫,孟露自然也?得跟着太?皇太?后的步伐,亲自从慈仁宫的私库里挑了些稀罕玩意儿出来。 新生命的降生,总是让人高兴的,孟露去?钟粹宫看了那孩子一眼,觉得那孩子看上去?白?白?胖胖的,饥饿时的哭声也?嘹亮,说不定能够安然长?大成?人呢。 吉鼐福晋对这个孩子也?极为疼爱,几乎是时时刻刻不离手,孟露委婉地提醒她:“你还坐月子呢,尽量少抱孩子,免得落下什么病根。” 吉鼐福晋甜笑?谢过孟露的提醒,接着道:“只是嫔妾实在是舍不得将他放在摇篮里一个人睡。” 孟露心说你这可不行,康熙的儿子们,可没?几个是在生母膝下长?大的。 不排除康熙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太?过依恋母亲,若真有这个原因,吉鼐福晋这般对承瑞爱不释手,只怕日后有得伤心。 她猜到玄烨会将承瑞交给他人抚养,果?然吉鼐福晋刚一出月子,玄烨就下令,将承瑞抱到咸安宫,由慈和太?后亲自抚养。 吉鼐福晋心痛不已,她并不敢质疑皇上的决策,也?不敢在皇上跟前哭哭啼啼,只是委婉地问道:“承瑞那孩子常半夜啼哭,极为闹人,让慈和太?后抚养,若是累到了她老人家,可真是嫔妾的罪过了。” 玄烨回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道:“你放心,额娘是亲自将朕养大的,她养孩子的经验比你多,承瑞交给她,你大可放心。” 玄烨之所以想着让自己额娘抚养承瑞,一方面是吉鼐福晋也?才十六岁,怕是照顾不好他的长?子。 二来,额娘也?不知怎地,他总觉得额娘心里似乎藏着什么事,整日都闷闷不乐,精神萎靡。 有个孩子在身边,或许能让额娘的心情更开朗一些,脸上的笑?容再?多些。 玄烨又笑?着安慰了吉鼐福晋几句:“你生承瑞时难产,太?医也?说你怕是伤了身体血气,正该好生将养着,万不可劳累,承瑞那里你就放心吧。” 吉鼐福晋:“……” 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将委屈不舍都咽到肚子里,含泪看着慈和太?后身边的宫人来将她的承瑞抱走。 孟露在慈仁宫听了这个消息,也?只能叹息着摇了摇头?。 让一个母亲与?她拼着一死生下来的孩子骨肉分离,无疑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之一,可那毕竟是玄烨的孩子,他想要给自己的孩子一个怎样?的童年,孟露没?有置喙的余地。 太?皇太?后更不会管这些小?事。 这件事,最能张口?的就是慈和太?后,当年玄烨生了天花被顺治挪出宫外时,慈和太?后要死要活地来求她,说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玄烨分开,孟露想办法让她跟着玄烨了。 孟露以为慈和太?后最能体会母子分离的痛楚,可她还是让人去?钟粹宫抱走了承瑞。 只希望吉鼐福晋能够坚强一些了。 130-140 第131章 承瑞被抱到咸安宫这?日,刚好是他?满月那?天,如此,他?的满月礼最终便是在咸安宫办的。 身为玄烨第一子,承瑞的满月礼办得极为隆重盛大,皇后和内务府早半个月就得了玄烨的旨意仔细筹办着,虽然最终满月宴的地方换成了咸安宫,但该有的礼数一样不缺。 这?一日,玄烨打从起床后脸上就一直洋溢着笑容,皇后含笑伺候他?穿戴整齐,夫妻二人?便一起去了咸安宫。 他?进去给慈和太后请了安,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承瑞醒了吗?” 慈和太后面上?含着微微的笑,“醒了,这?就叫乳母抱过来给你看。” 不一会儿三五个丫鬟就簇拥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乳母走了进来,那?乳母抱着承瑞给玄烨行礼,道:“大阿哥见过皇上?。” 玄烨笑着上?前,将襁褓中的承瑞接了过来,低头怜爱地看着。 承瑞刚睡醒,又刚吃完奶,此刻有些迷迷糊糊,稚嫩的双手?挥舞着,惹得玄烨一迭声的笑。 玄烨逗弄了一会儿承瑞,宫外各府的女眷们也就陆续到了,他?今日是不打算上?朝的,但也不好一直待在咸安宫,因此将承瑞爱不释手?地交给乳母,自己也就离开了。 皇后陪着慈和太后招待入宫的宾客。 皇上?如此看重这?个孩子,孟露也得备上?厚礼,与石福晋等人?相约着一同前往咸安宫。 等到了咸安宫,孟露就看到了让人?心疼的一幕。 慈和太后抱着孩子,笑着与众人?寒暄,皇后则坐在慈和太后身边伺候着,时不时也能逗一逗睁着一双黑亮双眼的承瑞,反而是吉鼐福晋这?个孩子的亲娘,碍于身份的缘故,只能远远的坐在角落里,望眼欲穿地盯着慈和太后手?里的婴儿襁褓。 这?毕竟是慈和太后的亲孙子,孟露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将满月礼交给慈和太后身边的下人?后,随即就与石福晋等人?入了席。 她这?一桌子,坐的都是顺治的福晋格格,石福晋,陈福晋,董鄂福晋以及杨福晋等。如今玄烨还没有给她们太妃的名号,暂且只能这?么称呼着。 大家一边吃着菜喝着酒,一边聊着闲话?。 如今玄烨的孩子都满月了,众人?的话?题自然而然也就谈到了福全?的婚事上?头,要知道福全?可是比玄烨还大上?几个月的,如今玄烨已经有了皇后和五位福晋格格,又有了承瑞这?个儿子,福全?那?儿却只有太皇太后赐给他?的两?个侍妾格格。 陈福晋就问道:“董鄂姐姐,听说太皇太后有意给福全?赐婚,不知道定了哪家姑娘?” 董鄂福晋抿了一口热酒,笑着道:“还没定下呢,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体贴福全?,特地挑了几家合适的让福全?自个儿选,但福全?看了几日了也没个主意。” 说着笑骂一句福全?:“这?孩子,指不定是哪家都觉得好,哪家都想要呢。” 孟露闻言顿了顿,沉吟道:“都有哪几家?” 福全?的亲事,太皇太后一开始也是想让孟露参详的,但毕竟董鄂福晋才是福全?生母,因此她也就委婉地将这?事推给了董鄂福晋,原以为太皇太后已经定下了人?选,倒是没想到她竟是让福全?自己挑选。 太皇太后给了福全?六人?供他?挑选,董鄂福晋想了想才道:“有博尔济吉特氏,钮祜禄家的,瓜尔佳氏的,富察氏的,纳喇氏的,再就是董鄂氏了。那?些姑娘我也都托宫外的家人?打听过了,都是品行优良的好孩子。” 董鄂福晋笑着继续:“别说福全?选不出了,就那?些姑娘,我看了也觉得谁都不能舍呢。” 博尔济吉特氏,毋庸置疑就是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但钮祜禄氏和瓜尔佳氏,孟露不动声色地问董鄂福晋:“钮祜禄氏与瓜尔佳氏,可是遏必隆与鳌拜他?们家的?” 董鄂福晋道:“正是呢。” 孟露微微笑了笑,随口道:“的确不好抉择,可得让福全?仔细斟酌了。” 别家的倒也罢了,只是遏必隆与鳌拜家的,玄烨迟早都要除掉鳌拜,遏必隆作为鳌拜的狗腿子,死罪或许可免,活罪怕是难逃;再者,这?两?人?在前朝的势力非同一般,他?们的女儿,不应该嫁给一个与玄烨同龄的王爷,对福全?来说,娶这?两?家的姑娘为福晋,无疑于引火烧身。 太皇太后不可能不知道玄烨对鳌拜和遏必隆的打算,但她仍旧把?这?两?家的姑娘加入了福全?福晋的人?选当中,是无意还是有意? 孟露觉得太皇太后不可能是无意,那?她的目的或许是为了考验福全?,只是不知这?考验背后,有没有玄烨的意思?? “娶妻娶贤,家世倒不是最重要的,福全?的福晋是要与他?相互扶持共度一生的,你也得替孩子掌掌眼,多考虑考虑将来。”孟露思?虑片刻,还是对董鄂福晋说了一句。 按照当前的局势,孟露觉得福全?最好还是不要跟遏必隆以及鳌拜有什么瓜葛。 眼下人?多眼杂,她只能这?样委婉地提醒董鄂福晋一句,期望她能听明白吧。 董鄂福晋也的确是明白其中利害,不过她不是因为孟露的提醒才明白。 八月初的时候,太皇太后就召她去了慈宁宫,给了她这?六家名册,只让她拿回王府与福全?仔细琢磨挑选。 当时她看着名册里的六家,还很?替自己儿子高兴。 福全?已封了王,未来的福晋若是也出自大家族,对福全?来说那?是锦上?添花。董鄂福晋情真意切地谢过太皇太后,便即就回裕亲王府与福全?相商。 然而福全?看了名册上?的人?选,犹显稚嫩的面庞没有欣喜,只有深深的担忧。 董鄂福晋见儿子如此,不由收敛笑意,屏退下人?,不解道:“怎么,这?些你都不满意?额娘觉得她们的家世都还不错。” 福全?叹了一口气,想到了上?个月朝中发生的事,耐心地给董鄂福晋解释:“额娘,您觉得皇上?如今的位子,坐得稳吗?” 他?问出这?样的话?,董鄂福晋顿时被吓了一跳,惶惶道:“福全?,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 福全?道:“鳌拜这?几日干了什么事,您应当也有所耳闻吧?” 董鄂福晋紧张地吞咽了下,缓缓点头。 鳌拜假传圣旨,杀了苏克萨哈满门?一事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面对鳌拜如此恶心,皇上?非但没罚,反而给鳌拜加封了一等公。 虽无人?敢说,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即便皇上?已经亲了政,这?朝政大权依旧是把?控在鳌拜等人?手?上?的。 给鳌拜加封一等公,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安抚鳌拜,给他?一点甜头,让他?不要现在就反了。 “鳌拜的造反之?心,几乎昭然若揭,只是无人?敢提罢了。”福全?扶着董鄂福晋在椅子上?坐下,将声音压得很?低:“额娘你想想,鳌拜若是造反,他?是会自己称帝,还是选一个傀儡称称帝?” 这?些前朝的阴谋诡计,董鄂福晋连听福全?这?么提起都觉得浑身泛着凉气,她咬了咬唇,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这?,额娘也说不准。” “儿子也不清楚。”福全?的声音蓦然变得有些严肃:“但他?若是决定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你觉得这?个傀儡最合适的人?选是谁?” 董鄂福晋迷茫地看向?福全?的眼睛,半晌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不敢置信地呢喃:“是你!” “对,是儿子。”福全?点了点头,顺势坐在董鄂福晋身旁,叹息道:“所以咱们不能跟鳌拜有任何的瓜葛。” “那?太皇太后还把?瓜尔佳氏的女儿也列进名册里,她……”董鄂福晋说着,突然反应过来,或许这?才是太皇太后要给福全?赐婚的本意呢。 赐婚是假,实际上?她只是想看看福全?有无二心。 想到这?,董鄂福晋立时出了一身冷汗,同时又失望至极,忍不住垂泪:“你也是先帝的儿子,太皇太后居然如此猜忌于你,还有皇上?,你跟皇上?……” 福全?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如今已不是三岁小儿,明白的事多了,知道权力面前,亲生父子都有反目的可能,更何况其他?人?了。 他?露出纯然的笑容,安慰董鄂福晋,“额娘放心,此事我已有打算,若是有人?问起福晋人?选,无论是谁,您只说她们都很?好,您一时也选不出来即可。” 董鄂福晋点了点头,决定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的儿子。 *十月的一日,福全?与玄烨的侍卫团等人?一起练完布库,前往慈宁宫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很?快就命人?请他?进去,慈宁宫内燃着炭,整个殿内暖烘烘的,福全?一进去就出了一身的汗,太皇太后一出来就见他?满额头都是汗水,便笑着道:“到底还是年轻,这?么冷的天,皇祖母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暖炕上?坐着,你倒好,竟还热出汗了。” 说着就让苏茉儿把?炭盆搬远些,福全?忙道不用,没让苏茉儿搬动炭盆。 他?将外头的褂子退下,先是关心了下太皇太后的身子,随后才腼腆着道:“孙儿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太皇太后笑容可掬地看着他?,“是决定了裕亲王府女主子的人?选了?” 福全?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太皇太后嘱咐苏茉儿派人?去乾清宫请皇上?过来,然后问福全?:“说吧,是哪家的姑娘,皇祖母这?就让玄烨拟旨赐婚。” 福全?一副憨厚老?实模样,拘谨地搓了搓双手?,语气充满期待:“无论是谁家的姑娘,皇祖母都同意吗?” 太皇太后道:“自然,但对方?总得是个循规蹈矩的好人?家姑娘才是。” “那?么,孙儿想娶的是,明安图的女儿,西鲁克氏。”福全?抬起头与太皇太后对视,一字一句坚定不移地说出了自己的抉择。 太皇太后微微一愣,想了想才不确定地问道:“这?明安图,哀家记得他?只是个二等侍卫?” “是,他?是宫内的侍卫,早年是负责戍守咸福宫的,孙儿对他?也算是熟知。” 明安图出身蒙古正白旗,算是太皇太后与仁宪太后的母族之?人?。福全?其实想过选择太皇太后的母家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只是那?样一来,恐会让皇上?对他?心生猜忌,思?来想去,一个侍卫之?女,是最合适做裕亲王福晋的。 “他?的女儿,你见过?” 福全?道:“是,孙儿见过她几次。” 他?一边说着,一边红了耳朵,太皇太后恍然大悟,不由笑道:“原来你早就看上?了,倒是枉费了哀家的一片苦心了。” “孙儿辜负皇祖母的美意了。”福全?抱拳拱手?道,语气诚挚。 太皇太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无妨,福晋是要与你过日子,合你眼缘自然是最重要的。” 说着外头喊:“皇上?驾到!” 玄烨进来后还未来得及请安,太皇太后便道:“玄烨,你二哥要娶妻了,你赶紧给他?下道赐婚的圣旨吧。” 玄烨愣了愣,看向?一旁与他?一般高的福全?,戏谑道:“不知二哥看上?了哪家姑娘?” 福全?先给玄烨行了礼,起身后才回道:“回皇上?,臣想娶明安图之?女西鲁克氏,还请皇上?成全?。” 西鲁克氏?明安图?玄烨对这?个名字以及姓氏极度陌生,似乎皇祖母给二哥的名册上?没有这?个姓氏。 他?疑惑地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冲他?点点头,笑着解释:“是戍守咸福宫的一个侍卫,哀家也觉得家世低微了些,不过你二哥愿意,咱们也不好说什么。” 玄烨便道:“既然如此,朕自然不会阻拦,朕今日回去就拟旨。” 福全?垂眸谢恩:“多谢皇上?成全?。” 第132章 “他没选瓜尔佳氏的女儿为福晋。” 福全谢恩后便告退离开,慈宁宫东暖阁便只剩下了玄烨与?太皇太后。 望着福全渐渐远去的背影,太皇太后收回目光,疲惫地说道。 “哀家当初就说了,你应该直接下旨,让福全娶鳌拜的女儿为妻的。”太皇太后语气颇有几分惋惜,又带着无奈,“但你非要让他自己选。” 玄烨咬了咬牙,默然片刻,随即低声?道:“二哥与?孙儿自幼一起长大,情?分不同,孙儿不想把他当做稳固朝局的棋子?。” 太皇太后暗暗摇头,和声?道:“那如今你答应了福全,让他娶西鲁克氏,鳌拜又该如何?哀家看?他的野心是越来越大,原本想着福全若是娶了鳌拜的女儿,或许能?让他略微消停一段时间的。” 但玄烨却放不下他与?福全的兄弟情?分,优柔寡断非要给福全一次选择的机会,如今可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太皇太后与?玄烨祖孙二人都陷入了沉思。 “皇祖母你放心,朕会有别的办法的。”良久的静默后,玄烨起身?拜别太皇太后,心不在焉地离开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大门外?,玄烨刚坐上御辇,便听到一声?娇俏的请安声?:“参加皇上。” 玄烨循着声?音,看?见了他的皇姐锦清。 “二姐,你来给皇祖母请安?”玄烨温和出声?,即便他已?经成了九五之尊,但他还是用以前?的称呼唤她。 锦清穿着一身?碧蓝色旗袍,仰头笑着应是,又接着问道:“我刚才碰到二哥了,他说他要娶妻了?” 玄烨嗯了一声?,道:“是,朕今日就会下旨给二哥赐婚。” 锦清脸上笑容灿然,走到玄烨乘坐的御辇近侧,悄声?道:“不知?未来二嫂是谁家的,长得好不好看??” 玄烨不由失笑,道:“朕没见过,不知?道她相貌如何。她是西鲁克氏,阿玛只是一个二等侍卫,家世上是有些委屈二哥了,不过胜在二哥喜欢,皇祖母跟朕也就应了。” 锦清歪着头想了想,对西鲁克氏这个姓也没什么印象,不过玄烨说的对,二哥喜欢也就罢了。 他们身?在皇家,相比于能?嫁一个或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家世就显得不值一提。 锦清微微出神?,心想也不知?自己将来的夫君是谁? 或许她可以找个几乎跟三弟说一声?,让他给自己挑个她中意的驸马。 锦清一面想着,一面深吸一口气,再次笑了笑道:“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去看?皇祖母。” 玄烨点了点头,回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进了慈宁宫,被苏茉儿迎进去。 玄烨回头坐正,手指在御辇扶手上轻轻一敲,早已?将御辇抬起的几名奴才会意,迈出了稳当的步伐。 到了乾清宫,玄烨便让梁九功准备好笔墨纸砚,他无声?地坐了许久,眉头紧皱似有千愁万绪。 天快黑的时候,梁九功上前?点燃烛火,看?到玄烨面前?的圣旨仍旧空白,他便劝道:“皇上,天黑了,不如奴才先将这些收起来,您明日再写吧。” 原本拟旨这事是有专人负责,但给裕亲王赐婚的圣旨,皇上却说想要亲自书?写,结果?好几个时辰过去了,皇上连笔都没动一下。 梁九功说完恭声?等着,玄烨却只是抬起手捏了捏眉心,淡淡道:“不必,朕现在就写。” 他深吸一口气,动作迟缓地拿起笔,蘸了墨,又缓缓移到空白的圣旨上头,再次停顿。 梁九功看?在眼里,便知?道皇上心底深处,其实还是不愿意同意裕亲王这门亲事的,只是金口既开,便不得不下这道圣旨。 皇上笔尖的墨汁快要滴下来了,梁九功屏气凝神?看?着,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出声?提醒。 就在这时,他又听见皇上叹了口气,随后那笔尖就落到了圣旨上。 皇上手腕快速地摆动,很快就拟好了圣旨。 见皇上抬起笔,梁九功忙上前?将圣旨挪到一旁晾着,他本想接过皇上手里的御笔,皇上却无视他,再次蘸了下墨汁,又从旁边拉出一张空白的圣旨,低头继续写着。 梁九功一愣,视线下意识地就飘到了皇上新写的圣旨上,越往后看?,他就越心惊。 皇上册封锦清格格为和硕恭悫长公主,赐婚于瓜尔佳讷尔杜,择日成婚。 锦清格格比皇上还大几个月,算起来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只是这讷尔杜,他可是鳌拜的侄子?呀。 梁九功默默地想着,皇上顾全了和裕亲王的兄弟之情?,却是要放弃他与?锦清格格的姐弟之情?了。 “去慈宁宫。”玄烨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笔随意吩咐着,梁九功看?了一眼外?头的夜色,连忙着人去打点准备。 太皇太后原本已?经就寝,突然听到玄烨求见,她虽惊讶,却还是起身?披上外?衣,忙让人去打开门。 这个时候玄烨还过来,太皇太后直觉他是有要事与?她相商。 玄烨进去后也没说话,只是将自己拟好的第二道圣旨递了过来。 太皇太后疑惑接过,命人将灯火拿近,眯着眼睛看?完了。 “你决定?了吗?” 对于玄烨这一决定?,太皇太后倒是不怎么惊讶,今日锦清提及自己在外?头遇见了玄烨,当时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预感。 当下,联姻无疑于是安抚鳌拜最好的办法,皇上的兄弟们唯有一个福全到了成婚的年?纪,但福全要娶西鲁克氏,思来想去,既然不能?将鳌拜的女儿娶进皇室,那么唯有将皇室的公主嫁给鳌拜的族人。 “皇阿玛的女儿,如今只有二姐一人,其实孙儿也舍不得二姐……孙儿也不知?该如何了。” 玄烨说着低下头,抬起手搓了搓自己脸颊,面上尽显为难之色。 “孙儿也知?道您很是疼爱二姐,若您舍不得二姐,孙儿就再想别的办法。”玄烨语气低沉,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太皇太后看?看?玄烨,再看?看?手上他已?经写好的圣旨,下意识抚摸了下身?上穿着的寝衣。 这是锦清今日刚送来的,说是她亲手缝制的。 太皇太后看?着自己袖口上绵密的针脚,良久后才道:“就让锦清嫁吧,到底是个公主,比不得福全或许能?够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玄烨的语气依旧沉稳,声?音里反而多了几分不舍:“是,孙儿遵命,皇祖母放心,朕会挑选合适的地方?,皇姐成亲后,不必住在驸马府上。” 太皇太后将圣旨递还给他,低声?道:“好了,既然也有了决断,就回去吧,哀家也乏了。” 玄烨拱手道:“是,皇祖母您早些休息,孙儿告退。” 等到玄烨离开,苏茉儿走进来道:“太皇太后,奴婢扶您进去歇息吧。” 太皇太后没动,她看?一眼苏茉儿,叹气道:“他连圣旨都已?经写好了,却还来问哀家的意见。” 苏茉儿微微一愣,笑着道:“太皇太后您英明睿智,皇上虽亲政,但到底年?纪还小,大事上头他少不得要请示您的。”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讽刺道:“你终究想得太天真了,咱们这位皇上,主意可大着呢。” 比当年?的福临主意还大,好在玄烨行事,比起他阿玛福临还是强了些许的。 苏茉儿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多年?,当然也看?得出来皇上在某些事上,说是来请示太皇太后,其实说到底,他只是过来礼貌地通知?太皇太后一声?罢了。 不过这话她自然不能?当着太皇太后的面直说,因此便岔开话题道:“明天这圣旨一公布,格格与?杨福晋少不得要来慈宁宫,您要见吗?” “不了,哀家头有些疼,想静养一段日子?。” 苏茉儿:“是,奴婢明日一早就派人去请太医。” * 这几日的天突然刺骨地冷,慈仁宫便提前?烧起了炭,孟露脚下煨着汤婆子?,怀里还抱着一个暖炉,正懒洋洋地窝在炕上看?几个小宫女逗弄小八玩,外?头突然就想起了一阵哭声?。 孟露一愣,刚递给阿木尔一个眼神?,便有宫女匆匆进来禀报:“太后娘娘,杨福晋和锦清格格求见。” 孟露震惊:“是她们在哭?” 宫女道:“是,好像是皇上给锦清格格赐婚了。” “快请进来。”赐个婚就让她们母女二人哭成这样,这赐婚的对象怕不是良人啊。 孟露脑中闪过这个想法,下地往外?走。 杨福晋和锦清进来时,两人皆是满脸泪痕,孟露肃了神?色,道:“皇上赐婚是喜事,你们哭哭啼啼这幅样子?,若是传到皇上耳里,不怕他怪罪吗?” 杨福晋与?锦清被孟露这么一斥,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擦了擦眼泪,端正神?色给孟露请安。 孟露叫人到外?头守着,拉过锦清替她擦拭眼角的泪珠,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锦清只低声?泣着,几次想要张嘴,终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孟露一边拍着她的后背,目光看?向她对面的杨福晋。 杨福晋突然就跪了下去,泣不成声?:“皇上今早下旨,要把锦清嫁给讷尔杜,求太后娘娘开恩,让皇上取消这门婚事吧。” 讷尔杜?孟露对这个名字还有些陌生,闻言一脸茫然。 杨福晋解释道:“他是鳌拜的侄子?。” 孟露:“……”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孟露想了想问道:“福全的赐婚圣旨下来了吗?”这话自然问的也是杨福晋与?锦清,如今孟露不大爱管外?头的事,因此慈仁宫的宫人也就不会主动探听宫里宫外?的消息。 这次回话的是锦清,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二哥要娶什么西鲁克氏,已?经下了圣旨了。” 孟露道:“也是今天?” “嗯。” 孟露嗤笑一声?,心道原来如此。 太皇太后和玄烨,哪里是要试探福全,他分明就是想让福全去娶鳌拜的女儿,以求能?让鳌拜的反叛之举再晚些。 只是不知?为何,福全还是得到了选择的余地。 福全有了选择的余地,锦清就没了。 倒也难怪,清朝的公主,谁也逃不过联姻和亲的命运,孟露大致已?经明白她们母女来此的目的,不待她们再说什么,她就道:“想让玄烨改变主意,你们应该去求太皇太后,或者慈和太后,再不济直接去求玄烨,求我有什么用。” “皇祖母不肯见我们。”锦清一想到太皇太后,便觉胸口憋闷,呼吸困难,她哪里不明白皇祖母是故意称病不想见她。 她昨日还去给皇祖母请过安,还亲热地依偎在皇祖母的怀里,让她给自己梳头。 可一夜过去,什么都变了。 皇上将她赐婚给一个年?近三十已?有一个亡妻且府上姬妾无数的纨绔子?弟,皇祖母对她避而不见。 皇上那里自然是想都不用想,圣旨是他亲手拟的,他自然不会搭理?锦清的祈求。 慈和太后的身?子?还是不好,锦清也不敢去咸安宫打搅。 除了慈仁宫,她走投无路了。 可如今到了这,她也才明白过来,皇额娘也做不了主的。 孟露察觉出锦清身?上的绝望,她心疼道:“皇额娘帮不了你,皇上将你赐婚给讷尔杜,明显是为了朝局,涉及朝局,皇额娘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那妹妹就要眼睁睁看?着锦清跳入火炕吗?”杨福晋近乎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孟露语气平静地回:“是,只能?看?着。” 她狠下心不去看?锦清,只淡声?道:“哭吧,在我这里你们可以尽情?地哭,等下出了慈仁宫的大门,再哭,可就是不懂事了。” 杨福晋还不死心,还想开口说什么,可锦清却是在孟露的冷漠面前?渐渐冷静下来,她拉一把自己的额娘,嗓音沙哑:“额娘,您起来吧,别为难皇额娘了,皇上下这道圣旨,必定?是事先知?会过太皇太后的,能?阻拦这道圣旨的人,也只有太皇太后。” 但这道圣旨今日还是被奴才捧到了她的宫室,念给她听了。 锦清明白,事已?成定?局。 为了自己的额娘,她别无选择,只能?安然接受赐婚。 第133章 福全与锦清的婚事?,礼部最终将日子都定在了这一年的腊月。 锦清的婚期比福全还早几日,就在腊月初二,正是?她生辰这一日。 她在她十五岁这一日,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几岁,家?中姬妾成群的男人。 婚事?定下后,讷尔杜进宫拜见过太皇太后以及孟露等人,孟露觉得他长得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孟露并不想以貌取人,只是?这讷尔杜的长相,实?在是?让她很难不想起她曾经在菜市场见?过的肉摊老?板。 讷尔杜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即便笑着也仍旧给孟露一种横眉冷竖的错觉,活脱脱就是?那杀猪宰羊的屠夫。 孟露看着实?在不忍,在玄烨来?给她请安时,旁敲侧击地试探玄烨,能不能取消这门婚事?,玄烨只是?低下了头,声音里?满是?无奈:“皇额娘,儿臣也不想的,只是?如今皇室的公主,只有皇姐一人了,但凡朕有女儿,朕就不会?让皇姐做出如此牺牲的。” 他都这样说了,孟露再多的话也只能咽了回去,失落地回了慈仁宫。 她阻止不了锦清嫁给这样一个人,便只能让皇后多给锦清配几个陪嫁嬷嬷,或许她们能够保护锦清。 亲王娶妻,公主嫁夫,紫禁城的热闹从腊月初一开始就没停过,但这热闹背后,却充斥着锦清和杨福晋流不尽的眼泪。 鳌拜仗着皇上的姐姐嫁给了自己?的侄子,觉得自己?就成了皇上的长辈,于?是?越发地不将?玄烨放在眼里?。 每日的早朝,鳌拜没有一日不是?姗姗来?迟,更是?不止一次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频频打断玄烨说话,在大殿之上对着玄烨指手画脚,他几乎已经将?不臣之心写在了额头上,面对这一切,玄烨唯有咬牙忍让。 一转眼到了康熙七年,正月的时候,玄烨再度下旨,加封鳌拜为太师。 他现在还是?没有能够万无一失地除掉鳌拜的把握,能做的唯有不停地给他加官进爵,以期暂时稳住他。 * 这一日早朝,玄烨又在鳌拜那受了不小的气,他阴沉着脸,吩咐下人抬他去咸安宫。 咸安宫有他的儿子,还有他的额娘,他现下觉得沮丧极了,想抱一抱承瑞,也想听自己?额娘温柔的嗓音。 到了咸安宫,慈和太后拉着他的手坐下,心疼道:“瞧着清减了不少,近日胃口不好吗?” 还不是?因为那个逆臣鳌拜,除了他没人敢让自己?不高兴。 玄烨心里?闷闷地想着,看了慈和太后一眼却没将?这话说出来?,前朝的事?,额娘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必告诉她,徒增她的烦恼了。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表情?,笑着道:“谢额娘关心,儿子没事?,承瑞呢,朕有三五日没见?承瑞了。” 慈和太后便即让人去将?承瑞抱出来?。 承瑞如今已经会?笑了,慈和太后看着玄烨父子二人其乐融融的画面,含笑看了一会?儿,接着状似随意道:“昨日锦清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了,额娘还见?了她一面。” 玄烨仿佛没听到一样,若无其事?地让承瑞抓着自己?的手指玩。 慈和太后又道:“那孩子从前脸上的笑就没停过,但额娘昨日见?她,她几乎没怎么?笑过。” 这回玄烨愣了愣,但依旧不发一语。 慈和太后他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继续道:“玄烨,你阿玛的女儿只剩下锦清一个人了,你怎么?给她许了那样一门婚事?啊。” 慈和太后其实?并不怎么?了解鳌拜的种种恶行,只是?偶尔听皇后提起,锦清的驸马讷尔杜,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且先前已经有过一个福晋了。 堂堂公主嫁给一个臣下做续弦,实?在有些委屈锦清了。慈和太后生怕玄烨会?因为促成这样一门婚事?而被?天下人诟病。 但玄烨却满不在乎,听了慈和太后的话,他一面逗着承瑞,一面漫不经心地道:“额娘,您是?觉得讷尔杜配不上皇姐吗?” 慈和太后点了点头:“自然。” 玄烨轻轻一笑,娓娓向慈和太后解释着锦清婚事?的来?龙去脉。 “儿臣知道让皇姐嫁给讷尔杜是?委屈她了,只是?眼下儿臣需要皇姐做出牺牲,为了遏制鳌拜日益滋长的野心,儿臣只得不停地许他一些好处。” 慈和太后不解道:“那你让福全娶鳌拜的女儿不就行了,他到底是?男子,将?来?也可以再娶,可锦清作为公主,讷尔杜若是?伏诛,她就只能守一辈子寡了。” “让二哥娶鳌拜的女儿,太冒险了。” 慈和太后疑惑道:“怎么?说?” 玄烨接着解释:“若让鳌拜做了二哥的老?丈人,儿臣也害怕二哥会?与鳌拜一条心。” 他也担心福全会?被?鳌拜迷惑,与鳌拜一同密谋造反。 “相对来?说,舍弃皇姐,比舍弃二哥更为稳妥。”玄烨用拇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淡声道:“儿臣不能给鳌拜送一个有可能会?危及儿臣皇位的人过去。” 至于?皇姐,她只是?大清的公主,将?来?即便鳌拜造反,她本身对自己?也造不成什么?威胁,因此玄烨认为将?自己?的皇姐嫁给讷尔杜,没有丝毫的不妥之处。 至于?他心里?的那一点点内疚,早就被?鳌拜的肆意跋扈给冲散了。 玄烨说完,见?自己?的额娘神?情?怔然,半晌不语,他便补充道:“额娘您就别操心了,也别心疼皇姐了,皇姐如今住在宫外的公主府,也没人能给她委屈受的。” “你说的对,是?额娘见?识短浅了。”慈和太后淡然一笑,揭过话题不提。 慈和太后留玄烨在咸安宫用了早膳,下人伺候他漱口的时候,慈和太后突然道:‘玄烨,额娘想跟你商量件事?情?。’玄烨吐出口中茶水,道:“额娘请说。” “承瑞这孩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闹腾人,他常常一整晚一整晚的不睡觉,额娘觉得照顾他实?在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你让吉鼐福晋自己?照顾吧。” 玄烨一愣,怀疑地看了慈和太后一眼。 承瑞越大越闹腾这他相信,但是?额娘觉得照顾承瑞累人,他就不能理解了。 承瑞虽说是?养在额娘膝下,但照顾他的乳母便有三个,更别提这咸安宫上上下下的宫女了,应当也用不着额娘自己?亲力亲为才是?。 这样想着,玄烨便没有同意,毕竟当初将?承瑞送到咸安宫,也是?想让额娘的日子有更多的欢声笑语。 他低头在承瑞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将?孩子交给乳母,随即贴近慈和太后身侧坐着,含笑道:“额娘,您知道的,吉鼐福晋年纪小,儿子后宫的人都年纪小,朕不放心让她们照顾承瑞,儿子只信您。”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撒娇意味,慈和太后许久没见?过玄烨对着自己?撒娇了,是?以一时不忍,又稀里?糊涂地应下继续照顾承瑞的事?。 她虽答应了,但神?情?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愿,玄烨觉得自己?额娘的反应有些怪,但具体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怀里?的承瑞发出一连串“咯咯咯”的笑声,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 但这之后不久,玄烨就不得不命人将?承瑞抱离咸安宫,因为慈和太后病了,且还病的不轻。 慈和太后的病来?势汹汹,据说头一日玄烨还和皇后去咸安宫陪她用晚膳时,她还有说有笑好好的,但第二日她就病倒了。 至于?为什么?是?据说,那是?因为玄烨下令让咸安宫的宫人管好嘴巴,谁敢往外头多说一个字,便是?诛九族的大族。 与此同时,他也不让人去咸安宫探望慈和太后。 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被?玄烨召去了咸安宫,但他们都说不上慈和太后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于?是?一个接一个的太医被?玄烨贬斥或者捉拿下狱,他甚至也开始让人从民间寻求名医进宫为慈和太后诊治,但那些民间大夫也被?玄烨关进了大牢。 孟露看着这番动静,甚至开始怀疑慈和太后是?不是?真的病了。 玄烨不让人探望,孟露也就不好去咸安宫,但她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原本打算委婉地试探下看太皇太后是?否与此事?有关,但太皇太后却开门见?山地告诉她:“哀家?什么?都没做,至于?佟氏究竟得了什么?病……”太皇太后皱着眉,眼底充满着疑惑迷茫:“你去问玄烨吧,哀家?也不清楚。” 孟露:“……” 这就奇了怪了。 深思熟虑后,孟露亲自去了乾清宫。 玄烨听到她来?,亲自出来?迎接,“皇额娘,您怎么?突然过来?,有什么?事?遣人通知儿臣一声就是?了。” 玄烨一脸的颓然,双眼赤红,眼下更是?乌青一片,仿佛几日未曾合眼。 孟露让宫人退下,直言道:“玄烨,你额娘到底怎么?了?你下令不许人去咸安宫打扰,皇额娘只能来?问你了。” 提到慈和太后,孟露敏锐地发现玄烨眼底闪过一丝疼痛,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一下,再度睁眼时,眼眶渐渐泛红。 他带着哭腔道:“皇额娘,我额娘她……她用茶碗碎片割破了她的手腕……” 孟露倏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第134章 孟露听到这几个?字,第一反应就认为玄烨在与她说笑,她正想板起脸说他几句,就见?这个?越发沉稳的年幼帝王在她面前扑簌簌落下两行泪。 孟露不由呆住,他痛哭流涕的模样,不像说笑。 她的神情不由变得凝重,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地道:“玄烨,你额娘到底怎么了?” 玄烨吸了吸鼻子,粗鲁地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哽咽道:“儿臣也不知道。” 那日他跟皇后陪额娘用了晚膳,席间额娘还与他们说说笑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膳毕他就和皇后离开咸安宫,临走的时?候,额娘还笑着让他们第二日再去,结果夜半的时?候,青怜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坤宁宫求见?他。 玄烨当时?睡得正沉,被?人从梦里强行唤醒自是有些?不悦,但?想到青怜是慈和太?后的贴身侍女,若是没出什么事,她应当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冒冒失失地闯过来。 他起身沉着脸走了出去,随即就看到了身上染了血迹的青怜。 青怜一见?他就跪了下来,一双眼里满是惊恐,问?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不断地哭着求他即刻前往咸安宫。 玄烨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不敢有片刻的耽搁,穿着寝衣就赶往了咸安宫,皇后也急忙追着去了。 到了咸安宫便?看到慈和太?后的床前围着两名太?医并几名手足无措的宫女。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玄烨心脏不由剧烈跳动,双腿有些?虚浮地迈了进去,随即就看到了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的额娘,以及她手腕上缠绕着的厚重纱布。 “慈和太?后怎么了?”玄烨呼吸沉重,直直地望着慈和太?后,两名太?医闻言忙跪了下来,但?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玄烨见?他们时?不时?的交换眼神,却始终无人回话,他声音沉了几分,眼神凌厉地盯向他们:“朕在问?你们话!” 两名太?医满头大?汗,嘴唇动了几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好深深地趴在地上,嘴上不住地说着皇上恕罪这些?话。 恐惧与愤怒围绕着玄烨,他正要再次开口质问?,被?吓到近乎失魂落魄的青怜这时?恢复了些?许理智,她走到玄烨面前跪下,带着哭腔道:“皇上,太?后娘娘不知为何,用茶杯的碎片划破了手腕……流了好多的血。” 地上的血迹已有宫女清洗过了,但?依旧遮掩不住空气里那股渗人的味道。 今夜本不是青怜守夜,但?她半夜醒来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就萌生出了进去看太?后一眼的想法,于?是她披着外衣轻轻推开了寝殿的门。 一进去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青怜心下不安,小跑几步到了床前,然后就看见?慈和太?后面容安详地躺着,右手手腕搁在床沿上,正不停地往外流血。 那一刹那,青怜觉得自己整个?大?脑都是懵的,她在床前茫然地站立了半晌,直到慈和太?后的血流到自己鞋尖时?,她才如梦初醒。 青怜慌张上前压着慈和太?后的手腕,近乎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来人”,咸安宫其他两个?一等宫女很快便?应声跑了进来,青怜哭着喊道:“快去请太?医!” 咸安宫有大?阿哥承瑞在,因此后殿的庑房内便?有留守宫中的太?医,他们也是被?人从睡梦中喊醒,迷迷糊糊地跟着来了太?后的寝殿,然后就看到了让他们连死后埋哪里都想好了惊悚一幕。 青怜姑姑衣襟上沾满了血迹,正一边哭一边用力握着慈和太?后的手腕。 两名太?医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忙脚乱地翻出止血的药粉,又忙让人去熬参汤来给慈和太?后灌下。 一番惊心动魄的操作后,慈和太?后还剩下一丝微弱的气息,只是谁也不敢保证这丝微弱气息能否维持到天明。 青怜心里清楚,慈和太?后若是坚持不到天明,这咸安宫满宫上下的奴才外加两名太?医,也快死到临头了。 无论如何,现下需要尽快将此事禀报皇上,而且此事还不能张扬的满宫皆知。 嫔妃自戕乃是大?罪,说不得要连累全族,慈和太?后身为皇上生母,若是让人知道了她割腕自残的事,只怕要掀起不小的风波。 青怜脑子一片混乱,只能想到这些?,她连衣裳都顾不上换,一路胆战心惊地躲避着宫内各处的守夜侍卫,直直去了坤宁宫寻找皇上。 玄烨听到自己额娘割腕自残一事,第一反应也是和孟露一样,是不信的。 额娘贵为太?后,身份尊贵无比,她又那么疼爱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额娘怎么可能会割腕自残? 玄烨认为额娘就是不小心割伤了自己,他也不管自己的这个?猜测是有多么的离谱,就是执意地认为额娘不会自残。 但?这事传出去到底也不好听,于?是玄烨冷静下来后,当即就下令封锁了咸安宫的消息。 他在慈和太?后塌前忧心忡忡地等到天亮,太?医说额娘熬过来了,虽然流了很多血,但?慢慢将养好生调理,三?五月也能恢复如初。 玄烨松了一口气,让皇后寸步不离地守着额娘,自己下朝后先?去了趟慈宁宫,这事不能瞒着太?皇太?后,玄烨打算据实相告。 太?皇太?后听后与孟露当下的反应是一样的,她甚至还斥责玄烨:“皇帝是还没睡醒吗?怎地开始胡言乱语了?” 玄烨说自己不是,随后又忍着泪意将昨夜咸安宫的事说了一遍。 太?皇太?后久久怔愣,实在难以置信。 不过他与玄烨的想法一样,如今慈和太?后还昏迷着,到底她是不是自残还未可知,但?这事最?好还是别?让更多人知道。 咸安宫知情的下人除了青怜外,其他人皆被?玄烨暗中扣押下来。 那两名太?医自然也懂得闭紧嘴巴,于?是外头只以为,慈和太?后是得了什么急病,玄烨又不许人探望,大?家?便?想着慈和太?后或许是得了什么会传染的病,说不定就是天花。 天花可是大?家?的噩梦,一想到这两个?字眼,大?家?自然而然地就乖乖待在自己的宫里,一步都不敢外出探听。 孟露听完玄烨说的这些?,只觉得脑子不断地嗡嗡响。 “怎么会?她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孟露欲言又止,看着玄烨近乎崩溃的模样,温声道:“已经好几日了,你额娘还没醒吗?” 玄烨:“醒过几回,只是额娘每次醒来,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帐顶,无论是皇后还是儿臣与她说话,额娘皆不搭理,说的多了额娘甚至会露出厌烦之意……” “就连承瑞,额娘也不肯看上一眼。” 玄烨说着,语气里充满疲惫无措。 两人正说着话,梁九功匆匆跑了进来,他走的太?急,一不小心就绊倒在地,但?他也来不及起身,直接手脚并用地朝孟露和玄烨爬了过来,嘴上道:“启禀仁宪太?后,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慈和太?后刚才又醒了,皇后娘娘还说,大?阿哥正在啼哭,慈和太?后许是烦了,便?说了一句‘把孩子抱到钟粹宫去’。” 这算是慈和太?后这几日第一次开口。 玄烨不敢相信地问?:“真的?”梁九功站了起来,回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沙棠过来传的话,应当属实。” 玄烨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额娘愿意开口,总是好的。 孟露还是神情茫然,一半不解,一半震惊。 她眉头紧蹙,心里猜测一个?可能性,慈和太?后,应当不会是被?太?皇太?后逼到自杀吧? 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如今前朝局势不稳,鳌拜虎视眈眈地盯着乾清宫那张椅子,玄烨的皇位坐的摇摇欲坠,太?皇太?后就算要对慈和太?后下手,也断断不会挑在这个?时?候。 再者?,据她跟太?皇太?后平日里的交流,她认为太?皇太?后不会冒险做出让玄烨与她反目的事。 既不是太?皇太?后,那慈和太?后又是因何要割腕? 孟露想不明白,但?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尴尬,她下意识里觉得,自己最?好还是离得远一些?比较好。 可玄烨这时?却让梁九功退出去,然后他就跪在了孟露面前,祈求道:“皇额娘,儿臣接下来的话,或许有些?自私了,但?儿臣还是想说。” 孟露:“……”不,她希望玄烨不要开口。 “额娘曾经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儿臣知道您生她的气,但?儿臣还是想求您去趟咸安宫,或许对着您,额娘才愿意开口。”玄烨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孟露微微沉吟,委婉道:“可是她都不肯与你说话,只怕皇额娘去了,也不一定能让她开口。” “而且,刚才梁九功不是说了吗,你额娘已经开口了,说不定你现在去,她也愿意跟你说话了。” 玄烨道:“儿臣也希望额娘会跟儿臣说话,但?……” 他略微一顿,想了想还是对着孟露嗑了一头,继续道:“皇额娘,以防万一,还是请您随儿臣一同去趟咸安宫吧。” 孟露:“……” 她很为难,但?还是不得不应承下来,“皇额娘答应你去,至于?能不能让你额娘说话,皇额娘实在保证不了。” 玄烨自然也没想着孟露一定有能让慈和太?后开口的办法,他如今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第135章 孟露和玄烨一同去了咸安宫,皇后得到消息,早早地到门口迎接。 玄烨从御辇上下?来?,上前扶起皇后,拍了拍她的手温柔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皇后心中感?动,只觉满身的疲惫都消散了,她莞尔一笑,知道玄烨必定是极为挂心慈和太后,于是?便主动告诉玄烨和孟露慈和太后当前的情形。 “额娘是今晨醒的,这次臣妾给她喂淡粥,额娘也不拒绝,还喝了几口呢。” 孟露听着这话,明白慈和太后这几天竟是?连饭也不吃,也难怪玄烨会慌成那般模样?。 “不过额娘嫌承瑞太吵了,让臣妾把承瑞抱回给吉鼐福晋,这事还请皇上做主。”皇后又道。 玄烨顿了顿,他心里突然想起不久前额娘就跟他提过承瑞太吵闹,不想继续抚养承瑞的话,当时他没让人?抱走承瑞,如今怕是?不行了。 额娘病得厉害,皇后每日侍疾也顾不上,但是?吉鼐福晋连字也不认识几个?,玄烨思来?想去,也实?在不放心把他的儿子交给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教养。 他沉吟着道:“你抱着承瑞,亲自去一趟慈宁宫,请皇祖母先照看着承瑞吧。” 皇后道:“由皇祖母抚养承瑞,自是?万分?妥帖的,臣妾这就去慈宁宫。” 孟露在一旁站着,闻言不由淡淡看了玄烨与皇后一眼。明明承瑞的亲娘就在钟粹宫住着,但玄烨似乎就没想着让吉鼐福晋抚养承瑞。 明明玄烨当年?,也是?由只是?小福晋位份的慈和太后亲自抚养,他应该最懂得亲生母亲在身边照料的重要性才是?。 孟露闷闷地想着,难道当了皇帝,他的心性也变了吗? 皇后说完话,便带着承瑞及其乳母等去了慈宁宫,玄烨与孟露进了咸安宫,到了慈和太后寝殿外头。 孟露停下?脚步,对玄烨道:“你先进去看看你额娘,我就在外头等着,有什么事你派人?出来?传话就行。” 玄烨点了点头,他也想先跟自己的额娘说说话,问一问她何以那么狠心,竟然连他这个?儿子都能?舍下?。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慈和太后正靠坐在床头,只是?她一双眼却没半点神采,呆滞地望着窗口方向。 如今虽已到了三月里,但天气还是?极冷,这两日又是?阴天,外头渗人?的冷意顺着窗户流淌进来?。 青怜摸着慈和太后冰冷的双手,轻声道:“主子,外头太冷了,奴婢去把窗户关上?” 话落慈和太后没什么反应,仿佛没听见一样?,青怜神色间难掩担忧,生怕她再得了风寒,于是?不等慈和太后出声便即将窗户关了起来?,然后折回床前。 慈和太后的目光仍旧呆滞,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窗户方向,青怜无论说什么,她都没什么反应。 只是?静静地坐着,虽胸膛缓缓起伏,但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颓然之气。 玄烨便是?在这时掀开?了门帘走了进来?,青怜心里舒了一口气,心道皇上来?了,主子心里即便再有什么委屈,这下?也该开?口。 青怜很有自知之明地告退离开?,只留下?玄烨与慈和太后母子二人?。 但慈和太后仿佛是?聋了瞎了,即便是?看到玄烨进来?,她也仍旧一动不动,如一座枯坐的雕像。 玄烨迟疑着走近,握住慈和太后冰冷的双手轻轻揉搓,不安地道:“额娘,您醒了。” 顿了半晌不见慈和太后有什么反应,玄烨忍不住问道:“额娘,儿子如今已经亲政,您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大可以告诉儿子,儿子别的或许做不了,但绝对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这话说出来?,慈和太后的瞳孔微微动了下?,不过玄烨没发?现,他继续道:“皇阿玛去的早,儿子如今只剩下?您,咱们母子熬到今天不容易,如今儿子亲了政,您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这些话,慈和太后听进去了,不过她还是?不发?一语。 “额娘,您就朕这么一个?儿子,您划破自己手腕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您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儿子会如何?”玄烨忍不住抬起双手,握住慈和太后的肩头将她的身子掰过来?与自己相?对。 他试图从慈和太后的脸上看到什么,但很快的,玄烨就感?到无比的沮丧。 无论他说什么,额娘始终面?无表情,脸色毫无波澜。 他感?到挫败极了,咬了咬牙忍住鼻尖的酸意朝外面?招了招手。 梁九功就在外头看着,见皇上这番动作?,他连忙去寻孟露,回道:“启禀仁宪太后,皇上请您进去一趟。” 孟露道:“如何,慈和太后有说她为何要做下?傻事吗?” 梁九功没回话,只是?神情极为凝重。 孟露见此不由叹了一口气,忐忑不安地朝着慈和太后寝殿的方向走去。 进去时就看到慈和太后面?无血色,神情憔悴。 玄烨将她的手放在自己颊边轻蹭,慈和太后眼里麻木冷淡,甚至连个?斜眼都没有给玄烨。 孟露怀着深深的疑惑靠近,尽力让自己的笑看起来?温和,她柔声道:“妹妹,我来?看你了。” 孟露一边问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慈和太后的脸部,她不想错过慈和太后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然而孟露发?现自己多此一举了,慈和太后听到她的声音后就转过头来?,她的双眼不在无神,孟露在她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 奇了怪了,孟露抿了抿唇,暗道慈和太后到底在搞什么?面?对她的亲儿子她连眼都不眨一下?,怎么听到自己的声音,竟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之间的感?情有多么的深厚呢。 慈和太后这般反应,玄烨看着却是?喜出望外,他几乎要流下?喜极而泣的眼泪来?,激动道:“额娘,您听见儿子说话了吗?” “听见了。”慈和太后轻启干裂的唇瓣,嗓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而有些粗粝:“玄烨,你出去,额娘跟你皇额娘说说话。” 孟露:“……”不,她不想与慈和太后说话,孟露心里是?抗拒的,她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慈和太后的状态不是?很对劲,她的精神,好像出了问题。 对于玄烨来?说,额娘能?开?口他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即便额娘不想跟自己说话,他除了些许的失望外,也并不觉得额娘想跟皇额娘说话有什么不妥。 他眼眶红着,嘴角还笑着,温声道:“好,儿子去外头等着,您有什么话都可以跟皇额娘说。” 玄烨话落看了孟露一眼,孟露从他的眼里看出了全然的信任和嘱托。 玄烨出去后,慈和太后并没有立即开?口,她又将视线转了过去,孟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那端只是?紧闭的窗户。 “开?春了,外头的花花草草已经开?始发?芽了,要不了多久,这宫里便会花团锦簇,到时候就不会是?现在这般光秃秃的了。”孟露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慈和太后闻言,唇角缓缓地上扬,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笑:“以前,我是?最喜欢春天的,可是?现在,我却觉得秋天万物腐败凋零才是?最美的,看着那些树啊草啊花啊的一个?接一个?的枯萎凋落,我就觉得浑身都舒坦。” 孟露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没将心里的震惊表现的太明显。 她屏气凝神,看见慈和太后将衣袖拉起,露出了手腕上缠着的棉布。 “姐姐是?不是?也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慈和太后一边问着,一边慢慢解开?她手腕上的棉布,露出莹白手腕上的狰狞伤口。 孟露看得浑身汗毛倒竖,胃里也极为不适,她忙错开?视线,轻声道:“我的确想不明白。” 即便她心里不想与慈和太后多说,但却仍然对慈和太后的动机充满了疑惑。 慈和太后轻轻摩挲着她的伤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淡淡道:“因为,我不想活了。” 孟露惊愕不已,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却见她神情认真,丝毫不像说笑。 “为什么?” 慈和太后转头看着她,轻轻笑着,漫不经心地道:“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是?两年?前她试图陷害孟露,而被?太皇太后发?现那一回。 当时在太皇太后面?前,玄烨没有说过一句维护她这个?额娘的话,虽然明知道自己做错了,知道玄烨当时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但玄烨的态度还是?令她觉得心寒意冷。 同时,她也意识到只有有太皇太后在的一日,她永远都要活在太皇太后的监视之下?。 再之后,她被?太皇太后禁足,玄烨经常会去看她,每次他都给自己讲一堆的大道理,说仁宪太后是?个?好人?,说仁宪太后当年?待他们母子如何如何好,说自己不应该对仁宪太后生出那样?的心思。 他甚至都没问一句,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玄烨明明是?她的儿子,却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仁宪太后,仿佛仁宪太后才是?生养他的人?。 就连皇后,也更加亲近仁宪太后。 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她这个?慈和太后当得可有可无,于是?她便觉得日子越来?越没意思。 再后来?,玄烨为了稳固朝局,把锦清嫁给那样?一个?人?,甚至还说出了锦清只是?个?公主终究无用这样?的话,她就觉得玄烨已经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善良天真的孩子了。 “其实?仔细想想,玄烨想要做稳那个?位子,冷漠无情是?必然的,但我就是?觉得难受,我一点都不想看着玄烨变成一个?帝王。” 慈和太后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孟露听完了,还是?理解不了她的想法,不过慈和太后生了什么病,孟露却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所谓抑郁症,大抵就是?如此吧。 明明眼前的一切都可称得上美好,但慈和太后就是?在这样?的美好生活中,渐渐失去了对生活的兴趣。 第136章 慈和太后的这个病,孟露甚至不知该如何跟玄烨解释。 心理疾病在二十一世纪都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在这个封建王朝就更加不会被人理解了。 孟露尝试着劝过慈和太后,她告诉慈和太后,太皇太后再如何强势,她毕竟也渐渐老去,只要她放平心态,好好活着?,等玄烨除掉鳌拜,将这天下完全掌控在手上,她作为帝王生母,自?然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孟露想起前段时间自?己脑子里冒出的念头,她甚至对慈和太后道:“如果你在意这宫里还有?个我,那就更没有烦恼的必要了,等玄烨除掉鳌拜后,我就打算回科尔沁,到时候宫里的太后便只剩下你一人了。” 她倒也不是怀揣着?一颗圣母之心为慈和太后让路,只是这宫里的日子到底有?些无聊了。玄烨的势力会越来越大,未来她若是想做些什?么?,只怕也是会束手束脚,还不如回到科尔沁。 山高皇帝远,在那个可以让她肆意驰骋的草原上,她无论想做什?么?都方便许多。 然而慈和太后听了孟露这话?,并未表现出半分的的开心,仍旧是一脸的淡漠,也不再回应孟露,又?开始出神地盯着?窗户。 孟露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苦口婆心道?:“不说其他,就算是为了玄烨,你也该振作起来,他今年?才刚过了十四岁生辰,你忍心让他小?小?年?纪便失去双亲吗?” 也不知道?慈和太后听进去没有?,孟露在门口站了片刻,见她仍旧不动如山,便只能长叹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她对于心理疾病,可谓是两眼一抹黑,除了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几句安慰的话?以外,也没别的办法,但偏偏这种病,光靠安慰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 孟露神情凝重?,玄烨见她出来立即迎了上来,语气充满期待:“皇额娘,额娘她说什?么?了?” 孟露抬头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额娘她……”她斟酌着?,“你觉得你额娘如今的日子,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吗?” 孟露不答反问,她想先探探玄烨的口风。 玄烨虽疑惑这问题的由来,但还是认真地想了半晌,最?后道?:“额娘同您一样贵为太后,每日里养尊处优,皇祖母那边也不用她每日去侍奉着?,儿臣实?在想不通额娘还有?什?么?值得烦恼的地方。” 玄烨这般回复,完全在孟露意料之中。是啊,慈和太后是宫里养尊处优的贵人,所有?人都不会认为她有?需要烦恼的地方,所以她这病,孟露没法跟玄烨解释。 “你进去陪陪你额娘吧,我觉得她就是长期被关在这高墙围起来的深宫大院,有?些寂寥罢了,你作为儿子,前朝不忙的时候,多去咸安陪她说说话?吧。”孟露最?后也只能模棱两可地留下这么?一句,任由玄烨一头雾水。 孟露走后,玄烨迟疑半晌,还是进了寝殿,慈和太后还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玄烨尽量将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吓到她:“额娘,您若是觉得这宫里憋闷的慌,等儿臣将鳌拜的事了一了,儿臣带着?您去外头走走。” 慈和太后闻言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她缓缓地转过头,看着?玄烨满脸的小?心翼翼,心突然就多了一丝对这孩子的愧疚,她轻笑一声道?:“你如今亲了政,前朝的事越发地抽不开身,能去哪儿啊?” 况且就算他能抽得出身带她出去散散心,太皇太后那儿怕是也有?话?要说,她不愿玄烨为难。 玄烨上前坐在慈和太后的床边,握着?她的手道?:“额娘记得曹尔玉吗?” 曹尔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慈和太后恍惚地思考了片刻,道?:“似乎是孙氏的丈夫。” 玄烨道?:“是,曹尔玉的夫人乃是儿臣的乳母,他之前是内务府的营膳司郎中,康熙三年?的时候,儿臣任命他为江宁织造,自?那以后他便一直在江宁住着?。” 慈和太后不解道?:“怎么?提起他来了?” “他每年?都给朕上书,说一说当地的风土人情,据说江宁当地,繁华堪比京城,风景优美天下难有?,等得了闲,儿臣带您去江宁走走。” 慈和太后听着?这话?,感?动于这个孩子的一片孝心,遂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道?:“你最?近瘦了,是因为额娘吗?” “儿子无事,只要额娘好好的。”玄烨说着?,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慈和太后失笑道?:“好了,你都是做阿玛的人了,怎还动不动就红了眼眶,叫下面的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说着?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擦玄烨的眼泪,道?:“额娘答应你,会好好的。” 她会尽她所能的,好好活着?。 得到了慈和太后的保证,玄烨心里说不出的安心,他又?陪着?慈和太后说了会儿话?,直到皇后从慈宁宫回来,他才暂且离开了咸安宫。 * 从这日之后,孟露没法再在慈仁宫安稳地住着?,她隔三差五地,就会去咸安宫看看慈和太后,与她说上几句话?。 两人谈话?的内容,自?然也是围绕着?玄烨,以及他的妻妾和孩子。 慈和太后也做到了答应玄烨的,她每时每刻都努力笑着?,尽力让自?己心里不要再生出那种极端消极的想法。 她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补身的汤药一日三次的喝着?,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也终于有?力气下地,只是人看着?依旧有?些虚弱。 这一日玄烨来咸安宫陪她用膳,慈和太后就道?:“我如今已经好差不多了,皇后从明日起就不必来咸安宫伺候了,这孩子熬了这一个月也是不容易,回去好好歇着?吧。” 皇后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慈和太后是皇上生母,皇上信任她,都没让吉鼐福晋等人来侍疾,皇后自?不敢辜负皇上的信任,伺候太后,她几乎是亲力亲为,喂药擦身都是她和青怜等人一起做的。 她每日里还得费神想一些好笑的事,逗慈和太后展颜。 因此?这一个月下来,皇后觉得自?己身心双重?疲累,几乎快要熬不住了。 想到自?己终于可以休息时,皇后心里几乎开心地尖叫起来,只是当着?皇上的面,她自?然还得象征性地拒绝慈和太后的好意。 皇后搁下筷子起身,嘴还没张开,玄烨就道?:“额娘,皇后在后宫闲着?也是闲着?,就让她再照顾您一段时间吧。” “”皇后有?些愕然,她是皇后,后宫大大小?小?的琐事几乎都要她费心操劳着?,不说别的,光是太皇太后以及两位太后宫里的吃穿用度,每月就够她费神劳力的了。如今她是一面要管理后宫,一面还要照顾慈和太后,她其实?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皇后全然没想到皇上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心里难掩失落,但面上未显出分毫异样来,皇上既说了这话?,她也只能跟着?道?:“是啊额娘,您的身子还是有?些弱,儿臣现在离开也放心不下的。” 慈和太后含笑道?:“你这么?熬下去,身子哪里受得了。” 皇后道?:“儿臣还年?轻”慈和太后打断她道?:“年?轻也不能这么?熬着?,你跟玄烨成亲也有?两年?了。” 她说着?又?看向?玄烨,道?:“承瑞到九月就一岁了,你跟皇后也该有?个孩子了。” 说起孩子,皇后顿时低下了头,双颊泛着?羞赧的红晕。 去年?承瑞出生的时候,皇上高兴,有?一日在坤宁宫喝了酒,两人就那么?圆了房,之后皇上也常留宿坤宁宫,只是她肚子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罢了。 这一个月她几乎已经是住在咸安宫了,自?然没有?跟皇上亲近的机会。 皇后出神地想着?,暂时忘了心中的失落。 玄烨心里其实?还是放心不下慈和太后的,不过他突然想起了孟露告诉他的一句话?:莫要勉强你额娘去做什?么?,她不愿意的事情,随着?她的心意就好。 虽不知其中缘由,但孟露说的话?,玄烨莫名觉得自?己可以相信,于是他就道?:“好,儿臣听额娘的。” 之后的几个月,慈和太后那边一切正常,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每日都在咸安宫闭门不出,几乎是每隔几日就会到宫中各处去串门闲聊。 慈仁宫她也来过好几回,孟露自?然不能将她再拒之门外,只能装作忘记了她所做的一切,与慈和太后又?成了一对无话?不说的“姐妹”。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道?康熙八年?五月,玄烨一口气任命了吏部尚书,户部尚书,礼部尚书以及兵部尚书四位朝廷重?臣。 这四位重?臣人选,都是玄烨自?己多番试探考量后定下的,朝中其他臣子们大都觉得皇上挑选的这四位很合适,圣旨公布那日,只有?鳌拜提出了反对意见。 他还是当着?所有?朝臣的面,质疑玄烨,道?这几人难堪朝廷重?任,玄烨丝毫不意外鳌拜会跳出来反对,他假装虚心接受鳌拜的建议,道?:“爱卿说说看,黄机等人为何不堪重?任?” 鳌拜之所以反对,也只是因为这四人一向?爱与自?己唱反调,至今仍未投入他的阵营,玄烨突然问起,鳌拜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他自?恃是辅政大臣,又?手握兵权,当下说不出理由,皇上也不敢拿他如何,于是便道?:“臣要回去好好想一想,过几日会呈上一道?折子,给皇上推荐其他更合适的人。” 玄烨道?:“好,爱卿的话?想来不是空穴来风,既如此?,他们四人就先不必上任,爱卿回去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朕。” 鳌拜大笑一声,道?:“皇上英明,那臣这就告退了。” 话?落他也不行?礼,也不却步而出,当即就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开,仿佛当这太和殿是他家后花园一样。 玄烨看着?他的背影,脸上虽有?笑,但眼底却涌动这冷意,遏必隆在下头看着?,突然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怎么?觉得,皇上似乎对鳌拜动了杀心?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皇上应该还没有?动鳌拜的胆量,一定是他想多了。 第137章 康熙八年?五月十五日,是个让人忍不住焦灼的?阴雨天?,京城的绵绵细雨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到了十五这日转成了大雨。 早朝的?时候,鳌拜没有来。玄烨看了一眼他往常站着的?位置,当即就命人出?宫去请鳌拜。 四部尚书之?位不可?一日无?人,若是鳌拜还是想不出?黄机等人不堪其位的理由,他便要下旨让他们上任了。 梁九功领命后,也?没将这任务交给平时负责往来宫外各个官员府邸的?人,他自己亲自去了一趟。 但他最?终还是没见到鳌拜,鳌拜的?长子出?来将他迎了进去,客气道:“梁公公,今日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亲自来了?” 梁九功抖了抖肩头的?雨水,道:“咱家是奉皇上之?命,前来传召太师大人入宫商议要事的?。” 话音一落,他的?长子纳穆福便一脸为难地道:“这……只怕是要叫梁公公空跑一趟了。” 梁九功疑惑道:“公子这是何意?” 纳穆福道:“这几日一直下着雨,阿玛早年?间随着太宗皇帝征战四方,伤了腿落下了腿疾,一遇到这阴雨天?,双腿便疼痛难忍,不能下地行走,阿玛这几日一直躺在床上呢。” 梁九功立即表现出?担忧神?色,道:“可?请了太医?咱家这就回宫请示皇上,请皇上下令派几名太医入府为太师大人诊治。” 纳穆福刚说了一句不用?,立时有家奴走进,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声,纳穆福便即对着梁九功道:“梁公公,阿玛刚刚派人来传话,让我转告公公,他明日一早便会入宫见皇上的?。” 这就摆明了鳌拜今日是不会入宫,梁九功脸上堆着笑,道:“太师大人既然有腿疾,还是多休养几日的?好,咱家回去禀报皇上,皇上定然也?会体?谅太师大人的?不易之?处的?。” 纳穆福拱手道:“我阿玛毕竟是辅政大臣,朝中大大小小的?事也?都要他来决策,公公放心,我阿玛既说了明日入宫,明日就一定会入宫,皇上处置不来的?事,阿玛定会替皇上分忧。” 梁九功听着这话,心里?不住冷笑。看来鳌拜身边的?所有人心里?都认定皇上离不开?鳌拜,无?妨,很快,他们就不会再这样想了。 出?宫之?前皇上也?特意嘱咐了,若是鳌拜不愿入宫,那也?就算了,毕竟皇上要做的?那件事,也?不差这一两日的?,于?是梁九功关心了鳌拜几句,随后便离开?了太师府。 纳穆福将梁九功送出?大门,看着他的?马车走远,他这才转身,直接去了前院鳌拜的?书房。 书房里?鳌拜正与其弟穆里?玛,赛本得以及大学士班布尔善等人商议着此次玄烨突然任命四位尚书一事,见纳穆福进来,鳌拜就问:“打发走那个阉人了?” 纳穆福向着众人行了礼,回道:“是,儿子按着阿玛吩咐的?说了,那梁九功倒也?没说什么,已经离开?了。” 鳌拜呵呵一笑,对着众人道:“你们看,老夫不过是一日没上早朝,这小皇帝就派人巴巴地来请了,可?见离了老夫,他什么事都做不成,你们的?担心,纯属多余。” 这一个月来,玄烨陆陆续续将京中不少的?官员调往了外地,其中不乏鳌拜党羽,再加之?他突然下旨任命四位朝廷重臣一事,穆里?玛就有些担心,因此今日一早他就冒雨来了太师府,与兄长鳌拜商议此事。 然而鳌拜却不以为意,道:“穆里?玛,你是杞人忧天?了,小皇帝派出?京城的?人,也?有一大半不是咱们的?人啊,依我看,他就是闲的?无?聊罢了,不足为惧。再说了,小皇帝的?姐姐不还是你的?儿媳吗,咱们如今也?算得上小皇帝半个长辈了,你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做什么?” 穆里?玛笑不出?来,沉声道:“我也?说不上来,心里?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京城的?戍卫都是我们的?人,小皇帝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鳌拜往椅子上一趟,将双腿架在脚凳上,立时有两个年?轻貌美的?丫鬟上前跪在他两侧,替他轻柔地按摩着双腿。 鳌拜有腿疾不假,但说腿疼难忍上不了朝,只是他不想上朝而随意找的?一个借口?罢了,就跟以前他不想上朝而谎称自己头疼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兄长既然决定明日入宫觐见皇上,还是得小心一些的?好。”穆里?玛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再次提醒了一句,鳌拜神?情微有不耐,闭上眼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京城仍旧是大雨倾盆,可?等早朝一结束,这雨突然就停了下来,消失了好几天?的?日头再次出?现在云端,炙烤着这片土地。 鳌拜从宫门前下了马车,一路顶着烈日走到武英殿,早已出?了一身的?汗。 他是等着早朝结束后,才慢悠悠地出?了家门,再坐着放置着冰块的?马车出?发的?。 他进了武英殿的?大门,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给玄烨请安,而是埋怨这天?太热。 玄烨立在武英殿正殿的?丹墀之?上,温和出?声,“真是辛苦爱卿了,梁九功,快给爱卿奉上一盏凉茶。” 梁九功应是,很快便有宫女捧着放在冰盆里?的?茶壶走上前,替鳌拜斟了一杯。 鳌拜也?的?确是有些口?渴,这杯凉茶正是他需要的?,于?是他没有多想,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玄烨看着宫女从鳌拜手上接过的?空杯,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而鳌拜也?在这时察觉到些许不对,他倒不是尝出?来他方才喝的?凉茶里?被玄烨加了料,只是今日他进来这么一会儿工夫了,小皇帝似乎忘了给他赐坐,他显然也?忘记自己作为一个臣子,还没有给小皇帝行礼。 “皇上,老臣的?这双腿,早年?间跟着太宗皇帝征战四方时留下了旧疾,不能久站,不知皇上可?否赐给老臣一把椅子?”鳌拜等不到玄烨开?口?赐坐,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开?口?讨要。 玄烨神?色不见波动?,微微笑道:“爱卿辛苦了,只是朕还有一事想要请爱卿帮忙。” 玄烨用?了“请”和“帮忙”这等字眼,鳌拜的?头颅扬得更高了,他大笑一声道:“皇上有事吩咐就行了。” “爱卿可?还记得他们?”玄烨话音刚落,武英殿正殿的?两边侧门处便走出?了几名手握各种武器的?少年?,鳌拜眯着眼看了看,道:“这不是皇上近身的?侍卫们?” “对,之?前爱卿陪他们练过几次的?。”玄烨点点头道。 鳌拜也?想起了自己之?前与这十几名少年?的?交手,随即发出?了嗤之?以鼻的?冷哼声:“老臣记得,皇上的?这些侍卫,可?真是弱不禁风啊,老臣当年?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奉命领兵,上阵杀敌了。” 玄烨低头,与鳌拜一起笑着,顺着他的?话道:“整个大清,爱卿的?勇武敢说第一,谁又敢说第二呢。” “皇上过奖了!”鳌拜抬手捋了捋满脸的?胡须,又是一声轻蔑的?冷哼。 玄烨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他们这一年?多的?时间,几乎日日都在苦练武艺,不知爱卿能否再陪他们过上几招,也?好让朕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可?塑之?才。” 鳌拜是个嗜武之?人,闻言也?不多想,当即就将头上官帽一脱:“那老臣就再陪他们玩玩,也?叫皇上再开?开?眼界!” 鳌拜视线转向了玄烨身后立着的?梁九功,梁九功没有迟疑,立即小跑着上前,满脸堆笑地接过他的?官帽捧着。 鳌拜挽起了袖子,走至那些满脸虎视眈眈地少年?侍卫们面前,眼底一片漫不经心:“一起上吧。” 众侍卫无?人动?手,目光齐齐望向丹墀上的?玄烨,玄烨神?色肃穆,眼神?坚定,朗声道:“这一年?多的?时间,朕将你们困在宫里?,没日没夜地练习,朕知道你们都想家了,朕答应你们,今日事了,就会让你们回家与家人团聚,答应你们的?赏赐,今早已经派人送到你们各自的?家中了。” 鳌拜听得一头雾水,便听见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他回头,就看见武英殿的?两扇大门已被关上,裕亲王福全正在上门栓。他手里?还握着一把弓箭,鳌拜就见他上好门栓后便回了头,拉起了弓箭,箭头正对着自己。 这一声令人心惊的?关门声响过后,武英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鳌拜忽地转身,就见玄烨正站在龙椅前,手里?握着宝剑,双目灼灼地盯着自己。 “皇上,你这是何意?”鳌拜心中顿感不妙,但面上仍旧不动?声色,语气甚至隐隐带着挑衅。 玄烨目光充满冷意,一字一句地道:“瓜尔佳鳌拜,身为辅臣却结党营私,妒贤害能,欺君乱上,图谋不轨,来人,给朕拿下!” 玄烨话音一落,那些少年?侍卫齐声应是,随即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又齐声喊道:“鳌拜,拿命来!” 鳌拜冷笑一声,一边应敌一边道:“老夫自幼从军,征战几十年?,身经百战而屹立不倒,就凭你们这几个不自量力的?黄毛小子,也?想拿下老夫?” 他虽是赤手空拳,但应付起玄烨的?这些侍卫依旧是绰绰有余,连气都不带喘一下。 很快,就有一年?轻侍卫被鳌拜一脚踢中腹部,身躯远远飞出?撞到了坚硬的?丹墀下头,吐出?一口?鲜血就没了反应,也?不知是生是死?。 玄烨在上头站着,手心冷汗直流。 他勉力让自己不要露出?胆怯之?意,手里?的?宝剑被他握得更紧。 余下的?侍卫们继续拼尽全力与鳌拜交战,虽没有再倒下的?,但他们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伤,玄烨看着他的?这些侍卫们脸上渐渐露出?疲惫之?色,心里?犹如油煎火燎。 他下意识看一眼鳌拜喝过的?茶杯,压低声音喊道:“梁九功,那茶是你亲自沏的?吗?” 梁九功咽了口?唾沫,忐忑道:“皇上放心,是奴才亲自沏的?。” “那他怎么还能坚持?”玄烨几乎有些不敢置信。为了能够万无?一失地拿下鳌拜,他让梁九功在鳌拜的?茶水里?加了蒙汗药。作为一个皇帝,他不怕别人耻笑他用?这么下作的?手段,他只在乎能不能除掉鳌拜。 梁九功看着仍旧生龙活虎的?鳌拜,心里?也?开?始发毛。给鳌拜下的?蒙汗药他没敢下太多,就怕被他给察觉出?来,只是那一点药量,应该也?会起上些作用?才是啊。 难道鳌拜真就已经强悍到如此地步,连蒙汗药也?对其无?用?? 玄烨与鳌拜主仆二人心慌意乱,玄烨甚至抽出?了宝剑,随时都准备加入战斗。 也?就是这个时候,玄烨看见鳌拜的?身子踉跄了下,他立时给守在门口?处的?福全使了个眼色,福全会意,手上蓄势待发的?弓箭嗡鸣而出?,准确无?误地刺入了鳌拜的?后心处。 鳌拜昏昏沉沉的?头脑被这骤然的?疼痛一激,瞬间清明了几分,他嘴角渗着血迹,张开?嘴胡乱怒喊着,像一头濒临死?亡的?困兽,做着无?用?的?挣扎。 玄烨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大声道:“给朕拿下!” 十几个满头大汗的?少年?侍卫齐齐大吼一声,奋力朝着鳌拜冲了上去,这一次,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鳌拜就被他们压倒在地。 事已至此,鳌拜也?终于?意识到小皇帝给他的?那杯茶被动?了手脚,但他满口?都是鲜血,说出?一句话来,只能用?一双充满愤恨的?双眼盯着上头的?小皇帝。 玄烨从丹墀上缓缓走下,立于?鳌拜面前,轻声道:“爱卿,你知罪了吗?” 鳌拜身体?里?的?蒙汗药开?始产生作用?,让他忍不住想闭上眼大睡,但他浑身的?伤痛又不断地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无?比煎熬。 “老臣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鳌拜声音嘶哑地喊着,只是他刚说了几个字,玄烨便下令:“堵上他的?嘴,押入大牢!” 直到被关进了腐臭脏乱的?天?牢,鳌拜才意识到,自己被小皇帝给摆了一道。 不过如今这宫外几乎都是他的?天?下,京中各处要职也?都有他的?人,自己想要东山再起,岂不是易如反掌。 然而鳌拜终究是想错了。 玄烨雷厉风行,鳌拜下狱的?当日,他便召集了议政王大臣会议,命他们商讨鳌拜的?罪状。 只三日,议政王大臣会议便给玄烨呈上了列举鳌拜三十桩大罪的?折子,玄烨看了很是满意,当即就下令诛杀鳌拜,其党羽自然也?少不了一个贬黜抄家之?罪。 康熙八年?五月结束,困扰了玄烨多年?的?鳌拜一党也?彻底瓦解。剩下一个遏必隆自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玄烨很快就下令褫夺了遏必隆的?太师及一等公之?位,顺利将政权拢入自己手中。 第138章 前朝的?风云诡谲,丝毫没有影响到后宫的生活,玄烨除掉鳌拜,好像只是眨眼间的?事。 那日太皇太后突然叫了?孟露,慈和?太后以及皇后三人去慈宁宫听戏,但等她们都坐到了?戏台子下边,太皇太后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苏茉儿?捧了?戏单子请她点戏,太皇太后也只是随意指了?几出?。 等台上?唱开了?,孟露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太皇太后爱听的。她心下疑惑,找了?个时?机叫来苏茉儿?一问,这才知?道玄烨今日在武英殿给鳌拜也点了一出好戏。 玄烨决定动手之前,只告诉了?太皇太后他的?决定,也难怪太皇太后会如此担心了。 慈和?太后和?皇后还不知?道这事,武英殿也还没有传来什么好消息,孟露也只好将自己的?担忧压在心底,笑?着又坐了?回去。 接下来的?戏,她自然也没有听的?心情?了?。 就这么如坐针毡地熬了?两个多时?辰,晌午的?时?候,外头终于传来了?消息,鳌拜已然被捉拿下狱,其同党自然也一同被关了?起来,听侯审问。 这消息是梁九功亲自来报的?:“皇上?手头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一时?不能亲自来与太皇太后,仁宪太后,慈和?太后以及皇后娘娘分?享这一喜事,皇上?也怕您几位担心,特派奴才先来回禀。” 听了?这话,太皇太后的?眉眼肉眼可见的?舒展开来,她忙问道:“过程可还顺利?皇上?没有受伤吧?还有福全他们,那些孩子可都无事?” 太皇太后这话问出?来,一旁满脸震惊的?慈和?太后与皇后便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尤其皇后已经被吓得小脸发白。 孟露握了?握皇后的?手臂以示安慰,又对太皇太后道:“皇额娘您放心,玄烨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福全等人也不会。” 梁九功也接着道:“仁宪太后娘娘说的?是,皇上?毫发无损,裕亲王以及其他公子们多多少少带了?点伤,但好在都未伤及性命,皇上?也已经派了?太医院的?太医去诊治了?。” 太皇太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仍觉后怕,她轻声道:“那就好,哀家从昨儿?个玄烨说了?要动手后,就没合过眼,这十多个时?辰,哀家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 孟露笑?着道:“这么大的?事,儿?臣竟一点消息都没听见呢。” “玄烨怕你们担心,尤其是佟氏和?皇后,佟氏身子一向不好,皇后今日似乎也有些气色欠佳,让你们白白跟着担心也是徒劳。”太皇太后挥手让台上?的?戏子退下,身躯懒懒地依靠在圈椅里,慢慢道。 孟露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她刚想附和?一句,就听见身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回头一看,就见皇后晕倒她的?贴身侍女沙棠的?怀里,双眼紧闭,脸色惨白。 一旁的?慈和?太后神色慌乱,脸色比晕倒的?皇后还惨白,孟露疾步走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先别慌。” 又大声吩咐:“快去请太医。” 太皇太后也被吓了?一跳,急切道:“好端端地怎么晕倒了?,快抬皇后到偏殿。” 梁九功还未离开,孟露便吩咐梁九功:“你去禀报皇上?,让他尽快到慈宁宫一趟。” 梁九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一脸呆滞,听了?孟露的?话后他倏然回神,一路小跑着往武英殿去了?。 孟露和?慈和?太后,一人扶着太皇太后,一人看着皇后,一群人很快便移到了?慈宁宫的?偏殿。 太医来得也算及时?。 太皇太后坐在一旁,忧心忡忡地道:“快去看看皇后是不是身子有恙?” 太医应了?一声连忙上?前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替皇后搭起了?脉。 孟露等人焦急地等待,片刻后,慈和?太后忍不住问道:“皇后怎么了??” 太医的?手指动了?下,蹙着眉又试了?几息,心里似乎有了?决断。 他转身面向太皇太后跪着,回话道:“启禀太皇太后以及两位太后,皇后娘娘这是喜脉。” “真的?吗?”太医话音一落,殿内有片刻的?沉静,随后太皇太后与慈和?太后一同不敢置信地问出?了?声。 太医点头:“太皇太后及太后娘娘放心,皇后的?身孕,已有两个月了?。” “哎呀这,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太皇太后露出?了?比方才更大声的?笑?,“今日这宫里可真是双喜临门那。” 慈和?太后也笑?着附和?:“太皇太后说的?是,承瑞已经两岁多了?,宫里正该再添一个孩子了?。” 殿内上?至太皇太后,下至门口垂头站立的?太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他们都在为塌上?这个虚弱的?少女腹中的?那尚未成?型的?孩子而拍手叫好,只有孟露没笑?,她回头看着皇后,心里深深地叹息。 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只有孟露还记着皇后刚刚是晕倒的?,她继续问太医:“皇后的?胎,没什么大碍吧?她方才是晕倒的?。” 太医道:“仁宪太后放心,皇后娘娘只是一时?情?绪波动过大,这才不慎失去了?意识,休息一阵儿?也就好了?,只是日后还得注意不要受太大的?刺激。” 正说着话,外头就喊道:“皇上?驾到。” 太监话音刚落,玄烨人已经闪了?进来,他额头还有急走后流出?的?汗水,进门之后来不及给太皇太后以及孟露等请安,就忙不迭走向皇后躺着的?床榻边上?,担忧道:“皇后怎么了??” “玄烨别担心,皇后是有喜了?。”太皇太后笑?着道。 玄烨在床沿坐下,轻轻握住皇后的?手腕,自己也去感受那跳动的?脉搏。 他闲暇无事时?,对医术多多少少也研究过,各种脉象玄烨几乎都了?解。 慈和?太后这时?也道:“皇后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听着太皇太后和?慈和?太后的?话,手指感受到那只在书上?见过,却从来没有亲自把过的?脉搏,玄烨的?嘴角渐渐上?扬。 也就在这时?,皇后眼皮微微跳动,人渐渐醒转。 她醒后看到的?第一个人,自然是嘴角含笑?的?玄烨。 皇后眨了?眨眼,逐渐从迷茫中清醒,她想到了?梁九功过来说皇上?今日在武英殿带着十几名?侍卫围攻鳌拜,心里不由后怕。 “皇上?,您有没有事情?,有没有受伤?”皇后腾得一下从塌上?坐起,一一摸过玄烨的?脸颊双臂等。 玄烨只浅笑?着,温声道:“朕没事,倒是你,这么大个人了?,有了?孩子都不知?道吗?” 皇后怔愣了?下,疑惑道:“孩子?” “好了?,咱们就先走吧,让他们小两口说说贴心话。”未等玄烨回答皇后,太皇太后起身,调笑?道:“省得咱们在这,他们小两口多有拘束。” 皇后这才发现旁边还有其他人,她顿时?脸色一红,忙放开了?玄烨,怯懦地唤道:“皇祖母”太皇太后道:“你有了?身孕,以后可得仔细养着身子,日后若是没什么大事,也就不必来慈宁宫请安了?。” 说完这话,太皇太后就抬脚往外走,孟露和?慈和?太后自然也只能跟着离开。 孟露跨过门槛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皇后正一脸娇羞地依偎在玄烨怀里,一手按在自己腹部上?,脸上?的?笑?几乎能将人的?双目灼瞎。 历史上?孝诚仁皇后为康熙皇帝生育两子,第一子不足三岁便夭折而亡,第二子便是中国封建王朝最后一个公开册立的?太子胤礽,但胤礽最后仍旧落得个圈禁至死的?下场。 若是皇后知?道自己与康熙的?孩子将来会落得那样一个后果,又该是什么心情?? 但这些事实,孟露终究也只能自己藏在心中,面对因为有孕而时?时?带着温柔笑?意的?皇后,孟露说不出?一个不好的?字,她甚至也不能去提醒她照顾好自己,等将来孩子出?生后再仔细照顾好孩子。 这些叮嘱都是无用的?,身为皇上?的?妻子以及孩子,她们所得到的?照料,必定是天下最好的?了?。 * 康熙八年十二月十二日,皇后在哀嚎了?整整一日后,终于诞下了?康熙帝的?第二子。 对于这个孩子的?降生,玄烨表现出?的?高兴与长子承瑞出?生时?别无二致,仍旧是一出?生就给这孩子取了?名?,换做承祜。 “承祜,承祜。”皇后迷迷糊糊听着玄烨的?声音,心道承祜这个名?字好,她的?儿?子一定会带着皇上?赐予的?福气平平安安地长大。 到了?康熙九年二月的?时?候,玄烨又得一子,宫里的?那拉格格也替他生下一个皇子,玄烨给这个孩子取名?承庆。 从他给自己的?三个孩子取的?名?字来看,不难看出?玄烨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顺遂的?。 他想着自己贵为天子,福泽深厚,他的?孩子们一定会平安长大成?人。 他会当?一个称职的?阿玛,不会偏待任何一个孩子。将来他要亲自教他的?孩子们读书识字,亲自教他们骑射,教他们打猎,当?年他的?阿玛没教他的?,他会一件不落地教给自己的?孩子。 然而玄烨的?希望,终究是落空了?。 康熙九年五月二十四日,玄烨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即将要过三岁生辰,已经会喊皇阿玛的?承瑞在一场风寒后,安安静静地在玄烨臂弯里闭上?了?眼睛。 这个孩子的?夭折,带给玄烨的?伤痛,丝毫不亚于吉鼐福晋,只是玄烨还有承瑞和?承庆,渐渐地他也就从失子的?伤痛中走了?出?来。 只是吉鼐福晋却一直郁郁寡欢,孟露虽在慈仁宫,不怎么去过问玄烨后宫之事,也还是听说了?玄烨去钟粹宫的?次数越来越少。 吉鼐福晋也才十八岁,孟露不忍她就此失去圣心,寻了?个机会跟她说了?几句。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失去孩子无疑是这世?上?最痛彻心扉的?事了?。”孟露也不跟吉鼐福晋绕弯,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但是承瑞已经走了?,你总是日日以泪洗面,承瑞在天上?看见了?,只怕也不会走得安心。” 吉鼐福晋在孟露说到承瑞的?名?字时?就忍不住眼眶酸涩,她强忍着没哭出?声来,深呼吸了?下道:“多谢太后娘娘安慰,只是嫔妾实在忘不掉承瑞。” 她的?孩子几乎没怎么在她身边待过,但即便是被太皇太后养着,每次自己去慈宁宫请安,承瑞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靠近她,伸手让她抱着。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母子连心了?吧。 只是她的?孩子没了?,她以后再也感受不到母子连心的?感觉了?。 孟露示意阿木尔准备几条干净的?帕子,温声道:“没让你忘掉承瑞,只是你不能一直将他挂在嘴边,我听说前几日皇上?去看你,最后走得时?候似乎是生了?很大的?气?” 吉鼐福晋想到那晚,皇上?来钟粹宫看她,言语间一直在想办法逗她笑?,但她笑?不出?来,情?急之下便说了?一句:“皇上?,承瑞尸骨未寒,嫔妾笑?不出?来,皇上?若是想笑?,不如去坤宁宫,或者去其他姐妹那儿?吧。” 以她的?身份,对皇上?说这样的?话,简直的?忤逆犯上?,她当?时?话出?口的?一刹那就意识到不妥,立即跪下请罪,但皇上?只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就那么转身离开了?钟粹宫,这几日也没再来过钟粹宫。 孟露见她神色凝重,缓缓道:“你还年轻,若是整日把丧子之痛挂在脸上?,恐怕连玄烨的?宠爱也会失去。” 吉鼐福晋啜泣道:“可是承瑞才走了?半年不到,皇上?却看着跟个没事人一样,嫔妾”“慎言!”孟露听着她语气里对玄烨的?埋怨,忙不迭出?声打断她,同时?又万分?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在她这慈仁宫说话,总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能说的?不能说,她们似乎都会在慈仁宫一吐为快。 孟露觉得自己这里似乎已经成?了?大家的?树洞了?。 但她心里并不排斥,只是偶尔还是得提醒她们一两句。 “傻孩子,且不说他是皇上?,本就日理?万机,无暇顾及后宫之事,你还能指望一个皇帝因为失去一个孩子就一蹶不振,连整个国家也都不管了?吗?” 吉鼐福晋闷着头,只一下一下地抽泣着,孟露继续道:“皇上?他,到底是个男人,你不能指望他能一直记得失去承瑞的?痛,他后宫有皇后和?你们六个人,将来人只会越来越多,他的?孩子也会越来越多,你若是想让他记着承瑞,首先要做到就是别让他忘记你。” 孟露知?道跟吉鼐福晋说这些话过分?残忍了?,但这里的?现实就是如此。 吉鼐福晋想要在后宫好好的?活下去,能依靠的?只有玄烨的?宠爱。 * 吉鼐福晋到底还是听进了?孟露的?话,没过多久,孟露就听说了?玄烨留宿在钟粹宫了?。 阿木尔和?那斯图不解孟露的?做法,“奴婢以为,您比较喜欢皇后娘娘呢。” 毕竟皇后娘娘常来慈仁宫陪主子说话,吉鼐福晋倒是很少来。 孟露道:“作为仁宪太后,我的?确是喜欢皇后。” 只是作为一个女人,她希望所有的?女人都能过得舒心一些,因此这些年后宫的?女子,她能帮的?自然都会帮上?一把。 第139章 玄烨好不容易走出了失去承瑞的伤痛,但没过多久,那拉格格所生的承庆也?夭折了,接着便?是皇后所出的承祜,玄烨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却也?一个接一个的夭折。 到了康熙十二年年底的时候,玄烨已经?接连失去?了五个孩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但他依旧没有伤痛的时间,因为这一年十一月的时候,吴三桂杀了云南巡抚,拘捕了云南当地不顺从他的所有?官员,打着兴明讨清的旗帜开始对清政府发起了一系列战争。 三藩之乱就此开始,玄烨忙于前朝之事?,一时也无暇顾及后宫。 这时太皇太后也?就坐不住了,这日众人都到?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留下了孟露与慈和太后说话。 等其他人都走后,太皇太后语气沉重道:“玄烨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哀家原本还高兴呢,皇家子嗣兴旺是好事?。” 只?是玄烨的孩子虽多,但活着的只?有?两个。前几个孩子都是感染风寒不幸夭折,看起来似乎都是天意,但太皇太后不信皇家又这么多的天意。 “但那些个孩子却接连的出了事?。”太皇太后顿了顿,道:“哀家想着,这宫里莫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孟露和慈和太后听她说起这个话题,两人神情也?是万分凝重,只?是太皇太后最后这句话,却让孟露和慈和太后双双一愣。 “皇额娘的意思是?”孟露不解地道。 “哀家总觉得三个小阿哥的夭折,有?些奇怪。”太皇太后眼底泛着冷意,看了看孟露,又看了看慈和太后,最后将视线落在慈和太后身上,道:“佟氏,你暗中去?查探一番,看看阿哥和公主们的夭折,有?没有?人在背后动手脚。” 孟露微微挑眉,不解道:“皇额娘,玄烨后宫的人算上皇后也?就才?六人,儿臣看着她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不像是会做下那等伤天害理之事?的。” 在她看来,玄烨接连失子,一个就是古代医疗条件恶劣,再一个就是玄烨与他后宫的女子们年纪都太小,身子还没长齐全,生下来的孩子活不长久也?正常。 但显然太皇太后不这么想,她坚定?地认为就是有?人在背后做手脚。 慈和太后心里也?有?这样的猜测,不过她也?觉得玄烨后宫那几人,不像是能够做出这种?事?的,她应下了太皇太后的吩咐,认真道:“太皇太后放心,嫔妾一定?会将此事?查个石出水落,还那些孩子一个公道。” 孟露淡淡看她一眼,心说慈和太后要是能查出什么来才?怪。 果然,一个月后,慈和太后耷拉着头,万分挫败地去?慈宁宫复命。 “嫔妾无能,实在未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太皇太后并未怪罪,摆摆手就让她离开。其实太皇太后也?并非全然地信任于慈和太后,她虽然让慈和太后去?查这事?,可苏茉儿也?在暗中一起查着。 苏茉儿也?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太皇太后不能接受这个结果,难道说真的是天意? 她心道玄烨这孩子所面对的苦难也?未免太沉重了。现?在只?希望赛音察浑和胤褆能够平安长大成人了。 但显然玄烨所要面对的苦难不止如此,太皇太后的希望也?很快就落了空,康熙十三年的时候,吉鼐福晋所生的第二子赛音察浑病重夭折,同年,她所生的玄烨第三子长华也?夭折了。 吉鼐福晋一连失去?了三个孩子,孟露去?看她的时候,她整个人仿佛被吸走了精气神,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 孟露想起了当年承瑞去?世时自己开解吉鼐福晋的话,如今这话她却再也?说不出口?了。她让吉鼐福晋把失子之痛藏在心里,把玄烨的宠爱放在第一位,吉鼐福晋听了她的话,也?的确积极地面对宫里的生活,可命运很快就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失去?三个孩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孟露没有?体?会过,但她也?知?道,那必定?是致命的痛苦,只?希望吉鼐福晋还能够撑下去?吧。 * 孟露来到?这里二十个年头了,从康熙九年开始,她就觉得宫里的日子无比地压抑。先?是慈和太后在康熙十三年二月病重一场后撒手人寰,接着皇后也?于这年的五月初三生下她的第二子保成后,也?因难产去?世。 慈和太后的薨逝,完全出乎孟露的意料。 她从康熙十二年的腊月染上了风寒,断断续续一直咳嗽个不停,多少副药喝下去?,依旧没什么起色。 等过了年,她的病也?越来越重,没有?别的症状,只?是不停地咳嗽,渐渐地她的帕子上也?染了血。 玄烨过了年就没再上过朝,他几乎日夜不休地守在慈和太后塌前,每日三次到?佛前祈求神佛保佑,但这样依旧阻挡不了慈和太后的薨逝。 她是真的病逝而亡,太皇太后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慈和太后的丧仪结束后,皇后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孟露看着历史上玄烨那些没能长大成人的孩子们接连夭折,她就觉得皇后的命运或许也?不会改变。 历史上赫舍里皇后是生胤礽时难产而亡,因此皇后生产前一个月,孟露就叫了玄烨,在他跟前提出了应该多找几名太医和稳婆在坤宁宫候着,以免皇后随时生产。 玄烨对子嗣极为看重,对皇后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因此孟露的话他自然会听,只?是即便?如此,皇后最终还是没有?逃过难产而亡的结局。 在胤礽的哭声里,玄烨在坤宁宫大发?雷霆,叫嚣着让太医想办法给皇后止血,若是治不好皇后,就要他们给皇后陪葬。 但太医们毕竟是人非神,就算皇上威胁要砍了他们的脑袋,面对里头气息逐渐微弱的皇后,他们也?依旧手足无措。 沙棠满脸都是泪,跪下求玄烨进去?看看皇后,但玄烨置若未闻,只?是不断地跟太医叫嚣。 孟露赶过来时,整个坤宁宫哭声一片,孩子的,宫女的,吵吵嚷嚷让人头都快要炸了。 面对一个近乎疯魔的皇帝,坤宁宫的下人们什么都做不了,他们只?好寄希望于孟露。 沙棠膝行至孟露跟前,哭着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想跟皇上说说话,可无论奴婢说什么,皇上都听不见,还请太后娘娘帮帮我们主子。” 孟露深吸一口?气,弯腰将沙棠扶起来,小声问道:“皇后如何了?” 沙棠道:“皇后娘娘的血止不住,怎么都止不住。” 打从孟露进门,她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看着沙棠的表情,她也?就知?道皇后已经?是活不成了。 她要死了,死前自然想跟她的夫君说说话。 孟露看着已经?拔出一把剑的玄烨,深吸一口?气,上前“啪”地一声打在他脸上,厉声斥道:“玄烨,你是皇帝,疯疯癫癫的成什么样子?” 这一巴掌,让整个坤宁宫都安静了下来,唯有?胤礽的哭声。 宫女太监们惊惧不已地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孟露无暇顾及宫人们的震惊的眼神,看着冷静下来的玄烨,她压低声音道:“皇后想见你,你再不去?,怕是来不及了。” 玄烨双眼赤红,一动不动看着孟露,嘴唇死死咬着。 沙棠的话,他不是没听见,太医的话,他也?听见了,他心里清楚的很,即使他今日将整个太医院都给屠了,也?依旧救不了皇后,正如他救不了他的那些孩子,救不了他的额娘一样。 沙棠说皇后想跟他说话,玄烨却不敢进去?。他固执地想着,是不是自己不进去?,皇后就会一直等着自己呢? 当时额娘也?是说想跟自己说几句话,他进去?了,结果额娘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他的手,含笑闭上了双眼。 “你自己也?有?研究岐黄之术,皇后的情形,你心里应当明白。”看着玄烨强忍悲痛的模样,孟露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抬手替玄烨擦了擦眼角的泪和额头的汗水,又替他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袍,低声道:“你想让皇后带着遗憾离开吗?” 在孟露的“劝导”下,玄烨调整了下呼吸,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随后走了进去?。 他们夫妻两说了什么,孟露无从得知?。只?是玄烨进去?后没多久,孟露就听见了这个年轻人的哭声。 寝殿外的宫人们也?跟着大哭起来,这一片震耳欲聋的哭声当中,唯有?胤礽的哭声最为洪亮,堪称撼天动地。 大概这孩子也?知?道自己的母亲离开了吧。 * 短短四?年多的时间里,玄烨失去?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外加生母与妻子也?相继离去?,可以说这几年紫禁城的奴才?们就没敢当着外人的面笑过,他们几乎一直都在为主子哭丧。 这一系列变故,孟露这个外人看着,只?觉得若是换做自己是玄烨,只?怕是早就要崩溃了,但玄烨他,他也?许在无人的乾清宫寝殿内也?偷偷哭过,只?是除了那次在坤宁宫发?了一次疯以外,在人前,他再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脆弱,玄烨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帝王。 孟露也?不再称呼他为玄烨,而是在他来慈仁宫请安时,客客气气地唤他一声皇帝。 康熙皇帝! 第140章 皇后薨逝后,留下了嗷嗷待哺的胤礽,到底是皇后所出,太皇太后对胤礽也很是重视。 皇后的丧仪过后,太皇太后就叫了康熙到慈宁宫,与他商议胤礽的抚养事宜。 “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刚生下来就没了额娘。”太皇太后怀里抱着小胤礽,语气带着怜惜忧愁:“总是让胤礽住在你的乾清宫,终究是不妥,你平日?忙于政务,哪来的功夫照顾他。” 康熙帝没说话,躬着腰将自己的手指递到胤礽的手中。他一下一下慢慢将自己的手指往后抽动,但?小胤礽的手指极其有力,紧紧地抓着自己阿玛的手指,不住地往自己嘴边送。 康熙帝看着自己儿子憨态可掬的模样?,没有回应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看着怀中的小儿也温柔地笑了笑,继续道:“若是你额娘还在?,自是由?她?照顾最为妥帖,可惜你额娘也是个可怜的,如今,你有何打算?” 康熙帝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将胤礽从太皇太后的怀里接过,他转身抱着胤礽坐到了太皇太后对面?,平静道:“皇后走得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胤礽,朕答应过皇后,会好好抚养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因?此朕决定亲自抚养这孩子。” 太皇太后微微一愣,不确定地问:“你亲自抚养?你是打算继续将他养在?乾清宫?” “是。”康熙帝坚定地点了点头,“照顾胤礽,自有乳母们,朕唯有将他放在?眼皮底下,才能安心。” 太皇太后微微一愣,慢慢思索着他这话,疑惑道:“玄烨,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康熙帝轻轻拍着怀中襁褓,看着胤礽闭上眼睡着,缓缓道:“皇后也不是头一胎,她?当年生下承祜时一切顺利,这回怀上胤礽后,太医也说皇后的怀相很好,怎么好端端就难产了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酸楚,缓了缓道:“朕也不知道,朕总觉得,皇后的死,有很大的蹊跷。” “那你查了吗?”太皇太后此前从未意识到康熙帝有如此怀疑。其实在?她?看来,皇后的难产就是个意外,女子生产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生承祜时,皇后从鬼门关走出来了,这一次没走出来而已。 但?看康熙帝神情,太皇太后心里明白他有些过于偏执了。 她?便道:“皇后为人和?善,无论是对哀家和?你皇额娘这些长辈,还是对吉鼐福晋等人,她?的规矩从来没错过,也从未苛待过任何人,谁又会去害她?呢?” “你若实在?疑心,就安排个信得过的人好好查一查吧。” 康熙帝没说话,只是无声沉默着。 他其实已经派人查过了,只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种种迹象都表明,皇后的难产就是个意外,可康熙帝心里还是存着深深的疑虑。 所以深思熟虑后,他决定亲自抚养胤礽。 见他决意如此,太皇太后也不好再反对,只叮嘱他别误了政事,至于胤礽,他想亲自养就亲自养着吧。 只是一点,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即便康熙帝此时仍旧沉浸在?失去这么多亲人的痛苦中,太皇太后还是开了口?:“中宫之位不可长期空悬,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康熙帝心里厌烦,面?上却还是恭顺,他平和?道:“皇祖母放心,朕会尽快考虑立后的。” 太皇太后点点头,满意道:“哪怕不立后,也先?册封一个主位出来,这后宫让你皇额娘管着终究不合适。” “是,朕知道了。” 说完这话,康熙帝便即起身告退,带着胤礽离开了慈宁宫。 他走后,太皇太后望着他的背影,眉间?难掩阴影。 “苏茉儿,皇帝近日?对哀家的态度是不是有些过于冷漠了?” 他现在?对着她?都是自称朕了。 苏茉儿替太皇太后捏了捏肩膀,犹豫片刻才道:“太皇太后,皇上这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先?是被逆臣鳌拜彻底藐视,置若罔闻,好不容易除了鳌拜,可皇上的孩子却一个接一个早夭,接着便是慈和?太后和?皇后。 如此变故,皇上性情稍有变化也是难免。 太皇太后听了苏茉儿的话,叹口?气道:“哀家知道他受苦了,只是……” 只是他是皇帝,终究不好太过感情用事。 方才提及立新?后一事时,她?看到了康熙眼底的抗拒不耐,但?皇后一日?不立,难免会让后宫的女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到时候引得宫闱大乱也是不妥。 苏茉儿看着太皇太后欲言又止的样?子,诚恳道:“太皇太后,皇上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他已经长大了,您也该享福了。”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喜欢别人来染指他的权力,即便这人是太皇太后也不行。 苏茉儿觉得太皇太后未必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她?到底还是放不下。 再多的苏茉儿也不好说,只希望太皇太后能够早日?想明白这一切吧。 *慈仁宫里,孟露也听说了康熙帝决定亲自抚养胤礽一事,不同于阿木尔和?那斯图的震惊,孟露倒是反应平平。 或许是因?为她?是站在?上帝视角上的人。 “皇上亲自抚养小阿哥,皇后娘娘在?天有灵,想必也能安心了吧。” 孟露闻言在?心里摇了摇头,胤礽现阶段的确是会让皇后安心,可再过上几十年,皇后在?天有灵,只怕天天晚上都要到康熙床头咒骂于他了。 想到历史上胤礽的结局,孟露心里不免有些沉重。 她?开始纠结,自己是不是该想办法改变下胤礽的命运,可胤礽的太子之位若是不被废,劳模雍正帝也就登不上这皇位,如此一来乾隆皇帝…… 乾隆皇帝,孟露脑海里回忆着自己对于乾隆皇帝的所有印象,似乎令人深恶痛绝的闭关锁国,就是由?乾隆皇帝发起的。 这样?的话,自己要不要扇动下翅膀呢? 孟露想了半晌最终也没做出个什么决定来,毕竟如今才是康熙十三年,三藩还未平,江山还未统一,想这些有些太早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康熙帝会□□,会平定西北之乱,会开启整个国家的盛世之旅。 同时,孟露心里也有个小小愿望。 她?打算等康熙帝先?解决了眼下的困境之后,就去跟他提上一提。 140-150 第141章 康熙帝虽然还念着自己的亡妻,但太皇太后的话也并不是全无道理,他再?悲伤,还是得尽快选出?一名合格的皇后来。 但合适的人选,又哪里是那么好挑选的。康熙帝看?着身边摇篮里沉睡的胤礽,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 他拿了?笔,将京中的八旗大族都列了出来,一一衡量着。 正在这?时,梁九功走进来说储秀宫格格求见。 康熙帝闻言头也没?抬,随意问道:“她有事?” 梁九功欲言又止地道:“储秀宫格格,说是亲手为皇上做了?一道汤羹,特来请皇上品尝。” 话音一落,康熙帝一顿,抬起头道:“你说谁来求见??” “是储秀宫格格。” “呵,她倒是乾清宫的稀客,让她进来吧。”康熙帝蓦地嗤笑?一声,将手上的笔搁下,起身抱着胤礽走到了?乾清宫暖阁。 梁九功到了?外头,恭敬道:“格格请,皇上现下在东暖阁等您。” 眼前的女子看?着不过?十二三岁,梁九功发现自己说完皇上在东暖阁等她后,这?位储秀宫格格脸上出?现了?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仿佛她不是去?见?皇上,而是去?送死。 梁九功心中纳罕,跟在她的身后踏上乾清宫的丹墀。 这?位储秀宫格格,乃是康熙八年十一月底入宫的。那年科尔沁的几位王爷前来探望太皇太后和仁宪太后,随行的还有两位八九岁的小格格。 过?了?年,几位王爷离京的时候,却将这?两位小格格留了?下来,说是太皇太后思念科尔沁,特地留下两位科尔沁的格格陪伴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与?几位蒙古王爷心里的算盘,彼时的玄烨一清二楚,毕竟如今寿安宫里还住着当年年幼入宫的端顺太妃。 端顺太妃也是不足十岁便被家人送进宫里,成了?皇阿玛的福晋,可皇阿玛从未踏足过?端顺太妃的宫门一步。 皇祖母当年执意让皇阿玛纳科尔沁的格格为福晋,却是让一个可怜的女子在这?深宫里孤独终老了?。 如今到了?自己,太皇太后又故技重施了?。彼时的玄烨刚除掉鳌拜,正忙着整顿朝局,太皇太后既然叫她们千里迢迢地入了?宫,他便下令让她们一同住到了?储秀宫。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半年后,其中一位小格格便染病夭折了?,如今只剩下这?位名唤阿敏的格格一人了?。 阿敏格格不怎么会说满语,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平日除了?去?太皇太后与?仁宪太后宫中,她几乎不曾踏出?过?储秀宫的大门一步。 如今突然带着亲手煲的汤羹来找皇上,属实令人疑惑。 康熙帝倚靠在暖炕上,怀里抱着胤礽,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胤礽的后背。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阿敏格格走了?进来,跪下用生涩的满语向他请安:“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帝目光略过?她身后宫女手上提着的食盒,缓缓道:“平身。” 阿敏格格站起了?身,怯生生道:“皇上,嫔妾亲手煲了?一道乌鸡党参汤,请皇上品尝。” 她说这?话时,始终低着头,康熙帝连她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他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立时上前接过?宫女手上的食盒,在康熙帝面前的案桌上摆好。 康熙帝瞥了?一眼仍旧冒着热气的乌鸡党参汤,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大热的天,她要是送来一碗冰镇的梅子汤多好。 他再?次看?向阿敏格格,缓缓道:“你抬起头来。” 阿敏格格闻言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紧咬着牙齿抬起了?头,只是她的双眸依旧低垂,不敢直视眼前这?个她并不想见?到的男人。 康熙帝看?清了?她的面容,神情未有什么变化,他问道:“你知道朕喜欢喝什么汤吗?” 阿敏格格心下一凛,眼皮跟着颤动?,她喉咙吞咽了?下,战战兢兢地开口:“嫔妾嫔妾不知。” 皇上每次用膳,一道菜不会夹超过?三次,近身伺候皇上的梁九功都未必会知道,更?何?况她这?个一年只有除夕夜宴才会见?皇上一次的格格了?。 康熙帝嘴角上扬,笑?道:“既然不知道朕喜欢喝什么汤,又为何?独独做这?一道乌鸡党参汤过?来?” 阿敏格格心口跳地越来越剧烈,她思索着康熙帝这?话,他这?是在责怪自己吗?他很讨厌乌鸡党参汤?可她不知道康熙喜欢什么,又怎么可能投其所好呢。 阿敏格格觉得自己喉咙无比干涩,她咽了?口唾沫,努力克制着虚软的双膝,颤声道:“嫔妾觉得,乌鸡党参汤,味道还不错。” 这?是她在紫禁城最喜欢的一道菜了?,因此?太皇太后叫他去?乾清宫探望皇上,并让她亲手为皇上熬制汤羹时,阿敏格格心里虽抗拒,但还是煮了?这?道乌鸡党参汤来。 康熙看?眼前的人都快要哭出?来了?,也就?大发慈悲地让自己的声音更?温和了?几分,他道:“这?么热的天,你顶着烈日送来这?冒着热气的乌鸡党参汤,朕不尝一口似乎就?辜负了?你这?一片心意了?。” 阿敏格格:“?”这?是什么意思? 她这?才抬起眼皮,将视线投向康熙帝,然后就?看?见?康熙帝正一脸含笑?地看?着她。阿敏格格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心道皇上看?起来也不怎么可怕。 此?时梁九功已经盛了?一碗汤出?来,康熙帝招呼一旁的乳母将胤礽抱走,然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鸡汤放在嘴边略吹了?吹。 正要张嘴时,阿敏格格突然出?声道:“皇上且慢。” 她是用蒙语说的,可见?是情急之下才开的口。 康熙帝还张着嘴,他看?阿敏格格神情凝重,心里也有了?不好的预感,莫非这?汤里被人动?了?手脚。 康熙帝正要出?声询问,阿敏格格就?道:“皇上还是别喝了?吧,嫔妾此?前从未接近过?膳房一步,这?汤或许喝不了?的。” 康熙帝:“”所以她是对自己的厨艺持怀疑态度,那她还敢将这?汤送来乾清宫,可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康熙帝不想被“毒”死,讪讪放下了?汤勺,疑惑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送它?过?来。” 阿敏格格咬着唇不说话,心道因为太皇太后叫我来的。太皇太后的目的她也猜得出?,只是这?到底不能跟皇上直言,但她一时也想不出?完美无瑕的借口,于是只能低头沉默。 这?时,门外有小太监探头,梁九功向康熙帝示意后退了?出?去?,片刻就?步伐匆匆地走了?进来,“皇上,宫外传来消息,遏必隆大人得了?急症,怕是情况不好了?。” 遏必隆毕竟是开国大臣额亦都之子,其母又是太祖之女和硕公主穆库什,真论起来他身上也算是流淌着爱新觉罗氏的血脉,康熙帝当初铲除鳌拜时留下了?遏必隆,此?时他病重,康熙觉得自己也该表示一下天子对功臣之后以及朝中大臣的看?重之心。 他很快就?有了?决断,便对阿敏格格道:“你先回去?吧,朕要忙了?。” 阿敏格格也是巴不得能赶快回自己的储秀宫,闻言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告退之后就?迅速离开。 康熙帝一面吩咐梁九功准备出?宫探望遏必隆的事宜,一面又道:“去?查查,阿敏格格怎么会”“算了?,尽快准备车马,一个时辰后出?发。”康熙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他原本觉得阿敏格格一个常年不怎么踏出?储秀宫的人突然带着亲手熬制的汤羹来乾清宫有些奇怪,想让梁九功去?查查是不是有什么蹊跷,但康熙帝回想着方才阿敏格格的种种反应,他也就?明白定?是有人让阿敏格格来乾清宫讨好他的。 至于这?个人是谁,康熙帝心里已有了?猜测,仁宪太后压根懒得管这?些事,能驱使?动?阿敏格格的,似乎只有太皇太后了?。 再?联想到前几日太皇太后提起的另立新后一事,康熙帝心里已有了?十足的把握。 看?来新后的人选,皇祖母是想插一手的。 康熙帝低头一笑?,对于皇后的人选,他已经有了?初步的决断。 * 慈仁宫,孟露听说了?储秀宫阿敏格格去?了?乾清宫一事,也猜到了?是太皇太后所授意。 她心里万分无奈,不明白太皇太后怎么还想着要插手康熙的后宫之事,好好躺在她的慈宁宫,像她一样只顾着吃吃喝喝享福不好吗? 孟露叹息了?一声,道:“阿敏格格现下已经回到储秀宫了?吗?” 阿木尔道:“已经回去?了?,遏必隆好像是得了?急病,皇上的车架已经出?宫了?。” 孟露点点头,心道遏必隆怕是要死了?,否则康熙帝也不会亲自出?宫去?探望她。 只是遏必隆这?一死,他这?一支也不知是由谁来承继门楣,遏必隆的长子及次子皆早逝,三子如今也才十岁,自然是顶不起钮祜禄家的门楣。 印象中康熙帝的四任皇后中,第二任似乎就?是遏必隆的女儿。 孟露回想着当年康熙帝选第一任皇后时的情景,当时遏必隆的长女似乎也在皇后人选之列,只不过?康熙帝最后选择了?与?他年纪相仿的赫舍里宝珠。 后来他的大女儿又被列入了?福全?的福晋人选中,不过?福全?最终选了?西鲁克氏为福晋。 康熙八年鳌拜倒台后,康熙帝下令封遏必隆长女为郡主,嫁给蒙古巴林部的一位王爷为福晋了?。 这?么算起来,能成为第二任皇后的,似乎只有遏必隆的二女儿了?。 不过?她没?记错的话,遏必隆似乎有两个女儿嫁给了?康熙帝,一个是第二任皇后,一个便是温僖贵妃。 这?位温僖贵妃,正是九龙夺嫡落败选手皇十子胤?的生母。 不过?胤?的出?生还有些年头,孟露很快就?将这?未来的温僖贵妃与?胤?抛在了?脑后。 今日阿敏格格事,让孟露想起了?康熙九年薨逝的另一位储秀宫格格,康熙帝追封她为慧妃。她是除了?皇后外第一个有正经封号的主位,只可惜这?封号对于一个死人,也没?什么大用了?。 * 宫外,佟国维骑着马在宫门口守着,康熙帝的车架一出?来,他便驱使?马走了?过?去?,道:“皇上,去?遏必隆府邸的路已经派重兵把守了?,皇上放心去?即可。” 康熙帝在车内点点头,含笑?道:“有劳小舅舅了?。” 佟国维也跟着一笑?,挠了?挠腮帮子道:“皇上折煞臣了?。” 他跟在康熙车架旁走了?一阵,再?次开口:“皇上难得出?宫一趟,一会儿探望了?遏必隆后,不如去?臣府上略坐一坐?” 康熙帝手指缓缓敲击着自己膝盖,沉吟道:“也好,”佟府是她额娘长大的地方,康熙帝每每见?到佟国维,就?会想起自己的额娘,正好,去?看?看?额娘长大的地方。 * 康熙见?到遏必隆时,他已经连人都认不出?了?。 他的福晋巴雅拉氏及侧室舒舒觉罗氏带着遏必隆的五个儿子及五个女儿正在遏必隆房中守着。 康熙帝坐在遏必隆床前,低头喊道:“爱卿,朕来看?你了?。” 遏必隆神情呆滞,眼神迷离,闻言没?有任何?反应。 康熙帝心中暗暗叹息,略微提高声音道:“爱卿,你的妻儿们需要你。” 遏必隆的双眼似乎是动?了?下,但仍旧未发出?一语。 康熙帝明白,遏必隆没?有多长时间了?,他转头看?了?眼遏必隆的家眷们,神情和语气都带上了?悲痛:“朕也需要你。” 这?次,遏必隆浑浊的双眼似乎亮了?起来,他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努力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感谢康熙帝,铲除鳌拜时饶了?他一命,他想为皇上尽忠,为大清尽忠,就?像他阿玛一样,只是老天不肯给他这?个机会了?。 康熙轻轻一笑?,抬手握住遏必隆的手,遏必隆亦用力回握住康熙的,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流下两行悔恨的泪水,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康熙帝意识到遏必隆已经没?了?呼吸,他将遏必隆的双手放在胸前,痛声道:“福晋节哀。” 巴雅拉氏和舒舒觉罗氏死死咬着嘴唇,没?敢哭出?声来。 身后遏必隆的儿女们却忍不住低声啜泣康熙帝抬起一手按着自己两边太阳穴,将自己的双眼挡住,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身后悲壮的哭声也跟着响起。 康熙帝也见?惯了?生死,他一路走出?了?遏必隆府邸,踏上了?马车,这?才将手拿下。 他的眼底一片平静,不见?半分伤感。 这?些年,他已经见?惯了?生死,一个臣子的去?世,在他心里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第142章 慈宁宫,太皇太后神情?严肃,看着下头畏畏缩缩的阿敏格格,她凌厉的眼底划过一抹嫌弃。 她闭上眼深呼吸几下,随即睁开眼道:“你今日去乾清宫了?” 阿敏格格低声回道:“是。” 她只回了一个?字,却不?说今日去乾清宫的结果如何,太皇太后颇为无奈,再度忍不?住叹气。 她转动着手上佛珠,再次问阿敏格格:“你过去探望皇上,皇上可高兴,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阿敏格格蹙着眉想了想,最后道:“皇上说他不?喜欢乌鸡党参汤。” 太皇太后:“……” “乌鸡党参汤,功效在于补气血,女子喝了大有益处,可是你给皇上做这道汤……哎,哀家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你了。” 阿敏格格明白自己让太皇太后失望了,她低着头,咬着唇不?说话。 太皇太后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半晌,她摆摆手道:“罢了,你先?回去吧。” 阿敏格格离开后,不?多时太皇太后派出去打听?康熙帝行踪的人?便进来?回话,“遏必隆大人?已经?薨逝了,皇上从遏必隆家出来?后,就随着佟大人?一道去了佟府,估摸着天?黑才能回宫。” “佟国维?” 下人?回道:“正是小国舅大人?。” 太皇太后皱眉沉吟着,示意回话的奴才退下。 她对苏茉儿?道:“佟国维,似乎有个?到了适婚年龄的女儿??” 苏茉儿?想了想道:“佟国舅膝下似乎有四?个?女儿?,大的今年十四?岁,最小的好像不?过一岁。” “十四?岁。”太皇太后轻声重复着,道:“十四?岁,已经?可以嫁人?了,看来?佟家对于皇后的位子,也是有想法的。” 佟国维这个?时候请玄烨去佟府,多半是想借着表亲的机会,让他的女儿?在玄烨跟前露露脸。 苏茉儿?顿了顿没?说话,心道佟家是皇上的外?祖家,皇上立佟家的女儿?为后,也合情?合理?。 不?过显然太皇太后并不?想让佟家的女儿?为后。 太皇太后道:“遏必隆,似乎也有个?差不?多年岁的女儿?。” 苏茉儿?嗯了一声,心说皇上几年前虽宽恕了遏必隆,但这些年也一直没?给遏必隆安排什么要?紧的事,如此可见皇上心里对遏必隆依附鳌拜一事,还是有着芥蒂的。 这样一来?,皇上应当是不?会愿意让遏必隆家的女儿?进宫,更别说立为皇后了。 苏茉儿?轻声细雨地向太皇太后说出自己的想法,太皇太后却不?置可否,道:“阿敏实在太蠢了,即便哀家有心扶持,她终究也难登大雅之堂,既然如此,那便让遏必隆的女儿?为皇后吧。” 苏茉儿?不?解:“佟大人?家女儿?的太后不?喜欢?” “玄烨已经?追封佟氏为皇后了,佟家不?必有两个?皇后。” 苏茉儿?:“……” 博尔济吉特氏可是已经?出了不?止一个?皇后了,太皇太后的想法她真的是理?解不?了。 *遏必隆下葬后不?久,朝中就有大臣陆陆续续地上书,请求康熙帝立后。 起先?康熙帝倒还客客气气地回一句“朕知道了”,表示自己正在考虑,等自己考虑好了,就会册立皇后。 但这些臣子却是不?死心,几次三番的上书,到了后面甚至在折子中也带上了遏必隆之女的名字。 康熙帝冷笑一声,索性将那几位如此关心他立后的臣子叫来?乾清宫训斥一顿,再罚俸三个?月,并严厉表示他们若还是执意劝他尽快立后,自己不?介意将他们的官帽给摘了。 臣子们胆战心惊地离开乾清宫,不?敢再冒着惹怒龙颜的风险,自此后再也没?上过书。 就这样到了康熙十四?年六月初三,胤礽的一岁生辰刚一过,康熙帝就去了慈宁宫,对太皇太后道:“皇祖母,朕打算立胤礽为皇太子。” 康熙帝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太皇太后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疑惑道:“怎地这样着急,胤礽才一岁,现在就册立太子,是否有些太过……匆忙?” 太皇太后真正想说的是太过不?负责任,她虽然也颇为疼爱胤礽这个?嫡曾孙,可到底他连话也不?会说,将来?如何还是个?未知数,万一胤礽长?大后资质平庸又?该如何? 大清的江山不?能交给一个?庸懦无能之辈。 太皇太后抿了抿唇,道:“哀家觉得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你还年轻,如今膝下也就只有乌拉那拉氏所生的胤褆,以及仁孝皇后留下的胤礽,这两个?孩子毕竟还小,不?如再过上几年再考虑立太子一事。” 太皇太后的顾虑康熙帝心里也清楚,不?过立胤礽为太子一事,他已经?决定了。 同时康熙帝也开始觉得,皇祖母真的是管得太多了。 关于立太子一时,自己前几日去慈仁宫给皇额娘请安时,曾顺嘴提过一句,问问皇额娘的看法,皇额娘就没?发表任何的意见,只说太子之位,事关前朝,让他自己决定就好。 但皇祖母似乎对他所下的每一个?决策,多多少少都有话要?说。 他刚亲政时皇祖母如此做也就罢了,只是如今已经?已经?亲政七年了,皇祖母仍要?插手他的事。 康熙帝心中不?满,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他道:“您老人?家放心,胤礽由朕亲自教养,日后必成大器。” 太皇太后:“……” 这话就未免有些绝对了,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玄烨此刻对胤礽的疼惜宠爱达到了极致,若是将来?胤礽做了不?合他心意的事,父子两失了和,那时玄烨只怕是要?后悔。 太皇太后又?苦口婆心地劝了一阵玄烨,但玄烨始终不?为所动,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打算。 太皇太后也无奈,最终只能点头。 索性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胤礽的太子之位将来?就会被废呢。 *六月初三日,康熙帝就正式颁布旨意,册封胤礽为皇太子,并让礼部择选吉日行册封礼。 这消息一出,宫里宫外?最高兴的莫过于赫舍里家了,只是赫舍里·噶布喇在高兴之余,心底隐隐还有一丝担忧。 他召集了几个?弟弟以及门下众士,表达了自己的忧虑之处。 “宝珠的儿?子被立为皇太子,这对于咱们家来?说也是天?大的恩赐,只是太子毕竟年幼,仁孝皇后又?去的早,我担心太子长?大后不?会亲近咱们家。” 噶布喇的几个?弟弟中,也就任职保和殿大学士的三弟索额图遇事能提出点有用的,他想了想道:“大哥,弟弟记得二侄女今年约十一岁了?” 索额图这话一出,噶布喇也明白几分,想要?让太子长?大后能够记得和亲近他们家,最后的办法就是再送一名赫舍里家的女儿?入宫。 而他的几个?弟弟,膝下要?么全是儿?子,若是有女儿?的,最大的也就七八岁。 噶布喇叹了口气,他已经?有一个?女儿?在紫禁城殒命了,他还要?将二女儿?也送进去吗? 这样的迟疑不?过几息的功夫,噶布喇很快就做了决断。 相?比于整个?家族的繁荣昌盛,牺牲两个?女儿?实在算不?得什么。 只是他的二女儿?年纪实在太小,怕是得再等上几年。 *皇太子的册封礼最终定在了这一年的十二月。 康熙十四?年的十二月,紫禁城的热闹从月初一直持续到年底。 这一年十二月,内务府奉太皇太后与康熙旨意,举行了大规模的内务府秀女挑选活动。 册封太子时,康熙帝打算将宫中适龄的女子放出宫婚配嫁人?,如此宫里各处都会缺少人?手。 此次内务府选秀,正是为紫禁城挑选新一批服役宫女。 虽是挑选服役宫女,但宫女说到底也算是皇上的女人?,因此康熙帝最终还是从这批内务府秀女中选了四?位样貌上等,家世也不?至于太过低微的宫女,纳入了他的后宫。 孟露如今身为皇太后,秀女们入了后宫以后,还需要?到慈仁宫拜见她这个?皇太后。 四?人?进来?请安后,孟露就叫她们起身,然后她看着站在前头的女子,眼里隐隐有些激动。 这女子名为乌雅玛禄,德妃乌雅氏,偏爱小儿?子的雍正帝生母。 此时的乌雅氏尚不?到十五岁,花一样的的年纪,一张小脸虽不?怎么娇媚,但她细眉长?眼,五官柔和,自有一份娴静沉稳的气质。 她再往后看,戴佳氏与万琉哈氏都是清秀可人?的长?相?,这两位孟露没?怎么听?过,大概因为她们的孩子与九龙夺嫡没?什么关系。 站在后头的是觉禅氏,孟露看着觉禅氏道:“这个?姓倒是少见。” 觉禅氏便屈膝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觉禅氏只是满洲的一个?小姓氏,娘娘日后可以唤嫔妾卫氏。” 孟露一愣,惊讶道:“卫氏?” “是,嫔妾族中如今也在使用汉姓,姓卫。” 卫氏,康熙帝后宫卫氏的妃子,应当只有八阿哥胤禩的生母良妃卫氏了。 孟露打量了下卫氏,见她的样貌比其他三人?好看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的嗓音,周身都萦绕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亲切感。 想来?胤禩多多少少是遗传了生母的这种气质的。 这下可是精彩了,九龙夺嫡后期的热门选手胤禛和胤禩的娘都已就位了,接下来?就看历史的轨迹是否会产生变化了。 第143章 康熙十四年在一片热闹欢喜中结束,很快就?到了康熙十五年。 如今康熙帝后宫的人数,算上年前进宫的乌雅氏等人,已经?超过了二十余人,与顺治当时?的后宫人数比起来也差不多。 不过康熙帝比他那个爹要好一点,他后宫的这?些女子,他不会去偏宠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苛待谁,即便是一些没有位份的侍妾,康熙帝依旧给了她们格格级别的待遇。 至于那些格格,其?实都享受着福晋级别的待遇。这一点上,康熙帝比起顺治,简直是好太多了。 至于已逝的赫舍里皇后,后世都传赫舍里皇后是康熙的真爱,孟露看?着却不是如此。 康熙在此后的几年虽对赫舍里皇后念念不忘,不可否认他的确是对赫舍里皇后有一丝真情,但这?丝真情在康熙帝一个接一个出?生的孩子面前,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帝王的真爱,若是终究注定要?早逝,那这?份爱不如不要?。 且说康熙帝后宫的人数虽已达到了两位数,但对于皇后之位,他迟迟没有做出?决断。 对此孟露其?实也有点意见?,康熙帝一日不立后,这?后宫的事?,就?还得她操心着,孟露这?几年已经?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精致生活,如今要?她再度费神管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她心里其?实是很不愿意的,因此她也就?希望康熙帝能够早日立后。 不过这?样的理由,孟露自然不会去康熙帝面前提及,皇后迟早要?立,她忙也忙不上多久。 但皇上不急太皇太后却急,她看?着康熙帝后宫的人越来?越多,但如今这?些人,家世上都欠缺了些。 在她看?来?,也就?只?有阿敏格格的家世堪堪有资格。 但阿敏格格哎,太皇太后一想到她就?忍不住叹气?,自打康熙十三年阿敏格格带着一道乌鸡党参汤去了乾清宫后,康熙帝与她的关系似乎就?近了些,然而?这?一年多以来?,康熙帝虽隔三差五地会去储秀宫,但都是白天去,在储秀宫陪着阿敏格格用顿午膳,随后就?又返回乾清宫。 他从来?没在储秀宫留宿过。 甚至有时?候,康熙帝在储秀宫用了午膳,转头就?会去别的福晋格格处歇午觉。 太皇太后面对康熙帝对待阿敏格格的这?种态度百思不得其?解。 孟露也看?不明白阿敏格格在康熙帝心里的位置。 阿敏格格的待遇,如今无疑是宫中最丰厚的,这?就?说明康熙帝并?不讨厌她,但似乎也谈不上喜欢,否则孟露不觉得康熙帝会迟迟不宠幸于阿敏格格。 孟露瞧着,阿敏格格似乎是和康熙帝处成了一种难得的关系:朋友。 这?个词对于一个皇帝和他后宫的女人来?说说,多少有些离谱,但孟露也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了。想要?搞明白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要?么就?是问康熙帝,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再就?是去问阿敏格格,但孟露觉得自己好歹身为他们的长辈,八卦晚辈的感情这?种事?似乎也不是她一个太后应该做的。 她索性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兢兢业业地替康熙帝管理好这?后宫,不对康熙帝的决策发表任何的意见?,从而?赢得康熙帝的敬重。 这?便是孟露当前唯一想要?的,至于她想要?的另一件东西,现在还不到时?候。 * 孟露能做到安安静静地待在后宫享福,太皇太后却总是忍不住想要?给康熙帝提意见?,当下她最关心的莫过于皇后人选。 原本太皇太后是打算康熙帝若是打算立佟家的女儿为皇后,她就?想办法让一部分大臣提出?反对意见?,逼他立遏必隆的女儿钮祜禄氏为后。 太皇太后也料定她的孙儿不会忤逆于她,到时?候若是他不愿意立钮祜禄氏为后,自己就?再退让一步,顺势提出?让他立科尔沁的女儿为后,想必对于自己给他的第?二种选择,玄烨必定会欣然接受。 但她见?玄烨迟迟没有再纳其?他世家贵女入宫的打算,隔三差五地就?会召玄烨到慈宁宫谈上一谈,玄烨每次都笑着应好,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但一年过去了,后宫除了阿敏格格,仍旧没一个有资格做皇后的人。 孟露看?着太皇太后费劲心机地给康熙帝做思想工作,既替太皇太后觉得累,又觉得有些好笑。 太皇太后还是没有明白,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不止是她的乖孙儿,更是一位已经?能够睥睨天下的皇帝了。 孟露有预感,用不了多久,康熙帝就?会让太皇太后明白这?个事?实的。 *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康熙十五年五月,康熙帝突然下旨,命一等恪僖公遏必隆第?二女钮祜禄氏与国舅佟国维之长女佟佳氏入宫为妃。 康熙帝直接给了她们妃子的位份,虽还没有正式的册封礼以及封号,但这?二人一入宫,立即就?成了宫里最炙手可热的存在。 大家都知道,下一任皇后,多半是要?从这?两位中诞生了。 一时?赶着去烧这?两口?热锅的人,差点将她们居处的门槛都踏平了。 孟露的身份倒是不用她上赶着去烧热锅,但她也需要?及时?体察圣意。 因此两人入宫满一月后,一日康熙帝来?慈仁宫给她请安时?,孟露就?婉转地提出?自己年纪渐渐大了,管着这?么大个后宫有些力不从心,问康熙帝是否有将宫务交给钮祜禄氏或佟佳氏的打算。 康熙帝听后先是笑了笑,然后道:“皇额娘说笑了,您看?着年轻的很。” 孟露听了这?话,也跟着笑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心道这?具身体再过几年就?四十了,即便她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眼角的细纹却还是一道接一道地蹦出?来?。 孟露并?不因此焦虑,只?是心里明白,如今这?后宫,不该再让她管着了。 康熙帝虽嘴上说着讨孟露开心的话,但他心里却还是松了口?气?,因为他也有将宫务从皇额娘手中收回的打算。 当年皇后骤然崩逝,后宫群龙无首,当时?让皇额娘暂且代管后宫宫务,也是权宜之计。 相比于太皇太后,他心里是更信任皇额娘的。 但皇额娘到底也还是来?自科尔沁,大清后宫的权力,不能再落到蒙古女人的手里。 康熙帝这?几日也正在犹豫该如何向皇额娘开口?,没想到皇额娘倒是先说了。 如此,他也就?顺口?道:“钮祜禄氏和佟佳氏,年岁尚浅,儿臣有些担心她们是否能够担得起这?重任。” 孟露道:“这?倒是无妨,她们虽年轻,但在家中时?想必也学过如何管家,如今这?家不过是大一些罢了,慢慢学着也就?会了。” “再说了还有我在,若是她们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尽管来?慈仁宫问我就?是了。” “儿臣先替她们谢过皇额娘了。” 孟露含笑点头,又道:“不过,你打算让谁来?管着后宫?” 这?话基本上就?是在问康熙帝打算立谁为后了,孟露说得快,话出?口?才意识到不对,她正打算说点什?么岔开话题,康熙帝却叹了口?气?,缓缓道:“朕还没决定,皇祖母似乎是更属意钮祜禄氏”他欲言又止,孟露也就?明白康熙帝更喜欢佟佳氏。 但对于康熙帝的四任皇后,孟露只?知道第?一任和第?四任,中间那两位她知道是钮祜禄氏和佟佳氏,但谁在前谁在后,孟露却是没有半点印象。 想到此处,孟露再看?一眼康熙帝神情,觉得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康熙帝似乎对太皇太后的意见?仍旧有一定的顾虑,她略微沉思,随后道:“既然还没决定的话,不如就?让她们两人一起管着后宫,一人管东六宫,一人管西六宫,你正好也看?看?她们二人谁更加称职。” 康熙帝最终采纳了孟露的提议,翌日一早,钮祜禄氏与佟佳氏就?奉康熙之命来?慈仁宫给孟露请安,顺便交接后宫大权。 孟露叫人将各宫各室的账册搬出?来?,按照东西划分好,然后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让你们一人管东六宫,一人管西六宫,至于具体谁管东,谁管西,你们自己商量吧。” 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如今你们二人都住在东六宫,管西六宫的人,皇上会重新为你们指派宫室的。” 孟露说完过了片刻,佟佳氏笑着开口?,道:“搬宫也是个麻烦事?,为免姐姐劳累,还是由妹妹管西六宫吧。” 钮祜禄氏亦轻轻一笑,温婉道:“佟佳妹妹如今住在景仁宫,景仁宫乃是以前慈和太后住过的地方,皇上安排妹妹住在这?,必定是思母情切,我又怎敢让你挪宫,还是我去西六宫吧。” 佟佳氏原本也是不想去西六宫那边,那边有一个难缠的太皇太后。 入宫前额娘就?告诉她,姑姑虽是皇上表哥的生母,但在太皇太后面前一直不得脸,自己也是佟佳氏的女儿,怕是同样得不到太皇太后的青眼。 与其?要?她卑躬屈膝地讨好太皇太后,她还不如离太皇太后远一些。 她主动说出?要?去西六宫,也是料定了自己如今住的地方是景仁宫,钮祜禄氏若是长点脑子,就?不会让自己搬离景仁宫。 佟佳氏自认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殊不知钮祜禄氏亦是。 她既然进了宫,为的就?是能够成为坤宁宫的主人。 如今皇上明显更喜欢佟佳氏,仁宪太后又是个不管事?的,她想要?当上皇后,只?能依靠太皇太后。因此住在西六宫,离太皇太后近一些,也是钮祜禄氏所求的。 两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命随行的下人带好账册,欢欢喜喜地告退离开。 孟露看?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 这?两位势均力敌的对手,怕是有得斗了。 只?希望她们斗归斗,不要?伤及无辜才好。 第144章 佟佳氏与钮钴禄氏分管东西二?宫,倒还都管得井井有条,没出什么大乱子。 康熙帝听说了钮钴禄氏在慈仁宫的一番说辞,心里对她又多了一分满意。 让自己的表妹住在景仁宫,的确是因着那曾经是额娘住过?的地方。 也因为额娘的关?系,他对佟佳氏表妹的感情自然不同于旁人。 钮钴禄氏能明白这一点,并且甘愿退让,康熙帝在心里给她加了一分。 三日后,钮钴禄氏搬到?了已经按着她的喜好布置好的启祥宫安顿下来,康熙帝便让人去传话,自己当晚去启祥宫。 钮钴禄氏高高兴兴地谢了恩,等传旨的太监一走,她立刻便张罗人忙碌打点起来,准备接驾事?宜。 她的贴身侍女?笑着道:“主子原本还不满意这启祥宫,可您人今日刚搬过?来,皇上就要驾临启祥宫,可见这是个好地方。” 钮钴禄氏嘴角微微上扬,没说什么。 的确只?要有皇上的宠爱,无论她住在哪里都行。 只?是她家?里如今的情势,注定了她不能只?靠皇上的宠爱活着。 前年阿玛病逝,大哥和二?哥更是先阿玛一步就去了黄泉,如今家?中男丁年纪最大的便是她的亲弟弟法?喀。 可法?喀生于康熙三年,如今也才十二?岁,实?在是顶不起钮钴禄氏这一大家?子的门楣。 他们的祖父虽是大清开国的有功之臣,但祖父已死,阿玛这一支的荣辱,这些?年一直都是阿玛一人维系着。如今连阿玛也病逝了,钮祜禄氏思来想去,唯有自己入主中宫,才能继续延续他们钮祜禄家?的满门荣耀。 思绪到?这,钮祜禄氏回了神,吩咐宫女?道:“去小厨房看看,今晚不能出半点差错。” 她和钮祜禄氏入宫后,皇上先宠幸的是佟佳氏,第二?日便召了自己侍寝,之后这一个月,皇上再?没宠幸过?她们任何一个人。 今夜皇上来启祥宫用?膳,多半是要留宿的,钮祜禄沉思着,若是今夜自己能够一举怀上龙子,对于皇后之位也是大有助益的。 想到?这,钮祜禄氏再?次叮嘱:“咱们从宫外偷偷带进来的那副药,你亲自去煎一副,等晚上我喝上一碗。” 但愿额娘寻到?的那药,能够助她一举得男。 * 康熙帝在天色微黑时到?了启祥宫,钮祜禄氏一早就带着满宫的下人在启祥宫大门外迎接。 远远瞧着皇上的仪驾一出现,钮祜禄氏就带头跪了下去。眼角余光瞥见御辇在她身旁停下,她忙柔声?道:“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岁。” 听着钮祜禄氏甜美?的声?音,康熙帝从御辇上下来,含笑道:“平身吧。” 接着又道:“保成,这是你钮祜禄额娘。” 正打算起身的钮祜禄氏身子一僵,神情有些?愕然。 皇上竟然带了太子来启祥宫,只?怕今晚自己的打算要落空。 刚过?了两岁生辰的太子胤礽牵着康熙帝的手,奶声?奶气?地道:“保成参见钮祜禄额娘。” 钮祜禄氏迅速调整神情,看向康熙帝与太子的眼神已经没了失望与不满,她先是噙着温柔可亲的笑容,弯下腰夸赞太子乖巧懂事?,接着神情微带歉意,对康熙道:“臣妾不知太子驾临,尚未准备适合太子的吃食,只?怕要让太子稍微等上一会儿了。” 话落她便要吩咐身旁的贴身宫女?去小厨房,康熙帝却摆了摆手,走上前用?另外一只?手牵住钮祜禄氏,道:“不用?麻烦了,伺候保成的乳母宫女?也跟着来了,他的饮食自有她们会负责。” 钮祜禄氏往后快速瞥了一眼,果然见随行的几?个宫女?乳母手上皆捧着食盒托盘,看来太子的吃食是随身携带的。 皇上对太子的照顾,可真是细致入微。 等到?了膳桌上,钮祜禄氏再?度大跌眼镜,康熙帝就让太子坐在他的腿上,他没让太子的乳母上前伺候太子用?膳,而是自己亲自上手,喂太子吃菜,喂太子喝汤。 皇上对太子的看重,果真非同一般。 康慈帝忙着填饱自己儿子的肚子,他自己也没顾上吃一口,如此钮祜禄氏即便腹中饥饿,也不敢动一下筷子。 她微微沉思,索性让人搬了张凳子放在康熙帝面前,她也加入了康熙帝的行列,偶尔拿着锦帕替太子擦擦嘴角的饭粒或水渍。 小太子吃饭还算乖巧,银勺一到?嘴边,他就乖乖张开嘴。 期间康熙帝或许是喂的太紧,太子咽不下去,“哇”地一声?呕了出来,秽物?正好溅了钮祜禄氏满身。 钮祜禄氏大脑“嗡”地一声?,她茫然低头看了眼自己惨不忍睹的衣襟,强逼自己将已经到?了嘴边的惊呼给压下去,随即马上抬头看向太子,焦急道:“皇上,太子是呛着了吗?” 话落她不顾自己满身狼藉,拿着帕子继续擦拭太子嘴角的污渍,“皇上,要不要紧啊,用?不用?臣妾派人去请太医过?来?” 康熙帝轻轻拍了拍太子的后背,待他稍稍缓和,随后眼神示意一旁的乳母将太子带下去清洗换衣。 太子出行,不仅带着吃食,连备用?的衣裳也带了两套,钮祜禄氏忙吩咐自己宫里的下人带领太子的乳母等去了偏殿更换。 康熙帝看着钮祜禄氏的反应,他的眼底划过?满意的神情,接着道:“朕喂他太多了,无妨的。” 钮祜禄氏闻言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就好。” 顿了顿才道:“那臣妾也去洗漱下,皇上先用?膳吧。” 康熙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朕等着你一块用?膳。” 钮祜禄氏脸颊泛上红晕,羞赧地垂下头,起身走了进去。等到?了寝殿,她的眉头倏然皱起,急促道:“快替本宫脱下这身衣裳。” 宫女?伺候她洗漱换衣,钮祜禄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中庆幸自己方才在皇上面前克制住了下意识的嫌恶之情。 想到?方才皇上捏着她的脸看她的眼神,钮祜禄氏知道自己做对了。 皇上如此看重太子,这后宫的女?人只?要对太子好,就不愁得不到?皇上的恩宠。 她换好衣裳出去的时候,康熙帝果然没动筷子。钮祜禄氏疾走两步,低声?道:“让皇上久等了。” 说着走到?康熙身侧,打算替他布菜,康熙帝伸手拦住,笑着道:“朕那会儿都听到?你饿得肚子在叫了,快坐下吃吧,布菜有下人就行了。” 钮祜禄氏闻言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接着疑惑道:“皇上,太子没事?吧,怎么还不见出来?” 按理她都重新洗漱下出来了,太子一个小娃娃又有好几?个乳母宫女?伺候着,怎么到?现在还没换完衣裳。 康熙帝咽下口中的饭菜,道:“太子到?了睡觉的时辰,朕已经让人带他回乾清宫了。” “哦。”太子走了,皇上却还在,看来今晚还有戏。钮祜禄氏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细嚼慢咽地陪着康熙帝用?晚膳。 这一夜,康熙帝第二?次宠幸钮祜禄氏,不同于刚入宫时的那次,这一回,钮祜禄氏真正体会到?了男女?之事?的美?妙。 夜半的时候,康熙帝已经熟睡,钮祜禄氏即便身心疲累,却还是硬撑着起身,喝下了宫女?熬好的汤药,随后满怀期待地躺到?康熙帝身侧,闭上眼沉睡。 * 后宫的消息一向传的比较快,皇上留宿启祥宫的事?,天不亮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康熙帝早晨离开启祥宫去上朝,不久梁九功就带着内务府的下人们,带着各种珍贵赏赐去了启祥宫,可见皇上对钮祜禄氏还是颇为满意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康熙帝但凡去后宫,也都是去启祥宫,景仁宫以及后宫其他地方,康熙帝暂未踏足之意。 对此,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是那些?将宝压在钮祜禄氏身上的人,愁的自然就是佟佳氏以及她的那些?支持者了。 景仁宫,佟佳氏心烦意乱地在殿中踱步,心中衡量着当前的形势。 阿玛说,遏必隆虽是一等公,但皇上表哥内心对他是极其厌恶的,只?是碍于他是太祖皇帝的亲外孙,又是功臣之后,这才不得不维持着表面上对钮祜禄家?族的看重。 阿玛说只?要她入宫,皇上表哥念着早逝的姑姑,也定会将皇后之位给了她,但如今看这情势,佟佳氏心里止不住地担忧。 她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皇上表哥既然想不起她,那她就主动到?皇上表哥面前去。 康熙帝下了早朝回到?乾清宫,梁九功就说景仁宫佟妃娘娘来了,眼下正在偏殿候着。 “她有事??” 梁九功笑着道:“佟妃娘娘久不见皇上,应当是思念皇上,特来看望的。” 康熙帝闻言一顿,抬头盯着梁九功,凉凉道:“朕是怎么吩咐的,无论后宫哪个嫔妃来乾清宫求见朕,若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朕都是不见的。” “这”梁九功一时愣住,他是想着佟妃娘娘是慈和太后的亲侄女?,皇上在佟府也与佟妃娘娘说过?几?回话,觉得佟妃娘娘在皇上心里应当还是比较重要的,这才将佟妃娘娘迎了进来。 但如今听皇上这话,似乎自己办错了事?,体会错了圣意。 梁九功未及深思,忙跪下请罪:“皇上恕罪,奴才知错了。” 康熙帝淡淡道:“罚俸一个月,下次若还是自作主张,以后就不必在朕身边伺候了。” 梁九功出了一身的冷汗,忙不迭谢了恩。随后又小心翼翼地请示康熙:“那皇上,佟妃娘娘那儿,您还见吗?” 康熙道:“不见。” 皇上说了不见,却没告诉自己该如何向佟妃娘娘解释,梁九功一时为难,巴巴地看着康熙,然而康熙却不再?看他一眼,只?道:“你自己惹得麻烦,你自己去解决,再?派人去储秀宫一趟,朕要见阿敏格格。” 梁九功:“”都怪自己多管闲事?。 不过?皇上一向都是去储秀宫见阿敏格格,怎么今日一反常态,召阿敏格格来乾清宫呢。 算了算了,皇上的心思自己还是别?琢磨了,当务之急是打发走偏殿的佟妃。 第145章 佟佳氏脸上绽着喜悦期待的笑容,在乾清宫偏殿静静等待,时不时看?一眼桌上的铜镜,整理下自己的衣裳首饰。 她今日特?地挑了一身崭新的浅粉色宫装,头上戴的也是当初进?宫时皇上表哥赏赐的珠钗首饰。又描了唇画了眉,端的一副娇媚可人?的模样,皇上表哥见了一定会高兴。 若论相貌,钮钴禄氏自然是比不过她的。 外头传来脚步声,佟佳氏扬起大大的笑容,转身喊道:“皇上表哥,你”佟佳氏愕然止声,看?着?来人?,惊讶道:“梁九功,皇上表哥呢?” 她并未在愁眉苦脸的梁九功身后看?到皇上表哥。 梁九功给佟佳氏行?了礼,随后道:“回佟妃娘娘,皇上现下正在书房跟几位大臣商议要事,怕是一时不得空,佟妃娘娘不如先行?回宫吧。” 佟佳氏秀眉微蹙,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她冷着?脸道:“那皇上表哥什么?时候忙完?” 梁九功低着?头道:“这实在说不准,有时候皇上跟几位大臣商议一天的国?事也是有的。” 佟佳氏:“”若真如此,那她也不能真在乾清宫等上一天。 佟佳氏盛装而来,最后只能蔫蔫地离开乾清宫。 可这还?不是最让她生气的,最让她生气的是,她出了乾清宫,正打算离开,却看?到储秀宫的阿敏格格来了。 阿敏格格看?到佟佳氏自觉上前行?礼:“嫔妾参见佟妃娘娘。” 在外人?面前,佟佳氏将脸上的失望掩饰起来,含笑道:“阿敏格格免礼,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阿敏格格道:“回佟妃娘娘,嫔妾来看?看?皇上。” 这位阿敏格格,也是她皇后之路上的一颗拦路石,她背后依靠的可是太皇太后与整个蒙古科尔沁部,佟佳氏心里?还?因见不到康熙而生恼,现在见了阿敏格格,自然拿不出什么?好脸色来。 她轻蔑地一笑,道:“阿敏格格还?是回去吧,皇上现下正在书房与前朝的大臣们商议国?事,阿敏格格还?是不要打扰皇上的好,省得惹了皇上讨厌。” 阿敏格格仿佛没听见她的冷嘲热讽,烈日炎炎下,阿敏格格一张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意,蹲了蹲身道:“多谢佟妃娘娘提点。” 话落她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越过佟佳氏,向丹墀上立着?的梁九功道:“梁公公,皇上现在可有空,用?不用?我改日再过来?” 梁九功不敢去看?佟佳氏,他眼神闪躲,语速很?快的地道:“皇上正在等着?,阿敏格格请进?。” 佟佳氏:“?” 阿敏格格回头对佟佳氏颔首示意,提着?裙摆踏上丹墀,在梁九功的引领下进?了乾清宫正殿大门?。 留下了怀疑与愤怒交加的佟佳氏。 到了晌午,日头越来越盛,佟佳氏站在乾清宫前的空地上,被晒出了一头的汗。 她的贴身侍女咬了咬唇,上前小声道:“娘娘,日头越来越烈,仔细晒伤了,咱们还?是快些回景仁宫吧。” 佟佳氏觉得自己心口有一团火,不是因为天气炎热,而是因为表哥的所?作所?为。明明他来宫外佟府那几次,次次都会与自己说上几句话,连额娘都说皇上表哥一定是喜欢她的。 可他今日这做法?,又是什么?意思? 没空见她,却有空见阿敏格格,这是为何? 佟佳氏在阿敏格格跟前失了面子,一时又气又恼,直到回到景仁宫,她仍旧冷着?一张脸,伺候的宫人?们只得越发小心翼翼,生怕再度惹恼了这矜贵的佟妃娘娘。 * 乾清宫,阿敏格格行?了礼,康熙帝便让她起身坐下。 阿敏格格笑着?道:“皇上,叫我有事吗?” 她现在与康熙帝说话都是用?自己说习惯的蒙语,康熙帝也用?蒙古语回答她:“西六宫如今由?钮祜禄氏管着?,储秀宫的用?度可还?够,钮祜禄氏没有暗中苛待了你吧?” 正说着?话,乾清宫的宫女便端来两碗清热解暑的酸梅汤。 阿敏格格非常自来熟地接过喝了好几口,勉强压住身上的暑气,她笑着?道:“当然没有,钮祜禄姐姐对我们西六宫的这些姐妹都很?好,前几日还?跟我们说过,宫里?若是有什么?不够的,尽管跟她说就是了。” 康熙帝点点头,又问道:“听说钮祜禄氏还?常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你觉得她讨好太皇太后,是否有所?求?” 这个问题阿敏格格没有立即回答,她歪着?头想了想回道:“她是经?常去慈宁宫,至于是不是有所?求,这我就不知道,不过,就算她是有所?求,她也是光明正大的不是吗,又没有在背地里?做什么?事。” 康熙帝停顿了片刻,笑了笑道:“你说的也对。” 他抿了口茶,岔开话题道:“后宫其他人?最近应该还?安分吧?对于新进?宫的佟佳氏和钮祜禄氏,她们私底下可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大家也就只有给太皇太后和仁宪太后请安时才能聚在一起说说话,所?说的也只不过是皇上会立谁为皇后,没说别的。” 康熙帝满意的点点头,夸赞了阿敏格格几句就让她离开乾清宫。 她走后,梁九功便上前询问:“皇上,这次还?是照往常赏赐吗?” “对,你在朕的私库里?挑上几件女儿家喜欢的玩意儿,派人?送到储秀宫吧。” 自从康熙十四年阿敏格格被太皇太后逼着?来乾清宫给他送鸡汤那一回,康熙帝见阿敏格格的次数便渐渐多了起来,且每次见完阿敏格格,他都会赏赐阿敏格格一些珍贵的物件。 外人?看?着?,只会觉得他对阿敏格格是极为看?重,但又会因为他从未在储秀宫留宿过而产生迷惑。 他就是要这样的结果?,就是让包括太皇太后在内的所?有人?,都看?不清他行?事的目的。 梁九功正要下去准备赐给阿敏格格的东西,康熙帝又叫住了他,问道:“阿敏格格过来的时候,碰到佟佳氏了?” 梁九功一听这个问题,头皮就忍不住发麻,他迟缓地点了点头。 “佟佳氏,可有异样?” 梁九功没有任何的迟疑,道:“佟妃娘娘看?着?有些不高兴”佟佳氏在外头对阿敏格格说的话,以及她的表情反应,梁九功细细地描绘给康熙帝听。 康熙帝听完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梁九功见他没有其他吩咐,告声退就去了乾清宫的私库忙活去了。 他还?是办好皇上交代的差事比较重要,至于皇上心里?对佟妃娘娘是怎样的感情,不是他该揣摩的。 * 当天晚上,康熙帝照常去了启祥宫,佟佳氏原本想着?她的皇上表哥白天没见自己,到了晚上他总会来景仁宫安慰自己,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踏足过景仁宫了。 但她等来等去,最后却是等到了皇上表哥已经?在启祥宫歇下的消息。 佟佳氏扶着?门?框站着?,手上一用?力,晶莹如玉的指甲“咔”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指缝渗出鲜血,佟佳氏心口传来痛意,她咬了咬牙,痛呼一声:“好痛。” 一旁的宫女忙凑近,关切道:“娘娘,您哪里?痛?” 佟佳氏颤巍巍伸出自己手指,“手痛。” 宫女看?到她断裂的指甲以及指尖的鲜血,吓得脸色一白,嚷嚷着?要去请太医。 佟佳氏没有阻止,顺势道:“扶本宫进?去,本宫的头也好痛,身上也好痛,一定是今日中了暑气的缘故。” 宫女一听,这还?了得,忙请太医的请太医,去请皇上的请皇上。 只不过眼下夜已深,宫里?各处大门?都已上了钥,皇上在西六宫的启祥宫,他们景仁宫的牌子,是没法?打开通往西六宫的大门?的。 佟佳氏躺在床上不停呼痛,太医来替她包了手指,诊了脉象,但佟妃娘娘依旧哎吆哎吆地喊痛。 她近身的宫女无法?,情急之下竟跑去敲响了慈仁宫的大门?。 夏日夜晚闷热,孟露好不容易才眯着?,就被外头那粗鲁的敲门?声给惊醒。 孟露在宫中身居高位多年,从来没有人?敢夜半这样敲她的门?,因此她惊醒后都不是恼怒,而是疑惑,宫里?出什么?事了?叛军打到紫禁城了还?是皇上骤然驾崩了? 结果?阿木尔走进?来告诉她,都不是,是景仁宫的佟妃娘娘似乎中了暑气,躺在床上直呼痛。 皇上今晚歇在了西六宫,佟妃的宫人?慌乱无措,就一头求到了慈仁宫。 孟露:“”佟佳氏若不是得了快要丧命的疾病,她今夜纵容宫女敲响慈仁宫的大门?,已经?是大不敬了。 那斯图就在抱怨:"中暑也不是什么?大病,太后您好不容易才睡着?,佟妃娘娘也真是的。"孟露揉了揉脑袋,道:“别说了,伺候我穿衣,索性咱们离景仁宫也不远,去看?看?吧。” 到底是康熙帝的亲表妹,既然她知道佟佳氏生病的消息,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阿木尔与那斯图便即伺候她洗漱更?衣。 等孟露到了景仁宫,但见里?头灯火通明,三四名太医神色凝重地站着?,床上的佟佳氏嘴里?一边喊着?痛,一边喊着?表哥。 孟露:“”得了,她都不必近前了。 孟露将几名太医叫到外头,问他们佟佳氏的病情,几名太医欲言又止,但说出的话几乎是一样。 佟妃娘娘的手指的确是受了伤,但诊其脉象,却是没发现其他病症。 孟露点了点头,温声道:“劳烦你们就在这等着?吧,哀家这就让人?去请皇上过来。” 佟佳氏既然想见皇上,那她就成全她。 孟露吩咐阿木尔,“拿上慈仁宫的牌子,去启祥宫请皇上过来。” 阿木尔领命而去,孟露也没离开,她寻了张椅子坐下,静静等着?康熙帝的到来。 第146章 有了仁宪太后的令牌,阿木尔与景仁宫的一名宫女顺利无阻地到了启祥宫,向守门的宫人说明了来意。 阿木尔作为孟露身边的人,满宫自然无人不认识她。启祥宫守门宫人见是她亲自来了,当下也不敢耽搁,忙将话传了进去。 康熙帝今晚虽歇在启祥宫,但他来的时候也让梁九功带了些没看完的折子。用?过晚膳后,康熙帝并未立即就寝,而是在钮祜禄氏的陪伴下,将那些折子批阅完,一直到子时快结束,才在钮祜禄氏的服侍下睡了过去。 阿木尔来敲门的时候,康熙帝并未醒转,启祥宫的宫人悄悄走进去将钮祜禄氏叫了起来。 钮祜禄氏一听是景仁宫的佟妃娘娘生?了病,眼底便闪过一抹轻蔑之意,黄昏的时候,她们一道去给太皇太后请过安,当时佟妃看着?可是精神的很。 佟妃这病,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是装的。 皇上这几天政务繁忙,实有些累,钮祜禄氏觉得自己?应该替皇上的身体考虑,将来传话?的人给打发了,但她转念一想,不如?就让皇上去吧。 毕竟仁宪太后也出面了,她不给佟妃面子,也得敬着?太后。 再者,据她这段日子对皇上的了解,皇上这人,是最不喜欢嫔妃故作柔弱来争宠这一套的。 想到此,钮祜禄氏转身进了寝殿,轻轻将康熙帝摇醒,急切道:“皇上,太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是佟妃妹妹中了暑气,头疼地受不了,请皇上过去看一眼。” “中了暑气?”康熙帝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双眼道:“皇额娘的人来传话?的?” 钮祜禄氏点点头,道:“是,好?像是佟妃的人过不来西六宫这边,这才去求了太后娘娘。” 康熙帝清醒了几分,眉头紧跟着?一皱,道:“中暑去叫太医诊脉开药就是了,怎么能去惊动皇额娘,佟妃真是”他说着?将双腿挪到床沿下,钮祜禄氏没回应康熙的话?,她跪下替康熙帝穿好?了靴子,又麻利地拿来外衣给他披上,接着?才语含担忧道:“既然惊动了太后娘娘,说不定佟妃的病较严重,皇上还是快去吧,这个时候,佟妃必定是想见您的。” 康熙帝捏了捏眉心,对钮祜禄氏道:“你别等朕了,时候也不早了,一会儿朕看完佟妃就去乾清宫歇着?吧,明早还要上朝。” 康熙帝说这话?时,眉眼间有一股淡淡的疲累,他的声音里似乎也带着?一抹不情愿,仿佛他也不想起个大早去上早朝。 钮祜禄氏便即心疼道:“皇上辛苦了,皇上明晚若还来的话?,臣妾替皇上按一按身上的筋骨吧。” 康熙帝抬起手轻轻拍了下钮祜禄氏的肩膀,“和你在一起,朕总是觉得安心。” 钮祜禄氏性子较为安静,更?像仁孝皇后一些。自己?忙的时候,她便安安静静地陪在一边,但凡自己?要是觉着?饿了渴了,一抬眼,面前总会摆放好?点心和茶水。 而佟佳氏,佟佳氏性子更?为跳脱,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偶尔自己?在想别的事,没来得及回她,她便会嚷着?自己?不搭理?她,俨然一副闹腾的小孩子心性,虽不失可爱,但有时候真的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自己?今天白天不见她,却?召见了阿敏格格,就是想让想明白一些事情,即便她是他的表妹,但进了宫,她就是他后宫的一员,本质上与钮祜禄氏等人并无什么区别。 他什么时候想见她,就什么时候见她。主动权在他,而不是在佟妃。 没想到佟妃非但没想明白,今夜还整这么一出,连皇额娘也惊动了。 也恰好?住在东六宫的是皇额娘,若她不知轻重去敲了太皇太后的宫门,岂不是给太皇太后送上一个佟家女不堪为后的理?由?。 康熙帝坐在御辇上,也不知道是不满佟妃的所作所为,还是美梦被人打搅的愤怒,他一张脸阴沉地仿佛能滴下水来。 就这么一路铁青着?脸到了景仁宫,进去后就看到了满脸疲惫正依靠着?在椅子上的孟露,耳边还回响着?佟妃越发撕心裂肺的痛呼声。 孟露五官忍不住皱了皱,抬起手堵住自己?一边耳朵。 佟妃或许是听见了梁九功喊皇上驾到,她的声音蓦然又提高了几分。 孟露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道这佟佳氏还真是不消停,好?在康熙已经来了,自己?也可以?走了。 “佟妃一直喊头疼,皇上你进去看看吧。”孟露说完这话?立时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康熙帝尴尬地笑了笑,问一旁的太医佟妃到底如?何。 太医说的话?与跟孟露说的一样,只道佟妃的手指的确是受了伤,但已经上了药包扎好?了,至于娘娘所言中暑头疼一事,太医们顶着?巨大的压力,既不敢欺骗皇上,也不敢告诉皇上佟妃的脉象一切正常。 好?在里面的佟妃替他们解了围,她更?大声地喊道:“表哥,是你吗?” 孟露紧咬牙根,站起身道:“既然皇上你来了,我就先走了。” 康熙帝忙道:“儿臣送您回慈仁宫。” 他对里头佟妃的叫声置若罔闻,太医吞吞吐吐的态度已经向他证实了佟妃只有手指受伤,并无其他不适。 孟露摆摆手道:“不必了,你进去陪她吧,再这么喊下去,明天佟妃该说不出话?了。” 康熙帝:“”他还是第?一次听皇额娘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可见今夜佟妃的确是过分了,连一向待人谦和大度的皇额娘都生?了恼。 孟露的确生?了恼,只因佟佳氏太折腾人了。这样一比,她的亲姑姑慈和太后当年当顺治庶妃时,可是安分多?了。 * 送走了孟露,康熙帝并未立即进到佟妃的寝殿,他就在外头的椅子上坐着?,先是细细问了几名太医佟妃的脉象如?何,太医犹豫再三,最后决定一五一十地回答。 皇上自己?也是会诊脉的,他们若是在佟妃的脉象上有所隐瞒,皇上待会进去一探就知道了。 康熙帝听完点了点头,又问:“佟妃的手指无大碍吧?” 太医道:“皇上放心,娘娘的手指只要一日三次的换药,注意不要磕碰,不要沾水,几日伤口就能愈合了。” 康熙道:“好?,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太医们起身告退,康熙依旧稳稳坐着?,没有要进去的迹象。 他在等佟妃出来。 佟妃呼痛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频率越来越低。康熙帝一手把玩着?桌上的茶杯盖子,将它拿起又放下,发出不间断的清脆碰撞声。 寝殿内,佟妃咽了口唾沫,无声地问身旁的宫女:“皇上走了吗?” 宫女摇了摇头,没有,皇上就在外头坐着?。 佟妃心里纳罕,表哥既然没走,他怎么不进来看自己?? 她躺在床上盯着?帐顶,胡思乱想了一阵,最后忍不住下了地,朝着?殿外走去。 宫女想阻拦却?是未来得及,既然要装病,索性就装到底,皇上明显就是想等着?看主子是什么反应,没想到主子这么沉不住气。 宫女轻轻跺了跺脚,无奈地跟着?佟妃往外走。 佟妃出去后看见康熙,也不行礼,而是娇笑一声,就朝着?康熙帝的怀里冲了过去,嗔道:“皇上表哥,您怎么现在才来,可想死舒舒了。” 舒舒是她的闺名,皇上表哥来佟府时,经常这么唤她。 佟妃依偎在康熙帝的怀里,将自己?被包扎过的手指举到康熙帝眼前,细声委屈道:“表哥您看,舒舒的手指流血了。” 康熙帝低头看她一眼,笑笑道:“你不是还头疼的起不了身吗?朕怎么看你精神的很?” 佟妃道:“那还不是因为表哥您来了,您一来,舒舒的头就不疼了。” 康熙帝哦了一声,挑眉道:“所以?,朕不来的话?,你的头便会一直疼着??” 佟妃将自己?的脸颊仅仅贴在康熙帝的胸前,丝毫没发现康熙帝神色间的不耐,“那是自然。” “朕竟不知,朕这个人竟还是一味良药,能让佟妃你瞬间痊愈。”康熙帝语气凉凉,佟妃终于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她将头抬起,看着?康熙帝的表情,小声唤道:“表哥,您以?前都是叫我舒舒的。” 康熙帝却?不看她,亦不回抱她,他双手闲适地放在扶手两侧,淡声道:“佟妃,你今夜已经惊动了皇额娘,若是朕不来景仁宫,你是不是还要去打搅太皇太后?” 佟妃呆若木鸡,以?一种奇怪地姿势依靠在康熙怀里。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无措地唤道:“表哥,您”"朕是大清的皇上!"康熙帝冷冽的双眼射向她,佟妃心头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早已跪了下去,此时她的贴身侍女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摆,示意她赶紧跪下请罪。 侍女的动作佟妃明白,但她不明白的是,皇上表哥怎么突然就生?这么大的气? 饶是如?此,天子龙威甚严,佟妃的膝盖不由?自主地一软,徐徐跪了下去。 她看见皇上表哥的眼里划过一抹满意之色,显然自己?这一跪是对的。佟妃大脑嗡嗡地响,头昏脑涨地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她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害怕一张嘴就是委屈的哭声。 康熙帝往后靠了靠,看着?佟妃梨花带雨强忍哭泣的模样,心底到底还是有些不忍,他语气稍稍缓和了几分,道:“念在你是初犯,朕今日也就不怎么罚你了。不过你因一己?私欲就去打扰皇额娘,又搅得后宫不宁,朕作为天子,也不能徇私包庇于你。” 佟妃双眼含泪,只觉得眼前的皇上表哥浑身都罩着?一层薄雾,她几乎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却?能听见他冰冷的声音:“从今日起,东六宫的事你不必再管了,好?好?在这景仁宫反省反省,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想清楚之前,就不用?再出景仁宫了。” 康熙帝说完这些话?,也不管佟妃的反应,便即离开了景仁宫,独留悲痛不已的佟妃。 贴身宫女将她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安慰道:“主子别气馁,您阿玛是佟国舅,想必皇上”“闭嘴!”宫女的话?说到一半,佟妃冷冷打断她,随后厉声质问道:“谁让你们去惊动太后的?” 惹得皇上表哥不但剥夺了她管理?东六宫的权力,连带着?还让她禁了足。 宫女低着?头,心道那不是主子您哭着?喊着?要见皇上吗,她们过不去西六宫,除了求助太后,又能怎么办呢? 不过这话?宫女没有说出来,只是再度跪了下去,告罪道:“奴婢知错了,请主子责罚。” 佟妃此时心中难过不已,满脸都是泪,她恶狠狠地瞪了宫女一眼,最终也只能懊恼转身。 宫女在去慈仁宫之前,的确是在她床头说过的,她听见了却?没有阻止,这的确是她默许了的。 她原本以?为这也是小事一件,以?她特殊的身份和地位,皇上表哥不会怪罪于他她才对,可岂料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佟妃又气又悔,但终究是迟了。 但她绝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性子,佟妃被康熙禁足出不了景仁宫,但她的宫女能出去。 翌日天亮后,她便写?了一封信,叫人悄悄传给宫外她的阿玛。 宫里无人能帮她,她便只能仰仗宫外的家人了。 第147章 佟妃的信,很快就到了宫外佟国维的手上?,只是眼看着她已经被禁足大半个月了,阿玛始终未曾回信。 如今表哥连东六宫的宫务也交给了钮钴禄氏,俨然一副准备册立钮钴禄氏为皇后的前兆。 佟妃焦心不已,一遍又?一遍地问她贴身宫女?兰苕:“确定将信送到阿玛手上了吗?” 兰苕答道:“主子放心,确定万无一失。” 佟妃不解道:“那阿玛怎么一直不去向表哥求情?呢?我都已经被禁足半个月了,再见?不到表哥,这后宫就要姓钮钴禄了。” 她被禁足着半个月,日?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人看着憔悴了一大圈。兰苕心疼她,便提议道:“其实主子若是想要解除禁足,不如给皇上?写一份信,向皇上?认个错,您到底是慈和太后的侄女?,皇上?总会顾念着这份亲情?的。” 佟妃闻言冷笑道:“我只不过是想见?表哥一面,我哪里做错了?” 的确她那夜有装病的成分在?,可她也并不是全然都是装的,她的手指的确受伤了不是吗。 可皇上?表哥却是看都不看一眼。 佟妃想到这,忍不住又?委屈地哭了起来,兰苕心中无奈,住了嘴也不再劝。 其实宫外佟大人已经派人将消息传了进?来,他的意思也是让主子去给皇上?认个错,再去给仁宪太后请个罪,毕竟她没有犯下什么大错,皇上?总会原谅她。 但她知?道,主子是听不进?去佟大人的话的,起码现在?她听不进?去。 主子对皇上?似乎有极大的期望,可她忘了,皇上?先是大清的皇上?,再是她的夫君,最后才?是她的表哥。 认不清这一点,主子要吃的苦头恐怕还多着。 *慈宁宫,太皇太后召见?了阿敏格格,所问不过是她与康熙帝之间相?处的情?形。 阿敏格格的回答还是一样?,皇上?对她很好,但依旧不曾宠幸于她。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语气隐隐有些烦躁:“哀家赐给你的药,你可用了?” 提起这个,阿敏格格脸色腾的一下变得?绯红,太皇太后口中所说的药乃是迷情?药,她说只要自己在?皇上?的茶里滴上?那么一滴,皇上?就一定会宠幸于她。 但阿敏格格一直找各种理由推诿拒绝,“皇上?近日?多去启祥宫嫔妃处,很少来储秀宫的。” “……” 借口,都是借口,太皇太后知?道阿敏格格就是故意不想让皇上?宠幸于她。 但这种事?,她这个做祖母的到底不好开口,于是太皇太后打算换一种策略。 她收敛神情?,尽量用一种风轻云淡的声音道:“这两年,福全等弟兄几个陆陆续续都出宫开了府,他们的额娘便可以?出宫随着儿子一块住着。杨氏虽没生下儿子,但她有个女?儿,如今也能跟着她的女?儿一道出宫享福。” 太皇太后说到这停顿了片刻,然后接着说:“至于先帝后宫其他没有生育过的嫔妃,终其一生,也只能在?这高墙笼罩的紫禁城里呆着了。” “你若是始终对皇上?不上?心,不想着生一个皇上?的孩子,将来你的下场便同?如今寿康宫的那些女?人一样?。” 太皇太后思来想去,打算用宫里那些熬着等死的女?人来吓唬阿敏哥哥。 阿敏格格果然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她皱着眉,状似思考。 太皇太后满意了,她便放阿敏格格离开,等着她主动想办法让皇上?宠幸她。 然而阿敏格格一离开慈宁宫的大门,脸上?的担忧恐惧便消失不见?,太皇太后的话她彻底遗忘在?脑后,整个人又?恢复平日?笑嘻嘻的模样?,一蹦一跳地回了储秀宫。 太皇太后的威胁或是忠告,对她来说如过耳一阵风,她听了也就忘了。 因为皇上?已经答应给她一个她想要的未来了。 *与此同?时,太皇太后也觉得?不能将筹码都押在?阿敏格格身上?。 如今宫里的局势发展地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原本以?为会备受玄烨宠爱的佟佳氏如今却被禁了足,反倒是让钮祜禄氏一枝独秀了。 太皇太后对钮钴禄氏行事?方式倒也有九分的满意,剩下那一分不满是因为她不姓博尔济吉特。 阿敏格格比起钮钴禄氏,无论是相?貌还是为人处世的能力,都在?钮钴禄氏跟前差了一大截。 太皇太后再三斟酌,最后叫来苏茉儿,“准备笔墨,哀家要给几位兄长?写信。” 苏茉儿立时明白太皇太后十有八九是要让几位王爷费心挑选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娘入宫。 劝诫的话到了嘴边又?被苏茉儿咽了回去。 她已经劝过太皇太后好多回了,但主子如今是有些固执的,她再劝也无济于事?,索性不如等着有朝一日?皇上?让她明白什么事?该插手,什么事?不该插手。 *太皇太后的家书一出前脚刚出紫禁城,后脚康熙帝就已经知?道了她信中所写。 梁九功观察着康熙神色,请示道:“皇上?,要派人将信拦回来吗?” 康熙帝摇摇头,“不必了,且看看皇祖母这次打算让科尔沁那边送几个女?子入宫。” 梁九功应是,又?道:“皇上?,到翻牌子的时辰了,您今日?是打算歇在?哪位主子处?” 说着便有内务府总管端了后宫嫔妃们的绿头牌进?来,康熙帝目光在?那二十多枚绿头牌上?逡巡一番,最终落到了佟妃的绿头牌上?。 佟妃给小舅舅写信一事?,康熙帝是清楚的。舅舅倒是个拎得?清的,虽有多次在?自己面前露出担忧女?儿的神色,但他到底没有开口求他原谅佟妃。 如此,康熙帝很满意,不对自己的家事?指手画脚的臣子,正?是他所需要的。 佟妃这大半个月被禁足,倒也安分守己,没闹出其他的事?来,如此,自己也该去看看她,省得?她心灰意冷做出什么事?来。 康熙帝沉吟道:“今晚,朕去景仁宫。” 梁九功一愣,心道皇上?这是打算原谅佟妃娘娘了?佟妃娘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他正?打算派人去景仁宫传旨,康熙帝却道:“不必提前通传,朕一会儿去慈仁宫陪太后用晚膳,用了晚膳后朕再去。” “是,奴才?遵旨。” 第148章 “来,胤褆,银欢,你们常常这个。” “谢皇祖母。” 晚膳时?刻,慈仁宫的饭厅内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今日吉鼐福晋与纳喇福晋带着各自的孩子来慈仁宫看望孟露,孟露也就顺势留他们在?慈仁宫用晚膳。 吉鼐福晋带着三公主银欢,纳喇福晋则带着康熙帝如今事实意义上的长子胤褆。 胤褆和银欢如今一个四岁,一个三岁,兄妹二人长得玉雪可爱,唇红齿白,瞧着就像年画里的娃娃一样,让人看着不自觉就心生喜悦,想要多与他们相处片刻。 康熙帝亲自抚养着他和仁孝皇后所生的太?子胤礽,对于胤褆,便多多少少有些忽视的意味。 纳喇福晋作为胤褆的额娘,自然要为着自己的儿子打算。 但她心里也清楚,想要与太?子争夺皇上?心里的那一点点容纳父子天伦的位置,实在?难如登天,她便将目光投向?了仁宪太?后。 纳喇福晋也没指望着仁宪太?后能?帮助他们母子争夺太?子之位,她所求不多,只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一个靠山,让他将来能?够得一个不错的爵位。 对于纳喇福晋的打算,孟露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一点,不过她并不介意有人将自己当成靠山。 深宫里的日子除了衣食无忧外,更多的是寂寥难耐,有人能?让她的慈仁宫热闹起来,孟露自然高?兴。 毕竟纳喇福晋常常带着胤褆来看她,也给她带来了不少欢乐。 这?一日纳喇福晋再?度带着胤褆来慈仁宫给孟露请安,顺便还叫上?了在?御花园闲逛的吉鼐福晋母女。 孟露看着两个孩子可爱,也就留他们在?慈仁宫用晚膳,只是没想到,康熙帝会在?晚膳时?刻来到慈仁宫,还带着两岁的太?子胤礽。 外头太?监喊着“皇上?驾到,太?子驾到”时?,饭厅内的吉鼐福晋和纳喇福晋俱是一愣,尤其是纳喇福晋。 自她生下胤褆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年头,这?四年间,皇上?去?她那里的次数,实在?是少得可怜。 常人都羡慕她膝下有个皇子,可这?个皇子在?太?子面前,却是微不足道了。 不止纳喇福晋震惊,就连她四岁的儿子胤褆,听到康熙驾到时?,也是无比激动。 他将手里的筷子一放,从凳子上?跳了下去?,在?纳喇福晋及下人的惊呼声中就噔噔噔朝外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激动地喊着皇阿玛。 纳喇福晋和吉鼐福晋很快回过神来,匆匆出去?迎驾。 孟露看着胤褆腾腾往外跑的背影,恍惚想到九龙夺嫡中大阿哥的结局。 似乎是被囚禁到死胤褆也是个可怜人,虽占着个大阿哥的名分,可有一个一岁就被立为太?子并由康熙亲自教?导的弟弟在?,他的身份是既尴尬又有些多余。 孟露出神了片刻,也就起身往门?口走去?。 她走到偏厅门?口时?,正好听到康熙帝微有些严厉的声音响起:“冒冒失失的,小心冲撞到胤礽。” 胤褆满脸笑?容地跑向?自己的阿玛,没想到阿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他别撞到弟弟。 胤褆心里顿时?闷闷地有些难受,他停住脚步,抬头怯怯道:“皇阿玛。” 这?时?纳喇福晋和吉鼐福晋等人也已经走到殿外,纳喇福晋自是听到了康熙那句话,她垂着眸,心里不由泛上?一丝冷意,随即忙在?胤褆身后跪下,给康熙帝行了礼。 康熙帝并未立即让他们起身,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仰头与他对视的胤褆。 这?孩子长高?了不少,可惜有些不知礼数,纳喇福晋到底是如何管教?的? 康熙帝正打算质问,纳喇福晋眼眸一转,随即抬手在?胤褆的肩上?重重一按,胤褆猝不及防,就这?么跪了下去?,她小声在?自儿子的耳边提醒:“给你皇阿玛和太?子请安。” 胤褆已经四岁的年纪,很多事他嘴上?虽不说,可心里却明白自己在?皇阿玛心里并没有多少分量。他小小的眉头紧皱起来,乖顺地喊道:“参见皇阿玛,参见太?子。” 康熙帝这?才轻声道:“都起来吧,以后别像方才这?样莽撞了。” 胤褆牵着纳喇福晋的手,小声道:“儿臣知道了。” 此时?的康熙帝,仿佛全然忘记了他的第一个孩子承瑞出生时?,他打算要平等地对待他每一个孩子的想法了。 如今在?他的心里,自是胤礽排在?第一位,且地位无人可撼动。 孟露在?偏厅门?口目睹了这?一切,恍惚间她眼前好像闪过了将来长大成人的胤褆因?为魇咒太?子,而被康熙囚禁的凄楚结局。 她叹了口气?,扬声道:“都进来吧,一会儿饭菜凉了。” 话落她也没等康熙帝,转身就往里走。 康熙帝微微一愣,敏锐地察觉到皇额娘的语气?里似乎带着隐隐的怒气?,但他一时?也想不明白皇额娘是因?何而怒。 他牵着胤礽紧走两步,行至孟露身侧,含笑?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孟露边走边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康熙帝道:“儿臣带胤礽来看看皇额娘。” 孟露又低头看向?他身侧的胤礽,胤礽正睁着一双迷蒙的双眼,见她看过去?便对着她甜甜一笑?,嫩嫩地唤道:“皇祖母。” 孟露:“”都是璞玉般稚嫩的小孩子,以后如何,权看现在?如何教?养。 可惜孩子是康熙的,如何教?养孟露不好置喙。 * 这?一顿饭突然多了康熙和太?子两人,接下来的气?氛就没有之前那般轻松。 纳喇福晋和吉鼐福晋瞧着也拘谨了很多,两个孩子也是全程未再?说一句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埋头吃饭。 吉鼐福晋和三公主银欢还好,康熙帝这?些年对吉鼐福晋还是颇为宠爱的,因?此偶尔也会去?吉鼐福晋宫中,银欢倒是对康熙帝很熟悉,席间也会甜甜地喊一声皇阿玛。 吃饱喝足后便悄悄凑到胤礽身边,做出鬼脸逗得胤礽咯咯笑?个不停。 面对活泼灵动的女儿,康熙帝心中一片柔软,他伸出手摸了摸银欢的头,又夸赞吉鼐福晋将公主教?的懂事知礼。 知礼这?两个字,仿佛两个耳光狠狠甩到了一旁静默不语的纳喇福晋脸上?。 她的儿子胤褆刚刚才被皇上?斥责冒失,皇上?在?夸赞吉鼐福晋与银欢公主的同时?,心里是不是仍在?怪罪胤褆险些撞到太?子一事? 她心中忐忑,一顿饭吃得五味杂陈,实难下咽。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呐喇福晋便牵着胤褆起身告退。 母子二人离开?了慈仁宫的地界,始终低着头的胤褆闷闷不乐地问纳喇福晋:“额娘,我也是皇阿玛的孩子,皇阿玛为什么只养着弟弟?” 纳喇福晋闻言一愣,她嘴角苦涩地上?扬,神情?间带着些许惭愧之意。 “是额娘不好。” 谁让她的娘家?只是包衣后人呢,即便为皇上?生了两个儿子,她依旧只是个位分低微的福晋。 有这?样一个母亲,胤褆怎么可能?比得过生母是仁孝皇后的太?子呢? 更何况她自入宫便恩宠平平,也不过是她运气?比较好,皇上?为数不多宠幸她的那几次,就让她接连怀孕。 但很明显,在?皇上?这?,母以子贵什么的不存在?,皇上?更加看重孩子的母亲。 尤其是仁孝皇后这?种已经香消玉殒的母亲。 想到此,纳喇福晋深深地叹了口气?,蹲下身扶着胤褆的肩膀,强颜笑?道:“胤褆,其实你皇阿玛不记得我们娘俩也没关系,等将来胤褆长大了,能?够为你皇阿玛分忧时?,他自然而然也就看到你了。” 胤褆懵懂半知,茫然地点了点头,心里暗暗发?誓,自己将来一定要比胤礽弟弟有本事,这?样的话,皇阿玛眼里就不再?是只有弟弟了。 *慈仁宫,呐喇福晋离开?后,没多久吉鼐福晋也告了退。 康熙帝原本也想告退去?景仁宫的,只是他看着孟露心事重重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皇额娘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孟露正等着他问呢,他这?一问,她便将心里准备好的草稿说了出来:“刚刚看着胤褆,我突然想到了你和福全小时?候。” 康熙帝挑了挑眉,等着孟露继续往下说,孟露接着道:“那年孝献皇后为先帝生下一子,先帝说那个孩子才是他的第一子那话,皇上?你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 康熙帝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他苦笑?一声道:“怎么可能?不记得,当时?儿臣和二哥着实难过了好一阵,儿臣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孝献皇后给皇阿玛生了孩子,朕和其他的兄弟们就不是他的孩子了,皇阿玛也忒偏心……” 孟露含着淡淡的微笑?,看着康熙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随后用一种恍然大悟却又震惊不已的表情?看着她。 她知道康熙帝明白她的暗示了。 她只想提醒他,作为一个父亲,不要偏心。 哪怕他私心里对胤礽更看重一些,起码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以免寒了胤礽以及以后他别的儿子们的心。 “行了,时?候不走了,胤礽瞧着都困了,你带他回乾清宫吧。” 她能?说的也只有这?样,至于康熙帝听后会不会有所改变,那就不是孟露能?够管得了的。 历史的洪流裹挟着巨大的力量倾泻而下,孟露就像一颗小石子,当她落入洪流时?,除了能?够激起一丝几不可查的涟漪外,她挡不住这?洪流,也无力改变它的方向?。 所以,除了那件事以外,孟露不打算去?插手什么。 而那件事的契机,还未到。 不过也快了,如今是康熙十五年,这?几年清军虽被三藩折腾的够呛,但三藩迟早会被平定,到那个时?候,那件事也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第149章 康熙帝从?慈仁宫出?来,梁九功等随从已经等候多时。 他躬身上前道:“皇上,这就去景仁宫吗?” 康熙帝回头看了眼身后乳母怀里抱着的胤礽,停在原地没有上?御辇,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梁九功顿了顿,试探道:“还是您想回乾清宫?” “不去景仁宫,也不回乾清宫。”康熙帝叹口气,吩咐伺候胤礽的一堆人:“带太子回去,小心伺候着。” 等到下人将已经熟睡的太子抱着离开,康熙帝这才?一甩衣襟上?了御辇,对梁九功道:“去”他只说了一个字又停了下来,梁九功正等着他吩咐,又听康熙道:“纳喇福晋如今住在哪个宫里?” “回皇上?,纳喇福晋就住在延禧宫,倒是离这儿不远,您要去延禧宫吗?” 康熙帝道:“就去延禧宫。” * 延禧宫,纳喇福晋刚将胤褆哄睡着,便听得外头一阵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她心里正纳闷呢,就见康熙帝掀开帘子,大踏步走了进来。 纳喇福晋顿时就愣在了原地,连请安也忘记了,直到康熙帝笑着出?声:“胤褆睡了?” “是。”纳喇福晋猛然回神,忙跪下行礼:“嫔妾参见皇上?皇上?驾到,嫔妾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康熙上?前抓着她的胳膊扶她起?身,低声道:“是朕临时决定要来,也没让人提前通传,不怪你?。” 说着康熙帝越过纳喇福晋,走到床边看着睡得正香甜的胤褆。 过去这两年,康熙帝的心思几?乎都放在胤礽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着胤褆。 他有过好几?个儿子,但唯有胤褆长到了四岁。 这孩子的模样长得极为俊俏,小小年纪便能看出?他将来一定会长成一个玉树临风的好男儿。 康熙帝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笑着转身。 突然间他又看到了一旁暖炕上?摆放的案几?,那上?头放着还?未收起?的笔墨纸砚。 康熙帝好奇上?前,见那白纸上?满满一页,都是歪歪扭扭的“胤褆”。 “你?在教胤褆识字?”康熙帝伸手拿起?那张纸,看着满页的“胤褆”,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自豪之感。 纳喇福晋缓缓走近,惭愧道:“回皇上?,只是教他写?写?自己的名字,不过这孩子练了好长时间了,写?的字还?是有些不入眼。” 至于旁的,纳喇福晋其?实也认不得几?个字。 康熙帝轻轻一笑,道:“他才?四岁,能写?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说罢康熙帝便牵了纳喇福晋的手,引她出?了胤褆的卧房,“去别的地方说话,别吵着胤褆。” 康熙帝带着纳喇福晋,直直朝着她的寝殿走去,纳喇福晋低下了头,嘴角浅浅弯起?。 这日之后,孟露就发现康熙帝的眼里不再只有太子胤礽一个,他常常会去看望他别的孩子们,若忙得顾不上?进后宫时,也会让后宫有孩子的福晋妃嫔们带着自己的孩子轮流去乾清宫陪他用膳,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后宫风平浪静和乐融融,没有生出?一点波澜。 有孩子的嫔妃们能够时常见到康熙,那些没孩子的的低位福晋格格,康熙帝也不会亏待她们。大家虽是格格小福晋的位份,待遇上?却一点也不差。 后宫中?人对于如今的现状很是满意,只除了景仁宫的佟妃。 康熙帝去完延禧宫的第二日就下令解除了佟妃的禁足,当夜他也去了景仁宫,然而之后,康熙帝对于佟妃的态度,依然是平平无奇,说不上?宠爱,也说不上?冷落。 康熙帝倒是也想对自己这个表妹好一些,只是她行事实在让他有些失望。 他那夜去景仁宫时,与当初去启祥宫时一样,还?是带上?了胤礽。 对于胤礽的出?现,佟妃虽没说什么,可她眉眼间的不耐却是丝毫不加掩饰,她甚至当着康熙的面道:“表哥,您怎么走哪儿都带着胤礽啊?” 康熙帝:“”真不知?道她是天真还?是愚蠢,但凡她不是自己的表妹,光凭着这句话,自己就要把她打入冷宫了。 康熙帝暗暗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还?是别给她太多的恩宠,以至于她骄躁过了头。 六宫的宫务他也依旧让钮祜禄氏全权管着。 对此佟妃没半点法子,她在康熙跟前是撒过娇也生过气,可无论她怎么做,她的皇上?表哥始终不曾下令将东六宫的宫务交还?给她。 佟妃渐渐地便有些失望心冷,为什么现在的表哥,与她刚认识的表哥,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呢。 不待她想明白这个中?缘由,日子一晃就到了康熙十六年七月初一,宫里又来了一位蒙古格格。 这位格格不同于之前入宫的两位蒙古格格,她是科尔沁达尔罕亲王和塔之女,这位和塔亲王,正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子。 这位格格一入宫,后宫的风向顿时就变了。 众人看着这几?个月后宫的局势,原本都以为后位便是钮祜禄氏的,谁料又从?蒙古来了一位格格,且还?是这样贵重的身份,就连钮祜禄氏也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她阿玛这个一等公爵,比起?人家的亲王爵位来,实在是不够看,更别提人家的姑母和姑祖母都是这宫里最尊贵的人物。 煮熟的鸭子刚到了嘴边就要被人抢走,钮祜禄氏浑身虚软地坐了下去。 自己进宫这一年多,几?乎日日都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她小心摸索着皇上?的喜好,谨慎地做出?一个接一个让皇上?满意的决定,辛辛苦苦到头来,所期待的奖赏却要被人捷足先登。 再想到自己承恩这么久还?没有身孕,钮祜禄氏越发的心烦意乱。 忧思过重之下,她突然就病倒了。 七月初三这日,钮祜禄氏让人去乾清宫回禀康熙,说自己病中?乏力,后宫之事处置起?来实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请康熙另择贤能。 康熙帝听闻钮祜禄氏病倒后便去了启祥宫探望,他温声安慰了她几?句,嘱咐她好好养病,说是暂且让佟妃管着事,等她痊愈后还?让她管着。 钮祜禄氏无力地笑了笑,躺着谢了恩。她心里却道,等她好了,坤宁宫就会迎来它新的主?人,这后宫的事,哪里还?轮得上?她呀。 但事情的发展却让病中?的钮祜禄氏目瞪口呆。 七月初七这日,皇上?突然下令,将阿敏格格以及刚入宫几?日的蒙古格格一同遣送回科尔沁。 这道旨意一下,满宫震惊。 孟露不怎么搭理外头的事,她还?是阿敏格格前来向她辞行时才?得知?这一惊天动地的消息。 她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后反复跟阿敏格格确认:“皇上?要送你?回科尔沁?连同前几?日刚进宫的那位格格一起??” “回太后的话,确是如此,皇上?派裕亲王护送我们回去,人马已备好,我们明日就要出?发了。” 阿敏格格眉眼一派喜悦,脸上?有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孟露看着,心里突然明白了过来,她收敛惊讶神情,微微笑道:“皇上?是早就打算这么做了是吗?” 阿敏格格挑了挑眉,捂着嘴小声道:“是。” 她本就不想待在这离家千里的紫禁城,也不想成为皇上?后宫众多女人的一员。皇上?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并且没有强迫她。 皇上?提出?,只要她在后宫替他留意着太皇太后一举一动,他就会寻个合适的时机,送她回家。 如今这个时机终于到来,阿敏格格笑着笑着,眼眶便有些酸涩,可惜与她一同入宫的慧妃没有这个福气,要是她能活到现在,就能与自己一起?回家了。 阿敏格格今日要拜别的人还?有很多,因此在孟露这坐了一会儿便告退离开。 她走后,孟露便唤来阿木尔,让她出?去打听打听慈宁宫的动静,康熙帝悄没声干了这样的事,太皇太后怕是要气死。 此时的慈宁宫,气氛压抑沉重,空气中?的火药味几?乎让人窒息。 太皇太后看着下首默不作声的康熙帝,脸色气得发白。 半个时辰前她得知?了这一消息,几?乎怀疑是有人假传圣旨,可紧接着梁九功就来了慈宁宫,哆哆嗦嗦地证实了这件事。 “回太皇太后与格格的话,皇上?让裕亲王明日亲自送两位格格回科尔沁,时间紧急,还?请格格今日就收拾好香囊,明日一早就出?宫。” “滚回乾清宫,让玄烨来见哀家。”太皇太后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震得上?头的茶盏四下散落。 梁九功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忙往乾清宫而去。 苏茉儿上?前轻轻抚着太皇太后的后背,温声安慰:“您消消气,小心气坏了身子,那多不值当啊。” 太皇太后呼吸因为惊怒而急促,她转头向苏茉儿控诉:“你?听到了吗?玄烨他都干了什么事?” 苏茉儿抿唇无奈,她当然听见了。皇上?这一做法,比起?当年先帝将那几?位格格赐婚于其?他皇室子弟还?要狠些。 直接将阿敏格格与新进宫的格格遣送回科尔沁,几?乎是将整个科尔沁的脸放到地上?踩。 太皇太后动怒也是正常,只是苏茉儿心里明白,太皇太后再动怒,都不会改变皇上?的做法。 康熙帝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慈宁宫,他依旧如往常般笑着给太皇太后请安,亲热地唤着皇祖母,关心着皇祖母的身体。 “皇祖母脸色看着有些不好,是身子不舒服吗?可传了太医?” 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模样,太皇太后冷笑一声道:“皇上?竟然还?会关心哀家的身体好与坏吗?” 康熙帝道:“皇祖母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是朕的皇祖母,抚育朕长大,又扶持着朕一路走到如今地步,朕爱重您,怎会不关心您的身体?”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心里只觉得讽刺,她冷声道:“那么哀家问?你?,你?为何?要将两位蒙古格格遣送回科尔沁?”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康熙帝神态如常,轻声道:“朕觉得,皇祖母若实在思念家乡,不若让几?位舅祖父轮换着进京探望您,或者等朕得了闲,亲自陪皇祖母回科尔沁小住一段日子,朕觉得像阿敏格格她们,她们出?生的时候皇祖母早就嫁给了皇玛法,您之前压根就没见过她们,她们又哪里能解您的思乡之情,您说是不是?” “哀家让她们进宫,是为了你?!”对于康熙的话,太皇太后一脸的难以置信,她提高声音道:“哀家是为了你?才?让她们入宫的。” 面对太皇太后的怒意,康熙帝依旧不动如山,他疑惑道:“为了朕,皇祖母何?出?此言?” 太皇太后道:“哀家是想让你?娶她们为妃,以此巩固大清和科尔沁之间的关系。” “有您和皇额娘在,大清和科尔沁的关系再牢固不过了。” 这话让太皇太后一时哑口无言,他说的没错,如今有她和太后在,还?有宫里的几?位蒙古太妃在,更加之嫁于皇室其?他宗亲的那些科尔沁贵女在,科尔沁与蒙古的关系的确是很稳固。 只是维持这些关系的人毕竟在逐渐老去,玄烨这一朝,迄今为止后宫还?没有个高位的蒙古嫔妃,等将来她和太后老去之后,只怕皇上?也会渐渐地遗忘科尔沁的重要,会渐渐地冷落了科尔沁。 太皇太后的心思康熙帝猜的一清二楚,他不否认科尔沁部对于大清的重要性,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大清与科尔沁的关系可以说是互相帮助,但现在,便是依附与被依附的关心,被依附的对象,自然是大清。 这种情况下,大清的皇帝无需再因为巩固两族的利益而去娶科尔沁的女人。康熙帝依旧会采用联姻这一有效又简单的方式维护两族的关系,但联姻的对象不必再是大清的皇帝了,除非大清的皇帝真的看上?了科尔沁的格格。 “朕感激皇祖母的顾虑,只是还?请皇祖母放心,如何?治国理政,如何?巩固四方属臣,朕心里有数。”康熙帝起?身,对着太皇太后拜了一拜道:“至于科尔沁部,只要他们不生出?反叛之心,朕永远会记得他们的功劳。皇祖母注意身体,朕还?有折子没看完,就先告退了。” 康熙帝说完这些话,便转身离开,等到了门口他又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道:“对了,皇祖母一直关心的后位之事,朕也有了决断,朕打算立钮祜禄氏为皇后,立佟氏为贵妃,如此,皇祖母尽可以放心了。” 话落他便转身离开,太皇太后盯着他的背影,心中?凄苦不已。 这一刻,她深切地体会到,玄烨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合格帝王了。 她心里既为玄烨高兴,同时又觉得悲哀,自己终究是老了,说的话玄烨已经不会在意了。 往后的日子,她若想和玄烨继续做着关系融洽的祖孙,她就不能再插手玄烨的任何?事。 她只能去当一个养尊处优享清福的太皇太后了。 第150章 康熙十六年八月二十二日,康熙帝正式下旨,册封钮钴禄氏为皇后?,封佟佳氏为贵妃,另外还一口气册封了安、敬、端、荣、惠、宜、僖七位嫔级主位。 七嫔当中?,荣嫔便是为康熙帝生育过长子的吉鼐福晋,惠嫔则是胤褆生母纳喇福晋,排在她们前头的安、敬、端三嫔,或是也为康熙帝生育过子女,或是家世不俗,且这五人都是从康熙初年就入宫伺候的,康熙给她们一个主位,也是她?们应当。 然而更多的是伺候康熙多年,却依旧未能得到册封的人,反倒是宜嫔和僖嫔两人,年初才入宫,短短几个月就得了主?位,可见康熙对她们的喜爱。 其?中?又以宜嫔更受康熙帝宠爱,她?是这年的正月入宫,五月的时候康熙帝就曾下旨诏封她?为宜嫔,只不过一直不曾正式举行过册封礼罢了。 宜嫔初入宫时就来给孟露请过安,孟露仔细观察过她?,模样自是没话?说,至于性子孟露一次两次的倒是看不太准,但她?想着宜嫔既没有?特别显赫的家世,又不曾为康熙帝生育过子女,她?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康熙帝册封为嫔,可想而知她?身上?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不过这些都跟孟露没有?多大的关系,她?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待在慈仁宫,当一个被晚辈们孝顺的太后?就行了。 *八月二十二日这天,紫禁城的锣鼓声从早响到晚。这日虽是后?宫九位主?子的喜事,但主?子有?喜,下头的宫人们自然也能得到好处,因此几乎所有?的宫人都得到了一定的赏赐,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 晚上?的时候,新封的贵妃佟佳氏慵懒地躺在贵妃塌上?,身旁围了五名宫女,捏肩捶腿各司其?职。 佟佳氏舒服地喟叹一声,细声道:“这妃与贵妃仅一字之差,这待遇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这时便?有?宫女笑着奉承:“皇上?看重娘娘,特给了娘娘贵妃的位份,以后?这皇上?的后?宫,除了皇后?,就属您最尊贵了。” 这话?一出,佟佳氏脸上?的笑倏地一僵,她?睁开眼看向替她?捶腿的这名宫女,平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心中?一喜,以为自己讨了新主?子的欢心,她?忙回话?道:“回贵妃娘娘,奴婢名为元青,您唤奴婢青儿就行。” “青儿……”佟佳氏淡淡一笑,嘴里重复了一遍,随即沉声道:“你出去吧。” 元青微微一愣,疑惑道:“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出去外头伺候吧,以后?就别进本宫这寝殿了。” 这名叫元青的宫女在怔愣迷茫中?被佟佳氏的贴身宫女兰苕带了出去,夜间的冷意叫元青一激灵回神,她?忙朝着兰笤跪下,求她?替自己在贵妃面前说几句好话?。 兰苕问她?:“知道你自己错哪儿了吗?” 元青摇了摇头,她?不知道。 兰苕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内务府新分的宫女真是没一点眼力见,她?们娘娘心里的芥蒂便?是没能成为坤宁宫的主?人,偏这宫女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当着娘娘的面提皇后?两个字。 这样的蠢人,在娘娘跟前也只是徒惹娘娘不快罢了。 兰笤冷笑道:“你若是想好好活着,以后?就少往娘娘跟前凑。” 话?落她?便?转身离开,不再搭理元青,徒留元青悔恨交加,却又不知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兰笤再回到寝殿,佟佳氏已经将其?余宫女屏退出去,她?自己也没有?躺下休息的心思?,此时正烦躁地在地上?踱步。 兰笤上?前道:“贵妃娘娘,时辰不早了,您今日累了一天了,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佟佳氏却道:“皇上?今晚歇在哪儿,是去坤宁宫了吗?” "没有?,皇上?今晚歇在乾清宫,并未入后?宫。"佟佳氏闻言心中?的烦躁稍稍缓和了些,可转念一想,即便?皇上?歇在乾清宫,离他最近的,仍然是住在坤宁宫的人。 此时的坤宁宫,皇后?钮钴禄氏的宫女替她?卸下一身沉重的吉服吉冠,又拿了浸湿的帕子轻轻擦掉她?脸上?雪白的脂粉以及艳红的口脂。 “皇后?娘娘,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过来?”卸去妆容后?,钮钴禄氏一张苍白无?神的脸就露了出来,宫女心疼道:“今日您也是受了罪了。” 册封的仪式并不轻松。 皇后?需要穿着这一身沉重的吉服吉冠不停地跪拜,常人也不一定能熬得下来,更何?况她?们娘娘体弱。 钮钴禄氏自七月一病后?,身子断断续续就没好利索过。 可今日是她?作为皇后?的册封礼,她?就是再累也得强撑下来。 太医自然也不能请,她?才当了皇后?,若是此时便?请太医,皇上?就会知道她?的病并未彻底痊愈,他或许不会因此就剥夺她?皇后?的位分,但是属于皇后?的权力,却不一定能够保得住。 短暂地沉思?过后?,钮钴禄氏便?道:“不必,去熬一剂安神的汤药,我睡上?一觉也就好了。” 宫女道:“可娘娘您的脸色实在不好。” 钮钴禄氏道:“明日一早还要去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请安,快去熬药,今晚我得早些睡。” 宫女无?法,只好按她?的吩咐去熬了药。 她?服了药也就闭上?眼很快睡了过去,只是没过多久,就被一阵乱哄哄的声音吵醒。 钮钴禄氏睁眼起身,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皱眉道:“外头怎么这么吵?” 宫女小声回道:“回娘娘的话?,这是外头祭神祈福的声音。” “什么?” “娘娘,坤宁宫正殿西侧间是祭祀之地,每日晨起傍晚,宫中?的萨满法师都会在此举行祭祀活动,以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钮钴禄氏嘴角抽动了下,不敢置信地道:“每天都要祭祀?以前仁孝皇后?在时也是如此吗?” 宫女道:“这……应当也是如此。” 钮钴禄氏:“……” 她?光想着坤宁宫所代表的身份象征,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坤宁宫居然日日都有?祭祀活动。 她?突然有?些不想住在坤宁宫了,但这到底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钮祜禄氏也只能咬牙忍着每日两次被打扰的烦闷。 甚至每月的初一十五,她?身为皇后?也要和皇上?一起举行祭祀,个中?滋味实在无?法形容。 钮钴禄氏突然就开始怀疑,仁孝皇后?真的是难产而死,而不是被这日日神神叨叨的祭祀给烦死的吗? 也许是她?的病本来就没好彻底,又或许是因为长期生活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下,到了康熙十六年十二月的时候,钮钴禄氏再度病重,一时连床也下不了。 如此情况下,她?自然再无?力掌管后?宫,康熙帝也想让她?好好养病,因此后?宫宫务便?就移交给了贵妃。 佟佳氏得了这差事,自是喜不自胜。她?虽性子张扬焦躁了些,但毕竟也是大家族长大的人,管家的本事不在话?下,后?宫在她?的掌管下也没出过什么乱子。 对此钮祜禄氏也不能说什么,她?也想尽早养好身子,她?求生的意志无?比的强烈,可这并没有?什么用,即便?听太医的话?一日三餐地将药当饭吃,钮祜禄氏的精神依旧一日不如一日。 到了康熙十七年正月底的时候,她?一天十二个时辰只有?两三个时辰是清醒的,其?余时间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睡着。 这一日,康熙帝来坤宁宫看她?,钮祜禄氏难得在康熙来得时候清醒着。 她?拉着康熙的手,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恐惧:“皇上?,臣妾不想死。” 康熙帝微笑着回握着她?,温声安慰:“瞎说什么呢,你好好养着病,朕相信你很快就会痊愈的。” 钮钴禄氏喉咙吞咽了下,费力道:“真的吗,皇上?不会骗臣妾?” 康熙抬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又轻轻碰了碰她?干裂的唇瓣,道:“朕是天子,金口玉言岂会骗你个小女子?” 钮钴禄氏闻言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眼角不由流下两行清泪,她?闭上?眼调整了下呼吸,缓缓道:“臣妾相信您。” 顿了顿她?又道:“皇上?,臣妾想见见家中?的几个妹妹,还请皇上?成全。” “好,朕这就让人出宫接你妹妹。”康熙帝没有?任何?迟疑的答应。 皇后?的病情,太医早就冒着被他砍头的风险告诉他了,太医说:皇后?娘娘这病实难痊愈,还请皇上?早做准备。 太医所说的准备,自然是皇后?的后?事。 康熙帝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可他是天子,不是神仙,他救不了钮钴禄氏,正如他当初救不了仁孝皇后?一样。 如今他只能尽可能地满足皇后?的愿望,让她?走?得没有?遗憾。 可实际上?钮钴禄氏却是极为不甘,她?才当上?皇后?不到半年时间,她?还什么都来不及做,老天就要夺走?她?的性命。 她?知道自己是好不了了,这仅剩的时间,她?只能尽自己所有?的努力,为钮钴禄家争取最大的利益。 康熙帝走?后?,钮钴禄氏的生母舒舒觉罗氏又回到了她?的床前,她?握着女儿的手就开始掉眼泪。 “额娘,您都哭了一个月了,快别哭了。”过了年康熙帝见她?的病不见好,就派人将她?的额娘接进宫,那个时候钮钴禄氏心里就明白,自己的时日不长了。 “女儿已经求皇上?接三妹她?们入宫,三妹姿色不凡,想必能入皇上?的眼,以后?有?她?在宫里,咱们家也不会被皇上?冷落。” 舒舒觉罗氏听着女儿字字句句都在为家中?考虑,她?胸口止不住的酸疼,“你管他们做什么,咱们家到如今地步,全是你阿玛咎由自取,将来你几个弟弟若是有?出息,皇上?自会赏他们一口饭吃,再不济你那死去的阿玛还有?个一等公?的爵位在,咱们家怎么也不会被饿死,你又何?必为了咱们家如此自苦?” 钮祜禄氏何?尝不明白额娘的话?,只是她?们这些满蒙八旗的女子,生来就是为了巩固家族的荣耀。 从她?懂事开始,她?就明白了这一点,钮钴禄氏也想不管家人,彻彻底底地为自己而活,但她?做不到。 为了母家做出牺牲这件事,已经根深蒂固地存在于她?的血液里,就像是一种本能。 这种本能驱使着她?永远都将家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其?实她?的额娘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面对自己的的亲生骨肉,舒舒觉罗氏心里的舐犊情深一时超越了这种本能罢了。 钮祜禄氏没说几句话?就又陷入了昏睡,恍惚间,她?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阿玛和两个哥哥,他们正在向自己招手,叫自己过去钮祜禄氏心道:再等等,等我见了妹妹,交代了后?事,我就去找你们。 康熙十六年二月二十六日,宫中?再次响起了沉闷的云板声。 康熙帝的第?二任皇后?钮钴禄氏因病薨逝于坤宁宫,彼时距离她?成为皇后?,刚刚满六个月。 孟露半夜被云板声惊醒,她?下地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看着外头漆黑无?比的夜色,心中?压抑至极。 阿木尔很快便?走?进来回禀:“太后?,刚刚得到消息,皇后?娘娘薨了。” 孟露长叹一口气,闻言过了许久才叹息:“也是个可怜的。” 因着仁孝皇后?的丧事过去不久,内务府操办起这第?二任皇后?的丧事倒也游刃有?余。 康熙帝最终给钮钴禄氏“昭”字作为她?的谥号,她?在大家的口中?便?成了孝昭皇后?。 孝昭皇后?的丧事结束,梓宫就被移往巩华城暂安,那里同样还放着仁孝皇后?的梓宫。 康熙帝从巩华城吊唁完他的两任短命皇后?,整个人开始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今年二十四岁,后?宫加上?两个皇后?有?二十多个嫔妃,除了慧妃的死是个意外,其?他的人都好好的活着,只有?他的两个皇后?,接连薨逝。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莫不是个克妻的命格? 孝昭皇后?薨逝一年后?,前朝的大臣们便?有?上?书?请求他再度立后?的,但康熙帝却不敢了,万一他再立一个,再死一个皇后?该如何?? 他后?宫的这些女子,虽没有?一个人让他产生刻骨铭心的爱,但他也不希望她?们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 于是康熙帝思?虑再三,决定不立后?了,反正皇后?的作用除了替他生儿育女便?是管理后?宫,这两件事,似乎与“皇后?”二字并无?直接的联系,那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非要立后?? 始皇嬴政一辈子也没立过皇后?,也丝毫不耽误他统一六国,不影响他成为被后?世称颂的千古一帝啊。 一个皇帝的人生价值,在于如何?去开疆拓土,造福万民,不在立不立后?。 150-160 第151章 康熙帝决定不再立后,但他并?未将这个决定昭告天下,因此他后宫的一干人等俱在摩拳擦掌,等着孝昭皇后三周年祭礼一过,她们的位份是不是能更进一步? 佟佳贵妃虽以贵妃之身管着六宫,但她心里已有了十足的把握,下一任皇后就是她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康熙十九年十月,皇上又娶了两个新人入宫,且这两个新人的身份极不一般。 她们一个是仁孝皇后的胞妹,一个是孝昭皇后的胞妹。 佟佳贵妃气得?又摔了几套茶盏。 她冷静下来后心里直嘀咕,皇上表哥怎么那么喜欢姐妹花?算上新进宫的赫舍里氏和?钮祜禄氏,皇上的后宫已经三对姐妹花了。 宜嫔郭络罗氏的姐姐,也?在康熙十六年五月被选入宫中,且她还是以寡妇的身份被皇上看中的。 郭络罗氏姐妹如今住在同一宫室,皇上去她们那的次数也?不少,佟佳贵妃用精致的护甲敲着桌沿,心道皇上难不成?喜欢姐妹齐上阵?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给惊得?红了脸,随即连忙甩了甩头,忘记这荒诞的想法。 郭络罗氏姐妹再受宠,到底也?是包衣旗籍,不比赫舍里氏和?钮祜禄氏,这两人可是能够与自己争夺后位的存在。 皇上突然让她们入宫,莫非是想选她们中的一人为后? 为什么?佟佳贵妃想不通,为什么皇上表哥就是不肯立自己为后呢? “额娘。”佟佳贵妃正百思不得?其解,一声软软的孩童叫声将她唤醒,她循着声音看去,就见兰笤牵着一两岁的男童慢慢走?了进来。 佟佳贵妃收敛神情,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拍了拍自己的双腿道:“胤禛,快到佟额娘这儿来。” 小胤禛便即松开兰笤的手,噔噔噔朝着佟佳贵妃跑了过去。 佟佳贵妃弯腰将他抱起?,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孩子是永和?宫德嫔的孩子,自满月后皇上就让她抱来养着,她初时嫌麻烦,没想到养着养着倒也?养出了感?情。 佟佳贵妃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她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有了孩子,她对胤禛的爱也?不会减少半分。 “不是去永和?宫看你额娘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今日是康熙十九年十月三十日,正是胤禛的两岁生辰。 他的生辰宴自然是要在景仁宫办的,但佟佳氏想着德嫔毕竟是这孩子的亲生母亲,她平时也?不拦着德嫔来景仁宫见他,这个特?殊的日子她便让宫女一大?早带着胤禛去永和?宫给德嫔磕个头。 只?是他们回来的比她想象中要快。 她问了后,久久不见胤禛回答,佟佳贵妃低头一看,就见胤禛一张小脸紧紧绷着,蹙起?的眉头间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孩子平时不爱笑,皱眉板脸是他最?正常的表情,但像现在这样还嘟着嘴,绝对不正常。 他既然不想说,佟佳贵妃也?就不再追问。 她柔声道:“刚刚你皇阿玛派人送了一箱子礼物过来,佟额娘偷偷看了看,都是你喜欢的,让你乳母带你去看看好吗?” 胤禛到底是个两岁的孩童,不开心的事他本来也?记不了多久,如今一听有礼物,自然将心里的不快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嘴角微微一弯,道:“好。” 佟佳贵妃便将他递给乳母带了下去,她这才问兰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兰笤叹口气道:“德嫔娘娘似乎是忘记了今日是咱们阿哥的生辰,阿哥磕完头后,她就去照顾六阿哥了。” “怎么可能呢?胤禛的生辰宴本宫好几日前就命内务府筹办了,本宫不信她能忘记。”佟佳贵妃觉得?兰笤的猜测太过匪夷所?思了。 兰笤也?道:“奴婢也?想着嫔娘娘不至于不记得?,可她的确是没怎么理会咱们阿哥。” 佟佳贵妃:“去叫德嫔来见本宫。” 她还就不信了,作为胤禛的生母,她能忘记胤禛的生辰? 但无论佟佳贵妃相信与否,德嫔的确是忘了,不过她并?非是彻底遗忘,她早几日其实已经准备好了送给胤禛的生辰礼,只?是今早起?来脑子里突然就没想起?来罢了。 再加之胤禛来得?时候,她的小儿子胤祚刚刚睡醒,正啼哭着找她,德嫔的全部心思也?就转到了胤祚身上。 贵妃派人来唤她时,德嫔又想起?了这事。难怪今早胤禛的表情有些不对,让他来陪弟弟说句话他只?是楞楞地?站着。 这孩子也?真是的,既是自己的生辰,她忘了他提醒她就是了,何必板着一张脸呢。 胤禛这孩子,真是与她无半点相似之处。 * 胤禛的生辰,孟露也?派人准备了一份厚礼送了过去。 阿木尔好奇道:“主子,您似乎格外喜欢四阿哥,您若是开口的话,皇上定会同意?将四阿哥交于您抚养的。” 未来的雍正帝吗,孟露自然是喜欢的,至于将他要来慈仁宫养着,孟露觉得?还是不要的好。 她没养过孩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养孩子,万一她把未来的雍正帝给养成?一个废物,那可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门外一迭声的“皇祖母”就传了进来,只?见一个小胖子噔噔噔地?跑了进来,直直冲向孟露的怀里。 孟露叹口气讲他揽住,笑着道:“我这儿已经有个胤祺了,这一个也?够我操心的了。” 胤祺是宜嫔所?生第一子,同胤禛一样,依旧是一满月就被抱到了慈仁宫。 康熙帝去年来请她养育胤祺时,孟露心里是百般不愿的,但是考虑到她还有求于康熙帝,也?就只?能担负起?照顾孙儿的责任。 哎,一转眼孟露发现自己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了,马上就要迎来她的五十岁大?寿,她琢磨着,等她五十岁大?寿时,她要给自己准备一份厚礼。 * 且说十月份新入宫的赫舍里氏与钮祜禄氏,这两人的身份都是十足的贵重,但入宫后的待遇却是大?不相同。 其中钮祜禄氏是妃级待遇,赫舍里氏则只?有贵格格的待遇,比钮祜禄氏低两个等级。至于为何如此,孟露觉得?原因在于太子胤礽。 赫舍里家作为太子胤礽的舅家,康熙帝也?不想让外戚权势过盛,他们家已经出了一个皇后,再不能出一个高位嫔妃了,以免将来威胁皇权。 钮祜禄家则不同,孝昭皇后没有子嗣,所?以康熙帝不介意?再册封钮祜禄家的女子为高位嫔妃。 康熙二十年十月二十五日,康熙帝第二次大?封六宫,这次得?到册封的一共有五人。 景仁宫的佟佳贵妃在贵妃位上守了四年后,被册封为皇贵妃。 她终究还是没能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好在让她觉得?安慰的是,皇上也?并?没有册封皇后,因此她还是这宫里最?大?的。 除了皇贵妃,去年新入宫的钮祜禄氏被封为贵妃,另又册封了恵荣德宜四妃。 恵荣宜三妃,便是上次册封的恵荣宜三嫔,只?有德嫔是后来居上。 册封礼结束后,阿木尔和?那斯图就凑在一起?议论:“倒是没想到德妃娘娘会有这么大?的福气。” 孟露心道她的福气还大?着呢,只?看这位德妃娘娘是否能够握得?住这福气了。 “走?吧,陪我去库里看看。” 康熙帝一口气又册封了这么些个后妃,孟露这个太后就得?去给她们准备赏赐。好在这些年清朝国库逐渐充盈,孟露这些年因着皇太后的月例以及康熙帝时不时的孝敬,她已经存了一批非常可观的数目,再加上原主那些没用完的嫁妆,孟露粗略估计了下,觉得?若是以二十一世纪的标准来算的话,她大?概可以称得?上一个千万富婆。 只?是这些资产对于一个太后来说,实在没多少能用的地?方,但孟露不想让它们就在库里蒙尘,她要让这笔银子花出它应有的价值。 * 康熙二十年腊月二十八日傍晚,孟露突然决定去乾清宫找康熙。 阿木尔和?那斯图忙阻拦:“主子,您今晚用膳时喝了几口酒,此刻外头正下着雪,又吹着风,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找皇上吧。” 孟露摇摇头,坚定道:“不,我就要现在去。” “”阿木尔和?那斯图面?面?相觑,她们还是甚少见孟露这样的,那斯图甚至提议道:“太后,您若真有事找皇上,奴婢现在去请皇上过来可以吗?” 这黑灯瞎火的雪地?又路滑,摔着太后可该怎么办呦。 但孟露不听她们的话,她抬脚就往外走?。 阿木尔和?那斯图见阻拦无用,只?好手忙脚乱地?替她穿好保暖的衣裳,同时吩咐其他宫女去准备出行轿辇。 孟露被阿木尔和?那斯图包裹的严严实实,随后她便走?向书房,抓起?案上的一本册子转头就往慈仁宫外头走?。 阿木尔和?那斯图再次交换了下眼神,两人在心里默默达成?了一致:太后醉了,否则她为何要抓着慈仁宫的账册去找皇上呢? 乾清宫里,康熙帝检查了胤礽的功课,正打算去宜妃处就寝,外头就传太后娘娘驾到。 康熙皇帝的震惊不亚于阿木尔等人,自打皇阿玛崩逝后,皇额娘就再未踏足过乾清宫。如今听到皇额娘冒雪而来,康熙帝下意?识就觉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让人将胤礽带了下去,随后匆匆出去迎接。 看到皇额娘披着宽大?的斗篷,脸色绯红又似乎怒气冲冲地?朝他走?近后,康熙帝心里的不安达到了极点,“皇额娘,您”他话未说完,眼前突然就飞来一个东西,康熙帝一愣,下意?识闪身躲避,他以为那是暗器,等它砸到身后的梁九功头上上,康熙帝才发现那似乎是一本书。 梁九功"哎哟"一声,随后一手揉着脑袋,一手将砸中他脑门的东西捡起?来,声音隐隐含着委屈:“太后娘娘,不知奴才犯了何错?” 孟露:“给皇上。” 梁九功茫然看向康熙帝,“皇上?” 康熙帝亦是满头雾水,他从梁九功手上接过那暗器不,接过那书,看清那其实是慈仁宫的账册。 他翻开仔细一看,又发现这也?算不上是账本,上面?从康熙元年开始,记录着皇额娘宫中每一笔进项。 若是进项是一些珠宝玉器什么的,皇额娘就在后头写着约值多少多少银子这样的字眼。 康熙帝快速浏览,翻阅到最?后,发现记录截止到昨日,最?后一行写着:共计三百万两。 “皇额娘,您宫里是缺什么吗?”康熙帝看完也?不知道孟露给他看这个的意?思,他只?能猜测。 孟露深吸一口气,摇头道:“不,我什么都不缺。” 她在宫里吃住内务府都会另外给份例,因此这些年积少成?多也?攒了不少家产。 “我打算将这些都捐出去,充做军费。”孟露道。 康熙帝愣了片刻,回道:“皇额娘,这些都是您的私产,是儿臣孝敬给您的,您自个儿留着用就是了。再说如今朝廷也?没有别的战争,朝廷的军费也?是充足的。” “不,我想将这些银子,用作朝廷攻打倭国的军费。” 第152章 自从顺治死后,说难听一点,孟露其实一直就抱着一种躺平等死的心态。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心态渐渐产生了变化,突然有一日,她觉得自己既然有了这匪夷所思的遭遇,那为什么不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呢? 历史的洪流滚滚倾泻而下,孟露没有改变其方向的能力,那索性她也?就?不想着改变它的方向,不如让她来给历史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让这洪流迸发?地?更加猛烈。 那一刻,她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攻打倭国,将其变成清朝的疆域。 “玄烨,如?果可以的话,皇额娘想让你派兵攻打倭国。” 孟露叫着他的名字,将那句话再次重复了一遍,单单是说出这句话来,就?让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栗,胸中的热血几乎要喷薄而出。 她说完后便静静地?盯着康熙帝,观察着他的神情?。 康熙的第一反应是疑惑。 她在大年?夜前夕,突然冒着风雪踏着夜色跑到乾清宫,所说的却是让他出兵攻打一个弹丸小国,康熙帝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酒味,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喝醉了? 但?看她认真的神情?又不怎么像。 皇额娘很少?让他做什么,这几乎是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向他提出自己的想法,康熙帝疑惑之余,更好奇皇额娘的动机。 他迟疑着道:“皇额娘,能告诉儿?臣为什么吗?” 倭国这个地?方,离大清的疆域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主要是中间隔着一大片海,别说攻打了,就?是大清的兵马想要毫发?无损地?到达倭国,也?是一大难题。 大清是马背上的民族,于陆地?上的作战能力自不在话下,吴三桂手下训练有素作战经验丰富的平西军也?在清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足以见这些年?大清兵力的强盛。 但?即便如?此,现阶段的清兵水上作战的能力,却是略显不足。 康熙帝也?从未想过耗费兵马去打一个与大清隔着汪洋大海的倭国。 康熙的顾虑,孟露也?不是全然想不到,她也?没想着明日就?能让倭国对大清俯首称臣。 不过再难的事,也?需要一个开始。 孟露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前几日,皇额娘做了一个梦,皇额娘梦见倭国派兵大肆入侵咱们大清,先是盛京一带,再是河北北京,大清几乎有一半的国土都被倭国的铁骑践踏,更是有几十万的无辜百姓丧命于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倭国士兵手下,百姓的尸体堆积成山”孟露说到这,只觉五脏六腑像是燃着烈火,烧得她浑身都疼。 她停下来顿了片刻,闭着眼平复了下心绪,睁开眼接着道:“皇额娘还梦见,倭国的将领将一座城的百姓都聚集到一起,他们就?坐在一旁点着篝火喝酒吃肉,下令让他们的下属进行比赛,谁在一刻钟内杀掉的百姓更多,便能得到更丰厚的奖赏。” “咱们大清百姓的性命,就?沦为了他们玩乐的筹码百姓的哭声被倭国士兵的笑声掩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带着巨大的恐惧命丧毒手。” “皇额娘,您先坐着,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孟露说到这,康熙帝突然出声打断了她,随即上前扶着她坐下,接着又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 他发?现自己若是再不出声,任由皇额娘说下去,皇额娘极有可能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昏过去。 皇额娘方才所说的这些话,的确骇人听闻。 只是皇额娘也?说了,这是她梦见的,就?因为一个荒诞的梦就?去出兵攻打一个国家?,怎么说都有些太过不负责任。 康熙微微沉吟着,待孟露的情?绪缓和了几分才道:“皇额娘,倭国毕竟不曾侵犯过大清,儿?臣出兵也?是师出无名啊。” 孟露沉默半晌,道:“若是以保护琉球国为由呢?” 康熙帝道:“皇额娘的意?思是……” “琉球是大清的属国,它的位置不就?紧邻倭国吗,若是有人欺负琉球,咱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吧?” 康熙帝闻言愣了愣,下意?识回道:“这是自然,有人敢侵犯大清的附属国,也?就?代表着不将大清放在眼里,儿?臣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只是,倭国这些年?一直很安分。” 它没有侵扰过琉球。 孟露却轻轻一笑,道:“安不安分的,自然不能由倭国说了算,若是护送琉球使臣回国的清军消失在倭国地?界,我们是不是也?能名正言顺地?出兵倭国,寻找咱们的士兵?” “……”康熙帝微微吃惊,皇额娘的意?思,是想让他联合琉球,制造一场阴谋,从而可以让他顺理成章地?派兵出征倭国。 皇额娘对倭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恨意??倭国是干了什么事得罪了皇额娘吗? 孟露见自己说了这么多,康熙帝仍有疑虑,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起身,对着康熙帝就?跪了下去。 “皇上,我求你出兵倭国。” 她这一跪,在场的所有人直接被吓了个半死,阿木尔和那斯图震惊之余一脸茫然地?跟着跪下。 康熙身后的梁九功也?是什么都来不及想,“噗通”就?跪了下去。 至于康熙本人,他一向沉稳严肃的神情?几乎裂开,随即大惊失色地?也?跪了下去,口?中慌乱道:“皇额娘,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您起来好好说,您这不是折煞儿?臣吗?” 孟露知道以她的身份对着康熙一跪,只怕康熙帝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着觉,说不得他会在夜半时惊坐而起,偷偷在心里骂一句“皇额娘是不是疯了”。 不过孟露不在乎,她这一跪,不是以仁宪太后的身份,她代表的是两百多年?后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以及那些浴血奋战而死的先烈。 “玄烨。”孟露跪在地?上,任凭康熙帝怎么搀扶都不起身,她又叫了一次康熙帝的名字,用着他小时候自己喊他的那种语气:“玄烨,皇额娘这辈子只求你这一件事,你成全皇额娘吧。” “好好,儿?臣答应您,皇额娘您快起来。” 康熙帝一个头两个大,只要能让皇额娘起来,他想就?算是皇额娘说想当两天皇帝玩玩,他情?急之下也?有可能会应了。 孟露也?不想让他为难,听他一应便连忙起身,追问道:“你真的答应皇额娘攻打倭国?” 康熙帝头皮一阵发?麻,整个脑子嗡嗡嗡地?响,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几乎有些发?虚:“是,儿?臣答应您。” 孟露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缓缓道:“那就?好。” 康熙帝已经不敢再去追问她到底为何非要攻打一个倭国,他怕自己再多说一句,皇额娘又给他跪下了。 不过攻打倭国不是一两句话的事,他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皇额娘,这事儿?臣虽答应了您,但?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未必会有个结果。儿?臣需召集兵部大臣们商议此事,需要制定一套详细的计划。” 而且,大清现在的水上作战能力还是较为薄弱的,倭国又是个岛国,四面?环海,他们国家?的军队定然更适合水战。 出兵之前,恐怕朝廷的军队还需好好操练一番才行。 康熙说完,孟露就?摆摆手道:“无妨,你慢慢筹划即可,你若是打不下来,将来便让你的儿?子,你的孙子,你的曾孙子继续去打,总有一日会打下来的。” 康熙帝:“……” 皇额娘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他一定要尽快将这个倭国给打下来! 第153章 攻打一个岛国不是一句话?的事,康熙帝虽已下定决心要尽早将倭国打下,但这场仗该如何打,却需要谨慎地制定出一个完全之策。 过了年,康熙帝恢复早朝后,便召集了几个重臣商议此事,最后的结果便是攻打倭国之事先暂缓,不如先将被郑氏军队占领的台湾给收复回来,倒是可以为攻打倭国一战积累些经验。 康熙帝最终任命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与福建总督姚启圣共同商议攻取台湾事宜。 这施琅,曾经也是郑成功手下一先锋,只是后来与郑成?功交恶,导致其兵权被夺,又?被郑成?功下令囚禁。他后来设计逃脱以后,便彻底投入了大清的阵营。 因为此事,施琅对郑氏王朝可谓是深恶痛绝,恨不能将其子孙赶尽杀绝。康熙帝将夺取台湾的事交给他,施琅自?然是十分的尽心。 攻台之战不疾不徐地进行着,宫里的日子也?同样慢慢过着。 孟露的那些财产,康熙帝决意是不肯要的,但孟露却坚持,反正她吃穿不愁,这些财产死后也?用不上,她索性全部充做军费,全当是尽自?己的一份心意。 既然要打仗,自?然避免不了有?兵将会牺牲,那些钱,就?当做给那些兵将家眷的一点抚恤吧。 康熙帝是被孟露那一跪给吓怕了的,因此也?只是随意地说了两句推拒的话?,说多了他怕皇额娘再给他跪下。 * 康熙二十二年六月的时?候,施琅征得康熙帝的首肯,正式向台湾的郑氏集团发动?战争。 这一场战争前期虽筹备了近两年的时?间,但结束的却极其迅速,这一年七月十五日的时?候,延平王郑克塽不敌清军势如破竹的进贡之势,只能向施琅放出了投降的信号。 台湾投降后,朝中对于其之后的处置方式却是产生了分歧。 有?大臣认为台湾山高?路远,又?是一座孤零零悬于海上的孤岛,若是派官员以及军队去?治理防守,后续的军费花销怕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们便提议不如让其如琉球朝鲜等国一样,不必归于大清版图,只每岁向大清纳贡即可。 这一方案,康熙帝打心里就?是不愿意的。 在他决定正式攻□□之前,也?曾下令对其招抚过,正是因为当时?的郑氏王朝不愿剃发易服彻底归顺大清,他这才下定决心派兵出征的。 如今他若是采取了这一方案,那这场攻台之战岂不是白打了? 只是大臣们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台湾的确是太?远了,治理起来恐怕不是个易事。 在他看来,台湾这个地方比倭国还小,得之无所加,不得也?无所损,他之所以下令攻□□,本身也?是因为台湾的郑氏集团乃前明余孽,与台湾本身并无多少关系。 施琅看出了康熙帝疑虑,他一连上了好几道?折子,言辞恳切地向康熙帝阐明了台湾的重要性,康熙帝深思熟虑后,最终下令设置台湾府,隶属福建省管辖,并派遣八千余官兵登岛驻防,如此,台湾便彻底成?为了大清疆域的一块。 台湾的事了结后,康熙帝亲来慈仁宫,告诉孟露自?己已?经对攻打倭国一事有?了打算,不过得等到今年除夕,琉球使臣来京朝拜后才能开始计划。 “好好好,能开始就?好,这两年我又?攒了一些银子,就?给前线的兵将们做件衣裳吧。” 康熙帝:“皇额娘,您之前给的那笔钱,已?经够了,为大清开疆拓土的事,怎能让您连自?己的私房银子也?贴补出来呢。” 孟露摆摆手?道?:“反正我也?用不着,你也?不必劝我,只管派人来搬走就?是了。” 康熙帝:“”那好吧。大不了回头他再孝敬皇额娘一些就?是了。 康熙帝陪着孟露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孟露觉得有?些累,正打算去?午睡一会儿,外头突然就?传来一阵孩童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孟露叹了口气,困意瞬间不翼而飞。 “这胤祺又?怎么了?”孟露一边嘀咕一边往外走。 自?从抚养了胤祺后,她这慈仁宫几乎日日都是鸡飞狗跳不得清闲,尤其是如今胤祺又?到了人嫌狗憎的年纪,孟露简直不得一日安生。 到了外头,就?看见胤祺小脸扬起张着嘴大哭,也?不低头看下路,全凭负责照顾他的那斯图牵着走。 孟露看见胤祺身后还跟了一个与他个头一般大的孩子,正是养在皇贵妃处的四阿哥胤禛。 胤禛到了近前便规规矩矩地给孟露请安:“孙儿见过皇祖母。” 孟露弯腰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又?拿着帕子擦了擦胤禛满脑门的汗,吩咐阿木尔去?准备解暑的果汁。 一旁的胤祺本来就?伤心,如今见皇祖母竟不第一时?间来关心自?己,而是给四哥擦汗,他顿时?更?伤心了。 胤祺松开了那斯图的手?,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嚎得更?大声了。 孟露只当听?不见也?看不见,她继续对胤禛道?:“皇祖母看你衣裳都湿透了,你五弟的衣裳你穿着应该合身,皇祖母让人带你下去?换一身好吗?” 胤禛下意识看向正在地上打滚的胤祺,抿了抿唇小声道?:“皇祖母,五弟的衣裳,要不要问一问五弟?” 孟露心里暗暗称赞,皇贵妃倒是把胤禛教的极为懂事明理,她微微笑道?:“好,咱们问问胤祺。” 话?落孟露就?看向了胤祺,淡淡道?:“胤祺,你四哥的衣裳都湿透了,让那斯图姑姑带你们兄弟两人去?换一套干净的衣裳可好?” 回应她的,是胤祺越发震耳欲聋的一嗓子哭嚎。 孟露伸手?捂了捂耳朵,不由看向桌上花瓶里插着的鸡毛掸子,忍住了想要给胤祺一个完整童年的冲动?。 并非她不担心胤祺,只是胤祺如今出入都有?那斯图跟着,若是胤祺真?在外头受了欺负,那斯图回来后自?会向孟露说明实情。 今日那斯图自?进来后便一句话?都没说,孟露也?就?知道?这孩子并未受什么委屈。想到这,孟露轻咳一声,扬声道?:“胤祺,皇祖母数到三。” “一。” 胤祺的哭声止住。 “二。” 胤祺从地上爬了起来。 “三。” 胤祺抱着孟露的大腿可怜兮兮地道?:“皇祖母,孙儿这就?和四哥去?换衣裳。” 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四阿哥胤禛,简直惊呆了。 他微微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五弟和皇祖母。 他曾经见六弟这么冲着自?己的额娘撒娇,额娘见六弟往地上一躺,顿时?就?心疼地不行,蹲在六弟身边心肝宝贝的地哄着。 胤禛觉得,如果六弟要天上的星星,只怕自?己的额娘就?会造一把可以摘星的梯子出来。 他一方面觉得六弟颇为不懂事,堂堂皇阿哥怎能动?不动?泼皮耍赖往地上躺,一方面又?有?些羡慕额娘对六弟的疼爱,他就?从来不敢在额娘面前这般。 抚养他的佟额娘也?很好,但胤禛始终记得她不是自?己的亲额娘,所以在佟额娘面前,胤禛一直尽力做一个懂事的孩子。 尤其如今佟额娘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胤禛轻轻地叹口气,心道?与他一样寄人篱下的五弟就?比他没心没肺,他居然敢对着皇祖母这般撒泼打滚,而皇祖母应对五弟的方式也?很有?趣。 胤禛想着想着,严肃的小脸不由露出一丝笑来。 孟露并未主意到胤禛的神情变化,她低头摸了摸胤祺的脑门,含笑道?:“去?吧,皇祖母让人去?准备你爱吃的点心,你和你四哥换好衣裳出来就?能吃了。” 胤祺脸上还有?泪,闻言用力一点头:“好。” 话?落他就?走向了胤禛,拉起了胤禛的手?:“四哥,咱们去?换衣裳,皇祖母给我做了两身新衣裳,我送你一身。” 自?有?两个阿哥的嬷嬷跟着进去?伺候他们换衣,孟露便留下了那斯图,打听?胤祺是怎么一回事。 那斯图叹口气道?:“阿哥在翊坤宫的后花园玩儿,碰到了四公主,他想跟四公主一起玩,但四公主似乎是不愿搭理他,阿哥情急之下,就?扯了下四公主的头发,四公主的脾气也?是很大,竟然回神就?抓住了阿哥的发辫阿哥被扯疼了,然后就?开始嚎啕大哭了。” “宜妃正在午睡,奴婢怕吵着宜妃,就?赶快带着阿哥回慈仁宫,后来在宫道?上又?碰见了四阿哥,四阿哥应该是担心五阿哥,就?跟着奴婢一起回来了。” 扯人家小姑娘的头发,也?是活该被人家反击,孟露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又?问道?:“四公主的病好了?” 那斯图道?:“看着没什么大碍了,否则五阿哥也?不会落了下风。” 孟露点点头,心想这位四公主出生于康熙十八年五月,生母正是宜妃的亲姐姐郭络罗贵人。 前几日,四公主感染了风寒,病得甚是凶险,孟露几乎以为她要熬不过去?了,结果三日后,太?医却说四公主的病情渐渐好转,倒是个生命力顽强的孩子。 四公主如今就?随着自?己的生母郭络罗氏贵人一起居住在翊坤宫偏殿,翊坤宫正殿住的正是宜妃,也?就?是胤祺的生母。 算起来,胤祺与四公主这姐弟关系,倒是比别的皇子更?亲近几分。 孟露也?是没想到,这姐弟二人居然闹出了这样的矛盾,也?是怪胤祺手?贱。 只不过发生这样的事,宜妃不可能不知道?,她对胤祺这个自?小便送到自?己身边的儿子也?是颇为疼爱,而据孟露观察,郭络罗氏姐妹二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如表面那般和谐,难说宜妃不会因此事而怪罪于郭络罗氏贵人。 郭络罗氏姐妹二人如今都怀着孕,肚子也?是很大了,若是因为这点事伤了她们两人的胎,到时?候康熙帝对胤祺和四公主怕是会多几分厌恶。 孟露沉吟片刻,对那斯图道?:“去?看看他们兄弟两换好衣裳没有?,换好了我带胤祺去?趟翊坤宫。” 那斯图进去?不到一刻钟就?带着换了干爽衣裳的胤禛和胤祺出来。 孟露笑着对胤禛道?:“皇祖母要带你五弟去?翊坤宫,一会儿路过的时?候,让那斯图姑姑送你回景仁宫可好?” 胤禛蹙着眉想了想,抬头小声道?:“皇祖母,孙儿能跟您一块儿去?翊坤宫吗?” 佟额娘最近忙于照顾新出生的八妹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哄他睡过觉了。 八妹妹才一个多月,胤禛觉得自?己不能嫉妒八妹妹得到了佟额娘全部的注意力,为了不让自?己多想,他只能尽量地,晚一点回景仁宫。 孟露能察觉到胤禛情绪不高?,她隐隐能猜到一点原因,于是便吩咐随侍胤禛身边的宫女乳母,“那你们回去?告诉皇贵妃一声吧,两位阿哥难得玩的投缘,今晚四阿哥就?歇在慈仁宫了。” 宫女应了声便朝景仁宫而去?,站在胤禛身边的胤祺闻言却是高?兴地龇着大牙乐:“四哥,今晚咱们睡一个被窝哦。” 四阿哥胤禛皱眉看了他一眼,满脸都写着抗拒。 他有?时?候来慈仁宫给皇祖母请安,也?会陪着五弟玩一会儿,有?时?候玩累了宫女就?会将他们抱到一起睡着。 只能说敢跟五弟睡在一起的,都是大清的巴图鲁。 胤禛觉得自?己不是,他正为难着,皇祖母却揪着五弟的后领将他移开,道?:“胤祺,知道?皇祖母为何要带你去?翊坤宫吗?” 胤祺傲娇地冷哼一声,随即两手?叉腰道?:“皇祖母要给胤祺出口恶气,要惩罚四姐姐。” “啪。” 孟露伸手?朝胤祺的后脑勺轻轻来了一下,无奈道?:“是要带你去?给你四姐姐赔罪。” 胤祺捂着后脑勺,嘴巴一瘪就?要哭。 孟露淡淡瞥了他一眼,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胤禛,缓缓道?:“胤祺,皇祖母告诉过你,面对女孩子要如何来着?” 胤祺:“……要尊重她们,她们不愿意的事不能强迫她们。” 他虽能将孟露叫她的话?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但显然他并未领会其中深意。 孟露接着道?:“今日你四姐姐不想理你,你正确的做法?就?是别强迫你四姐姐,最好的办法?就?是离你四姐姐远些,结果你倒好,竟然去?扯你四姐姐的头发,你四姐姐扯你的头发是她在自?卫,在反击,她没有?做错,错的是你。” 这一堆话?,胤祺大部分是没听?懂的,他只听?懂了最后一句,皇祖母说错的是他。 皇祖母从不会骗他,她说错的是他,那一定错的是他。 胤祺心里虽还觉得委屈,但还是乖乖道?:“那孙儿去?给四姐姐赔罪。” 皇祖母说了,做错了事不可怕,重要的是要知错能改,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他要做皇祖母跟前的好孩子。 第154章 翊坤宫,宜妃被自己儿子?的哭声给惊醒,她抚着跳动的心脏问身边的侍女翠微:“怎么回事?快去看看五阿哥是不是摔着了?” 翠微急匆匆出去看了看,很快便折返回来?,回话道:“娘娘,刚刚四公主扯了下五阿哥的头发,阿哥吃疼,便哭了。” 宜妃一边拖着沉重的孕肚下地一边心疼道:“快去抱五阿哥进来?,再去请太医过来?看看。” 翠微道:“……娘娘,太后身边的姑姑已经带五阿哥回慈仁宫了。” 宜妃愣了愣道:“也不知?道胤祺伤着没有……” 翠微迟疑片刻,小声道:“这,奴婢出去也没见?着阿哥,想来?四公主那么小,应该也没什?么力气。” 翠微的话宜妃听在心里,自然?也觉得?四公主一个刚刚大病一场的小女娃应当是伤不了像小牛犊一般强壮的胤祺,但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她还是对四公主的行径产生了不满。 宜妃顿时沉下脸,冷声道:“去后殿请郭贵人和四公主过来?一趟。” 翠微抬头看她一眼,低声提醒,“娘娘您息怒,郭贵人如今也怀胎九月,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临盆,娘娘您不如先忍一忍,待将来?有机会再为阿哥出这口恶气。” 宜妃听罢秀眉紧蹙,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摔在地上?。她自己的儿子?被人伤了,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可翠微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后殿的郭贵人乃是她的亲姐姐,她本来?该是一辈子?守寡的命运,岂料皇上?却开了恩特许她入宫侍奉。 皇上?虽只给她一个贵人的位分,可她的恩宠丝毫不逊于自己,尤其皇上?最重子?嗣,此时自己若因一时冲动使得?郭贵人胎儿有异,只怕会惹皇上?大怒。 宜妃抚着肚子?缓缓走着,片刻后沉吟道:“那就带四公主来?见?本宫,嘱咐郭贵人,让她好好的在殿中休息。” 翠微到?后殿转达了宜妃的话,郭贵人自然?不肯让自己的女儿独自一人去面对宜妃。 外头发生的事,女儿回来?后就告诉了她,在她看来?那就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之间发生的小小矛盾,完全用不着大人出面。 可她的亲妹妹宜妃,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自己不好过的机会的。 郭贵人挺着大肚子?站在后殿门口,含笑道:“不知?宜妃娘娘传召四公主是有何?吩咐。” 翠微道:“娘娘自是有话要与公主说,还请公主这就随奴婢走吧。” 话落她便要越过郭贵人去牵后面的四公主银霜。 郭贵人又往旁边走了一步挡住这宫女的步伐,淡淡道:“四公主到?底年幼,还是让我带着她一同去吧。” 翠微轻蔑地看了郭贵人一眼,几乎将对郭贵人的不屑写在了脸上?,她淡淡道:“宜妃娘娘说了只见?四公主,郭贵人莫不是要忤逆娘娘?” 郭贵人道:“嫔妾不敢,只是今日之事,到?底没伤着五阿哥,还请宜妃娘娘息怒。” 翠微已然?有些?不耐烦,再不带着四公主回去复命,只怕宜妃娘娘会越发不高兴,到?时候她们这些?下人也难免会被娘娘迁怒。 她懒得?再跟郭贵人多话,冷着脸吩咐郭贵人身边的下人:“宜妃娘娘有令,郭贵人临盆在即,最好是在殿中安心休养,无事不要外出,以免动了胎气。” “你们是贴身伺候贵人的,贵人的胎可都得?你们紧着心留神着,万一有个差池,宜妃娘娘也救不了你们。” 这半是提醒半是威胁的几句话出来?,郭贵人身边的宫女立时就上?前?劝她:“主子?,您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四公主身份尊贵,宜妃娘娘顶多是训诫公主几句,您别?担心。” 近身的侍女说出这样的话,郭贵人心底难免有些?心寒,可转念一想也怪不得?她们。 自己虽也能得?到?几分皇恩,可跟宜妃比起来?,还是天差地别?。 宜妃是翊坤宫的主位,翊坤宫的所?有人都受她的管辖,即便是她的贴身侍女,是走是留也不过是宜妃一句话的事。 只是,自己断断不能看着女儿独自一人面对宜妃,她正要抬脚,侍女俯身到?她耳边,声音极轻地说道:“主子?,太医都说了,您这一胎有八成的可能会生个阿哥,您当真要为了四公主置肚子?里的阿哥于不顾吗?” 这话一出,郭贵人刚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她抿了抿唇,低头看了眼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又回头看一眼身后睁着一双黑亮双眼的女儿。 如果她今日硬要拦着宜妃的人带走四公主,她料定宜妃也不敢硬来?。 只是今日四公主已经惹得?宜妃不悦,若是她不让宜妃出了这口气,以后自己和肚子?里这个阿哥该如何?在翊坤宫度日呢。 可女儿也是她的心头肉,手心手背都是肉,郭贵人咬了咬唇,还是无法放任女儿独自前?往宜妃处。 可正当她再度准备抬脚时,一直躲在她身后的四公主银霜缓缓走到?她面前?,仰起头看着宜妃的人,细声道:“我这就随你去见?宜妃娘娘。” 她说这句话时,神情不见?丝毫胆怯,反而有种让翠微心惊的不屑冷淡,她稚嫩的脸庞上?仿佛写着“我倒要看看宜妃想怎样”的狂傲。 翠微恍惚了下,不由?咽了口唾沫。她很快又回神,又觉得?自己定是看错了,四公主一个四岁的小女娃,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眼神? 翠微轻轻吐出一口气,调整了下心绪,淡淡道:“公主请。” 四公主便即要抬脚,一脸震惊的郭贵人仓惶拉住她,强颜欢笑道:“银霜,额娘陪你去。” 四公主银霜回过头,脸上?已然?是一副天真无邪,她甜甜一笑道:“额娘,我自己去就行了,您还是多顾着点他?吧。” 她说这话时,用自己小小的右手轻轻点了点郭贵人的肚腹,随即便在郭贵人怔愣又惊疑的眼神中转身走了。 刚刚她额娘的贴身宫女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额娘肚子?里这个有可能是个阿哥,额娘很是看重。 额娘心里可能也是疼爱自己的,但在这个未出生的弟弟面前?,额娘还是犹豫了。 额娘的犹豫代表着什?么,她一清二楚。 那么她就做一个懂事的女儿,别?再让额娘为难好了。 额娘的侍女有句话说的很对,她再怎么也是个公主,宜妃顶多是斥责她两句,也没什?么好怕的。 身后传来?郭贵人急切的呼唤,但四公主没有片刻停顿,她面无表情,嘴角微微上?扬。 你看啊,并没有人拦着额娘,可额娘并没有追上?来?不是吗?这就意味着,自己这个女儿对于额娘来?说,终究是不如她肚子?里那个重要。 第155章 四公主银霜被带到翊坤宫正殿时,宜妃正闲适地依靠在塌上,小口小口地抿着今日的安胎汤药。 银霜的目光先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随后才慢慢移到她的脸上。 宜妃长着一张和自己额娘极为相似的面孔,区别就是眼前的这张脸比翊坤宫后殿那张多了几分肆意张扬,缺了几分小心谨慎。 倒也难怪,毕竟她的阿玛来十回翊坤宫,有九次都是去陪宜妃的,后殿的郭贵人?不过是仰仗着宜妃才能有幸生下四公主,又怀上了如今肚子里的这一胎。 银霜仔细打?量着宜妃,一时忘了请安行礼,宜妃见她久久站立,心里的火气蹭的一下又窜了起来。 她看?了翠微一眼,翠微忙道:“公主,见了宜妃娘娘要下跪请安的。” 银霜怔愣半晌,随即“哦”了一声,接着动作僵硬地跪了下去,口中道:“给宜妃娘娘请安。” 话毕却不见宜妃叫她起身,银霜直起上半身,一动不动地盯着宜妃,心道莫不是宜妃今日真要处罚她? 如此?可就有些麻烦了,她才这么大点,又是大病初愈,就算宜妃只是罚她多跪一会儿,只怕也会让自己的身体更?加虚弱。 银霜心想自己现在需要一个人?来救她。 显然她的额娘是没这个本事,她的阿玛……算了,她的阿玛日理万机,就连前几日自己病重,他亦只是匆匆看?过一眼就走了。 银霜公主小小的脸庞上尽是忧愁,她不由叹了口气,正在这时,外头便传来太监的声音:“太后娘娘驾到,四阿哥到,五阿哥到!” 这一连串的通报,让宜妃的心口微微一跳,她在侍女的搀扶下挪动略显笨重的身子下地,又吩咐翠微:“快扶公主起来。” 银霜:“……”看?来太后娘娘就是她的救星了。 翠微应了声是,随后便将跪在地上的银霜一把抱起,接着就去搀扶着宜妃往外走。 满宫的人?都出?去迎接太后大驾,独留银霜一人?在殿内呆呆地站着。 她沉思片刻,嘴角微微上扬,脑袋里蹦出?一个念头。 她眨了眨眼,也抬起一双小短腿跟在宜妃等人?身后走了出?去。 *孟露牵着胤禛和胤祺小心地跨过翊坤宫的大门,就看?见宜妃挺着个肚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胤祺看?到自己的额娘,兴奋地喊了一声,随即松开孟露的手就冲了过去,孟露忙喊道:“慢点,别撞到你额娘。” 胤祺闻言步伐慢了些,跑到宜妃跟前顺利刹住了车。他握住宜妃的手,傻愣愣地一笑,宜妃也低着头,下意识用帕子擦了擦胤祺额头的汗。 一旁的胤禛看?着,眼底不由露出?了艳羡。 同样是自打?出?生就被送往别处长大的阿哥,额娘对他的方式,半点不像五点的额娘对五弟那?般。 他脸上的失神只有片刻,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带着违和地严肃神情,静静站在皇祖母身边。 孟露出?声止住要给她行礼的宜妃,含笑道:“你挺着这么大个肚子,不必多礼。” 宜妃亦笑着谢恩,柔声道:“太后娘娘突然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 仁宪太后平日甚少?离开慈仁宫,即便是走出?慈仁宫的大门,她也很少?去六宫妃嫔处,顶多就是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个安。 今日她突然带着胤祺来翊坤宫,宜妃直觉她是有事。 莫不是也为了胤祺被四公主误伤一事? 这样想着,宜妃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胤祺,见他一切正常。 她听见仁宪太后开口道:“原也没什么事,只是胤祺晌午的时候哭着回了慈仁宫,那?斯图说”宜妃听见她说到一半就没了声,不由好奇抬头,便看?到仁宪太后视线越过她,正看?着她身后。宜妃一转头,就看?见四公主银霜抚着自己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跨过门槛,动作笨拙地行礼:“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屈膝行礼时,眉宇间?显露出?一分痛苦神色。 孟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给阿木尔一个眼神,阿木尔会意,上前扶起四公主,并将她抱到了孟露身边。 “银霜,你怎么会在这,你额娘也在吗?”孟露上下打?量着四公主,她虽在阿木尔的怀里,她双手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膝盖。 孟露若有所思地看?了宜妃一眼,又问银霜:“你的腿怎么了?” 银霜小嘴一瘪,眼眶立时发红,接着哽咽道:“回皇祖母,银霜跪的膝盖有些疼。” 这话一出?,一旁的宜妃立时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四公主银霜。 她在她跟前跪了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即便是个纸糊的人?,也不至于?跪了那?么点时间?就膝盖疼。 宜妃心中震惊不已,这四公主小小年?纪,居然敢在太后跟前污蔑她这个姨母,如此?心计,定然与她的那?个额娘脱不了干系。 “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孟露平静道,随即牵着胤禛走了进去,阿木尔抱着四公主跟着。 宜妃还?在原地震惊地不知?所措,胤祺却晃了晃自己额娘的手臂,乖巧道:“额娘,外头好热啊,咱们也进去吧。” 宜妃对着儿子轻轻一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孟露已坐定,见宜妃进来,她也就让宜妃坐下,然后才道:“你罚银霜,是因为她和胤祺之间?的事?” 宜妃心知?太后必定已经心知?肚明,她也不敢欺瞒太后,便小声道:“太后娘娘恕罪,嫔妾也知?道四公主不是故意的,只是嫔妾身为胤祺的额娘,实?在是心疼这孩子遭此?大罪,这才”孟露听到这出?声打?断她:“胤祺遭此?大罪?宜妃,你清楚两个孩子今日发生了何事吗?” 宜妃道:“嫔妾听下人?说,四公主扯了胤祺的发辫”孟露叹口气,看?向胤祺,温声道:“胤祺,告诉你额娘,你跟你四姐姐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胤祺进来后便松开了宜妃的手,自顾自上到炕几上吃起了上头的点心,孟露叫他时,他嘴里还?塞着一嘴的点心,手里还?捏着一块点心正往眉头紧皱的胤禛嘴里塞。 胤禛嫌弃地整个身子都快往后倒下了,听到孟露的声音,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道:“五弟,皇祖母叫你呢。” 胤祺一脸茫然地看?向孟露,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阿木尔姑姑怀里抱着的四姐姐。 他身子不由地瑟缩了下,总觉得四姐姐看?他的眼神,好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孟露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胤祺将嘴里的点心嚼了几下吞咽掉,然后逻辑清晰地道:“我想跟四姐姐玩,四姐姐不理我,我就抓她的头发,然后四姐姐就生气了,也抓了我的头发。”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仿佛头皮被拽得生疼的感觉再次出?现了。 胤祺喉咙吞咽了下,眼睛里带着胆怯,小心翼翼地又觑了眼四姐姐。 他总觉得大病一场的四姐姐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以前来翊坤宫时,经常趁着额娘和那?斯图姑姑不注意,跑去后殿找四姐姐玩,四姐姐虽不愿意,但她一直都会依着自己,今日是她第?一次冰冷且不耐烦地让他走开。 他一时气急,就拽了四姐姐的头发,然后四姐姐便毫不示弱地拽了回来。 细想想,的确是自己错,皇祖母常常说身为男子汉,要学会尊重身边的女孩子,他不明白尊重是什么意思,皇祖母就说:尊重就是女孩子不愿意的事,你不能?强迫她。 他的确是强迫四姐姐跟他一起玩了。 可是四姐姐为什么不喜欢跟自己玩呢?明明宫里所有人?都很喜欢自己。 四姐姐难道不喜欢自己吗? 胤祺越想越委屈,顷刻间?就滚下两行泪来,随即哽咽道:“四姐姐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孟露朝着胤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含笑看?向银霜,接着整个人?便是一愣。 银霜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她的脸上不应该出?现方才那?般冷淡不屑一顾的神情,仿佛胤祺的道歉,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一样。 然而孟露发现银霜在察觉自己看?过去时,脸上顿时恢复了天?真无邪的表情,她细声细语地道:“五弟不必多礼,姐姐原谅你。” 孟露心头浮起一丝怀疑,她伸手将银霜接过抱在自己怀中,温声道:“这就对了,你们姐弟之间?的小龃龉,说开了也就罢了。” 她说话时,双手下意识地撩起了银霜的裤管。夏日衣裳单薄,银霜的裤管轻松被撩起,她的双膝上不见半点淤青伤痕。孟露又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指微微用力一压,也不见银霜有什么反应。 这孩子,说她膝盖疼莫不是装的? 孟露心里又惊又疑,对宜妃道:“好了,你歇着吧,我去后殿看?看?郭贵人?,你们姐妹两临盆的时间?因当不会差多少?,平日你们也得互相?照应着。” 宜妃低头应是:“太后放心,嫔妾会好好照顾姐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孟露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将银霜放在地上,缓缓道:“银霜,皇祖母送你回去?” 银霜也乖乖地嗯了声,随即迈着小短腿跟她一起往外走,行走间?不见丝毫蹒跚。 孟露:果然是装的,这可就奇了。 这孩子她以前也不是没接触过,她印象里的四公主银霜,腼腆内向,胆小怯懦,在人?前几乎不敢开口说话。 这样的一个孩子,居然会在她面前故意装着双膝受伤,实?在匪夷所思。 第156章 孟露让胤禛胤祺两兄弟在宜妃处先呆着,自己带了银霜往后殿走去?。 郭贵人自女儿走后便一直坐立难安,她几次三?番想到前殿去?,但宜妃是翊坤宫之主,这满宫的人自然也是视宜妃的话为圭臬,郭贵人发现自己根本踏不出后殿的门。 当她看见孟露带着银霜回来时,郭贵人又惊又喜,孟露同样摆手止住了她给自己行礼,翊坤宫这姐妹两肚子一个比一个大,临盆的时间都在眼前,孟露可不想她们有个闪失。 前殿发生了什么,郭贵人一无所知,当着孟露的面,她也不好问银霜宜妃有没有为难她,但她看银霜神色自如,便?舒心了不少。 郭贵人亲自倒了一杯凉茶递给孟露,恭敬道:“太?后娘娘请用茶。” 孟露含笑接过抿了一口?,便?即听郭贵人道:“嫔妾听说,银霜今日跟五阿哥起了冲突,不小心伤到了五阿哥,不知道五阿哥是否有大碍?” “两个孩子调皮玩闹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孟露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担心,便?温声安慰道。 郭贵人接着道:“银霜前些日子病着,嫔妾便?有些娇惯她,竟使得她如?此大胆,实在是嫔妾管教无方。” 五阿哥的生母是备受皇上宠爱的宜妃,又是被仁宪太?后抚养着,虽同样都是皇上的子嗣,但谁的地位更?尊贵却也是一目了然?,郭贵人也怕太?后会偏疼五阿哥,会对银霜颇有不满。 孟露一直坚信小孩子之间的矛盾,大人不应该过多的插手,他们有自己的社交圈,也有解决矛盾的能力,但在这个尊卑有序又重男轻女的时代,很少有人能与她意见一致,孟露也懒得去?跟别人讲述自己的观念,她放下茶杯,视线落到了四公?主银霜身?上。 大人们说话,她自己就跑到了郭贵人的妆台前,从妆台上拿了一只发簪,放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 孟露看着,轻轻吁出一口?气,心脏倏然?剧烈跳动起来。 她又笑着看向郭贵人,慢慢道:“再有一两个月,你也该生了,哀家想着,你怀着孕,还要照顾四公?主也实在是辛苦,你若信得过哀家,不如?从今日起,让银霜在慈仁宫住着如?何?” 这话一出,银霜和?郭贵人皆是一愣,银霜停下手中动作?,用一种茫然?的眼神看着孟露,但那茫然?之下,却又含着一丝极力隐藏的探究之意。 孟露只当看不见,她在等郭贵人点头。 她料定郭贵人会同意,果然?,短暂的怔愣过后,郭贵人声音有些激动地道:“承蒙太?后娘娘不嫌弃,竟愿意抚养四公?主,嫔妾多谢太?后娘娘。” 将女儿送给别人抚养,她心里自然?是不舍,但太?后说的对,她肚子里这一胎马上就生了,到时候自己未必有精力看顾两个孩子。 再者,让银霜跟着太?后,总比跟着她这个位份只是贵人的生母好。 碍着太?后抚养银霜的缘故,将来皇上给银霜赐婚,想必也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 短短几息功夫,郭贵人已经替女儿的未来做好了打算,叭刘一七期伞伞零四追更锦江婆文她调整了下呼吸,缓缓道:“还请太?后娘娘给嫔妾一点时间,嫔妾这就去?收拾下四公?主的东西,稍晚时便?会派人送她到慈仁宫去?。” 孟露道:“你不用先问?问?银霜的意见吗?” 郭贵人微微一愣,心道这事哪里能轮得上银霜说什么。 皇上孝敬太?后,连宜妃所出的五阿哥都能送到太?后处抚养,如?今太?后主动开?口?要将银霜接去?慈仁宫,她们母女只有谢恩的份。 况且这事对她们母女来说并?不算坏事,想到这,郭贵人忙道:“能得太?后娘娘亲自抚养教诲,是嫔妾和?四公?主的荣幸,她自然?是愿意的。” 孟露没说话,朝银霜招了招手,银霜两条细细的眉毛几不可查地一挑,随即放下手里的发簪,走到孟露面前,怯生生唤道:“皇祖母。” “银霜,皇祖母刚刚跟你额娘说的话,你听懂了吗?”孟露弯腰将银霜抱起放到腿上,捏了捏她的脸问?道。 银霜没有立即回答,她看了看自己的额娘,又回过头来看看孟露,随后才道:“银霜愿意去?皇祖母宫里住着。” 话音一落,郭贵人心里顿时有些五味杂陈,她神情略有些呆愣,看着银霜的眼神带着些许疑惑,些许不敢置信,还有一丝难掩的落寞。 郭贵人之所以提出晚些时候再送银霜到慈仁宫,就是怕若是太?后现在就带她走,银霜可能会哭闹。 小孩子舍不得自己的额娘也是常事,但若是惹得太?后厌烦,那便?得不偿失了。 她是打算等太?后走后,再慢慢地跟银霜说即将要离开?额娘这件事的,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对于搬到慈仁宫长住这件事,银霜竟没有一丝的不舍。 在太?后面前,郭贵人也不敢表现出什么,只能强颜欢笑地嘱咐银霜:“以后到了慈仁宫,要好好听太?后娘娘的话,也不能再与你五弟耍性?子了。” 银霜乖乖点头,声音软软道:“银霜知道了。” 孟露也就笑着道:“既如?此,哀家今日就带银霜回去?了,她的东西你先派人收拾着,过几日送过来就是。” 话毕孟露也就起了身?,带着银霜离开?。 出了翊坤宫后,孟露便?即派人到乾清宫告诉康熙帝一声,康熙帝对此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让下人回话,嘱咐孟露也要注意着自己的身?体?。 孟露来时带了胤禛和?胤祺,回去?时又多了四公?主。 她对银霜充满了好奇,因此回去?的时候便?让阿木尔那斯图照顾着两个阿哥,她自己带着银霜共乘一辇。 银霜一路上并?无什么异样,但孟露总觉得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充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戒备。 孟露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见她一路上都在认真打量四周的环境。 后来回到了慈仁宫,孟露见胤禛还没有回景仁宫的意思,便?让胤祺带着胤禛和?银霜,三?个人凑在一起玩耍。 孟露就在一旁坐着看他们玩。 胤祺似乎已经忘记了早些时候自己和?四姐姐之间发生的不快,他翻出自己最珍贵的一箱玩具,欢快道:“四哥,四姐姐,这是皇祖母特地让内务府给我做的一箱小人偶,咱们一起玩。” 孟露捧了一杯茶慢慢抿着,然?后她就看见银霜在胤祺打开?木箱盖的那一瞬,眼底闪过一抹惊愕。 她迟疑又小心地伸手,从胤祺的木箱里抓出一个小玩具,接着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喜极而泣的神情看着孟露。 “胤祺,你带着你四哥回你屋子去?玩吧,皇祖母陪你四姐姐说说话。” 胤祺“哦”了一声,看了眼四姐姐手上拿着的那个小玩偶,心道既然?四姐姐喜欢这个黄色的小玩偶,那他就送给四姐姐吧。 反正箱子里还有许多。 他拉着胤禛离开?,伺候的宫女便?抱着木箱跟着过去?。 孟露找了个借口?支开?阿木尔等人,屋内只剩下她和?四公?主银霜。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四公?主,四公?主亦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们在互相打量。 半晌过后,孟露先开?了口?:“你拿的这个玩偶,你喜欢吗?” “喜欢。” 孟露双手用力握着茶杯,指尖近乎泛白。她小声道:“那,你知道这个玩偶的名字吗?” 银霜张了张嘴,复又闭上,再度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是小黄人。” 孟露闻言手一松,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道果然?,四公?主银霜,已经不是以前的四公?主银霜了。 她想自己在这个时代,终于久违地迎来了一个与她属于同一个地方的同伴。 第157章 孟露最喜欢的一部动画电影,就是小黄人,她二十一世?纪的那个家中,摆放了满满一柜子的小黄人玩偶。 她清晰地记得每一个小黄人的姿势形象,前几?个月她闲着无聊,便提笔按着记忆画了?出?来。 胤祺无意?中看见很是喜爱,孟露于是就将画出来的小黄人交给内务府,让他们找个木工师傅雕刻出?来。 小黄人这个形象,孟露敢肯定这个时代没有人会认识,但四公主银霜准确地说?出?了?小黄人三个字,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孟露按着胸口,调整了?下激动的心绪问道。 “前几?日,我受了?重伤,再?醒来时就在这具身体里头了?。”银霜先孟露一步平静下来,她轻轻叹口气问道:“有回去的办法吗?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孟露摇了?摇头,道:“应该是没有回去的办法,反正我是没发现,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了?。” 银霜闻言眼底尽是失落,叹了?口气。 孟露一时也有些怅然,她顿了?顿又问:“你刚刚说?你受了?重伤,是遇到了?意?外?没准是因为你在未来的生命已经结束,这才到了?这里。” 这次过了?许久,银霜才叹息着道:“或许吧,只是如此?一来,我手下的那些人,就得?自己?打赢那场仗了?。” 银霜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半人高的炕边,孟露正想抱她上来,就见银霜双手在炕沿上一按,接着她的身子便腾空而起,轻轻落到了?炕沿上。 孟露看得?惊讶,听了?她的话?也有些不明所以,她挑眉道:“打仗?打什么仗?” 银霜道:“自然是生存之战。”话?落她也发现了?眼前这个先她一步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似乎对那场战争一无所知,她歪了?歪头,疑惑道:“你从哪一年而来?” 孟露道:“自然是2023年,你难道不是2023年吗?” 银霜摇头否认,孟露又道:“那你的年代?比我还要早吗?” 毕竟在她的记忆里,她的国家成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所谓的生存之战。而听银霜的话?,她口中的战争,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战争。 孟露心道难不成银霜来自于那个让所有人都?会心痛的年代?,那她可就要成了?自己?的前辈了?。 她还想着自己?要如何用一个晚辈的心态面对一个四岁的孩子,就听银霜缓缓道:“不是,我来自于2123年,比你的时代?还要晚一百年。” “一百年”这三个字,让孟露呼吸凝滞,她微张着嘴,直到感到口中干涩难耐时才回过神,接着她就有些好奇一百年后她的国家是什么样子了?。 孟露充满期待地向银霜问出?了?自己?的好奇,在她的预想里,一百年后她的国家,一定会越加强盛,成为一个再?无人敢轻视的存在,可银霜的话?却像一桶冷彻肺腑的冰水,兜头朝着孟露浇了?下来。 银霜眼底有着悲哀,嘴角浮起苦笑,缓缓道:“一百年后,还不如一百年前。” “2103年的时候,由于核污染水被排放至海洋,地球的环境越来越恶劣,世?界范围内已经没有几?块可以供人类生存的地方,全世?界的人只剩下不到一半,大多数人都?因为核污染水的原因痛苦而死。侥幸活下来的那些人,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等?待阎王索命的那日。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努力的活着,努力地与自己?的同伴去争夺那一点点微末的生存资源,且随时都?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就是我刚刚所说?的生存之战。” “我那个年代?,比起你的年代?,可要混乱多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聚在一起说?着话?,老一辈的人就会向我们讲述着以前的日子,我们很羡慕……” 银霜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她转过头来,含泪道:“你的年代?,是最幸福的年代?,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殿内一片死寂,孟露听着银霜极力压抑的低泣声,久久难以置信。 “怎么会呢?”孟露整个人已经不知所措,她深呼吸了?好几?下,接着紧紧盯着银霜,怀疑道:“好端端哪里来的核污染水”质疑的话?说?到一半,孟露突然就想到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拉过银霜的手,颤抖着在她手心写下两个字,随即咬着牙恨声道:“是它吗?” 银霜冷笑道:“除了?它,还有谁呢?它对咱们国家,对整个世?界带来的灾难,一向都?是极具毁灭性的。” 孟露浑身都?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她想着银霜的话?,再?回想起记忆中的那一切,只觉得?恨不得?现在就叫康熙帝出?兵倭国。 可这事急不得?,若她表现地太过急躁,难免让康熙帝生疑,到时候再?生出?什么变故,也是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孟露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起身走到银霜面前,紧紧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虽然我们回不去那个最美好的年代?,但上天?既然给了?我们在这个世?界重活一次的机会,我们便不能浪费,咱们想想办法,或许能够改变未来呢。” 不同于孟露的乐观,常年为了?能够活着而不敢有片刻松懈的银霜却是极度地消极,她绝望道:“咱们当?前所在的这个时代?,我这几?日也有所了?解,若你我穿成男儿身也就罢了?,或许还能做些什么,只是两个没有任何权力的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孟露拿起手中的帕子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温声道:“女子又如何,尝试着去做些什么,总好过什么都?不做的好。” “而且,康熙帝已经答应我,派兵去攻打倭国了?,倭国就是它的前身。” 银霜从孟露怀中抬起了?头,疑惑道:“康熙帝?” 孟露猜到她所在的那个年代?,若是所有人都?忙着为了?能够活下去而奔波着,或许对于现在这段历史是一无所知。 她摸了?摸银霜的发顶,接着坐回原位,开始向银霜解释现在的情况。 “咱们虽说?是穿成了?女子之身,但好在不是寻常的女子之身。”孟露用手支着下巴徐徐道来:“现在这个国家,皇帝便是一国之主,就是我刚刚所说?的康熙帝。” “也是赶巧,这位一国之主,算是我的儿子,也是你这具身体的父亲。我虽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这个皇帝极为孝顺,对我还算可以,因此?年前我请他派兵攻打倭国,他虽不解,但到底是答应了?我。” 银霜想了?想道:“既是一国之主,能够多吞灭一个小国,他自然也是愿意?的。” 孟露道:“是这个道理,所以你不能太悲观。对于你来说?,当?务之急就是平安地长?大,咱们不能亲自去解决它,起码可以想办法让别人替我们解决它。” 银霜迟疑着点点头,心里渐渐燃起了?希望,她问孟露:“你说?我一个女子之身,将来有没有可能带兵打仗?” “这怕是有些难了?。”孟露下意?识回道,突然又想到她方才上炕那极利落的动作,遂试探着道:“你懂如何带兵打仗?” 银霜闻言挺了?挺胸脯,语气一下子充满了?自豪:“我是由国家训练出?的特种战士,无论是领兵还是独自作战的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 “这么厉害?”孟露突然就对银霜多了?几?分肃然起敬,她好奇道:“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以前的名字不提也罢,以后您就唤我银霜即可。” 孟露微微一笑,回答她的问题:“以女子之身带兵出?征,或许是难以登天?,不过我们可以试一试。” “康熙帝常来我这请安,咱们想想办法,让他注意?到自己?有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儿,说?不定能有一点机会。” “好,我听您的,以后,我就叫您皇祖母了?。” 孟露微微笑着应下,反正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未来,她都?当?得?起银霜一声皇祖母。 祖孙两人敲定了?今后的行?事准则,天?色也渐渐暗了?。 孟露叫来人一问,得?知胤禛和?胤祺兄弟二人玩累了?,现下双双睡得?不省人事,怕是一时半会儿的醒不过来。 眼看着到了?用晚膳的时刻,阿木尔对于要不要叫醒两位阿哥有些迟疑。 孟露道:“阿哥们睡前可有用些吃食?” 阿木尔道:“用了?些点心。” 孟露道:“那就让他们睡着吧,等?他们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再?用膳。” 顿了?顿又吩咐:“派个人去告诉皇贵妃一声吧,看这架势,今晚胤禛是要歇在慈仁宫了?。” 孟露回想了?下胤禛今日的种种反应,他先是跟着胤祺来到了?慈仁宫,接着又跟她去了?趟翊坤宫,后来从翊坤宫回来,经过景仁宫时,孟露问过他要不要回去,胤禛当?时只是平静地看了?眼景仁宫的大门,随即便小声道:“皇祖母,孙儿想跟五弟多玩一会儿。” 这孩子不想回景仁宫,也不知道是不是皇贵妃有了?女儿,对他疏于照顾了?。 皇贵妃的女儿前几?日才刚满月,她入宫多年未曾生育,如今虽生的是个女儿,但皇贵妃对那个孩子也是极为疼爱,孟露倒是也能理解皇贵妃一时只顾着自己?的女儿了?。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派人去通知皇贵妃一声的好。 但让孟露意?想不到的是,慈仁宫的宫人回来时,皇贵妃也来了?。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皇贵妃头上的珠穗晃动,恭敬地朝孟露行?礼。 孟露讶异道:“不是说?了?让你仔细养着身体,无事不必来请安吗?” 孟露还维持着以前的习惯,无事不让康熙帝的妃嫔一日两趟地往慈仁宫跑。 尤其是皇贵妃怀孕后,整个人看着憔悴了?一大圈,别人怀孕都?会丰腴一些,但皇贵妃怀个孩子,几?乎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 她的女儿怀的艰难,生时也险些难产,如今看着仍旧是瘦骨嶙峋的模样。 孟露忍不住念叨:“你平时要多吃些,都?瘦成什么样了?。” 皇贵妃瘦削的脸庞浮现温柔的笑意?,她屈了?屈膝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臣妾平日里会注意?的。” 话?落皇贵妃顿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道:“太后,臣妾是来接胤禛回景仁宫的,这孩子打小就住在臣妾哪里,这些年也从未在别处歇过,臣妾怕他会扰了?您休息。” 孟露微微含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皇贵妃,她一时倒是也看不出?皇贵妃对胤禛到底是真情实意?,还是存着利用。 不过她既然来了?,孟露也就让人去将胤禛抱出?来。 胤禛被那斯图抱出?来时,觉已经醒了?一大半,看到皇贵妃时,他的困意?也彻底消失。 他略微挣扎了?下,那斯图便将他放了?下来。 胤禛低头道:“儿臣参见佟额娘。” 皇贵妃蹲在胤禛面前,用拇指轻轻擦了?擦胤禛眼角睡出?的痕迹,柔声道:“胤禛,额娘来接你回景仁宫,今日在外头玩了?一天?,累了?吧?” 胤禛双手握在一起,摇头道:“儿臣不累。” 皇贵妃将他胸口的褶皱抚平,道:“时候不早了?,随额娘回去吧。” 胤禛咬了?咬唇,小声道:“儿臣今晚想睡在皇祖母这。” 皇贵妃微微一愣,道:“可是你从未离开过额娘……” “皇祖母这里有五弟,儿臣今晚和?五弟睡,额娘您陪着八妹妹就好了?。”皇贵妃的话?还未说?完,胤禛便皱起了?眉头,稚嫩的声音里有些微的不耐烦。 一旁的孟露心里暗暗吐了?下舌头,心道胤禛对皇贵妃的怨气还挺深。 皇贵妃也是万分惊愕。 太后的人来告诉她胤禛今晚不回来时,她突然就意?识到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亲自哄胤禛睡觉了?。 当?然不是因为她有了?女儿就不爱胤禛,她对胤禛的爱一如既往,只是自己?怀孕时便一直身体不适,孩子生下后她虽好了?很多,可那孩子却总是成日成日的啼哭。 太医说?,婴孩只有不舒服才会不停地哭,可孩子太小,不会说?话?,太医也诊不出?来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她这一个月几?乎是焦头烂额,是以就忽略了?胤禛,直到今日听到胤禛不回景仁宫。 皇贵妃当?即就匆匆来了?慈仁宫,却没想到胤禛还是不愿意?跟自己?回去。 短暂的怔愣过后,她舔了?舔唇道:“好,那额娘一会叫人将你被子送过来。” “皇祖母这里有被子。”胤禛低着头,语气有些别扭。 孟露也暗暗点头,心道她的慈仁宫难道还没床多余的被子吗。 皇贵妃却道:“可你不是没了?那块被子,就睡不着吗?” 说?是被子,其实不过是一片陈旧不堪的破布罢了?,那还是胤禛不足一岁时盖过的,但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胤禛每晚睡觉时都?会各种闹腾,除非给他盖上那块小破布。 胤禛:“……” 这样的事,佟额娘为什么要当?着皇祖母的面说?出?来? 就在孟露惊讶未来的雍正帝小时候居然会有这样可爱的习惯时,她就看见胤禛一向沉稳的小脸上布满了?红晕,接着他跺了?跺脚,转身一溜烟儿地跑了?。 不是跑向胤祺的卧室,而是跑出?了?慈仁宫的大门。 皇贵妃忙吩咐她带来的下人:“快去跟着阿哥,仔细别让他摔着了?。” 话?毕又看向孟露,孟露含笑先一步开口:“你去吧,胤禛那孩子只是性子有些别扭罢了?,放心,他不会怪你的。” 皇贵妃跟胤禛说?话?的神情语态,看得?出?她是真疼爱这个孩子,起码比永和?宫的德妃要疼爱胤禛。 那么孟露便也放心让皇贵妃继续养着胤禛了?。 第158章 八月底的时?候,翊坤宫的郭络罗氏姐妹先后生产,且生的都是皇子。 康熙帝一连得了两个儿子,自是龙颜大悦,着人送了许多的赏赐给宜妃和郭贵人,孟露作为太后,赏赐自然也很多。 康熙帝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她已经分不清这次出生的是康熙帝第几个儿子,但康熙帝给宜妃的儿子赐名胤禟,别的不说,孟露在无数清宫戏的熏陶下,对于九龙夺嫡的各个选手大名自是熟记于心的。 胤禟便是九龙夺嫡的九阿哥了,他在九龙夺嫡活动中坚定地支持八阿哥胤禩,胤禩今年?也有两岁了,也是一出生便被抱离了生母,如今正养在惠妃宫里。 算起来,那九条龙如今只差十阿哥,十三哥哥和十四阿哥了。 如今宫中有孕的还有个钮钴禄贵妃,这位贵妃正是孝昭皇后的亲妹妹,遏必隆的另一个女儿。她于康熙十九年?入宫侍奉,第二年?就被册封为贵妃。 如果孟露没记错的话,钮钴禄贵妃腹中所怀的,正是九龙中的十阿哥胤?。 孟露想到这,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康熙帝的生育能力实在是没得说,如今不过康熙二十二年?,孟露就已经快要记不清他都有哪些孩子了。 她一个在后宫咸鱼躺平的人都记不得,康熙帝日理万机,他的儿子们他或许还能记得,但像银霜这样的公主,恐怕很难在康熙帝的心中留下印象。 孟露蹙着眉,望着一旁正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当棍棒的银霜。 银霜说自己在未来是一个身手极好的战士,与人打架厮杀就如同她的一日三餐般稀松平常,如今突然被困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体?里,银霜这几?日可被憋得够呛。 如今到了慈仁宫,身边有了与她经历相似的孟露,她实在有些手痒,可她又不能去?找几?个人来打架,便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精力,同时?也尽可能地让这具瘦小的身体?更加强壮一些。 孟露见她练得有模有样,也不忍打断,她索性开?始思忖着该如何让银霜在康熙帝的心中留下印象。 不多时?,外头太监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银霜听到这声音便即停下动作,转身跑到了孟露身边,孟露来不及给她擦拭满头的汗水,康熙帝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康熙帝一撩衣摆,含笑请安。 孟露温声道?:“不必多礼,起来坐吧。” 康熙帝遂起身坐到孟露另一边的炕沿上,银霜心里还记着孟露的话,知道?这个人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她呼吸微喘,两只小手放在一侧,摆出一副怯生生模样,福了福身道?:“儿臣参见皇阿玛。” “银霜啊。”康熙帝低头看?向银霜,见她鬓边的碎发还在往下滴水,便失笑道?:“这是干什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康熙帝瞧着只是随口一问,因他问了也没等银霜回答,便又转了话题道?:“皇额娘,过几?日,儿子打算带皇祖母出去?散散心,不知皇额娘可愿同行?” 孟露示意?阿木尔带着银霜下去?洗漱换衣,她问:“你打算去?哪里?” 康熙道?:“五台山吧,皇祖母这些年?一心向佛,之前还跟儿子提过想去?五台山去?祭拜一番,正好眼下儿子得空,最?近天气不热也不冷,是个合适的时?机。” 孟露微微讶异,不确定地道?:“你皇祖母去?年?才过了七十岁寿辰,如今又去?那么远的地方,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她的身子能承受得住吗?” 康熙帝心里其实也有这个顾虑,然而正如皇额娘所言,皇祖母已七十岁高龄,说句不孝的话,皇祖母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薨逝,他心里其实很感?激皇祖母在自己当初刚登基时?对自己的多番护佑照料,如今带她去?五台山,也不过是想着能替皇祖母多了结一个心愿罢了。 他想了想道?:“儿子已命太医院几?个医术高明的太医随行,这一路上也有马车轿辇,路上儿臣也会?多停顿让皇祖母多休息,想来应是无妨。” “那便好,你皇祖母的身子一向康健,应当不会?有什么事。”孟露点点头缓缓开?口:“不过我就不去?了,胤祺和银霜年?纪小,离不开?我,带着他们出行也多有不便,我就在宫里替你照看?你的妻儿子女吧。” 康熙帝道?:“那便多谢皇额娘了,儿子与皇祖母走后,这宫里的一切就交由您帮忙看?顾了。” 孟露笑着说句放心,这时?阿木尔带着换好衣裳的银霜走了出来。 孟露看?着银霜走近,脑海里突然有了主意?:“皇上,前段时?间银霜这孩子大病一场,太医说多半是因为她的身子太弱,我就想着,不如给银霜找个师傅,教她习武吧。” 康熙帝沉吟道?:“习武是强身健体?,皇额娘所说也的确是个好主意?。” 宫里也有教授皇子武艺的师傅,只不过他们都是男子,出入后宫多有不便,让他们去?教授公主也不合礼数。 康熙帝想了想道?:“儿臣会?派人找个家世清白的女师傅进宫,教授银霜武艺。” 孟露满意?颔首,如此的话,银霜会?武功这事,总算是有个正当的理由了。 *康熙帝行事一向利落,十几?日后,乾清宫侍卫曹寅便带着一利落打扮的女子前来,说是京城一武馆馆主之女。 孟露不动声色地打量下这女子,见她面目清秀,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落落大方的气质,丝毫没有平民?百姓初入这深宫大院的拘谨不安。 这女子名唤李问柳,与孟露请安说话也是不卑不亢,孟露问什么她也都落落大方地回了。 孟露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让阿木尔带她去?与银霜见面。 既要教授银霜“习武”,孟露就想着宫里另外几?个公主,五公主就不必说了,她今年?才一岁,连走路都还没学会?,皇贵妃的女儿更是才两三个月大,尚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至于大公主、二公主和三公主,她们三个的身子也没强壮到哪里去?,同样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大公主生于康熙十年?,今年?十二岁。 她其实并不是康熙帝亲生,而是恭亲王常宁的长女。 前几?年?康熙帝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却也一个接一个的夭折。 后来康熙帝就将恭亲王的长女抱进宫里,养在慈宁宫太皇太后膝下。 说来也奇怪,自打这位公主入宫,康熙帝的子女们渐渐地就能留住了,康熙帝和太皇太后一致认为,大公主就是皇室的福星,他最?疼爱的,也是这个收养的女儿,至于他亲生的几?个公主,在康熙心中的地位反倒不如大公主。 太皇太后更是寸步不离地带着这个自小养在身边的曾孙女,这次出巡五台山也带着去?了。 既不在宫里,暂时?也不用考虑。 余下的二公主,今年?十岁,生母是荣妃。 三公主今年?九岁,生母是布贵人兆佳氏。 这两个孩子的身体?看?着同样弱不禁风,孟露想了想,便让阿木尔与那斯图分头去?了荣妃处与布贵人处,看?她们是否愿意?将公主每日送到慈仁宫两个时?辰,好让她们也跟着练一练。 结果也是在孟露预料之中。 如今到了她这个地位,这整个紫禁城的人,除了年?事已高,近些年?不怎么出门的太皇太后以外,其他人无一不是对自己尊着敬着。 她想做的事,只要不是太离谱,其他人只有顺着她的份。 毕竟就连她提出想要攻打倭国一事康熙帝都答应了,其他的事更是微不足道?,根本无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不管荣妃与布贵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阿木尔和那斯图去?后没多久,她们二人就各自带着二公主与三公主,来慈仁宫给孟露请安了。 荣妃道?:“多谢太后娘娘厚恩,二公主能得太后娘娘如此记挂,是我们娘儿俩的福分。” 布贵人也笑着道?:“是呢,嫔妾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太后平日里不让我们来给您老人家请安,如今就请您受嫔妾一拜吧。” 说着便拉着三公主跪了下去?,对着孟露行了大礼。 一旁的荣妃和二公主也不好干站着,于是四人一同跪拜孟露。 孟露这次没拦着,等她们行完礼后才笑着让她们起身,道?:“原也是小事,都是我的孙女,我自然是要一视同仁的。” 孟露顿了顿,语重心长地道?:“公主们不像皇子,可以学习骑射武艺等,成日里闷着学那些琴棋书?画与礼仪之术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光顾着学那些,忽略了体?能的训练,否则以后就成了一碰就碎的纸壳花架子,受不得一点磕碰。” 荣妃与布贵人忙附和道?:“太后娘娘说的是。” 孟露道?:“既然你们都没什么意?见,那么以后每日下午申时?,就让两个孩子来慈仁宫吧。” “是,嫔妾遵命。” 自这日之后,慈仁宫每日就越发热闹了,对此最?为兴奋的不是孟露,反倒是五阿哥胤祺。 他听说皇祖母特地为他的三位姐姐请了师傅后,心里还很吃味,吵着闹着要去?跟三位姐姐一块习武。 孟露忍不住泼他的冷水,“你急什么,等你到了六岁,就要跟你大哥和太子他们一样,每日卯时?不到便要起床,读书?写?字,骑马射箭,样样都要学,且你皇阿玛每日都会?检查你们的功课,若是答不上来,仔细你皇阿玛打你屁股。” 尤其康熙帝本人读书?就极为刻苦,他曾经为了理解一本书?中的义理,硬是将那书?读了不下百遍,达到了字字倒背如流的地步。 可想而知他对自己儿子们的教育会?有多严厉。 更别提已经有大阿哥和太子二人在前头当例子了。 现?在荣妃的儿子三阿哥胤祉已有六岁,却还未上学,孟露估摸着,康熙帝多半是想让他和胤禛胤祺一起开?蒙的。 这么一看?,说不定过了年?,胤祺就要过上每日卯时?不到就要起床的准备了。 胤祺性子又是个懒散爱玩的,到时?候怕不是每日都要哭鼻子。 孟露越想越惆怅,毕竟是她亲手养大的,这么些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她一方面希望这孩子去?读书?,一方面也担心他受不来那种苦。 胤祺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皇祖母唉声叹气的模样,连忙捂住自己的屁股,一脸惊恐地看?着皇祖母,大声道?:“我不要去?上学,不要离开?皇祖母。” 孟露不由失笑,心里越发难过了。大阿哥开?蒙后,就不再住在惠妃宫里了,也不知道?到了胤祺时?,康熙帝会?不会?让他继续住在慈仁宫。 孟露一边想着一边将胤祺拉到身前,在他额头亲了一口,随后温声道?:“你啊,趁现?在有时?间,多去?找你四哥玩儿吧。” 毕竟能天真玩闹的时?间不多了。 第159章 胤祺到底还是个孩子,孟露刚说了让他多去找胤禛玩,他?下一刻就吵嚷着要去景仁宫,孟露看了?眼?时间,索性带着胤祺和银霜一起出门往景仁宫去。 皇贵妃的女?儿算起来也快五个月了?,可?看着还不如寻常三个月的婴儿大。孟露觉着多半是因为康熙与皇贵妃是亲表兄妹的缘故,近亲结婚害处多多,难保他?们的孩子没?存在着基因缺陷。 这孩子生来刚一月时,就险些夭折了。后来虽熬了?过来,但依旧是大病小病不断,为此皇贵妃没少在佛前祈求,但终是无济于事。 孟露也想去看看皇贵妃母女?。 去的路上,胤祺依旧像是疯了?一样,一路上蹦蹦跳跳,活像是刚从五指山下被解救出来的孙大圣一样,孟露如今的体力跟不上,便让伺候的宫女?太监追上去看顾着,她?自己牵了?银霜在后头慢慢地走着。 带着银霜,是想让银霜也多与胤禛相处。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乾清宫的主人便是胤禛,孟露深知?自己大约是活不到胤禛登基,那么胤祺和银霜的以后,自然?要多仰仗着胤禛,这都是孟露的私心。 景仁宫离慈仁宫不远,孟露晃晃悠悠的,走了?约莫十来分钟也就到了?。 随行的太监要高声喊太后驾到,被孟露抬手制止,她?看见了?院中树荫下正安静坐着的胤禛,胤祺早一阵烟似的朝胤禛跑了?过去,结结实实给胤禛一个熊抱。 孟露微微笑着走近,胤禛眉心微皱,手忙脚乱地将比自己还稍微高一些的五弟从身上扒拉下来,随即整了?整衣襟稳重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孟露温声道:“起来吧。” 紧接着身旁的银霜便按着孟露教她?的,上前一步用着软糯可?爱的声音道:“见过四哥哥。” 今日银霜穿着一身雪白?的宫装,头上梳着两个丸子头,又用两只粉色的流苏发饰点缀,瞧着乖巧又机灵。 她?笑着唤胤禛四哥哥,胤禛突然?就想到了?永和宫里自己的亲妹妹。 他?的亲妹妹今年?一岁,也是一个冰雪可?爱的糯米团子。妹妹如今渐渐会说话了?,她?会对着六弟喊哥哥,但见了?自己,她?却总是一副害怕不已的模样,要不就是嚎啕大哭,好像自己会吃了?她?似的。 次数一多,每次自己去永和宫给额娘请安时,额娘总会让人将妹妹先抱下去。 额娘压根不让他?与妹妹亲近。 佟额娘会允许自己抱抱八妹妹,但额娘却不许他?靠近亲妹妹一步。 银霜见眼?前的小男孩神情恍惚,就又用甜美地声音喊了?一句:“四哥哥?” 胤禛蓦然?回神,再看着眼?前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四妹妹,他?一向严肃冷硬的小小面庞顿时柔软几分,嘴角微微上扬道:“四妹妹安好。” 孟露看着胤禛露出罕见笑意,心里既惊讶又高兴,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胤祺就又吵了?起来:“四哥,你为什么不对我笑呀?” 胤禛闻言收敛笑意,转身淡淡地看了?胤祺一眼?。 孟露:“”孟露看着胤禛一脸“你如何能跟四妹妹相提并论你个泼皮无赖货”的表情,心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有时也忍不住怀疑,明?明?她?对待胤祺也算严厉,并不一味地溺爱,怎么胤祺就能长成这副德行呢? 不过转念一想这副德行或许更?好,起码能保他?将来平安。 孟露收回思绪,问胤禛:“你佟额娘呢?” 她?来好一阵功夫了?,久久不见皇贵妃出来相迎,倒不是孟露摆架子,只是皇贵妃这些年?年?岁渐大,也没?了?刚入宫时的心浮气躁,如今的她?不会这样不知?礼数。 孟露问完后,胤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瓮声道:“昨夜八妹妹又病了?,佟额娘一夜未合眼?,现下应该在陪着八妹妹。” 胤禛话音刚落,皇贵妃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太后娘娘恕罪,太后娘娘大驾光临,嫔妾”“行了?起来吧,听胤禛说公主又病了??”孟露看着她?一脸的憔悴疲累,便知?道她?昨夜定是不好过,孟露忙出声打断道:“请了?太医吗?” 一说到体弱多病的女?儿,皇贵妃忍不住眼?眶酸涩,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胤禛见佟额娘如此?,便抬脚轻轻走过去,静静地握着皇贵妃的手。 皇贵妃低头看他?一眼?,勉力露出一丝笑来。她?将胤禛小小的手掌握紧,调整了?下呼吸道:“回太后的话,太医来瞧过了?,可?如同?前几次一样,太医们也说不出公主到底是怎么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皇贵妃声音已有些哽咽。 孟露的心情也有些沉重,“我去看看她?。” 距离上次见皇贵妃的女?儿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如今再看她?,孟露觉得她?非但没?见长个儿,反而似乎更?瘦小了?些,历史上这个公主似乎也是夭折的命运,只是不知?她?还能坚持多久。 当着皇贵妃的面,孟露没?敢露出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了?她?几句,嘱咐她?在照顾公主的同?时,也别把自己的身子给拖垮了?。 皇贵妃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孟露顿了?顿,看了?眼?一旁的胤禛,又道:“你照顾公主,又要照顾胤祺,若是顾不上来,不妨让胤禛先去我那儿住上一阵?” 皇贵妃也觉得自己照顾两个孩子,加之还要处理?后宫事宜有些乏力,让胤禛去慈仁宫住,总好过让他?回永和宫,只是想着前段日子自己因为一心扑在女?儿身上而对胤禛稍有忽略,最后惹得他?闷闷不乐时,皇贵妃就想着还是让胤禛在景仁宫住着吧她?低声道:“嫔妾多谢太后娘娘体谅,只是胤禛在景仁宫住惯了?,嫔妾也还忙得过来,就不让他?去打扰太后娘娘了?。” 孟露看得出来皇贵妃也舍不得胤禛,她?也不强求,刚想点头,就听胤禛道:“佟额娘,儿臣愿意去皇祖母那儿住些时日。” 皇贵妃惊愕转身,神情有些许慌乱,她?心里想着莫不是自己这几日又不小心忽略了?胤禛? 胤禛走到皇贵妃身侧,皇贵妃立即蹲下身去,胤禛抬手环抱住皇贵妃的脖颈,将脑袋搭在她?的颈侧,轻声道:“儿臣想让您好好的,不想让您累着,等八妹妹的病好了?,儿臣就搬回来。” 他?很爱很爱自己的佟额娘,也不想看着佟额娘一面要因为八妹妹的病夜不成寐,一面还要费心照顾他?的起居。 皇贵妃心里一软,眼?眶渐渐湿润。 她?柔声道:“好,那你去了?皇祖母那儿,一定要听皇祖母的话,平日里要多照顾着点弟弟妹妹。” 不待胤禛说话,孟露便笑着道:“皇贵妃,你将胤禛教得很好,他?很是懂事,你就放心吧。” “多谢太后娘娘夸赞。”皇贵妃摸了?摸胤禛的脑袋,起身又行了?一礼:“这段日子,就有劳太后娘娘了?。” 孟露心道倒也不用劳动她?什么,慈仁宫几十个下人,照顾几个孩子根本用不上她?亲自动手,她?每日只需要将几个孩子叫到跟前看他?们玩耍就是了?,实在是费不了?多大力气。 这就是钱与权的力量啊。 * 日子就这么不疾不徐地过着,转眼?就到了?康熙二十二年?年?底。 腊月二十五以后,朝鲜琉球等各藩属国使臣陆续入京朝拜,孟露与银霜的心也跟着激动起来。 先前康熙帝说,等年?节时琉球使臣入京,便会着手准备攻打倭国一事。 孟露不好再去催促康熙帝,便只能和银霜翘首以盼的等着。 康熙二十三年?正月十六这日,康熙帝就来了?慈仁宫,他?道:“儿臣问过琉球国的使臣,这个倭国啊,虽然?地方不大,但野心却是不小。前明?时期,倭国的人便经常骚扰福建一带沿海居民,给百姓们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孟露心道那可?不,它的野心你还没?怎么见识过呢。 “倭国如今虽有天皇一职,但国家实权却是由其下的征夷大将军掌控,这征夷大将军一职,多年?来一直都出自德川家族,现在掌权的,是康熙十九年?即位的德川纲吉。” 孟露对于古代?倭国的历史并不了?解,闻言也只是跟着点头。 康熙帝说完便嗤笑一声道:“倭国的天皇也真是废物一个,竟能让一个武将爬到他?的头上去。” 孟露对此?不置可?否,她?虽不了?解倭国的政治体系,但天皇这两个字,应该与吉祥物差不多,他?们本来就不掌握实权的。 她?跟着附和康熙帝两句,便忍不住问道:“那么,攻打倭国一事,皇上可?有主意了??” 康熙帝道:“根据琉球使臣所言,攻打倭国也费不了?什么劲,不过儿臣行事只求一个稳字,月底琉球使臣便要归国,儿臣打算派人护送他?们回去,先探听清楚倭国的兵力布放,再派兵也不迟。” 孟露不懂兵法,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她?还是懂的,且她?与康熙的想法也是一致,攻打倭国只求一个“稳”字,更?何况它的地理?位置还很特殊,自然?是要先了?解清楚再动手不迟。 想到这,孟露便即笑着点头,道:“要攻打倭国,势必要出动水师,越过海面。海上作战不易,还是得避开每年?的风季,具体你跟朝臣们好好商议着来。” 康熙帝点了?点头,又说到了?给胤祺等几个兄弟开蒙的事:“下个月,胤祉就满七岁了?,儿臣本打算让他?去年?就去上书房开蒙的,但想着胤禛和胤祺也差不多年?纪了?,索性就让他?们兄弟三人一同?开蒙。” 孟露听着这话,不由向一旁正往嘴里塞点心的胤祺投去一个头疼的眼?神,就听康熙帝接着道:“等三月里天气回暖了?,儿臣就打算让他?们去上书房了?,不知?皇额娘意下如何?” 皇子教育问题,孟露不会插手,因此?她?也就笑着道:“甚好,正好他?们兄弟三人也是个伴。”不过这样一来,胤祺怕是也不能住在慈仁宫了?,果然?康熙帝就说:“要开蒙上学,每日就得早起,为了?不打扰到皇额娘,儿臣打算让他?们搬到乾东五所去住着。” 想到陪伴自己多年?的胤祺要离开,孟露心里还是颇为不舍的,她?忍不住愣了?下,目光下意识就看向了?胤祺,那傻孩子还吃点心呢,他?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了?。 康熙帝也看出了?她?的不舍,遂道:“皇额娘放心,他?们每日下学后,还是能回慈仁宫陪伴您的。” 孟露笑着道:“无妨,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随你安排就是。” 好在她?身边还有个银霜,孟露想着慈仁宫也不会太冷清,她?没?想到的是,康熙帝紧接着又提出了?想让她?养育五公主的想法。 孟露呆了?片刻,道:“五公主不是在德妃那儿养着吗?” 且她?如今已经会认人了?,贸然?抱她?离开德妃,恐怕也不好。 康熙帝却不管这些,他?前几日去和皇贵妃商议胤禛开蒙一事,正好碰见皇贵妃正在安慰眼?眶通红的胤禛。 康熙帝几乎没?怎么见过这个儿子哭,便问了?一句,皇贵妃便跟他?埋怨:“还不是德妃和五公主,臣妾也是想不明?白?,连臣妾的女?儿见了?胤禛都会咧着嘴笑,怎么五公主次次见了?胤禛就要哭。” “还有德妃,臣妾知?道她?心疼女?儿,可?她?也不能女?儿一哭就责怪胤禛啊,胤禛今日回来就红着个眼?眶,臣妾从未见他?如此?难过。” 皇贵妃在他?跟前一向是有话直说的,康熙帝知?道她?所说都是真话,他?私心里还是比较偏袒胤禛的,既然?每次胤禛去给德妃请安都能引得五公主啼哭,那就别让五公主再在永和宫待着了?。 于是就这样,慈仁宫走了?一个阿哥,又多了?一个公主,还是一个整日哇哇大哭的公主。 孟露:头很痛! 五公主银昕来慈仁宫不过短短几日,孟露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日她?看着乳母无论怎么都哄不好公主,便只能开口道:“去叫德妃过来。” 即便她?不怕吵闹,这孩子这么一直哭下去也不是个事。 永和宫离慈仁宫也不远,德妃估计也是挂心于女?儿,没?多久她?就匆匆赶来了?。 五公主见了?自己的额娘,很快便止住了?哭声,孟露也跟着舒了?口气。 她?看着对银昕颇为疼爱的德妃,便问道:“听皇上说,三月时打算让胤禛几个兄弟去上书房去开蒙,这事你听说了?吗?” 德妃怀里抱着五公主,轻轻摇晃着道:“是,嫔妾听皇贵妃娘娘说过。” 孟露道:“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们搬到乾东五所去住着,虽有内务府分发下去的奴才,但你这个做额娘的,也该替胤禛打点打点。” 起码也该派一个她?信任的人去照顾胤禛。 然?而德妃却道:“胤禛那儿有皇贵妃操心着,太后您老?人家放心就是。” 孟露:“……” 罢了?,她?该提醒的也提醒了?,德妃听不进去她?也没?辙。 第160章 到了三月,天气?渐渐暖和,康熙帝下令让胤祉,胤禛和胤祺三兄弟一起搬入了乾东五所。 乾东五所位于御花园东北角,是五座相?邻着的三进院落。 太子胤礽是住在毓庆宫的,是以如今这?乾东五所,也就只有头所里住了大阿哥胤褆,其余的二所,三所,四所,五所皆空着。 康熙的意思是让三位阿哥各住一所,由各自的奴才下人侍奉着,但胤祺这?个小?哭包一听要自己独住一所大院子,当即就又开始了哭闹,无论如何也不肯自己独住。 孟露两眼一黑,忍住了没去抄起鸡毛掸子。她苦口婆心地劝了胤祺一阵,仍旧无济于事。 这?事也很快就传到了乾清宫,胤祺若是由其他人抚养,康熙帝定会去责怪抚养之人娇惯了胤祺,但这?人是孟露,康熙帝也不?敢说什么。 他甚至都打?算松口让胤祺还住在慈仁宫时,最后还是胤禛开了口:“那就让五弟跟我一起住吧。” 胤祺听到要?跟自己的四哥同住,当下也不?哭了也不?闹了,康熙帝一想自己还有好几个儿子,将来开蒙读书也都是要?搬到这?儿的,挤挤倒也无妨,便?点头应了。 如此孟露也放心不?少,胤禛年纪虽小?,行事却可见?其心性沉稳,有他看着,胤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胤禛三兄弟上学的第一日,康熙帝就将他们叫到了乾清宫,倒也不?是考究他们的功课,毕竟他们如今还处在认字的阶段。 康熙帝主要?还是提问胤褆和胤礽,同时也让三个小?的在一旁看着。 这?三小?只什么也不?懂,但只见?无论皇阿玛神情严肃,轮流提问大哥和太子。 无论皇阿玛问什么,大哥和太子二哥均能答得上来,三人脸上也就露出了崇拜羡慕之情。 胤祺更?是在胤褆和胤礽再度回答上康熙帝的提问后,兴奋地鼓起了掌,他嘴上喊道:“哥哥好棒呀。” 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原本气?氛严峻的乾清宫突然变得有些?诡异的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胤祺投了过来。 胤禛见?此忙将胤祺还在拍个不?停的双手?用力放下,低声道:“你安静点。” 胤祺呆呆地“哦”了一声,有些?茫然地放下双手?,在康熙帝严厉的视线下悄悄往胤禛身后挪了一挪。 偏他比胤禛还要?高上几寸,康熙帝透过四儿子的头顶看着五儿子的眼睛,心里忍俊不?禁,嘴上却还是严肃道:“躲在兄长身后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出来站好。” 胤祺委屈地嘟了嘟嘴,慢悠悠地从胤禛身后走出。 康熙帝叹息着瞪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今日就到这?里吧。”康熙帝目光复又转到胤褆和胤礽脸上,缓缓出了口气?,合上书本,代表今天的抽查结束。 胤褆和胤礽紧绷的心神也渐渐松懈下来。 康熙帝看着眼前?的五个儿子,沉吟着道:“今日开始,他们三个也要?去上书房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一旁端正站立的兄弟三人,“如今朕国事愈发繁忙,偶尔也许会无暇过问他们的功课,以后你们兄弟二人就替朕多看着点。他们若有什么不?懂的,你们两个做兄长的,也要?多教着点他们。” 这?话他是对?着胤褆和胤礽说的,当着康熙帝的面,他二人只是恭敬地应声:“儿臣遵旨。” “嗯,胤祉和胤禛就交给胤礽了。”康熙帝活动了下姿势,往后慵懒地一靠,缓缓道:“胤褆你便?辛苦些?,负责教授这?性子最跳脱的胤祺吧。” 胤褆胤礽兄弟二人再次齐声道:“是。” 给三个小?儿子分配好了老师,康熙帝也就摆摆手?让他们离开。 兄弟五人相?继出了乾清宫正殿,到了外头时,一直走在最前?头的太子胤礽突然停了下来,比他略靠后一步的胤褆也顿住脚步。 胤祉和胤禛也跟着停下,唯有走路不?看路的胤祺还闷着头往前?走,胤禛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拉住,避免了他撞上太子后背。 胤礽如今虽只是个十岁的少年,但身上却已?有了几分上位者傲视一切的骄傲气?息。 他回过头,背着手?姿态从容地对?胤褆道:“大哥,今日三弟他们初入上书房,以后这?上书房就不?只是咱们兄弟二人了。” 胤褆的个子比胤礽还要?高上几分,他闻言淡淡看了胤礽一眼,含笑回应:“是啊,咱们有伴了。” 胤礽也笑了笑,接着道:“不?如今日你们都去我的毓庆宫,我吩咐人准备一桌好菜,咱们兄弟几个吃上一顿,也趁此好好的说说话,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太子做东这?件事,胤褆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他心里其实是厌恶极了他这?个太子二弟。 两人年龄上虽只有两岁的差距,可自打?胤礽出生起,皇阿玛的心里就再也没有了他的位置。 胤礽幼时可以住在乾清宫,得皇阿玛亲自教导,他却连见?皇阿玛一面都难。 也就是后来自己开始上学,皇阿玛见?他的次数才多了些?。 可没过多久胤礽也开蒙上学,皇阿玛总是有意无意地拿他和胤礽做比较,总是会对?他说“看看你弟弟”…… 也因为如此,他私下里和胤礽的关系实在称不?上和睦,但即使?这?样,在人前?他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和太子兄弟情深的样子。 胤褆双拳微微握紧,笑道:“太子殿下设宴,我自然是要?去的。” 胤礽一笑,回头又看向?沉默的胤禛等人,问:“三位弟弟可愿意赏脸去我的毓庆宫小?坐?” 胤祉和胤禛都点了点头,唯独胤祺,他很用力地摇了摇头,道:“我不?去,我要?回去看皇祖母。” 话落他竟转身就要?走,又被胤禛一把拉了回来。 胤禛视线瞥到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太子,皮笑肉不?笑地对?胤祺道:“五弟,时候还早,咱们先去毓庆宫陪哥哥们说会儿话,晚些?时候我再陪你去看皇祖母。” 离开景仁宫的头一晚,胤禛一夜没睡,佟额娘哄睡了八妹妹后也过来陪着他坐了一夜。 佟额娘嘱咐了他很多事。 但除了刻苦读书以外,佟额娘说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到了上书房就会与太子抬头不?见?低头见?。 太子是国之储君,身份尊贵,在太子面前?万不?可不?冒失,不?可冲撞了太子,也最好不?要?忤逆太子。 佟额娘说的委婉,胤禛心里却明白,佟额娘的意思,其实就是说太子在皇阿玛心里的位置举足轻重,不?是他们其他兄弟能够相?媲美的。 显然大哥和三哥都明白这?个道理,相?信皇祖母也跟五弟提过,但五弟显然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然而这?就是胤禛多想了,孟露压根没想过让胤祺与太子搞好关系,她自始至终潜移默化告诉胤祺的,都是让他讨好他的四哥去。 此时的胤禛当然想不?到将来的皇位会是自己的,他只是想着,既然五弟在这?些?事上缺根筋,那他这?个做哥哥的就多替他留心几分罢了。 *太子在毓庆宫设宴款待几个兄弟的事,没多久就传到了康熙帝耳中,彼时康熙帝正与朝中几个臣子们商议国事。 康熙帝当着臣子的面就对?太子胤礽赞誉有加,言语间?透着一个父亲的自豪。 下头的臣子们自然也跟着奉承,说太子是皇上亲自教导,自然是样样拔尖的。 康熙帝原本也暗暗有几分显摆之意,抛开皇帝的身份不?谈,他于胤礽来说就是一个父亲,一个父亲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方方面面都能够出类拔萃的,更?何况将来太子是要?继承大统,自然不?能是庸俗之辈。 如今听着朝臣们也对?胤礽赞不?绝口,康熙帝的心情就越发地好了。 心情一好,他就想干点大事,康熙帝将几位文臣打?发了,接着问梁九功:“裕亲王那边还没有传回什么消息来吗?” 梁九功答道:“启禀皇上,王爷还未曾有书信传回。” 正月底的时候,康熙帝派了一队人马护送琉球使?臣回国,裕亲王福全便?是这?队人马的首领。 裕亲王同时也得了康熙帝的指示,到了琉球后,要?在琉球国王的协助下,顺利迁入倭国,查探倭国的兵力布防。 如今算算王爷出发也有一个月了,也不?知?王爷的行动是否顺利。 梁九功沉思着,又低声开口:“皇上您也别着急,一来倭国离咱们隔着一大片汪洋,往来实在不?便?,二来王爷武艺高强,行事谨慎,王爷定是想要?确保万无一失了才回信的。” 康熙帝点点头,他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天气?越来越热,眼下是三月,等到了七月,天气?转瞬即变,那时就不?适合作战了。 他沉吟片刻,又道:“施琅也还没进京?” “施大人如今六十多岁了,皇上您传他进京的旨意估摸着十日前?才能到福建,施大人即便?是马不?停蹄地赶路,最快也怕是要?这?个月月中才能抵达京城啊。” 康熙帝皱着眉,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喃喃自语道:“是啊,施琅已?经六十多岁了,是老了。” 大清的水师,如今也就只有福建这?一支,要?攻打?水师,也势必要?依靠福建水师,依靠施琅。 康熙帝之所以有些?着急,也是怕万一施琅哪日哐当倒下,朝中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一个可以统领水师军队的将领。 此次召施琅进京,也正是想让他制定出一套详尽的攻倭计划。 同时,康熙帝也想向?这?位有着吩咐作战经验的水师提督好好请教一番。 大清的疆域毕竟还靠着大海,他们的水师也需得迅速成长起来。 160-170 第161章 十日后?,裕亲王还是没传回?一点消息,但施琅一行总算是到了京城。 康熙帝体谅施琅年事已高,又?长途跋涉,特下令让他在宫外的宅子休整三日,洗去一身?疲惫再入宫觐见。 然施琅却只休整了一日,第二日一早,施琅与其子施世骥便一同入乾清宫拜见康熙康熙帝特地提前散了早朝,将施琅父子二人召到了乾清宫。 “两?位爱卿一路舟车劳顿,着实辛苦了,梁九功,赐座。” 康熙帝坐在书案后?,神情温和。等他二人落座后?,康熙帝便即命人看了茶,施琅父子忙起身?谢恩,康熙帝摆摆手让他们安心坐着,他这?才徐徐道:“此次急召两?位爱卿入京,其实是朕有一要紧事,想让爱卿给拿个主意。” 施琅虽已年过六十,但身?形却依旧挺拔,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他呵呵一笑道:“皇上折煞微臣了,皇上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即可,臣必当竭尽全力,为皇上分忧解劳。” 康熙帝起身?背着手走了两?步,平静道:“不知爱卿对?倭国这?个地方?可有了解?” 施琅略顿了一顿,心中好奇皇上怎会突然提起倭国,不过他想了想还是道:“微臣对?倭国的了解也甚少,只是郑芝龙曾去倭国经商,还娶了一倭国的女人为妻子。” 郑芝龙原本为福建沿海一带的一名海盗,后?来辗转去了倭国经商,短短几年间就成为了闽浙一带的富商。 因其早年的海盗生涯,郑芝龙对?各外邦语言也很是熟悉,擅长与各处打?交道,很受倭国幕府的重视。 若说?对?倭国的了解,郑芝龙绝对?是个中翘楚。 郑芝龙的这?点经历康熙帝也是早有了解,只是郑芝龙已死,从他那儿?是得不到什么了。 好在施琅曾经作为郑芝龙的部将,或许曾经听郑芝龙提及过倭国。 施琅认真回?想着道:“据郑芝龙所说?,倭国那块地方?四面环海,只不过是一块比较大的岛屿罢了,与咱们大清的广袤国土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且倭国常有地动发生,几乎每日都有百姓丧命于地动之下,那块地方?,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不祥。” 康熙帝思考着施琅的话,蹙眉道:“依爱卿看来,倭国是否是一个和善的民族?” 若如施琅所言,倭国常有地动,那便是一块不宜居住之地,再加之他们只有那么大一点,那么久而久之,倭国是否会生出与大清争夺天下的心呢。 康熙帝此时全然忘记了孟露所说?的那个梦,他现在看待倭国,完全是将它当做一个可能会威胁到大清的存在。 当年大清老祖宗率领千军万马与前明?作战,努力进?入关中,起初为的不就是摆脱关外那苦寒无比的日子吗? 站在这?个角度,康熙帝觉得,倭国这?个地方?,似乎是不能留了。 他等着施琅回?答,施琅回?忆着以前郑芝龙对?他提过的关于倭国的点点滴滴,半晌后?道:“回?皇上,郑芝龙降于大清的那一年,他娶的那倭国之女切腹自?尽了。” 康熙帝微微挑眉,疑惑道:“自?尽?为何?自?尽?” 郑芝龙向大清投降时,皇阿玛也不过才登基三四年,当时他们还在关外。 但据康熙帝所知,郑芝龙投降后?,他的儿?子郑成功依旧在顽强地与大清军队进?行抗争。 当时为了安抚郑成功,朝廷对?郑芝龙优待有加,又?是封侯又?是赐爵的,此番情况下,朝廷应当也不会为难于他的夫人。 那么,郑芝龙都还好好的活着,他的夫人又?为何?想不开要切腹自?尽? 施琅接着道:“这?,若让微臣来说?的话,微臣只认为倭国的人,既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更不会把别人的命当命。” “爱卿为何?得出如此结论?” 施琅叹口气,声音渐渐有些沉重:“虽然如今的倭国重视商贸发展,百姓安居乐业,少有战乱发生,但在万历十八年以前,倭国也是内乱不停,争斗不断的。” “而且微臣还听说?,当年倭国内乱时,倭国的士兵们宁愿在战场上掉头颅,也不愿意被?敌人擒获。倒不是倭国的士兵有多么宁死不屈,只是一旦被?敌人擒获,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比死还要恐惧万分的遭遇。” 康熙帝听到这?着实愣了一惊,他不敢置信道:“两?方?征战,不斩来使与俘虏,怎么倭国的人竟会屠杀俘虏吗?” “岂止是屠杀呀。”施琅回?想着以前郑芝龙闲时讲给他们的闲话,身?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皱着眉道:“听说?倭国的人,会将敌方?的俘虏关在牢中,再投放进?去许多的老鼠,观察这?俘虏被?老鼠咬后?能活多久。” “更有甚者,他们还会生生地将敌方?俘虏的肚子剖开,挖心掏肺,然后?再让他们抱着自?己?的心肝脾肺肾行走,他们……” “父亲!”施琅说?得正起劲,他的儿?子施世骥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唤他,同时用眼神示意他去看皇上。 施琅疑惑抬头,就见康熙帝眉头紧皱,脸色似乎较之前有些惨白。 皇上身?边站立的梁公公更是满脸惊恐。 施琅心头一跳,忙从椅子上滑跪到地上:“请皇上恕罪,微臣口无遮拦,污了皇上尊耳,还请皇上责罚。” 施世骥也忙额头触地,替父亲求情:“回?皇上,父亲年迈,臣愿替父受罚。” 父子二人头挨着地板,跪得战战兢兢。施琅心中后?悔,暗道自?己?怎么就忘了皇上跟前说?话得留心了呢。 两?人忐忑地等着康熙帝发落,却迟迟等不到康熙帝开口。 康熙帝听了施琅的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浑身?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 施琅的话被?他的儿?子打?断了,但康熙帝知道,施琅未来得及说?出口的,一定是更加禽兽不如的行径。 他们完全可以杀了那些俘虏,然而他们最终选择了一种令人不耻的行径。 康熙帝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他不由得在想,倘若哪一日大清的子民不幸落入了倭国手中,是不是也会有同样的遭遇? 他作为大清的皇帝,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良久的沉默过后?,康熙帝轻轻吁出一口气,神情变得沉着冷静。 他淡声道:“你们起来吧,朕不怪你们。” 施琅父子小心翼翼地起身?,康熙帝接着道:“这?次召你们入宫,其实是想让你们制定一套攻打?倭国的计划出来,朕已决定待时机成熟后?,便出兵倭国。” 施琅与施世骥互看一眼,父子二人皆对?康熙的决定有些疑惑。 倭国,对?于大清才是真正的得之无所加,弃之无所损。 那样一个地动频生的地方?,要来有何?用? 不过皇上既已经发了话,他们做臣子的自?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起身?告退,回?到府中与军师等人尽快商议,以便早日完成康熙吩咐。 *施琅入京,孟露在慈仁宫也是听说?了的。午后?太?阳暖暖地照着,孟露和银霜并排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看着五公主银昕在铺着地毯的地上爬来爬去。 侍奉的宫女太?监们忙着各自?的事,孟露与银霜身?边并无其他人,孟露就道:“皇上召了施琅入京,想必攻打?倭国的事,是要交给施琅了。” 银霜双手抱在胸前,在躺椅上慢慢摇晃,她轻声道:“这?个朝代?的水军,还是不成什么气候。” 孟露道:“那也没办法,他们以前一直生活在关外,哪里有用得着水师的地方?。” “……也对?,不过好在现在的倭国,打?起来应当还是没那么困难的,希望我们的心愿能早日达成吧。” 孟露看了眼头顶的太?阳,嘴角溢着笑意:“会的。” 话音刚落,外头太?监就大喊皇上驾到。 听到声音,孟露微微坐直了身?子,银霜则从躺椅上下来,跑过去将银霜抱了起来。 康熙帝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不足五岁的银霜抱着一岁多的银昕。 康熙帝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下意识要开口斥责旁边伺候的奴才,怎么能让一个孩子抱着一个孩子,可张嘴的瞬间他还是顿住了。 皇额娘就在那坐着,她神情从容,似乎对?银霜抱着银昕这?一景象毫不惊讶。 于是康熙帝也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先是给孟露行了礼,然后?才缓缓道:“银霜,你仔细摔着妹妹。” 银霜朝他眨巴了双眼,轻轻将银昕放在地上,随后?乖巧行礼:“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见两?个女儿?可爱,脸上也多了笑意,他温声道:“起来吧。” 看着康熙帝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孟露这?才出声:“皇上放心,你别看银霜小小一个,她跟着你为她找的师傅练了半年的武艺,如今力气可是大的很呢。” 笑了笑又?接着道:“前几日太?子来我这?儿?请安,正好碰见银霜在练习师傅教授的一套拳法,我是看不懂的,但太?子却实实在在地夸赞了一句‘四妹妹真厉害!’呢。” “哦?”康熙帝这?下有些惊讶了,老三他们如今到上书房算算也有些日子了,偶尔他也会问一问胤褆和胤礽,在他们看来这?三个弟弟哪一个是可造之材。 胤褆每次都会夸赞老三他们,但胤礽则总是无意识地露出嫌弃之色,可见老三他们甚至还入不了胤礽的眼。 因此胤礽会夸赞银霜,他震惊之余,也是有些不信的。 但这?毕竟是皇额娘所说?,康熙帝也不好说?什么。 孟露自?然也看出了康熙帝眼底的怀疑,她轻轻一笑,朝银霜看去一眼:“银霜,去打?一套拳给你阿玛看看。” 银霜还扎着可爱丸子头,闻言点了点头,迈着短腿离银昕远了几步,随即摆好姿势,大喝一声利落出拳。 她打?的是一套人所熟知的少林拳法,只见她身?姿轻盈,动作灵活而又?收放自?如,每一次的出招都充满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力量。 假以时日,银霜的拳脚功夫必定不俗。 康熙帝凭着自?己?的经验得出这?个结论,心中难免惊讶,难道他这?女儿?,竟是个习武奇才不成? 可惜了,到底是个公主,若是个皇子,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大器。 “不错,朕的四公主果然聪明?伶俐!”康熙帝到底还是出声夸赞了两?句,又?吩咐梁九功给银霜赏赐,但也仅仅如此。 孟露缓缓舒了口气,命人将出了一头汗的银霜带下去洗漱换衣。 银霜走后?,康熙帝坐下,遗憾道:“可惜了,是个公主。” 孟露:“……” 想要改变一个古代?帝王的想法,从来都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慢慢来,总会有成功的那一天。 第162章 “皇上是有心事?” 康熙帝说完这句话后,便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怅然之?意。 孟露轻声问道:“可是因为前朝的事??” 康熙帝沉默片刻,缓缓道:“儿臣今早见了施琅。” 孟露略一沉思,道:“施将军去年带兵为大清收复了台湾,也算是大清的有功之?臣了,皇上是召他入宫颁赏吗?” 康熙帝道:“赏赐是去年就给了的,此次召他入宫,主?要是想问问施琅对倭国的了解。” 康熙帝表情凝重地将今日从施琅处听来的有关于倭国那些事?说给了孟露。? 孟露面上表情依旧,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掩在袖口下的五指却紧紧握成了拳,尖利的指甲戳得她?手心微痛,但那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痛。 其实?施琅告诉康熙的那些,远远不够,倭国在两百多年后?对她?的国家?所犯下的那些罪行,才?是真正的令人?连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的地步。 孟露缓缓吐出一口气,极力稳住情绪道:“其实?当初突然让你攻打倭国,皇额娘也知?道你心中定是颇有疑虑的。” 康熙帝温和一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疑虑自然是有的,只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扩充疆土对他来说也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即便没有皇额娘的那番话,康熙帝觉得自己在将来的某一日,说不定也会起兵攻打倭国,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皇额娘的话,不过是让他提前考虑这件事?罢了。 孟露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其实?当初皇额娘梦见那样的事?,皇额娘也是怕的很。” “我十四岁嫁给你皇阿玛,除了那年与你额娘一起在皇姑庵小住几年,这大半辈子几乎未曾踏出过宫门?,倭国这个地方更是只在你皇祖母跟前偶尔听过几回?,骤然梦见倭国对咱们的百姓做出那样狠毒的事?,皇额娘好几夜好几夜都睡不着觉。” “皇额娘觉得莫不是神明在指引,神明在提醒我们,要对倭国这个国家?早做防范。” 康熙帝见她?眼眶渐渐泛红,连忙温声劝慰:“皇额娘别怕,那样的事?不会发生的。” 孟露擦了擦眼角的泪,顿了顿道:“皇额娘梦见的事?,远远比施琅所说的更要可怕……皇额娘但凡想一想都觉得心痛无比。” 康熙帝又安慰她?两句,让她?不必再?去回?想,攻打倭国,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然而孟露还是咬牙说了更多倭国以?后?的恶行。 可那终究是罄竹难书说不完的,孟露也只能随意挑几件说给康熙帝听。 “我还梦见他们将刚出生的婴孩生生放干了血,将他们做成……人?干。” 她?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最?后?两个字,面前的康熙帝听得浑身一颤,眼底满是不忍。 “寒冬腊月里,他们将百姓赶到?冰天雪地的室外站着,为的就是想看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冻死一个人?,还有……” “皇额娘,别说了。” 康熙帝听着孟露的话,浑身都僵住了,他是个帝王,杀伐决断的事?他做得多了,但如此恶行,连他听了亦觉得残忍。 他急忙打断孟露,怔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随后?深吸一口气,冷静道:“依施琅与皇额娘所言,倭国是万万不能留了,儿臣已打算,等裕亲王传回?信后?,就派兵出征。” 而且倭国,只能成为大清的疆域,不能成为大清的属国。 闻言,孟露几不可查地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呼吸道:“这事?你自己和朝臣们商量着去做就行,我到?底是个后?宫妇人?,也是帮不上你什么的。” 康熙帝点?点?头,又陪着孟露说了会儿话,随后?告退离开。 银霜再?次走到?孟露身边,小声道:“也不知?道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方法去攻打倭国?” “不知?道。”孟露想了想道:“不过你放心,他可是康熙帝,大清盛世的开创者,攻打一个小小岛国自是不在话下的。” 孟露示意其他宫人?看着五公主?银昕,她?则牵着银霜,两个人?缓缓进?了寝殿。 银霜轻车熟路地从孟露书房里的案桌上翻出一张图纸铺平,随后?趴在紫檀木大椅子上道:“如果现在大清东部的版图与两百年后?咱们国家?东部的版图一样的话,那我觉得康熙若要攻打倭国,最?好是兵分?三路同时进?攻。” 孟露转身合上了书房的门?,接着也走到?案桌前,看着银霜面前那幅粗略简陋的地图。 前几日,她?和银霜经过一番绞尽脑汁地回?忆,磕磕绊绊地画出了这幅地图。 银霜此刻就用自己圆润可爱的小手指着倭国,认真道:“它是块狭长地形,若是咱们的军队只从一个地方登岛上岸,难保他们不会趁机从另一边逃跑。” “举目望去,他们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朝鲜,台湾,再?就是东北地区了,若一时不察,失了朝鲜和台湾,又或者是让他们到?了东北地区,即便占领了倭国,到?时候也是得不偿失。” 孟露对打仗什么的一窍不通,兵法更是一头雾水,听银霜这样说,她?也就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问道:“你说兵分?三路,都是哪三路?” “一路从东北地区出发,一路从朝鲜,另一路从台湾。” 孟露看了眼地图,又结合银霜所说,觉得这样兵分?三路几乎就将倭国给逼得无处可退,到?时候他们自然只有投降的份了。 银霜又道:“只是不知?该如何把这一策略告诉给康熙。” 孟露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你现在还小,暂时不必担心这些,相信你这个皇阿玛,你能想到?的,他未必不能想到?。” 有时候,古人?的智慧并不会比将来的人?差。 *又过了半个月,孟露听说福全传回?了书信,信上写了什么孟露无从得知?,但康熙帝接下来在前朝的一系列举动,孟露还是有所耳闻。 他先是下令施琅父子返回?福建,准备率领福建水师从台湾福建等地出发,经过琉球直抵倭国。 接着又派人?分?别去关外以?及朝鲜下传圣旨,命关外的大清兵马与朝鲜兵马严守海边,以?防倭国兵马趁机窜入关外以?及朝鲜。 战术上与银霜所想到?的其实?也是大差不差。 康熙二十三年五月初,施琅率领水师船队,正式出兵倭国。 孟露身处后?宫,战事?的进?度她?无从得知?,便只能安静地等待。 她?料想这一场战事?应当不会持续多久,果然,到?了第二年五月的时候,朝廷终于收到?了捷报,倭国降了。 算上冬天最?冷的那几个月,施琅命手下停止进?攻进?行休整以?外,整场战役前后?持续了八个月。 消息传到?后?宫时,孟露和银霜两人?激动地一夜没合眼,若不是怕惹人?非议,孟露都想赤着脚,在整个紫禁城跑上一圈了。 夜深人?静时,祖孙两坐在院外看满天的星星。 银霜缓缓道:“你说咱们有没有改变将来呢?” “一定会改变的。”孟露唇角轻轻上扬着,“只是没了倭国,或许还有其他国家?,不管怎样,只要自身足够强大,就没人?敢欺负咱们。” 第163章 倭国的战事停歇,接下来就是一些收尾善后的工作。 有台湾的例子在前,康熙帝也压根没费什么心思,直接下令倭国也采用与台湾一样?的治理方式,并且派了更多的清军驻守。 考虑到倭国比起台湾来更?远了些,康熙帝最终决定派去倭国的文臣武将半年一轮换,同时他们的妻女孩儿也都留在京城,以免山高皇帝远的,叫那些远在天外的臣子们生了野心。 有一日康熙帝来给孟露请安的时候,母子二人不免说起了几个阿哥们的学?业问?题,孟露也就随口道:“前几日永绶进宫请安,提及他上学?的国子监,有几个琉球国的王子?” 康熙帝点头道:“是,琉球国王仰慕我中原文化,去年六月时曾上书,提及想让他的几个王子来京城入国子监读书,不是什?么大事,儿子也就允了。” 孟露心道原来清朝时期就已经有留学?生来这读书了,这事倒是给孟露提了个醒,她沉吟半晌,提议道:“国子监既然有了琉球的王子,不如也从倭国挑选一批年幼的孩子入京,同入国子监,待学?成之后再送回倭国如何?” 如今的倭国虽已归顺,可以后的大清会被康熙帝的子孙治理成什?么样?,她也说不准,若是两百年后的大清依旧和她记忆中的一样?,难保倭国不会趁势造反。 若是将来还?是无法改变,孟露只?盼望着以后的倭国人,骨子里流淌的血液能?稍微的温热一些。 改变一个名族的观念,教育永远是最好的办法。 既然那?是一个卑鄙无耻的民族,那?就只?能?给他们灌输中华传统美德了。 康熙帝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了孟露的意思,他道:“皇额娘说得?在理,儿臣回去就着人安排此事。” 他顿了顿又道:“既然琉球和倭国的王公贵子都要入国子监读书,索性就让各属国都挑选王子前来吧,朝鲜和暹罗也一起。” 孟露一沉吟,暹罗倒也罢了,朝鲜的确该和倭国一起。 朝鲜的人也需要知道,哪些是他们的,哪些不是,免得?以后做出一副无知模样?,看到什?么都觉得?是他们的祖先流传下来,那?样?当真是令人恶心。 *六月的时候,康熙帝料理完倭国的事,便即打算出宫巡幸塞外,这一次出行,从胤褆到胤祺,五个皇子他全都带上了。 胤褆和胤礽以前皆跟着康熙帝出巡过,因此倒还?反应平平,只?后面?三个小?的,明显格外地兴奋。 胤祺得?知能?跟着阿玛出宫去玩,就连陪孟露用晚膳时都在手?舞足蹈地说个不停,胤禛虽没胤祺那?么夸张,但他的嘴角也是时不时地上扬着,可见是万分期待。 孩子大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孟露叹息一声,只?可惜公主们就没这个机会。她看一眼旁边虽安静吃饭,但却?时不时用艳羡目光看着胤祺的银霜,合计着自己得?想个办法让康熙帝注意到银霜的与众不同。 *原本?康熙帝是想请太皇太后也随行去塞外散心的,但太皇太后自前年去了趟五台山后,身?子便大不如从前。 她再受不了长?途跋涉的劳累,因此也就只?能?拒绝康熙帝的这一番孝心。 太皇太后不去,孟露作为她的儿媳自不能?去躲懒。 这些年,太皇太后对前朝后宫全然是一种不管不问?的态度,只?在自己的慈宁宫中颐养天年。 康熙帝对这个祖母也很是孝顺,有时外出巡幸,遇到好玩的好吃的,便立即让人快马加鞭送回宫中,只?求换太皇太后一笑。 孟露知道康熙心里还?是格外敬重他的皇祖母,于是她也自然也得?在太皇太后面?前做一个孝顺的晚辈。 这些年,向来是太皇太后在哪,孟露也在哪的。 太皇太后三月份刚刚过了七十三岁大寿,历史上的孝庄太后,似乎也只?活了七十五岁,算起来也就只?剩下两三年的光景了。 这些年的相处,孟露对她也生出了一点孺慕之情,闲来无事的时候,孟露也常常去慈宁宫陪她说说话?,陪她度过这紫禁城里的漫漫长?夜。 到了九月,天气渐渐转寒,这一日晨起,慈宁宫的宫人匆匆来报,说是太皇太后受了凉,病倒了。 孟露闻言忙不迭就朝着慈宁宫赶去,到的时候侍奉的太医也早替她把完了脉。 太皇太后还?昏睡着,孟露走到床前看了一眼,塌上的老?人眉头紧蹙,时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梦呓声。 孟露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多年的相处下来,孟露难免会对周遭的人产生一丝感情。 这些年,以前的旧识已经有许多都不在人世了。 孟露心里有些许的失落,她深吸一口气,嘱咐苏茉儿先守着太皇太后,随后带着几名太医去了殿外。 “太皇太后身?子如何了?” 太医们听到皇太后的问?话?,一时面?面?相觑,无人敢开口,孟露心里一凉,沉声道:“不是说太皇太后只?是偶感风寒吗?” “回太后娘娘的话?,太皇太后的确是感染风寒不假,只?是她老?人家年事已高,不比年轻人,即便是一场小?小?的风寒,于太皇太后来说,也是一场大病。” 这样?直白的话?语,太医们也就只?有敢在一向和善甚少对下人冷脸的太后跟前说了,只?是他们的心里依旧忐忑不安。 说完后,太医抬起眼小?心翼翼地觑了孟露一眼,又迟疑着道:“如今皇上还?在塞外,微臣的意思是,太皇太后病重之事,需尽快派人通知皇上才是。” 孟露听了这话?,双眼蓦然瞪大,身?子也不可控制地踉跄了下,“你们是说……” 接下来的话?,孟露不敢说出声。 太医既叫通知康熙帝,也就意味着太皇太后有可能?抗不过这一次。 孟露心神震动,来不及多想,她吩咐阿木尔,“你去乾清宫找梁九功,让他来慈宁宫见我。” 阿木尔匆匆应声而去,不消多久梁九功也就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 孟露道:“起来吧。” 梁九功站起了身?,视线往里头瞥了一瞥,随即不安地道:“太后娘娘,太皇太后如何了?” 孟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太皇太后感染风寒,昏昏沉沉的一直在喊皇上的名字,你速速派人去塞外给皇上传信,让他早日回京。” 梁九功僵愣了一瞬,回过神后就连忙应下,又急急忙忙地告退回乾清宫,着人出宫去塞外传信。 康熙帝收到信后当即就带着人回京,此时太皇太后的病势并未减轻。 康熙帝去乾清宫匆忙换衣洗漱后,连气都来不及喘一下就朝着慈宁宫而来。 也是奇事,康熙帝头一天回来,第二日太皇太后就彻底清醒过来,也能?下地了,甚至也有了吃饭的胃口。 孟露与皇贵妃等康熙帝的一众妃嫔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尤其是孟露,她总算能?回慈仁宫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了。 康熙帝亲自侍奉了几日的汤药,太皇太后的风寒也就彻底痊愈了,宫中的日子再度恢复了平静。 到了康熙二十五年年底,宫里又添了许多新人,也添了几个孩子。 去年入宫的章佳氏为康熙帝生下第十三子,赐名胤祥。 只?是胤祥的生母只?是康熙帝的庶妃,自然是不能?亲自抚养这个孩子的。 宫里有位分的惠、荣、德、宜四妃膝下皆有孩子抚养,钮钴禄贵妃更?是还?有一个十阿哥,康熙帝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让皇贵妃来抚养这个孩子。 皇贵妃起先是不愿的,她自己的女儿便常年的体弱多病,叫她操碎了心,也实在是没有精神再养一个孩子。 然而胤禛似乎很喜欢这个弟弟,甚至还?主动求他能?不能?养着十三弟。 皇贵妃一想,养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养,既然胤禛喜欢这个弟弟,她再费些力也无妨。 皇贵妃的心里也有私心,这些年她的宠爱并不比旁人少,但其他女人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只?她的肚子迟迟没个动静。 好不容易生了一个,还?是个体弱多病的公主。 在这宫里,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如今不是皇后,那?么膝下就不能?没有依靠的皇子。 这么一想,多抚养几个皇子,于她来说也是好事。 *胤禛起先对这个刚出生的十三弟,也是抱着和往常一样?的心态。 只?是没想到,十三弟竟与旁的兄弟有不同。 胤祥满月那?日,宫中的皇子们得?了半日的假,胤禛也就跟着皇贵妃一道去了章佳氏的宫室。 章佳氏的寝殿内聚满了人,满屋子的妃嫔皇子公主,大家都是来贺十三阿哥满月的。 章佳氏也就让人将刚睡醒的胤祥抱出来给大家看上一眼,只?是胤祥原本?正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双眼啃着手?指,正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但一到了人堆了,他一闭眼就开始大哭起来。 今日皇贵妃,贵妃以及四妃皆来,她们都是在皇上跟前得?脸的人物,章佳氏生怕自己儿子的哭闹,会惹得?哪位贵人厌烦,于是胤祥一发出低哼,她就忙不迭抱过胤祥哄着。 只?是越哄胤祥的哭声反而越大,连带着章佳氏也忍不住眼眶酸涩。 她心道这孩子一定是在伤心,伤心他即将要离开自己,成为别人的儿子。 皇上虽还?未正式下旨,但章佳氏看着宫里的其他人,也就知道这个孩子在自己身?边最多也只?能?待到满月,等到了明日,就不知道会被送到谁的宫里去。 章佳氏心中难过,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好在外头的宴席快开了,皇贵妃也就站了起来,道:“许是咱们乌压压一堆人吓着十三阿哥了,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皇贵妃既说了话?,其他人等自然笑着附和,章佳氏抱着孩子屈膝行了一礼,目送她们走了出去。 只?是胤祥却?还?是哭个不停,正当章佳氏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胤禛进来了。 章佳氏正抱着胤祥不停地晃悠,看到他,挤出一丝温和笑容来:“四阿哥?外头开席了,你怎么过来了?” 胤禛没说话?,皱着眉看章佳氏怀里的襁褓,语气里带着一抹嫌弃:“十三弟好吵。” 章佳氏:“……” 四阿哥的生母是德妃,他又自小?是皇贵妃身?边长?大的,两个人都不是她一个小?小?庶妃能?得?罪得?起。 章佳氏讪讪一笑,尴尬道:“对不住啊四阿哥,胤祥他还?小?……” 胤禛仰着头,小?大人似地叹了口道:“章额娘,您要不坐下来吧,十三弟说不准是被你晃得?难受。” 他就看着章额娘不停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得?头晕眼花。 想来十三弟只?怕是被她晃得?想吐。 章佳氏嘴角笑容略显勉强,心道我还?需要你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教我怎么哄孩子不成? 心里这样?想着,章佳氏还?是一愣之后,抱着胤祥坐回了塌上。 十三阿哥的哭声还?未止,章佳氏都急得?出了一头汗,也就顾不得?再去看胤禛了。 这下胤禛总算能?看清十三弟长?什?么样?了,小?小?皱皱地一团,张着嘴哭得?像个小?老?头。 听佟额娘说,皇阿玛想让佟额娘来抚养这个孩子,胤禛想着,脚下慢慢移到章佳氏跟前。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戳了戳胤祥的脸颊,随后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哭声骤然停歇,胤祥睁着一双湿漉漉黑漆漆的双眼,正好奇地看着他。 ……说好奇也不对,他一个刚满月的小?娃儿,哪里知道好奇,更?多的是呆傻。 但无论如何,他总算是不哭了。 章佳氏和胤禛皆是一愣,二人诧异地互看一眼。 胤禛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指被胤祥两只?小?小?手?紧紧握住,下一刻就要往他嘴边送。 胤禛眼皮一跳,用了些力往后扯,胤祥见拉不动,嘴角一瘪哼唧哼唧又要哭了。 胤禛忙泄力,然后就感到食指被十三弟给含进了嘴里。 胤禛:“……” 他脸上的嫌弃之情更?重了,收手?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但凡他微微往后一抽手?,十三弟就瘪嘴。 胤禛心道,早知道他就不进来了。 章佳氏也更?尴尬了,憋了半天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胤祥喜欢四阿哥呢。” 听了这话?,胤禛的心头又是一跳。 皇阿玛的孩子有许多,他有许多的兄弟姐妹,但他心里清楚,与自己最亲的,永远只?有额娘所生的六弟和五妹妹。 六弟就不喜欢他,每次见了他都斜眼看他,从来不会叫他一声哥哥。 五妹妹以前更?是一看见她就哭,胤禛很郁闷,为什?么跟自己最亲的兄弟姐妹都不喜欢他呢? 也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对于主动亲近他的五弟和四妹妹,胤禛也就格外疼爱。 如今章额娘说,十三弟也喜欢他,胤禛心想,以后他又多了一个要好的兄弟了。 第164章 日?子一晃,很快就到了康熙二十六年。 太皇太后这两年越发的懒散不爱见人,平时也就孟露和康熙帝过去,还能进?一进?慈宁宫的大门,陪她说上几句话。 像皇贵妃等人,只?有在慈宁宫大门外给太皇太后磕头的份。 不用时时去给太皇太后磕头,众嫔妃心里?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但康熙帝孝顺,前朝的事再忙,他也依旧坚持着每隔三日就去一回慈宁宫。 嫔妃们行事,向来都是以?康熙帝的喜恶为基本准则,康熙帝国事繁忙都能做到每三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磕头,她们这些在后宫无所事事的嫔妃就更应该有点眼力见了。 其中又以?宫中尚无子嗣,却又位份低微的人去的最勤。 她们心里?都抱着同样的想法?,或许哪日?运气好,太皇太后就愿意见了呢,到时候自己嘴巴甜一些,逗太皇太后乐上一乐,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指不定好日?子就要来了。 但太皇太后根本不见她们。 这日?孟露用过早膳后就去慈宁宫看望太皇太后,在慈宁宫附近遇到了几个后宫的庶妃格格。 孟露平时也很不爱有人来给自己请安,因此?那些位份低微的庶妃格格,孟露也不怎么认识。 看她们垂头丧气的模样,孟露就知道太皇太后又赏了她们闭门羹吃。 她心中叹了口气,脚步微微慢了些许,直到她们走远,这才拐过路口走向慈宁宫。 进?去的时候,苏茉儿不在,太皇太后正半躺在炕上,双眼紧闭,面?容祥和,看着像是睡着了。 几个年轻的宫女或跪或站,动作轻柔地替太皇太后按摩着身体各处,还有一个站在不远处轻轻摇着蒲扇。 孟露无声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她自己则坐在太皇太后脚边的炕沿处,接过了蒲扇给太皇太后扇凉。 过了片刻,太皇太后有些凹陷的双眼睁开,看了孟露一眼,复又闭上。 孟露含笑?道:“皇额娘原来没睡,刚在外头碰到玄烨的几个庶妃,见她们没进?来,我还以?为您睡着了。” 太皇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哀家?懒得见她们。” 孟露低低一笑?,道:“孩子们想给您磕个头,也算是她们的孝心,好像有些人,入宫后只?怕连您的面?儿都没见着过吧。” 康熙帝的后妃太多,即便每月初一十五合宫大请安的日?子,由于慈宁宫正殿就那么大点,除了有一定地位的,多数庶妃只?能在外头磕个头。 太皇太后仍旧闭着眼,嗤笑?一声道:“她们可不是为了什么孝心,见哀家?的目的,哀家?不信你看不出,否则你怎么也让她们三不五时地吃闭门羹?” 孟露一愣,嘴角的笑?容有些尴尬。她本来就不爱与人应酬,不像太皇太后这,嫔妃们还能每月来磕两次头,她的慈仁宫对外的口径则是无事不必上门请安的,这从根源上就绝了这些庶妃格格巴结她的心思。 孟露略顿了一顿,也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们也是可怜,无非是想得到玄烨的垂怜,能有个一儿半女,这以?后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捱。” “各人有各人的命,哀家?懒得过问。”太皇太后满是皱纹的面?庞上浮现一丝倦意,接着她睁开了眼,挣扎着想要起?身,孟露连忙用力将她扶起?坐好。 “去年章佳氏生的那个阿哥,是玄烨的第?几个孩子来着?” 她突然问到这个,孟露颇感意外,遂想了想道:“胤祥吗?应当是排行十三。”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接着沉思了片刻,又道:“排行十三……若是算是早年夭折的那些个孩子,胤祥应当也是玄烨的第?二十二个皇子吧。” 这,孟露伸出手指算了算,最后点头,“是玄烨的第?二十二个皇子,皇额娘好记性。” 太皇太后目光有些浑浊,她突然侧头,深深地看了孟露一眼,随即紧紧抓住她的手,神情带着罕见的担忧和恐惧。 孟露被她吓了一跳,呐呐道:“皇额娘,怎么了?” “多子多福,对于皇家?来说是好事,哀家?看到玄烨有这么多的皇子公主,打?心底里?替他高兴,只?是哀家?心里?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太皇太后忧心忡忡地道:“一个皇帝拥有太多的儿子,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皇位只?有一个,儿子却那么多,你说,玄烨到底应该把皇位传给谁?” 孟露心里?十分震惊,太皇太后这些年对前朝的事半点不过问,如今怎么会突然提到将来的皇位传承的事,莫不是老糊涂了? 这将来的皇位,必定是胤禛的,但眼下?毓庆宫中住着康熙帝明旨亲立的太子胤礽,孟露也只?好道:“皇额娘,您是不是忘了,如今的太子是胤礽啊。” 太皇太后又松开她的手,挪动双腿下?了地,孟露想去扶她,太皇太后没让她扶。 孟露就看着太皇太后佝偻着背,在地上缓缓走着,继续道:“哀家?知道胤礽是太子,可这几日?,哀家?总是会梦到唐太祖时候,玄武门之变的事。” “李渊立长?子建成为帝,但那李建成最后却落得个玄武门横死的下?场,想来也真是可怜。” 孟露只?在一旁静静听?着,并不言语。 也是因为她没什么可说,她一个站在上帝角度的人,清楚的知道九龙夺嫡的结局,她没法?违心地叫太皇太后不要多虑。 太皇太后自顾自地说完了历史上的玄武门之变的故事,孟露以?为她说完了,岂料她又道:“还有朱元璋的太子朱标”孟露心道她这是要把历史上所有的夺嫡之争都要说一遍吗,眼下?实不是个了解历史知识的时刻,于是孟露就出声打?断她道:“皇额娘,您别想这些,有您在,有玄烨在,孩子们将来不会乱来的。” 这话一出,太皇太后的确是不再说了,她又坐回了炕上,一手搁在枕头上,一手不停转动手里?的佛珠,看起?来仍旧焦虑地很。 孟露暗暗叹口气,正想再出声安慰几句,太皇太后再度抓紧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哀家?怕是等不到那些孩子们长?大,以?后,恐怕要你看着那些孩子们,小打?小闹可以?,但千万不能伤及兄弟的性命,做下?损伤阴鸷的事。” 孟露心中纳罕,当年皇太极骤然崩逝,未留下?对储君之位的只?字片语,顺治能登上皇位,虽说是豪格与多尔衮僵持之下?的折中选择,但实际的历史绝对不会是轻飘飘的那么一句话,顺治母子也绝不会是安稳坐在宫中等待奴才捧来龙袍的,他们必定也是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的。 按理,太皇太后是不该对夺嫡这件事存着不流一丝血的希冀的,毕竟连孟露这个现代人,这些年都已?经逐渐接受了将来有可能会遇到一系列残酷变故的可能。 孟露想来想去,最后只?能得出大概是人老了,就希望看到大家?都和和睦睦的吧。 “皇额娘说得什么话,您将来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一定能看到阿哥们都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的。”孟露听?了太皇太后的话,脑子里?迅速转了一圈,连忙道:“皇额娘别说这丧气话。” 太皇太后神情严肃,执意道:“你不听?哀家?的话了吗?” 孟露:“”怎么感觉太皇太后像是在交代后事呢? 孟露心里?发毛,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她看着似乎也很健康,不像是要死的人。 心里?存着这样的想法?,孟露看得出她很固执,也不想跟一个七旬老人争辩,最后只?能点头道:“是,儿臣遵旨。” 得到孟露的应承,太皇太后明显松了口气。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即便孟露答应了她,将来的事也依旧没个定数,男人的战争,后宫的女人一向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她这样,也不过是想求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跟孟露的话说完了,太皇太后便即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告诉皇贵妃她们,明日?不必来给哀家?请安了。” “您要闭门礼佛?”孟露疑惑道。 “如今已?经是五月了,从开春到现在,京中一滴雨都没下?,只?怕今年要出事啊。哀家?闲着也是闲着,便求求神佛,让他们给京城降点雨吧。” 太皇太后所说是实话,孟露前几日?还听?说前朝有大臣上折子,让康熙帝到天坛祭天祈雨来着。 宫里?御花园的花草树木今年都长?得不怎么茂盛,外头百姓的庄稼只?怕是更一言难尽。 要是再这么下?去,只?怕要饿死不少?人。 太皇太后第?二日?就闭门礼佛去了,后宫其他人自不能在成日?躺着享福,包括孟露在内,大家?都是一日?三次地在佛前跪拜念经,一时间整个紫禁城烟雾缭绕,越发地闷热不堪。 一直到了六月,康熙帝眼瞧着天际万里?无云的模样,最后还是听?从了大臣的意见,素服步行,从紫禁城一路走到了天坛,举行了繁冗的祭祀仪式。 也是奇了,康熙帝白天刚祭完天,半夜里?就打?起?了雷。 孟露被雷声惊醒,震惊之余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高兴。 满宫的人几乎都醒了,大家?也不在闷热的屋子里?待着了,全都到了外头,仰着头迎接这久违地的甘霖。 孟露也没了困意,披着衣服来到了廊下?,看着院子里?的几个小宫女们高高兴兴地转圈。 连小十一都从窝里?醒来,满院追着被风吹得飞起?的树叶子玩。 小十一是她养的第?五只?宠物,它前头的那些哥哥姐姐皆在孟露的照顾下?寿终正寝。 小七和小八是猫,小九和小十是两只?狗,阿木尔和那斯图曾经委婉地劝过她,希望她不要再养猫儿狗儿的了,实在觉得无聊就养只?乌龟吧。 胜在长?寿,不会让她们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离别的痛。 但最后能力还是觉得再养一只?猫,并非是她冷血。 小七到小十它们几个死去的时候,孟露心里?也很难过,可它们给自己带来的快乐更多。 所以?孟露还是愿意养着它们。 与猫狗相处,远远比与人相处容易得多。 第165章 十一月的?时候,天气越发地?冷了,一场冬雪过后,太皇太后再度病倒了。 宫人来传话的?时候,孟露手心突然出了一层冷汗,她?怔愣了好半晌,喃喃问了一句:“三月的时候,太皇太后是不是刚过了七十五岁生辰?” 宫人懵了一下?,还是回道:“是啊。” 孟露深吸一口气,那么,或许就是这一次了。 良久的?沉默后,孟露轻声道:“派人去?畅春园了吗?” 阿木尔道:“已经去?了,畅春园就在京城,皇上想必天黑就能赶回?宫中了。” 孟露淡淡嗯了一声,随即起身准备前往慈宁宫。 这一次,太皇太后估计是熬不过去?了。 *康熙帝从畅春园回?宫后,亲自就去?了慈宁宫,接下?来几日,他更是连乾清宫也不回?了,每日只辰时到乾清门听政,之后便又再度回?到慈宁宫。 堂堂帝王,竟在太皇太后寝殿内的?小?塌上上蜷缩着,不分昼夜地?陪伴着太皇太后。 侍疾这事,按理孟露应当是第一个上的?,太皇太后病倒的?头三日,她?也搬到了慈宁宫的?偏殿,虽不像康熙帝一样昼夜相陪,但天一亮,她?还?是一直守在太皇太后跟前的?。 只是人不能不服老,孟露一个即将五十岁的?人,熬了三日也病了。 孟露心里?有些惆怅,年轻的?时光终究是一去?不回?了,曾经在慈宁宫叱咤后宫的?太皇太后也病得瘦骨嶙峋了。 太皇太后这一病,与上次不同,即便康熙帝亲自照顾着,多日下?来,也依旧不见她?有好转。 他心里?对?这个皇祖母万分不舍,遂亲自写下?祝文,再度率领皇室亲贵以及满朝的?文武大臣们步行至天坛,虔诚地?为太皇太后祝祷祈福。 孟露还?听胤祺说,康熙帝在念祝文时,还?忍不住哭了。 她?顺口也就叮嘱胤祺:“这次你太祖母病重,你皇阿玛很是担心,你这几日在上书房也收敛点?,别太淘气了,到时候惹得你皇阿玛生气,他要罚你,皇祖母可不会管你。” 胤祺嘴巴塞的?满满的?,一边嚼一边笑着道:“皇祖母放心吧,四哥都?跟孙儿说了。” 孟露一听也就放心了,胤祺一直跟在胤禛身边,需要她?操心的?地?方实在是少了很多。 *且说康熙帝六月时去?天坛成功求到了雨,他原以为这一次老天依旧会遂了他的?愿,让皇祖母康复,但这一次,老天没再顺应康熙帝的?心愿。 康熙帝从天坛回?来后,太皇太后的?病不但未见好转,反而一日比一日重,到了腊月初十以后,她?已经连人都?不大认得,说话口齿也不清了。 每日大多数时间都?昏昏沉沉的?睡着,时不时发出痛苦的?□□。 康熙帝见她?如此,心中焦急又悲痛,连朝政也不怎么理了,只下?令没有极为要紧的?事,不让臣子们打扰他。 康熙帝的?心情随着太皇太后的?病一样每况愈下?,眼见着马上要到除夕,皇贵妃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命内务府大肆筹办今年的?除夕,也不敢去?请示康熙帝的?意思,最后只能来问孟露。 孟露叹了口气道:“筹办吧,越热闹越好,太皇太后病着,皇上本就心情不好,将宫里?整的?热闹一点?,兴许对?太皇太后的?病有所帮助。” 但其实孟露知?道,办的?再热闹也没用了。 十二月二十五这日,孟露早起匆匆用过早膳后就赶往了慈宁宫。 稍早时康熙帝派人来请她?尽快前往慈宁宫,等她?去?的?时候,就见以皇贵妃为首的?一众后宫妃嫔,此时正低头跪在慈宁宫的?大院里?。 孟露心里?一凛,脚步加快进了殿门,皇子公主们跪在里?头。 她?进到寝殿,太皇太后面朝外侧躺着,康熙帝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太皇太后睁着眼,脸上带着一种平静祥和的?笑,看到孟露进来,她?朝着孟露抬起了手,柔声道:“孩子,你来了。” 她?其实说的?不是很清楚,但孟露还?是听出了每个字,她?鼻头蓦然一酸,连忙上前握住太皇太后青筋突起的?手。 殿内火盆烧的?极旺,孟露走进来就出了一身汗,康熙帝亦是被热的?满头大汗,但太皇太后的?手,却是冷若冰霜。 孟露下?意识去?搓着她?的?手,太皇太后缓缓出了口气,对?孟露道:“孩子,姑母对?不起你。” “皇额娘说得什么话,您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孟露含泪一笑道。 太皇太后也虚弱地?一笑,道:“当年让你嫁给福临,实在是委屈你了,福临那孩子性子倔,你千里?迢迢嫁到这儿,怕是就没怎么开心过吧。” 原主或许是没开心过,但孟露这些年,只除了一开始很是担心了一阵自己的?皇后之位,孟露大多数时间都?过得很开心。 衣食无忧,又地?位尊贵,除了失去?自由外,这简直就是她?梦想中的?生活。 不过这话不好说出来,孟露眼眶含泪,正思考着该怎么接这话,太皇太后继续道:“可是没办法?,咱们科尔沁的?女子,注定?是要嫁给大清的?,好在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无论福临多么离经叛道,你都?谨守你作为皇后的?本分。” 原本以为她?临死之际要跟自己说一些知?心的?话,比如感谢自己当年冒着有可能被压死的?风险背着她?逃命,但她?到头来挂在嘴边的?还?是这些老生常谈的?话,孟露突然就有些厌烦。 太皇太后是封建社会土生土长的?人,她?的?思想她?的?观念她?的?地?位,这一切都?不会让她?说出什么感激的?话来。 而且康熙帝还?在这儿呢,太皇太后当着康熙帝的?面,批评他老子,怕是有点?不合适吧? 她?连忙岔开话题,道:“皇额娘,您别说话了,太医不是叮嘱您要多休息吗。” 太皇太后说了两句话,已经有些疲累了,她?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重要的?话,还?是要对?玄烨说,于是她?又对?康熙帝道:“玄烨,答应皇祖母,等皇祖母死后,就别再去?动你皇玛法?的?昭陵了,皇祖母也舍不得你们父子,就在你阿玛陵寝旁边,找个合适的?地?埋了我吧。” 昨夜,她?梦见了太宗皇帝,他正站在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上,向自己招手,她?都?已经打算抬脚了,倏忽又看到了太宗身后那许许多多的?女子。 她?的?姑姑,她?的?姐姐她?的?脚步还?是停下?了。 接着又听见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回?过头,看到多尔衮也在朝她?笑着招手。 前头是太宗皇帝,后头是多尔衮,两个人都?在朝她?招手,可她?谁那也不想去?。 这两个男人,前半生与她?纠缠不清,但没有一个人是爱她?的?。 太宗皇帝爱的?是她?的?姐姐海兰珠,多尔衮爱的?,只有她?儿子坐着的?那张椅子罢了。 这个要求对?康熙帝来说,也并不为难,康熙帝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道:“皇祖母,孙儿答应你。” 事到如今,他也知?道眼前的?老人即将要离他而去?,在太皇太后临终之际,康熙帝也只是想尽量地?满足她?的?每一个愿望。 “皇祖母,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孙儿都?答应您。” 太皇太后的?眼神?恍惚片刻,似乎已经不能聚焦。 她?的?脸还?是朝着孟露这边的?,但却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轻轻抚摸着康熙帝的?脸颊,口齿不清地?道:“你长大了,皇祖母放心了。” “皇祖母去?后,你要勉自节哀,以江山为重。” 这是太皇太后说的?最后一句话,话音刚落,康熙帝还?未来得及回?应,她?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接着就闭上了眼,再也没睁开。 第166章 太皇太后临终前让康熙帝不?要将她送往盛京与皇太极同葬,康熙当时念着敬爱的皇祖母即将离世,心痛不?已?,不?加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可真正操作的时候,却是遇到了重重阻碍。 先是朝中不少官员上书,说大清自肇祖原皇帝开始,无论皇后是先于皇帝还是后于皇帝薨逝,其最终都是要与皇帝同葬一处的。 大清还没有皇后独自下葬的规矩。 大臣们都祖宗规矩不?可破,但康熙帝不?在乎,他是一国之君,臣子们的谏言他会微笑着听,但听完之后会不?采纳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一次,康熙帝就不?打算听臣子的谏言,他甚至也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每当早朝时有?臣子提起这事,他就盯着这人,也不?说话,只唇角浮现莫测的笑。 帝王身上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冷凝感,那些对于太皇太后陵寝一事有?异议的臣子,被康熙帝盯了几?次后,也就识相地住了嘴。 罢了,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要怎么做,他们也没有?说不?的资格。 然而臣子们这边消停,康熙帝却又遇上了另一个难题。 他既不?打算送皇祖母的棺椁去关外?,那势必就要给她重新建陵墓,总不?能因为?皇祖母舍不?得他与皇阿玛,就将她葬在皇阿玛或是他的陵寝吧。 但这样一来,对于太皇太后陵寝的选址上,康熙帝却一时又拿不?定主意。 下头的人呈上来好几?个选址,他总觉得不?满意。 几?番思量过后,康熙帝最终决定,让工匠先在昌瑞山下临时修建一座暂奉安殿,将他皇祖母的棺椁暂时移放,以待日后再挑选合适的陵寝。 说是临时修建,但皇家?的临时修建也绝不?含糊。 因着太皇太后生前长住慈宁宫东侧的一处殿宇,康熙帝就下令将这座殿宇整个拆除,原封不?动地挪到?了临时的暂奉安殿那。 虽比起修建规模宏大的皇家?陵寝来,这点工程算不?得什么,但孟露有?一回路过慈宁宫时,看到?那原本矗立殿宇的地方如?今变得光秃秃的,心还是忍不?住咂舌。 康熙二十八年四月,暂奉安殿建成,康熙帝亲自护送太皇太后的梓宫前往。 太皇太后的梓宫一走,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之前她的梓宫一直是安放在慈宁宫的,虽丧仪已?经结束,但既然梓宫还在,各宫各院上到?主子下至奴才,便没有?不?日日去跪拜的道理?。 长此?以往,大家?嘴上虽不?说,但心里必定是叫苦连天?。 孟露虽因着“年事渐高”的理?由可以不?用日日去,但她心里也抵触的很。 人死?灯灭,活着的人好好将其送走就完事了,如?今这么一直放在活人居住的紫禁城,到?底让人想?起来有?些瘆得慌。 是以当康熙帝护送着梓宫出宫以后,孟露与所有?人一起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没过几?日又骤然提了起来。 因为?康熙帝病了。 他将太皇太后的梓宫送到?暂奉安殿后,并未立即折返回宫中,而是在那里又小住了几?天?。 暂奉安殿是建在东陵旁边的,算地界已?经是河北遵化了。 虽与京城还隔着一段距离,但这期间每日都有?人往返于京城与遵化之间,向康熙帝传达着京中的局势。 虽说现在朝局稳定,但康熙帝身为?皇帝,该有?的警惕还是有?的。 也正是如?此?,康熙帝还未回宫,龙体不?安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宫中。 孟露是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人,康熙帝派来传话的侍卫还小声道:“太后娘娘,皇上龙体骤然不?适,怕是一时半会儿的不?能返京。” 孟露看着侍卫眉头紧皱,嘴唇干裂,说这话时声音还微微战栗,她原本不?将康熙帝的病放在心上的,毕竟他可是做了六十一年的皇帝,如?今可还连一半都没到?呢。 但看着侍卫这模样,孟露心里一凛,不?安道:“皇上是感染风寒了吗?” 如?今刚四月,早晚温差大,难保他不?会一不?小心就冻着。 话问出,侍卫迟疑了片刻,继续道:“具体情况,奴才也未可知。” 毕竟他也不?是皇上近身的侍卫,皇上的情况,他也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 这次回京传信给太后娘娘,就是皇上身边的梁九功吩咐的。 孟露若有?所思,梁九功的话,自然就是康熙帝的话。 事态具体如?何暂未可知,不?过孟露相信,康熙帝不?会有?什么大碍。 然而侍卫接下来一句话,又将孟露这刚升起来的希望给浇灭了。 他声音压得更低,还左右环顾了下,见四下无人,这才继续道:“皇上说,他龙体不?安的事,您最好不?要跟外?人说,包括皇贵妃等一干人等。” 孟露:“”她心里止不?住发毛,合着这事只让她自己知道? “皇贵妃也不?能知道?” 后宫中虽她地位最高,但康熙帝没有?立后,皇贵妃某种意义上与皇后也就差不?多?了,这么大的事,不?让皇贵妃知道,怕是有?些说不?过去。 侍卫接着道:“皇上说,京中这段时日,有?可能会生动乱。” “皇上的意思是,在他痊愈返京前,京中的一切,要由太后娘娘您做主了。” “”侍卫退下去很久,孟露还是僵愣着。 她从?侍卫的话里琢磨出一点东西,康熙帝似乎是故意称病,以介词来揪出京中有?异心者。 自鳌拜与吴三?桂等人伏诛后,这些年政权应当是牢牢握在康熙帝手上的,而且除了以后的九龙夺嫡以外?,康熙一朝,京中似乎也没发生过什么动乱。 这些年也一直安安稳稳的,难不?成有?人要趁着康熙护送太皇太后梓宫离京这一时机来搞什么事情? 可会是谁呢? 这次康熙帝离开,皇子当中从?大阿哥胤褆开始,到?十阿哥胤?,康熙帝都带上了,留在宫里的十一、十二、十三?阿哥,连四岁都不?到?,他们定然是没有?叛乱的本事的。 排除了康熙帝的儿子们,那就只有?他的兄弟们了。 说起康熙帝的兄弟们来,孟露忍不?住叹了口气。 康熙帝的兄弟们,如?今也只剩下一个裕亲王福全,一个恭亲王常宁,再就是孝献皇后留下的瑞亲王福荣了。 这三?个亲王,也经常入宫给孟露请安的,孟露看着他们都不?像是会去造反的人。 但孟露也不?敢太绝对,知人知面不?知心,隔着一层肚皮,说不?准对你言笑晏晏的人心里是不?是正在谋划着如?何取你的性命。 孟露沉吟半晌,叫来阿木尔低声吩咐了几?句,阿木尔领命而去,很快就来回话:“娘娘,护送太皇太后的梓宫,按理?三?位王爷都该去的,裕亲王和恭亲王爷的确都随圣驾一同走了,只是皇上前往遵化的前一日,瑞亲王突然抱病不?起,听说连床也下不?了,皇上就下令瑞亲王不?必随行了。” 这么巧吗?孟露回想?着四月初一瑞亲王夫妇入宫请安的样子,当时福荣看着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今日是四月初十,阿木尔说瑞亲王是康熙帝启程的前一日病的,那也就是初二,前后不?过一日光景,孟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福荣他,幼时曾被慈和太后抚养过一段时间,后来虽交由恪太妃抚养,但在慈和太后从?皇姑庵回宫后,恪太妃也常常带着福荣去慈和太后处串门的。 因着慈和太后的缘故,算起来,福荣对康熙帝这个大他几?岁的兄长,还是很亲近的。 后来福荣长大成人,康熙帝为?他安排了一门不?错的亲事,也在宫外?赐他一座不?输于福全常宁等的宅子。 恪妃就是当年的石福晋,她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因此?即便福荣的生母是孝献皇后,她对福荣还是视如?己出,万分疼爱。 福荣立府成亲后,也就将恪太妃接出宫奉养。 想?到?这,孟露叹了口气,一晃眼,福荣娶妻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而恪太妃,也于康熙二十年薨逝了。 这些年,相熟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孟露很快收起心中的惆怅,开始分析福荣造反的可能性。 福荣的待遇,跟福全与常宁都是一样的,康熙帝也并未因他是孝献皇后的儿子而猜忌苛待他。 前两年攻打倭国时,康熙帝还派他跟随施琅一起,名为?亲王领兵,但实际上军权还是掌握在施琅手中,康熙帝就是让他去跟着施琅学习水师作战经验的。 康熙帝如?此?信任于他,孟露觉得他没理?由,也没道理?要造反。 而且如?今的局势,造反的人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即便最坏的结果发生,康熙帝病重身亡,那还有?个册立十余年的太子呢,拥立太子的人,定然是占大部分的。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于此?时造反,都是在走一条不?归路。 孟露让宫女给自己沏了杯茶,她一边慢慢地抿着,一边天?马行空的想?着。 康熙帝的儿子们与兄弟们看起来都不?太可能造反,再往上就是康熙那些叔王们了。 有?一个人的影子蓦然在孟露眼前闪过,孟露眼底有?片刻的伤感划过。 康熙的叔王,她第一个想?起的,是襄亲王博果尔。 那个与她有?段露水姻缘,深爱她却又迫于皇族压力而不?得不?另娶他人的博果尔。 历史上的博果尔是少年早夭,孟露参与的这段现实中,博果尔虽没有?少年早夭,但最终还是个英年早逝的结局。 康熙二十年七月初三?日,他就因病去世了。 从?他病倒到?薨逝,前后不?过三?日光景,那么短的时间,孟露也就根本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 即便他缠绵病榻良久,以她的身份,两人也难见面。 孟露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七月的天?闷热异常,孟露正用早膳,阿木尔悄声告诉她博果尔病了。 她听到?后身子几?不?可查的一僵,随后也压低声音问:“太医怎么说的?” 两人之间虽早已?没了交集,但逢年过节的宫中家?宴上,博果尔也还是会遥遥看她一眼,若是恰好撞到?孟露的目光,两人便相视一笑,就像是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随着时间的推移,孟露心里对他的那点子微末感情其实早就不?在了,只是两人到?底曾经有?过那么风花雪月的一段,因此?听到?他生病,孟露自然也会过问一两句。 具体情况,阿木尔也不?甚清楚,她也是从?别处听来的。 向来亲王生病,若是头疼脑热的小病,也不?会进宫禀报皇上,既然消息传到?了宫里,就说明襄亲王的病还挺重。 孟露道:“襄亲王正值壮年,想?来是无妨的。” 这话说了不?到?半日,下午的时候,孟露刚醒了午觉,正坐在床上伸懒腰,阿木尔和那斯图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到?了孟露跟前却踌躇着不?说话。 这样的神情经常会出现在她们两人脸上,往往是因为?宫里又有?哪个皇子公主不?好了。 那些年也夭折了太多?的皇子公主,说难听点孟露感觉自己心里似乎已?经免疫了。 除了会觉得可怜以外?,她在人后也没有?别的感情。 如?今看两个侍女的神情,孟露下意识就觉得是有?皇子或者公主不?幸夭折,她叹了口气,问道:“是哪个宫里?” 阿木尔和那斯图意识到?孟露有?所误会,两人互看一眼,这才吞吞吐吐地道:“太后娘娘,是宫外?”“宫外??宫外?哪里有?皇子公主”说到?一半孟露心头一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即看向了阿木尔和那斯图。 那斯图低声道:“主子,宫外?刚传来消息,襄亲王薨了。” 话落两人就安慰孟露,叫她保重身子,不?要过度伤心。 孟露心里轻轻一笑,良久的沉默后,也只是淡淡地回一声知道了,随后就在两人惊讶的眼神中吩咐她们做好该做的事。 直到?博果尔的丧仪结束,孟露仍旧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日常也总是含着笑。 夜深人静时,她忍不?住想?,她这些年,似乎变得有?些冷血无情了。 可在这个地方要活下去,不?冷血一点也不?行。 一直到?了博果尔下葬后,博果尔的长子有?一日入宫给太皇太后以及孟露请安,到?孟露这时,他请完安后没有?立刻告退离开,孟露观他神色,觉得他像是有?话要跟自己说,遂遣退了伺候的宫人。 他的确有?话跟孟露说。 等人都走后,孟露就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小锦盒,语气有?些生硬:“阿玛临走的时候,嘱咐我将这个还给太后娘娘。” 说完这话,也不?待孟露有?什么反应,他就将锦盒放在孟露手边的案几?上,随后道:“儿臣先告退了。” 接着同样不?等孟露说什么,他便疾步离开了。 孟露盯着那锦盒,脑海里勾勒着它的尺寸,对于里头装的东西,她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可当打开亲眼看到?那两副熟悉的镯子时,孟露的眼眶还是无法控制地一热,一滴泪突然滴到?了镯子上,随后又沿着镯子滑落,浸入底部的绸缎内衬里。 孟露盯着那对镯子看了很久,最终将它们分别带到?两只手腕上。 迄今为?止,唯一遗憾的,便是不?能回应博果尔的爱了。 第167章 宫女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将孟露从回忆中拉回,她两手交叠,下意识地抚摸了下腕上的手镯,复又开始思考谁还有造反的可能。 显然康熙的王叔辈,是没这个可能的,他们若要造反,最好的时机是康熙刚登基时,既然那个时候所有的王室亲贵选择俯首称臣,没道理在多年后,新帝羽翼已?成?时再跳出?来找事。 再就?是朝中的外姓臣子了,于此孟露更加没有什么头绪了,她对前朝大臣的了解,仅仅限于影视小说的了解。 想?得头疼,孟露索性也不想了,索性静观其变吧。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传话侍卫口中病重的康熙帝,此时正站在裕亲王府的书房里,吩咐几个京中的武将接下来该做什么。 且说两日?前的晚上,昌瑞山下,康熙帝的大营中,站得人有些多。 两位亲王,大阿哥胤褆,太子胤礽,以及随行?的几位大臣都?守在着这,屏息凝神?地看着太医给康熙帝把脉。 康熙帝斜依在塌上,一手伸出?由太医切脉,一手扶着额头,时不?时咳嗽一两声。 他一咳嗽,太医的身子就?会不?自觉的一凛,再加上周身几乎被?贵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太医虽面色如常,但额头已?经浸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趟皇上出?行?,原本随行?的太医是自己的一位同僚,但他耍了点手段,院正就?将这差事分给他了。 皇上正值壮年,平日?几乎不?怎么生病,他原以为这趟也一定是轻松无?比,没想?到?到?昌瑞山没几日?,皇上就?病了。 他的运气也是有点差了。 良久之后,太医深吸一口气,接着收手。 太子胤礽第一个开口:“皇阿玛如何了?” 太医维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扭着身子面向胤礽,恭敬道:“回太子爷,皇上是伤心?过度,郁气滞留体内,又连日?赶路以致身体劳累,两厢交加,这才一时龙体不?适,养上些日?子,定能痊愈。” “太医既说了朕没事,那就?有劳裕亲王和恭亲王准备一下,今日?就?回京。”太医回话的功夫,康熙帝由梁九功扶着躺了下去,他侧头看一眼帐内站着的裕亲王和恭亲王二人,吩咐道。 话音刚落,两位亲王互看一眼,接着裕亲王福全就?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虽说您的身体将养几日?也就?好了,只是病中最忌挪移,此刻贸然回京,说不?定会让病情加重,还是等您彻底痊愈了再回京如何?” 恭亲王常宁也附和道:“是啊皇兄,索性这一阵朝中无?大事,就?先在这养几日?哎,你说,皇上此时能回京吗?会不?会在路上又使得病情加重啊?” 太医回完胤礽的话,胤礽便?示意他起身去准备药方,正准备出?帐呢,恭亲王突然站到?他眼前这么一问,太医一句“可以”都?到?了嘴边,抬头看着恭亲王的脸,又倏然咽了回去。 恭亲王是笑眯眯的说这话的,但太医总觉得他的笑有些渗人,他的脸上分明是一副“你想?清楚了吗你能为你说出?的话负责吗”的神?情,太医突然就?有些不?敢出?声了。 其实皇上的病,只是普通的风寒罢了,皇上身强体壮的,喝上几服药也就?没事了,太医觉得即便?皇上现在就?拔营回宫,也是没什么影响的,因为这一路上皇上只有安稳坐在铺设豪华舒适的马车里的份。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这个万一,万一呢,万一回京的路上再受点寒,病情加重,那自己这顶乌纱帽估计就?没了,指不?定连带着脑袋也得一块搬家。 太医心?里自是不?想?失去乌纱帽,更不?想?脑袋搬家,短暂的迟疑后,他回头又对着龙塌边一拜,谨慎道:“连月来为着太皇太后的丧仪,皇上着实劳累了,依微臣之见,最好还是过几日?再回京。” 康熙帝叹了口气,似乎还是想?拒绝,胤褆和胤礽也跟着劝。 “是啊皇阿玛,还是过几日?再回京吧。” “大哥说的对,回京不?在于一时。” 几位大臣也七嘴八舌地开了口,内容都?是反对康熙帝今日?回京的。 康熙帝抬头看一眼帐内众人神?色,最后也只是点点头道:“那就?再留几日?吧,不?过这事你们派人禀报太后一声,省得她老人家担忧。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朕有些累了,乌泱泱一堆人挤得朕头疼。” 话音一落,帐内的人鱼贯退了出?去,最后只剩下了梁九功和两个随行?负责伺候康熙帝起居的乾清宫宫女。 康熙帝清咳了一声,梁九功立马倒了一杯水过去,“皇上,您喝口水润润喉。” 康熙帝没应,目光却看了眼帐内的两名宫女,随后又看向梁九功,梁九功会意,立刻道:“行?了,你们先下去的,今夜我陪着皇上。” 两位宫女闻言不?疑有他,恭敬地退出?。 康熙帝这才接过梁九功手中的杯子,闭上眼一饮而?尽,等他再睁眼时,眼底已?没了病重的憔悴虚弱,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凛然有神?。 他将空杯子又递回给梁九功,平静道:“梁九功,你说他要是真的造反了,朕该如何处置呢?” 梁九功顿了一顿,没有立即回答。 他想?皇上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的,否则刚才恭亲王就?不?会诱导太医说出?让皇上最好先在此地休养几日?再回京的话了。 * 深夜,临时搭建的营地一片昏暗,几乎所有的帐子都?灭了烛火,只主帐内隐隐透出?一丝光。 负责戍守营地的守卫将领觉得有些头疼,稍早的时候,皇上身边的梁公公过来传话,意思是皇上嫌外头的火光有些晃眼,令皇上不?能安稳入睡,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他将营地里照明的几处火盆都?给灭了。 守卫将领一愣,下意识道:“梁公公,现在离十五还有好几日?,若是将火盆都?灭了了,岂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此处到?底是在山下,说不?准会遇到?什么,万一伸手不?见五指地,他们巡逻的不?能及时发现异常,到?时候出?了事又该如何是好? 守卫将领心?中纳罕,皇上肯定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怎会突然下这样的令? 梁九功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疑惑,他走近了些,随即压低声音道:“皇上这几日?龙体欠安,太医嘱咐了要好好休养,皇上本来心?情就?不?好,大人您就?辛苦一些,叫兄弟们擦亮眼睛,别叫这晃来晃去的火光影响了皇上,到?时候皇上一发起怒”梁九功说到?这儿停了下来,随即意味不?明地看了那将领一眼,那将领心?中叫苦连天,面上却还是恭敬地笑:“是,多谢公公提醒,我这就?吩咐人灭火。” 皇上吩咐的,即便?是会成?倍地放大他们工作的难度,他也只能遵命。 梁九功又返回了主帐,康熙帝还没睡,只穿着寝衣在塌边坐着,梁九功上前替他披上一件外衣,低声道:“四月的天还是有些冷的,皇上仔细别再着凉了。” 做完这一切,他就?站在康熙帝身侧,静静望着帐帘处,不?多时,帐帘第一次掀开,进来的是裕亲王福全。 又过了一会儿,恭亲王常宁也进来了;隔了没多久,太子和大阿哥也相跟着到?了。 康熙帝先是问裕亲王:“放出?去了吗?” “放出?去了,营地的火灭了没多久,那人就?偷偷摸摸地出?了营地,一路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了。” “好,吩咐下去,你的人也可以开始行?动?了。” 福全道:“是,皇上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着他行?动?了。” 康熙帝点了点头,又对恭亲王道:“常宁,从明日?开始,就?有劳你在这帐子里待上几日?了,朕会将梁九功留下,若是有人求见,只让他传话即可。” 恭亲王常宁面色犹疑,没有立即应下,他担忧道:“皇兄,要不?让臣弟陪着大哥回京吧,若是他真的动?了反心?,京城的局势必定十分危险,您最好还是远离的好。” 康熙帝摇头,没有任何的迟疑:“不?,朕亲自去,既打算要违背对皇阿玛的誓言,朕也就?没必要再躲在后头了。” 这话一出?,帐内顿时陷入沉寂,许久都?没人再说话。 良久,裕亲王福全突然轻笑一声,道:“这些年,您对福荣,已?经够好的了。” 想?当年孝献皇后在时,他们兄弟在皇阿玛眼里就?跟不?存在似的,只有孝献皇后生的才是皇阿玛的子嗣,只有孝献皇后才是皇阿玛心?爱的女人,而?他和皇上,还有他们的额娘,在皇阿玛眼里同样不?值一提。 孝献皇后的儿子一出?生就?是亲王,他们却只能等到?皇上来封。 一开始的时候,福全也想?不?明白,皇上心?里应当也是不?喜欢福荣的,为何又对他那么好,后来偶尔才从皇上口中得知,阿玛临死前,竟留下了那样的遗言。 他和其他兄弟们,皇阿玛只怕是提也没提上一句,阿玛的心?,真是偏的没边了。 福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皇上,福荣既然敢生异心?,您就?不?必再对他留情了。” 康熙帝沉默不?语,良久后才道:“朕知道该怎么做,去准备吧,天亮之前,咱们就?出?发。” 裕亲王和恭亲王退了出?去,胤褆和胤礽还站在康熙面前,康熙抬起头看了他们兄弟一眼,倏尔一笑,又伸出?两只手去,“你们两过来。” 胤褆和胤礽上前一步,各自将一只手放在康熙手里,康熙紧紧回握住。 胤褆今年十六岁,胤礽十四岁,两个人个子这些年窜了不?少,再不?是只到?康熙膝盖的小孩子了。 再加之康熙帝是坐着的,便?只能仰头看着他们。 “你们觉得你们瑞王叔,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这话问出?来,胤褆和胤礽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兄弟二人平日?里为了能够得到?康熙帝的一句夸赞,明里暗里没少暗暗较劲,皇阿玛若是提问,他们也是争着抢着回答,但此刻,他们却如出?一辙地沉默了。 因为在他们的心?里,瑞王叔对他们真的很好。 他爱玩爱笑,兄弟们被?皇阿玛制定的繁重课业压得喘不?过气来时,瑞王叔便?会从天而?降,将几个严肃的老师训上一顿,然后带着他们去玩。 这种行?为势必会惹得皇阿玛不?悦,但是没关系,瑞王叔会替他们抗住皇阿玛的怒火。 在他们的印象里,瑞王叔就?像他们的另外一个父亲,这个父亲不?会要求他们每日?鸡不?鸣就?起,不?会要求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背诵枯燥的文章,末了还要问他们有什么想?法。 这个父亲,只会陪着他们,让他们无?忧无?虑地玩。 他们是很喜欢瑞王叔的,因此当他们从皇阿玛口中得知瑞王叔密谋造反时,他们第一反应就?是皇阿玛一定是搞错了,胤礽甚至当即就?提出?了质疑:“不?可能,瑞王叔怎么可能会造反,皇阿玛您一定误解瑞王叔了。” 当时帐内除了皇阿玛,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康熙帝原本是背对他们的,听了胤礽的话,他才缓缓转过身子,声音很轻地道:“哦,你的意思是朕糊涂了?” 他说这话的声音极轻,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可那双眼睛里却只有冷意,带着审视看着他们兄弟二人。 胤礽还想?说什么,胤褆一瞬间忘记了兄弟二人平日?里的明争暗斗,鬼使神?差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胤礽闭嘴。 胤褆觉得,皇阿玛对于太子这句话,已?经非常不?满了。 胤礽叫胤褆这么一打岔,话就?咽了回去,他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胤褆的意思他瞬间明白过来,接着便?拱手道:“皇阿玛息怒,儿臣的意思是,瑞王叔是做了什么让皇阿玛有如此推断?” 康熙帝当时没回答,只道:“到?了一定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胤褆和胤礽直觉皇阿玛说的那个时候,马上就?要到?了。 片刻的功夫,两人脑子里转过了无?数的念头,便?听康熙帝温声道:“他是朕的兄弟,就?跟你们裕王叔和恭王叔一样,朕待他们的心?是一样的,朕也不?愿意闹到?与他刀剑相向的地步,只是,你们瑞王叔不?给朕这个机会。” 他说着,将胤褆和胤礽的手放在一起,语重心?长地道:“你们长大了,这次剿灭叛党一事,朕不?瞒着你们,朕让你们亲眼看着,只希望你们以后能够兄弟和睦,不?要重蹈朕与福荣的覆辙。” “胤褆,你虽是朕的长子,但胤礽才是朕册立的太子,以后你要好好辅佐胤礽,兄弟齐心?,使我大清国富民强。” 又对胤礽道:“你虽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但胤褆是你的兄长,你以后当了皇帝,也要敬他,你的那些弟弟们,也要照顾着,兄弟之间万不?能生出?嫌隙。” 胤褆和胤礽齐声道:“是,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康熙帝似乎有些伤感之意,说完这些话便?恹恹地叹了口气,随后低声道:“去吧,准备一下,一会儿咱们该走了。” 不?多时,营地内一对人马疾驰而?出?,向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守卫的将领看着他们走远,同时又命人继续打起精神?警戒着。 他心?里有些疑惑,刚这队人马是裕亲王与他府上的十几个亲兵,裕亲王说,他府上有人来传话,说裕亲王福晋难产,怕是不?成?了,特意请裕亲王回府主持大局。 守卫将领努力回想?,他怎么不?记得裕亲王府的人来过呢? 他心?中有所怀疑,想?去请示皇上,但一来皇上病了,二来裕亲王又确确实实捧着皇上的令牌,他也只能咬着牙放行?了。 第168章 几个时辰后,天渐渐大亮,胤禛起身后叫醒了仍在蒙头大睡的胤祺,两人洗漱后,便相携着前往主帐。 两人自然?是没能进去的,梁九功掀开帐帘出来,躬身含笑道:“两位阿哥吉祥。” 胤禛淡淡嗯了一声,道:“皇阿玛醒了吗,我和五弟来给皇阿玛请安。” 梁九功道:“回四阿哥的话,皇上刚刚醒了一会儿?,服了药又睡了,阿哥们还是晚点再来吧。” 胤禛偏了偏头,看了梁九功身后的帐帘一眼,只道:“那等皇阿玛醒后,还请梁公公派人通知我们一声。” 梁九功道:“四阿哥放心,皇上若是想见阿哥们的时候,奴才一定会派人来请阿哥们的。” 胤禛和胤祺转身离开,走了一截后胤禛突然?停了下来,眉心微微蹙起。 胤祺发现?四哥没跟上自己,又往后倒了几步,问道:“四哥,想什么呢?快走吧。” 胤禛疑惑地看向胤祺,道:“刚梁九功说,等阿玛想见我们的时候,会派人来请。” 胤祺不解:“有什么不对吗?皇阿玛这几日身子不适,咱们每日该去给?他请安就请安,其他的,难道不是等他想见咱们的时候,咱们再去吗?” 胤祺可?不喜欢有事没事就往康熙帝身边凑,每次过去他都要考究他们的功课,四哥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自己却是次次答的不尽皇阿玛心意。 他巴不得皇阿玛没空见他们。 胤祺的心思,胤禛自然?猜得出,只是他明明吩咐梁九功等皇阿玛醒后就通知他,但梁九功却答的是等皇阿玛想见他们再派人来请。 这是不一样的。 胤禛回头看一眼身后康熙帝的主帐,又默默回过头,继续往自己的帐子而去。 他与胤祺是住在同一间帐子的,一回去他就问胤祺:“五弟,你?有没有发现?,今日这营中,似乎冷清了许多。” 胤祺往塌上一躺,呈“大”字型舒展开身体,懒懒道:“早上不是听?他们说裕王叔昨儿?个半夜回京了么。” “但,恭王叔还在,大哥和太子也在,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都会前往主帐给?皇阿玛请安。” 胤禛说着轻轻掀起帐帘一角,朝外看了一会儿?道:“太子的营帐不见动静,大哥的也是,恭王叔的营帐也没见人出来。” 胤祺道:“或许是他们比咱们去的早,知道皇阿玛睡了就回去了呗。” 是这样吗?胤禛心有疑虑,道:“我去看看二哥。” 话落帘子一闪,他人已经出去了,胤祺刚起了一半索性?又躺了回去,他将双手?枕在脑后,百无聊赖地盯着帐顶发呆。 没多久,胤禛就满腹心事地回来了,他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觉得怪怪的。” 他没进的了太子的营帐,守卫的说,皇上让太子写一篇文章,太子正在闭关写文章。 他又去了大哥的营帐,同样没有进得去,理由也是一样的。 “你?是嫌皇阿玛没给?你?布置文章吗?”胤祺听?完哀嚎一声道:“四哥,你?消停坐着吧,我可?不想写什么文章,大哥和太子都要闭关写文章了,可?见这文章必定很难。” 胤禛:“”他倒不是想去写文章,只是觉得皇阿玛若是单独让太子写也就罢了了,但他让大哥也写了,既让大哥写了,就没道理忽视他们几个。 胤祺说,或许是这篇文章比较难,只有大哥和太子才能写呢,毕竟他们读的书比咱们要多。 话虽如此,但胤禛仍旧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好了四哥,你?别琢磨这个了,咱们去找七弟玩儿?。” 胤禛道:“咱们这趟来这是做什么的你?忘了?还想着玩,小心惹皇阿玛生气。” 胤祺闻言恹恹地叹气,“那叫个奴才去请七弟过来咱们这儿?吧,七弟跟六弟住一个帐子,六弟又素爱往八弟他们跟前凑,我估计七弟这会儿?正一个人躲在帐子里暗自神伤呢。” 胤祺这话说的有些夸张了,但仔细想想却也没错。 七弟双腿不便,本?就在皇阿玛跟前不得脸,其他兄弟们也不怎么与七弟来往,他性?子内敛一点也是正常。 胤禛便即派随行的太监去将七阿哥请了过来,兄弟三人在一起说说话,也好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接下来几日,胤禛依旧每日两次地前往主帐请安,但梁九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他始终未能见到皇阿玛的面。 大哥和太子爷没再见过,他们的帐子始终紧闭着,胤禛渐渐就觉得,那两顶帐子里,必定是空的,他就不信他们能在帐子里憋这么多天。 皇阿玛似乎只见恭王叔,恭王叔一天能往主帐跑好几回这一日,胤禛再度前往主帐,梁九功道:“四阿哥,皇上正和恭亲王商议要事呢,现?下怕是没工夫见您。” 胤禛应了一声,装作转身离开,刚走出两步,他突然?回头,趁着梁九功不注意,“嗖”地一下冲向帐子。 梁九功在他身后喊道:“哎,四阿哥!” 胤禛不管不顾,掀起帘子就钻了进去,却只在里头看见了正捧着一封信的恭亲王。 胤禛有一瞬间的怔愣,反应过来后,他目光迅速地在帐内逡巡一遍,主帐虽大,仍旧能一眼看尽,他看完了,未见康熙帝的身影。 胤禛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浑身倏然?紧绷起来,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恭王叔,您把?我皇阿玛弄到哪里去了?” 没错,他怀疑恭亲王要造反,且已经把?自己的阿玛给?软禁了,要不然?怎么这些天都不见皇阿玛的影子呢? 还有梁九功,胤禛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梁九功,“狗奴才,你?敢背叛我皇阿玛。” 梁九功:“”恭亲王:“”“这孩子。”恭亲王反应过来后,啼笑皆非地道:“你?皇阿玛已经回京了。” 他扬了扬手?上的信,道:“京城的事了结了,咱们也可?以拔营回京了。” 胤禛一脸狐疑地接过信封,低头仔细去看,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瑞王叔,造反了?”满腔的愤怒与惊惧顿消,胤禛的呼吸有些喘。 恭亲王点了点头:“是啊,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不开,不过你?放心,你?皇阿玛和你?裕王叔五日前就暗地里回京了,瑞亲王现?在,已经被关进天牢了。” 胤禛轻轻吁了一口?气,道:“不知道皇阿玛会如何处置瑞王叔?” “谁知道呢?瑞亲王他,到底不同于鳌拜吴三桂等人,想来皇上也很是为?难吧。” 然?而恭亲王却是想错了,对于如何处置瑞亲王福荣,他一点也不为?难,或者说起先他是有过为?难,但当瑞亲王对他说:“皇阿玛驾崩之前有过旨意,皇兄你?能耐我何?” 这种挑衅的话一出来,康熙帝心底对瑞亲王的那点兄弟之情?,算是彻底归于虚无,他怒极反笑,道:“你?放心,朕答应过皇阿玛,无论你?做了什么,朕都不会杀了你?,也不会褫夺你?的王位,你?永远都会是皇阿玛亲封的瑞亲王。” 说完这句话,康熙帝转身离开了天牢,裕亲王紧跟着,等出了天牢他才急急问道:“皇上,您不会真打算放过他吧?” 这次瑞亲王造反,虽没有得逞,但到底有不少将士阵亡,擒获瑞亲王,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就这么轻飘飘的揭过不提,未免太便宜他了。 福全心说若是皇上真心软了,那必定会后患无穷,然?康熙帝却道:“传朕旨意,瑞亲王所有家眷贬为?庶人,逐出京城永不许回来,至于瑞亲王,也不必关在天牢了。” 康熙帝冷笑一声,平静道:“朕不能违背对皇阿玛的誓言,就让他在王府好好的当他的瑞亲王吧。” 说完话,康熙帝已经跨上马背,朝着紫禁城疾驰而去。 福全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皇上这是打算,将瑞琴王给?幽禁至死,算起来,这的确是没有违背当初皇阿玛的遗旨。 裕亲王嗤笑一声,转身又朝着天牢走去,皇阿玛为?了孝献皇后的儿?子费劲心机,只怕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心爱的女人为?他所生的儿?子,会落得如此下场。 * 康熙帝入宫后直奔慈仁宫,他身上还穿着战甲,大踏步进了慈仁宫的门,看到孟露后就跪下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万福金安。” “快起来。” 孟露起身迎上前,亲自将他扶起,随后细细打量一番,见他神色如常,身上也干干净净不见受伤,她这一颗高?悬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 几日前收到康熙病重暂时不能回京的消息后,她就按着康熙帝的意思没告诉任何人,同时也让人严密观察着宫里宫外的形式。 宫里倒是一切如常,宫外却渐渐传来不好的消息。 这第一个消息,便是皇上在昌瑞山病重不治,驾崩了。 这消息不禁传到了孟露耳朵里,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宫里宫外,宫外的人如何反应孟露不甚清楚,宫里却是乱成了一锅粥,康熙帝的嫔妃们一个接一个地哭到了慈仁宫,涕泗横流地问她今后该如何是好。 孟露一个头两个大,她不信康熙就这么驾崩了,想派人去昌瑞山求证,但派出去的人没多久就回来了,说是瑞亲王下令,京城各处大门只许进,不许出。 孟露当时也就明白了瑞亲王怕是生了异心了。 她没办法证实?康熙帝是死是活,又不想面对这些哭哭啼啼的嫔妃,便道:“哭什么,玄烨早就立了太子,他若真的也还有胤礽在,总归这江山不会落到旁人手?中。” 岂料说完这话不过几个时辰,瑞亲王就带了一队人马开始围宫了。 宫里的守卫自不会坐以待毙,孟露发现?他们应对的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慌乱,当时她就觉得,这一定是康熙帝提前计划好的。 那么,康熙就一定还活着。 但没有见到他的人,孟露也还是提着一颗心。 她在慈仁宫坐立难安,终于,听?到了瑞亲王狼子野心,意图起兵造反,但幸得皇上神勇反击,瑞亲王已被皇上关进天牢的消息。 然?后她就一直等着康熙帝回宫。 眼下终于见着了全须全尾的康熙帝,孟露简直感动地想哭。 “到底怎么回事?你?吓死皇额娘了。” 康熙帝微微一笑,扶着孟露坐回炕边,这才温声道:“让皇额娘受惊了,这次的事,其实?是儿?臣与二哥还有常宁他们做的一个局……” 第169章 据康熙帝所说?,瑞亲王不知从何处得知他的生母是孝献皇后,他或许是听了小人谗言,认为孝献皇后之死,是慈和太后与孟露等人蓄意谋害的缘故,心里?渐渐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恪太妃薨逝不久,瑞亲王便暗地里与朝中一些臣子来往,他自以为做的小心谨慎,熟不知他的一举一动,一直都在康熙帝的眼皮子底下。 或许是早有预感,从瑞亲王出宫建府开始,康熙帝就在他身边安插了自己的人,目的只是监视。 康熙帝会遵从顺治临死前的遗旨,但他遵旨的前提是瑞亲王会乖乖地守着自己的位置,康熙帝让他做的事?,他尽心尽力地去做;康熙帝不让他触碰的,他也不许沾染一根手指。 安排在瑞亲王身边的暗探有一日传回消息,说?瑞亲王自打恪太妃薨逝后,整个人便有些消沉,几乎成?日闷在王府书房,不管是福晋还是王府里?的小阿哥小格格,瑞亲王都?不怎么?见。 康熙听罢只当他是四年恪太妃,然而没过多久,暗探就?回禀瑞亲王私下里?常去拜访孝献皇后母家?之人。 此?前,瑞亲王与董鄂氏一族私下从无来往,他骤然与董鄂氏家?族走动起来,康熙帝想不怀疑也难。 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康熙帝就?得知了瑞亲王的计划,他是想趁着?自己不在京时?,发动兵变登上皇位。 前几年外出巡幸时?,康熙帝遭遇过几次暗杀,命人一查,最后的线索无一不指向瑞亲王府。 是以这回康熙帝索性主动给他这个机会,只让他以为自己在昌瑞山病重,瑞亲王难得等到这样的机会,也不想着?派人去查证一番,就?这么?着?急忙慌的起兵了。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瑞亲王信心满满地向着?宫城围攻之时?,康熙帝已经带领一队精锐在他身后虎视眈眈地等着?了。 孟露听完康熙帝的话,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感,她不解道:“怎么?我听你这么?一说?,福荣他竟是半点脑子也没长吗?” 如康熙帝所说?的话,福荣的一举一动几乎从头到尾都?在康熙帝的眼皮子底下,难道福荣就?半点不曾察觉吗? 康熙帝轻蔑地一笑,语气里?充满了对福荣以及孝献皇后的不屑:“他是那个女人所生?,又能?想出什么?令人费神的点子呢,不过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罢了。” 孝献皇后到底已经故去多年,孟露也不好跟着?康熙帝一起说?她的不是,只得缓缓点了点头,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到底是爱新觉罗家?的王爷,不可能?行事?如此?愚蠢。 然而真相到底如何,说?穿了孟露并不十分在乎,个人有个人的命,瑞亲王走到今天这一步,或许有康熙帝故意算计的成?分在,但归根结底,也还是因为瑞亲王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康熙帝对他的处置方式,也在孟露的意料之中。康熙帝可是能?将自己捧在手心的太子都?会幽禁的人,更遑论是他的弟弟了。 * 瑞琴王造反一事?在后宫掀起的风波很快就?平息下来,宫里?的日子再度恢复如常。 孟露作为如今后宫最尊贵的存在,她的日子简直过得不要太爽。 这样顺心如意的日子过得也快,一转眼就?到了康熙三十三年腊月。 除夕近在眼前,宫里?宫外一片热闹欢欣,大家?都?在翘首以盼新年的到来,却?不想这个时?候,太子胤礽突然病倒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人吃五谷杂粮,生?病是在所难免的事?,孟露闲着?无事?,亲自到毓庆宫看?了胤礽一眼,听太医说?了太子只是这段日子太过劳累,加之天冷受寒,喝上几服药也就?痊愈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 孟露坐在胤礽床前,伸手擦了擦了胤礽脑门上的汗,轻声?道:“你这孩子,自己都?是当阿玛的人了,也不是小孩子啦,平日要多注意着?自己的身子。” 时?光如梭,如今的胤礽虽然还未正式迎娶太子妃,但他膝下已然有了两子两女。 然而或许是孟露亲眼看?着?他从一个襁褓婴儿长到如今这么?大,又或许是隔着?辈分,孟露总觉得这些孩子都?还小。 她看?着?胤礽的目光不由就?带了些宠溺。 胤礽的嘴唇有些干裂,闻言笑着?回道:“让皇祖母担心了,孙儿以后会注意的。” 孟露又伸手摸了摸胤礽的脸颊,随即收敛了笑意,目光不由看?向一旁立着?的两名女子,她们是胤礽的两位侧福晋。 胤礽身份贵重,虽已过了二十岁生?辰,膝下又有了好几个孩子,但太子妃一位始终空悬着?。 不过也快了,前几日孟露就?听康熙帝说?打算封石文炳之女为太子妃,估计过了年,婚期也就?定下了。 在太子妃嫁进来之前,这毓庆宫大小事?宜便是由胤礽的两个侧福晋主持。 孟露原本是想嘱咐她们,在照顾太子的同时?也要照顾好几个小格格小阿哥,没成?想她一看?过去,胤礽的两位侧福晋突然就?跪了下去,嘴上忙道:“太后娘娘恕罪,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太子殿下。” 孟露:“”罢了,她还是记着?,以后有事?没事?不能?随意用严肃的神情看?一些小辈,明明自己已经尽量的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了,但这些小辈的福晋们每次见了她,总是头也不敢抬一下,好似她会吃人似的。 孟露一阵无语,摆摆手让她们起身。 这时?下人端来了胤礽的汤药,孟露看?着?他喝完,这才缓缓离开毓庆宫。 太后一走,胤礽脸上的笑也消失不见了,他挥手让殿内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翻了个身面朝里?側躺着?。 其实?他这次病倒,并不是太医口中的太过劳累又着?了风寒,那不过是他让太医说?给皇阿玛听的话罢了。 他为什么?病倒,只有他自己清楚原因。 一个月前,被皇阿玛幽禁多年的瑞王叔突然病重,让人传出消息说?想见皇阿玛一面,皇阿玛召他进乾清宫,道:“胤礽,你瑞王叔怕是要不行了,他想见朕一面,你说?朕该不该见他?” 他记得自己当时?恍惚了一瞬,直到皇阿玛略有些不悦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 胤礽深吸一口气,觉得皇阿玛既问了,那想必他应该是不想见瑞王叔,于是他便道:“启禀皇阿玛,瑞王叔戴罪之身,皇阿玛还是别见了,省得平添心烦。” 皇阿玛沉吟道:“朕也不是很想见他,只不过他到底也是快死的人了,朕若不见的话,天下人会不会骂朕狠心,不念及兄弟之情?” 胤礽顿了一顿,试探道:“不如,由儿臣去见瑞王叔最后一面,他若有什么?话,儿臣再带给皇阿玛。” 皇阿玛点头应了,于是时?隔多年,胤礽再次见到了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时?常面带笑容,带着?他们翘课去玩闹的瑞王叔。 瑞王叔如今不过四十岁,可他看?上去竟比那花甲之龄的老人还要憔悴几分。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眼角布满了一道又一道的皱纹,整个人瘦弱不堪,坐在那风一吹,胤礽总觉得他下一刻就?会被风刮走。 他到瑞王府的时?候,瑞王叔就?坐在后院的石凳上,神情恍惚地望着?围墙外的一株柳树。 他在旁边站了许久,瑞王叔都?未曾察觉,直到突然出现的下人匆忙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瑞王叔迟缓地回过头,茫然地看?了他许久,嘴唇才颤抖着?动了起来:“太子殿下,你是你是胤礽?” 胤礽轻轻一笑,几步走到瑞亲王跟前,低声?唤道:“瑞王叔,是我。” 瑞亲王就?那么?抬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胤礽觉得他是在看?自己,又觉得他或许是在透过自己看?别人。 良久后,瑞亲王笑了一声?,温声?道:“你都?这么?大了,有孩子了吧?” 胤礽道:“是。” 又过了许久,瑞亲王再度开口:“这么?大了,是该有孩子了。” 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如今也该当阿玛了,只可惜,他的儿子命不好,摊上他这么?个阿玛,年纪轻轻就?离开了这个人世。 瑞亲王想到自己那病死在外的儿子,胸口传来一阵闷痛,他勉强一笑,问:“你阿玛怎么?没来呢?” 胤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皇阿玛眼里?,瑞王叔是反贼,皇阿玛怎么?可能?来见他呢? 他迟疑着?道:“皇阿玛政务繁忙,怕是不能?来见瑞王叔了。” 瑞亲王原本是有很多话想问一问康熙帝,没想到头来康熙帝连见他一面都?不肯,他或许可以把那些想说?的话都?告诉胤礽,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到底是他与康熙帝之间的恩怨,胤礽与此?并不相干。 “你进来之前,见过太医了吧?”又过了许久,瑞亲王叹息着?道。 他说?的是给他请脉的太医,胤礽的确已经见过了。 太医说?,瑞亲王已然病入膏肓,估计很难熬到除夕。 胤礽想到此?,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他低着?头没说?话,瑞亲王却?笑了笑道:“孩子,别难过,人总有一死,王叔其实?早就?不想活了。” “王叔,您当初到底为何要……”胤礽到底没忍住问了出来,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瑞王叔当年为何要谋反。 瑞亲王笑了笑道:“那又那么?多为什么?呀?都?是皇家?的儿子,谁会对那个位子没有半点想法呢?” “你别看?福全和常宁两个人平时?对你阿玛有多恭敬,说?不定他们心里?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胤礽啊,你虽是太子,但你阿玛可是没少给你生?一堆弟弟出来,将来他们若是觊觎你的皇位,你又当如何?” 胤礽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瑞亲王突然这么?一问,他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再度沉默。 然而瑞亲王似乎也不希望得到他的回答,他又道:“胤礽啊,王叔希望你这一辈子都?能?过得平安顺遂。” 说?完这句话,他就?称自己疲累,话里?话外想打发胤礽离开,胤礽也就?不好再留,临走前他道:“王叔,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想着?改日再去见一见瑞王叔,却?没想到,这是他与瑞王叔的最后一面。 胤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瑞王叔去世后,他心里?总是说?不出的烦闷,说?不出的难受,总觉得皇阿玛对瑞王叔的处置,太过残忍无情。 他不由开始思忖,若是自己或者哪个兄弟日后不小心犯了什么?错,皇阿玛又会如何处置呢? 或者以后他的兄弟们有了异心,自己又该如何? 他也该像皇阿玛一样,将他的兄弟们囚禁至死吗? 不! 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他要好好教导他的弟弟们,让他们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他不想把他们囚禁到死。 第170章 胤礽的病,到?了除夕也就痊愈了,转眼到了康熙三十四年的四月,这一年?的大选落下帷幕,太子妃的人选也已确定?,就定?了石文炳之女石氏,只等着下月初八太子大婚。 此次后?宫大选,康熙帝除了给自己的后宫增添些新鲜血液外?,更多的是?为几名成年?皇子挑选嫡福晋人选。 像是?胤禛和胤祺的福晋,都是此次大选后确定的人选,等太子成婚后?,他们也要跟着娶妻了。 至于已经有了福晋的大阿哥,三阿哥等人,康熙帝也没忘了他们,一人又赐了两名秀女。 康熙帝给儿子们挑媳妇的同时,也没忘记给他的女儿们挑女婿。 大公主,二公主和三公主已经?陆陆续续地嫁了人,接下来就该是?孟露抚养的四公主和五公主。 这日康熙帝特地来慈仁宫给孟露请安,就提起?了给这两个女儿挑选夫婿的事。 孟露闻言皱了皱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们两才多大,皇帝你?也忒心急了,哀家?还想?让她们再多陪哀家?几年?呢。” 私心里,孟露其实并不想?让银霜这么早就嫁人,康熙帝的女儿们,几乎都是?远嫁蒙古,成为了巩固蒙古与大清之间关?系的一颗棋子。 如果最终银霜也躲不过这样的命运,她希望银霜尽量能晚一点再嫁人。 好在孟露的话,康熙帝也还会?听。 他觑着孟露的神色,觉得皇额娘多半是?恼了,于是?忙道:“是?儿臣考虑不周,银霜她们的婚事,不如就由皇额娘做主吧。” 孟露看了康熙帝一会?儿,神色稍霁。 既然由她做主,那自然是?一切都以?银霜的意愿为主。 银霜她,志不在嫁人。 只是?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不嫁人,会?遭受多少的非议孟露几乎不敢想?象。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好在康熙帝松口?将银霜的婚事交给她做主,孟露就想?着将来银霜的额驸,一定?得特别抗揍才行啊。 且说太子大婚后?,胤禛胤祺也陆续娶了福晋。 康熙帝体谅儿子们新婚燕尔,特地给他们放了一个月的假。 这一个月,他们不必再去上书房,只陪着新福晋熟悉宫中生活,培养培养感情即可。 胤祺一向最爱放假,但这次却是?一反常态,只歇了两日便又命人将教授他武功的师傅传进宫,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日落才歇,练得格外?认真。 练完了,就来慈仁宫找银霜打架。 这日孟露外?出散心,回来后?刚进了慈仁宫的大门,就隐隐听见宫女太监们的欢呼声。 她循着声音进了后?院,就见胤祺和银霜姐弟两正打得不可开交,胤禛坐在一旁看着,整个慈仁宫的下人们也都暂时放下手里的活,聚在一起?看着这场每隔几日就要发?生的较量。 他们很好奇,这一回,是?四公主胜出,还是?五阿哥胜出。 孟露却对这场对战的结果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她莞尔一笑,搭着阿木尔的手臂轻轻走过去。 这些年?,银霜的武功,用胤禛的话来说,就是?深不可测。 这也正常,银霜今年?十五岁,这几年?也一直坚持跟着师傅习武,有了习武这件事做幌子,银霜本身的武功也有了发?挥的机会?。 如今宫里头这几个阿哥,几乎无人能敌得过她。 康熙帝第一次对这个女儿有了深刻的印象,是?因为有一次她把胤祺给打趴在地上。 当?时他倒是?没觉得银霜有多厉害,反倒是?认为胤祺偷懒疏于练习,于是?胤祺上午被银霜给揍得鼻青脸肿,下午就哭唧唧万分倒霉地喜迎了康熙帝为他新制定?的习武计划。 康熙帝觉得他输给一个女儿家?是?特别丢人的事,放话他什么时候能打过银霜,什么时候就不必再跟着师傅没日没夜的习武了。 胤祺自己心里也憋着一口?气,他确实扎扎实实地练了一个月,然后?再度找上银霜,然而最后?的战果也并未有什么变化。 这下,宫里的其他阿哥们也有些好奇了。 他们知?道,老五平日是?懒散了一些,但有皇阿玛这个严父在,老五再懒散懈怠,也不该差到?这种地步。 难道银霜一个小小女子,真就如此厉害? 阿哥们不信邪,纷纷找借口?与银霜交手。 比银霜年?纪小的几位阿哥,在银霜手下过得招数比胤祺多了那么几招,但最后?还是?输给了银霜。 至于大阿哥,太子以?及胤祉,胤禛四人,则是?胜过了银霜。 这四场对战,孟露都是?亲眼看过的。 战后?,四位皇子皆面色赤红,气喘吁吁,反观银霜,却是?一脸轻松,甚至连汗也没出几滴。 她行一个标准的屈膝礼,笑盈盈说一句:“皇兄手下留情啊,妹妹可打不过您。” 看似银霜是?败在了几位年?长阿哥的手下,可孟露瞧着,更像是?银霜故意落败一样。 *自胤祺在银霜手下败过两回后?,那孩子就像是?跟银霜杠上了一般,他隔上三五日,总要来挑衅银霜一回,然后?再被银霜给揍上一顿。 再过几日他又来,再被银霜揍。 如此循环往复,孟露觉得胤祺这孩子怕是?不太聪明,否则怎么老想?着来讨打呢。 有一回,胤禛看着胤祺再度败在银霜手下,哭笑不得地对孟露道:“皇祖母,四妹妹她,可真是?深不可测啊。” 那一回,他与四妹妹交手,虽是?自己赢了,但总觉得赢得不是?特别踏实。 他相信大哥,太子,以?及三哥他们也是?同样的感觉,只是?大家?都是?皇子,又好面子,被一个年?纪没他们大的公主给打败,传出去实在丢人。 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地闭了嘴,只当?银霜打不过他们。 他们也不敢再去尝试与银霜对战,反倒是?老五,这一个月像是?着了魔一样,几乎每日都要跑来找银霜跟他打架。 银霜也被他烦的够呛,出手一次比一次狠,胤禛就觉得他得跟过来看着,免得银霜一个不注意,把老五给废了。 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万一呢。 胤禛正想?着,耳边就响起?了太监们的吸气声,他瞥眼看过去,老五刚被银霜一脚踹翻在地。 但他并不认输,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又朝着银霜冲了过去。 胤禛不由叹了口?气,就听皇祖母道:“胤祺这孩子,怎么还没被银霜打够吗?” 胤禛回过头,就见孟露缓缓向他们走近。 他上前几步扶着孟露一边胳膊,说了句“皇祖母万安”,接着又叹息道:“孙儿觉得五弟像是?中了魔了。” 孟露不由好笑,仔细观察了一阵战况后?道:“他以?前也常来找银霜,但这一个月似乎来得格外?频繁,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胤禛皱眉想?了想?,还是?没个什么头绪。 孟露观了会?儿战,心里蓦然有了猜测,她压低声音问胤禛:“你?和胤祺分别住在三所和四所,离得也近,胤祺跟他福晋,没什么问题吧?” 她思来想?去,这一个月,胤祺身边唯一的变化,也就只有添了一个嫡福晋这一点了。 孟露这话却问得胤禛不由一愣,五弟和五弟妹之间相处如何,他这个做兄长的自不好过问,也未曾留心,但他还是?认真想?了想?道:“回皇祖母,乌拉那拉氏也常去四所找五弟妹说话,孙儿并未听她提过五弟与五弟妹不和。” “……他们若真有不和,恐怕也不会?摆在明面上。”孟露叹了口?气,思忖着什么时候让他们小夫妻陪自己用回膳,她好从旁观望观望。 顿了顿又道:“那你?呢,你?和雅图可还好?” 雅图是?胤禛福晋乌拉那拉氏的闺名。 历史上,这位雍正朝的元后?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甚至在她薨逝后?,雍正以?身体违和为由,连嫡妻的丧仪也未曾出席。 光这一点,足以?可见雍正帝与这位乌拉那拉氏元后?之间的情分有多淡。 眼下,孟露就见胤禛听了她的话,脸上有片刻的茫然,好像雅图这个名字,在胤禛耳里是?全然陌生一般。 孟露几乎可以?肯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嫡妻的闺名。 或许曾经?有人在他耳边提过,但他从未放在心上。 孟露心里暗暗叹口?气,忍不住道:“她到?底是?你?皇阿玛亲自为你?选的嫡福晋,该如何与她相处,想?必你?心里也有数。” 胤禛低了低头道:“皇祖母放心,乌拉那拉氏与孙儿很好。” 孟露还想?再说什么,那头胤祺再次被银霜打倒在地,眼看着他挣扎着起?身,不死心地再次向银霜冲过去,银霜暗暗翻了个白眼,在胤祺拳头碰到?她时倏然倒地,接着举起?双手,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地道:“好了好了,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你?比我厉害好了吧。” 胤祺三番四次地来挑战她,不就是?不服输吗? 她实在懒得搭理他,索性认输好了。 但这显然不是?胤祺想?要的。 短暂地怔愣后?,胤祺眼角瞥到?周围一堆又一堆的下人,他只觉得自己心里说不出地憋屈。 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脏污,恶狠狠地道:“起?来,我们再战!” 银霜:“……” 这人是?有毛病吧? 孟露也发?觉胤祺有些不对劲,她连忙唤道:“胤祺,银霜,别打了,去清洗下,等下你?们几个一块儿陪皇祖母用膳吧。” 这一出声,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解不少,银霜从容起?身,笑嘻嘻向孟露走近,请了个安就去了后?殿梳洗,胤祺却还雕像似地立在那不动。 围观的奴才们自觉地退了下去,孟露看了眼胤禛,胤禛朝着胤祺走去,嘴巴刚张开,胤祺突然就动了。 他一阵风似地走到?孟露跟前,道:“皇祖母,孙儿还有事,不如明日再来陪您用膳吧。” 孟露一愣,迟疑道:“那行,明日带着你?福晋一块儿来。” 胤祺眼底划过一抹不情愿,末了还是?道:“……是?,孙儿先告退了。” 话落他就在孟露惊讶的眼神中走了出去,孟露有些不放心他,也不打算留胤禛用膳了,只吩咐他跟上去看看。 出了慈仁宫,胤祺走得飞快,胤禛时不时就要小跑两步。 他发?现?一向嘻嘻哈哈的五弟,脸色是?真的难看。 他也不会?安慰人,只静静地跟着。 到?了四所门口?时,胤禛打算看他进去再回自己的三所,却没想?到?胤祺脚步一顿,生硬道:“四哥,我能到?你?那儿洗把脸吗?” 胤禛:“……” 他总算是?明白皇祖母为何要问他五弟与五弟妹之间相处地如何了。 这情况,明显是?与五弟妹之间闹了不愉快啊! 胤禛一面平静地将胤祺带到?了自己的三所,一面连忙派人去慈仁宫禀报皇祖母这一惊天秘密。 只希望在皇阿玛察觉这事之前,皇祖母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170-180 第171章 慈仁宫里,孟露看着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地?离开,即便心里猜测胤祺是与新福晋有了龃龉,但这一时半会儿的她也不好派人打听。 好?在有胤禛看着,胤祺应当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孟露稍稍放心了些,转身?进了东次间。 稍坐了片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银霜欢欢喜喜地?走了出来,她亲昵地?唤了一声皇祖母,接着将鞋子踢掉,上了孟露对面的暖炕,懒懒地?往那一躺。 “皇祖母,您管管胤祺吧,他可真烦人?。” 这一个月,他几乎就没怎么?消停过?,无论她走到哪儿,胤祺总是能找到她,想尽各种办法逼她出手。 要不是顾虑到他的身?份,顾虑到这个环境,银霜真想把他给废了。 “胤祺这一个月,的确是有些奇怪,我估摸着他多半是跟他福晋有了龃龉,等明?日他们?过?来陪我用午膳,到时候我再想想办法。” 银霜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哀怨道:“他跟五弟妹有龃龉,干嘛来找我的麻烦啊?又不是我让五弟妹跟他不和?的。” 这事究竟如何,还得明?日见了他们?再说,孟露倒是不怎么?担心胤祺,康熙帝前几日提起了给银霜挑选夫婿一事,当时虽被?孟露给一口回绝,但这事,孟露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提前跟银霜说一声。 “银霜,这个时代的人?,成?婚普遍比较早,你看像你几个皇兄,基本是十四五岁时,身?边就已经有了伺候的妾侍。” 银霜原本百无聊赖地?躺着,闻言也坐直了身?子,认认真真地?听着。 她直觉皇祖母接下来要说的话,自己不怎么?爱听。 可,该面对的还是面对。 孟露叹了口气,语气平缓道:“你前头三个姐姐,虽是满了十八岁才成?的婚,但她们?的夫婿,其实康熙帝早早就定下了。” 她说到这儿,银霜也明?白过?来,她歪了歪头,不敢置信道:“我那个皇阿玛,打算给我赐婚了吗?” 孟露道:“前几日,他跟我提过?这事,我当着他的面冷了脸,他虽嘴上说以后你和?小五的婚事交由我做主,只是你我都明?白,我再做主,也不能为你选一个康熙完全?不喜欢的人?做你的驸马。” 银霜来到这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些年,因为有面前这个长辈护着,她的日子其实过?得很舒心。 虽有个不怎么?受宠又地?位低微的生母,但好?在她是养在太后宫里的,平日也无人?敢怠慢于她。 她不愁吃不愁穿,悠哉悠哉地?过?了这些年,只觉得比起那成?日为了一点点生存资源而与同类拼命厮杀的生活,好?了不知?多少倍。 她虽然沉浸于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却也没忘记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制度下,她即便是公主,将来也逃不了被?随便嫁给一个没怎么?见过?面的陌生人?的命运。 因此当孟露提起这事,银霜倒还镇定。 她只是沉默片刻,朝孟露这边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问道:“皇祖母,我对这段历史不熟,我这个原身?,是嫁给谁的?” 史书大多记录男子事迹,男尊女卑的朝代,即便是贵为公主后妃,在史书上的笔墨也不过?寥寥几笔,绝大部分?女子甚至连名字也不曾留下。 孟露对康熙朝几位公主们?的了解,还是来自于曾经在某网站看过?的一则视频。 那则视频盘点了康熙帝九个活到成?年的公主们?的一生,总结来说,康熙帝这九个女儿,似乎只有两个没有远嫁蒙古。 其中一个就是德妃所出的五公主,孟露估摸着应该就是她跟前养着的小五。 这位五公主历史上也是由太后抚养,或许因为历史上的仁宪太后舍不得孙女,五公主最终逃脱了远嫁蒙古的命运。 然而这位五公主却是只活到了二十岁,便因为一场暑热而没了性命,说起来也是令人?唏嘘不已。 康熙帝另外一个没远嫁蒙古的公主,孟露记不大清是哪个,但绝对不是眼前的银霜。 历史上的康熙四公主,应当是嫁到了漠北蒙古,大概位置就在今天的外蒙古一带。 纵观康熙帝所有外嫁蒙古的公主们?,四公主的外嫁,无疑是最有意义的。 这位四公主嫁到漠北蒙古后,地?位那是相当的特殊。 她几乎成?了漠北蒙古诸部的首领,她的公主府也全?然成?了当地?的独立王国,不受漠北蒙古诸部管辖。 除此之外,四公主在当地?还有参政以及制定法规的权力,孟露觉得,某种意义上,她几乎成?为了当地?的一个王。 当然这一切定然是康熙帝默许过?的。 孟露当时看完那则视频,就觉得这位四公主的一生称得上一句传奇,如今四公主若是银霜的话,孟露觉得她肯定会做的比历史上的四公主更好?。 当然还是得看银霜的意思,她若不想远嫁漠北,自己倒是可以想想办法,让她留在京城。 “如您所说,嫁到漠北,听起来好?像不错。” 听完孟露的话,银霜沉吟着说道。 孟露却道:“话虽如此,但那地?方毕竟偏远,环境又苦寒不堪,你只要嫁了过?去?,怕是这辈子都难有回京城的机会。” “而且,以一个女子之身?,做到让漠北诸部都听命于你,听起来简单,但其中真正要经历多少困苦,谁也说不准,你要考虑清楚。” 银霜低头沉默了半晌,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刚要张嘴,外头传来了小五娇俏的声音。 “皇祖母呢?” 外头的下人?回道:“太后正与四公主在里头说话。” 孟露看了银霜一眼,叮嘱道:“你自己先好?好?想想吧。” 话落五公主就已经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她进来后唤了一声四姐姐,接着径直走到孟露身?边坐下,抱着孟露的胳膊低低地?叫了一声皇祖母,随后就垂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在外头受委屈了?” 五公主性子跳脱,高兴时总是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一般像这样沉默,必定是心情不好?。 没记错的话,小五今天应当是回永和?宫看望德妃去?了。 难不成?小五在自己亲娘处受了什么?委屈? 孟露不问还好?,她一问,五公主顿时小嘴一瘪,眼泪汪汪地?向她控诉:“皇祖母,我讨厌十四弟。” “……” 几乎是意料之中,小五因为她十四弟而闷闷不乐也不是头一次了。 以前德妃因为六阿哥让胤禛受过?委屈,现在则是因为十四阿哥而让小五受委屈,似乎在德妃心里,大儿子大女儿,永远比不上她心爱的幼子幼女。 孟露暗暗叹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她都懒得去?问她十四弟到底做什么?了,只细声安慰道:“好?了别难过?了,讨厌就别去?永和?宫了。” 小五呜咽一声,扑进孟露的怀里乖乖趴伏着,孟露摸了摸她的脑袋,忍不住想到历史上五公主的结局。 她出嫁不过?两年,就因为一场暑热丧了命,也是可怜的很。 小五在她膝下长大,孟露对她的感情不比银霜和?胤祺低,她想自己是没有办法面对小五的死的。 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去?避免了。 *翌日晌午,胤祺小夫妻两来到了慈仁宫。 两人?一进门,孟露就察觉到他们?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她仔细一观察,发觉这种诡异主要来自胤祺。 胤祺看似目不斜视,但却总会偷偷地?瞥向他的福晋,而当他塔拉氏注意到他的目光继而回视时,胤祺就摆出一副冷淡的表情,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再转过?头去?,留下一脸茫然,外加双眸里有些咬牙切齿意味的他塔拉氏。 孟露:“……” 这是闹哪样? 孟露心下疑惑,招呼他们?两人?坐下用膳。 胤祺还是时不时地?会看向他塔拉氏,但他塔拉氏却是没再搭理过?胤祺,她的目光,反倒时不时地?落在对面的银霜身?上。 银霜顾着埋头吃饭,似乎未曾察觉,孟露自桌下轻轻踢了银霜一脚。 银霜疑惑地?看了过?来,孟露连忙冲她使了个眼色:你看看胤祺媳妇是怎么?回事? 银霜嘴角还沾着饭粒,看懂孟露的意思后她就有意无意地?观察着他塔拉氏。 她也发现了他塔拉氏总喜欢看她! 银霜突然就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偶尔还能察觉到一股隐隐的杀气。 “……” 很快,她发现这股杀气来自于胤祺。 好?嘛,他塔拉氏用一脸倾慕的表情偷偷看她,胤祺则是用一种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瞪她。 银霜顿时觉得这面前的饭菜也不香了。 她深呼吸了一下,突然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搁,然后满桌的人?似乎都被?吓了一跳。 银霜腾的站了起来,低声说了句“皇祖母息怒”,随后神色莫测地?看着他塔拉氏,语气冷硬道:“你今天一直在看我,我脸上有饭?” 这句带着质问语气的话一出,对面的他塔拉氏先是有些怔愣,接着脸色蓦地?变得通红一片,整个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嘴巴张了又张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银霜觉得这胤祺福晋一定是对她有了不可言说的心思,这样一来胤祺这个月成?日来找自己发疯的行?径也能解释的通了。 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更加恶劣一些,好?叫他塔拉氏断了这心思。 她一撸袖子正要再开口,一直静坐不语的胤祺突然站了起来,声音比她还高:“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银霜一滞,斜了他一眼,心道:吆,还挺护短。 孟露观望许久终于出了声,“好?了,都坐下,说话这么?大声当大家都是聋子吗?” 话落银霜倒是坐下了,但胤祺却是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他生硬地?拱手,语气低沉:“皇祖母,孙儿还有事,改日再来陪您用膳吧。” 说完也不等孟露有什么?反应,他转身?就出了饭厅,健步如飞地?离开了慈仁宫。 “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他倒是一走了之,把个拘谨不已的他塔拉氏留下了。 孟露叹了口气,语气尽量柔和?地?问:“胤祺这孩子被?我惯得脾气忒差,你嫁进宫这一个月,没少受他的委屈吧?” 他塔拉氏原本看着胤祺的背影,听到问话立马回过?头,起身?小声道:“回太后娘娘的话,五爷对妾身?很好?。” “是吗?方才席间,哀家瞧着你们?夫妻两的样子,五阿哥似乎对你有所不满啊。” 话音一落,孟露就看见他塔拉氏身?子一晃,面上肉眼可见的慌乱。 孟露接着道:“你知?道这一个月,五阿哥几乎每日都来找银霜打架吗?” 她显然是不知?道,他塔拉氏闻言愕然抬头,下意识回道:“五爷说他是在校场跟别的阿哥们?切磋来着。” 孟露脸上噙着淡淡的微笑,看着他塔拉氏不说话。 她直觉胤祺夫妻两的矛盾与银霜有关,但绝对不是一开始她所猜测的他塔拉氏对银霜有什么?心思,因为方才胤祺起身?对银霜说那句话时,他塔拉氏偷偷地?看了胤祺一眼,那一眼的小女儿心思,孟露再清楚不过?。 他塔拉氏在孟露目光如炬的审视下,终于也明?白了胤祺这一个月为何对自己爱搭不理了,明?明?两人?刚成?婚那几日他对她疼爱有加来着。 “是妾身?的错,妾身?在家中时,就听说了四公主精于武术,不输男儿,妾身?听了很是仰慕……有一日听宫里的下人?们?说,五爷也不是四公主的对手,也怪妾身?不懂事,私下里说了不该说的话。” 孟露与银霜俱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五福晋喜欢四公主这样的事,就什么?都好?说。 孟露好?奇道:“你说了什么??” 他塔拉氏欲言又止,低声道:“妾身?私下里跟身?边的婢女说,要是五爷有四公主那样的本领就好?了……许是这话被?五爷给听见了。” 其实她当时也是随口那么?一说,并没有嫌弃五阿哥的意思。 或许一开始得知?自己被?赐婚给五阿哥时,心里是有过?不愿的。 女人?嘛,自然都想要嫁一个靠得住的夫婿,而她所听闻的五阿哥,绝对与靠得住三个字没什么?关系。 听说五阿哥无论是文?课还是武课,在一众阿哥里都是垫底的,当时赐婚圣旨刚到的时候,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 可后来入了宫,才慢慢发觉,五阿哥自有五阿哥的好?处。 当时一时嘴快跟侍女说了那话,她就觉得门外似乎有人?影闪过?,当时还未曾留心,现在细细想来,五爷就是从那日开始对自己爱搭不理的。 事情真相大白,孟露和?银霜忍不住想笑,原来是这么?一个乌龙。 孟露道:“胤祺这孩子,可真是小心眼……不过?也是因为他心里在意你,听到你说那样的话,才会想不开罢了。” 他塔拉氏一阵羞赧,温柔的笑了笑。 “行?吧,回去?找个机会跟胤祺把话说开吧,你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有什么?不和?要学会沟通,别闷在心里。” 他塔拉氏恭敬地?应是。 银霜也道:“五弟妹,以后有时间你就来慈仁宫,我教你习武。” 他塔拉氏心中窃喜,面上还是忍住了没露出来,她好?奇道:“可是,我都十四了,还能练吗?” “无妨,权当强身?健体?了。” 宫里的女人?,身?子普遍较弱,能强身?健体?就是再好?不过?了。 第172章 他塔拉氏究竟是怎么跟胤祺沟通的,孟露不得而知,不过自从这?日过后?,胤祺是再也没找过银霜的麻烦了?。 他塔拉氏现在几乎一有空就往慈仁宫跑,来了?就拉着银霜让她?教自己?练武。 她?这?个年纪早就不适合练武了?,但是不妨碍她和银霜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现在他塔拉氏来慈仁宫的次数多了?,胤祺也来得比以往勤快,孟露就叹息道:“哎,人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胤祺你这?是有了媳妇就忘了皇祖母啊。” 胤祺闻言脖颈微微泛了?红,他将目光从不远处正与银霜练习扎马步的他塔拉氏身上收回,嗔道:“皇祖母,您说什么呢?孙儿哪里就忘了?您了??” 孟露斜睨他一眼,哼道:“以前你来皇祖母这?里时,还会绞尽脑汁地说一些乐子逗皇祖母开?心?,现在?好了?,你媳妇不来,你也不怎么来。就算是跟着你媳妇来了?,你这?眼睛啊,就像是长到了?你媳妇身上,皇祖母跟你说话你也爱搭不理的,真是伤皇祖母的心?。” 孟露说着拿起手中帕子捂住双眼,做出一副失落悲伤状。 胤祺呆愣片刻,接着像是触电般从一旁的椅子上窜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凑到孟露跟前,又是给她?捏肩,又是给她?捶腿,嘴上还不停地说着孙儿不对,请皇祖母息怒这?类的话。 孟露原本是存着开?玩笑的心?思,看他如此?惶恐,便也不再逗他:“行了?,皇祖母跟你说笑呢。” 孩子长大啦,娶了?福晋,自然不可能?成日再围着她?这?个皇祖母转,孟露并?不生气,看到胤祺如此?在?意他的福晋,她?反而觉得欣慰地很。 一转念脸上的笑意微滞,胤祺这?里让孟露欣慰,胤禛那儿却是令她?忧心?。 前几日胤禛夫妇两来慈仁宫请安,孟露照例留他们用膳,席间孟露就发现,胤禛对待他这?位新娶的福晋,神色略有些冷淡。 孟露暗暗叹息了?声,示意胤祺坐下,然后?问?道:“胤祺啊,你和你四哥住的近,有没有发现你四哥和你四嫂,似乎还像是一对陌生人?” 胤祺道:“这?……孙儿不曾留意。” 自从他和四哥到了?年纪,皇阿玛给他们赐了?侍妾后?,兄弟二?人就分开?住了?。 他们虽日常上学或是出门都在?一起,可跟后?院的福晋侍妾如何?相?处这?事,自然不会对自己?的兄弟言说。 然而胤祺还是想起有一回早起去上书房时,他塔拉氏是亲自送他到四所?门口的,当时四哥已经在?外头等候了?。 等他塔拉氏回去,兄弟二?人相?伴着往上书房行走时,四哥突然叹息了?声道:“你四嫂若是像弟妹那般温柔可人便好了?。” 当时他还笑着打趣:“四嫂为人是严肃了?些,不过四哥你不也是如此?吗?依我看,你跟四嫂是绝配。” 胤禛微微笑道:“女人嘛,还是温柔体贴一些的好。” 胤祺心?道怪不得四哥喜欢他的侍妾李氏,他去三所?找四哥说话时也见过李氏几回,那李氏便是面上时常含笑,说起话来温声细语,一见了?四哥就亲热地嘘寒问?暖。 四哥每每见了?李氏,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 胤祺如今想到这?儿,便如实跟孟露说了?,孟露听完沉默许久,末了?只得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胤禛若真是因为乌拉那拉氏的性子不喜她?,那真是没半点法子了?。 她?总不能?让乌拉那拉氏就此?改性呀。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希望乌拉那拉氏有一日能?够自己?想明白胤禛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吧。 暂且将这?事放在?脑后?,孟露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历史上康熙帝驾崩后?,宜妃或许是因为深受康熙帝宠爱,养成了?娇纵的性子。 据说宜妃曾乘着软轿至康熙帝灵前致祭,并?且还一度走在?了?已成太后?的德妃面前,甚至于见了?雍正帝态度也十分的倨傲。 宜妃作为雍正政敌胤禟的生母,可想而知雍正帝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她?,再加上这?种种行径,无疑是踩在?了?雍正帝的肺管子上。 后?来雍正帝虽也遵从康熙遗旨让宜妃出宫跟着胤祺过了?,但在?追封诸位太妃时,却独独漏了?宜妃,可见雍正对宜妃的不满。 历史上的胤禛与胤祺估计就是一对关系普普通通的兄弟,胤禛如此?对待同?为胤祺生母的宜妃,胤祺或许无话可说。 但如今胤禛和胤祺在?孟露的干预下,已经不是普通的兄弟了?。 孟露不由想到,若是以后?胤禛对待宜妃的方式不变,定然会伤了?胤禛与胤祺的兄弟情谊。 她?思忖片刻,道:“胤禟今年该十二?岁了?吧?” 胤祺纳闷皇祖母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弟弟,想了?想道:“是。” 孟露道:“怎么平日不见你与胤禟来往呢?皇祖母看你四哥还常常带着你十三弟认字读书来着,你如今也是成了?家?的人了?,再过两年说不定就要当阿玛了?,也该学着怎么当一个阿玛。” “不如就拿胤禟先练练手?” 胤祺闻言皱了?皱眉,道:“胤禟他成日里都跟八弟还有十弟他们一起,孙儿嫌他们年纪小,懒得搭理他们。” 孟露斜了?胤祺一眼,凉凉道:“这?话你敢在?你皇阿玛跟前说吗?” 胤祺:“……” 他不敢,皇阿玛多次叮嘱他们几个年长的阿哥,要他们平日里多帮忙盯一盯那几个小的,胤祺觉得自己?跟那些个小孩子没什么可说的,因此?一向都是表面上恭敬地应承皇阿玛,背地里根本不想见到他们。 孟露继续道:“胤禟毕竟是你额娘亲生的,在?皇祖母看来,你跟哪个兄弟亲近交好都是无所?谓的,但你如今几乎不怎么与胤禟来往,你额娘虽然嘴上不说,但皇祖母相?信她?心?里定然也是有些难过的,你也要多顾及着你额娘啊。” 说起自己?的额娘,胤祺心?里微微有些触动。 他很小就被抱到了?皇祖母身边抚养,额娘也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是额娘并?没有像德妃忽视四哥那样忽视他。 这?些年,额娘待他并?不比胤禟他们差。 这?么一想,他的确是该多替额娘考虑考虑。 “皇祖母,孙儿会去和胤禟多相?处相?处的。” 孟露点了?点头,觉得胤祺这?个孩子是真让她?省心?。 为人处世虽没有其他阿哥那般聪明灵活,但胜在?憨厚老实,也听得进去话。 这?样一个人,将来无论谁当了?皇帝,他的下场都不会太惨。 第173章 很快到了康熙三十四年的的腊月,宫里热热闹闹的,又快过年?了。 到了腊月十五,朝鲜、琉球各附属国使臣,以及蒙古诸部的亲王郡王们,也陆陆续续抵达了京城。 历年?这些使臣进京朝贡,孟露都是不见的,自有康熙帝和前朝大臣们应酬,用不着孟露等后宫妇人?出面?,然而这一回?,康熙却让太子带了几个年轻的蒙古王爷们来给孟露请安。 这一日午后,慈仁宫里的地龙烧得极旺,孟露用过午膳后便有些昏昏欲睡,正打算更衣午睡片刻,外头下人?传话,说是太子殿下带着几个蒙古王爷求见。 孟露困意顿消,疑惑之余忙让人?替自己重新梳妆,然后到正殿去见他们。 随太子而来的,共有三人?,孟露听?着太子向她介绍,知道他们都是蒙古诸部这次来京朝贡的王爷使臣。 蒙古人?的名字比起满人?的更难记,太子前脚跟她说着,孟露只是左耳进右耳出,也不费神?去记,记也记不住。 她一边含笑应对,一边满腹疑惑,太子为何要带他们来慈仁宫? 到最?后一位是,太子道:“这位是喀尔喀土谢图汗部多?罗郡王,敦多?布多?尔济。” 太子话音刚落,这位长得人?高马大的多?罗郡王便上前一步,用着流利的蒙语向她问安。 孟露脸上的笑意却一时凝滞了,她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敦多?布多?尔济这个名字,隐隐有些耳熟。 她蹙眉出神?地想着,似乎曾经在某站看过的那则视频里,就提到过康熙四公主所嫁之人?,名字好像就叫什?么?敦布多?尔济? 敦多?布多?尔济? 没?错,一定?是自己记错了他的名字。 孟露神?思恍惚,一时忘记让这位多?罗郡王平身,胤礽心里纳罕,略略尴尬地看一眼敦多?布多?尔济,随即低声?唤道:“皇祖母?” “啊?哦。”孟露骤然回?神?,出声?让这位敦多?布多?尔济起身,接着不动生色地上下打量他一眼,难道这就是历史上四公主的驸马? 长得比满人?男子高壮一些,但也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高壮,更像是现代社会审美意义上那种身高一米八几?,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身材。 孟露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片刻后神?情微妙地转开视线。 嗯,跟她以前在网上见过的蒙古男子长相大抵一眼,算不得难看,也担不起一句英俊,普通人?的长相,也能看得过去。 只是这发型……孟露有些一言难尽地低下了头,罢了,满族男子的发型也算不上多?好看,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如果银霜最?后无法逃脱和亲蒙古的命运,起码她的驸马不叫人?不忍直视。 思绪到这,孟露突然也反应过来,太子会带着这三人?来给她请安,想必也是康熙帝授意。 看来银霜的驸马人?选,康熙帝是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了。 回?过神?来,孟露收敛笑意,眼眸隐隐露出一抹不耐,用帕子捂住嘴轻轻打了个哈欠,随后对太子道:“王爷们千里迢迢进京,胤礽你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才是,怎么?带他们更多肉文在企饿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到皇祖母这儿来了,这慈仁宫住了哀家这个老太婆,可是苦闷的很。” 她用满语跟胤礽说这话,三位蒙古王爷听?不懂,只在一旁恭敬站立。 胤礽轻轻一笑,道:“皇祖母说的什?么?话?您如今依旧是风韵犹存,哪里老了。” 孟露斥了一句“贫嘴”,胤礽又说了两句讨孟露开心的话,接着话锋一转,道:“这几?日孙儿事务繁忙,也是许久没?见您和两位妹妹了,怎么?今日不见两位妹妹?” 孟露神?色冷硬,看了一旁站立的三位蒙古王爷,用蒙语淡淡道:“太子糊涂了,有外男在,你两位妹妹怎能出来与你相见?” 话音一落,孟露瞥见这三位王爷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看来他们也清楚今日走这一遭是为何。 胤礽愣了一瞬,忙道:“是孙儿考虑不周……孙儿瞧着皇祖母精神?有些不好,这就不叨扰您了,孙儿先告退。” 孟露轻轻颔首,目送几?人?走远。 康熙帝已经让太子将这敦多?布多?尔济带到慈仁宫来了,怕就是想让其先在她心里留个好印象。 她得尽快与银霜商量一番,若她不想远嫁蒙古,安全起见,必得尽快寻一个与她两情相悦的京城子弟。 到时候或许她可以出面?让康熙帝为银霜赐婚。 心里有了主意,孟露忙吩咐人?去唤银霜过来,然而不多?时下人?来回?禀,说是四公主去了乾东五所找五阿哥福晋说话去了。 孟露便道:“等公主回?来,叫她即可来见我。” 话落忍不住叹息了声?,心想小五那头,她也得早做准备,免得被康熙帝抢先为小五赐了婚。 正想着,便看见一身粉嫩宫装的小五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皇祖母万安。” 孟露温柔地笑着,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察觉那手冰凉地厉害,她严肃道:“天这么?冷,你去哪儿疯玩去了,瞧这手冰的。” 小五歪了歪头道:“皇祖母我不冷的,我刚从皇贵妃额娘那儿回?来。” 孟露道:“你皇贵妃额娘的风寒好些了吗?” 小五道:“好些了,今日皇阿玛恩准皇贵妃额娘的家人?入宫探望,皇贵妃额娘很高兴呢,跟家人?说了好一阵儿的话,我就多?陪了会儿六妹妹。” 小五口中?的六妹妹,乃是佟佳皇贵妃所生的康熙第八女,只是与历史不同,佟佳皇贵妃的女儿幼年?多?病,但到底磕磕绊绊地长到了如今,她只比小五小一岁,两个人?也玩的来。 小六好好的活着,佟佳皇贵妃也没?有在康熙二十八年?薨逝。 有她参与的这些年?,历史上的这些人?多?多?少少命运有所改变。 就比如她跟前的小五,孟露也是前几?日才猛然发觉,历史上的五公主,应该是德妃所生的第二女,然而这里的德妃迄今为止却只生了如今的小五一个,再就是胤禛,胤祚,以及胤禵。 胤祚还是跟历史上的一样,不足十岁早夭。 正如她所说,有些人?的命运,已经悄悄改变了,可还是有些人?依旧和历史的一样。 *胤礽将敦多?布多?尔济三位蒙古王爷送出了宫,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一入宫门?就去了乾清宫。 “如何,你皇祖母对三位蒙古王爷是何态度?” 胤礽进了乾清宫还未来得及请安,康熙帝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胤礽于是也就没?行礼,顺势答话:“依儿臣看,皇祖母哪个都不喜欢。” 康熙帝叹了口气道:“他们三个年?轻有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朕瞧着都是好的,只是你皇祖母……” 康熙帝欲言又止,末了重重地“哎”了一声?。 如孟露所料,他的确是想从这三人?中?挑一位做银霜的驸马,半年?前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计量,是打算将银霜赐婚给敦多?布多?尔济的。 如今准格尔部叛乱频生,喀尔喀土谢图汗部归顺大清不久,大清急需与其巩固关系,和亲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只是没?想到,他几?个月前刚在皇额娘跟前一提,皇额娘就冷了脸色。 他如今的长辈也就只有一个皇额娘了,打心底里,康熙帝其实并不想做出什?么?让皇额娘伤心难过的事来。 后来他想,不如就多?选几?个年?轻优秀的蒙古王爷,将他们带给皇额娘看,兴许皇额娘也许就会看中?一个,但胤礽却说皇额娘哪个都不喜欢。 胤礽觑着康熙帝的脸色,犹豫着道:“儿臣估摸着,皇祖母怕是已经看出了今日儿臣带他们去慈仁宫的用意。” 回?想起自己提出许久未见四妹妹和五妹妹的话,胤礽想当时皇额娘绝对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的。 “你皇祖母舍不得银霜,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是在她跟前长大的。” 胤礽见康熙帝愁眉苦脸的,便提议道:“皇祖母既舍不得四妹妹,定?然也是舍不得五妹妹的,其他的妹妹又还小,不如从宗室里选一个出来,封为和硕公主下嫁喀尔喀吧。” 康熙帝捋了捋不怎么?长的胡子,半晌后才道:“若是你皇祖母执意不愿,也就只能如此?了。” *银霜从乾东五所出来时,人?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 到了腊月里宫里诸事繁多?,五弟妹要管着四所上上下下好几?十口人?的日常生活,也有好几?日没?去慈仁宫了,是以今日银霜就去了四所一趟。 去了发现五弟妹正昏睡着,然而睡梦中?的她却是惊惧不断,时不时哭泣出声?。 她整个人?憔悴不堪,双眼也是肿的。 这一看就是哭肿的,银霜顿时火冒三丈,攥住胤祺的衣领质问道:“你欺负她了?” 胤祺难得没?跟她吱哇乱叫,他叹息着,示意银霜到外间说话。 到了外间才知,五弟妹的兄长前几?日不幸过世?了。 细问才知道,五弟妹的兄长是自杀而亡,还是用切腹那种骇人?听?闻的方式。 切腹自尽,这四个字孟露光听?着就觉得浑身恶寒,她直觉这事跟倭国有关。 果然,胤祺沉声?道:“他塔拉父子二人?,年?初的时候奉皇阿玛之命前往倭国驻守,七月的时候轮换回?京。” “回?来后,她已经嫁进了宫里,他塔拉大人?就想着也该替儿子相看一门?婚事了,谁知他儿子却是多?番推辞,称自己已有了意中?人?,几?番诱导之下,得知儿子的意中?人?居然是倭国的一名女子。” 银霜:“……” 胤祺继续道:“倭国对咱们大清来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小小弹丸之地,他塔拉大人?自然不想让儿子娶一个倭国女子为福晋,于是便百般阻挠劝导,好话狠话说了一大堆,没?成想前几?日,他儿子突然就自尽了。” 胤祺叹了口气,脸上略显轻蔑之态:“收拾他的遗物时,家里人?才得知,原来回?京这半年?,她兄长一直与那倭国女子有书信往来,那倭国女子得知自己无望嫁进他塔拉家享福后,便怂恿着她兄长与她一同自尽。” “说是死后他们的灵魂就能彻底相伴了。” “哼……也不知道她兄长怎么?就那么?想不开,为了一个女子便了却了自己的性命,真是匪夷所思,也令人?不耻。” 胤祺低声?说出了自己对此?事的评价,语气里尽是嫌弃,有这样一个大舅哥,他出门?都觉得丢人?的很,觉得自己在兄弟们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银霜瞪他一眼,叮嘱道:“那毕竟是五弟妹的兄长,你在她面?前可别说这样的话,也不许因此?对她不好。” “你放心吧,她兄长是她兄长,她是她,我还是分得清的。” 银霜失神?地点了点头,又叮嘱胤祺好好照顾着五弟妹,她最?终也没?等五弟妹醒来,便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四所。 切腹自尽这种自杀方式,或许是倭国这个名族自古以来的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风俗吧,孟露并不想对此?多?加评判。 只是她觉得,文化的入侵与荼毒尚且需要多?年?的时间,五弟妹的兄长只不过在倭国待了半年?,怎么?就会把这一招给学会了呢? 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倭国就是一池子黑透了的墨水,这么?快就把五弟妹的兄长给污染了吗。 倭国被大清拿下至今,每半年?一轮换的,只是那些上层的将领官员,下头的军队可是这么?些年?都未曾轮换过。 银霜心里一阵后怕,那些在日本待了多?年?的士兵,会不会也沾染上了一些属于倭国的劣质习性呢? 她突然觉得,只是派遣官员与军队到倭国驻扎,远远不够。 到底该怎么?办呢? 银霜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脑子里一片混乱。 第174章 回到慈仁宫后,下人说皇祖母要见她,正好关于五弟妹的兄长切腹自?尽一事,银霜也想尽快跟皇祖母商量一番。 她甚至来不及脱下一片冰冷的斗篷,疾步向孟露的寝殿而?去。 这时孟露也刚从睡得不怎么安稳的午觉中醒来,她睡得头痛,正懒懒地靠在塌上,由着宫女替她轻柔地按摩头部。 银霜一进来就吩咐宫女下去,孟露嘴巴还没来得及张开,银霜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胤祺大舅哥自尽一事悉数说了出来。 孟露听完也是不敢置信,就为了那么一点子?破事就切腹自?尽,实在是令人不耻。 然而?更可怕的事,也正是银霜所担忧的,除了他塔拉氏的兄长以外,还有没有人被倭国文化与?思想?荼毒。 “我觉得,康熙帝只是派几?个?官员在那边待个?一年半载,外加一支军队在那干巴巴的守着,实在没什么用。” 银霜咬了咬唇道,她沉吟片刻:“咱们应该想?办法去教化倭国的人。” 孟露闻言叹一口气,沉声道:“国子?监倒是有不少倭国的贵族子?弟,当初我提议让他们来大清接受咱们老祖宗千百年传下来的各种美德,以期能改变他们的思想?,可到底是杯水车薪,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想?要彻底消除一个?民族骨子?里的劣根,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或许再过上几?十?上百年,才会有所成效吧。” 又或许,那些在倭国驻守的官员士兵,他们也只是把倭国当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战败国罢了。 话?落,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安静,银霜没再说话?,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祖母说的,她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他们对倭国的恨,太深切了,真恨不得那个?地方有一日突然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然而?这终究只是孟露和银霜的幻想?罢了,事实就是,即便如今的大清已经完全有了轻松灭掉倭国的能力,但现在的大清没有这样?的动机。 半晌的沉默后,孟露低低说道:“罢了,好歹如今的倭国还是受大清管控,咱们只能祈求大清的后世子?孙时时关紧笼子?,别让这只暂时被关起来的豺狼跑了出去。” 她顿一顿又道:“先?解决眼下的困境吧。” 孟露深吸一口气,三言两语将今日胤礽带三个?蒙古王爷来给她请安的事说了。 从她的话?里,银霜也渐渐明白了什么她无奈叹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满道:“我才十?几?岁,我那皇阿玛也忒着急了吧。” 孟露道:“环境如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皇祖母想?着,为今之计,只有尽快为你找一个?满人夫婿,最?好是家中在朝廷有个?一官半职,你嫁过去顶多就是在宫外了。” 银霜却道:“我若不嫁喀尔喀蒙古,康熙帝是不是就会放弃用公主和亲喀尔喀蒙古这一打算?” 孟露嗤笑一声道:“怎么可能,你不嫁,康熙帝自?然会找别的公主和亲。” 银霜咬了咬唇,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她低沉道:“原本和亲喀尔喀蒙古,该是我这四公主既定?的命运,若是皇祖母您为我筹谋,让我免于嫁到喀尔喀,岂不是意味着有另外一个?苦命的女子?要替我承担这份责任?” 这话?一出,孟露顿时陷入了沉默。 银霜所说的结果,她不是没想?过的,可人心都是自?私的,若是让她在银霜与?另一名陌生的女子?中间选一个?人和亲喀尔喀,她当然会选那与?她不相?干的女子?。 “若真是如此,那也没办法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嫁到那种地方。”良久的沉默后,孟露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沉重?道。 银霜没说话?,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去毓庆宫见见太子?殿下,他都特地领着人来慈仁宫了,好歹我也该去见上一见。” 孟露分?外惊讶,道:“你是打算去和亲了?” 银霜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茫然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到底要不要和亲,总的来说还是得开银霜的意思,因此孟露并不阻拦她去见那敦多布多尔济,只是叮嘱道:“提前见见面,了解了解他的处世为人也好,只是若他不合你心意,你也不必勉强。” 只要她一日不点头,料定?康熙帝也不会违逆她的意思。 之后银霜就去了毓庆宫。 胤礽也是刚从乾清宫回来不久,他进屋后,太子?妃石氏忙上前服侍他脱下外袍,又命人将炭火再烧得旺一些。 屋内暖融融的热气一烘,胤礽闭上眼,眉心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不少。 石氏坐在胤礽头边,两只手轻柔地按摩着胤礽的太阳穴,看着他眼下淡淡的乌青,石氏心里一阵心疼。 眼下到了年关,乾清宫将许多差事都交给了太子?殿下,此举虽然也能体现皇上对太子?的重?视,只是这活实在太多了。 石氏心疼道:“殿下,您已经连着好几?日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妾身有些担心您。” 胤礽迷迷糊糊地,闻言低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是太子?,有些事,皇阿玛也只能交给我去做。” 而?他为了每一件事都能办到皇阿玛的心坎上,免不了要宵衣旰食一番,好在等过了年,就不会这般忙碌了。 话?落有侍女端着一碗熬煮好的参汤走了进来,石氏接过,亲自?拿着汤勺喂胤礽喝着。 朝廷上皇阿玛的吩咐,即便是在太子?面前,石氏也不敢表现出什么不满,她只得絮絮说了一些毓庆宫后宅之事。 “西院的李佳侧福晋,这几?日着了风寒,太医已经来看过了,给开了几?服药,只是李佳福晋的病还是未曾好转,殿下抽空过去看一眼吧,说不定?见了您,李佳侧福晋的病也能好得快些。” 胤礽咽下一口参汤,头微微一偏,石氏知道他不想?再喝,于是就将汤碗搁在一旁。 想?到西院里他的侧福晋,胤礽不由叹了口气:“自?从两个?小格格接连夭折后,她就一直病着,也是心郁难结。” 石氏也觉得西院的李侧福晋有些可怜,她是康熙三十?一年被皇上赐予太子?殿下的,也是有福气,伺候太子?殿下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只是这福气却格外短暂。 李佳侧福晋一连替太子?诞育两位小格格,只这两位小格格,都没活到一岁。 石氏嫁到毓庆宫半年,这位李佳侧福晋几?乎是每月一病,明明二十?来岁的年纪,看着竟比皇阿玛后宫的娘娘们还老。 宫中的女子?,容颜最?为重?要,李佳侧福晋那般憔悴,太子?殿下近来也不怎么去西院了,果然,石氏就听太子?道:“罢了,孤的两个?女儿都夭折在西院里,孤还是不去那块伤心之地了,你费心照顾着吧。” 石氏心底突然有些没来由的忧伤,太子?殿下自?己不愿踏足那伤心之地,却不不曾想?李佳侧福晋日日都住在那儿,她暗暗叹息了声,勉力挤出一抹笑应声:“是。” 胤礽接着又问:“东院最?近没事吧?” 提到东院,石氏心头一梗,迟疑片额可才道:“殿下放心,东院的李佳侧福晋,很好,两个?小阿哥也很好。” 太子?殿下的两位侧福晋,都为李佳氏,然而?同姓却不同命,东院的李佳侧福晋,进宫后为太子?殿下接连生下的,却是两个?身强体壮、活蹦乱跳的阿哥。 想?到此,石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她进宫也有段日子?了,太子?歇在她房里的次数也不少,可这肚子?却是一直没个?动静。 石氏不由愁上心头,正好胤礽也在这时道:“毓庆宫里有你打点着,孤很放心,不过你自?己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早日为孤诞下嫡子?才是。” 石氏:“”她面上一脸羞赧,心中却哀怨嘀咕:她也想?生,奈何?这肚子?不争气。 这时下人在门口传话?,说是四公主求见,胤礽有些惊讶,但想?到离开乾清宫时皇阿玛交代他的话?,便也顾不得多想?,起身去了前殿。 皇阿玛说,让他寻个?机会,让四妹妹见一见那敦多布多尔济,说不定?银霜自?己就看对眼了。 胤礽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太大,但皇阿玛交代的事,他自?然要尽心尽力的做好。 胤礽便往前院走边思忖,等会儿该如何?开口,没想?到银霜见到他,请过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太子?哥哥,听皇祖母说,你今天带了三个?蒙古王爷去慈仁宫,是皇阿玛要给我赐婚了吗?” 胤礽:“”她这般直接,胤礽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顿了顿才温柔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银霜撇了撇嘴,哼道:“大姐姐、二姐姐和三姐姐她们都已经为了大清远嫁给蒙古了,想?来也该轮到我这个?四公主了。” 她说这句话?时语气平平,表情天真,可胤礽觉得自?己还是听出了一丝讽刺,他不觉得生气,只是微微觉得汗颜。 然而?这种感觉只是瞬息之间就消失不见。 胤礽吩咐下人去准备茶水点心,温和道:“那三位王爷,都是蒙古诸部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对咱们大清也是忠心耿耿,你将来嫁过去,定?然不会吃亏的。” 银霜心中冷笑,面上却是表情狡黠,她眨了眨眼睛道:“蒙古再厉害,也不过是我大清的一个?部落而?已,将来他们若敢欺负于我,太子?哥哥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胤礽道:“你放心,皇阿玛看重?的人,定?然不会太差,他若敢欺负你,皇阿玛定?会剥了他一层皮。” 银霜微微一笑,探起身子?凑近胤礽,压低声音道:“等太子?哥哥登基做了皇上,剥他皮的,就是太子?哥哥了。” 等他登基做了皇上胤礽一时一些恍惚,皇阿玛如今才四十?来岁,说不上年轻,却也是老当益壮,只怕他这个?太子?,还有得年头熬呢。 但无论如何?,等他当了皇上,大清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强盛,自?然无人敢欺负一个?皇室公主。 看着太子?哥哥脸上露出那种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的表情,银霜突然有些后悔刚刚说那句话?,她本意是想?讨好他,让他能够答应自?己接下来的请求,可现在突然反应过来,皇祖母曾经说过,太子?胤礽最?后的下场。 他是登不上乾清宫那张椅子?的。 凭心而?论,太子?胤礽对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一贯都是亲和相?待的,他并没有因为自?己高?高?在上的太子?身份而?对他们区别对待,因此在银霜心里,无论是太子?胤礽,还是四阿哥胤禛,都是她的兄长。 包括其他的兄弟们,目下也都是兄友弟恭地相?处着,银霜不希望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将来没有好下场。 可皇祖母却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银霜啊,你别小看了权力的诱惑,他们现在相?处的一片和气,一来是因为康熙帝年盛,又有个?册立二十?余年的太子?压着,二来也是他们年纪小,等到将来康熙帝老了,他们也长大了,这一个?个?的,绝对会露出自?己的尖牙利齿来,将对方撕咬地满身血窟窿。” “虎父无犬子?,康熙帝那样?一个?人,他的儿子?又岂会是吃素的?且看着吧,即便你我蓄意干涉了,这一场腥风血雨终究是避免不了的。” 银霜想?得出神,胤礽连着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胤礽以为她是真害怕和亲后被欺负,于是道:“你别怕,那三个?蒙古王爷,我这几?日常与?他们相?处,都是光明磊落的男子?汉,绝对不会做出欺负女子?之事的。” 银霜咬了咬唇,道:“有太子?哥哥和皇阿玛在,银霜相?信自?己嫁过去不会受委屈,只是”胤礽见她低着头吞吞吐吐,疑惑道:“只是,不知那几?个?人,长得好不好看啊,要是太丑的话?,我嫁过去每日看着那样?一张脸,也算是委屈了。” 胤礽呆愣片刻,哭笑不得地道:“放心吧,都是蒙古各部数一数二的王爷贝勒,自?然英俊潇洒的。” 银霜心道那可不一定?,毕竟男女审美不同,而?且男人对于自?己的容貌,一般都有着令人羡慕的自?信。 皇祖母说了,那几?个?人只能说是不丑,但跟英俊潇洒是半点沾不上的。 至于人品,短短几?日太子?哥哥又能看出来什么,左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银霜沉吟片刻,附到胤礽耳边说了几?句话?,末了问道:“太子?哥哥,您看这事,皇阿玛会同意吗?” 胤礽道:“你放心,皇阿玛那儿,我去替你说。” 银霜今日既然来了这毓庆宫,那便代表着皇祖母并不反对银霜去和亲,那么银霜所求之事,皇阿玛定?然会答应。 第175章 从胤礽的口中,孟露知道康熙帝心里对于自己的和亲对象已经有了人选,因此她也不打算费力去见另外两个蒙古王爷,只目标明?确地想要与这位敦多布多尔济会上一会?。 她从毓庆宫回去后,便一直在等?着太子的消息,好在第二日太子就来了慈仁宫,说康熙帝答应了她的请求。 银霜浅浅一笑,与孟露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回自己的房间收拾去了。 只余孟露和胤礽二人。 孟露看着胤礽近来有些单薄的身躯,不由关心道:“太子最近清减不少,平时?得多注意着点身子。” 胤礽恭敬道:“多谢皇祖母关心,孙儿晓得了。” 孟露又道:“前两日太子妃来请安,我瞧着她那?脸也不似半年前入宫时?圆润了。” 胤礽闻言不由一愣,接着仔细回想了下,的确石氏这?几个月也是越来越消瘦了,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缓缓道:“回皇祖母的话,太子妃她入宫不久,奉皇阿玛的命管着这?偌大一个后宫,说实?在的,孙儿觉得她有些忙不过来。” 六宫事务对石氏来说并没?有多难,只是如今这?六宫,是皇阿玛的六宫,六宫里住着的,也都是皇阿玛的妃嫔。 对于太子妃来说,那?些都是她的长辈,寻常媳妇嫁入夫家顶多也就一个婆婆,再者?可能有几个妯娌,但太子妃却是要面对几十个婆婆,还有四五个妯娌,将来妯娌还会?更多。 要在这?么多婆婆与妯娌中行事,可谓是难上加难。 经胤礽这?么一说,孟露也才反应过来,自六月里石氏被正式册封为太子妃后,这?后宫事宜,康熙帝也一并交给了她处理。 要面对那?些在宫中多年的妃嫔,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孟露想了想道:“你问问太子妃,若是照应不过来,哀家可以跟你皇阿玛提一提,六宫的事依旧由皇贵妃管着。” 胤礽迟疑道:“如此,只怕在皇阿玛心里,石氏便成了一个无?用之?人了。” 孟露抿了抿唇,闭上眼乱扯:“她是太子妃,最要紧的事,自然是照顾好你,以及早日为你诞育小阿哥小格格,你皇阿玛不会?怪罪的。” “如此的话,那?就有劳皇祖母了。” 看胤礽的意思,便是同意了,但孟露还是道:“这?事你还是先问过太子妃的好,倘若她自己能顾得过来,也就不必哀家去费口舌了。” 然而胤礽却道:“无?妨,石氏入宫半年,依旧未能有孕,孙儿也想着她是不是太累了,不如让皇阿玛收回这?六宫大权吧。” 她是太子妃,将来自己登基后,自然有他?的后宫叫石氏去管,眼下也实?在是没?必要为了皇阿玛的后宫整日操劳。 且他?也希望石氏能尽快为自己生下嫡子,他?膝下如今虽已有了两个阿哥,但胤礽总觉得自己是中宫嫡出被立为太子,将来他?所立的太子,最好也是出自中宫。 孟露不知道胤礽的心思,她只是觉着,石氏作为康熙的儿媳,管着公公的一众小老婆们?的衣食住行,实?在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还不如丢点这?苦差事。 她打算寻个机会?就跟康熙帝说说这?事。 又关心了几句胤礽的其他?福晋和两个小阿哥,这?时?换了一身汉人衣裳的银霜走了出来,她在孟露与胤礽面前转了个圈,笑盈盈道:“皇祖母,太子哥哥,怎么样?” 胤礽道:“四妹妹国色天香,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这?话自然有夸张的成分,但银霜这?具外壳,却也遗传了郭络罗氏的美貌基因,不说国色天香,也称得上一句清秀淡雅,算是宫里难得的美人了。 没?错,都说后宫佳丽三千,个个美貌,但在孟露看来,嫔妃们?大多只是眉清目秀的普通人长相,并没?有见到几个美到令人魂不守舍的女子。 这?么一想,银霜配那?敦多布多尔济,单从容貌来说,也算是鲜花配杂草了。 思绪回笼,孟露叮嘱胤礽:“保护她的人你可得安排好了,别叫人伤到她。” 胤礽笑道:“皇祖母,您觉得有几个人能伤得了四妹妹?” 孟露:“……” 的确,以银霜的身手,鲜有人能近得她身,不过这?次情况不一样,胤礽心里也明?白,说完这?句后便肃了神?情,郑重道:“皇祖母放心,孙儿会?让毓庆宫的禁卫暗中跟着四妹妹的,绝不让她伤到一分一毫。” 孟露点点头,含笑道:“那?便好,时?候也不走了,再有十来日也就过年了,你们?这?就去吧。” 胤礽和银霜齐声道:“是。” *这?一日天气晴朗,午后太阳暖融融的照着,空气里的冷意似乎都退却了不少。 京中驿馆门?口,一队穿着蒙古服饰的卫兵腰挎短刀,肃然站立着,引得过路百姓纷纷驻足观看,却又慑于这?队蒙古侍卫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气息而不敢近前一步。 不多时?,敦多布多尔济大踏步从驿馆走了出来,翻身利落地上了侍卫牵着的一匹黑马,随后一行人缓缓朝着京城最繁华的大街走去。 敦多布多尔济的近身侍卫骑着马走在他?身侧,他?一双眼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偶尔分神?道:“王爷,太子殿下为何突然约您到这?京城的酒楼见面?”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淹没?在大街上嘈杂的人声里。 敦多布多尔济闻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地道:“想来是皇上有什么吩咐吧。” 近卫道:“王爷,皇上若有事吩咐于您,大可召您入宫,若皇上想让太子殿下传话,他?也全然可以以太子的名义正式面见您,实?在不必大费周章,让您到城中酒楼。” 敦多布多尔济道:“那?你的意思是?” 近卫想了想道:“……怕是太子殿下想要拉拢您。” 敦多布多尔济突地一笑:“他?都是太子了,拉拢我一个蒙古部落的王爷做什么?” “……当今皇上膝下有十几个皇子,说不定?以后会?更多,即便早早立为太子又如何,想当年老王爷不是早早就立了世子,可最后还不是您当上了土谢图汗部的新王,可见提前就定?了王位的继承人,也并没?有什么用。” “属下层派人暗地里打探过,太子的长兄,大阿哥就经常明?里暗里地与太子做对,皇上对这?位大阿哥也颇为看重,康熙二十九年时?,还曾带着他?去征讨噶尔丹。” “太子殿下若真?打算拉拢您,您准备如何?” 近卫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神?情间可谓担忧不已,敦多布多尔济听完却是淡淡一笑,道:“你呀,想多了。” “咱们?远在蒙古,即便投靠太子殿下,将来对这?京中局势也没?什么大的助益,且如今皇上还年轻,我想此时?的太子不会?,也不敢与蒙古诸部结交。” 近卫道:“那?太子殿下为何要让咱们?去城中酒楼相见?” 太子殿下的口信递到驿馆时?,还特地让他?找个借口独自出来,不必与另外两位蒙古王爷同行。 这?怎么看都像是有什么机密要与他?家王爷相商。 “或许是为了迎娶公主一事吧。”敦多布多尔济想了想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么,皇上是想把他?的某个公主下嫁于我,不过那?公主似乎是由太后抚养的,上次我们?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对我们?的脸色可算不上好。” 近卫暗暗撇了撇嘴,道:“也不一定?是嫁给您。” “怎么说?” “皇上不是让您和其他?两部的王爷一同去给太后磕头的吗,难说太后不会?看上其他?两部的王爷。” “不会?的。”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主街,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实?在不便再骑马,敦多布多尔济便下了马,带着一队近卫步行。 他?继续没?说完的话:“这?回大清的公主若是下嫁,必然是嫁给我。” 近卫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王爷您也太自信了吧,虽然在他?心里他?们?家王爷是一等?一的好。 敦多布多尔济倒不是对自己本人有多么自信,他?只是心里清楚,自己如今所统领的土谢图汗部,对于大清的重要性,可比另外两部大多了。 所以,这?回的和亲,必定?是他?。 只是不知道那?位养在太后跟前的宫中是个什么性子? 听说皇室的公主都娇滴滴得很,将来若是成了亲,跟着他?到了漠北蒙古,怕是忍受不了那?里的环境。 说不定?要天天哭鼻子,那?可就太让人头疼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也没?怎么看路,突然间,有什么东西扑进了他?的怀里。 “救命啊。” 怀里响起?了一声急呼,敦多布多尔济低头一看,愕然发现自己怀里竟是一个浑身脏污,衣衫破烂的女子。 鼻尖也窜进一股奇异的味道……他?微微嗅了嗅,确定?这?味道来自于怀里的女子。 敦多布多尔济眉头一皱,心道:这?是哪里来的乞丐? “哪里来的乞丐,竟敢冲撞我们?王爷,还不快退下!”这?一声厉喝来自于他?身旁的近卫,敦多布多尔济见他?已经抽出了腰间弯刀,眉眼间尽是狠意,正伸出一手想要将跌在他?怀里的乞丐女子给拉开。 但那?女子下一刻便手脚并用,死死地扒住敦多布多尔济,嘴里不住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她喊的是满语,敦多布多尔济听懂了,进京之?前他?曾恶补了一阵满语来着。 这?女子喊救命,难不成有谁想要害她? 一面想着,他?一面抬手示意近卫住手,他?就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时?,此时?身上突然挂了个人,行人们?全都无?所顾忌地停下来看着他?们?。 似乎没?看见有什么心怀不轨之?徒啊? 这?时?挂在他?身上的人又突然喊了一声救命,且迅速地看了一个方向后又将头埋进他?怀里。 他?立时?朝那?方向看了过去,是一处巷子口,只看见半截衣摆闪了一下。 光天化日的,天子脚下的京城,居然有人敢伤害一个女乞丐,敦多布多尔济眼神?一沉,示意跟着他?的人分出几个过去看一眼。 街上到处是人,实?在不宜站在这?让人免费围观,敦多布多尔济低下头,用生涩的满语道:“姑娘,别怕,先下来。” 怀里的人扒得他?更紧了。 “……” 罢了,这?女子身上的味道熏得他?眼睛疼,他?迫切地想离她远一些,但总不能把人就这?么扔了。 敦多布多尔济再次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便有一间客栈,他?指挥近卫:“去开一间房。” 又低声道:“姑娘,得罪了。” 话落他?竟一手环过那?女子的后腰,微微一用力,下一刻便夹麻袋般将她夹在腋下朝着客栈大步迈去。 伪装成破破烂烂满身异味的四公主银霜:“……” 第176章 客栈小?二余光瞥见有人进门,他?一边擦着桌案一边扬起笑脸喊道:“客官里面请,您是……” 说到一半,小二呆住了。 在他?看来,客栈门口突然?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蒙古汉子,为首那人身上还挂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那乞丐身上还散发着阵阵冲鼻怪味。 他?这客栈开在京城闹市,往来住客皆是非富即贵之人,此刻大?堂内正坐了不少吃饭的客人,突然?进来一个满身怪味的乞丐,大堂的客人们顿时捂住口鼻,发出不满的议论声。 然?而当看到这怪味来源时,大?家却不约而同的选择忍耐。 接近年关,许多蒙古部落的亲贵都会入京朝拜,这几人穿着蒙古服饰,说不定?就是哪位蒙古亲贵出行,再?不济也是他?们的下?属。 朝廷跟蒙古关系亲密,在场的人自不敢上前与其理论。 店小?二也是这样的心思?,他?呆愣过后,笑容依旧:“几位客官,是住店还是用饭啊?” 未免蒙古客人听不懂,小?二特地说得极慢,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为首那人腰间夹着的那乞丐。 心里不住嘀咕:这蒙古亲贵,怎地抱个乞丐? 敦多布多尔济的近卫亦用满语回道:“我们住店。”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元宝,转头用蒙语问了一句,再?次对小?二道:“开一间上房,再?送些热水进来,再?去寻个女子过来。” 话落又添了一块银元宝。 这么小?的三个要求,却给了两块银元宝,店小?二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他?忙不迭低头哈腰地请他?们上了二楼,走?向了最?豪华的一间客房。 客房门打开,小?二道一句:“诸位里面请,热水和女子马上就来。” 小?二小?跑着去了后厨,敦多布多尔济示意近卫们在门口守着,他?夹着腋下?的女乞丐走?了进去,任由门大?开。 “姑娘,眼下?已经安全了,在下?这就将你放下?了。” 话落银霜便觉双脚触地,额头因为身体长期不平衡而浮起的青筋也渐渐平复。 那敦多布多尔济将她?放下?后就离她?远了几步,接着道:“姑娘,一会儿会有人来帮你清洗干净,在此之前,姑娘不如先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等下?在下?送你回家。” 银霜摆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半晌才怯懦道:“我没?有家。” 敦多布多尔济上下?打量她?一眼,道:“姑娘,你双手虽脏污不堪,但在下?还是能看得出来你肌肤细腻,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乞丐该有的双手。” 孟露:“……” 她?抿了抿唇,道:“我是……我是被家人赶出来的。” 面前的男人听得眼皮一跳,下?意识道:“被家人赶出来的?” 银霜点点头,右手悄悄掐了下?自己大?腿,硬生生逼出两行泪,“我家里人,替我定?了一门婚事,我不愿意,家里人就不要我了。” 敦多布多尔济皱了皱眉,不敢置信地道:“就因为你不愿意嫁人,你爹娘就将你给赶出来了?” 银霜忙道:“嗯嗯,被赶出来后,我无处可去,就一直在街头流浪,可……可总有人想要欺负我。” 说着,她?又做出一副害怕不已的模样,吸了吸鼻子道:“今日多亏了公子,我才逃过一劫,只是不知下?次,又有谁能救我。” 敦多布多尔济摸了摸下?巴,神情认真:“姑娘你何不回家,给你爹娘认个错,或许他?们就会原谅你了。” 银霜立即道:“不,我不回去,只要我一回去,我爹就要把我嫁人,听说我爹给我相看的夫婿又丑又胖,我才不要嫁给那样的人。” 这话刚说完,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店小?二带着客栈伙计抬着几桶热水来了,跟着来的还有一个女子。 那女子手上还捧着一叠衣服,一看颜色花样便知是女子的。 敦多布多尔济满意颔首,吩咐道:“热水抬进来。” 又对那女子道:“有劳你帮这位姑娘梳洗。” 话落他?就抬脚往外?走?去,银霜一下?急了,忙上前扯住他?袖子,结巴道:“你……公子你别?……丢下?我。” 敦多布多尔济回以她?一个微笑,道:“我还有要事要办,你在这儿等我。” 说完挣脱银霜出了门,语速极快地吩咐了他?的手下?人几句,随后只带了近卫一起出了客栈大?门。 银霜原以为他?要把自己扔在这儿,但看他?还留了几个人在外?头守着,想来他?一定?还会回来,如此,她?便不担心了。 这时店小?二带来的女子笑着扯了扯她?的破烂的袖子,道:“姑娘,水快凉了,我帮你先洗洗吧。” 银霜点了点头,安心地去洗浴。 敦多布多尔济暂时离开也好,正好她?也需要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前几日脑子一热想了这么个办法?先到他?身边,之后的事,银霜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那厢敦多布多尔济将自己的近卫留下?,出了客栈疾步往太子约见他?的另一客栈赶去。 见到太子后他?便请罪,说自己来迟了。 胤礽的人一直暗中盯着银霜的,自然?知道他?是为何来迟,然?而他?还是笑眯眯地道:“郡王路上是遇到什么耽搁了吗?” 敦多布多尔济未加迟疑地将遇到女乞丐一事从头到尾讲了出来,末了问道:“那姑娘似乎不愿意透露她?家在何处,臣也不知该如何办了,还请太子殿下?指示一二。” 胤礽道:“你既救了她?,自然?是要救人救到底的。” “太子殿下?,微臣对京城不熟,可否请太子殿下?帮忙查探一番,看是哪家最?近有女儿被赶出府的?” 胤礽道:“好,孤派人帮你查。” 敦多布多尔济忙谢恩,接着才问道:“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在此处召见臣,有何吩咐?” 胤礽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在京城过得还习惯?” “这……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还好。” 太子殿下?让他?巴巴来这见面,又让他?特地避开同住的两位蒙古王爷,仅仅只是为了问他?过得是否习惯? 敦多布多尔济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时又说不上所以然?来。 他?心里正纳闷着,胤礽突然?起身,道:“好了,孤还有事,先回宫了,郡王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驿馆的官员讲就是了。” “是。” *太子离开后,敦多布多尔济的近卫凑了上来,道:“王爷,太子殿下?跟您说什么了?” “他?问我过得习惯不习惯。” “啊?” “没?错,太子殿下?只问我过得习惯不习惯。” 语毕二人一阵沉默,许久后,近卫才道:“有阴谋。” 敦多布多尔济忍不住笑了,道:“你想多了,太子殿下?犯不着对我耍什么阴谋,先回客栈看看那女乞丐吧。” 不过太子殿下?今日行为的确隐隐透着古怪,只是他?觉得,太子殿下?不至于对他?耍什么阴谋。 近卫想起了女乞丐一事,他?疑惑道:“王爷,属下?觉得那女乞丐所说,多半不是真话。” 敦多布多尔济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假话。” 近卫双眼瞪大?:“那您还救她??” 敦多布多尔济斜他?一眼:“不是救了她?,她?才跟我鬼扯的吗?” 近卫心道也对,又问:“那王爷打算如何?” “走?一步看一步吧。” 依他?看来,这女乞丐也可疑的很。 他?可以理解她?需要人来救他?,只他?穿着蒙古服饰,所有人都能猜到他?大?概的身份,知道他?与皇室有无限牵连,一般人,是不敢往他?身边凑的。 但这女乞丐不同,大?街上那么多人,她?目标很明确,直直就冲着他?来了。 敦多布多尔济觉得,这女乞丐身上怕是才有阴谋啊。 第177章 敦多布多尔济回到客栈时,银霜已?经洗漱一新,亦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 店小二收了这蒙古贵客两锭银元宝,对于蒙古贵客留下的这一客人,自然是?伺候的无比周到上心。 敦多布多尔济去的时候,就见那间最是豪华的客房中央的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 还未走近客房时,敦多布多尔济就已经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香味,他忍不住胃口大开的同?时,心里?也在想着,若那女乞丐果真是被家人赶出家门而流落街头?多日,现下必定是在狼吞虎咽。 然而等他进了?客房,却见那?桌上饭菜分毫未动,原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乞丐,已?经变成一个面容姣好,脸色红润的女子,她正娴静地坐在桌前,支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敦多布多尔济心里?嗤了?一声,暗道面对这样一桌美味佳肴而坐立不动,她怎么可能会是?个乞丐? 这女子,到底是?何身?份?想尽办法接近他目的又是?什么? 敦多布多尔济正蹙着眉头?沉思,一时在门口停了?脚步。 里?头?的银霜一手支着下巴,背对着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那?男人进来。 打从敦多布多尔济进入客栈大门的那?一刻,银霜就已?经察觉到了?,此刻她亦能感觉到敦多布多尔济正用探究的眼神盯着她。 银霜不动如?山,心里?却还是?没来由地一跳。 她屏息凝神静静坐了?一会儿,始终不见他进来,于是?只好假装坐得腰腿疼痛,借着起身?活动筋骨的机会,假装不经意地回头?,这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 她面上一喜,连忙迎了?上去道:“公子,你?回来了??” 敦多布多尔济点了?点头?,抬脚迈进门槛道:“怎么不吃?” “哦,我不”银霜暗暗心惊,将出口的“我不饿”三字收回,低声道:“我在等公子你?。” 敦多布多尔济含笑看了?她一眼,撩起衣摆坐了?下去,道:“快吃吧,你?既被?家人赶出门多日,只怕是?已?经挨饿受冻许久了?,快坐下吃吧。” 银霜微微一笑,道:“多谢公子。” 话毕她坐在了?敦多布多尔济的对面,只不过随手整理了?下裙摆,眼睛离开敦多布多尔济不过瞬息的功夫,再抬头?,她面前的碗里?已?经高高地堆了?一碗饭菜。 银霜:“”对面的敦多布多尔济挑眉含笑:“快吃吧!” 银霜嘴角的笑意凝住,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敦多布多尔济见她迟迟未动,奇怪道:“怎么了??你?不饿吗,你?不是?被?赶出”“饿,我很?饿,多谢公子。”银霜出声打断他的话,端起那?几乎堆成一座小山似的饭碗吃了?起来。 她直觉敦多布多尔济多半是?已?经察觉自己是?在骗他,不过她的身?份,敦多布多尔济却不一定能猜到。 做戏做全套,银霜吃得格外?卖力,仿佛饿了?八百顿似的,但她平日饭量本来就不大,今早出宫前亦是?饱餐一顿的,眼下这么吃,实在是?撑得难受。 好不容易将这一碗解决,她忙拿起一旁的水壶倒了?一杯,“咕噜噜”一饮而尽,再一低头?,面前的碗又被?堆满了?。 银霜:“”她暗暗咬牙,抬头?微笑道:“公子,我吃不下了?。” 敦多布多尔济撇了?撇嘴,重复道:“你?不是?被?家人赶出来了?吗?这几天一定也是?没吃过一顿热乎的饭,怎地吃这么一点就”“王爷,久饿之人,最好还是?循序渐进的去填饱肚子,突然暴饮暴食,可能会吃坏肚子。” 这话,却是?敦多布多尔济身?边那?个一直离他极近的近卫说?的,银霜颇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眼角余光察觉敦多布多尔济似乎是?瞪了?他那?近卫一眼。 看来,这敦多布多尔济,果然是?已?经对自己起疑了?,正想尽办法试探她呢。 银霜一手摸着撑起的腹部,脑子里?极速地运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对面的敦多布多尔济被?自己的近卫这么突然一打岔,也暂时放弃了?劝银霜吃饭,他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近卫呢。 近卫并非是?偏向于突然缠上王爷的女乞丐,他不过是?下意识的说?了?出来,觉得试探这女乞丐有的是?办法,实在没必要逼着她硬去进食。 客房内霎时陷入安静,只不过这安静未曾持续多久,就被?一阵闹哄哄的声音给?打断。 银霜身?心顿时大戒,侧耳去听,敦多布多尔济也凝神仔细听着外?头?动静。 似乎的有一队人马突然大张旗鼓的闯了?进来,店小二和客栈老板都?出去相迎,但那?一队人马却是?态度强横,理也不理店小二与客栈老板,只冷冷道:“闪开,别挡路。” 老板陪着笑还想再说?什么,声音却随着刀剑出鞘声而戛然而止。 很?快,银霜听到他们上了?楼,似乎直冲着他们现下所在的客房而来。 敦多布多尔济吩咐他的近卫:“出去看看。” 话落看向银霜,银霜忙摆出一副害怕神情,双手不安地揪着衣襟下摆,敦多布多尔济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外?头?的人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的近卫以及其他扈从跟那?队人打起来了?。 这下不光是?敦多布多尔济震惊,连银霜都?瞪大了?双眼。 敦多布多尔济的近卫扈从可都?是?穿着蒙古服饰,这偌大个京城,谁敢轻易对他们出手? 正想着,外?头?的打斗声却是?突然停下,接着房内进来三名身?着刀剑的黑衣男子。 银霜和敦多布多尔济也霎时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下。 敦多布多尔济起身?将银霜护在身?后,沉声道:“你?们是?谁?” 银霜有些不合时宜的感动,她生存的那?个末世,她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特种?兵,似乎是?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在保护别人,不停地将人往自己的身?后挡,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挡在身?后。 不过眼下时机不对,银霜迅速将这份感动压到心底,右手手心却不知何时已?经握上了?一双筷子。 若是?来者不善,一会儿她一双筷子掷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在瞬间穿透两个人的喉咙。 搁十?几年前,是?可以的,只是?这十?几年,她虽日日苦练,但到底生命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她已?经很?久没杀过人了?。 杀心刚一起,岂料那?三人却是?对着敦多布多尔济和银霜抱拳行礼,站在最前面的那?人道:“小姐,大人派我们来接您回家!” “啊?” 银霜坚信他们口中的小姐,指的是?她自己。 她茫然地“啊”了?一声,对方接着道:“小姐,三日后就是?您成婚的日子,大人说?,您任性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银霜:“”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是?康熙帝派人来接她回宫吗? 那?人继续道:“小姐,张大人后宅是?有不少妾室姨娘,但他说?了?,只要您嫁过去,就是?正室嫡妇人了?。” 银霜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一点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回道:“可那?张大人,今年已?经五十?几岁了?,比我阿玛还老。” 那?官兵道:“小姐,大人说?,张大人年纪是?大了?些,但他亦是?真心求娶您的。” 银霜恍然大悟,明白眼前这人,多半是?太子哥哥麾下,思来想去,敢贸然对敦多布多尔济的近卫出手的,除了?宫里?头?的人,其他没人敢。 太子哥哥一定是?怕敦多布多尔济不信她,特意派人来添油加醋来了?。 这么想着,那?人便打算越过挡在她面前的敦多布多尔济,伸手就要来抓她。 银霜忙惊呼出声,敦多布多尔济也抬起胳膊拦住太子哥哥的人,不满道:“不知你?家大人姓甚名谁,你?口中小妾姨娘无数,又五十?几岁的张大人又是?谁?” 那?三名黑衣男子,自进来后就没怎么给?过敦多布多尔济一个眼神,此刻敦多布多尔济突然出声阻拦他们带人,为首的那?人神情一沉,淡淡道:“郡王殿下,这我们大人的家事,与郡王殿下无关,还请郡王殿下莫要阻拦。” 敦多布多尔济:“”他也是?不敢置信了?,自他这次进京,满朝的文武官员不说?对自己毕恭毕敬,但也从不敢有哪个官员敢这么对他说?话,何况眼前这三人应当只是?某个大人手下的侍从罢了?。 敦多布多尔济亦沉了?脸色,一字一句地道:“若我非要阻拦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那?人便握上了?腰上佩刀的刀柄,一副打算给?敦多布多尔济颜色瞧瞧的样子。 银霜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是?要来真的了?? 敦多布多尔济也心下一凛,心中暗暗叫糟。 他们三人能越过他的近卫和扈从走进这道门,便代表着门外?他的人要么被?擒,要么已?经被?打晕,由此可见这些人的身?手也不可小觑,若是?他自己一人倒也罢了?,打不过想办法脱身?即可,但要是?想护着这女乞丐顺利逃走,只怕不容易。 没想到这女乞丐所言非虚,她家人真要逼她嫁人,还是?嫁给?那?样一个老头?子,他断断没有法子看着这女乞丐被?人带走。 敦多布多尔济已?经做好了?硬战一场的准备,却没想到那?人的同?伴突然上前,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接着,为首的那?人就道:“郡王殿下既然非要插手,还希望您不会后悔今日的鲁莽。” 话落那?三人便即转身?,迅速离开。 接着他的近卫以及其他扈从这才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见他还安然站着,近卫和扈从们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 方才他们与对方交手不过十?几招,就被?对方给?挟持住,好在那?些人也竟竟是?将他们擒住,也未曾对王爷不利,想来他们最终还是?慑于王爷的身?份,而不敢轻举妄动。 敦多布多尔济见到近卫及扈从们安然无恙,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他道:“你?们想错了?,那?些人,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否则一开始就不会对你?们动手了?。” 他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女乞丐,“你?爹,到底是?谁?” 银霜只低着头?不说?话,敦多布多尔济叹了?口气道:“我今日为了?救你?,怕是?已?经惹上了?这京城中了?不得的人物,你?还不能对我实话实说?吗?” 银霜抬起头?道:“我无意给?公子带来麻烦算了?,公子,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敦多布多尔济嘴角一抽,眉心紧紧蹙起,没好气地道:“你?不觉得已?经有些晚了?吗?罢了?,先?跟我走吧。” 那?几人离去前曾说?,让他不要后悔今日的鲁莽,敦多布多尔济并不放在心上,但对于这女乞丐,他却也不能就这么扔下她不管。 一番思量后,敦多布多尔济只得将她带回驿馆,同?时派人去禀报太子,请求他为这女乞丐做主。 然而太子却让人带回口谕,称接近年关,他要陪着皇上陆陆续续去祭祀历代先?祖,暂时无暇帮他去查探这事,只让敦多布多尔济先?护好这女子,等过了?年太子腾出手来,再替他去查。 经了?今日一遭,敦多布多尔济已?经确信了?女乞丐没有骗他,因此倒也没察觉到太子的口谕有何奇怪。 他只好将银霜暂且放在驿馆,等待太子殿下腾出手来。 如?此,银霜几乎日日都?能与敦多布多尔济相见,两个人之间也越来越熟悉,一开始只是?银霜一日三次地去见敦多布多尔济,多次向他表示自己的感谢。 起先?,敦多布多尔济是?很?烦一天见到她好几回的,渐渐地,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每日竟有些期待那?女乞丐来向他道谢了?。 第178章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明日就?是除夕了。 临近年?下,京城的大街上?每一天都是热闹不已。这一日,敦多布多尔济命近卫去寻了一套满人的衣裳回来,近卫看着他对着铜镜调整腰带,忍不住道?:“王爷,您还记得您是漠北的多罗郡王吧?” 敦多布多尔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解道?:“你这问的什么话?” 近卫道?:“敢问王爷,您如此打扮,是准备做什么?” “银霜在驿馆也憋了好几天了,我陪她出去走走,给她添置几件衣裳,据说京城的人过年?时,都要穿新衣的。” 近卫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提醒道?:“王爷,您既然没忘记您的身?份,那么应该就?还记得皇上?的打算,他是打算封您做四公主的驸马的。” 敦多布多尔济正在低头调整腰带,闻言手上?一顿,过了片刻又继续,“我没忘。” 近卫看得出来他家王爷是喜欢上?了这位银霜姑娘,这位银霜姑娘的家中,恐怕也是非富即贵,倒也能配得上?他们王爷,可坏就?坏在,王爷已经是皇上?内定?的驸马人选了。 “王爷,虽说大清没有规定?驸马不准另纳妾室,但是眼?下您还没迎娶公主呢,属下觉得,您还是离这位银霜姑娘远一些,若是被有心人看见,再传到皇上?耳朵里,保不定?就?会得到一顶藐视皇威的大帽子。” 近卫苦口婆心的继续道?:“等过了年?太子殿下腾出手,帮忙找出银霜姑娘的家人,咱们将她送回去就?是了。” “在与四公主成婚前,您最好还是不要与旁的女子走得太近。” 近卫说了这么多,敦多布多尔济却没回应一句,只是眉间的喜悦早已淡去,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过了许久他才道?:“若是我求皇上?将银霜赐婚于?我,你说皇上?会答应吗?” 近卫:“!?” 近卫简直惊呆了,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不敢置信地道?:“王爷,您不至于?吧”他怎么从来没发现?,他家王爷竟还是个痴情种。 敦多布多尔济道?:“那日来寻银霜的那几个人你也看见了,敢那么大阵仗的冲进客栈,又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可见银霜的家里,怕也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大官,说不定?就?是某位皇亲国戚。” 近卫道?:“那又如何?她家里再有权有势,到底是比不过皇上?的女儿的,王爷,属下劝您不要意气用事,该以大局为重,迎娶公主,既是为了让朝廷对咱们放心,也是为了给咱们多寻求一层庇护。” 眼?下漠北蒙古诸部,并非全部归顺大清,那些个仍旧负隅顽抗的部落,一时或许够不着皇上?,但骚扰骚扰他们土谢图汗这一村落,却是不在话下。 近卫的这一番话,犹如寒冬腊月一桶搀着冰块的水兜头浇下,将敦多布多尔济心里的那一点希冀的火苗瞬间浇灭。 他霎时也没了对镜打扮的心思,失神?地坐了回去,许久未曾说一句话。 近卫见他神?情痛苦,心下有些不忍,欲开?口安慰几句,临到头还是住了嘴,只劝道?:“明晚皇上?在太和殿设了晚宴,据说宫中女眷只有太后和四公主会出席,意味着什么您比属下清楚,说不定?明晚您就?接到赐婚圣旨了。” 敦多布多尔济依旧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半晌后,他开?始动了。 近卫见他又站了起来,开?始解身?上?衣裳的扣子,他将那套满人衣裳脱了下来,又换上?了蒙古装束。 看来是听?进他的话,近卫不由舒了口气。 敦多布多尔济淡淡道?:“你出去吧。” 近卫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又听?他道?:“若是有人来,你就?说我昨夜未睡好,此刻正在补眠。” “是,属下知道?了,王爷好好休息。”顺便也好好想想吧。 * 近卫走后,敦多布多尔济就?合衣躺到了床上?,昨夜没睡好是真的,因为昨夜他站在银霜的窗前与她说了许久的话,后来回去时,感觉双手双脚都快冻僵了。 忘了两人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们都很开?心。敦多布多尔济能感觉出来,银霜对他亦是有几分好感的,只是,他们终究是无缘的。 敦多布多尔济翻了个身?,长长地叹了口气,打算闭上?眼?硬睡,这时门外有人声?,敦多布多尔济侧耳倾听?,是银霜来找他了,近卫按照他的吩咐回话,银霜很快就?又离开?了。 敦多布多尔济胡思乱想了一阵,也不知道?过了许久,只觉得外头亮堂一片,想来是到了晌午。 外头再度响起了银霜的声?音,只不过依旧被近卫用着他要补眠的借口打发了。 敦多布多尔济听?见银霜疑惑地问:“到晌午了,你们家王爷还睡着?” 近卫道?:“回银霜姑娘,王爷一向觉沉,这一觉,怕是得到天黑才能醒。” 银霜半信半疑地走了。 这回敦多布多尔济真的睡着了,只是接着又被细微的说话声?给吵醒,他一睁眼?,只觉得外头暗沉沉一片,原来天已经黑了。 银霜似乎又来了,近卫这回说话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了,“银霜姑娘,我们王爷还是没醒。” 银霜道?:“你没进去看看?你们王爷确定?是在睡觉?” 而不是死?了? 哪里有人能睡一整天都不醒的。 近卫挠了挠下巴道?:“这,属下半个时辰前进去看过,王爷一切无碍,的确还在睡着。” 银霜含笑道?:“那就?好,等你们王爷醒后,劳烦你跟他说一声?,就?说我有话要告诉他。” 近卫恭敬应了,银霜微笑转身?,只是刚一转身?,她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 第一次来寻他,知道?他在补眠,银霜信了。 第二次她就?有些怀疑了。 这第三次,银霜是半点不信的。 等脱离了近卫的视线,银霜四下环顾一番,不见有旁人,她吸了口气,足尖一点,身?轻如燕地上?了房顶,几个纵身?就?到了敦多布多尔济的房顶上?。 这时他的近卫已经不在门外了。 银霜轻轻揭开?一块瓦片,朝下看去。 敦多布多尔济是躺在床上?的,只不过他睁着眼?,并未睡着。 他的近卫站在床侧,低声?回禀着:“王爷,银霜姑娘今日一共来寻了你三次,属下都将她打发回去了,”敦多布多尔济道?:“我听?见了。” 近卫又道?:“那您打算何时与银霜姑娘说清?” 房顶上?的银霜:“?” 是要跟她说清什么? 敦多布多尔济迟疑了片刻,侧头看一眼?地上?散落的满人衣裳,淡淡道?:“既然知道?这事无望,又何必说清?” 他叹了口气道?:“如你所说,明晚,怕是皇上?就?会赐婚了,我与她之间,终究是有缘无分的,说清了,也不过是徒增彼此的烦恼罢了。” “我会求太子殿下出面,让她的家人不要再逼着她去嫁那老?头了。” 银霜听?到此处,嘴角不由轻轻上?扬,她悄无声?息又将瓦片放了回去,随即也没再回房间,几个飞跃出了驿馆,朝着紫禁城的方向而去。 今日几次去找敦多布多尔济,也是为了与他暂时道?别?,没想到他却避着不肯见自己。 回宫之事是跟太子哥哥还有皇祖母约定?好的,不能再耽搁。既然敦多布多尔济暂时不想见她,她就?只能不告而别?了。 想想倒也算不上?不告而别?,她在自己屋内留了字条了,希望他能看见吧。 看不见也罢,最迟明晚,他们就?又能见面了。 * 回到宫里,银霜自然是先回慈仁宫见皇祖母。 孟露知道?她今天回宫,便一直等着她。 五公主也陪她一同等着。 一见到银霜,孟露还没来得及出声?,五公主却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兴冲冲地道?:“四姐姐,你总算是回来了,那蒙古郡王长得好看吗?” 银霜笑盈盈道?:“自然是没有你的舜安颜好看的。” 话落五公主双颊浮现?一抹红色,小声?嗔道?:“四姐姐,你说什么呢。” 一旁孟露也将这话听?了进去,她惊讶道?:“舜安颜?” 见孟露似乎全然不知舜安颜是谁,她遂问五公主:“小五,你还没跟皇祖母说吗?” “小五,舜安颜是谁?”孟露倒不是不知道?舜安颜是谁,她是今早才听?到舜安颜这个名?字。 今早佟佳皇贵妃与六公主一道?来给她请安,佟佳皇贵妃便提起了自己的娘家侄子舜安颜到了议亲的年?纪,她想求孟露做主,将六公主赐婚于?舜安颜。 “是你娘家侄子啊。”孟露抿了口茶,视线往一旁静默不语的六公主脸上?一瞥。 她额娘提起舜安颜时,她脸上?不见一丝喜悦,也没有这个时代女子谈及婚事时的那种羞涩。 看来六公主并不喜欢她的这位表哥啊。 孟露便问:“这事你怎么没去求皇上??” 佟佳皇贵妃道?:“臣妾在皇上?跟前也提过,只是皇上?说,六公主年?纪还小,过两年?再说也不迟。” 孟露又喝了一口茶,温和道?:“小六的确年?纪还小,小五都还没定?亲,你又何必如此着急。” 佟佳皇贵妃自然是着急的,她就?小六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想给她寻一个靠谱的夫家,也不想她和其余公主一样被皇上?嫁到蒙古去。 她思来想去,最靠谱的夫家,自然是她的娘家了。 孟露多少也能猜出佟佳皇贵妃的心思,她放下茶杯,没拒绝也没立时答应,只是道?:“过几日让你这娘家侄子来慈仁宫给哀家磕个头吧。” 佟佳皇贵妃心中一喜,太后这样说,想必是已经同意了,当下便起身?谢了恩,说明日就?让舜安颜来给她磕头。 然而孟露心里却是想着,怎么让佟佳皇贵妃放弃这门婚事。 小六本就?是近亲结婚的产物,虽顺利长到这么大,但这些年?却也是常常病痛缠身?,孟露不忍心看着她再去嫁给自己的亲表哥。 她还没顾得上?去想这事该怎么办,就?猝不及防地从小五口中听?到了舜安颜的名?字。 “你皇贵妃额娘今早才来跟我说,想让你六妹妹嫁给她的娘家侄子舜安颜,你口中所说的舜安颜,不会就?是皇贵妃的娘家侄子吧?” 小五当下就?道?:“皇祖母,六妹妹根本就?不喜欢舜安颜。” 孟露叹了口气,看来果然是同一个舜安颜。 她有些头疼,也顾不上?问银霜这几日在宫外过得如何,只问小五:“你跟舜安颜,认识多久了?怎么皇祖母从未听?你提起过。” 五公主低着头,小声?道?:“有几个月了吧?” 孟露道?:“你刚刚说你六妹妹不喜欢舜安颜,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因为皇贵妃额娘多次找机会让六妹妹与舜安颜相处,六妹妹每次都会派人来叫我过去陪她,孙女想着,六妹妹若是对舜安颜有意,也不会次次都拉着我了。” 这话倒是有道?理,银霜也道?:“也是,听?着像是小六刻意带着小五去的。” 话虽如此,可舜安颜到底是皇贵妃的侄子,也是皇贵妃为自己的女儿精心挑选的夫婿,孟露可以找任何理由搅黄这婚事,但若是搅黄后,转头又让小五嫁给舜安颜,那皇贵妃以后怎么看她。 思来想去,孟露只好道?:“你喜欢舜安颜这事,最好不要让你皇贵妃额娘知道?,她一心想要小六嫁给舜安颜的。” 五公主道?:“皇祖母放心,六妹妹也说了,她会想办法?让皇贵妃额娘放弃的。” 见小五还算听?话,孟露暂且就?将这事放下,这才来得及询问银霜这几日在宫外的情况。 银霜也都一一答了,末了道?:“若是皇阿玛要我嫁给敦多布多尔济,我就?嫁吧。” 她言语间没有半分不愿,孟露心里虽有些舍不得,但也不得不点头。 祖孙三人又依在一起说了会儿话,这才散去。 第179章 第?二日是除夕,孟露被迫起了个大早,端坐于慈仁宫内,等待康熙帝等人进来给她磕头。 这是每年除夕必要的流程,孟露想躲也躲不过去,好?在这几十年下来,她也差不多能习惯端庄得体地往那儿一坐,嘴角噙着和煦的笑容,笑看一波又一波的人?进来向她磕头拜年。 不过孟露这头也不是白受的,这些年,孟露都有给这些小辈们又准备“新年红包”,就连康熙帝也有份。 不拘于多贵重,多数时候只图个喜庆,毕竟都是些龙子凤孙,平日过得就是锦衣玉食般的日子,金银珠宝最是不缺。 康熙帝给她磕完头后,前朝后宫还有等着给他磕头的,因此康熙帝也顾不上了解四?公主与敦多布多尔济相处的如何,只匆匆陪着孟露说了几句,銮驾便又回了乾清宫。 接着便是康熙帝的众多皇子给她磕头。 去岁十一月的时候,后宫的王贵人?替康熙帝生下他的第?二十五个儿子,在哪些有幸活到序齿的皇子当中排行十五。 不过眼下也没有十五个了,六阿哥虽活到了序齿年纪,但终归还是早夭了。 余下的十四?个皇子,今日也都来了。 从大阿哥胤禔开始,到走路还不是很?稳当的十五阿哥胤禑,一众兄弟们在太子的带领下,齐齐在孟露跟前跪下磕头,孟露看着他们,心里由衷地高兴,仿佛这些孩子们真?的是她的孙子一样。 可高兴之余,孟露也不由得有些怅惘。 她心下微微叹息,目光温和地看着这十五个皇子。 九龙夺嫡的选手们,如今均已就位,只等着那?一场腥风血雨的夺嫡之战的到来了。 即便孟露有心干预,让胤祺多与九阿哥胤禟相处,但胤禟和十阿哥一样,依旧喜欢粘着八阿哥。 也是不奇怪,他们三人?年纪相仿,在上书房开蒙读书也都是一起的,感情自会比旁的兄弟更深些。 这八九不离十的三人?组,已经渐渐成型了。 这几年,孟露也时常会留意这九位皇子们的举动?,大阿哥和太子虽面上处的平和,但背地里,大阿哥总想着要压过太子殿下。 这两人?,一个是康熙帝头一个长大成人?的儿子,一个是康熙帝亲自教导的太子,外人?看来,康熙帝对他们的态度倒是一视同仁的。 如今皇子们当中,也就只有大阿哥和太子在前朝开始站班,康熙帝开始尝试着将?一些事交给他们去办,每次分的差事,也几乎差不多,并?没有厚此薄彼之嫌。 比如这回各藩属国以?及蒙古部落的亲王进京朝贡,招待来客之事,康熙帝就分别交给了大阿哥和太子。大阿哥负责招待藩属国的使臣,太子则负责蒙古各部的王爷。 此举很?是公平,可越是公平,大阿哥心里也就越发不满,越发地萌芽出不该有的心思。在他看来,太子能办的事,他也能办,并?且办的不比太子差,那?么“太子”这个名号,又凭神马是他爱新觉罗胤礽的呢? 就因为?他生母是不幸早早薨逝的仁孝皇后? 若只是因为?这一点,大阿哥觉得太子这把椅子坐得也太牵强了些。 只看皇阿玛这些年纳新人?的速度,便知仁孝皇后也皇阿玛心里的地位也就那?样,只是因为?她死的早,皇阿玛这才会多念她一分。 但这并?不妨碍皇阿玛后宫的人?越来越多,大阿哥心里有自己的计量,觉得以?如今皇阿玛纳新人?的速度,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他就彻底将?仁孝皇后忘在脑后,到时候只要太子再犯上一点小错,不愁毓庆宫空不出来。 真?到了那?一日,他希望在一众兄弟当中,皇阿玛第?一个看到的是自己。 因此无论是什么事,大阿哥都力求将?差事办到最好?,甚至比太子办得还要漂亮。 两人?之间暗地里的较量,孟露这个对政治一窍不通的人?都看得出来,相信康熙帝也是了如指掌。 但康熙帝却是当做不知道?一样,转眼便又会给这兄弟二人?分配相似的任务。 孟露冷眼看着,总觉得康熙帝是将?大阿哥当成了磨炼太子的一把刀。 这把刀若是安分守己地永远做一把刀也就算了,若是他有一日不小心割破了持刀人?的手,也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说完大阿哥和太子,接下来就是三阿哥胤祉。 胤祉平日与太子走得颇近,康熙帝虽还未正式让他参与朝政,可他对这个儿子也很?是喜爱。 康熙三十一年的时候,胤祉陪着康熙道?塞外围猎时,曾经与康熙比试过一场。 当时比试的结果是两人?不相上下,康熙帝看着这个几乎胜过自己的儿子,居然?没有生出任何的危机感,竟还特别高兴,赏了胤祉不少珍贵之物,连带着早已没了皇宠的荣妃处也久违地等到了康熙帝的驾临。 九龙夺嫡中,胤祉似乎是第?一个退出皇位之争的皇子,孟露对于历史上的胤祉,所?了解到的唯一一件事,也不过是十三阿哥生母的祭祀日时,已经被康熙帝封为?郡王的胤祉,不知道?突然?抽什么风,竟然?给自己剃了头。 满人?有一个比较不合理的规定,皇帝的妃子若是去世了,某些相关人?员百日内是不得剃头的。这规定对于女子也就罢了了,可对于这些大半个头颅都是光秃秃的男子来说,可真?是有些遭罪了。 孟露想历史上的三阿哥胤祉,估计是一位特别注重自己仪容的人?,试想一下一个男子,前半边头上顶着存发,后半边留着长辫,那?该是一副怎样滑稽的面容啊。 胤祉一定是觉得自己的形象实在有碍观瞻,这才脑子一抽剃了头。 不过如今胤祉还没被封王,十三阿哥的生母也还活得好?好?的,这事一时半会儿的估计也不会发生。 三阿哥之下,便是被无数清宫剧以?及清宫小说给讲烂了的四?阿哥胤禛了。 此时的胤禛,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他小时候性子有些冷淡,常常板着脸一语不发,不过这些年或许是因为?有胤祺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久而久之,孟露觉得现在的胤禛性子也很?是活泼了。 再之后就是八、九、十三位阿哥了。 八阿哥没有养在孟露膝下,和他的相处也就仅限于每月两次以?及逢年过节的慈仁宫请安大活动?了。 孟露倒是想过时不时地将?八阿哥叫到慈仁宫陪她说说话,只是康熙帝的儿子太多了,她若是叫了八阿哥,自然?也得给其?他阿哥们相同的待遇,如此一想,孟露就偃旗息鼓了。 既没怎么跟八阿哥相处过,孟露自然?也就看不出来八阿哥的为?人?,毕竟她也没有能够看透人?心的本领;至于九阿哥和十阿哥总之,孟露同样看不出来九阿哥是否狠辣无情,亦看不出来十阿哥是否草包。 转念一想,她对九阿哥和十阿哥的了解,不也是来自于那?些小说和影视剧吗?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谁又知道?历史上的老?九老?十是什么样的人?呢。 就比如雍正帝曾将?十三阿哥给夸上了天,说自古以?来没有他这样忠君体国的贤王,可是在孟露看来,如今不到十岁的胤祥,就是一个令人?头痛无比的熊孩子。 他之前是养在皇贵妃宫里,皇贵妃就曾经在孟露跟前抱怨过,胤祥这孩子真?调皮。 其?实“调皮”两字是说轻了,此时的胤祥,称得上顽劣。 伺候他的宫女太监们几乎每日都要被他捉弄一遍,稍有不满意就会大发脾气,吓得宫女太监们瑟瑟发抖,日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就连与他年纪相差不大的皇子公主们也常常被他捉弄地万分崩溃。 不过胤祥顽劣归顽劣,却也十分的聪明,学什么都是一点都透,康熙帝对他也是颇为?疼爱,那?些被折磨的皇子公主,外加宫女太监们,就更加的敢怒不敢言了。 孟露和皇贵妃想管,却也是苦于没有什么立场。 不过奇怪的是,胤祥特别听胤禛的话,只要在胤禛跟前,他就乖得不行,胤禛让他练字他就练字,让他念书他就念书。 仿佛天生的血脉压制,真?是奇怪的很?。 十三阿哥之下,就是胤禛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十四?阿哥了,不过,此时的十四?阿哥,才刚刚开蒙一年的时间,正在接受各种?各样的教育,孟露觉得他每日背不下书而被康熙帝给瞪得红了眼眶哭鼻子的模样,还怪可爱的。 总之,现在是十四?阿哥,也就是一个刚上一年级的小屁孩吧。 “太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啊,什么事?” 宫女连着唤了她好?几声,孟露才回过神来,众皇子以?及内外命妇们给她磕完头已经走了。 宫女低声询问:“太后娘娘,您今早起得早,要不要回去再躺会儿?” 孟露想了一会儿道?:“也好?,今晚怕是好?晚才能睡了。” 孟露回去只小憩了一会儿,想着皇贵妃说今日要带她侄子来慈仁宫给她磕头,孟露忙往宫人?事先准备好?一份礼。 只是等了许久都不见皇贵妃的影子,终于在午后的时候,皇贵妃匆匆而来,神情间颇有些不好?意思,说她娘家?侄子着了凉,身子有些不适,未免将?病气过给孟露,只能改日再来向孟露请安。 “还请太后娘娘恕罪。”皇贵妃心下有些忐忑,汗颜道?。 孟露摆了摆手,和善道?:“没事,左右这几日在年下,迎来送往的估计你?娘家?府上也忙得很?,就等过了正月十五,再带那?孩子过来吧。” 皇贵妃忙低头应是。 孟露沉吟片刻,缓缓道?:“哀家?有句话,说了皇贵妃别生气。” 皇贵妃道?:“太后娘娘哪里的话,您吩咐就是。” 孟露道?:“这几日京中天气晴朗,也不怎么冷,你?侄子怎么还能着凉呢?” 虽说人?人?都会着凉,但有的人?一年能着凉个十几次,有的人?一年顶多一次,说白了就是个人?体质免疫力的差异。 不等皇贵妃回答,孟露接着道?:“小六本来就身娇体弱的,哀家?想着她将?来的夫婿最好?是个身体康健的。小六嫁给你?娘家?侄子,自然?会得到婆家?的重视,不过,你?也得考虑的更周到一些,别让小六嫁一个和她一样时时汤药不离口的夫婿。” 皇贵妃含笑道?:“多谢太后娘娘替小六考虑,只不过您放心,舜安颜这孩子,平日身体好?的很?,几乎不怎么生病的。” 孟露:“那?小六愿意嫁舜安颜为?妻吗?” 皇贵妃道?:“自然?是愿意的,不是臣妾骄傲,臣妾那?侄子啊,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一位,小六又岂会不愿意。” 孟露抿了抿唇,迟疑片刻还是道?:“你?最好?还是问问她吧,你?就这么一个孩子,难道?不希望她嫁一个她自己喜欢的人?吗?” 皇贵妃闻言愣了愣,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嘴,只是温婉道?:“是,臣妾会问问小六的意见。” 见她勉强算是听进了孟露的话,孟露也就暂时放心了。 皇贵妃作为?后宫妃嫔之首,除夕这日也是有忙不完的事,孟露于是关切了后宫诸嫔妃以?及年幼的皇子公主们几句,也就让她赶紧回去了。 时候不早了,她也该梳妆一番,准备前往太和殿了。 第180章 随着康熙帝的后宫嫔妃,以及子女?数目的逐渐壮大,近几年的除夕夜宴,除了孟露以外的其他后宫女眷,几乎是不怎么参加了。 除夕这?一日,康熙帝上午要举行一系列的祭祀仪式,下午则要宴请前朝的文武百官,等到了晚上的夜宴,则是主要与爱新觉罗家的皇亲国戚们坐在一起吃吃饭,说说话。 那些分府出宫的王爷贝勒,自然是要携带家眷出席,太和殿统共就那么大点地方,人?多了实在坐不下。 康熙帝只?得一挥手,决定让他的老婆们,女?儿们,还有那些个没在前朝站班的皇子们都不必来了。 孟露身?份特殊,太和殿晚宴她?还是得出席,不过她?也只?是去露个?面,等着下头的王爷贝勒,以及他们的家眷给她?请个?安,她?在对他们说几句祝福的话,然后就撤人?。 不过今年怕是得多坐一会儿。 前几日康熙帝说,今年让她?带着银霜一同?出席。 孟露梳妆完毕,给各宫各院的嫔妃们拜完年的四公?主和五公?主也刚好回来。 两人?这?一日同?样天不亮就起床,先是侯着给孟露磕头,再去给康熙帝磕头,完了还要给太妃们磕头,最?后再去给康熙帝的嫔妃们磕头。 可谓是从早磕到晚。 两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这?会儿累得够呛,一回来就往孟露寝殿的塌上四仰八叉地一倒,闭上眼直喘粗气。 两人?虽累,却也无?半句埋怨。她?们的皇祖母这?几年性情越发洒脱不羁,平日最?不爱小?辈们来慈仁宫请安,渐渐地,后宫的娘娘们也都不敢再摆架子,因此她?们平日也很少有给宫中各位长辈磕头的机会。 孟露看着她?两略显疲倦的面容,心中自然有些心疼,便忙示意宫女?去给两位公?主捏捏肩腿,再去准备些温热的茶水和点心,两个?孩子忙活了一整日,只?怕是有些饿了。 等她?们稍微歇息了片刻,孟露才道:“银霜,起来准备准备,一会儿还得跟我去太和殿。” 银霜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仍旧直挺挺地躺着,反倒是小?五“蹭”地一下坐了起来,好奇道:“皇阿玛今晚就要给四姐姐赐婚了吗?” 孟露起身?坐到两个?公?主中间,牵了银霜的手,又温柔地摸了摸五公?主的脸颊,温和道:“不急,前几日我听你们皇阿玛说了,等过完年,天气稍微暖和一点的时?候,他多半是要御驾亲征噶尔丹的,到时?候那敦什么的,是要跟着你皇阿玛出征的,等那敦布多尔济在战中立了功,到时?候被封了亲王,再给你四姐姐赐婚也不迟。” 银霜忍不住笑了笑,道:“皇祖母,他叫敦多布多尔济。” 孟露摆摆手道:“一个?称呼罢了,哀家懒得费心去记。” 关于战后赐婚一事,这?是孟露与银霜共同?商量的结果,银霜这?具身?体毕竟还小?,太早嫁人?百害而无?一利。 五公?主闻言歪了歪头道:“不怕夜长梦多吗?” 银霜懒懒道:“放心吧,皇阿玛虽未颁布明旨,但我与他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了,除非我嫁给别人?,负责他就是我的。” 五公?主道:“大姐姐她?们都是满了十八岁才成的婚,四姐姐今年十六,想必也快了呢。” 她?声音里充满喜悦,仿佛银霜要嫁人?是一件特别令人?高兴的事,这?时?孟露轻笑着道:“小?五,你怎么这?么关心你四姐姐的婚事啊,是不是想着等你四姐姐嫁人?了,你也就能嫁了?” 五公?主闻言愣了一瞬,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一片,她?羞赧不已地低下头,嗔道:“皇祖母您老爱取笑我。” 话落从塌上下来跺了跺脚,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孟露与银霜哈哈大笑了一会儿,外头下人?回话时?辰差不多了,祖孙二人?遂起身?前往太和殿。 *此时?的太和殿内,除了太后皇上以外,其?他该来的都已经到了。 大阿哥和太子兄弟二人?也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定,闲适地品着酒。 例来这?种夜宴,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起码提前半个?时?辰到场,毕竟有奴才侯着主子的道理,却万万没有主子侯着奴才的道理。 初次参加的敦多布多尔济,也早早被礼部的官员委婉地提醒了这?一约定俗成的规矩。 只?是等他到时?,距离夜宴开?始仅仅只?剩下一刻钟的时?间。 太后皇上虽还未到,不过两人?的大驾必定是已到了太和殿的后殿之中。 此刻摆宴的前殿,自然是太子最?大,敦多布多尔济进殿后便去太子案前向他请罪,说自己来迟了,请太子责罚云云。 太子温和笑着,与他寒暄:“郡王是遇到什么变故耽搁了吗?” 敦多布多尔济搬出早已想好的借口,道:“说来惭愧,明明也进宫好几回了,没想到今日却是不小?心走错路了。” 话落太子嘴角的笑容不由?得一僵,敦多布多尔济身?后的近卫则是一言难尽地低下了头。 他家王爷找的这?借口,可真是令人?不忍去听。 试问小?小?一个?京城王爷都能迷路,那偌大的草原各部落,大家这?里住一部,那里又住一部,彼此之间少说也相隔着几十里地,王爷又如何统领? 真是头痛。 其?实他们来迟的真正原因,是因为?王爷一早起来发现银霜姑娘不在了,整个?人?便有些慌乱。 他都已经打算派出手下全部的扈从出去寻人?了,幸亏又及时?发现了银霜姑娘留下的字条。 之后王爷就有些失魂落魄了,一直捧着那字条发呆。 银霜姑娘留下的字条上说,她?先回家了,并说她?与王爷很快就会再见?,请王爷不必担心于她?。 然而她?只?说了会再见?,却只?字未提何时?再见?,这?模棱两可的几十个?字,可谓是让他家王爷抓心挠腮,茶饭不思了一整日。 就连上午入宫叩拜皇上,他亦是满脑子都想着银霜姑娘。 胤礽是知道内情的,因此很快也就反应过来,含笑让他先入座。 敦多布多尔济的位置比较靠前,仅仅次于诸位王爷之下,他坐下后便独自喝着闷酒,身?侧的人?想跟他搭话聊天,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怎么理会。 *须臾,太监高声喊道:“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敦多布多尔济随着众人?一同?起身?行礼,也不抬头看一眼高坐上的人?,只?是机械般地张开?了嘴,跟着大家一起道:“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帝扶着孟露坐下,抬手道:“都起来吧,今日算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自在随意一些即可。” 众人?忙道:“是。” 敦多布多尔济由?随着众人?一同?坐下,仍旧未抬头看一眼。 只?是他坐下后,身?后随侍的近卫扯了扯他的衣襟。 敦多布多尔济心中烦乱,并不回头,然而过了片刻,衣襟又被扯了一下,他只?能咬着牙回头,然后就看见?近卫不停地冲他使眼色,让他看上头。 他的近卫是自小?便跟在他身?边的,敦多布多尔济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在这?种场合下如此,于是便狐疑地朝上头看去。 “……”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太后身?旁坐着的那个?年轻的女?子,怎么有些眼熟呢? 敦多布多尔济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去看,这?时?恰好太后身?旁的女?子目光亦朝他看了过来,并冲着他微微一笑。 “……” 近卫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王爷,那好像是银霜姑娘啊?” 敦多布多尔济喉咙吞咽了下,身?躯微微有些颤抖。 他心里想着前几日太子跟他说的话,今年除夕夜宴,太后要带着四公?主出席,想必此刻坐在太后身?边锦衣华服言笑晏晏的女?子,正是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四公?主了。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四公?主居然就是那化名?银霜的女?乞丐。 敦多布多尔济正怔愣着,就听上方的太后唤了一声旁边的四公?主:“银霜啊,这?道点心是你爱吃的,多吃点。” 敦多布多尔济心里越发震惊,四公?主和太子使计接近他,居然连名?字都不曾更改。 此时?的他也立时?反应过来,四公?主混到他身?边,想来是想看看他为?人?如何,太子必定也是知情的。 也怪他大意,明知皇上要将四公?主赐婚于他,他竟连四公?主的闺名?都未曾打听。 敦多布多尔济心下有些恍惚,看着上头雍容华贵的女?子,片刻后呆呆地笑了起来。 原来她?说的很快会再见?,是这?个?意思。 原来,他并不必为?了不能娶她?而痛苦伤感,她?就是自己要娶的那个?人?。 看着敦多布多尔济从震惊到怀疑,再到面上浮现发自真心的笑,银霜心里也缓缓舒了口气。 她?起先还有些担忧敦多布多尔济发现自己欺骗他,会不会生气,如此看来却是她?多虑了。 也罢,这?辈子,就这?个?人?吧。 上辈子她?过得太辛苦,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无?时?无?刻地为?能活下去而努力拼搏厮杀,如今上天给了她?一次可以过好日子的机会,银霜当然是想抓住的。 如果真如皇祖母所?说,再过些年京城会有腥风血雨,那么她?嫁到漠北,远离风暴中心,也挺好。 反正皇阿玛已经下旨工部在宫外给她?修建公?主府了,也答应她?成婚后可以在京城住上几年再去漠北,如此,她?也可以多陪陪皇祖母了。 更重要的是,倭国那头豺狼,如今也被大清套上了铁链子,即便将来不能完全驯服,可经年的鞭笞之下,想来豺狼也不敢轻易地向它的主人?龇牙。 这?么一想,银霜觉得已经再没有什么值得她?烦恼了。 180-190 第181章 正月十五一过?,康熙三十五年的第一个?早朝,康熙帝告诉群臣,他打算亲自带兵去漠西蒙古,攻打几次三番作乱的准噶尔部。 此前对于亲征准噶尔一事,康熙帝并未向朝臣们透露分毫,只是在孟露跟前提了一句。 如今朝臣们骤然得知此事,一时之间纷纷出?言劝诫,理由不外乎是皇上身?份贵重?,龙体安康乃国之根本,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龙体不幸伤到一丝一毫,那可该如何是好? 康熙帝道:“朕也不是第一次出征了,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早在康熙二?十九年的时候,他就曾率领军队出?征过?。当时双方激战数月,最终噶尔丹所带领的准噶尔部虽暂时退避,可大清军队亦是损失惨重?。 康熙帝心里一直记着那一战给大清带来的损失,发誓十年之内,必要亲自收服准噶尔部,让其首领噶尔丹在自己?面前的俯首称臣。 他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朝臣们说再多亦是无用,只得提心吊胆地看着康熙帝穿上戎装,骑上战马,随着军队一同?出?征。 *此次康熙亲征,特将太子胤礽留于京城监理国事,同?时带上了大阿哥和三阿哥,连四阿哥胤禛也一起带走了。 太子得康熙帝悉心教导多年,身?边又有许多能臣辅助,监国期间倒也不不曾出?过?什么纰漏。 小事他自己?便能决断,若是遇上什么大事,胤礽也不会仗着太子身?份私自决定,而?是派人快马加鞭去前线请示康熙帝。 康熙帝对于太子的做法很?满意,他给孟露的信中也曾提过?,太子处事详尽而?周到,有他在京城坐镇,自己?在前线才能更加心无旁骛。 孟露看过?,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心道不知康熙帝将来是否还会废黜此时令他心无旁骛的太子呢? 正想着,银霜的声音响了起来:“看来这次皇阿玛西征十分顺利,如今已是四月底了,敦多布多尔济说,最迟六月,圣驾就会回?銮了。” 自从除夕夜宴上,敦多布多尔济知晓了银霜的真实身?份,两人私下里也见过?几回?。后来敦多布多尔济随着康熙出?征,两人又通起了书信。 孟露回?过?神来,道:“是啊,刚你太子哥哥不还说了吗,六月初他打算带着几个?臣子去诺海河硕亲迎你皇阿玛,最迟六月中旬他们就回?来了。” “到时候你的婚事,他也会正式下旨的。”孟露含笑又说了一句,见银霜脸上露出?温柔的笑。 她沉吟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银霜:“每次他有信回?来,你都很?高兴,银霜,你是真的喜欢上那敦什么的了吗?” 不待银霜回?答,孟露便语重?心长地道:“银霜,皇祖母无意泼你冷水,只是你得记着,现在是个?男尊女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时代,即便那敦什么的心里也喜欢你,也保不准以?后他的身?边会不会出?现别的女人。” 她还是觉得,在这个?时代,女人不能对一个?男人产生情爱之感。就像她自己?一样,她对当年的顺治帝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所以?她才能在后宫活得那么逍遥自在。 银霜听罢孟露的话?,轻轻将敦多布多尔济的信给折起放在怀中,她起身?走到孟露身?旁坐下,随即紧握着孟露的双手道:“皇祖母,您放心吧,我都明白的。” 她对敦多布多尔济的感情,并未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即便他将来仍和所有的男人一样,银霜都不会让自己?太过?难过?。 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感情上的失意,还没那么大的本事能让她痛苦,顶多是让她哭上那么一两回?吧。 见银霜早已想开?,孟露也就放下心来,不再多言。 *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得总是格外快,转眼就到了六月,太子胤礽按计划前去迎接康熙,康熙命其先一步回?京,只是他回?京后,孟露总觉得太子像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好几次他来给孟露请安,总是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露原以?为他可能是因为某件事,而?被康熙帝斥责了一番,可等?康熙帝回?京后,寻机试探了下,发现康熙帝并未对胤礽有半分不满,反而?将信中夸赞胤礽的话?又说了一遍。 既不是康熙帝的原因,那胤礽近日是为何闷闷不乐? 孟露心里虽疑惑,不过?却?也没过?多的上心,按照原定计划,等?康熙帝回?来,他就该下旨给银霜赐婚了。 康熙帝与孟露商议,打算等?封赏完此次战役的有功将士后,再下赐婚旨意,孟露自然无异议。 听康熙帝的意思,那敦多布多尔济在此次战役中也是立了大功的,康熙帝打算封他为亲王,之后再封银霜为和硕公主,和硕公主下嫁蒙古亲王,说出?去也好听。 然而?等?康熙帝刚分封赏赐完这些将士们后,还未来得交拟定册封公主以?及赐婚的旨意,琉球国主派使臣匆匆前来,向康熙帝回?禀了一件大事。 已经向大清俯首多年的倭国,突然反了。 因着要攻打漠西蒙古,所以?去岁冬季的时候,康熙就下令将驻守倭国的士兵撤回?了一部分,只留了约莫五万人在那边驻守着。 可这五万人,包括那些在倭国的大清官员据琉球国使臣所说,已经全部成了倭国人的刀下亡魂,即便还有活着的,以?倭国人的习性,只怕此时也是生不如死。 甚至于倭国犹不死心,已经派人开?始攻打琉球国了。 琉球国主自知无力抵抗倭国的军队,忙派出?使臣向大清寻求援助。 这消息很?快就在前朝后宫四散开?来,其他的人暂不清楚,只孟露和银霜二?人,闻此消息后恨不得倭国那块地方能发生一次什么毁天灭地的灾难,叫那个?卑劣的民族立即从世?界上消失。 可这终究只是两人无能为力之下的异想天开?,现实就是,倭国在几百年后仍旧好好的存在于世?界上,并且直接造成了银霜所生存的末世?的到来。 孟露和银霜仔细一合计,那样的未来不能再出?现,现在的倭国必须跪在大清脚下称臣。 孟露思虑再三,带着银霜去了一趟乾清宫,想探探康熙帝的口风,必要时她愿意再度贡献出?这几年的积蓄。 然而?康熙帝的愤怒并不比孟露和银霜少,想来也能理解,毕竟倭国可是一下子就让大清损失了五万人的军队。 五万人,在二?十一世?纪或许不值一提,但在现在,这个?数字足以?让康熙帝震怒。 孟露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康熙帝就再度派出?二?十万训练有素的水师军队,浩浩荡荡地朝着倭国前进。 这一场仗,持续了两个?月,最后以?倭国的再度惨败而?告终,这也是孟露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倭国之前奋起反抗,虽然吞灭了大清五万的军队,但那场反抗必定也让倭国付出?了极惨痛的代价,恐怕他们还没来得及休养生息,就被康熙帝派出?的水师给打得措手不及。 这消息,孟露和银霜听了自是高兴的,可这高兴不过?转瞬之间,两人为着接下来该如何对待倭国而?陷入沉思,显然此前只派官员与军队驻扎,并将倭国皇室以?及大将军等?上层官员的子女接到京城为质子,不是一个?好办法。 可那毕竟是一个?不小的国家?,妥善对待的办法,又岂是那么容易想到的。 银霜咬了咬牙,恨恨道:“听说这次倭国突然叛乱,背后的策划之人便是倭国现如今的天皇和大将军,那大将军的儿子可还在咱们手上呢。” 孟露冷笑道:“你难道还不知道倭国人是什么德行吗?那是一个?世?界上最为冷血无情的民族,我看,即便是他们的老娘的命,他们依然是不当一回?事的。” “也不知道这次倭国投降后,能安稳多久?” “谁知道呢。”孟露微微叹息了声,“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当初鼓动康熙帝攻打倭国到底是对是错,毕竟此时的倭国还未侵略过?我们,可每当有这样的念头浮起,我难免又会想到几百年后他们的种种恶行,就会觉得仅仅是派兵攻打倭国,全然是不够的。” 可到底怎样是够的,孟露也想不出?来。 或许她曾经设想过?,只是觉得那念头终归是有些残忍了。 孟露与银霜相对叹气,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无力。 半晌后,孟露抬手摸了摸银霜的脑袋,温声道:“好了,你也别想太多了,如今倭国再度投降,你皇阿玛腾出?手来,估计就要给你赐婚。” 银霜脸上笑容有些勉强,无奈道:“倭国的问题一日不解决,我这心里,只怕也一日都不能安生。”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太监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银霜立时收敛神色,起身?出?去相迎,不多时,康熙帝就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脸色有些阴沉,眉宇间似笼罩着寒气。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孟露含笑让他起身?,关切道:“皇儿面色不好,可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 银霜接替了宫女的活,亲自倒了一碗沁凉的果茶过?来,“皇阿玛,近日天气还是有些炎热的,您喝口茶缓缓。” 看着女儿乖巧体贴的模样,康熙帝面色稍霁,抿了口果茶,这才淡淡道:“倭国的天皇,实在是得寸进尺。” 一听到“倭国”这两个?字,孟露和银霜皆是神情不可控制的一冷。 “倭国不是已经投降了吗,又出?什么事了?” 康熙帝道:“儿臣看在倭国天皇主动投降的份上,已经赦免了他此次密谋叛乱一事,没想到这天皇却?是恬不知耻,居然敢上书求娶大清的公主,朕真是”孟露也是没想到,倭国如今的天皇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想要大清下嫁公主给倭国人,那怎么可能呢? 于是孟露想也不想就道:“直接拒绝不就好了,不过?一个?弹丸小国,哪来的脸求娶公主。” 然而?康熙帝并未紧跟着附和孟露,他迟疑了。 孟露心里不由一冷,语气有些不敢置信:“皇帝莫不是打算应允倭国的请求?” “儿子还没有想好。” 孟露:“”她心里不住冷笑,心道你哪里是还没有想好,分明就是已经有了主意,又来试探她的意思罢了。 也是,对于康熙帝来说,倭国与蒙古,怕是没什么区别的,能用和亲政策来解决的,他自然是会首选和亲政策。 银霜已经定了要嫁给敦多布多尔济,接下来轮也轮到同?样由她抚养长大的小五了。 若是她不同?意小五嫁,再下头就是小六,小六那身?体,嫁到倭国跟要她的命又有什么区别。 康熙帝别的女儿,年纪更小。 若是孟露不同?意小五嫁到倭国,康熙帝不会违逆她的意思,但不代表着他不会找一个?宗师之女。 可惜自己?如今已年近六十,否则孟露真想开?口让康熙帝把她嫁过?去得了。 等?她到了倭国,她一定要想方设法把倭国给搅个?天翻地覆。 孟露心中憋闷,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她很?想开?口骂一骂康熙帝,可银霜却?是先一步挽住她的手腕,孟露听见她问道:“皇阿玛,倭国天皇,如今多少岁了?” 康熙道:“倭国如今的天皇,乃是上一代天皇的第五子,年纪倒是不大,今年不过?二?十一岁。” 银霜略微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她忽然退后一步,跪了下去。 银霜坚定的声音响起:“皇祖母,皇阿玛,既然倭国天皇求娶大清公主,那么,我嫁!” 第182章 银霜说出“我嫁”这两个字,孟露和康熙帝一时都未反应过来,两人一怔,用着同样疑惑的目光看向了银霜。 半晌后,康熙帝不确定地问道:“银霜,你方才说,你愿意为了咱们大?清,和亲倭国??” 转瞬之间,康熙帝心里又有了别的盘算,的确当前与倭国?的和亲,银霜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至于大清和土谢图汗部的联姻,倒是?不急于一时,等过两年再有了合适的人选,他再赐婚给敦多布多尔济也就是了。 银霜微微含笑,开口道:“是?,女儿愿意嫁到倭国?和亲,请……” “银霜,你三思!”她话未说完,孟露抚着猛烈跳动的心口,忍不住厉声打断她,她意有所指地道:“你与那敦多?布多?尔济的亲事,如今只差一道赐婚圣旨了,倭国?比起漠北蒙古,哪一个更加合适,你应该明白。” 此前她总觉得?漠北蒙古偏远,条件苦寒无比,银霜嫁到那里本身她就有些心疼,可如今看来,比起嫁到倭国?,漠北实在算不得?什么。 孟露调整了下呼吸,又对康熙帝道:“皇帝,朝鲜琉球等国?归顺大?清多?年,也?都未曾上书求娶公?主下嫁,倭国?已是?两度败于我们手下,此刻不过是?倭国?为鱼肉,我们为刀俎,之后倭国?如何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又何必还要下嫁公?主?” “皇额娘您有所不知。”康熙帝叹了口气,缓缓道:“倭国?虽战败,可他们的兵力依旧不容小觑,难保将来他们不会再度起兵造反。” 与其等着它将来再造反,大?清再派出军队镇压,不如仿效与蒙古的联姻政策,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使?两方长治久安,又何乐而不为呢? 最后这句话,康熙帝并没有说出来,可孟露又怎么会猜不到康熙帝的想法。 他今日既然来到了这慈仁宫,提起了这事,也?就意味着与倭国?联姻一事,已是?板上钉钉了。 想必他已经与朝臣们商议过,现在只不过是?联姻的人选暂未确定罢了。 不,如今已有人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说要嫁到倭国?去了。 孟露轻轻吁出一口气,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温声道:“皇帝,你先回去吧,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 她送客意味明显,康熙帝也?只好起身,微微躬身后退了出去。 离开慈仁宫的康熙帝,脸上已经没了来时的为难犹疑。 原本是?打算将五公?主嫁到倭国?的,他都已经做好了被皇额娘斥责,以及与皇额娘阐明利害的准备,却没想到峰回路转,银霜竟主动提出愿意和亲倭国?。 既然银霜自己有意,以他对皇额娘的了解,想必皇额娘定然不会横加阻拦。 *慈仁宫内,孟露目送康熙帝走远,这才看向依旧跪着的银霜。 她抿了抿唇,眉头深深地蹙起:“银霜,你疯了吗?嫁给倭国?天皇,你怎么想的?” 银霜轻笑一声,道:“皇祖母,这个世界上,论对倭国?的了解与仇恨,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你和我。无论皇阿玛派哪个官员去倭国?,无论他决定让谁去嫁给倭国?天皇,你我心里都清楚,最合适的人,只有我。” “只有我去了倭国?,我才能想法设法地,让倭国?以后彻彻底底地臣服归顺,永远都不敢再对它的主人亮出獠牙利齿来。” 说话间,银霜已经站了起来,她声音虽轻,可孟露却也?听出了她坚定的决心,知道她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孟露只好道:“那敦多?布多?尔济该怎么办?” 银霜道:“不怎么办,国?仇家恨面?前,个人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我与他之间的感情……远远没到刻骨铭心的地步。” 孟露起身走到银霜面?前,拉着她的双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想好了吗,倭国?不比蒙古,你嫁到倭国?,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到,皇祖母怕你后悔。” 银霜低了低头,停顿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 孟露静静等待,只希望她能斟酌一番,不要凭着一腔恨意与热血,做下悔恨终身的决定。 银霜的确也?是?在斟酌考虑,只不过她所考虑的,与孟露所想的,全然不是?一件事。 她此时心中所想,全是?等她到了倭国?之后,该如何利用倭国?天皇,做一些她想做的事。 她一面?思索着,一面?道:“皇祖母,我意已决,还请皇祖母成全。” 银霜朝着孟露深深一拜,孟露心头传来一阵酸楚难耐之感,她忍不住转过身去,用力闭上了眼睛,勉力逼回眼中的泪意。 又过了许久,孟露睁开眼,深吸一口气,道:“好。” 银霜绕到她前头,再次跪下,抱着她的双腿道:“皇祖母,您放心吧,想来如今的倭国?也?不敢亏待于我,我嫁过去,指不定活得?更加肆意潇洒呢。” 听着这话,孟露嘴角缓缓上扬,露出笑意,只那笑意却是?苦涩至极。 她抬手摸了摸银霜的后脑勺,温声道:“我会去跟你皇阿玛说,让她多?给你派一些得?力之人,随你同去倭国?。” “多?谢皇祖母。” *一个月后,康熙帝下旨,册封银霜为固伦恪靖公?主,赐婚于倭国?现任国?主昭仁天皇为中宫正妃,来年六月成婚。 此时倭国?的求和使?团刚刚抵达京城不久。 圣旨一下,代表事情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孟露纵然心里再不舍,也?得?强打起精神?,帮着银霜打点和亲事宜。 “前几日,我跟你皇阿玛谈过了,他答应给你调拨一万亲兵,随你一同去倭国?。” 大?清历年来的和亲公?主,自然是?无此待遇的,不过银霜所处境况不同,孟露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在倭国?没有后顾之忧。 银霜也?觉得?自己既要入那豺狼虎豹之处,多?带些自己人当然是?好的,不过却是?用不了一万人。 “皇祖母,五千人就够了,敦多?布多?尔济说,他会从自己的亲兵中挑选五千人,护送我到倭国?,如有必要,那五千人可随我留在那。” 这事孟露还是?头一回听说,她看着手上内务府呈上来的宫中老人名册,叹息道:“你与他说清楚了吗?” 银霜道:“说清楚了,他是?有些失望,不过皇命不可违,他也?无能为力。” “那他知道,是?你主动请愿要嫁到倭国?的吗?” “他没有必要知道这件事。” 孟露翻动册子的手一顿,抬头看了银霜一眼。 既不敢让敦多?布多?尔济知道真相,想必银霜心里对敦多?布多?尔济的感情,也?并非她口中所说那般不值一提。 孟露心念微转,用笔在册子上勾选出一些名字,这才唤进了在外等候的内务府总管,让他准备着带这些人来慈仁宫见她。 银霜的陪嫁嬷嬷和宫女,她可得?好好挑选。 *一年的时间,飞速而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康熙三十六年的六月。 大?清的固伦恪靖公?主,带着一万训练有素的亲兵,以及若干随行仆人,嫁去了倭国?。 对于公?主的一万陪嫁亲兵,据说倭国?天皇曾上书,认为公?主和亲既是?为了缓和两国?关系,带这么多?亲兵岂不是?多?此一举。 又说公?主身份尊贵,到了倭国?就是?皇室的中宫正妃,倭国?也?会为其安排一定的护卫亲兵,公?主就不必从大?清再带亲兵过去了。 康熙帝打从心底里,也?认为银霜的陪嫁人数是?多?了一些,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前无古人的。 只不过这是?皇额娘所求,顾虑到皇额娘的心情,康熙帝只好驳回了倭国?天皇的上书,并在他的上书里批注:要么就让公?主带着一万亲兵同行,要么就让大?清的将领带着十万水师入倭国?。 倭国?天皇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牙,最后也?只能暂且忍下这口气来。 既然大?清的公?主要带一万亲兵来嫁他,那就带吧。 或许这对倭国?来说也?是?一件好事,等大?清的公?主成为自己的女人,那一万亲兵,自然也?是?他的。 此时的倭国?天皇,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迎娶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也?不曾想过,这个女子,会给倭国?带来什么变化。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银霜和亲倭国?不过几个月,康熙帝又盘算着想把五公?主嫁给敦多?布多?尔济,这下孟露是?再也?忍不住,当着康熙帝的面?就发?了火,痛声道:“我命苦,嫁给你皇阿玛多?年也?不曾生?下一子半女,多?亏得?你孝顺,让我抚养了胤祺,又养大?了银霜和小五……可我要是?早知道你会从我身边夺走银霜和小五,我当初是?决计不会答应抚养她们的。” 孟露几乎不曾在康熙帝面?前掉过眼泪,如今却是?全然不顾及身份地位,不住地嚎啕大?哭,全然没了平日的从容淡定。 慈仁宫的下人被吓了个半死,全部手足无措地跪倒在孟露面?前。 亲近的宫人想上前安慰安慰皇太后,可皇上正在太后面?前杵着呢,他们谁也?不敢过去。 康熙帝跟这些下人一样?,也?是?被孟露突然的发?作给吓得?呆住了。 枉他身居上位多?年,此刻却同下人一样?的不知所措。 “皇额娘,您消消气,是?儿臣不对。” 好在康熙帝很快便回过神?来,他二话不说跪了下去,连连道:“皇额娘息怒,此事儿臣再也?不提了,还请皇额娘莫要再哭了。” 孟露本也?不是?爱哭的人,见康熙帝如此说,她也?就渐渐止住哭声,摆摆手道:“你若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她语气虽缓和,但脸上仍然一片冷漠,康熙帝知道她还在气头上,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先退下,打算等皇额娘消了气,他再来请安。 康熙帝走后,孟露神?色恢复如常,她在宫女的服侍下净了面?,又坐回了塌上。 “四公?主这两日可有书信回来?” 替她捏肩的宫女小声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公?主的上一封信,几日前才送来,想必下一封,还没那么快。” 孟露有些失望地喔了一声,又命人将几日前银霜送来的书信给她拿来。 这是?银霜嫁到倭国?后传回来的第六封信了。 当初她和银霜约定,等银霜到了那边,每隔一月便书信往来一次,好叫她能知道银霜的处境。 不知不觉,银霜在倭国?,竟然已经待了半年了。 这半年,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银霜派人送回来的六封信,从来都只说自己一切安好,请皇祖母放心云云。 再就是?跟她提过如今倭国?皇室的所有人员名册。 倭国?皇室有哪些人,孟露根本不关心,她只关心银霜有没有受委屈,听说那倭国?天皇虽然迎娶银霜为正妃,可同时也?娶了两个倭国?的女子为侧妃,孟露担心她们会给银霜委屈受,但再详细的,银霜却是?只字未提。 越是?这样?,孟露就越是?担心,总觉得?银霜寄人篱下,说不定日子过成什么样?。 她心里烦躁,很想找人说说话,可如今身边能与她说心里话的,已经没有人了。 阿木尔和那斯图伺候了她大?半生?,孟露不想让她们一辈子都耗在这宫里做一个奴才,前几年便做主将她二人放出宫去。 两个人如今也?有了各自的家庭,日子过得?平静和顺,这宫里的糟心事,孟露也?不想再跟她们说。 满腹的烦闷,只能憋着,不过憋着憋着,也?就习惯了。 日子就这么过着,一晃到了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康熙帝一口气给自己的六个皇子分发?了爵位。 大?阿哥胤禔与三阿哥胤祉,册封为多?罗郡王,封号分别为直与诚,称多?罗直郡王,与多?罗诚郡王。 接下来的四、五、七、八四位阿哥,则封为多?罗贝勒。 皇子册封,不单单是?给他们一个让外人叫起来响亮好听的名号,更多?的是?一旦身有爵位,也?就意味着可以正式参与国?家政务了。 除了此前已经在为康熙帝办事的大?阿哥以外,剩下的五位阿哥这次也?都有了属于自己的佐领下属,以后就不再是?无权无势的光头阿哥了。 当然这里的无权无势,只是?相对而言。 毕竟与外头的平民百姓相比,宫里的阿哥自然是?权势滔天了。 可对于毓庆宫的太子而言,他的六个兄弟们的册封,在某种程度上,无疑于是?划分了他太子的权力。 以前,能为皇阿玛办事的,只有他和大?阿哥,从现在开始,就多?了五位弟弟。 他近来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皇阿玛似乎对自己越来越不满了。 他将这事告诉了几个亲信大?臣,大?臣们只道:“殿下不必担心,您一岁上就被皇上册封为太子,之后又得?皇上亲自教导,皇上怎会对您不满?” 大?臣们的话,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胤礽心里那股不好的感觉,却是?不曾消失。 去岁九月的时候,皇阿玛下旨内务府,处死了他毓庆宫的好几名下人,诚然是?那些人因为悖逆,犯下大?错,处死也?是?应当。 可那毕竟是?毓庆宫的人,也?是?自小就陪在他身边伺候他长大?的人,即便犯错,皇阿玛也?该让他自行处置,再不济也?该提前知会他一声。 可等他知道时,皇阿玛的圣旨却是?已经下到了内务府,那些人的头颅也?已经掉了地。 若皇阿玛对自己没有不满,何以行事如此狠辣,全然不给他半分反应的余地。 胤礽想不通。 他一路沉着脸回到了毓庆宫正院书房,不多?久,太子妃石氏就抱着不足一岁的女儿过来。 看着女儿躺在自己怀里,双腿乱蹬流着口水冲他笑的模样?,胤礽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第183章 自?打银霜嫁去倭国,转眼已过去了十年,如今已是康熙四十六年。 这十年间,银霜的信,每个月都会传回来,信上?依旧会跟孟露说自己一切安好,请皇祖母不必挂念,但再详细的,银霜依旧不?提。 孟露只好从康熙处去打听倭国皇室的动向。 于是孟露得知,银霜嫁去倭国的前三年,与倭国天皇相处甚是融洽,天皇对她亦很是尊敬,只是天皇的侧妃们接连有孕,银霜的肚子却是一直没个动静。 皇贵妃有一次闲聊时还与?孟露说起,咱们四公主若是早日为?倭国天皇诞下嫡子,想必地位更加稳固。 孟露当时只淡淡地一笑,并未回话?。 她知道,银霜绝对不?会为?倭国天皇生?育孩子的。 银霜嫁到倭国的第四年,倭国皇室突然爆发了天花,倭国天皇的几个儿子全部丧生?于天花之下,连皇室近亲亦死了不?少的人,可?谓是损失惨重?。 不?过奇怪的是,那一场天花,仅在皇室肆虐,民间百姓无一人感染。 康熙帝向她转述这件事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地道:“幸亏银霜幼时种过花儿,此次才能平安无恙。” 孟露听罢眉头不?由得一蹙,心头莫名有些慌乱。 接下来几年,倭国皇室没再出过什么大事,银霜依旧没有生?育,那倭国天皇又添了不?少侧妃,不?过那些侧妃到底也没为?天皇再诞下一子半女。 孟露总觉得,问题出在倭国天皇的身上?,而且她隐约觉得,这事跟银霜也脱不?了干系。 她一定?是做了什么。 孟露每每想到银霜,没来由地就替她心疼,她一定?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才会做出那些事,可?惜自?己却半点帮不?上?她的忙,京城里这些年也不?怎么安生?。 十年过去,前朝的腥风血雨渐起,皇子们渐渐长大,手中掌握的权势多了,心里不?由得就对康熙坐着的那把椅子产生?了想法。 自?打康熙四十二年,索额图被康熙下令以结党妄行的罪名处死后,诸位皇子们对胤礽的太子之位,盯得是越发紧了。 此前还有太子在上?头压着,诸皇子们顶多也只是夜深人静时在心里想想,暗暗抱怨一番为?何自?己没有投生?到仁孝皇后的肚子里头。 但索额图一死,皇子们争储的心,已经快要按捺不?住。 要知道太子之所以这么多年稳坐东宫宝座,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有一个早逝的生?母。 但索额图可?是仁孝皇后的亲叔父,亦是太子的得力臂膀,康熙帝雷厉风行地处决了索额图一党,也就相当于废了太子的一条臂膀。 此事过后,太子虽还是太子,但皇子们心里都清楚,太子与?皇阿玛之间,早已有了无法忽视的隔阂。 既有了隔阂,太子的东宫之位,也就不?那么稳当了。 对于这一现状,眼下最满意的,当属大阿哥。 *这一年的中秋,康熙帝下令让皇贵妃与?太子妃婆媳二人筹备一场晚宴,不?邀王公大臣以及宗室亲贵,只太后,康熙帝的诸嫔妃,以及各位皇子和?他们的家眷们出席。 诸皇子们带着自?己的嫡福晋和?侧福晋,外加已经会走路的小阿哥小格格,一起陪着太后和?康熙帝赏月。 如此一来,整个宴席竟也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此时孟露与?康熙帝以及后宫嫔妃们还没到,宴席上?只有诸位皇子阿哥及他们的家眷。 也只有在这种场合下,众皇子们才能暂时放下夺嫡之事,兄弟们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品酒赏月。 就连这些年越发面和?心不?和?的大阿哥与?太子二人,此时也各自?捧着酒杯,悠闲地回忆两人小时候的事儿。 孟露和?康熙帝等人入宴时,看到的便是诸皇子及各自?的家眷们坐在一起喜乐融融地闲聊的温馨画面。 乍一看这场面,不?由让孟露想起了小时候每年过年时的景象。 听家里的老人说,孟露的太爷爷年轻时,灾荒频发,原本的家乡已经无法生?存,于是她的太爷爷便开始了逃荒生?活,最后走到孟露长大的那处小山村,慢慢定?居下来,娶妻生?子,繁衍后代。 太爷爷生?了五个儿子,除了英年早逝的二儿子外,其他几个都活到了成年,继续娶妻生?子,壮大家族。 到了孟露爸爸这一辈,她太爷爷这一脉已经繁衍到了九家。 这九个家庭虽平时各自?为?生?,但因?为?大家有一个共同的祖先,因?此每逢大年初一,九家人就会携家带口聚在一起,喝着酒吃着菜,顺带怀念一下大家小时候的生?活。 那一片温馨和?乐的场面,即便许多年过去了,孟露也一直记着。 她的家族虽与?爱新觉罗家族地别天差,可?逢年过节大家聚在一起说话?聊天的场景,倒是十分相似。 只是对于爱新觉罗家族来说,此刻举杯言笑,终究只是表面上?的平静罢了。 今日中秋晚宴的座席安排,皇贵妃交给?了太子妃负责的。 太子妃作为?胤礽的嫡妻,显然很清楚,哪些阿哥如今是属于自?家夫君阵营的。 只看左侧太子的座席下首,便坐着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十三阿哥胤祥。 而右侧大阿哥座席下首,则是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十四阿哥胤禵等。 史?书记载康熙朝九子夺嫡,可?孟露如今瞧着,眼下似乎也只是两子夺嫡。 便是大阿哥和?太子二人。 其他的皇子们心底深处是个什么想法,孟露无从得知,起码明?面上?,如今只是大阿哥和?太子在明?里暗里的争斗较劲罢了,其他皇子们,只不?过是依附于太子和?大阿哥而已。 这样的阵营分布,倒也合情合理。 当初三、四、五三位阿哥启蒙读书时,康熙帝是让大阿哥和?太子帮忙教授着的,不?过大阿哥当时只觉得那不?过是几个小屁孩,他懒得费心,几乎不?曾亲近搭理。 倒是胤礽平日对这三个弟弟是颇为?照顾,如今他们三人依附太子也是情理之中。 至于十三阿哥吗,则是因?着四阿哥胤禛的缘故。 再说大阿哥这边,因?为?八阿哥小时候是由大阿哥的生?母惠妃抚养长大,八阿哥自?然会更加亲近大阿哥。 其余的九阿哥,十阿哥自?不?必说,八九不?离十,三人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兄弟情意不?比旁人,无论什么事,兄弟三人自?然是一条心,且永远以八阿哥为?首。 接着是与?四阿哥一母同胞的十四阿哥,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只有八阿哥等人会带着他玩儿,所以他如今也就跟着八阿哥混吧。 思绪到此处,孟露回神,下头的小辈们已经给?她嗑完了头。 她含笑让大家起身,随后便招呼诸位小阿哥小格格们依次到她跟前领赏。 无论是人类亦或是其他动物?,幼崽永远都是最喜人的。 皇室的孩子自?小便被教育着皇权大于天,天地君亲师的理念在他们心里根深蒂固,虽然今夜他们被阿玛额娘带着来给?太奶奶爷爷等磕头,但他们心里明?白,太奶奶或许是太奶奶,爷爷却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这些孩子们竟无一人吵闹,皆无比乖巧地坐在自?家阿玛和?额娘身边。 不?吵不?闹的人类幼崽,尤其招孟露喜欢,孟露每次见到这些幼崽,都会提前给?他们准备好礼物?。 大多是她派人从宫外搜罗回来的一些小玩意儿,孩子们最爱新鲜,因?此孟露每回都能看到他们脸上?自?然而然的笑意。 礼物?分完,孩子们又回到了自?家父母身边去,这时胤祺起身对着孟露的方?向拜了一拜,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皇祖母,以前逢年过节的,孙儿们也能得到您赏赐的礼物?,如今这些小萝卜头们渐渐长大了,皇祖母心里就没我们这些兄弟了。” 这话?说出来,当即就引得众人一阵大笑,就连康熙帝也难得没沉着脸斥责胤祺没规矩,反而轻轻“哼”了一声,捋着胡子笑道:“朕当年也常常会收到你皇祖母送的礼物?,但后来你们渐渐大了,你皇祖母便忘了朕,只记得你们;如今你们也被你皇祖母遗忘,可?见是风水轮流转,哈哈哈……” 语毕,众人笑得更欢了,孟露也忍俊不?禁,看着康熙帝和?下头的皇子皇孙们,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时光能定?格在此处便好了。 但这当然不?可?能,孟露跟着笑了一阵,随即道:“好好好,这次中秋是来不?及了,等今年过年,我呀,给?你们每个人都准备好礼物?。” 又转向康熙帝,温声道:“你也有份。” “皇额娘,您可?不?能忘了我们呀。”这时皇贵妃也笑着起身,指一指康熙帝的嫔妃和?诸皇子的福晋,柔声对孟露道。 孟露顿觉慈仁宫的私库今年怕是要被搬空,不?过她并不?生?恼,反而越发地高兴,扬声道:“行行行,今年除夕,你们都有份。” 话?音一落,康熙帝朗声大笑,起身绕过桌案,其他人自?然也跟着起身,与?康熙帝一起再给?孟露磕头。 孟露眉梢眼角的笑久久不?曾消散,多年后依然时不?时回想起这一晚。 孟露想,这大概是这些皇子们最后一次摒弃前嫌,平和?地坐在一起了。 中秋过后不?久,康熙帝就派人将太子胤礽的次子弘晳接到乾清宫,亲自?教导抚养。 除了早朝以及去临幸后宫妃嫔时,康熙帝几乎时时刻刻将弘皙带在身边,俨然就是当年的胤礽。 康熙帝此举一出,原本日夜为?自?己的太子之位而担忧的胤礽顿时挺直了脊背,觉得皇阿玛当年亲自?教导自?己,如今又亲自?教导自?己的儿子,这其中意味着什么,难道还不?明?显吗? 看来他完全不?必为?了自?己的东宫之位而担忧。 而大阿哥胤禔,则连夜召集了自?己的心腹大臣商议应对之策。 如今朝中支持胤禔一党的官员,以大学士纳兰明?珠为?首。纳兰明?珠与?索额图在朝廷互相为?敌多年,他虽成功斗倒了索额图,但自?己这些年也未能得康熙帝重?用。 纳兰明?珠深知若是太子上?位,那么自?己的下场必定?惨烈,因?此若说将胤礽拉下太子之位的决心,他比胤禔更为?强烈。 不?用胤禔说什么,纳兰明?珠便郑重?地向胤禔表忠心:“郡王爷放心,有老臣在,您等着入主毓庆宫就是。” 胤禔微微含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叶赫那拉氏一族的荣辱,皆系于你一人一身了。” 纳兰明?珠略有些浑浊的目光骤然一亮,咬牙道:“老臣遵旨。” 第184章 纳兰明珠走后,胤禔犹觉不安心,又派人去请了八阿哥等人前来府中商议。 直郡王府的侍女上了一波茶后退了出去,胤禔招呼着几个弟弟喝茶,随口道:“皇阿玛这些?年?对太子的宠幸大不如前,原本以?为他被?废是早晚的事,没想到如今皇阿玛却是打算亲自教导弘皙,也不知他老人家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胤禔话音一落,胤?重重将手往案几上一拍,赤着脸厉声道:“皇阿玛也忒偏心了,难不成咱们这几年都要白忙活了不成?” 九阿哥胤禟冷笑着道:“呵,皇阿玛也是偏心,要说当初索额图结党妄行,意图谋逆,我不信太子半点不知情,可你们看,皇阿玛杀了索额图,对太子可是连斥责一句都没有啊。” 十四阿哥胤禵也道:“别说这个了,这些?年?太子每年?的花销,几乎已经超过?了咱们其余兄弟花销的总和,还欠下内务府那么?多?帐,皇阿玛还不是继续纵着他。” 这一个个七嘴八舌的,竟说些?没用的废话。胤禔支着头?,捏了捏紧绷的眉心,看向了一阵含笑不语的胤禩,道:“老八,你一向最有主意,这事你怎么?看?” 八阿哥胤禩轻笑一声,缓缓道:“大哥,依我看,这事不足为惧。” 胤禔挑了挑眉,“怎么?说?” “皇阿玛如今对太子越发不满,这你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以?太子如今的出事风格,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太子的东宫之位,也不会长久。” 胤禔:“可弘皙……” “弘皙就更加不足为惧了。”胤禩打断胤禔的话,含笑道:“他不过?一个小娃娃罢了,不必将他放在心上。” 胤禩这几句话说出来,胤禔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就定了下来。 他暗暗想着,或许他也该将太子的这把火拱得更旺些?了。 这厢大阿哥急召心腹商讨应对之策,毓庆宫的太子胤礽高兴之余,却也没有一时忘形,他派人去寻了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以?及十三阿哥等,打算与这几个弟弟谈谈目前局势。 毓庆宫的太监到得三所时,正巧十三阿哥胤祥也在此处,胤禛便道:“你去回禀太子殿下,就说我们即可便去。” 来传信的太监恭敬退下,胤祥便道:“我去叫上五哥,咱们一块儿去。” 胤禛出声拦住他,道:“算了,你五哥应当是不得空的。” 胤祺虽平日常与他和胤祥结伴而行,但每当他们打算去毓庆宫时,胤祺总会有办法推脱过?去。 果然,不消片刻,隔壁四所的下人就来了,说五福晋身子略有些?不适,五阿哥正陪着五福晋,还请四阿哥帮忙在太子跟前遮掩一番。 胤禛点点头?,与胤祥一道出了乾东五所的大门。 两?人带着随行的侍从在宫道上慢慢走着,不久就追上了前头?同样朝着毓庆宫而去的三阿哥胤祉。 胤禛刚想出声喊“三哥”,却被?胤祥一把拉住,他对胤禛道:“四哥,咱们自己?走!” 胤禛愣了愣,知道胤祥心里还是放不下几年?前敏妃新丧不久,三哥不顾礼法孝道而提前剃头?一事。 虽皇阿玛已下旨褫夺了三哥的郡王之位,降为了贝勒,但胤祥却从那件事后,暗暗对三哥生了不满之意。 这些?年?,但凡见?到三哥,胤祥就没个好脸色,有好几回在皇阿玛跟前,他也敢对三哥言语不敬。 不过?好在十三弟自幼聪慧可人,皇阿玛对其也是多?有偏袒,大部分?时候对于十三弟和三哥之间的小龃龉,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只是言语间的不和,并未闹出什么?大事来。 十三弟自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胤禛对其也有偏爱,既然他不想与三哥走在一起?,胤禛便放慢了脚步,等三阿哥胤祉走远了,兄弟二人这才?恢复了脚步。 胤禛看着胤祥一脸的愤懑,想了想还是低声劝道:“十三弟,眼下局势不稳,太子的东宫之位摇摇欲坠,这个节骨眼上,你跟三哥的事,不如暂且往后放上一放?” 胤祥自来听胤禛的话,听他这么?一说,胤祥的神情也柔和了许多?,他朝着胤禛点了点头?,沉稳道:“四哥放心,我有分?寸的。” 胤禛颇有些?欣慰地“嗯”了声,觉得这个弟弟真真是哪里都好,自己?说什么?他都愿意去听。 明明是两?个额娘,但他时常觉得,仿佛十三弟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至于与他从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十四弟,反而不如十三弟与他亲厚。 想来这世上的兄弟情谊,有时候与血缘也是没多?大关系的。 胤禛一边感慨一边走着,突然觉得十三弟似乎握住了他的手臂,胤禛疑惑转头?:“十三弟?” 胤祥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两?人身后跟着的奴才?,那些?奴才?们接收到十三阿哥眼底的深意,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让自己?的双耳处于一种放松状态,周遭的一切声音皆入不了耳。 “四哥,皇阿玛突然决定亲自教?导弘皙一事,你怎么?看?” 胤禛眼底划过?一抹黯然,嘴角噙着笑道:“弘皙算是太子的长子,皇阿玛亲自教?导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胤祥眉头?紧蹙,声音压得极低:“四哥,这些?年?我跟着你为太子办事,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胤禛挑了挑眉,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二哥的治国之智,终究是不如你的。” “放肆!” 胤禛一听胤祥这话,立时就板起?了脸。他谨慎地环顾了下四周,确保奴才?们都离得远远的,胤祥的话应该是无人听见?,这才?语气略微缓和,道:“这大逆不道的话,你以?后莫要再说了。” 然而某些?时候,胤祥的固执连胤禛也毫无办法,他靠得更近了些?,道:“四哥,你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取代二哥吗?” 自然是想过?的,只是光靠想又有什么?用? 且不说太子在皇阿玛心里的地位,即便皇阿玛有朝一日不再喜欢太子,那下一个太子,怎么?也轮不到他自己?。 他并非是皇阿玛心中最喜欢的皇子,就连十三弟在皇阿玛心里的位置,也比他更加靠前。 胤禛不由叹了口气,淡声道:“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人各有命,有些?事,并不是你想就能成的。” 话落他挣脱了胤祥的钳制,继续前行。 十三阿哥胤祥在原地站了片刻,看着自己?四哥挺拔有神的背影,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四哥所说,有些?事,的确不是你想就能成的,但若是连想也不敢想,那必定是成不了事的。 四哥不敢想的事,那便由他来替四哥想吧。 纳兰明珠走后,胤禔犹觉不安心,又派人去请了八阿哥等人前来府中商议。 第185章 从康熙四十六年的中秋,到康熙四十七年的?中秋,一整年的?时间,三百六十五个日夜,原本该是一段漫长的?时日,然而孟露却觉得不过眨眼之间。 这一年的?中秋,孟露兑现了去年中秋时当众许下的?诺言,给诸位皇子?阿哥们每人都准备了礼物。 只是她今年送给众人的礼,相比往年,当真是廉价了许多,不是什么珍宝玉石,皆是一模一样的?平安符。 孟露只希望无论以后如?何,这些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们,都能平安的?活下去。纵然知道这是奢望,孟露还是虔诚认真地在佛前替他们所有人都求了平安符。 八月一过,到了九月初的?时候,康熙帝再度带着诸位皇子?阿哥们巡幸塞外。 他们临走前,照例来慈仁宫向孟露辞别。孟露看着彼时意气风发的?十几个青少年,别的?话没有?多说,只是语气郑重地叮嘱了一句:“皇祖母给你们的?平安符,记得要带上。” 众皇子?都应是。 *康熙四十七年的?九月,就是九龙夺嫡的?一个转折点,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太子?胤礽就会?被康熙帝派人押解至京,继而被废,接着又被复立,然后再度被废,之后便是漫长的?幽禁生涯,直到死去。 宫人传来皇上圣驾已出京的?消息后,孟露就在等。 等那一件令前朝后宫都为之震动的?大事发生。 许是她太过忧思,连入宫探望她的?五公主也看出了端倪。 “皇祖母,您是在想四姐姐吗?” 五公主五年前如?愿嫁给了她所喜欢的?舜安颜,两人成婚后感情渐深,她膝下已有?一子?一女,今日正是带着儿女入宫拜见皇祖母。 但皇祖母显然没有?含饴弄孙的?心?思,五公主便示意乳母宫女将她的?一双儿女带了出去。 她靠近孟露坐着,双手握着孟露有?些消瘦的?手,笑着道:“四姐姐上个月的?信上不还说了吗,她在倭国?一切都好,说不定过两年就能回京探望您,皇祖母您别担心?了。” 孟露苦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四姐姐哪回的?信上不是这样说的??” 五公主咬了咬唇,心?道皇祖母说的?也是。四姐姐自?嫁去倭国?,每月一封的?家信从未断过,信上从来没提过一句她在倭国?过得不好的?话,想来也是不想让皇祖母为之忧心?。 五公主想到这儿,继续开解孟露:“四姐姐是会?武功的?,当初又带了一万亲兵同?她一起去倭国?,谅那倭国?天皇也不敢怠慢四姐姐,且前几年倭国?皇室爆发天花之疫时,四姐姐都无事,想来也没什么能真正伤到她的?。” 孟露听着五公主的?话,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过了许久她才缓缓道:“皇祖母是担心?你四姐姐,可你的?那些皇兄皇弟们,我?也担心?那。” “……” 孟露虽未明说,但五公主所嫁的?舜安颜,乃是国?舅佟国?维的?亲孙子?,佟家因着孝康章皇后的?缘故,这几年在前朝的?势力也是不可小觑的?,说一句佟半朝也不为过。 权倾朝野的?佟国?维,对于朝中大阿哥和?太子?的?争斗,自?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他不像索额图和?纳兰明珠那般,会?在康熙帝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站队大阿哥或是太子?,他只是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朝中的?局势。 舜安颜作为佟国?维的?亲孙子?,自?然也知道眼下的?局势如?何,五公主耳濡目染地自?然也知道这一两年来,他的?两位皇兄为了争夺皇位都做了些什么。 大哥与?太子?二哥明争暗斗许多年,似乎马上就要分出个胜负了。 不过她却不担心?,五公主含笑道:“皇祖母放心?吧,大家都是皇阿玛的?孩子?,无论结果如?何,总能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的?。” 孟露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小五的?头,笑着岔开了话题。 她无意让小五也跟着自?己担忧,便暂时压下心?中愁绪,与?她说笑了会?儿,又留着她们娘儿三在慈仁宫用了晚膳,见天快黑时,这才派人送他们出宫回府。 *转眼又过了十来日,这一日孟露醒得格外早,睁开眼时外头的?天还黑着。 她轻轻翻了个身,外头守夜的?宫女立时清醒,上前轻轻掀起帘子?道:“太后,可是要起夜?” 孟露摇了摇头,在宫女的?搀扶下迟缓地起了身,下了塌趿着鞋走到窗边,“现在什么时辰了?” 宫女取了一件斗篷给她披上,嘴上回道:“回太后的?话,刚过寅时一刻,还早呢。” 是还早,但孟露却再无睡意,她总觉得心?慌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 寅时一刻的?紫禁城一片寂静黑暗,比白日更多了几分阴森恐怖之感。 孟露抚了抚胸口,让宫女给自?己泡了壶热茶,她就这么坐在窗前,一直坐到天亮。 天大亮后,最?先来到慈仁宫的?,是康熙帝身边一名御前侍卫,这人平日里负责贴身保护康熙帝,等闲不会?离开康熙帝半步,然而此刻他却在慈仁宫外头求见孟露。 孟露深吸一口气,将人叫了进来。 她端坐上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一无所知:“哀家记得你是随侍皇帝的?,怎地先回来了?” 侍卫恭敬道:“回太后的?话,臣是奉皇上之命,押护送太子?殿下回京的?。” 孟露双手倏然紧握成拳,她觉得侍卫没说出的?那个词,是“押解”。 果然一切都按照历史的?轨迹发生了。 孟露面上流露惊慌之意:“护送太子?回京?胤礽是怎么了?” 侍卫迟疑道:“这,具体微臣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太子?殿下似乎是触怒龙威,皇上大怒,特命微臣护送太子?先行回京。” “太子?此刻在哪?” “皇上有?旨,让太子?殿下于毓庆宫闭门思过,不准任何人探视,皇上说,他未回京前,还请太后娘娘出面稳定后宫人心?,以免谣言四起。” “哀家知道了,你退下吧。” 侍卫磕头离开,慈仁宫的?宫女太监们虽还不疾不徐地做着自?己的?事,可孟露观他们每个人的?神?色,皆看到了震惊怀疑与?不敢置信。 下人尚且如?此,宫里的?主子?们就更加如?此了。 孟露低头沉吟,思索着一会?儿该跟来她跟前打探消息的?妃嫔们说什么。 太子?是一个时辰前被“护送”进了毓庆宫,领头的?侍卫见太子?安置妥当后就忙去向孟露禀告消息,这一会?儿功夫,消息已经传遍了六宫。 侍卫从慈仁宫离开不到一刻钟,几台轿辇匆匆忙忙地朝着慈仁宫而来。 孟露先回了后殿,却吩咐宫女,无论谁来,皆请进正殿好茶伺候着。 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估摸着该来的?人应该都来了。 “都有?谁来了?”孟露问进来回话的?宫女。 宫女答:“除皇贵妃娘娘以外,惠妃娘娘、宜妃娘娘、德妃娘娘、荣妃娘娘、良妃娘娘等都来了。” 孟露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看来她身边的?宫女也看得很清楚呢。 皇贵妃是如?今后宫位份最?高者,某种程度上,她就相当于康熙帝尚未册封的?皇后,出了这样大的?事,她自?然要过问一二,她来不奇怪。 至于其他五位,则皆是膝下有?成年皇子?的?妃子?。 惠妃有?大阿哥,宜妃有?五阿哥和?九阿哥,德妃则是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荣妃是三阿哥,良妃是八阿哥,也就是十三阿哥胤祥的?生母敏妃已经过世,否则今日她这慈仁宫正殿,还得再多添一杯茶。 看来那心?思,她们都有?。 孟露正沉思着,突然,外头响起了一阵闷雷,孟露心?头一跳,看了一眼窗外,低声道:“已经快要十月了,居然还打雷。” 空气里的?土腥味越来越重,孟露深吸一口气道:“去请她们进来吧,哀家觉得腿有?些疼,不想走路了。” 宫女应声而去。 此时慈仁宫正殿内的?几位娘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闷雷给吓了一跳。 这六人入宫多年,年龄渐长,容貌终不似当年,比不上一年又一年入宫的?新人。 不过她们如?今也不会?再因康熙帝是否恩宠于自?己而担忧。 几人皆身居高位,膝下又几乎都有?成年皇子?傍身,平日里也只是守着自?己的?位份和?儿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当然这只是在东宫之位稳固的?前提下。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想必太子?定是犯了大错,万一皇上要废黜太子?,那么下一个太子?,又该是谁的?儿子?呢? 自?然是自?己的?儿子?上位最?好。 几人平日里见了面还会?三分真心?七分假意的?寒暄几句,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皆因那时她们都是同?样的?立场,但如?今却是不同?了。 此刻她们皆视对方为敌,因此除了给皇贵妃见礼外,几人进了慈仁宫后几乎不曾开口。 这一声闷雷,算是将这诡异沉静的?氛围给撕开了一个口子?。 皇贵妃端庄含笑地环视着座下五人,缓缓道:“今儿个倒是巧了,连良妃妹妹也难得出来了。” 良妃是几人中位份最?低者,她坐在右侧最?末的?位置上,听到皇贵妃点她的?名,忙起身福了福身,含糊地应了一句。 “是,嫔妾也是许久未见太后娘娘了。” 她这话一出,其他四人只淡淡瞥她一眼,眼底的?不屑显而易见。 今日大家来慈仁宫是抱着什么心?思,彼此都是心?知肚明且心?照不宣的?,其他人也就罢了,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出生,可良妃你个内管领奴才出生的?低贱胚子?,哪来的?脸在今日出现在慈仁宫,真是不自?量力。 恵宜德荣四人虽对良妃嗤之以鼻,但大家面上都含着恰到好处的?笑,皇贵妃问了一句也不再多说,不多时,就有?宫女来请她们去见太后,几人就在皇贵妃的?带领下,脚步匆匆却又不失端庄地朝着慈仁宫后殿走去。 “难得你们几人一同?前来,怕都是为了胤礽的?事吧?”六人进去后给孟露刚行完礼,不待她们找借口委婉地将话题带到太子?被幽禁一事上,孟露便开门见山主动提起。 几人怔愣片刻,一时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皇贵妃便目露担忧道:“太后娘娘,太子?被幽禁,是大事,臣妾等听闻消息后,皆是担忧不已,听闻皇上跟前的?侍卫来给您老?人家回过话,不知皇上此举是意欲何为啊?” 孟露懒懒地靠在塌上,叹口气道:“皇帝没说他想做什么,也没说太子?犯了什么错。” 这模棱两可的?一句话,说的?几人更加迷惘,宜妃忍不住想要再追问,孟露接着道:“不过我?奉劝你们一句,安安分分的?,什么都别做,以免惹祸上身。” 说完这句,孟露便下了逐客令,让她们离开。 六人原本是想在太后这儿得到确切的?消息,没想到什么话都没听见,反而是被太后冷着脸给警告了一句。 然而这句警告的?话,六人却不约而同?地打算抛之脑后。 此前太子?东宫之位稳固,她们自?然知道安分度日,可如?今太子?出了这样的?事,她们没法做到静观其变。 有?机会?将太子?拉下东宫之位,她们当然要想尽办法抓住这个机会?了。 第186章 出了慈仁宫大门?,雨还未停歇,虽不是特?别大,但空气中的凉意却也是让人时不时地打个冷颤。 惠妃等人先恭送皇贵妃仪驾离开,之后惠宜德荣四妃才上了各自的辇轿。而良妃则是一直等到这?几人都走远了,这?才由宫女搀扶着上了辇轿。 刚一上辇轿,她喉间的痒意便再也忍不住,不住地咳嗽起来。 随行的?宫女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担心?道:“娘娘,您没事吧?奴婢这?就去找太医。” 良妃一边咳嗽一边摇了摇头,用力?攥住宫女的?袖子?,哑着嗓子?道:“先回宫,八阿哥还在等着。” 宫女咬了咬唇,她看着主子?因为咳嗽而变得绯红的?面孔和额头沁出的?汗珠,劝主子?以身体为重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得先让人抬良妃回去。 辇轿晃晃悠悠地颠簸起来,良妃低眉看着雪白帕子?上几点暗红血迹,沉默片刻,随即将其揉成一团,塞到袖子?里。 这?个沾血的?帕子?,不能让胤禩看到。 这?两年,她的?身子?越发地差了,稍微受一点凉气便?会咳嗽不止,近半年更是会时不时咳出血来,太医瞧过也委婉地暗示她无法根治,只叮嘱她平日多注意?保养,不可受凉,是以平日若是快要下雨的?天?气,她几乎不曾踏出宫门?一步。 但今日,她还是不顾寒凉的?天?气出了门?。 晨起宫门?刚打开时,胤禩便?入了宫,一向?沉稳镇定的?眉眼间染上几分急慌。 良妃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便?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胤禩道:“额娘,太子?已经回京了。” 良妃微微惊讶,疑惑道:“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昨儿个傍晚我还去给?皇贵妃请安了,当时太子?妃也在,倒是没听她提起过。” 胤禩没立即回话,而是环顾了下四周,良妃会意?,吩咐殿内的?宫人都退出去,胤禩这?才低声道:“儿臣也是昨日半夜才得到的?消息,太子?是被皇阿玛派人押解回京的?,估计这?会儿才入宫。” 良妃呆了呆,有些不敢置信地道:“怎么会?” 胤禩点了点头,继续道:“其实几日前,皇阿玛就有旨意?回京,罢免了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让儿臣暂代其职。” 这?话说完,良妃更震惊了,“内务府总管大臣,不是太子?乳母的?丈夫吗?” 皇上突然罢免凌普,难不成是太子?那?边出了什么事,以至于皇上大怒至此,全然不顾及太子?颜面? 良妃这?想法,与胤禩几乎一致。 他虽留守京城,可康熙帝身边,却也会有人时时传信告知于他巡幸途中?所发生的?一切。 几日前,十八皇子?病重,胤禩知道康熙帝对这?个年幼的?儿子?极为疼爱,便?立即遣人去通报康熙。 遣去的?人回来后道,似乎是太子?听闻十八皇子?病重,一脸冷淡,全然未露出分毫对兄弟的?担忧之意?,皇上因此勃然大怒,很?是斥责了太子?一番。 胤禩听了这?消息,自觉十分高兴。此事虽不能让皇阿玛动了废黜太子?的?心?,但必定会在皇阿玛的?心?里留下一根刺。 他们只需慢慢将这?根刺滋养得更尖锐些便?可。 如此又过了几日,皇阿玛命他担任内务府总管大臣一职的?圣旨就到了京城,胤禩心?中?喜悦的?几乎要尖叫,但人前仍旧一副稳重老成的?模样。 看来皇阿玛心?里的?这?根刺,比他想象中?扎得更深。 然而接下来再传到他耳边的?消息,就让胤禩有些震惊了,那?便?是昨个半夜,亲信带回太子?被押解回京的?消息。 这?事皇阿玛许是下了死令,不许提起将消息泄露至京城,他也只是提前了几个时辰才知道,再之后天?亮,京城的?官员包括后宫的?贵人们便?都得知了太子?突然被幽禁一事。 胤禩总觉得,除了太子?对十八皇子?病重的?态度冷漠以外,应当还发生了别的?事,使得当前局面发生。 他知道押解太子?回京的?侍卫总领入宫后就去了慈仁宫,便?笃定皇阿玛肯定会先告诉太后实情,若他自己去太后那?儿打听,反倒惹人注目,不如就让额娘去。 是以一大早,胤禩就进了宫,委托良妃前往慈仁宫一趟。 这?次康熙帝外出巡幸,没有带上胤禩,而是让他留守京城,算是对他的?看重。 良妃是为了她的?儿子?走这?一遭,良妃自觉自己在宫中?人微言轻,皇上对她也并不如宜妃等人看重,许多时候,她是帮不上八阿哥什么忙的?,也就只有这?种到太后跟前探探口风的?事能交给?她来做,然而太后对于太子?一事却是闭口不言。 她回到宫中?,看到眼含期待的?胤禩,终是有些失落道:“太后那?边,口风很?紧,额娘没用,并未为你探出什么消息来。”良妃语气有些歉疚,目光中?也隐隐带着惭愧之意?。 胤禩忙道:“额娘说的?什么话,皇祖母的?话,又岂是那?么好探听的?,儿臣也是一时情急了。” 良妃道:“你所谋划之事,额娘到底帮不上你什么忙,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额娘也办不好。” 说着,她声音便?带上了哭腔,胤禩扶着她慢慢走至一旁的?塌上坐下,温和道:“额娘,您别难过了,儿子?从来没有怪过您的?,您也不必担心?,儿子?既然敢动那?心?思,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 而他的?把握,便?是朝中?那?些明里暗里支持他的?大臣。 恐怕大哥和太子?永远也想不到,他们阵营里的?某些人,其实真正效忠的?,是自己。 倒也不枉他这?些年费力?经营。 眼下太子?被幽禁,他想,他得想办法加把火,让太子?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至于其他的?人,远没有太子?的?阻碍大。 胤禩这?样想着,又安慰了良妃几句,便?匆忙告退,召集身边的?幕僚商议去了。 * 且说此刻留守京城的?八阿哥胤禩觉得自己看到了黎明的?希望,而随着康熙帝在外巡幸的?那?些阿哥们,却有些人心?惶惶。 近来发生的?事,实在是让他们寝食难安。 十八皇子?病重之后,到底还是夭折身亡了,康熙帝听闻此消息便?黯然神伤,很?是落了许多眼泪。 诸皇子?阿哥们知道皇阿玛心?中?沉痛,伴驾时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什么惹得皇阿玛更加不高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阿哥却突然参奏,说太子?暴戾不仁,肆意?殴打朝中?亲王贝勒以及诸位大臣,并截留藩国贡品为己用,以及纵容内务府总管大臣为官不正种种不仁的?表现。 大阿哥向?康熙帝参奏太子?时,太子?以及诸位皇子?,包括蒙古的?亲王们都在场,康熙帝听完当下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着脸让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了太子?。 “四哥,你说皇阿玛跟太子?都说了什么?” 九月的?塞外有些冷,胤祺揣着袖子?,坐在火堆旁,皱着眉问胤禛。 当日他们离开皇阿玛的?营帐后,虽不知道皇阿玛与太子?之间都说了什么,但那?帐中?传出的?争吵声,大家隐隐约约都听见了。 帐内只有皇阿玛和太子?,那?争吵声,自然是他二人。 胤祺只要一想到那?日令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争吵声,便?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 太子?二哥,果?真是“勇气可嘉”,居然敢跟皇阿玛吵。 也不知道太子?二哥当时有没有预料到他会被幽禁一事? 胤祺出神地想着,耳边响起了一道微微激动的?声音。 “不管说了什么,眼下太子?都已经被押解回京了,四哥也该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做了。”回话的?是十三阿哥胤祥,他接着道:“太子?出了这?样的?事,大哥那?边肯定是很?得意?的?,人在得意?的?时候,最容易犯错,四哥可要抓住这?个机会。” 话音一落,胤禛依旧面色淡淡的?,坐在榻上一言不发,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倒是围在火盆跟前取暖的?胤祺不动声色地看了这?两人一眼,随后站起了身,朝着胤禛拱手道:“四哥,昨儿个没睡好,今日无事,我先回我帐中?补个眠。” 胤禛嗯了一声,道:“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会让十三弟去叫你的?。” 胤祺笑嘻嘻地退了出去,一出帐子?,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这?次大哥告发太子?一事,说不定胤祥也在其中?扮演着某种角色,否则他为何自打太子?离开后,便?时时呈现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虽然胤祥掩饰得很?好,可只有他们兄弟三人在时,胤祥总会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且这?些话,总结起来只有一个中?心?意?思:让四哥早做打算。 胤祺怎么说也是一位正儿八经的?阿哥,他是愚笨了些,但那?只是被他那?些出色的?兄弟们给?比的?。 他自觉把自己单拎出来,他还是极聪明的?,所以,他不可能想不明白胤祥口中?的?早做打算是什么意?思。 胤祺只是奇怪,难道四哥不只是帮着太子?,他自己对那?个位置,也产生了兴趣? 哎,何故要徒增烦恼呢,皇阿玛身体还康健着,这?个时候乱蹦跶,怕是要出事啊! * 胤禛抬头看着胤祥因为激动而隐隐有些面红耳赤的?脸庞,半晌后才道:“十三弟,太子?拦截贡品一事,大哥怎么会知道?” 胤祥愣了愣道:“他自己查到的?呗,当初太子?不顾我们劝阻,非要截下那?件贡品,虽只有一件,可那?毕竟是进献给?皇阿玛的?,太子?敢做下那?样的?事,便?该预料到东窗事发的?一日。” 大阿哥口中?太子?犯下的?那?些事,别的?倒也罢了,只这?拦截贡品一事,却是向?皇阿玛透露了一个讯息:太子?已经敢插手独属于他这?个天?下君王的?东西了。 今日是进献给?他的?贡品,明日会不会就是他的?龙椅呢? 皇阿玛之所以这?么生气,也多半是因为这?个缘故。 胤祥顿了顿,接着道:“四哥,当初我们劝过太子?的?,是他一意?孤行,这?事,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话虽如此,可当时知晓此事的?,也就只有他和十三弟,再就是太子?以及太子?身边的?几个心?腹。 胤禛觉得,太子?的?心?腹,该是不会将这?事说出去,可他自己也从未跟别人透露过一个字,大哥究竟是如何查到的?? 还偏偏挑皇阿玛对太子?极为不满的?时候告发。 胤禛想起了不久前十三弟对他说的?话,他说在他心?里,太子?是比不上他这?个四哥的?,如今再看他几次三番地劝自己提早筹谋,胤禛不得不怀疑,太子?拦截贡品一事,极有可能是胤祥透露给?大哥的?。 不过即便?真相如此,他也会选择隐瞒下来,毕竟,太子?的?的?确确的?截留了一件贡品,虽只有一件,但那?也是犯了大罪,算不得胤祥蓄意?陷害。 而胤祥所做的?这?一切,也都是为了自己。 沉思间,胤祥再度出声劝道:“四哥,若是然太子?翻了身,以后只怕没这?样的?机会了。” 胤禛又蹙眉沉思了许久,这?才道:“眼下,我们最好还是静观其变,皇阿玛这?几日,正是多疑的?时候,现在有所动作,只怕会适得其反。” 胤祥一口气梗在胸口,沉默半晌终是坐了下去。他心?里觉得他们应该尽快联络朝中?说得上话的?重臣,为将来铺路,可四哥不这?么觉得。 他对这?个四哥是极为尊重敬仰的?,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听从四哥的?话,就先等上一段时间吧。 然而没过多久,胤祥就万分庆幸,自己当时听了四哥的?话,什么都没做。 因为那?些急于做什么的?人,比如大哥,比如八哥,无一例外都遭到了皇阿玛的?重斥。 第187章 九月十六日,康熙帝圣驾回銮。 他回宫后,倒是没有立刻就下旨废黜胤礽,而是先去慈仁宫给孟露请安,于是孟露从康熙帝口中,也就得知此次胤礽被幽禁一事的来龙去脉。 她怔怔地听着康熙帝怒容满面地?转述,时不时说一句:“你消消气,龙体为重。” 等到康熙帝收了音,又骂了一声“孽障”,孟露才出?了一口长气,她迟疑道:“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康熙帝说的那?些事?,总体来说,与她?记忆中历史上胤礽所做的事?是一样的,只是如今被康熙帝幽禁在毓庆宫的胤礽,到底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心里还是有些怀疑胤礽真的会做下?那?样的事?吗? 然而康熙帝似乎十分笃定,他眼?底透出?冷意,毫无感情道:“那?个逆子,胆敢出?言顶撞朕,是朕平日太纵容他了。” “……” 孟露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听他的话音,胤礽的太子之位,康熙是废定了。 这段历史,她?即便是想插手也无从下?手,闻言也只好语重心长地?道:“你看着办吧,那?孩子到底是宝珠当年?舍了一条命才生下?来的,顾念着宝珠在天之灵也好,顾念着你与他多年?父子情深也罢,无论如何,你就给他一个安稳的后半生吧。” 骤然听孟露提起仁孝皇后的闺名,康熙帝一怔,神情间?似有迟疑。 然而不消片刻,他又想起了当日在布尔哈苏台行宫时,太子言语间?对?他的怨愤。 胤礽心里对?他这个父皇有那?么多的不满,他不可能继续让他当太子。 心里的决定更?坚定了些,康熙帝辞别孟露回了乾清宫。 九月十八日,他便正式下?旨,废黜太子,将其幽禁于咸安宫。 那?咸安宫,便是当年?慈和太后住过的地?方。 慈和太后薨逝以后,康熙帝命人将其修缮一新,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扩大了不少,又改名咸安宫,之后便一直空置着。 孟露也是没想到,康熙帝会将他的嫡子幽禁到这个地?方。 *胤礽一大家子都被挪进了咸安宫,唯独弘皙,康熙帝还是将他带在身边抚养。 胤祥下?朝后忍不住问四阿哥胤禛,“四哥,你说皇阿玛他,不会是想效仿明太祖,弄一个皇太孙出?来吧?” 胤禛面上噙着淡淡的笑,若无其事?地?将胤祥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十三弟,此处人多眼?杂,回去再说。” 胤祥分神看了眼?四周,大阿哥胤禔已?经先一步离开了,他身后,胤禩,胤禟,胤?以及胤禵四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也很快离开了太和殿地?界。 胤祥深吸一口气,迅速拉着胤禛回到了三所。 一进胤禛的书房,胤祥就忍不住道:“四哥,我们还是什么都不做吗?我看皇阿玛对?弘皙那?样子,可是疼爱的紧,丝毫不比当年?的二哥差。” 胤禛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不疾不徐地?道:“弘皙长得极像二哥,皇阿玛爱屋及乌,也是正常的。” “正常个鬼!”胤祥没好气地?坐下?,端起茶杯又重重放下?,“四哥,咱们现在若是这么干等着,真等皇阿玛立了弘皙为皇太孙,恐怕将来你就得效仿明成祖朱棣了。” 胤禛闻言心中一震,面上仍旧神情淡淡的。 胤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等他做决定。 半晌后,胤禛还是道:“再等等,我想,大哥他们,应该还要做什么。” 胤祥:“……” 等等等,这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胤祥并没有等很久。 太子被废不过三日,这一日他正在胤禛的三所待着,外头突然有消息传来,说大阿哥今日入宫拜见康熙帝,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康熙帝勃然大怒。 听说乾清宫东暖阁里的家具物?什被砸了个一干二净,地?上满是狼藉,几乎无处下?脚。 有确切消息说,大阿哥就跪在那?一地?狼藉中,任由康熙帝打骂,不敢回嘴亦不敢动一下?。 胤禛和胤祥闻言简直惊呆了。 兄弟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不敢置信之意。 只是两人心中的疑虑却是无从可解。 皇阿玛究竟为何将大阿哥给打骂了一顿,他们却是探听不到真正的缘由。 不过身在慈仁宫的孟露却是第一时间?得知胤禔做了什么。 康熙帝骂完胤禔,黑着脸去惠妃宫里将惠妃也骂了一顿。 “早知如此,当年?朕就不该让你亲自抚养胤禔,如今看看你把他给教导成什么样了,居然敢在朕面前提议赐死胤礽,他可真是要反了天了。” 惠妃知道自己的儿子一直不甘心屈居胤礽之下?,时时刻刻想要取而代?之,但她?一个深宫妇人,能做的事?并不多,胤禔的所作所为,她?也并不是一清二楚。 此刻听到康熙帝如此说,惠妃几乎吓破了胆,也不敢辩解,只是跪在康熙帝面前,不停地?哭着替胤禔求情。 康熙帝重重地?一拍案桌,案桌上的茶水洒出?,他声音冰冷:“你们娘儿两在打算什么,真以为朕不知道吗?朕今日就跟你把话说清楚了,即便朕废了胤礽,也不可能立胤禔为太子,你让他就死了这条心吧。” 惠妃听到这句话,当下?就两眼?翻晕厥过去,而康熙帝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就离开了惠妃处。 他接下?来便寒着一张脸到了慈仁宫,彼时孟露也听闻了乾清宫的事?。 隐隐记得历史上的胤禔,似乎曾向康熙帝进言要杀了胤礽来着。 莫非就是这一次? 果然,康熙帝的到来,证实了孟露心中怀疑。 乱臣贼子。 这是康熙帝对?胤禔的最后评价。 孟露不由有些怅然失落,她?浅浅叹息一声,道:“胤禔他,是你第一个活到序齿的儿子,无论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且记别伤了他性命。” 康熙帝虽未亲口告诉胤禔不可能立他为太子,但惠妃宫里的人却是听得真真切切的,于是不到半日功夫,前朝后宫都知晓了。 宫外的胤禔自然也听闻了这晴天霹雳的一个噩耗。 他浑身的力气几乎一瞬间?被人抽干,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书房的地?上,就那?么呆滞地?坐了一整夜。 天亮了,王府福晋亲自来寻,轻轻敲响书房的门?。 “王爷,八弟他们来了,您要见吗?” 对?,八弟,还有八弟。 胤禔突然回过神了,心道八弟一直对?他忠心耿耿,额娘又于他有养育之恩,如今自己一招棋差,算是彻底失了皇阿玛圣心,再无承继大统的可能了。 好在还有八弟。 胤禔苦笑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捶了捶有些酸疼的双腿,随后对?门?外的人道:“让他们进来吧。” * 第188章 八阿哥胤禩等?人也是一早听说了康熙帝对惠妃说的那些话,震惊之余,这才着急忙慌地来了?直郡王府邸。 看着神情有些憔悴的大阿哥胤褆,胤禩等?人暗暗交换了?个?眼神,随后将目光都落在了?胤禩身上。 胤禩语气很是担忧:“大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昨日入宫跟皇阿玛说了?什么,皇阿玛怎会突然如此?无情?” 胤褆一夜未睡,此刻正感到头痛难耐,他闭着眼,缓缓按着额角穴位,低声道:“皇阿玛不?是突然无情,他是一向如此?,他怎么处置老二的?,你们又不是没看到。” “可?大哥你又没做什么,难不?成皇阿玛是迁怒于你?”十四阿哥胤禵颇为不?解,继续追问?:“大哥你昨日到?底跟皇阿玛说了?什么?” “”如今落到?这种地步,胤褆也认识到?自己昨日那步棋走得?是大错特错,终归是自己心急了?。 这样愚蠢的?一步棋,胤褆也实在不?想再提起,遂转了?话题道:“我是没有希望入主毓庆宫了?。” 他苦笑着叹了?口气,随即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最终在胤禩面前停下?:“但老八你还有机会!” 八阿哥胤禩闻言面露疑惑,一旁的?九阿哥胤禟出声:“大哥的?意思是?” “我打算联合朝中那些支持咱们的?大臣,向皇阿玛上书,推举立你为太子。”胤褆看着胤禩,一字一句地道。 话落几人都有些惊讶,胤禩面上还是一派随和?从容,可?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 他极力稳住情绪,温和?道:“大哥真愿意替我在皇阿玛跟前说话?” 胤褆觉得?自己八弟这反应有些奇怪,他原本还想着,八弟骤然听闻,应该先是推拒一番,如今听他这语气,似乎八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但胤褆现下?有些头昏脑涨,也就没怎么多想,只是回道:“自然,你自小由惠妃娘娘抚养长大,咱们虽不?是同一个?娘生,但大哥待你,一向比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还亲。” 胤禩也站了?起来,对着胤褆拜了?一拜,语气诚恳道:“我待大哥亦如此?。” 胤褆笑着扶了?他一把,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等?你住进了?毓庆宫,记得?常邀大哥去喝茶聊天啊。” 胤禩也含笑道:“那是自然。” “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和?九哥十哥也一起为八哥说话,想必皇阿玛定?会立八哥为太子!”虽说是要推举胤禩为太子,但九阿哥胤禟和?十四阿哥胤禵四似乎比胤禩还高兴。 反倒是一向叽叽喳喳话说个?不?停的?十阿哥胤?,今日似乎有些沉默,自始至终不?曾发出一言半语。 几人出了?直郡王府邸,胤禩便问?道:“十弟,你今日怎么不?说话?”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莫非十弟觉得?,为兄我没能力去当这个?太子?” 胤?脚步一顿,下?意识道:“自然不?是。” 那是如何?胤?看着三人向他投来疑惑的?视线,他看了?看胤禟和?胤禵,咬了?咬牙又看向胤禩,半晌迟疑道:“八哥,此?时发动朝臣向皇阿玛上书,是否有些过于急躁了??不?如再等?上一段日子。” 依他看,怎么也得?等?过了?年再说,不?说让皇阿玛彻底忘记被幽禁在咸安宫的?胤礽,怎么也得?等?废太子一事沉寂一段日子,但胤禩费心筹谋多年,哪里还有耐心继续等?。 他拍了?拍胤?的?肩膀,温声道:“十弟,你放心吧,我有把握的?。” 他倒是不?介意等?到?过年后,只是昨儿个?宫里传出消息,说皇阿玛又赏赐了?弘皙许多奇珍异宝,还让当年太子的?几个?师傅继续入上书房教导弘皙。 他怕皇阿玛一时糊涂,立了?弘皙为皇太孙。 胤禩并不?将十几岁的?弘皙放在眼里,只是若真让他成了?皇太孙,自己岂不?是又要费心筹谋许多年了?? 不?如此?次一劳永逸,直接登顶太子之位。 这样想着,胤禩回以三人一个?亲和?的?微笑,随即踏上了?回府的?马车。 胤?见胤禩一意孤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能咽了?回去,九阿哥与十四阿哥也对今日胤?的?反应颇感疑惑,胤禵道:“十哥,八哥的?决定?,你一向不?是响应的?最快吗,怎么今日倒是迟疑了??” 胤?没回答,心道那是因?为往日八哥的?决定?,都是再三斟酌过后,确保万无一失的?决定?,但今日这事,他总觉得?八哥太心急了?。 望着胤禩渐渐远去的?马车,胤?叹了?口气,心说现在只希望能一切顺利,莫要再出什么变故了?。 然而这世上的?事,终究是不?能尽如人意的?。 *大阿哥胤褆送走三个?弟弟后,回头睡了?一觉。 睡醒后,他的?脑子也变得?清醒了?许多。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胤禩听闻自己打算支持他为太子时的?反应,越想心里越是狐疑。 他蹙眉琢磨片刻,突然朝外喊道:“来人。” 很快便有下?人入内,胤禔道:“带何润千来见我。” 何润千是康熙四十二年的?进士出生,曾是胤禩的?伴读,胤禩投靠自己,他身边的?人自然也就跟着投靠。 胤褆之所以会向康熙帝进言杀了?胤礽,很大程度上是听了?何润千的?一句话。 那日太子被押解回京,胤禔召集麾下?幕僚与臣子商议商议皇阿玛会如何处置太子,何润千层说了?一句:“皇上要顾念天下?人的?看法,想来对二阿哥再有不?满,也只会是将其幽禁,若是有人能够替皇上背上这极有可?能出现的?骂名,皇上一定?对其格外重视。” 胤禔当时对这话不?以为然,后来见皇阿玛果然只是将太子废黜幽禁,并未赐死,他突然就想起了?何润千的?话,接着就鬼使神差地入了?宫,对皇阿玛说自己可?以去杀了?胤礽。 后来的?结果便是自己再无承继大统的?可?能,然后他便顺势打算支持老八,而老八的?反应,似乎这一切,早就在他预料之中了?。 胤禔此?刻不?由怀疑,何润千那句话,真的?是随口一说吗? 还是受人指使,特意说给他听的?? 真相,只能从何润千口中得?知了?。 *翌日一早,胤禔穿戴整齐,再次入宫求见康熙帝。 康熙帝想到?了?之前孟露提起的?这是他头一个?长到?序齿之龄的?皇子,心里终是不?忍,宣他觐见。 胤褆给康熙帝行完礼,硬着头皮关心了?几句康熙帝的?身子,见他神色如常,对自己的?态度还算和?蔼,于是他便大着胆子提起今日入宫的?目的?。 “儿臣前几日听说了?一件事,民间有一术士名叫张明德,听说这人本事不?小,能观前世,能测今生,看相十分地准,几乎从无失手。” 康熙帝此?时心情不?错,闻言也就顺势问?道:“哦?还有这等?奇人?” 胤褆笑道:“是,说来也是有缘,这张明德五年前还替八弟看过相呢。” 康熙帝一怔,淡淡道:“是吗?这张明德,替老八相看的?是前世还是今生啊?” “看的?是今生,张明德说,八弟今生乃大贵之命。” 话说到?这儿,康熙帝已然察觉胤褆话里有话,他静静等?待胤褆的?下?文。 “儿臣斗胆,请皇阿玛立八弟胤禩为太子。” 康熙帝看着跪在面前的?长子,眼底的?父子柔情渐渐冷却,他平静道:“太子之位,你倒是比朕还上心几分。” 胤褆自然听出了?康熙帝声音里的?不?悦,然而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张明德说八弟是大贵之人,想来八弟将来必是不?同寻常,且八弟为人和?善,朝中大臣无一不?与之交好,立他为太子,朝臣们自然无话可?说,儿臣与诸位弟弟,亦是心服口服。” 康熙帝听了?这话,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反应,他既未说好,也不?曾指责胤禔一句,只是狐疑地看着胤禔。 良久,康熙帝出声让胤禔退下?,只说自己会考虑。 *慈仁宫,孟露晨起觉得?有些头晕,胃里也犯着恶心,考虑到?自己也是即将要七十岁的?人了?,身子不?适她不?敢马虎,遂让人传了?太医。 太医诊了?脉,说她只是忧思过度,身体并无大碍,只放宽心,身体上的?不?适之症自然就会减轻。 孟露闻言也就松了?口气,打发人送太医出去。 只要身体上没毛病就好,她现在还不?能死,银霜还没回来,怎么也得?等?再见银霜一面。 太后宫中一早传了?太医的?事,不?到?一刻钟就传遍了?六宫。 于是太医刚一走,便陆陆续续有人来慈仁宫看她了?。 各宫主位几乎都来了?,众人听闻太后是忧思过度,猜想她多半是因?为太子被废一事,便纷纷出言安慰,让她不?必为此?烦扰。 孟露只笑笑没说话,她自然也是不?想担忧的?,只是这并不?由人。 如此?与皇贵妃等?人寒暄了?一阵,孟露适时露出疲惫之态,众妃见状,打算起身告退。 这时,一太监跨过门槛,被绊倒在地,随即连滚带爬地匍匐进来,“启禀太后,出事了?。” 众妃愕然,停下?脚步。 孟露镇定?道:“怎么了??” “回太后,今日一早,不?知因?何缘故,皇上突然下?旨将八阿哥胤禩革职查办,随后九阿哥与十四阿哥前去劝谏,许是两?位阿哥言语间冲撞了?皇上,皇上震怒,险些将十四阿哥给……给……” 那太监说到?这,下?意识看了?眼德妃,吞吞吐吐半晌,德妃心头一跳,忙追问?道:“十四阿哥……皇上把十四阿哥怎么了??” 孟露坐直身体,语气沉稳:“你好好说话!” 太监稳了?稳心神,接着道:“皇上险些将十四阿哥给砍了?!” 话音一落,德妃倒抽一口冷气,身子踉跄几下?。 太监又道:“后来还五阿哥冲上前拼死相劝,其余阿哥们也跪地求情,皇上这才怒气渐消,只是还是让人打了?十四阿哥二十板子……” 德妃人虽未昏倒,一张脸却已是惨白。 宜妃听闻自己的?胤祺居然冲上去劝谏皇上,身上已是冷汗连连,她咽了?口唾沫,急切道:“五阿哥和?九阿哥无事吧?” “还有八阿哥,八阿哥呢?”良妃听到?皇上下?令将胤禩革职查办,浑身僵硬了?许久,此?时听见宜妃追问?自己的?一双儿子,她这才回过神。 “你们暂且安心,孩子们眼下?无事。” 这时,孟露清咳一声,慢慢道:“你们先回去吧,哀家今日身子不?适,想必一会儿皇上就会过来了?,无论孩子们犯了?什么错,哀家都会替孩子们求情的?。” 太后都这么说了?,宜妃德妃与良妃三人连忙谢恩,这才一一退去。 *不?久后,康熙帝果然匆匆来了?慈仁宫。 “皇额娘,儿臣听说您今日传了?太医,可?是身子不?适?太医怎么说的??” 孟露含笑道:“人老了?,身子自然是比不?上年轻的?时候,皇上不?必担心。” 康熙帝还想再说什么,孟露岔开话题道:“听说你今日革了?胤禩的?职,还打了?胤禵?” “倒是叫皇额娘担心了?,实在是他们太令儿臣失望了?。” 孟露:“哎,前朝的?事,我也不?懂,额娘只是想说,无论如何,便伤了?你们之间的?父子情分。” 康熙帝点点头,道:“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儿臣自然会疼爱他们。” 孟露:“……” 到?底是帝王之家,父子情深也是有条件的?。 康熙帝终归是不?放心孟露,又命人去将太医传到?慈仁宫,亲耳听见孟露身子康健后,这才起身离开。 *胤禩到?手没多久的?内务府总管之职到?底还是被康熙帝给掳走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到?府中,始终想不?明白,皇阿玛怎么会突然说他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大哥应当还未联合朝臣上书才是。 皇阿玛让他回府闭门思过,不?许任何人入府与他见面,并派人将他的?贝勒府也看管起来,是以胤禩一时也无法得?知外头的?消息。 不?过有九弟他们在,胤禩坚信最坏也就是如今局面了?。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皇阿玛才会对他如此?,等?九弟十四弟查明真相,他就还是那个?备受大家喜爱的?贝勒爷。 可?他并没有等?到?自己被恩赦,反而等?到?了?一旨废除他贝勒爵位的?诏书。 他又成了?一位光头阿哥。 不?过皇阿玛倒是解了?他的?禁足,于是胤禩这才知道,皇阿玛下?令将张明德凌迟处死,还让他去观刑。 胤禩茫然不?解:“张明德的?事,皇阿玛从何得?知?” 胤禟与胤?二人眉头紧皱,摇了?摇头。 胤禩询问?了?几句胤禵的?伤势,知道只是皮外伤,便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张明德给自己看相一事,胤禩知晓被康熙帝知晓的?后果,是以他特意吩咐身边人,不?许外传。 知道这件事的?,都是自己的?心腹,再就是九弟十弟和?十四弟,连大哥都不?知道…… 大哥…… 胤禩冷笑一声,突然想起那日皇阿玛要将自己下?狱时,大哥,九弟,十四弟都在,九弟和?十四弟为他求情,险些被盛怒的?皇阿玛给杀了?,但大哥,自始至终不?曾为他说上一句话。 想来,张明德的?事,一定?是大哥告诉皇阿玛的?。 这倒是“礼尚往来”了?。 他诱使大哥在皇阿玛跟前说出要处死前太子的?话,大哥如今反应过来,就将张明德的?事高发,如此?,他与大哥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不?过也没关系,他这些年假意投诚大哥,对他也是十分了?解了?。 大哥居然愚蠢到?跑去向皇阿玛进言杀掉前太子胤礽,这样的?脑子,这样的?手腕,他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 胤禩招手示意胤禟凑近,问?道:“那蒙古喇嘛去年频繁出入直郡王府邸,不?知是为了?何事?” 胤禟道:“不?就是为了?除掉太子……” 胤禟说到?一半住了?嘴,他后知后觉地看向胤禩,“八哥,你是想把这事告诉皇阿玛?” “不?,十四弟为我求情,虽被皇阿玛给打了?二十大板,可?你们刚刚不?是说,皇阿玛后来夸赞十四弟重视兄弟情义吗。” 胤禟和?胤?点头。 胤禩接着道:“皇阿玛跟裕王叔还有恭王叔等?兄友弟恭,两?位王叔对皇阿玛十分尊敬,当年两?位王叔去世的?时候,皇阿玛很是伤心难过,由此?可?见,皇阿玛也格外重视兄弟情义。” “他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兄友弟恭,互相爱护。” “既如此?,那大哥和?蒙古喇嘛密谋之事,就不?能由我们去告发,否则只会让皇阿玛生疑,认为我们与大哥互相陷害。” “我明白了?。”胤禟一拍大腿,笑着道:“我这就想办法将这事透漏给老三老四他们。” 胤禩满意地点了?点头,温文尔雅地喝起了?茶。 第189章 九月过去,倏忽间便到了十月。 初一这日,是皇子阿哥们入宫给太后,以及各自的额娘请安的日子。 如今宫里成年的皇子皆在宫外有了府邸,孟露也是难得见他们一次。 看着众皇子齐齐朝孟露跪拜叩头,孟露突然想起了九月初诸皇子来请安。 当时胤礽还是太子,可今日,原本属于胤礽的?位置却是空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太子被?废,胤禔被?康熙帝放言无承继大?统的?可能?,胤禩又被?革了贝勒爵位。 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诸位阿哥心里难免不安。 孟露就看往日意气风发的?几个青年立在阶下,神?情都恹恹的?。 兄友弟恭什么的?,只怕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孟露暗暗叹息一声,只留下了几个年幼的?阿哥,那些已?经长大?的?,孟露挥手让他们离开。 不过胤祺没多久又折返回来。 孟露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便让宫女?奶娘带着几个小阿哥在院里玩耍,她起身进了内殿,胤祺也随之跟上?。 慈仁宫的?宫女?不用吩咐,自?动准备了胤祺喜爱的?点?心茶水,孟露温柔笑道:“吃块糕点?吧,这是小厨房新做的?,皇祖母觉得味道不错。” 胤祺垂头丧气的?,目光在点?心上?停留片刻,很快又移开。 “皇祖母,孙儿如今已?经不怎么爱吃这些甜得腻死?人的?糕点?了,您不是说人上?了年纪,也要少吃这些太甜的?东西吗?” 孟露道:“我知道它很甜,所以才让你吃,吃了心情会好一些。” 胤祺第一次听孟露说这话,心底觉得这肯定皇祖母又从?哪本不知名的?古籍上?看到的?,遂拿起一块点?心放进了嘴里。 可吃下去之后,他还是觉得喘不过气,心里依旧闷得难受。 “皇祖母,我觉得四哥和?十?三弟他们……他们最近似乎……” 胤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地道:“他们最近不知道在干什么。” 孟露微微一顿,眉头轻轻一挑,又若无其事地道:“你们如今身上?都是领着你皇阿玛交代的?差事,他们俩,想必是在为着那些差事忙碌吧。” 是吗?胤祺呆呆地看着孟露,觉得并不只是如此。 “皇祖母,不是这样的?,上?次我去四哥府上?,十?三弟也在,我听他们好像在说大?哥和?一个蒙古喇嘛的?事。” 蒙古喇嘛么? 历史上?康熙大?阿哥胤禔的?彻底倒台,似乎就是因为他和?蒙古喇嘛合谋做下了魇咒太子胤礽之事,继而被?康熙帝夺位圈禁,直至死?去。 不过她记得,向康熙帝告发胤禔魇咒太子一事的?,应该是三阿哥胤祉才对,如今听胤祺的?话,难道胤禛和?胤祥也参与?其中了吗? 孟露轻轻地吁了口?气,缓缓道:“胤祺,你真的?看不出来你四哥和?十?三弟在忙什么吗?还是你只是觉得为难,不知道你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们?” “……” 胤祺沉默了。 皇祖母说的?对,他不傻,自?然看得出来太子被?废后,四哥和?十?三弟就对那唯一的?位置产生?了兴趣。 又或许是他们心里一直都是对那个位置有兴趣的?,只是之前有太子在,他们刻意将那份心思隐藏起来罢了。 孟露观他神?色,再次叹了口?气,道:“皇祖母只能?告诉你,夺嫡这件事,向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即便是亲兄弟,也难保日后不会走到刀剑相向的?地步。” “想要明哲保身,最好的?办法就是置身事外。” 胤祺听完又是好一阵没说话,孟露也不催他,只让他自?己一个人待着,她又去院里看着那些小阿哥们嬉戏玩闹。 看着这些小的?,可比看这些大?的?省心多了。 *宫外,四贝勒府邸。 胤祥出宫后并未回自?己府上?,他跟随胤禛的?脚步进了四贝勒府,又走了一会儿才回到胤禛的?书房。 一进去胤祥便有些兴奋地道:“真没想到,大?哥居然敢做这种事,我都不知道该说他是愚蠢还是聪明了。” 联合蒙古喇嘛行魇咒太子之事,大?哥真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胤禛随和?一笑,脱掉外穿的?斗篷随手往架子上?一扔。 他坐了下来,姿势较以往随意了些,幽幽回道:“我也是没想到大?哥的?胆子,已?经大?到如此地步了。” 胤祥呵呵一笑,便即走到胤禛身边坐下,压低了声音道:“四哥,这事,咱们该什么时候告诉皇阿玛?” 他这一问,胤禛却是犹疑了。 胤祥脑子里深深记得四哥之前说的?要静观其变一事,于是自?己沉吟着道:“这次的?事,三哥那边似乎也得了信,不过三哥的?人应当是还没查清那蒙古喇嘛去年频繁出入直郡王府邸的?缘故,不如,我们助三哥一臂之力?” 三哥吗? 胤禛眉宇轻轻蹙起,想了想道:“三哥与?二哥的?关系,一向比我们更亲近些,若是他知道大?哥谋害三哥,想必一定会出面为二哥讨回公道吧。” 胤祥明白四哥也同意将这件事交给三阿哥去办,便附和?道:“那是自?然。” 眼看着近一个月发生?的?事,兄弟两深知此时他们必定得沉得住气,能?让别人代劳的?事,就尽量让别人代劳吧。 如此,就算有惹火上?身的?可能?,这火终归也烧不到自?己身上?。 胤禛叮嘱道:“好,你小心一些,不要让三哥察觉到我们也知道了这事。” 胤祥笑嘻嘻道:“放心吧,三哥的?心思,没那么活络。” 说完了事,胤禛又留胤祥在四贝勒府邸用了晚膳,晚膳毕,这才离开回了自?己府邸。 *十?月十?五这日,夜幕降临的?时候,康熙帝已?经将折子给批完了。 他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这时有太监端着后妃的?牌子走了进来,请示他今夜打算歇在何处。 康熙帝骤然想起自?己似乎已?有一段时间没去过后宫了,他低头瞅着那些牌子,随口?问道:“今年五月入宫的?秀女?是哪个来着?” “回皇上?,今年入宫的?秀女?姓陈,如今正住在永寿宫后殿。” “永寿宫?倒是不远。”康熙帝呢喃着:“今夜就她侍寝吧。” 秀女?陈氏很快就被?送进了康熙帝寝殿,康熙帝也沐浴了一番,正打算去就寝,这时梁九功又走进来回禀:“皇上?,三阿哥递了折子,求见皇上?。” 康熙帝此时心里正想着今年刚入宫的?陈氏,闻言就皱眉道:“让他回去吧,有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说。” 梁九功低着头,咬咬牙道:“皇上?,三阿哥说,他有紧要事启奏皇上?,说是关于太……关于二阿哥的?事。” 提到胤礽,康熙帝总算上?了心思,他出了昭仁殿寝宫,去了平日面见朝臣的?弘德殿,沉声道:“宣他进来。” 须臾,三阿哥胤祉快步走进。 康熙帝待他行完礼,抬手道:“起来吧。” 然而胤祉却依旧跪着。 康熙帝睨他一眼,疑惑道:“这么晚了,你来求见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胤祉还没说什么,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他喉咙吞咽了下,忐忑道:“皇阿玛,儿臣是想禀报大?哥谋害二哥一事。” “你说什么?” 康熙帝原本一幅闲适从?容之态,胤祉这话一出,他面容倏地一凛,倾身问道:“你再说一遍,胤禔干了什么?” 胤祉趴跪下去,额头抵着地板,迅速调整了下呼吸,一字一句地道:“皇阿玛,自?二哥被?幽禁后,儿臣一直就在想,二哥与?父皇父子情深,又得父皇多年悉心教导,他怎么会做那些事?” “儿臣觉得,定是有人蓄意陷害,只是一直没有证据。不过儿臣始终不曾放弃,一直暗中查探,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儿臣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康熙帝微微眯了眼,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拦截贡品,暴戾不仁,殴打诸王贝勒以及纵容手下亲信敲诈勒索等事,胤礽都没做过,是有人污蔑他的??” 胤祉怔了怔道:“不,二哥的?确做了那些事,但却并非他所愿。” 康熙道:“什么意思?” “儿臣发现,自?去年中秋过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就与?大?哥交之甚深,时常出入于大?哥府上?,且每次出入,都是夜深人静之时,儿臣一琢磨,发现二哥开始行差踏错之时,正是那蒙古喇嘛频繁出入直郡王府邸之时,若说是巧合,儿臣也实在不信。” “且那蒙古喇嘛自?太子被?废后就没了踪影,儿臣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幸而苍天有眼,几日前,那蒙古喇嘛的?行踪,终于被?儿臣给查到了。” 说到这儿,胤祉直起了身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 “皇阿玛请看,儿臣前几日派人抓住了那蒙古喇嘛,这便是那蒙古喇嘛的?认罪书。” 康熙帝伸出手接过,打开仔细看去,上?头所写,正是那蒙古喇嘛的?口?供。 那蒙古喇嘛招供的?一清二楚,说原本他只是寺里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僧弥,平日多受寺中同门欺负,常常被?殴打苛待。 后来有一日偶然被?胤禔所救,自?此他便投入胤禔门下,再之后就是胤禔指使?他行禁术诅咒太子一事的?来龙去脉。 康熙帝看完,两只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半晌未语,仍旧跪着的?胤祉心脏也七上?八下地跳着。 突然,胤祉听见康熙帝哈哈大?笑起来,他不敢抬头去看,只将头垂得更低。 幸而康熙帝很快也就止住了笑声,他将喇嘛的?口?供扔到一旁的?炭火中,看着其慢慢变为灰烬,继而朝外喊一句:“来人!” 梁九功小跑着进来,康熙帝目视于他,口?气严峻道:“传旨下去,即可派人去捉拿直郡王胤禔,并搜查其府邸……若是发现什么东西,速速呈上?来。” 梁九功被?吓了一跳,一时呆愣着没有反应,康熙帝骤然抄起案上?的?茶杯往地上?狠狠一砸,咬牙道:“怎么,听不懂朕的?话?” “奴才……遵旨。” 梁九功直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他慌乱应了一声,连忙又小跑着退了出去,生?怕慢上?一步,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 等梁九功走后,康熙帝目光又移向了胤祉,他缓了缓,沉声道:“你说你一直找不到那蒙古喇嘛,那后来又是怎么找到的??” 胤祉顿了顿,道:“是有人给儿臣透露了他的?行踪。” 那日他去京中一酒楼用饭,路上?走着,突然就有个浑身泥污的?小乞丐走到了他面前,说有人送信给他。 胤祉怀着好奇的?心情让随从?接过来一念,上?面正是蒙古喇嘛的?藏身之地。 胤祉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查到那封信来自?何人,不过这倒是不重要,总归他算是已?经查到了胤禔谋害太子的?证据了。 可康熙帝却是觉得此事颇为可疑,有人将那喇嘛的?行踪透露给胤祉,那便代表着那人知道喇嘛伙同胤禔干了什么事,也知道胤祉目前正在查这件事,那么这人,为何不亲自?来向他禀告呢? 康熙帝沉吟片刻,决定叫人好好地查上?一查。 第190章 这一夜,康熙帝也?无心再去宠幸年轻的陈氏。 昭仁殿伺候的宫人许是看着新入宫不久的女子孤独地躺在皇上的塌上,心里有些不忍,悄悄去跟梁九功说了一声。 梁九功心里着实为难。 他虽然不知道三阿哥跟皇上都说了什?么,但皇上用?着那样失望透顶的语气吩咐人去捉拿大阿哥,可见是出了大事。 这个时候去搅扰皇上,怕是会惹得皇上不满。 但今夜皇上若是不回昭仁殿,明?日陈氏怕就要成?为全后宫的笑柄了。 这样的结果,他也?不忍发生。 一番思量过后,梁九功叹了口气,小心翼翼进了康熙帝独坐的弘德殿。 三阿哥还未离开,这会儿皇上已经让他起了身,正?无声地陪着皇上。 梁九功走去,试探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距康熙帝派人去捉拿胤禔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康熙帝也?渐渐平静下来,他道:“等派去胤禔府邸的人回来再说吧。” 梁九功心道那今晚乾清宫的灯火是熄不了,他便接着道:“既如此的话?,那奴才就让陈氏先回去吧。” 康熙帝这才想起了自己今夜还召了嫔妃侍寝,不过他现在只觉得精疲力尽,半点村行动弹,遂沉吟道:“不必了,朕今晚不回昭仁殿,天冷,让她?明?早再回去吧……顺便明?早你?也?去一趟景仁宫,就说朕封陈氏为……答应,让皇贵妃安排好新人晋封的事。” 梁九功忙道:“是,奴才遵旨。” 这陈答应入宫也?有半年了,此前一直未得皇上册封,只是一官女子,如今虽未顺利被皇上宠幸,但生了位分,想必后宫其他主子们?呢不会多说什?么。 梁九功一边想着,一边前往昭仁殿,传达康熙帝的旨意?。 *天快亮的时候,派去胤禔府邸的人终于回来了。 康熙帝一手支着额头,疲惫道:“可搜出什?么东西来了?” 梁九功怯懦着,迟迟不敢将外头侍卫带回来的东西呈给康熙帝看。 康熙帝观他神色,便知胤禔府上,必定是搜出了他行妖术诅咒太子的物?证。 他心灰意?冷地摆了摆手,道:“拿来吧,朕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梁九功于是躬着身子将那东西送到康熙面前。 那是一只做工粗糙的布娃娃,一看就知缝制之人极不擅长女工。 即便如此,通过那布娃娃身上的黄色袍子,以及其上所写的生辰八字,康熙帝只瞥一眼,便知这布娃娃代表的是谁。 胤礽的生辰八字,他再熟悉不过了。 “传朕旨意?,大阿哥胤禔废为庶人,幽禁府中,无旨永不得出。”康熙帝有气无力地说道,梁九功应了一声,迅速派人去办这事。 此时也?快到了早朝的时辰,康熙帝此时却?是不想见任何人,他屏退胤祉,吩咐道:“去准备准备,朕想去南苑散散心,让人准备着,巳时便出发吧。再到宫门口守着,今日不必上朝了。” 梁九功应着,一一安排人去办好。 巳时一到,圣驾从午门出发,朝着南苑行宫前进。 这次去南苑,后妃们?康熙帝是一个没带,阿哥们?也?只带了几个未成?年的。 他倒是把孟露也?一起带上了。 孟露原本是不想去了,人老了,更喜欢安安稳稳的,但康熙帝就说:“皇额娘,儿子知道您心善,等废黜胤禔的消息一传开,惠妃定会来慈仁宫的,您还是跟儿臣一起出去散散心吧。” 孟露一想也?是这个道理,遂打包了行李跟着康熙帝一道走了。 不过到了南苑后,孟露还是有些后悔了,因为一到南苑,康熙帝突然?就病倒了。 龙体欠佳的事,康熙帝瞒地死死的,除了孟露和他亲近的下人外,也?就只有几个随侍的太医知情。 那些太医也?被康熙帝威胁着不许走漏一丝风声,否则就送他们?去见老祖宗。 太医心里苦不堪言,几日过去人似乎老了十几岁。 孟露以为康熙帝会瞒着他生病的事一直到他痊愈,然?而?十月二十三这批,康熙帝就打算回京了。 他来恭请孟露时,孟露就道:“你?身子还没痊愈,不如再养上几日再回宫?” 康熙帝道:“有些事,儿子想早日料理了。” 孟露微微挑眉,看来回去后,又有阿哥要“倒霉”了。 大阿哥胤禔已被幽禁,接下来,就该是历史上被群臣推举立为太子,从而?引起康熙帝不满的胤禩了。 然?而?康熙帝回宫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乾清宫召见十三阿哥胤祥,责问?他既然?早就知道胤禔魇咒太子一事,为何不早早地向他禀报? 胤祥一时闷了,楞楞地看着康熙帝半晌没回话?。 他这几日正?因着胤禔被夺爵幽禁一事而?窃窃自喜,还跟四哥商量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他从来没想到,皇阿玛会质问?自己这个问?题。 皇阿玛既问?了,那也?就代表着自己向三哥透露蒙古喇嘛行踪一事,已彻底暴露了。 为什?么不早早地向皇阿玛禀明?胤禔魇咒太子一事,那自然?是他与四哥不想搅入眼下的风波里,但这话?当然?不能跟皇阿玛明?说。 乾清宫弘德殿内异常安静,只偶然?会响起一两声炭火燃烧的“噼啪”声,胤祥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张嘴哑声道:“回皇阿玛,这事,儿臣也?是前几日才得知,初时也?不是很确定,儿臣担心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贸然?说出,恐会使大哥蒙冤,因此就没敢向皇阿玛启奏。” “嗯,朕知道了。” 胤祥绞尽脑汁地编出这些话?,没想到皇阿玛竟就这么相信了。 他还没松懈多久,康熙帝再问?道:“不过朕还发现了一件事,需要你?为朕解答。” 康熙帝说这话?时声音轻飘飘地,明?明?他的语气似乎还含着笑,胤祥却?是不由自主地淌下汗来。 他忐忑道:“皇阿玛请问?。” “太子去年拦截贡品一事,你?跟胤禛似乎都知情,但你?们?并没有来向朕禀明?,反倒是上个月故意?把这事透给一向视太子为死敌的胤禔,这又是为何?” 几句话?说完,胤祥浑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他心口处剧烈地跳动,张着嘴根本不知道该发出怎样的声音,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康熙帝似乎也?不想听他的辩解,他淡淡道:“胤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伙同胤禛借刀杀人,图谋太子之位,你?们?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皇阿玛息怒,此事皆是儿臣一人所为,四哥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胤祥头皮发麻,脑子里乱哄哄一片,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那就是他得想办法?把四哥给摘出去。 几乎是本能地,胤祥将所有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不管是蓄意?隐瞒太子行为不端,还是蓄意?隐瞒胤禔所行悖逆之事,都是他胤祥一个人的主意?。 康熙帝并不信胤祥的鬼话?,他坚定地认为胤祥所做的一切,胤禛定然?知情。 他很想将这两个儿子也?一起给幽禁了,可转念一想,这一个多月,他已经处置了两个儿子了,若再处置两个,只怕也?会引得其他阿哥人心惶惶。 再者,老四和老十三都是皇贵妃抚养长大的,皇贵妃膝下无子,对这两个孩子疼爱的紧,一向是视如己出。 自打他与皇贵妃唯一的女儿八公主病逝后,皇贵妃的身子便不大好了,那必定是他的表妹,康熙帝思虑再三,还是想顾念着表妹的身子。 于是最后,康熙帝只下令将十三阿哥胤祥杖责四十大板,同样幽禁于皇子府邸。 *胤祥被幽禁后,胤禛几乎要疯了。 他不明?白十三弟只是进了趟宫,怎么再出来就是浑身是血地被抬进阿哥府给关起来了。 他见不到胤祥,也?没有办法?与他通信,十三阿哥府与大阿哥府一样,突然?就变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 胤禛只得进宫向康熙帝求情,但康熙帝压根就不见他。 每次他在乾清宫门口跪得膝盖都肿了,仍旧见不到康熙帝一面。 就这样跪了几日,佟佳皇贵妃派人将他叫到了景仁宫。 她?等宫女给胤禛的膝盖处上了药,这才道:“胤祥受了些皮外伤,不过好在他人年轻,伤好得也?快,你?不必担心。” 胤禛听她?说起十三弟,激动道:“额娘您,您见过十三弟了吗?” 皇贵妃摇了摇头:“你?皇阿玛只许我身边的嬷嬷去看看他,他的伤没什?么大问?题,不日就能彻底痊愈,他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胤禛道:“什?么话??” “千万不要为他求情,以退为进,静观其变,是你?接下来该做的事。” 胤禛:“……” 难道皇阿玛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可为什?么皇阿玛只单单处置了胤祥,却?对自己不闻不问?呢? 胤禛想不明?白其中关窍,接下来发生的事也?让他顾不上去想。 胤祥被处置没几日,康熙帝在乾清宫召见了废太子胤礽。 这对昔日亲密无间的父子在乾清宫暖阁里说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但这日后,胤礽一大家子就恢复了自由身,不再受囚禁之苦。 康熙帝这一举动,再度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胤禩一党眼看着大阿哥倒台,顺带还解决了一个十三阿哥,还没来得及高兴几日,康熙帝就将废太子给放了出来。 胤禟联合胤?以及胤禵第一时间去了八阿哥府中,兄弟几人商议了一番,仍旧想不通康熙帝这一举动背后隐藏着什?么意?义。 “皇阿玛他,不会是动了复立太子的心思吧?”胤禵道。 胤禩常常地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这半个月,皇阿玛除了见一见张廷玉,马奇以及佟国?维等大臣,其余人他是不见的。” 他就是想探听下圣意?,也?没这个机会。 190-200 第191章 太子被放出咸安宫后,康熙帝只除了召他入乾清宫见过一面以外,一时倒是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甚至他也没让胤礽连同其妻妾子女迁回?毓庆宫,只依旧让他在咸安宫住着。 不同于胤禩等人无头苍蝇般的慌乱,胤禛心里?记着十三弟委托皇贵妃转达于他的话,对于胤礽的被释放,虽心里?百般纠结不解,但他到底还是又将自己摆到了以往胤礽的得力助手的位置。 这日胤禛备了礼,入宫去看望他这位被囚禁一月有余的二哥。 时隔近两个月,再次见?到见到昔日意气风发的太子二哥,胤禛不由愣住了。 据他所知,皇阿玛虽然将二哥幽禁在咸安宫,但他的日常起居仍无人敢懈怠丝毫,可以说除了自由与太子的名分以外,二哥的生活较以往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但他还是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迅速地瘦了下去。 胤禛看着他无精打采,仿佛被抽掉灵魂的模样,半晌没将其?与记忆中的太子对上。 胤禛心中不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十三弟。 相比于二哥,十三弟被幽禁的日子,恐怕是不怎么好?过,更别提他之前还挨了四十板子,也不知道十三弟的伤势好?的如何了。 胤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咸安宫的宫女端了茶水进来,他才回?过神?来。 他深吸一口?气,目露担忧道:“二哥,这段日子,您清减了不少?。” 话音一落,原本还微微含笑的胤礽也失神?了。 他一岁时就被立为太子,这些年除了皇阿玛和皇祖母等几个长辈以外,其?他人只称呼自己太子。 “二哥”这个称呼,于胤礽来说,陌生极了,几乎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当面?这么叫他,胤礽一阵茫然,心底的荒凉感更甚。 回?过神?来,胤礽朝着胤禛淡淡一笑,“我?无事,多谢四弟关心。” 胤禛微微颔首,继续道:“如今皇阿玛既已赦免二哥,二哥也无需太过忧虑,先养好?身子要?紧。” 胤礽道:“身子好?不好?,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如今也成为一个光头阿哥了。” 胤禛听他语气中隐隐有失望之意,只不动声色地继续开?解道:“皇阿玛已经知道了,大?哥伙同蒙古喇嘛行魇咒之事,想?必他心里?也知道,此前种?种?,怪不得二哥你的。” 胤礽闻得此言,又是一阵茫然失神?。 诚然,胤褆所告发的关于自己的那些事,的的确确是他亲自做了的,但他想?,他做那些事,并不是因为胤褆暗地里?施展了什么巫术,而是他当下就是想?那么做的。 他纵容凌普敲诈勒索,是因为他给自己也孝敬了很多。 他拦截贡品,是因为知道那些贡品,皇阿玛最?终也会?赐给自己的。 他殴打某些大?臣贝勒,是因为他们面?上虽对自己这个太子恭敬,但他们心里?真正看好?的,却并不是他这个当了三十三年太子的人。 三十三年,他已经当了三十三年的太子了。 被幽禁的这段日子,胤礽一直在翻看历朝历代的史书,纵观几千年的历史,他甚至都不记得有谁同样在太子的位置上坐了三十三年。 想?想?那些当了那些二十余年太子的人,几乎没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即便熬到了皇帝薨逝自己登基,也是上位不久便没了性命。 自从皇阿玛不留任何情面?地杀了索额图后,他的心,就没怎么安定?过。 被赦免的这几日,胤礽想?了很久,他觉得眼下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当皇阿玛的二阿哥,等着将来哪个兄弟即位后,自己被防备猜忌着过完余生,更甚者有可能自己连命也保不住。 另一条路,便是再次入住毓庆宫,或者,入住乾清宫。 但这想?法,胤礽如今却是不打算跟四弟说了。 他叹了口?气,一瞬不瞬地盯着胤禛,道:“大?哥是因为行了魇咒之事被皇阿玛夺爵囚禁,但我?听说十三弟也被皇阿玛关了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提到十三弟,胤禛心头猛地一跳,脱口?便道:“这,臣弟也不清楚,那日十三弟独自进宫面?圣,之后就被皇阿玛关了起来。” “但十三弟犯了什么事,臣弟却是半点不知,乾清宫的消息,臣弟也难以探听,也不敢前去问一问皇阿玛。” “原来你也不知。”胤礽蹙了蹙眉道,“十三弟一向亲近于你,我?还以为你知道他哪里?惹皇阿玛不悦了呢。” 胤礽收回?了审视的目光,叹息道:“十三弟的事,你也别急,我?会?找机会?在皇阿玛跟前替他说情的。” 胤禛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二哥既然说会?给十三弟说情,那么想?必他还不知道自己当初拦截贡品的事,是十三弟透露给大?哥的。 不过他却不能让二哥去给十三弟求情。 “二哥,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嬷嬷倒是能去十三弟府上看他,我?听皇贵妃额娘说,十三弟暂时无碍,如今您刚被赦免,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别因为十三弟的事而惹皇阿玛再烦心了。” 他这么一说,胤礽顿时也有些犹豫,不过这犹豫也是转瞬即逝,毕竟他也不能让四弟觉得他为了自己地位稳固,就无视于兄弟囚禁之苦了。 胤礽只道:“你放心,我?也不会?现在就去找皇阿玛,我?会?待时机成熟时再与皇阿玛说这事的。” “臣弟先替十三弟谢过二哥了。” 胤禛也很了解这个二哥,知道但凡有可能会?牵连自己的事,他定?然不会?掺和,于是也就放心的告退离开?。 *离开?咸安宫后,胤禛没有立即出宫,想?到自己也是多日未给自己额娘请过安,便又朝着永和宫而去。 正好?今日也是命妇们入宫给宫中贵人请安的日子,此时他的福晋乌拉那拉氏怕是也在永和宫,胤禛就想?着去接了她一块儿出宫。 等他到了永和宫外头,正好?看见?乌拉那拉氏带着侍女走了出来。 胤禛走近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乌拉那拉氏微微笑道:“额娘说累了,就让我?早些回?宫了。” 胤禛道:“既如此,那你且等等,我?进去给额娘磕个头,咱们就回?府。” 话落胤禛就越过她往跨过永和宫大?门门槛,乌拉那拉氏张了张嘴,一手轻轻抬起,但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那只想?将胤禛拉住的手也放了下来。 四爷与德妃娘娘母子间一向不合,四爷作为男人,每月入宫给德妃磕个头就能走,可她作为德妃的儿媳,却是要?时不时入宫探望德妃,以示孝道。 这倒也罢了,反正几个妯娌也是如此的,乌拉那拉氏也习惯了。 可德妃不喜四爷,连带着她这个四阿哥福晋也不喜欢,每每去永和宫,当真是煎熬。 就比如今日,当着众命妇的面?,德妃就说:“听说胤禛今日也入宫了?” 乌拉那拉氏便回?胤禛去了咸安宫,然后德妃就冷笑一声,对着众命妇调侃:“你们看看,儿大?不由娘,本宫的四阿哥自出宫立府后,本宫想?见?他一面?都难啊。” 乌拉那拉氏嘴角抽动,心道明明四阿哥每月会?两次入永和宫给德妃请安,他只是不像十四阿哥那样,没事就递折子入宫探望德妃。 可每次德妃见?了四爷,几乎不怎么给四爷一个笑脸,换做她,她也不爱来见?德妃。 德妃当着外人的面?说这话,分明是指责四爷不孝,她当真是不在乎四爷的名声。 乌拉那拉氏尴尬地恨不得钻进永和宫的地缝了,好?在这时宫人传十四阿哥求见?,德妃顿时满脸笑意,众命妇也顺势一一告退。 此时永和宫暖阁内,德妃想?必正与十四阿哥夫妇两人说着贴心的话,四爷这个时候进去,怕是心里?会?不好?受。 那便让他难受好?了,凭什么只让她受这份委屈呢,四爷既是她的夫君,也就该与她同甘共苦。 不多时,胤禛就出来了,乌拉那拉氏见?他果然满脸愠怒,心底突然就舒服了不少?。 回?府的路上,胤禛始终黑着张脸,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乌拉那拉氏只做无知,靠着车臂闭目养神?。 她心里?想?着,下次再到入宫给德妃请宫的日子,她不如想?个法子称病不去,让李氏和钮钴禄氏去吧。 *很快到了这一年的冬至,康熙帝散了朝后,就去了南薰殿祭拜历代帝后。 到了南薰殿发现胤礽也在,他正笔直地跪在殿东历代皇后的画像前。 康熙帝疑惑道:“胤礽,你怎么在这?” 胤礽似乎是才发现康熙帝,他回?国头,低着头道:“儿臣参见?皇阿玛。” 康熙帝听他声音似乎带着哭腔,心中一阵柔软,遂放轻了声音道:“可是想?你额娘了?” 胤礽吸了吸鼻子道:“儿子昨夜梦见?了太祖母,祖母还有额娘,她们似乎生儿子的气了,任凭儿子跟她们说什么,她们都不搭理儿子。” 胤礽这时抬起头来,向康熙帝露出了自己含泪的双眼,委屈道:“皇阿玛,太祖母她们,一定?是在责怪儿子,责怪儿子没有当一个好?太子……皇阿玛,儿子知错了。” 康熙帝听着胤礽的话,一时有些恍惚。 他有多久没看到胤礽哭了,他这么大?一个人,若是他的长子还在,恐怕胤礽已经是要?当祖父的人了。 他长长地探出一口?气,温声道:“你先回?去吧,朕与你太祖母她们说说话。” 胤礽还想?再说什么,但见?康熙帝一动不动地看着仁孝皇后的画像,久久不发一语,他便起身无声地退了出去。 这一日,康熙帝在南薰殿几乎待到日落西山才出来。 几日后的早朝上,康熙帝突然就问起诸臣,诸位皇子中,谁可堪东宫之位? 其?实自太子被废后,就有好?几个大?臣提及另立太子一事。他们说储君乃国之根本,先太子胤礽既然被废,皇上应当尽快挑选德才兼备的皇子立为太子。 康熙帝听了这话,心中顿时有些不高兴。 若国之根本是太子,那他这个皇帝又算什么? 虽这样想?,但康熙帝也并没有打算斥责这说话的臣子,他也知道这句话历朝历代的人都要?唱一遍,这些臣子们也并没有坏心,归根结底只是为了朝局稳固而着想?,再掺杂着自己的一点私心罢了。 康熙帝之前对臣子们的提议只是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朕会?考虑。” 几次三番下来,朝臣们心里?越发没底,皇上难不成,还对废太子有什么想?法? 但废太子,显然不合适了。 众臣猜测着康熙帝心意,一时谁也不敢出头。 康熙帝就道:“无妨,今日只为于诸位爱卿探讨,朕的这些儿子们,你们觉得哪个好?,便可举荐哪个,胤禔和胤礽你们也可以举荐。” 有了这话,众臣子们心里?就有了底,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几乎每个阿哥都有人举荐。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开?了口?。 康熙帝微微颔首,目光移向张廷玉,佟国维等人,道:“你们几个认为朕的哪个儿子比较合适?” 张廷玉道:“回?皇上,臣以为,阿哥们都是龙子凤孙,自然是哪个都好?的。” 康熙帝轻轻笑了笑,又看向剩下那些没开?口?的。 这时,佟国维突然站了出来,道:“皇上,八阿哥宽厚仁德,礼贤下士,臣以为,可立为太子!” 康熙帝挑了挑眉,很是讶异佟国维居然会?举荐老八,他还以为他的舅舅会?是和张廷玉一样的说辞呢。 然而接下来的事,才是真正让康熙帝震惊不已的。 就在佟国维开?口?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站了出来。 一声接一声的“臣附议”接连响起,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三番五次冲击着康熙帝的耳膜。 半晌后,支持立胤禩为太子的人皆站了出来,康熙帝粗略一数,发现竟是超过一半的臣子都支持立胤禩为太子。 长久的沉默后,康熙帝笑了一声,随后道:“你们都觉得,八阿哥胤禩可承继大?统?” 不待下头的人有所反应,康熙帝继续道:“佟国维,马奇,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康熙帝慢条斯理地,从朱漆方台上缓缓走下,依次从那些臣子身旁经过,最?后再回?到龙椅前。 他转过身,目光凌厉地射向下方低着头的臣子们,再次问道:“你们都觉得,朕应该立胤禩为太子吗?” 第192章 话音一落,殿内霎时安静到针落可闻的地步。 刚刚被康熙帝念过名字的那些臣子,不?约而?同地出了一身冷汗,却无一人敢应一声“是”。 佟国维与马齐等暗自交换了下视线,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诧异。 皇上似乎,对八阿哥为太子一事,很是不?满那? 显然皇上虽说了让群臣举荐合适的太子人选,他?会参考众臣子的意见,如今看?来,皇上恐怕也只是那么一说罢了。 就在这?些臣子们惴惴不?安,不?知如何反应时,康熙帝却温和地笑了笑,道:“朕倒是没想到,老八居然能有如此威望,倒是朕平日忽视这?个儿?子了。” 听他?的语气,似乎不?像是动怒的样子,但佟国维等人依旧大气不?敢出一声。 康熙帝又缓缓坐了下去,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们。” 众臣子:“……” 十?一月的天,果然冷,明明殿内炭火烧得极旺,诸臣子们还是感到后脖颈凉嗖嗖的。 “罢了,你?们退下吧。” 良久之后,康熙帝悠悠地叹了口气,挥挥手手示意这?些大臣们退下。 他?终是没说要不?要立八阿哥为太子,甚至没说上一句皇上平日里忽悠他?们的话,比如“此事朕会考虑”等等,众人只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鱼贯退了出去。 很快地,早朝时群臣举荐八阿哥胤禩为太子的消息就四散开来。 皇贵妃听了这?个消息后,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她呆愣半晌,随后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地道:“阿玛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他?就算要带头?举荐太子人选,也应该是举荐老四啊。” 毕竟四阿哥胤禛自小是长在她的景仁宫的,虽不?是亲母子,但胤禛这?些年对皇贵妃亦很是孝顺。 几年前皇贵妃唯一的女儿?八公主病重早逝时,皇贵妃也跟着?病了一场。 她缠绵病榻一月有余,胤禛几乎天天都入宫探望,更是让四福晋入景仁宫侍疾。 若不?是男女大防的缘故,只怕胤禛是很想自己亲自照顾皇贵妃的。 “哎,阿玛怎么就成了老八的人呢。”皇贵妃摇了摇头?,实在想不?明白她娘家为何不?支持她自己养大的胤禛。 *对于这?个问题,孟露也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历史上的八阿哥胤禩,似乎也被皇贵妃抚养过一阵子,佟家支持胤禩倒不?难理解。 但是如今的皇贵妃,她总共也就养过胤禛和胤祥,佟家在皇贵妃没有亲生阿哥的前提下,要从别的阿哥中?选一个出来扶持,怎么选,都应该是胤禛或是胤祥。 胤祥如今还被幽禁着?,不?选他?可以理解,但不?选胤禛而?去为前阵子才被康熙帝给夺了贝勒爵位的胤禩说话,着?实令人费解。 孟露望着?眼前燃烧得正旺的火盆,突然,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 佟国维的第?三子名为隆科多,这?人历史上可是扶持胤禛登基的有功之臣。 此次群臣举荐胤禩,孟露听说佟家只有佟国维以及佟国刚的长子鄂伦岱两人出面了,倒是没听说过隆科多本人是否有跟着?自己的阿玛一起为胤禩说话。 该不?会,佟家明着?支持胤禩,其实暗地里是两手准备,佟国维支持胤禩,而?隆科多则支持胤禛吧? 如此一来,无论将来胤禛或者胤禩谁成了皇帝,佟家都是当之无愧的功勋之家。 然而?这?终究只是孟露的一个猜想,她也无从去证实,暗自琢磨了一会儿?也就将这?事抛诸脑后了。 *午后的时候,孟露刚醒了午觉,觉得睡得有些口干舌燥,正捧着?温热的蜂蜜茶小口小口地喝着?,外头?人传皇上来了。 孟露心下有些讶异,这?个时辰,康熙帝一般都在乾清宫处理政务,怎么今日跑她这?儿?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一边想着?,就看?到康熙帝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等他?一走近,孟露就惊了一跳,只见康熙帝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给她请安时竟也有些魂不?守舍的。 孟露忙道:“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跑了一头?的汗?” 说着?忙示意宫女准备温热的帕子替他?拭汗。 康熙帝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勿自擦着?额头?脸颊的汗,慢慢道:“皇额娘,儿?子今日午睡,做了一个梦。” 孟露哦了一声,问道:“梦见什么了?” 康熙帝接过宫女奉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道:“儿?臣梦见了皇祖母,梦见了额娘,还有仁孝皇后……” “一定是她们心中?挂念你?,这?才入你?梦中?来看?你?。”听他?说只是做了一个梦,孟露的心也就踏实下来。 康熙帝却摇了摇头?,道:“不?,皇额娘,她们不?是挂念儿?臣,她们在责怪儿?臣!” 孟露微微挑眉,失笑道:“怎么会呢?当年你?皇阿玛骤然病逝,你?皇祖母排除万难扶立你?登基,又苦心孤诣地教导你?长大,看?着?大清在你?手下变得越来越好?,她对你?只有满意。” “你?额娘更是一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你?就是她的心肝,更不?会怪你?了。至于宝珠……” 孟露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接着?道:“宝珠是个命苦的孩子,可当初对你?也是一心一意,临走时仍旧对你?牵挂不?已,她就更不?会怪你?了。” 这?最?后一句话,并不?是孟露的真心话。 赫舍里皇后若是在天有灵,看?到自己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如今被废黜太子之位,且康熙帝还给他?造出了那么多虎视眈眈的兄弟,只怕是恨毒了康熙帝。 说不?定,还真是赫舍里皇后英灵在上,不?忍自己的儿?子被委屈,这?才入了康熙梦中?。 正想着?,康熙帝又道:“其实儿?臣常梦见她们,只是以往于梦中?相见,她们总是对儿?臣言笑晏晏,亲热地拉着?儿?臣的手关切儿?臣的身子,可是这?几日,儿?臣每每梦见皇祖母等人,她们俱对儿?臣爱搭不?理,冷冷淡淡。” 孟露一时无语,不?知该如何开解他?,好?在康熙帝似乎也只是想找一个与他?梦中?三人相熟的人说说话,孟露也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 “或许,废黜胤礽一事,儿?臣办得过于急躁了……” 最?后,孟露见康熙帝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声音有些疲惫,他?望向?孟露,认真道:“皇额娘,前几日早朝,朝臣们纷纷出言举荐立胤禩为太子,您觉得胤禩如何?” 孟露:“……” 这?怎么还问起她的意见来了呢?要她来说的话,那肯定是胤禛最?合适了。 无他?,只因历史如此,打?从胤禛出生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先入为主了。 但她肯定不?能对她康熙帝这?么说,便假装想了想,这?才道:“你?要皇额娘回答这?个问题,皇额娘恐怕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于你?来说,或许他?们的能力有好?有差,但对我来说,他?们都是你?的儿?子,是我的孙子,每一个孩子在我这?儿?的份量,都是一样的。” 孟露指了指自己的心,再次说了句违心的话。 论亲近远疏,她当然最?喜欢胤祺,那毕竟是自己从一个只会哇哇乱叫的小婴儿?养到会跑会跳,会亲亲地喊她“皇祖母”的半大小子,又看?着?他?一路成亲生子,儿?女双全,孟露对胤祺自是更加亲近。 至于其他?的阿哥,在孟露心里的地位其实大差不?差,无非就是她平日对胤禛的关注会更多一些,但那也不?代表她就更爱胤禛一点。 孟露又补充了一句:“太子人选,自然是要选德才兼备,能力居上者为之,谁比较合适,你?心里应当已有了答案。” 历史是既定的,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变数,它就还是会按照原来的轨道运行。 *自群臣保举胤禩为太子一事已过去了几日,这?些天,康熙帝仿若这?事并未发生一般,未说一个“不?”,也不?曾说一个“好?”。 佟国维等人每日战战兢兢,一想到那日康熙帝的神情便觉得后怕,可又迟迟等不?来康熙帝的明旨谕令,可谓是犹如身处水深火热之地,煎熬不?已。 一直熬到了十?一月二十?八日,康熙帝下了一道谕旨,复八阿哥胤禩贝勒之位。 佟国维与马奇等人听闻后俱是一喜,以为康熙帝是听进了他?们的话,紧接着?,康熙帝就召了佟国维与马奇等人入乾清宫书房说话。 康熙帝传召之人不?多,只佟国维、马齐、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六人。 圣旨传到几位官员府邸时,他?们并不?知道康熙帝除自己之外还传召了别人,是以当大家突然在乾清宫碰面时,大家都有些惊讶。 然而?惊讶之余,几人心里更多的是高兴。 皇上突然复了八阿哥的贝勒爵位,又传召他?们这?些举荐八阿哥为太子的大臣,说不?定是皇上打?算考虑他?们的意见,召他?们进宫详加商议。 怀着?这?样的心情,佟国维等人在太监的引领下入乾清宫东侧昭仁殿暖阁。 康熙帝正在塌上盘腿坐着?,几人入后行过礼,康熙帝并未立即出声让他?们平身。 这?就是个不?好?的兆头?,佟国维心里咯噔一声,心道难不?成自己猜错了? 这?时,康熙帝缓缓开口,道:“朕今日召你?们来,只想问你?们一句话,你?们为何都认为胤禩可为太子?” 推举胤禩为太子的原因,其实那日早朝时已经说过了,但皇上既然再问了,那便再说一遍。 佟国维正要张口,康熙帝再道:“胤禩生母卫氏出身低贱,胤禩本人既无战功,又无实差实绩,朕苦思冥想了多日,实在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入了你?们的眼。” 佟国维等人:“……” 皇上已经亲口将这?个八阿哥说的一文?不?值了,此刻他?们再大谈八阿哥的好?处,似乎就是专门跟皇上对着?干了。 于是一时之间,几人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说话了。 “怎么?难不?成你?们只是随口一言,丝毫未想过胤禩的本事如何?你?们当这?太子之位是什么?” 随着?康熙帝话音一落,一只茶杯摔在了六人面前,碎片崩裂得到处都是。 康熙帝冷笑一声接着?道:“朕竟从来不?知,胤禩邀买人心的本事,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连舅舅你?一个致休多年之人都愿意为其出面……当初朕废太子时,怎么不?见你?们为太子说话?莫不?是你?们早早的就成了胤禩的人?” “臣冤枉啊!” 康熙帝这?一句指责,可谓严重至极,几人连忙磕头?求饶,可怜佟国维一把年纪,头?发花白,还要拖着?一幅生锈的躯体朝康熙帝不?住磕头?。 康熙帝冷眼看?了一阵,道:“罢了,既然你?们说不?出立胤禩为太子的理由,以后就别再提这?事了,都退下吧。” 几人一愣,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不?明白康熙帝这?话何意,难不?成他?不?打?算追责? 但见康熙帝已经闭上了眼,一幅不?欲多言的样子,几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磕头?告退。 佟国维年事已高,跪了一会儿?便觉身子不?适,往出走时需要马齐等人搀扶着?才能行走。 等跨出了乾清宫的大门,佟国维终于呼出一口气,心里开始盘算下一步该如何。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喊声:“佟大人请留步。” 是梁九功的声音。 几人回过头?,就见梁九功风尘仆仆地追了上来。 佟国维道:“梁公公,可是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梁九功对几人行了礼,道:“皇上的确有句话忘了与几位大人说,特命奴才追上来。” “梁公公请讲。” “皇上说,佟大人既然已年老致休,以后便在家中?好?好?养老吧,朝堂上的事,自有其他?大人为皇上效劳。” 佟国维闻言身子踉跄了下,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一片。 梁九功忙道:“佟大人小心点,这?雪天路滑的,您仔细摔着?。” 佟国维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遥对着?乾清宫的方向?抱拳道:“老臣……遵旨。” 梁九功又笑着?转向?马齐五人,道:“至于其余几位大人,稍晚,皇上也有旨意,大人们回府静候即可。” 说完这?话,梁九功对着?几人再行了一礼,随即转身朝乾清宫而?去,徒留佟国维六人在原地愣愣站着?。 良久,佟国维突然道:“老夫怎么觉得这?天,突然这?么冷了?” 马齐等人低着?头?皆未出声。 于他?们来说,这?天,的确是更冷了些。 佟大人是皇上国舅,如今只是被强制在家养老,可他?们几人,怕是没佟大人这?么好?命。 也不?知道等着?他?们的,是怎样的旨意。 第193章 马齐等人在翌日迎来了康熙帝的旨意?,他?们的职务通通被罢免,身上有爵位的,也被悉数革去。 至此,康熙帝虽未明言不立胤禩为?太子,但为?胤禩说话的几个大臣皆得了这样的下场,皇上对胤禩是什么态度,前朝后宫也都一清二楚了。 胤禩本人自?是大?受打?击,不过他?倒没有一蹶不振,只暗自神伤了几日后就再度恢复平日温润如玉的模样,继续当着他亲切随和的八贝勒。 胤礽听闻康熙帝处置了佟国维等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担心康熙帝会考虑群臣意?见,立胤禩为?太子,如此,他?还能有什么活路? 胤礽喝了一口酒,暗暗想着,只要毓庆宫还空着,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机会。 最近皇阿玛几乎每日都去南薰殿东殿,听那?里的宫人说,皇阿玛每次去了,都会屏退下人,自?己只一直无声地看着皇额娘的画像。 胤礽舒了口气,心道只希望他?那?个早死?的皇额娘,在皇阿玛心里的份量能够再重一些。 *之后没几日,朝中再度有臣子提及尽快择立太子一事,不过这一次,无人再提八阿哥胤禩,反倒是有许多请皇上复立二阿哥为?太子的折子。 然而这些官员并非全部都是心甘情愿地写这样的折子,只因皇上不久前召集他?们,明里暗里地告诉他?们,他?心中的太子人选,依旧是二阿哥胤礽。 众官员颇有自?知之明,与皇上作对,那?是决计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只看马齐等人如今的光景就知道了。 既然皇上还属意?二阿哥,那?他?们不如就顺着皇上的心意?行事。 康熙帝虽有复立胤礽为?太子的心,但他?也不想立即就下旨。 毕竟废除太子的事也不过两三个月,如今又复立,难免会让世?人觉得他?这个皇帝行事太过儿戏。 于是所有请立胤礽为?太子的折子,康熙帝都留中不发,不过他?也是正式地向所有人透露了自?己意?愿。 腊月初八这日,众阿哥入宫给康熙帝请安,康熙帝就对胤礽道:“咸安宫毕竟在内宫之中,你住着多有不便,明日你就搬回毓庆宫去吧!” 让胤礽住回毓庆宫,意?味着什么,胤禛胤禩等人没有不清楚的。 看来皇阿玛已经决定了要复立二哥为?太子了。 这几个月,算是白忙活了。 *请安毕,众阿哥们出了乾清宫,年幼的阿哥被乳母宫女带着回了各自?居住的宫室,胤祺胤祐等无意?卷入风波中的几个阿哥也相?继离去。 只余胤礽,胤祉,胤禛,胤禩等七人。 胤禩深吸一口气,摆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转向胤礽抱拳道:“臣弟先恭贺二哥了。” 胤礽哎了一声,摆摆手道:“只不过是搬了个宫寝,有什么可恭喜的。” 他?虽这样说着,可那?扬起的嘴角和飞舞的眉梢眼角,却还是泄露了胤礽此刻内心的雀跃。 胤禩微微含笑,道:“乔迁故居自?然也是喜事,臣弟还盼望着到时候能得二哥相?邀,兄弟们入毓庆宫吃酒呢。” 他?说到此,顿一顿又看向站在胤礽斜后方的胤禛,语气带着遗憾道:“只是可惜了,十三弟还被皇阿玛关着,不能与兄弟们相?聚了。” 胤禛听着这话,心里恨得牙痒痒,但他?面上仍旧不动?如山,仿佛没听见胤禩的话。 胤礽却笑道:“说到底十三弟也没犯下什么大?错。” 他?知道胤禛很?是疼爱胤祥,而自?己想要稳固地位也少不了胤禛胤祥相?助,遂回头看了眼胤禛,安慰道:“老四你放心,等过些日子,我就去求皇阿玛放了十三弟。” 当着胤禩等人的面,胤禛不好多说别的,只轻轻点了点头。 对面的胤禩胤禟等人听了这话,暗暗交换了下眼神。 胤禟嘴角浮起一抹阴笑,心道敢情老二还不知道老十三是因何被皇阿玛幽禁,那?么,他?不介意?做个乐于助人的人。 “二哥您可真大?度。”胤禟呵呵笑道:“若是换了我是您,老十三这等背信弃义之人,我可是万万不敢放他?出来的。” 话音一落,胤禛目光一凛,警告地看向胤禟,然而胤禟却不将他?放在眼里,对着疑惑不解的胤礽继续道:“二哥您还不知道吧,当初将您拦截贡品一事透露给老大?的,正是胤祥!” 胤礽闻言一震,不由再次看向胤禛,“九弟说的可是真的?” 胤禛面无表情道:“九弟,你莫要信口雌黄,皇阿玛可从来都没有说过十三弟犯了何罪,你如今信口开河污蔑兄弟,小心传到皇阿玛耳朵里。” 对于胤禛这不轻不重的威胁,胤禟丝毫不放在眼里,他?讥讽地笑了笑,正要开口,这时胤禩拉了拉他?的胳膊,冲他?摇了摇头。 虽然他?们私下里查到了这事,但皇阿玛毕竟没像对待老大?那?般将其罪名公告天下,可见皇阿玛亦是有保全胤祥之心的。 他?们犯不着跟皇阿玛作对。 胤禟明白过来胤禩的意?思?,便假装受教道:“多谢四哥提醒,是臣弟胡言乱语了,臣弟知错了。” 他?如此,胤禛反而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冷着张脸不作声。 胤禩几人便即先一步离开,胤礽心里已有了怀疑的种?子,继续向胤禛求证胤祥是否出卖过自?己一事。 胤禛默然半晌,随即咬一咬牙,道:“二哥恕罪,此事,臣弟的确不清楚,十三弟再不是曾经跟在臣弟身后的小孩子了,他?现在对臣弟,已经不是知无不言了。” 胤礽心里其实并不怎么相?信,可他?看胤禛这幅信誓旦旦的模样,一时也挑不出什么不对。 他?心念一动?,想到胤禩身边有老九老十和老十四,但他?身边如今只有老三和老四,老三近日总是心不在焉,有时候找他?办个事他?,他?还总是磨磨唧唧推三阻四的。 如此一想,这些兄弟里他?能用的,也就只有一个老四了。 沉思?良久后,胤礽轻轻一笑,拍了拍胤禛的肩膀道:“说不定这事就是老九胡乱攀咬,十三弟也算是你我看着长大?的,他?的为?人我还是信的。” 三阿哥胤祉一直无声地立在一旁,听了这话他?不由看向胤礽,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最终还是选择继续沉默。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他?这段日子学到的唯一一条真理?。 他?不想将来不幸落得像大?哥或是十三弟那?样的下场,思?来想去,如老五老七那?般远离兄弟纷争,似乎是最明智的做法。 *翻过了年,正月二十二日,康熙帝正式下旨昭告天下,复立胤礽为?太子,并于三月初十举行了太子与太子妃的册封典礼。 太子与太子妃的册封礼毕,康熙帝又下旨晋封三阿哥胤祉为?诚亲王,四阿哥胤禛为?雍亲王,五阿哥胤祺为?恒亲王。 七阿哥胤祐封为?淳郡王,十阿哥胤?为?敦郡王。 另外还封了九阿哥胤禟,十二阿哥胤裪,十四阿哥胤禵为?贝子。 与册封后妃一样,康熙帝册封皇子时也喜欢打?包册封。 此次分封皇子,除了已被幽禁的大?阿哥和年前刚复位贝勒的胤禩以?外,其余成年皇子几乎都得到了爵位,除了十三阿哥胤祥。 若胤祥同胤禔一样还是被囚禁也就罢了,偏偏除夕的时候,康熙帝就将胤祥给放了出来。 虽释放胤祥,却不予晋封,康熙帝此举就像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狠狠地掌掴了胤祥一巴掌。 听说为?着这事,皇贵妃多次去乾清宫求见康熙帝,然而她?无论她?怎么求情,康熙帝始终无动?于衷。 *宫外,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停在了新换了门匾的雍亲王府大?门外,十三阿哥胤祥在下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抬头遥望着“雍亲王府”几个大?字,苍白的面容浮现一丝笑来。 这时,胤禛匆匆出了大?门,一边说话一边朝着胤祥走来。 “十三弟,你身子还没好全,有什么事派人来告诉我一声就行了,何必你亲自?跑一趟。” 十三阿哥的车架,雍亲王府的门房早已熟知,打?从马车刚入了街口,便有人迅速进了内院禀报胤禛。 是以?胤祥刚下了马车,胤禛就着急忙慌地迎了出来。 他?脸色微冷,语气却温和,胤祥听了只觉心口一片温暖。 “四哥如今是雍亲王了,臣弟怎么也该亲自?登门恭贺四哥才是。” 胤祥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后的随从从马车上卸下他?给胤禛带的贺礼。 胤禛亲自?扶了他?的胳膊往里走,边走边道:“进去再说吧。” 兄弟两人进了前院胤禛的书房,立时有下人端了上好的茶水过来。 见他?坐下,胤禛又问:“会不会觉得冷,冷的话我让人添个火盆过来。” 胤祥本想推拒,然而四肢百骸传来的寒意?的确无法忽视,遂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四哥了。” 听了这话,胤禛眼底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冷意?。 十三弟被幽禁时,正是京城最冷的时节,偏负责看守十三阿哥府邸的官员,正是老八他?们一党的。 十三弟那?段时日是受尽了委屈,寒冬腊月里,屋子里连个像样的火盆都没有。 这么冷的天,再康健的人也要被冻坏了,十三弟被释放后就病了好长一段时日,有几度胤禛真害怕十三弟熬不过去了。 如今想到那?一次次凶险至极的消息,胤禛仍旧觉得浑身发凉。 相?比于胤禛对胤禟的咬牙切齿,胤祥却是平和许多,他?笑着开解道:“四哥不必为?我难过,自?古谋大?业者,难免会有人为?此牺牲,臣弟愿为?四哥牺牲。臣弟亦很?高兴,这次的事,没有牵连到你。” 而且归根结底,这回自?己被囚,于八哥他?们没有多大?干系的,九哥也只不过是在他?被关时给了他?许多为?难。不过胤祥还是觉得庆幸,九哥只为?难了自?己一人,他?府上的福晋格格以?及他?的儿女们,并未遭受苛待。 因此,胤祥愿意?忘记九哥对他?所做的一切。 不过胤禛却没有这么大?度,他?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他?总要让老九也尝尝十三弟受过的苦楚。 胤祥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便岔开话题再次真心实意?地恭喜胤禛得封亲王一事。 然而提起这事,胤禛的脸越发地冷了。 “皇阿玛封了咱们这么多兄弟,独独跳过了你,连皇贵妃额娘多次去求情也无用,看来太子在他?心里的分量还真是一如既往啊。”胤禛阴阳怪气地道。 十三弟一没陷害,二没栽赃,不过是将太子自?己做下的事透露给别人,就能让皇阿玛对十三弟如此厌恶。 相?反,几乎收买了大?半朝臣的胤禩却被轻飘飘地放过,可见在皇阿玛心里,太子永远是他?最最疼爱的儿子。 他?就等着看,皇阿玛最疼爱的这个儿子,能不能顺利熬到登基。 “四哥,你如今是雍亲王,有你护着我,我是不是贝子或者贝勒,又有什么要紧的?四哥别生气了。”胤祥见胤禛蹙着眉,不知道又在想什么,连忙出声道。 胤禛回过神,道:“明日,我打?算去慈仁宫求皇祖母出面,皇阿玛一向很?孝顺皇祖母,有她?老人家出面,皇阿玛一定会给你一个贝子爵位。” 胤祥道:“皇祖母一向不过问这些事的,四哥您何必去打?扰她?老人家。” 胤禛道:“正因为?皇祖母一向不过问,突然过问,皇阿玛才会重视,就像当年皇祖母突然开口想要攻打?倭国,两国开战这样大?的事,皇阿玛不也依了。” “……”胤祥觉得有些头疼,总觉得几个月不见,四哥变得固执了很?多。 他?其实并不在乎什么贝子之位,尤其还是求来的,那?多少会显得他?很?可怜,但四哥显然是铁了心要去慈仁宫求皇祖母,胤祥也就不再劝了。 他?心里清楚,以?皇祖母的性子,若皇阿玛今日要砍了他?的头,皇祖母定然会为?他?求情,但若只是没有给他?封一个爵位,皇祖母是不会管这事的。 第194章 胤禛第二日果然来了慈仁宫,求孟露为胤祥说?情?。 说?起来,其实那日康熙帝晋封诸位阿哥的旨意下达后,孟露心里就琢磨着去找一回康熙帝。 康熙帝若是?遗漏了其他阿哥,孟露还真未必会上心,但偏偏他遗漏的是胤禛的亲亲好兄弟,十三阿哥胤祥。 孟露叹了口气,透过铜镜看着自己满头的白发。 明年,她就七十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在?她临终前,她还是?有?一些事想要交代?给康熙帝,交代?给胤禛的。 想让胤禛以后能记得她这个皇祖母的话,有?恩于他,是?再好不过了。 可当胤禛真正跪到她面前时,孟露反而迟疑了。 她沉吟半晌,低声道:“你皇阿玛既然不愿意给胤祥一个爵位,那你以后自己封他不就好了。” 胤禛听?着这话,心口剧烈地一跳,他抬头,惊愕至极地看向孟露。 孟露收起双腿,缓缓在?塌上躺下,打?了个哈欠接着道:“你想封他为贝勒就封贝勒,想封为亲王就封亲王,甚至你愿意的话,封胤祥一个铁帽子王也没人敢说?什么。” 胤禛胸口起伏明显,因为孟露的话他整个脑子都在?嗡嗡叫。 他调整了下呼吸,有?些不敢置信地道:“皇祖母这话,何意?” 孟露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呵呵道:“没什么意思啊,皇祖母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也就随口那么一听?好了。” 语毕,孟露就闭上了眼,一幅不欲多言的模样,还朝着胤禛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不多时,塌上就发出了均匀沉稳的呼吸声。 胤禛还跪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动?不动?地望着塌上安然入睡的老人。 他感到有?些恍惚茫然,皇祖母刚刚那话,是?暗示他去谋夺太子之位吗? 可明明太子才刚被复立不到几日,皇祖母说?这样的话,难道是?她知道了什么? 胤禛勿自猜测了一阵,到底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了。 不过孟露的话却是?给他提了醒。 如今太子被复立又?如何,皇阿玛身子瞧着还康健的很?,太子能不能熬到皇阿玛大限之时,还是?个未知数呢。 若是?太子没那个命,那么储君之位,他必得牢牢攥在?手中。 到那个时候,封谁为亲王,废谁为庶人,不全都是?自己说?了算吗。 想通了这一层,胤禛站了起来,朝着孟露拜了一拜,随即轻声退了出去。 皇阿玛既要冷待十三弟那便让他冷待好了。此次一共分了三个亲王,一个是?自己,另外一个是?五弟,一个是?三哥。 五弟虽不想掺和这摊子事,但胤禛知道,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五弟也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三哥就更不用说?了,无论他以后如何,在?这之前,他也算得上自己这边。 细细一算,他们这边有?太子,有?三个亲王,而老八那边,爵位最?高的仅仅是?个郡王,且这郡王名号,还是?落在?老十那个平素只会跟着老八老九吆五喝六的草包头上。 两方?阵营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不平等,若十三弟也得封,他们这边太过树大招风,反而容易招致更多的祸端。 那便就这样吧。 *太子复立后,朝中又?恢复了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到了四月里,康熙帝又?起了外巡的心思。 这日,康熙帝来了慈仁宫,请示孟露对于出巡的意见。 “四月里天气也好,皇额娘不如跟着儿子出去散散心。” 孟露闻言微微一愣。 自打?她过了六十岁生辰后,身上虽没有?什么大毛病,但也时时觉得力不从?心,这些年康熙帝几次出巡,她都没去。 但这次,孟露反而想出去走走了。 或许这就是?最?后一回了,之后怕是?再没有?机会离开?紫禁城去看外头的大好河山。 孟露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问?:“定下去哪里了吗?” 康熙帝一听?就知道孟露这回也有?兴趣,于是?笑着道:“不知皇额娘想去哪里?” 孟露放下茶杯,顿了顿道:“那就东巡吧,去山东一趟,再乘船北上往盛京一趟。” 东巡还是?南巡于康熙帝来说?并无什么大的区别?,既然皇额娘想去山东和盛京转一转,他也就应下:“好,儿子这就派人去准备。” 孟露点了点头,又?问?:“这回要带哪几个孩子一道去啊?” 说?起这个,康熙帝还真有?些为难。 此番东巡,太子必定是?要留守京中监国的,正好康熙帝也想看看,经此废而复立一事,太子的性情?较之以往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是?往好变,还是?往坏变。 再就是?老三到老十四他们几个,不能全带着,也不能全放在?京城,要带哪几个去,他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 康熙帝低头想了一阵,又?问?起了孟露:“皇额娘是?想要哪几个孩子陪着?如今弘皙他们这辈也都长大了,也可以带他们。” 孟露沉吟片刻,道:“皇子阿哥们,多的是?出京历练的机会,反倒是?这些公主?郡主?们,恐怕一辈子也出不了一次远门,这次就带几个女孩子,一路上陪着我说?话聊天吧。” 康熙闻言笑道:“皇额娘说?的是?,女孩子家的确是?更加贴心些,只是?儿臣膝下公主?不多,如今也就只有?小五,小九和小十一几个在?京城,但儿臣听?宜妃说?,小九和小十一如今都身怀六甲,怕是?不能陪着皇额娘一起东巡了。” 这康熙帝口中的九公主?与十一公主?,出嫁前虽由宜妃教养,但她们的生母却不是?宜妃,而是?胤祥的生母章佳氏。 章佳氏早逝,康熙帝便将这两个女儿交给了宜妃抚养。 孟露道:“既有?孕在?身,自然不能舟车劳顿,公主?一辈的,就带着小五吧。 至于其他的,京中年满十岁的小格格们,能带就都带着吧。” 康熙帝微微一愣,脑子里粗略估算了下他的那些孙女,年满十岁的,怕是?也有?数十人以上了,带着这么一堆孩子去,这次的东巡之旅定然极为热闹。 其实他心里清楚,皇额娘心里最?想带在?身边的,永远都是?银霜。 但银霜远在?倭国,也不知道他们何时能有?再见的机会。 本来去年年底银霜已经回了信,说?等过完年,天气暖和了,就会回京一趟,可前几日,康熙帝就收到了倭国天皇病重的消息。 这个节骨眼上,银霜必是?不能回国了。 皇额娘听?了这消息后,也很?是?失落了一阵,是?以康熙帝才想着带她老人家出去散散心。 如今皇额娘说?想去山东和盛京,这两个地方?离倭国都很?近,想必也是?皇额娘思银霜心切,想要离她更近一些罢了。 康熙帝今日还召了张廷玉等几个大臣商议要事,陪着孟露说?了会儿话就起身离去。 他走后,孟露又?招来身边的宫女,让她去告诉皇贵妃和宜妃,章佳氏所生的这两个女儿,生产时最?好是?回宫中生产,多派几个太医院的御医守着。 她隐约记得,康熙帝似乎有?几个公主?便是?死于难产。 孟露不确定是?不是?章佳氏的这一对女儿,便只能先未雨绸缪了。 *皇上与太后决定要东巡,宫里宫外少不了要忙活准备一阵,终于在?四月十七这日,东巡的车驾离开?京城,浩浩荡荡地往山东而去。 按照计划,等到了山东境内,他们就会换乘御舟,一路沿着运河前往登州府。 这次东巡,除了那几个尚未成年的阿哥外,康熙帝只带了胤禛与胤禩两个已经领了差事的阿哥,其余阿哥则被康熙帝悉数留在?京城,且都给他们安排好了工作。 具体各位阿哥都担着什么责任,孟露也无暇过问?,打?从?车驾出了紫禁城,孟露的心就一直高悬着。 银霜的信是?四月初一到的京城,上面说?倭国天皇病重,恐大限已至,她暂时不能离开?倭国。 算起来,那封信应当是?三月中旬写的,如今已到了四月下旬,银霜再无信传来,一个月过去,也不知那倭国天皇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要是?死了,又?会不会对银霜当前的处境带来什么不安的因素。 孟露每每想到此,便觉心慌不已,这一路上的风景名胜,她一眼也没顾得上看。 康熙帝本来是?想带皇额娘出来散心的,自然不忍她整日郁郁寡欢,换乘御舟后便时时去上陪她聊天散心,然而每次说?不上几句话,皇额娘就会不加掩饰地对自己表露出嫌弃之意:“你不回你自己的御舟吗?想必沿途的官员也要觐见的吧,你不去接受官员觐见,听?听?下头的人有?没有?什么要亲口回禀的吗?” “……”皇额娘明显就是?嫌他烦了,康熙帝心里很?是?郁闷,想了想又?让随行?的小格格们去逗皇额娘开?心,但皇额娘却说?小格格们难得出来一趟,该好好见识见识沿途的风光,不必整日陪着她一个老婆子。 连五公主?想要陪着,孟露也不让。 康熙帝琢磨半天,挥手叫来了胤禛和胤禩,沉声吩咐道:“你们皇祖母心中挂念固伦恪靖公主?,自出了京就没怎么笑过,你们兄弟两想想办法,看如何讨她老人家欢心。” 胤禛与胤禩面面相觑,心道能让皇祖母展颜,恐怕唯有?让银霜公主?来了。 胤禛想了想道:“皇阿玛,不如派人去一趟倭国,先将四妹妹接到山东,与皇祖母先见上一面。” 胤禩心底深处也觉得唯有?这个法子,但他一向对于胤禛的话反驳过来,闻言也就不假思索地道:“四哥说?笑了,四姐如今是?倭国皇妃,如今倭国天皇正病重着,此时接四姐回来,恐会让倭国人对咱们大清生出不满之心。” 胤禛道:“倭国不过一个小小的战败之国,当初将咱们大清的公主?下嫁于倭国已是?给了他们莫大的脸面,现?下不过是?让公主?归国探望年迈的祖母,他们敢有?什么不满之心?” “话不能怎么说?,倭国虽小,但到底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国家,虽依附于我们大清,但是?该给的体面咱们还是?要给的。” “别?的国家该给予体面,倭国就不必了。”胤禛冷哼一声,想到了自己曾经所了解到的关于倭国百姓的一切,眼底写满了不屑。 胤禛丝毫不将倭国放在?眼里,当初皇阿玛答应倭国求娶公主?一事,他就不赞同。 奈何当时他年纪尚小,人微言轻,四妹妹又?执意要嫁到倭国去,终是?没能留下四妹妹这些年大清越发强盛,倭国就算此时反了,大清也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倭国。 小小倭国,根本不足为惧! 胤禩不疾不徐地继续开?口道:“倭国再如何……” 听?着这两个不省心的儿子在?自己面前吵个没完,康熙帝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其实心底深处,康熙帝的想法与胤禛是?不谋而合的,只是?他身为皇帝总有?许多的顾虑,这仗,自然是?能不打?就不打?的。 不过胤禛有?句话说?的很?对,皇额娘年纪大了,他虽希望皇祖母能够长命百岁,但显然这个世界上,长命百岁的事鲜有?发生。 万一……康熙帝叹了口气,他不想皇祖母留下遗憾。 这次东巡也带了几个宗室亲王,康熙帝思索半晌,打?算挑选一位稳重可靠的人即刻出发前往倭国,迎公主?归国与皇额娘见上一面。 不过这事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办成的,康熙帝摸着下巴沉吟半晌,开?口打?断了两个阿哥的争吵,道:“行?了,怎么什么事你们都能吵起来,一天天的尽会惹朕心烦。” 胤禛与胤禩一顿,连忙跪下道:“请皇阿玛恕罪,儿臣知错了。” 这时,外头随行?的太监回禀说?十五与十六以及十七三位阿哥来给皇上请安了。 这三个阿哥如今还未成年,平素里也很?乖巧懂事,康熙帝一想到这三个儿子,顿时觉得眼前的胤禛和胤禩更加糟心了。 他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退下吧,有?功夫就想办法给你皇祖母找点乐子,别?成日只会唇枪舌剑地斗个没完。” 胤禛与胤禩低着头,应了声遵命后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然而两人离了康熙的御舟后,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就更加强烈了。 随行?的下人们不得不安排两条小船送他们回去,明明两位阿哥是?住在?同一条御舟上的。 孟露从?御舟的窗户往外看去,正好瞧见胤禛与胤禩脸色沉沉地站立在?小船前头,各自身后撑舟的太监脸色涨得紫红,正拼着命滑动?船桨,努力不让自家主?子的小船落后一分。 孟露:“……” 康熙帝这个父亲也真是?够够的,明知道胤禛与胤禩面和心不和,还偏偏让他们住在?一艘御舟上,好像爱新觉罗家“穷”得就无法再多一条御舟了。 这两个人这几日恐怕是?积了一肚子的气。 这样想着,孟露抬手唤来身边宫女,道:“去请四阿哥和八阿哥来我这儿一趟吧。” 宫女应声而去,两位阿哥的小舟也很?快在?孟露的御舟跟前停下。 第195章 须臾,两个阿哥上了孟露所乘坐的御舟,进了船舱走到孟露跟前,恭敬地行礼问安。 孟露微微一抬手,叫他们免了礼。之后并未立即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两人。 她似乎是在看眼前的胤禛与胤禩,又似乎是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胤禛和胤禩。 胤禛与胤禩心中疑惑,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又安静地站着。 孟露就这么看了一会儿,这才?叹息着出声,“岁月催人,一转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她声音里不免掺杂着些许惆怅,兄弟二人只当她是感慨时光流逝,正?欲开口安慰,孟露却打断他们道:“你们坐下,陪皇祖母说说话。” 立即有宫女搬来两个?矮凳,一左一右放在孟露面前。 胤禛与胤禩相继坐下。 孟露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她先拉了胤禛的手,问她:“听说你府上的弘昀,前段日子感染风寒病了一场,如今可痊愈了?” 胤禛微垂了头答道:“有劳皇祖母挂念,咱们离京时,弘昀已?经好很多了。” 孟露点了点头,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雍正?帝长大成人的第一个?儿子,应该不是弘昀,而?是弘时。 说起?这个?弘时,孟露相信所有人都会觉得不敢置信。 这孩子明明有个?当皇帝的阿玛,孟露实在想不明白,将来这孩子到底会干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以至于让子嗣本就不繁茂的雍正?帝一怒之下将弘时给革了黄带子,送去给他的政敌胤禩当儿子。 孟露微微沉吟,道:“明年?你府上的弘时就该开蒙读书了,你这个?做阿玛,多留点心,给他挑个?好师傅,别误了孩子一生。” 孟露突如其来地这么一句提醒,胤禛有些摸不着头脑,皇祖母何时会关?心重孙辈的教育问题了?且还单单来提醒他关?于弘时的教育问题。 他略微一想,最?后觉得多半是皇祖母年?纪大了,心血来潮地说上这么一句,如此胤禛也就顺势出声应下。 孟露也不管他是否听进去,她面上不露声色,又问道:“你府上,如今除了福晋和侧福晋李氏外,还有哪几个??” “还有一格格宋氏,另外还有几个?侍妾。” 孟露听他这么回答,便知道余下的几个?侍妾,胤禛压根不记得她们姓什?么。 她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又很快遮掩过去。 看来,乾隆皇帝的生母钮钴禄氏此时,应当还未进入胤禛的府邸,不过想来应该也快了,她记得,乾隆皇帝是生于康熙五十年?,如今已?是康熙四十八年?了。 了解完胤禛后宅的大抵状况,孟露又转向胤禩,拉了他的手道:“弘旺那孩子,应该已?经会叫阿玛额娘了吗?” 提起?唯一的儿子,胤禩脸上的笑更加温润,他颔首缓缓道:“是,弘旺会喊人了,等皇祖母回了京,若是不嫌弃的话,孙儿让福晋带着弘旺入宫给您老人家请安。” 孟露当即摆了摆手,沉声道:“别了,你成婚好几年?了,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孩子,还是等孩子再大些再带出门吧。” 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胤禩虽为自己的儿子不能尽早入宫在太后和皇上面前露脸而?遗憾,但心里还是明白孩子的身体最?为重要。 尤其他自己于子嗣一事?上似乎有些缘薄,他府上的格格侍妾并不比其他兄弟们少,但这么多花迄今为止只结出了弘旺这么一颗果子来,府里的人包括福晋都对这个?孩子极为看重,胤禩自然也不例外。 之后孟露并未放他二人离开,她自己说了一阵也就词穷,索性懒懒地往塌上一躺,让他们捡些好玩的事?说来给她听。 如此消磨了一阵时光,临天?黑的时候,胤禛与胤禩陪着孟露用了晚膳,两人正?打算告退离开。 孟露看着他们二人光秃秃的脑门,挑了挑眉道:“今日有你们兄弟二人陪着哀家,哀家很高兴,明日你两继续过来吧。” 话落就见胤禛与胤禩两人身子几不可查地一僵,应答的声音听着都有些敷衍。 这两人平素见了面,指不定是如何唇枪舌剑地交战,偏生无论阿哥们在宫外斗得多厉害,等来到了孟露跟前,无一例外地乖乖收起?尖牙利齿,和和气气地相处着。 孟露心里暗暗地想,看来她也有些恶趣味在身上,喜欢看他们在自己跟前“化敌为友”。 但两个?阿哥冷静片刻后,却是不愿再委屈自己看着对方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胤禛应了“是”,顿了顿又道:“皇祖母,不如,明日孙儿带您老人家去岸边的城里走一走?” 胤禛话音一落,胤禩忙附和道:“是啊皇祖母,明日御舟应当会行经一座城镇,这御舟虽大,您整日闷在船上对身体也不好,不如就去岸边的城里逛一逛。” 去岸边的城里逛逛吗? 孟露蹙着眉,沉思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去城里逛逛也好,以往每次出巡,她也会乔装成大户人家的妇人去各地的城镇上走一走。 她现在老了,怕是走这一趟有些吃力,但,说不定这回,她依旧能发现一些民间隐藏起?来的有意思的事?,那就去走一趟吧。 *第二日,孟露换了一身汉族妇女的衣裳,花白的头发盘成简单的一个?发髻,并未过多装饰金玉珠钗,她嘴角时常含着笑,看起?来颇为慈祥和蔼,就像一个?寻常大户人家的老太太一样,正?带着自己家中的小辈出门。 在五公主?的搀扶下,孟露缓缓上了岸,朝着人声鼎沸的地方走去。 随行的护卫,自有胤禛和胤禩兄弟两人安排妥当。 今晨早膳的时候,五公主?与这次带来的几个?郡主?听说孟露要去岸上的城镇里,也眨巴着眼睛露出欣羡之意,孟露略一沉吟,便派人去跟康熙帝说了一声,也准许这些公主?郡主?们去民间走一走。 如此,人太多,全?跟着孟露自是太过引人耳目,最?后便定下孟露带着五公主?一道,由胤禛带几个?护卫跟着,其他的郡主?们则分成两拨,一拨由胤禩护着,另一拨由宗室里的另一亲王护着。 一行人堤口上了岸,距离最?近的镇子尚还有些距离,孟露倒是想慢步缓行过去,但想想以自己如今的身子,真?走过去只怕天?也要黑了。 遂就上了胤禛昨晚提前命人上岸临时租来的车马中。 马车晃晃悠悠地朝着镇子而?去,孟露闭上了眼养身。 五公主?兴致颇高,一会儿从马车左边的窗户探出头去,一会儿从马车右边的窗户探出头去。 此时马车走在乡道上,道路两边除了树木花草就是树木花草,五公主?却也看得很是欢喜。 “皇祖母,我?在宫里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树。” 孟露道:“宫里为了安全?,自然不会栽种太高的树木。” 五公主?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道:“还是民间好啊,天?地这么广阔,随便踏出一步就会看到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不像宫里,天?天?就是一亩三?分地地待着。” 孟露睁开眼看了看她,复又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最?近的一处镇子已?近在眼前。 此刻东边旭日刚刚升起?,镇子入口处时不时有农户推着满载各类货品的木车经过。 孟露这一行人站在镇子入口,霎时吸引了不少往来行人的目光。 胤禛将马匹交给下人牵着,自己走到孟露身边,低声提醒道:“皇祖母,一会儿到了街上,人车众多,您老小心些。” 孟露道:“都到这儿了就别叫皇祖母了。” 她说着一手牵过胤禛的手,一手牵过五公主?的手,温和笑道:“走,今儿个?奶奶给你们买好吃的和好玩的。” 胤禛与五公主?俱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也并不拂她的兴致,乖顺地任由孟露牵着走。 孟露今天?购物的兴致极高,碰到好看的好玩的,无论用不用得上,她都会上前买上一两个?,不多时,胤禛带来的六个?护卫怀里皆抱满了大大小小的纸袋。 她的年?龄毕竟摆在那儿,悠闲地逛了不到半个?时辰,孟露觉得双腿酸软,胤禛请示过她的意见后,祖孙三?人进了一家看上去生意不错,但瞧着有些破旧的饭馆。 五公主?拿着手帕将长凳又擦拭了一遍才?坐下,不解道:“奶奶,我?刚瞧见前头不远处就有一酒楼,看着环境不错,咱们怎么不去那儿呀?” 孟露喝着小二端上来的茶水,头也不抬地道:“刚还说觉得民间不错,怎么这才?一会儿功夫就开始挑三?拣四了?” 五公主?被问住了,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孟露叹了口气道:“这家店,约摸二十年?前我?与你们爹爹出来的时候也来过,这里的口味很是不错,你们尝尝。” 说话间店小二上前,躬身问道:“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仔细听,小二的语气里既有兴奋,又似乎有些忐忑。 他们这小店平日甚少出现这等高门大户里的人,店小二只看他们身上穿的衣裳料子便知他们必定家财万贯。 这种人,你要将他伺候好了,保不齐就是一顿恩裳,但往往这样的人也最?难伺候,稍有不慎,便会惹得他们不开心。 因此店小二过来询问时态度格外恭敬。 孟露也回以一个?平易近人的笑,缓缓道:“就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各样都来一份吧。” “好嘞,几位客官稍等。”店小二小跑着往后厨去了。 孟露几人坐的这张桌子离饭馆门口极近,是以街上往来的行人他们几乎是一览无余。 等待上菜的间隙,外头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几个?护卫就在他们邻桌的位置上坐着,听到动静立时有人起?身出去查看。 很快,护卫进来回禀道:“回禀主?子们,似乎……是哪家的小姐正?闹着要离家出走。” 五公主?“咦”了一声,道:“大白天?的,离家出走?” 的确有些蹊跷,孟露看向胤禛,“你出去看看,可别是拐子拐了哪家的孩子。” “是。” 胤禛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又回来,坐了下来道:“奶奶放心,不是拐子,应是哪家的小姐不愿缠足,哭闹着跑出了家门。” 缠足。 骤然听到这两个?字,孟露怔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才?道:“怎么朝廷不是很早以前就禁止缠足了吗?” 胤禛道:“这是汉人的习俗,哪里是那么容易能禁止得了的。” 禁止不了吗? 孟露不信这个?邪。 她顿时也没了进食的胃口,命胤禛给店家放了一锭银子后便起?身出了饭馆,直直朝着街口马车那儿走去。 等上了马车,她吩咐胤禛:“你去这镇上,找十五个?缠过足的女子,不拘老少,今晚带到御舟上来。” 五公主?道:“皇祖母,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做什?么?她想要尝试着废除这一陋习。 第196章 孟露要找十五名缠足女子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康熙帝的耳朵里。 胤禛将孟露送回御舟上,便来给康熙帝请安,顺带提了句今日发生的事。 他?立在康熙帝跟前,躬身道:“皇祖母本来看着心情还不错,后来碰到那个因为缠足而哭闹离家的女孩后,似乎就生了气,之后连饭也没吃,就回了御舟上,也不许儿臣们在跟前伺候着了。” 康熙帝听完不由叹了口气,道:“禁止女子缠足这事,其实自打朕带着你皇祖母第一次出巡时,她就跟朕提过,说这一陋习对于女子来说,实在太?过残忍,让朕下令禁止女子缠足,但汉人女子缠足之风已盛行多年,想?要禁止,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 胤禛想?了想?道:“儿臣记得,皇玛法在世时,还曾设过禁令,若有女子抗旨缠足,其父或其夫杖责八十,流放三?千里。” 康熙帝道:“是啊,但即便你皇玛法制定了如此法度,禁止缠足一事仍旧收效甚微。康熙三?年的时候,朕也曾下过旨,康熙元年出生后的女子若有缠足,其家人以?及地方官员均予以?惩处。” 然而这仍然没能起什么作用。 非但没有废除民间女子大?肆缠足之风,还因此事生了许多乱子。 康熙帝记得,康熙五年的时候,曾有一地方官员被人诬陷,说是其任下有女子缠足,后来虽查清这缠足女子乃外?乡之人,但彼时也已经晚了,那名官员已经在旁人的肆意构陷下丢了官,连带着郁郁寡欢,被打入大?牢没多久就病死了。 此类事情层出不穷,没过多久,他?就不得不解除缠足禁令。 后来虽又再次重申此禁令,但民间并?没有几个人听。 “缠足,对于女子来说,的确是一道酷刑。”康熙帝缓缓说道:“你皇祖母应该是有了主意,你就先去找上十五名缠足女子吧,无论贫富,都?去找找。” 胤禛恭敬地退了出去。 康熙帝便即起身出了船舱,命人备好小舟,他?乘着去了孟露的御舟上。 孟露回来后洗漱了下,又换了身衣裳,正打算随便用些膳食填填肚子,康熙帝就来了。 康熙帝请过安,接着便告罪道:“是儿子办事不力,缠足陋习久未废除,今日还因此搅了皇额娘的兴致。” 孟露随意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费力地嚼了两下,顿了顿才道:“你管着这么大?个国家,其他?的事就够你操心?了。” 其实孟露心?里明白,缠足,自始至终缠的是女子的足,而如今这个时代,当权者是男人,女人所受的痛苦他?或许会在初见?初听时心?里有轻微的不忍,但他?们终究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既无法感同身受,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当权者便很难下定决心?去废除这陋习。 康熙帝低下了头,又道:“等这次回了宫,儿臣会召集朝中大?臣,商议处一个万全之策,以?期早日废除此陋习。” 孟露微微一笑,放下了筷子,想?了想?道:“皇帝,你见?过被缠过的女子双足吗?” 康熙帝摇了摇头,他?自然没有见?过,他?所接触过的女子只有后宫的嫔妃宫女,而无论是嫔妃还是宫女,既能入了宫,身子就不会有这种残疾。 孟露又沉吟了一阵,道:“那今晚,皇帝你就带着阿哥公主郡主们,陪哀家看看这女子缠过的足,究竟长什么样。” 康熙帝愣了愣,道:“这,儿臣与胤禛胤禩,怕是多有不便。” 他?们毕竟是男子,女子双足何等私密,他?们怎么能去看。 孟露道:“看一眼又能如何?” 遂这样说,但孟露心?里还是明白,即便康熙帝同意去看,只怕一会儿找来的女子也羞于将自己的双足示人。 她陷入了沉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服那些女子将自己那双已经缠得面目全非的双足给别人看一眼。 *胤禛办事极为利索,到了晚上时,便已经带了十五名有着三?寸金莲的妇人女子上了孟露的御舟。 这些人中,有耄耋老者,有中年妇女,也有十几岁和几岁的女子女童。 其中就有今日不愿缠足,哭闹着离家出走的吗名女孩。 胤禛出面找了当地的县令,再由?那县令出面,于是很快就找齐了孟露所要的人。 这些人听到是宫中太?后召见?,心?中又惊又怕,此时虽到了这里,但人人都?低垂着头,仔细看还能发觉她们轻轻颤抖的身子。 孟露所乘坐的御舟舱内够大?,站十五个人依旧是绰绰有余。 她跟康熙帝坐在那儿,看着这些人惶恐地跪拜。 这里头还有比孟露年纪更大?的人,她及时摆手?,道:“不必跪了。” 众人一时愣在那儿,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她们前头已经跪了下去的县令。 康熙帝出声?道:“你也起来吧。” 那县令起了身,脸上堆着笑谢了恩,便即退到一边站着。 这县令此时心?里也很是忐忑不安,昨夜皇上与太?后御驾行经此地,他?带领本县的官员,已经拜见?过皇上和太?后了。 本县近些年政通人和,皇上对他?也是一番夸赞,县令飘飘然地回了府,还没喘口气,雍亲王就驾临府上,交代他?去寻一些缠足女子。 朝廷对于女子缠足之风,多有不喜,县令心?里嘀咕着,皇上莫不是要拿他?开刀? 可朝廷明明早就废除了女子缠足的禁令。 就这样一路不安地到了御舟之上,此刻县令也不敢抬头与皇上太?后对视,只垂头默默立在一边。 孟露见?面前这些人神色多有惶恐,便笑了笑道:“你们都?坐下吧,不必害怕,哀家和皇上只是想?问你们几句话”这话一出,立时有下人搬了十五张矮凳过来。 众人迟疑着,缓缓坐下。 今日来的这些人,多一半是镇上官员与富商的家眷,剩下的虽是普通百姓,但孟露观她们身上的衣裙装束,便知道虽是普通百姓,但想?来家中也算不得清贫。 其实仔细想?想?便也明白,真正穷苦的百姓家,女子也是要下地劳作的,如此反而不会让家中女子缠足。 第197章 这些人坐在孟露与?康熙帝对面,衣摆下露出?的?,自是一双双所谓的“三寸金莲”。 回想起?这些女子妇人刚刚走进来时那头重脚轻,颤颤巍巍的?样子,孟露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暗暗叹了口气,目光先看向那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想了想便直接问道:“你们当初缠足的时候,可会疼?” 那两个老人怯怯地抬头看孟露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去,一旁的?县令道:“太后娘娘问你们话,如实回答即可。” 两人这才相?继开口:“会疼的?……” 孟露又问:“既然会疼,那你们为何要缠足?” “……” 这个问题,两个老人回答不上来。 她们不明白,宫里?尊贵的?太后娘娘,何以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女子,不就?应该要缠足的?吗,这就?跟人要吃饭,要喝水一样,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哪里?有为什么一说。 孟露见?她们说不上来为什么,又转而?去问下一个,再接着又问下下一个。 同样是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缠足是否会疼。 众人的?答案是一样的?,皆会疼,那个因为缠足而?哭闹离家的?小女孩回答这问题时,眼中甚至含着泪。 可对于第二个问题,大家的?答案仍旧是一样的?,那就?是迟疑不语。 唯有那个小女孩,带着哭腔道:“是我娘叫我缠足的?,我不愿意,但她说,我要是不缠足,将来长大会被?人耻笑的?。” 她吸了吸鼻子,将自己的?衣摆往上又提了些,她双脚穿着一双白色的?布鞋,但那布鞋的?面上,此刻已隐隐有血迹渗出?。 “您看,我这脚,几乎天天都流血,晚上连觉也睡不好,可我要是偷偷拆了缠足的?布条,他们就?会……就?会……” 这小女孩说到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间带着胆怯,孟露也不催她,只静静地听着。 但这小女孩却是再没?开口,只是坐在那儿?,小声地啜泣着。 她看着年纪也就?不过七八岁,也就?是因为年纪小,没?有那么多的?顾虑,这才说了这许多话。 其他的?人,虽然对于孟露的?第二个问题未曾回答,但听了这小女孩的?话,每个人的?眼眶,都是红的?。 孟露看了康熙帝一眼,康熙帝眼底似乎也有着些许不忍。 其实那小女孩未说完的?话,孟露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如果她们偷偷拆掉缠足的?布条,多半会受到家人的?责打。 孟露站起?了身,眼前的?这些女子妇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走到那小女孩面前,伸出?手摸了摸那小女孩的?脑袋,温柔地笑了笑,道:“既然你不愿意缠足,那么从?今往后,你就?可以不用再缠足了。” 那小女孩低声抽泣着,闻言抬头怔怔地看着孟露,道:“真的?吗?” “我是太后,说的?话自然是真的?。”孟露坚定出?声,继而?唤来她身边的?宫女,吩咐道:“带她下去,让随侍的?太医来瞧一眼,解了这姑娘的?缠足。” 宫女应是,随即就?扶着那小女孩慢慢步出?了船舱。 孟露转身又坐了回去,抬手招来下首坐着的?胤禛,低声吩咐了几句。 胤禛恭敬地回了声“是”,给?那县令打了个眼色,那县令只好茫然地跟着他出?去。 孟露又让伺候茶水的?几个宫女也退了出?去。 这下船舱内除了孟露与?康熙帝以外,便只有剩下的?十?四名女子妇人了。 孟露温声开口:“脱下你们的?鞋袜,让哀家和皇上看看,女子的?三寸金莲,到底长得何样。” 此话一出?,众人似是被?吓了一跳,一时愣在那里?,面面相?觑,半晌都无人敢动一下。 孟露知道她们心中的?顾虑,遂道:“放心吧,这里?没?有别人,今日这里?发生的?事,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但显然这个时代的?女子,对于自己的?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孟露好说歹说,最后甚至不惜以身份强压,她们仍是不敢褪去鞋袜,在人前展露自己的?双足。 十?四个人都跪了下来,慌乱地道:“太后娘娘恕罪,民女双足丑陋不堪,怎敢污了太后与?皇上的?眼。” 孟露看着说出?这句话的?那名女子,问道:“你觉得你这双脚,很丑?” 那女子一愣,接着就?不吭声了。 孟露又看向其他人,深吸一口气道:“我想,在你们心底深处,没?有人是心甘情愿十?几年如一日地将自己的?双足紧紧缠起?,忍受这锥心刺骨的?痛楚。” 她顿了一顿,叹息着道:“只是这个世道,逼得你们不得不如此罢了。” 这个世道,逼得女子缠足,以至于男人能够更好地控制她们。 这时,康熙帝也站了起?来,他道:“朝廷几十?年前,就?想要废除民间女子缠足陋习,只是此陋习在民间盛行?多年,想要废除,实在是不易。” “如今太后凤驾至此,不忍见?你们蒙受此难,朕方才瞧见?那小姑娘染血的?双足,也觉不忍,朕已打算,再度下令,禁止民间缠足之风。” 饶是康熙帝说了这样的?话,依旧没?有人敢褪去鞋袜,甚至没?有人跪谢皇恩浩荡,所有人皆是手足无措地跪着,完全不明白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何。 孟露只觉头疼不已,她突然觉得,即便是朝廷再度下令,恐怕最后的?结果,也还是不能尽如人意。 女子必须缠足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地存在于世人的?心中了。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想努力尝试一下,那就?从?这个县城开始吧。 “给?皇祖母和皇阿玛请安。”正想着,胤禛走进船舱,请安后道:“皇祖母,这些女子妇人的?家人,都已经带过来了。” 孟露点了点头,道:“好,安排一些房间出?来,让她们各自与?自己的?家人待在一处。” 她让胤禛去将这些女子妇人的?父亲、丈夫,以及儿?孙都带了过来,之后又派了十?四个随行?的?女官,让她们陪着这些女子妇人一起?去见?她们的?父亲、丈夫,或是儿?孙。 既然她们不敢在她与?康熙帝面前褪下鞋袜,那么不妨就?让她们家中的?男丁去看看她们的?双足吧。 孟露在现代时,曾经见?过她奶奶被?缠过的?一双脚,她相?信,只要是个正常人,绝对不会觉得那样一双脚有多美了。 很快,派出?去的?十?四名女官前来回话,向孟露与?康熙帝转述着这些女子家中的?男性亲属对于女子那双被?缠过的?,畸形的?双脚是何反应。 “回太后娘娘,虽然他们掩饰的?很好,但奴婢们还是能看出?他们眼底的?嫌恶与?恐惧。” 这个结果,也是在孟露的?意料之中。 孟露缓缓舒了一口气,道:“带那些男人来见?哀家。” 他们被?带到了孟露与?康熙帝面前,同样惶恐的?跪了下去,但这回孟露却不着急叫他们起?来,只是慢条斯理地道:“刚才让你们看的?东西,你们都看到了吧?” “……看,看到了。”他们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孟露又问:“那你们觉得,你们刚才看到的?东西,好看吗?” 不待他们回答,孟露又加了一句:“想好了再回话,欺君之罪,可不是你们能担得起?的?。” 这句威胁的?话一出?口,男人们纷纷回道:“不好看。” 孟露又道:“既然不好看,那你们又为何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去缠足?” 他们又回答不上来了。 这也是在孟露意料之中。 “枉你们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觉得自己的?母亲,妻子,女儿?那双缠足难看,却依然对她们的?痛苦置若罔闻。”孟露语气平平地说着,那些男人们听了立马俯倒在地,口中不住地重复:“太后娘娘息怒,太后娘娘息怒,草民知罪。” 可孟露知道,他们心底深处,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罪。 孟露也懒得跟他们置气,只疲惫地挥了挥手,很快便有人进来将这些男人带下去。 孟露继而?又看向康熙帝,道:“剃发易服之令,都能够顺利推崇,缠足禁令,哀家不信推崇不下去!” 康熙帝忙奔到孟露身边,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道:“皇额娘消消气,您说的?也有道理,等?咱们回到京城,儿?臣会尽快召集朝中大臣,商议出?一个详尽的?计划来。” “何必回到京城,就?从?这里?开始吧,你先?下令,自今日起?,这个县城的?所有女子,都不许缠足,已经缠足的?,也要尽快拆掉。” 康熙帝应道:“是,儿?臣遵命。” “还要下令,若是有人敢偷偷强迫家中女子缠足,一经发现,必当?重罚。” “是。” “还有,若是有人家以女子未曾缠足为由,对其婚事多有为难强迫,同样予以重罚。” “是,儿?臣知道了。” 刚刚看到那些汉人男子,皆身穿满人袍服,留着满人发型,孟露突然就?意识到,不是缠足陋习废除不了,归根结底,只是朝廷下的?决心不够大罢了。 因为对于朝廷来说,如今天下已然稳固,统治者的?权威日盛,像缠足这种对于统治者来说微不足道的?风气,禁与?不禁,与?朝廷的?稳固没?有多大的?关系。 如今她只希望,在她剩余的?生命里?,她能够为这个时代的?女子,多做一件事罢。 康熙帝从?孟露的?御舟离开,当?夜就?召集了此地所有的?官员,下令此地女子自今日起?,再不许缠足。 同时他也派人回京,将这一新政策告知太子,再由太子下旨,传达给?各地的?官员。 之后的?几年里?,因为孟露的?坚持不懈以及时时过问,民间缠足的?女子,的?确是越来越少,不过直到她逝世为止,天下仍然没?有实现所有女子都不缠足的?状态。 但这对于孟露来说,已经足够了。 任重而?道远,临走前,她曾将胤禛叫到床前,委婉地叮嘱他,以后一定要坚持适应缠足禁令。 胤禛也答应她了,于是在胤禛的?坚持下,等?到雍正一朝结束时,基本上已经实现了天下无一女子缠足的?盛况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第198章 且说?当下,御驾在此地停留了几?日,直到?将此地正在忍受缠足之苦的女子全部解救出来,御驾再度启程前行。 这日御驾刚到了登州府境内,孟露便收到?了银霜的家书。 胤禛亲自将家书送来给孟露,恭敬道:“回皇祖母的话,四妹妹来信了。” 孟露迫不及待地接过,一双手?颤抖着打开信封,身边的宫女也?捧来了她的老花镜替她戴上。 展信去看,信上,银霜照例先关心孟露的身体,随后又万分诚恳德向她请罪,说?孙女不孝,恐怕一时半会儿的还是?无法回国探望她。 孟露不由地出了一口气,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她用指腹擦了擦眼角不由自主滑出的眼泪,接着往下看,这才知道,原来倭国天皇好巧不巧地死了。 胤禛见她读完了信,这时也?道:“倭国天皇,死的也?是?不巧。其实前阵日子,皇阿玛与儿臣等商议着,派人去倭国接四妹妹到?登州府先见您一面的,岂料咱们的人刚到?了倭国,倭国天皇就死了。” 倭国天皇的死,在孟露心里?倒是?没有掀起半丝涟漪,只是?她心里?很是?担心,倭国天皇一死,银霜又该怎么办? 孟露沉吟半晌,着急慌乱道:“倭国那边,没有生人殉葬的习俗吧?” 胤禛微微皱眉,便即摇了摇头道:“据孙儿所知,倭国皇室并无殉葬旧例……不过,就算有,皇祖母也?无须担忧,四妹妹是?大清的固伦公主,谅那倭国皇室也?不敢伤到?四妹妹一丝一毫。” 胤禛的话,让孟露心下稍安。 她想?了想?又问:“你们派去倭国的人可曾回来,有没有提及倭国天皇之位,由谁来继承?” 孟露记得几?年前,银霜的信上曾经提及,倭国皇室内爆发?了一场天花之疫,倭国天皇的儿子,都死绝了。 这两年也?未曾听说?过那天皇有哪位侧妃有孕。 孟露心里?猜测着,银霜或许会从倭国皇室宗亲里?过继一个孩子,承继天皇之位,然而接下来胤禛说?出的话,却是?让孟露震惊不已。 胤禛道:“倭国天皇膝下如今只有四妹妹生下的一子,想?必天皇之位,也?该由那孩子承继吧。” 孟露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倏地站了起来,声音提高了几?分道:“你说?什么?” 话说?完,她只觉眼前发?黑,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下,胤禛与一旁的宫女焦急地呼唤她。 “皇祖母,您没事吧?” “太后娘娘,您怎么了?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宫女说?着就往外跑去,孟露将?她喊住,在胤禛的搀扶下慢慢又坐了下去。 “别?慌,我?一时起身太猛而已。” 她坐下后晕眩的感觉便渐渐消失,遂一手?攥住胤禛的袖子道:“你四妹妹什么时候有了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她每个月都会与银霜互通书信,这么大的事,银霜信上一字未提。 胤禛一边吩咐那宫女去请太医,一边道:“皇祖母您别?急,一会儿还是?让太医来给?您瞧瞧,至于四妹妹为倭国天皇诞下子嗣一事,孙儿也?是?才得知不久。” “从倭国回来的人说?,四妹妹的孩子,已经半岁了,虽年纪尚小,但倭国天皇就剩这么一根独苗,天皇之位,自然是?那孩子的,四妹妹日后,多半也?是?摄政的太后。” 孟露听罢一阵恍惚,胤禛别?的话她几?乎没记住,耳边只不停回响着那句“四妹妹的孩子已经半岁了”。 半岁了,孩子都这么大了,银霜为什么瞒着她呢。 那孩子,真是?倭国天皇的吗? “皇祖母,您这说?的什么话?四妹妹是?倭国天皇的正宫妻子,孩子当然是?倭国天皇的。” 直到?胤禛有些震惊的声音响起,孟露才意识到?自己将?那话说?出了声。 她忙遮掩似地笑了笑,岔开话题道:“皇祖母担心你四妹妹,倭国国情到?底与咱们大清不同?,你四妹妹她,当真能够顺利成为摄政的太后吗?” 胤禛道:“那是?自然,她的孩子是?正统嫡出,天皇一位,除了四妹妹之子,无人可继。” 话虽如此,但孟露整不明白?银霜为何要向她隐瞒产子一事,她心里?总觉得不安心,然而山高路远,孟露除了担心,也?做不了别?的。 只是?她却是?一时半刻都不想?继续待在登州府了。 孟露让人找来了康熙帝,颇有些任性的提出现?在就要出发?前往盛京的要求。 康熙帝闻言亦是?一怔,不解道:“皇额娘,咱们今日才刚到?登州府,不必急着去盛京,这连日奔波也?是?劳累,您先休息两日,等儿子见完了这里?的官员,儿子亲自陪您在登州府逛逛,听说?这登州府可是?不输苏杭一带的。” “你在此处见那些官员就行了,让胤禛和胤禩陪着哀家去盛京即可。”孟露并不对这不胜苏杭的登州府感兴趣。 胤禛与胤禩互看一眼,也?纷纷开口劝她在此地多留几?日,但无论?他们说?什么,孟露只是?执意地,想?要立即动?身前往盛京。 康熙帝与胤禛胤禩父子三人实在劝她不住,康熙帝几?乎是?已经打算顺了她的意,这时,胤禛突然开口:“皇祖母,您莫不是?想?着,盛京离倭国近,您想?着离四妹妹更近一些?” 孟露沉默不语,但心里?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她希望康熙帝有所作为,可这到?底也?算是?朝政之事,她的身份,并不宜过多置喙。 好在胤禛还算机灵。 康熙帝顿了顿,瞬间恍然大悟。 他笑了笑道:“原来皇额娘是?担心银霜。” 倭国天皇离世一事,他自然已经收到?了消息,也?知道了倭国天皇如今只有银霜生下的那个孩子。 “也?是?儿子没来得及跟皇额娘明言,倭国天皇之位承继问题,儿子心里?已有打算。” 孟露疑惑地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康熙帝便道:“去年过年的时候,倭国天皇也?曾派使臣前来朝贡,某种程度上来说?,它跟琉球以及朝鲜等国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故,儿子就想?着,倭国既然已经是?我?大清的藩属国,以后他们的天皇,自然是?该由朕来册封。” “你是?说?,你打算派使节前往倭国,正式册封银霜的孩子为天皇?”孟露声音略微提高了些许,胸口说?不出来的激荡。 然而她还是?不能放心,想?了想?又道:“只是?,即便封了银霜的孩子为天皇,倭国大局。仍然需要她来维持,哀家还是?担心她能不能镇得住。” 这时,胤禩上前一步,温朗出声:“皇祖母放心,有皇阿玛在,四姐必然能够镇得住。” 孟露闻言舒了口气,心道他这话说?的十分在理,如今,大清的几?万水师,就是?银霜坚强的后盾。 康熙帝再道:“儿子打算,让胤禛带些人即刻启程前往倭国,一为吊唁,二为册封新天皇,等到?银霜的孩子顺利即位后,再行返国。” 康熙帝这样安排,孟露自然是?没什么话说?,她点了点头,道:“无论?如何,胤禛的安全也?很重要的,使团的人选,你要仔细挑选。” 康熙帝道:“是?。” 一旁的胤禛刚要领命,胤禩这时再次开口:“启禀皇祖母,皇阿玛,儿臣以为,四哥不宜为前往倭国的册封使臣。” 话音一落,孟露等人的目光皆看向了他。 胤禛眉头微挑,看了胤禩没说?话,只是?再次看向康熙帝和孟露,他只听皇阿玛的吩咐。 康熙帝捋了捋胡子,疑惑道:“为何胤禛不合适?” 胤禩朝着孟露与康熙帝拜了拜,道:“回皇祖母与皇阿玛,四哥身为我?大清的雍亲王,身份尊贵,而倭国不过一附属小国,历年阿玛派往琉球与朝鲜等国的使臣,也?不过是?从鸿胪寺挑选出一位从五品的官员,如今骤然让四哥以亲王之位前往倭国,一来儿臣担忧会让其他附属藩国国主心生不满,二来,倭国皇室其他人恐也?会滋生不该有的心思。” “那你认为谁合适?”如今跟随他们一起东巡的官员当中,可没有鸿胪寺的人,孟露看向胤禩的眼神稍有些不满,难不成他想?说?现?在再派人回京给?鸿胪寺的官员传旨。 那一来一去的,岂不又多耽搁些时日? “让儿臣去吧。”胤禩自然也?察觉出了孟露的不悦,他跪下道:“孙儿知道皇祖母挂念四姐姐,所以,就由儿臣担任这个册封使,代皇祖母去看望四姐姐。” 孟露微微一愣,胤禩继续道:“儿臣身上只有贝勒的爵位,也?是?皇阿玛的儿子,由儿臣担任册封使,去倭国照看一阵四姐姐,是?最合适不过的。” 对于孟露来说?,她心里?自然是?希望由胤禛去的,毕竟银霜与胤禛的关系更加亲密一些。 但胤禩说?的那些话也?有几?分道理,即便银霜有可能成为倭国的太后,但国情不同?,银霜到?底能否效仿大清以太后身份摄政,谁也?说?不准,以后的倭国会如何现?在也?还是?个未知数,孟露也?不希望倭国那些人会觉得自己高于其他附属藩国一等。 再者?,胤禛毕竟身份特殊,孟露也?怕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在他身上。 因此无论?胤禩自请去倭国心里?是?打着什么主意,孟露都觉得他比胤禛更合适。 孟露笑了笑,欣慰道:“好孩子,亏你想?的这么周到?。” 她又看向康熙帝,问道:“那么皇帝你认为该谁去?” 康熙帝双手?一拍膝盖,坚定道:“那就胤禩去吧。” 如此,前往倭国的册封使就算是?定下了,三日后,胤禩就带着二十几?人乘舟前往倭国,同?行的,自然还有康熙帝从当地调遣的一千水师。 送他们离开后,孟露由五公主陪着乘车返回下榻的府邸,五公主看着海面上逐渐远去的船队影子,撇了撇嘴道:“皇祖母,八哥既是?去册封新天皇,还带着一千水师去倭国,是?不是?有点太兴师动?众了?” 倭国原本还有四姐姐带去的一万陪嫁精兵,如今八哥名义?上是?去吊唁和册封新天皇,但身边又带着一千水师,怕不是?去恐吓倭国那些皇室宗亲和权贵大臣了。 五公主没敢将?心里?的想?法如实说?出来,但孟露从她的神情也?能看出一二,她坦然一笑,眼底划过一抹憎恶,缓缓道:“别?的小国自然是?不必的,但是?倭国吗,它配得上这般待遇。” 说?完这句话,孟露就闭上眼,靠在马车车壁上歇息,五公主眨了眨眼,心头有丝茫然。 皇祖母刚刚说?那句话时,怎么感觉有些咬牙切齿的? 好像倭国犯了什么罪过似的 第199章 既有胤禩带着一千水师去了倭国,孟露也就不急着去盛京。 康熙帝面见完当?地的臣子?后,果然亲自陪着孟露在登州府境内游玩。 只是孟露体力到底跟不上?,不过两三日?后就没了兴致,只让胤禛每日安排人护着那些郡主们出去散心?,顺便了解下民间风情。 转眼又过了半个多月,御驾再度启程,前往盛京。 去盛京的路上?又耽搁了几?日?,等他们到了盛京,距胤禩出发前往倭国,满打满算刚好过了一个月。 大清在迁都京城之前,盛京就是大清皇室的盘踞中心?,这里自然还有一座皇宫,乃是太宗皇帝登基后,将自己的王府扩建改制而成的。 孟露与康熙帝到了盛京后,自然就住进了这座曾经的皇宫内院。 这一个月,孟露因为心?里挂念着银霜,心?情一直就有些闷闷的,岂料刚到了盛京,便收到了胤禩的传信。 信上?说,倭国一切已定,银霜的孩子?也已经顺利继任天?皇之位,而且银霜还会跟着胤禩回盛京见孟露一面。 “太好了!”听到这个消息,孟露终于?露出了几?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身?边围着的康熙帝,胤禛以及那些公主?郡主?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能让老祖宗展颜一笑,也是不容易。 然而就在此时,孟露手里捧着的信纸突然从她手中滑落,众人亲眼看着,刚刚才好不容易笑了一笑的老祖宗身?子?一歪,倒在了椅子?上?。 殿内一时陷入慌乱之中,康熙帝等人脸色俱是一菜,一边一迭声地唤着“皇额娘”,“皇祖母”等,一边朝外吼着“传太医”。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孟露耳边只余下了康熙帝与胤禛以及诸位公主?郡主?惊呼的声音。 她病倒了。 这么些年,身?子?一直康健的皇太后,头一回病得这么重,以至于?足足昏睡了三日?才清醒过来。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眼前人影憧憧,除了康熙帝穿着龙袍格外好认以外,其他人孟露一时竟看不清都有谁。 她闭了闭眼,过了片刻才又慢慢睁开,这次,眼前的人脸渐渐清晰。 记忆中娇俏年轻的面容如今添了些许憔悴,眼角亦有几?道岁月的皱纹,然而无论?再怎么变化,孟露还是一眼认出了。 “银霜?” 有些不敢置信地,孟露轻轻唤道。 “皇祖母,是我?,我?回来看您了。” 且说银霜与胤禩于?昨夜刚抵达盛京,原本?打算给皇祖母一个惊喜,没想到一回来就得知皇祖母病倒的消息。 银霜担忧不已,一路风尘仆仆好不容易回到盛京,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就一直守在孟露床前。 这一夜,银霜的心?一直高高悬着,她生怕皇祖母就这么睡过去,那样的话,她恐怕一辈子?都会带着不能再见皇祖母一面的遗憾。 好在皇祖母醒了。 银霜吸了吸鼻子?,当?下就跪在床前,紧紧握着孟露的手,含泪道:“皇祖母,孙女不孝,这么多年让您一直牵挂着,直到今日?才回来见您……” 孟露也忍不住湿了眼眶,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康熙帝忙将她轻轻扶起,在她腰后垫了靠枕。 “皇额娘,银霜回来了,您也要赶快养好身?子?才是。” 孟露此时哪里还听得见别人的话,她努力睁大有些模糊的双眼,不住地打量着银霜,颤声道:“银霜,好孩子?,快起来,让我?仔细瞧瞧。” 银霜没起身?,只膝行两步紧贴着床榻跪着,顺势将自己的头放在孟露的膝上?。 “皇祖母,孙女好想您。”银霜低声呢喃着,孟露只抬起双手,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手在她脑袋上?慢慢抚摸,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般。 “孩子?,你瘦了。”孟露摸着她的后背,夏日?单薄的衣裳下头,银霜的骨头竟有些硌手。 多年的思念与担忧,孟露再也忍不住,抱着银霜哭了起来,惹得一旁的康熙帝等人也红了眼眶。 很快就有宫女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于?是孟露又在众人的劝慰下渐渐止了哭声,只是她一直紧紧握着银霜的手不放。 康熙帝道:“皇祖母,银霜这孩子?已经平安回来了,您就别再担心?了,太医说您之所以会昏倒,除了天?气炎热中了些暑气外,多半还是您整日?忧思多想的缘故。”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宫女手上?接过了药碗,舀起一勺放置嘴边吹了吹,复又送到孟露跟前,“皇额娘,您先喝了这药,有什么话,再慢慢与银霜说就是。” 孟露这时才分出神看向康熙帝,以及胤禛胤禩等人的神情,他们的精神看着都很是憔悴,看来这几?日?也没少担惊受怕。 她张开嘴喝了一口?药,这才缓缓道:“哀家突然晕倒,吓坏你们了吧?” 话音刚落,孟露就见康熙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九分关心?一分埋怨道:“皇额娘也真是的,身?子?不适也不提前叫太医来把脉,这次可不是差点吓死?儿臣和这些孩子?们。” 听这话音,孟露就知道定是伺候她的宫女,说出了几?日?前她曾经觉得胸闷恶心?一事,也是怪她,忘记了自己如今是快七十岁的人了。 “嗯,此事的确是我?大意了,不过你也别怪我?身?边的人,她们也是听我?的话行事。”孟露淡淡道。 康熙帝叹了口?气,再次嘱咐道:“那您以后身?子?要是有什么不适,一定要提前告诉儿子?。” “知道了。”看得出来自己这次突然病倒,很是将康熙帝等人吓了一跳,孟露心?里微微有些内疚,这个时候,自是康熙帝说什么她应什么。 见皇额娘还算能听进他的话,康熙帝也松了口?气,他知道皇额娘必定有千言万语要跟银霜诉说,遂起身?带着两位皇子?并一众公主?郡主?们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光了,孟露便即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听说你半年前生下一子?,此事是真是假?” 银霜乖巧地坐在她身?边,温言轻轻笑着道:“是真的。” 孟露愣了愣,心?里有些难以接受银霜会生下倭国天?皇的孩子?,她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罢了,孩子?都生下来了,她说再多也不过是平添烦恼。 孟露便笑着道:“那孩子?呢,抱来给我?瞧瞧吧。” 无论?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只要他的母亲是银霜,孟露只能将心?底的异样隐藏起来,迅速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姥姥。 但银霜却道:“孩子?在倭国呢。” 孟露一惊,讶异道:“你将他一个人留在倭国?” “原本?想带回来给您看一眼的,只是他实在太小,带着他来盛京也怕水土不服,只能等他再大些,我?再带他回来给您磕头。” 银霜脸上?有为人母的温和,她这样说着,但孟露并不在意什么时候能见到这孩子?,她只是不明白?,“你怎么敢把他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留在那等地方?” 银霜抿了抿唇,略微想了想道:“皇祖母您放心?,有他父亲在,还有我?当?初带到倭国的一万精兵,倭国没有人敢伤害我?的孩子?。” “父亲?”孟露蹙了蹙眉,脑子?里有些乱:“倭国上?一任天?皇,不是已经死?了吗?” 银霜道:“孩子?的父亲,不是倭国天?皇,是我?身?边的亲兵,也是咱们这边的人。” 孟露:“!……” 所以,现在倭国的天?皇,身?上?流淌的血液,全然来自大清? 孟露一动不动地盯着银霜,许久才叹道:“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银霜笑了笑没出声,其实她在倭国做过的事情当?中,唯独这件事,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当?初嫁去倭国后,那天?皇碍于?海岸对?面的大清水师,对?她的态度倒也称不上?坏,起初两人只不过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罢了,但渐渐地,她察觉出来倭国天?皇心?里对?自己应当?是有了几?分情意。 那点子?微末情意,孟露并不看在眼里,但不得不承认,因为这微末情意,倭国天?皇再某种程度上?,倒是很愿意听她的话,按照她的意愿治理倭国,给倭国人民传授不一样的思想。 但这远远不够。 只一个天?皇,没办法做出什么改变。 当?下这个时代,倭国皇室,在某种程度上?只是国家的吉祥物,倭国的实权主?要还是掌握在天?皇之下的幕府将军手中。 银霜嫁过去后没多久就发现,倭国虽已臣服大清,但他们的征夷大将军却时时刻刻想着挣脱大清的束缚。 那征夷大将军见倭国天?皇渐有被她迷惑之意,便暗中谋划着想要杀死?天?皇,扶立新天?皇。 银霜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她深思熟虑之后,只能动手。 她借助天?花这个令世人闻之色变的疫病,使得倭国皇室死?亡过半,天?皇的男嗣也尽数伤于?天?花之下。 这是她身?上?背得罪孽,不过转念一想,末世中,为了争夺仅存的生存资源而死?在她手下的人已不计其数,所以她并不觉得愧疚,做了便做了。 之后她就想办法怀上?了孩子?,也如她所期望地生下了“天?皇”唯一的子?嗣。 孩子?满月后,天?皇就透露出了要立她儿子?为倭国太子?的心?思,但却遭到了征夷大将军的强烈反对?。 那个征夷大将军,把持倭国实权近三十年,倭国天?皇自然不敢不听他的话,于?是银霜再度动手了。 就在年初的时候,她亲自去将倭国的征夷大将军给刺杀了。 作为末世被特别培养过的人,她有着独特的杀人手法,别人只会当?成征夷大将军是突发疾病而亡,没有人会将征夷大将军的死?,与她这个看起来柔弱不堪的大清公主?联想到一起。 之后,新的征夷大将军即位,许是羽翼未丰,倒是没对?太子?人选有什么异议。 无人阻拦,倭国天?皇便将她的的儿子?册封为太子?。 再然后,银霜也就再度出手,送走了天?皇。 没错,倭国天?皇也是她杀的。 她的这一双手,在倭国沾了很多人的血,但,她不后悔。 只是这些事,就没必要让年事已高的皇祖母知道了,省得她为自己提心?吊胆。 银霜尝试着岔开话题,问这些年京城里的形势又是如何,孟露自然看得出来她不想过多提及倭国的事情,便也不再追问,只慢慢地跟她说这些年宫里宫外发生的事。 祖孙两闲话家常,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着。 三日?的时光,转瞬即逝。 银霜含泪向她拜别,即将动身?返回倭国。 孟露心?里自是一万个舍不得,但从知道银霜没将孩子?带回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银霜呆不了多久。 码头上?,孟露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银霜,竭力讲泪水逼回去。 银霜头磕了又磕,亦是勉力让自己笑着:“皇祖母,您保重。” 孟露摸向她的头顶,点点头,也道:“你也保重。” 祖孙两人都知道,这一别,此生多半是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或许,银霜下一次回国,就是为了参加孟露的葬礼。 孟露望着海面,似乎遥遥能望见倭国的国土。 她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将银霜扶了起来,疼惜道:“孩子?,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她不问银霜在倭国都做了些什么,但并不代表她会天?真的以为银霜在倭国事事顺心?。 这十几?年,皇子?阿哥们为了一个皇位争的头破血流,只怕银霜在倭国更是时时处在腥风血雨之下。 她帮不上?银霜什么,只能叮嘱她:“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起码你努力过,皇祖母希望你别忘了你自己。” 银霜眼眶含泪,重要的点了点头,道:“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那就好。 那么,她与银霜,与这个同?她一样来自未来时空的人,就此永别了。 第200章 九月时,康熙帝便与孟露回了京。 这次回?去后,孟露就彻底开始了深居简出的养老生活,也?许是因为在?盛京那一病病还未彻底痊愈,孟露总觉得浑身没什么精神,一连服了好几个月的汤药,这才觉得身上没那么乏累。 很快又到了她七十岁寿辰的时候,孟露原本不想大办,但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想低调也?是奢望。 如此宫中借着太后寿辰,又很是热闹了一番。 前朝皇子们的党争,依旧在?暗处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到了康熙五十一年,四月里京中天气刚变热,康熙帝就奉太?后凤驾去了热河行宫避暑,一直住到了九月才回?宫。 早上康熙帝来给她请安时,孟露就觉得他脸色不是很好,遂随口问了一句,岂料康熙帝却说,皇太?子胤礽意图控制京中各部,逼他退位。 孟露闻言久久怔愣,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她缓缓吁出?一口气,道?:“证据确凿了吗?” 康熙帝亦叹了口气,神情失望又愤恨:“儿臣又岂会冤枉他。” 他说着轻笑一声?,道?:“儿子当这个皇帝当的太?久了,以至于他们一个个都等不及想让朕赶紧死了。” 这话就说的有些渗人了,孟露也?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先是冷脸斥道?:“别说这不吉利的话。” 顿了顿才试探问道?:“你刚才说他们,难不成,胤礽还有同?党?” “皇额娘,他们结党营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太?子、老四、老八、老九、老十、老十三和老十四……几乎个个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儿子这个皇位。” 孟露眨了眨眼,心道?原来康熙帝对于谁有意争夺皇位,心里是门?儿清。 她微微一笑,道?:“都是悉心教导长大的皇子,有野心再正常不过了,孩子们孙都长胤祺那样整日吃喝玩乐游手好闲,想必你也?不会乐意。” 这话说的是真,康熙帝也?就苦笑一声?承认了。 孟露再道?:“那胤礽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康熙帝叹了口气,没给出?确切答案,只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胤礽,实在?是太?让儿臣失望了。” 孟露也?含笑不再语,他都这样说了,看来胤礽的太?子之位,还是会如?同?历史那般,再度被废。 从?行宫回?去后,康熙帝就召集了所有皇子阿哥以及文武百官入太?和殿,当众命人宣读了废黜太?子,将其?再度幽禁的旨意。 废太?子诏书下达那日,孟露也?一直在?宫里静坐。 这一日,她的慈仁宫格外冷清,从?早晨等到天黑,除了康熙帝晚膳后来给她请安,向她禀明?再废太?子一事外,再无人踏足慈仁宫。 天黑后,孟露让人关上大门?,洗漱后她也?就躺到了床上。她睁着眼睛想,这几年,但凡哪位皇子被康熙帝责罚,总会有人流着泪来她这里求情,唯独胤礽,一连两次被废,从?没有人来她这里替那孩子求过情。 大概这就是有娘和无娘的区别了吧。 孟露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眼角一滴泪倏然?滑落。 她自己,因着自己的私心,也?没有去为胤礽求情啊。 *胤礽二度被废后,几年间,一直陆陆续续有臣子上奏,请求康熙帝再册立太?子。 对于新太?子的人选,康熙帝留意朝臣们所上的奏疏,发现?几乎他所有的儿子都有大臣推荐,但仔细看来,被推举次数最多的,也?就只有三人。 一个是被他幽禁的胤礽。 一个是老四胤禛。 一个是老八胤禩。 康熙帝看着面前堆起的三摞厚厚的折子,眉间似乎隐藏着阴云。 距胤礽二度被废已经过去两个年头?了。 这两年,所有上书请立太?子的奏疏,康熙帝都驳回?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朝臣们始终不死心。 康熙帝沉吟着,喊来了梁九功,让他吩咐人去拟三道?旨。 一道?送往雍亲王府,一道?送往八贝勒府,最后一道?送往幽禁废太?子的咸安宫。 这三道?折子也?不是密旨,在?这宫里宫外耳目遍地的情形下,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是传旨的太?监刚一进三位阿哥的府邸,旨意上的内容就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 就连一向不理这些事的孟露,也?在?晚膳时听伺候的宫女说了这事。 “皇上停了胤禛和胤禩手里的差事?” 宫女一边替她布菜,一边点头?,“回?太?后娘娘的话,乾清宫的小许子是这么说的没错。” 孟露挑了挑眉,端起一碗粥慢慢喝着。 前朝的臣子们上书请立太?子的事,孟露是知道?的,也?知道?目前除了胤礽以外,呼声?最高的就是胤禛和胤禩。 孟露不敢说大臣们上书的举动是否是胤禛和胤禩的授意,但显然?康熙帝认为他的两个儿子脱不了干系,否则也?就不会骤然?下这样的旨了。 康熙帝如?今下旨停了他们手中的差事,就是赤裸裸地敲打,几乎将“你们就安分守己地,谁也?别想觊觎太?子之位”的话摆在?明?面上了。 “除此之外呢,”孟露默了片刻道?:“咸安宫的圣旨说了什么?” 宫女手上顿了顿,语气略微低沉了些:“前几日内务府选出?来的秀女,皇上赐了两名给二阿哥。” 孟露:“……” 这已经是胤礽二度被废后,康熙帝第二次给胤礽赐女子了。 他不但给被幽禁的胤礽送女人,胤禔也?是如?此。 这哥俩虽被幽禁着,但丝毫不影响他们与康熙帝新赐的女人生儿育女。 孟露越想越替那些被当做礼物的女子悲哀,一时也?没了吃饭的胃口。 “撤下去吧,哀家?不饿。” 宫女一愣,敏感地发觉太?后似乎是心情不好,遂想了想低声?道?:“太?后娘娘,要不奴婢陪您出?去走走?” 孟露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闻言也?就点了点头?,搭着宫女的胳膊慢慢出?了慈仁宫。 后世人都说紫禁城庞大,足足有九千多个房间。 这数字乍一听的确令人虎躯一震,暗暗赞叹其?奢华无比,但对于像孟露这样几十年如?一日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紫禁城并不大。 孟露如?今行动已经很迟缓了,但还是没多久,她就从?慈仁宫走到了小小的御花园。 她在?御花园门?口站了站,刚想抬脚,就隐隐听到里头?有小孩子稚嫩的笑声?。 孟露道?:“去看看是哪位福晋带了孩子进宫。” 身后的小太?监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小跑着回?来,小太?监的身后,跟着一名身着常服,容貌秀美的女子,并几个宫女乳母。 乳母的怀里正抱着一个带着虎头?帽的小孩子。 小太?监躬身低语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是储秀宫的石格格,带着二十三阿哥在?御花园玩耍呢。” 话落那女子也?带着人走近,恭敬地行礼,“嫔妾储秀宫石氏,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安。” 后头?的乳母也?抱着怀里的孩子上前,跪下:“二十三阿哥给太?后娘娘请安。” 孟露抬手道?:“平身吧。” 待她们起了身,孟露目光看向那正好奇盯着自己的孩子,笑着道?:“这是二十三阿哥?都长这么大了。” 石氏垂眸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二十三阿哥下个月就满一岁了。” 是了,去年十一月,六十岁的康熙帝老来得子,宫里很是热闹了一阵,孟露有点印象。 “他叫胤祁是吗?” 石氏道?:“是,太?后娘娘好记性。” 孟露微微笑着,顺手将腕上的一对碧玉镯子摘了下来,递给石氏道?:“这对镯子给你,这两年辛苦你了。” 如?花似玉的年纪却要跟一个六十岁的老男人生孩子,也?不知道?石氏是怎么忍下去的。 石氏抬起眼皮一看,眸子不由自主地一亮,随即颤声?道?:“太?后娘娘,这太?贵重了,嫔妾无德无能,不敢领受。” 孟露默了片刻,接着道?:“你为皇上生育子嗣,又将胤祁照看的这么好,这就是你的功,拿着吧。” 石氏激动地眼眶含泪,一连说了好几声?谢恩的话,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镯子跪接了过去。 孟露原本也?想给这孩子一个见面礼,但现?她并未随身携带能送给男孩子的礼物,于是回?宫后就让人打开了慈仁宫的私库,她亲自挑了一块上好的白玉,命人交到内务府雕刻成精美的玉佩,再送去了石氏处。 石氏惊喜万分,抱着胤祁来到慈仁宫又给她磕了一次头?。 这回?再见到胤祁,这孩子已经会走路了,石氏将他放在?地上,温柔地哄道?:“胤祁,去给皇祖母磕头?。” 人类幼崽笨拙的模样让孟露心情大好,她也?就笑着弯下腰,拍了拍手掌道?:“胤祁,到皇祖母这里来。” 胤祁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额娘,又看了看面前白发苍苍的孟露,突然?大笑一声?,跌跌撞撞就朝着孟露扑了过去。 孟露将他揽进怀里,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光滑的小脑瓜子,想要将他抱起来。 然?而一用力之后,却发现?自己双臂绵软无力,并不能将刚满一岁的胤祁抱起来。 她神情僵硬了一瞬,面上的笑很快也?恢复如?初,改为一只手牵着胤祁,另一只手搭着宫女的手臂,慢悠悠地在?殿内走着。 大抵这就是岁月流逝最强有力的证据,她与胤祁同?样脚步不稳,走路需要人或搀或扶,但胤祁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她的人生却已经开始步入终点。 孟露将胤祁牵到院子里,围着院子不过走了一圈,就觉得有些累。 她笑着叫石氏过来,道?:“天不早了,早点带孩子回?去吧。” 石氏弯腰将胤祁轻松抱起,道?:“是,那嫔妾改日再带着胤祁来看您。” 孟露点点头?,道?:“好啊,明?日你再带胤祁过来。” 200-203 第201章 石氏第二日带胤祁来慈仁宫的计划终究是泡了?汤,只因太后娘娘又病了?。 晨起的?时候,慈仁宫的?宫女们按照以往太后起身的时间进寝殿去伺候,为首的?大宫女在帐外先轻轻喊了?一声:“太后娘娘,奴婢等来伺候您洗漱更衣。” 话落帐内没什?么动静,宫女屏息凝神听了?一阵,也不见里头传来任何声音。 宫女神情骤然凝肃,心里开始打起鼓来?。 要知道太后娘娘一向浅眠,睡觉时但凡是别人的?呼吸声都能将其吵醒,像她这样大声说话,太后早该醒了?才对。 况且她们今日还算是晚来?了?半刻钟,要是以往的?话,太后娘娘此时已经坐在妆台前了?。 思?及此处,大宫女心里一凛,倏然?掀开帐子走了?进去?,到床榻边弯下了?腰,深吸一口气后轻轻唤道:“太后娘娘?” 她不敢呼吸,屏着气盯着太后面容,等着太后睁眼。 然?而太后双眼始终紧闭,宫女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太后娘娘?” 仿佛是一息的?功夫,又仿佛是过了?许久,宫女终于看见塌上?的?老人眼皮微微跳动了?下,接着发出一声痛苦的?□□。 宫女喉咙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身子一软跪在了?塌边,她忙伸出手朝着太后额头探去?,手下的?滚烫让她脸色再?度发白。 “快去?请太医……还有?派人去?乾清宫……” 慈仁宫后殿就住了?两名太医,专侍伺候太后凤体。 于是等康熙帝气喘吁吁地奔进来?时,太医已在诊治。 见太医要给自己行礼,康熙帝直接道:“先看太后。” 太医颔首,回头继续给太后把脉。 慈仁宫的?大宫女行礼后走近康熙帝,低声禀报:“皇上?,太后娘娘早起有?些昏昏沉沉的?,还发起了?高热……” 康熙帝喘着粗气,站在床前等待太医诊治的?结果。 约摸过了?半刻钟,两个太医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随即转身朝着康熙帝跪了?下去?。 “太后凤体如何了??” 两名太医微微迟疑片刻,接着略微年长些的?那位便?开口道:“回皇上?,太后娘娘早年间因为流产,到底是伤了?身子的?,只不过这些年太后娘娘保养得?宜,又有?臣等悉心为太后调理,这才一直健康无虞,只是……” 太医说到此处顿了?顿,康熙帝神情凝重,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太后娘娘到底年纪大了?,身体根基自不比年轻的?时候,如今不过是稍微受了?些凉,便?病灶入体,只怕……不好根治呀。” 太医诚惶诚恐地答完,康熙帝只是呆呆地站着,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重复道:“不好根治?” 两名太医身躯匍匐在地,齐声答道:“是。” 太医们回话一向都是说的?比较委婉,如今既说不好医治,康熙帝心中清楚,太医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他目光缓缓转向塌上?沉睡的?老人,眼底闪过一抹沉痛。 皇额娘已经是他在这宫里唯一一个亲近的?长辈了?,自从皇祖母与额娘相继去?世后,这些年也就只有?皇额娘陪伴着自己,如今连皇额娘也要离他而去?了?吗? “你们是怎么伺候太后的?,怎会让她受风寒?” 康熙帝回想?着太医的?话,顿时怒火中烧,满殿的?宫女太监立即跪了?下去?,口中不停地请罪。 也就在这个时候,塌上?的?孟露醒了?。 她是被康熙帝那一声怒极的?质问给惊醒的?,睁开眼就听见慈仁宫的?下人正哭着求饶,孟露恍惚了?片刻,转头看着康熙帝的?背影,缓缓喊道:“玄烨。” 她的?声音虽不大,但康熙帝还是听见了?。 皇额娘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了?,康熙帝顿时鼻头一酸,心里涌上?无限的?悲凉。 “皇额娘。”他顾不得?再?去?跟奴才置气,转身走到塌边坐下,轻声道:“皇额娘,您觉得?怎么样了??” 孟露起初清醒时只觉得?脑子乱哄哄的?一片,耳边只能听到康熙帝斥责下人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句“玄烨”,下一刻就见康熙帝转身朝她疾步走了?过来?,坐在塌边问她时眼眶都红了?。 再?一看,旁边还跪着平日照顾她身体的?两名太医,孟露也就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又病了?。 此刻除了?头有?些昏沉,嗓子有?些干疼以外,孟露倒是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看着康熙帝担忧的?面容,孟露挤出一个和蔼的?笑,轻声道:“额娘没事?。” 说着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康熙帝忙起了?身,将她扶了?起来?。 孟露在床头靠坐好,缓缓呼出一口气,先是让跪了?满地的?宫女太监起身,随后目光转向两位太医,道:“哀家?怎么了??” 太医便?又将之前回给康熙帝的?话再?说了?一遍。 听太医的?话,好似自己这一病,还挺严重的?。 不等孟露说话,康熙帝又问太医:“皇额娘接下来?该如何调养,有?哪些需要注意的??” 太医刚要答话,孟露抬手制止,“好了?,你们先下去?开方子去?吧。” 等太医离开,孟露看向康熙帝,笑道:“你也别太担心了?,皇额娘只是觉得?有?些头疼罢了?,昨夜贪凉,半夜喝了?杯冷水,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身子才有?些不适,不过我自己的?身子我有?数,没太医们说的?那般夸张。” “那您也还是得?多注意些,以后就让人在您跟前守夜吧,省得?您夜半口渴连口温热的?水都没有?。” 孟露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若是真有?个好歹,康熙帝或许会责怪慈仁宫的?宫人伺候照顾不周,于是就点了?点头,“行,都依你的?。” 之后康熙帝又不厌其烦地叮嘱了?孟露许久,又给慈仁宫的?宫女太监下了?命令,要他们自今日起务必时时刻刻留意太后凤体。 孟露见他们战战兢兢地又跪了?下去?,终究是看不过,岔开话题道:“再?有?三?日就是冬至,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你这几日应当是挺忙的?,就别在我这耽搁时间了?。” 康熙帝叹了?口气,知道皇额娘是嫌他啰嗦了?,他也的?确是有?许多事?要忙。 自从停了?老四与老八手上?的?差事?后,他就一直想?在其余阿哥中再?找个合适的?人选接替他们,然?而这几日考察下来?,他才发现他虽然?儿子很多,但真正能让他放心的?却?没几个。 康熙帝无奈道:“那儿子先回乾清宫,晚点再?来?看您。” “好。” 康熙帝走后,孟露便?即下令,后宫诸人不必前来?侍疾,宫外各皇子皇子妃也不用入宫探望,她只让她贴身的?几个宫女照顾着。 不多时,宫女端来?了?刚熬煮好的?汤药,孟露皱着眉头喝完,想?要下地走走。 然?而双脚刚一踏上?地面,她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景象凌乱不堪。 她险些跌倒,幸尔几个宫女惊慌失措地将她扶住,她又缓缓坐了?回去?,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这才觉得?不那么晕了?。 她深呼吸着,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片刻的?功夫,孟露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明明她觉得?没什?么大碍,怎么一站起来?,整个身子就全然?不受控制了?呢。 她的?几个宫女们都被吓出了?眼泪,大宫女哽咽着说要去?禀报皇上?,孟露喘着气将她拦住,道:“先别去?,哀家?或许是起猛了?才会觉得?眼前发黑。” 然?而很快孟露就发现,她但凡坐着躺着就没事?,但只要一站起来?,便?会觉得?双腿无力,头晕眼花。 她心里有?些不安,叫来?太医又问了?问,太医还是那些说辞,无法解释孟露为何站起来?就会头晕。 孟露有?些悲哀地想?着,难道自己的?生命,要到尽头了?吗?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头,孟露第一感觉便?是恐惧不舍,她讽刺地一笑,原来?相比于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间,死亡还是更加令人恐惧的?。 但,该来?的?,终究会来?,孟露很快便?调整好心态,欣然?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只是在离开这里之前,有?些事?,她还是忍不住想?过问一二。 连着服了?三?日的?汤药后,孟露头疼的?症状有?所缓解,但只要站起却?依旧头晕的?症状却?越发地加重了?。 而且渐渐地,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隐隐有?不适之感。 孟露猜想?着,自己或许是心脏不太好。 虽不知道心脏到底是如何不好,但在这个时代,太医除了?让她服用保心丸以外,也别无他法。 好在那保心丸还算有?点作用,孟露每每服下后,便?能在宫女的?搀扶下从起居的?东暖阁,慢慢走到西边的?小书房。 这一日孟露服过药后,觉得?心口处的?不适没有?那么明显,她吩咐身边的?宫女,“派人去?请胤禛来?一趟。” 这是她自病后,第一回见除了?康熙帝以外的?人,传话的?人走了?没多久,慈仁宫外就来?了?人,是皇贵妃带领了?几个后宫高位妃嫔前来?,说要替她侍疾。 孟露不确定自己的?时间还有?多久,在这个档口,她自然?只能先见那些必要的?人。 于是皇贵妃等人再?度被拦在慈仁宫大门?外。 听完了?慈仁宫太监的?话,皇贵妃忙道:“劳烦公?公?回禀太后一声,嫔妾们实在担忧她老人家?的?身子,好歹让我们进去?看上?一眼……” 说到最后,皇贵妃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她身后的?诸位嫔妃也纷纷低下了?头,用手里的?帕子开始擦拭眼角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眼泪。 传话太监为难,只好又跑进去?请示孟露,孟露闻言叹了?口气,道:“那你让她们先进来?吧。” 不消片刻,慈仁宫寝殿的?地上?,呼啦啦站上?了?一堆人。 孟露叫人拿来?她的?老花镜戴上?,这才看清了?谁是谁。 但除了?康熙早年间的?嫔妃外,这几年新入宫的?,她也就能认得?前几日见过的?石氏。 孟露看得?出来?有?人是真的?担心自己,也有?人只是碍于她的?身份才不得?不来?这一趟,不过这都不重要。 “好了?,哀家?如今还没死呢,你们也不用担心,都回各自的?宫中去?吧。” 皇贵妃忙道:“皇额娘,让臣妾等来?照顾您吧。” 宜妃德妃等其他嫔妃也开口,都想?留下来?照顾她,孟露不由失笑,道:“慈仁宫就这么大点,可住不下你们这许多人。” 众人一愣,有?人再?要开口,这时外头宫女进来?回道:“启禀太后娘娘,雍亲王和恒亲王来?了?。” “胤祺也来?了?。”孟露低声重复了?一句,接着看向皇贵妃等人,“行了?,你们都回去?吧,哀家?有?话要跟两个孩子说。” 她态度实在强硬,无论皇贵妃等说什?么,孟露皆不同意有?人留下来?侍疾。 眼见太后脸色快要露出不悦神情,皇贵妃等也只好又退了?出去?。 第202章 “皇祖母,皇祖母,您怎么如此狠心,迟迟不肯见孙儿一面?” 一众妃嫔刚退了出去,孟露就听?见胤祺粗犷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进来,她微微叹口气,一抬头就看见胤祺哭着小跑进来。 胤禛虽没哭,但也是神情凝重,眉头紧皱。 胤祺到了孟露跟前就跪下,含泪道:“皇祖母,您病了这?些日子,为何不让孙儿们来探望您呢?” “……”胤祺这?话问的孟露顿时哑口无言,她之所以不愿见除了康熙帝以外的其他?人,主要还是觉得烦躁。 康熙帝的子孙实在太多?了,她若真允了他?们一个?个?来探望,恐怕慈仁宫难有一刻安静,索性?就谁也不见了。 如今看着?已近不惑之年?的胤祺如此伤心,孟露心里也不好受。 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总有那么一些人是真正走?近她的心里,让她在临走?时不舍的。 “弘昇今年?都十八岁了,你也是当祖父的人,哭成这?样也不怕人笑话。” 此话一出,胤祺哭声止了一止,然而接下来却?哭得更厉害了,简直是嚎啕大哭了。 孟露:“……” 她只好放软语气道:“好孩子,是皇祖母的不是,你先别哭了,起来坐吧,陪皇祖母说说话。” 孟露如此说了,胤祺心里的那点子不满顿时消失不见,他?起身后并未坐下,只是站在孟露身旁,将她细细打量一遍后才问道:“皇祖母,这?几日您觉得如何了?” 孟露道:“已经好很多?了,你别担心。” 说着?又看向?胤禛,道:“你也坐。” 胤禛这?才坐到一旁,关切道:“皇祖母,不知太医是怎么说的,您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害,太医能说出个?什么来,人老了,身子怎么也不能跟年?轻时相比的,小病小灾的也是常事。”孟露笑着?说了一句,见胤禛似乎还想追问,她便岔开话题道:“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你件事。” 胤禛恭敬道:“皇祖母请吩咐。” 孟露调整了下姿势,身躯向?后靠着?椅背,轻声道:“禁止民间女子缠足一事,你皇阿玛是交给你办了?” 胤禛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这?也算是如今康熙帝让他?负责的唯一一件事了,其他?那些真正关乎朝中政事的,皆被康熙帝给停掉了。 当初刚接到康熙帝命他?卸去手中要紧政务的圣旨时,胤禛不是不难过伤心的,然而很快他?就听?说,八弟也接到了跟他?一样的圣旨,瞬间,胤禛心里就再度恢复了平静。 皇阿玛但?凡对他?和八弟等一视同仁,他?心里也就不会那么不舒服。 思绪到这?,胤禛大抵也猜到了皇祖母想问什么,于是起身回话道:“皇祖母您放心,这?次朝廷下令禁止民间女子缠足,比之当年?是大有成效,虽一些偏僻地方可?能还存在缠足之象,但?那些主要城镇,基本上已经很少有重新缠足的女子了。” 孟露闻言不由舒心一笑,“那就好,皇祖母这?一辈子,既没能为咱们大清的江山出什么力,也没能为百姓谋什么福泽,如今只盼着?,能为天下的女子随便做点什么吧。” 胤禛道:“皇祖母您说的哪里话,您为……” 孟露听?够了这?些恭维的话,遂抬手制止,道:“好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还有一件事,皇祖母想要叮嘱你。” 这?话明显是对着?胤禛说的,胤禛心里疑惑,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孟露,孟露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就停下了。 她蓦地反应过来,她真正想叮嘱胤禛的话,此时还不能宣之于口。 好在这?时宫女将汤药端了进来。 孟露喝完药后,便借口有些累了,只道改日再说,之后便在宫女的搀扶下回了暖阁休息,胤禛和胤祺一脸茫然加担忧地站在原地,只等到慈仁宫的大宫女伺候孟露歇下后再折返回来。 “两位爷吉祥,太后娘娘喝完药睡下了,两位爷请便。” 胤祺担心了多?日,今日好不容易进了宫,还没来得及跟皇祖母说上几句话,她就服了药歇下了,他?心里还是担心,便小声道:“我们明日还能来看皇祖母吗?” 宫女笑了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太后近日精神好了许多?。” 这?之后几日,孟露的精神慢慢地的确好了很多?,各皇子公主以及内外命妇们也常常入宫来探望,康熙帝更是每日都会来慈仁宫给她请安,每日都召太医询问她的病情。 孟露看得出来,康熙帝是真的担心她,真的害怕她就此一病不起,她心里很是欣慰,总算玄烨小时候,她没白疼他?。 只是可?惜,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最能真切地感受到。 虽说如今她精神还好,但?孟露总觉得,她怕是撑不了多?长时间。 有些不能当面说给胤禛的话,孟露打算亲自写?一封信,交给一个?可?靠的人,等将来胤禛继位后,再转交于他?。 但?慈仁宫每日来探病的人实在太多?,孟露想要写?这?封信,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抽不出空来。 她沉思着?,终于在这?日康熙帝再来请安时道:“上个?月你不是打算要去巡幸热河吗,因为我一病就耽搁了,如今我已好了很多?,你可?以去了,正好趁着?过年?前赶回来。” 康熙帝道:“儿子打算过了年?再去的。” 孟露道:“趁着?这?几日清闲去吧,过了年?,诸事繁多?,加之宫中又要选秀了,你估计也没多?少空出京了。” 康熙帝略一思索,过了年?他?打算去趟漠北蒙古部落巡幸,还真是没有多?少时间,于是从孟露这?回去后,他?便命人准备前往热河巡幸。 这?次出巡,康熙帝带的皇子很多?,胤禛和胤禩都带上了,还带上了胤祥,胤?和胤禟几人,倒是没带胤禵。 孟露一打听?才知道,就在康熙帝下令停了胤禛和胤禩手上事务的同时,康熙帝还给胤禵下了一道旨,命他?平日里多?跟着?兵部的官员学习学习。 虽未正式入职兵部,但?康熙帝既这?样说了,便是准许十四阿哥接触兵权了。 这?对阿哥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恩宠了,胤禛听?到后自是恼怒不已,但?他?再如何恼怒,在外人面前依旧是不动?如山的神色,除了十三阿哥胤祥外,其他?人丝毫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胤祥知道四哥心里难受,便出声安慰道:“四哥,皇阿玛只是让他?去兵部跟着?兵部的大臣们学习而已,这?代表不了什么。” 胤禛闻言苦笑一声,终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而胤禩听?了这?消息后,则是半惊喜半羡慕。 惊喜是因为十四弟是自己?的人,羡慕则是这?样的好事皇阿玛没有给他?。 好在十四弟领了差事后第一时间就来了他?府上,向?他?保证:“八哥放心,等臣弟在兵部站住了脚,咱们所谋之事,离成功也就不远了。” 胤禩温和一笑,“那就有劳十四弟了。” 胤禩胸有成竹地想,只要他?们手上有了兵权,那么这?皇位,就不愁到不了他?手上,只是胤禩万万没想到,就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一个?大意,便便彻彻底底地失了皇阿玛的圣心。 康熙五十三年?十二月十一日,康熙帝带领几位皇子前往热河行宫巡视,胤禩也随同前往。 原本上个?月该是他?生母良妃的三周年?祭日,但?因太后大病,胤禩就没能前往景陵祭奠。 这?次既出了京,胤禩便向?康熙帝请旨,允许他?先行去祭奠生母,随后再赶上大队伍。 康熙帝自然准许,于是到了河北境内,胤禩就带着?随从前往了景陵妃园寝祭奠生母良妃。 他?到了遵化一代,机缘巧合得了一对矫健强壮的海东青,想着?前段日子皇阿玛停了他?手中差事,怕是自己?哪里惹了皇阿玛不高兴,于是胤禩沉思过后,就派人将这?对海东青送去给了康熙帝。 胤禩祭奠完良妃后,便即快马加鞭前去与康熙帝的大队伍汇合,他?心里想着?,那对海东青无论如何也会令皇阿玛圣心一悦,说不定皇阿玛也会重新给自己?指派差事。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在热河等待他?的,居然是皇阿玛的龙颜大怒。 他?想不明白,那一对生龙活虎的海东青,何以到了皇阿玛手中就成了一对死鹰。 皇阿玛当着?所有皇子阿哥的面,大斥他?系辛者库贱奴所出,又骂他?自幼心性?阴险,听?信术士谗言违逆臣道,还说他?曾图谋杀害先太子…… 在康熙帝的滔天怒意下,胤禩半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胤?和胤禟想出言替他?求情,也被康熙帝严厉斥责。 康熙帝骂完了,只冷着?脸道:“滚回你的贝勒府,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出来。” 从康熙处出来,胤禩感觉自己?双脚是虚浮的,他?完全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胤?和胤禟陪在他?身边低声安慰着?:“八哥,皇阿玛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皇阿玛就是那种人,气急了什么话都骂的出来,你先回京,如今我们身边还有十四弟,咱们不怕的。” 胤禩咽了口唾沫,慢慢回过神来,他?看一眼胤?和胤禟,半晌后艰难地说道:“海东青,怎么会死了?” 胤?和胤禟同时叹了口气,胤禟道:“此事实在蹊跷,那日海东青送来的时候,我跟十弟正好不在皇阿玛身边。” 胤禩道:“那皇阿玛身边是谁陪着??” 胤禟道:“是老四,还有老十三,以及老十七他?们几人。” 老四? 听?到有胤禛在,胤禩下意识就觉得此事定是胤禛所为,他?眯了眯眼道:“一定是老四和老十三!” 胤禟默了片刻道:“我仔细想了又想,他?们实在是没有机会下手,海东青是你的心腹一路送来的,到这?后直接就呈到了御前,中间并无旁人接触过。” 胤禟这?么一说,胤禩突然想到什么,他?忙问:“我派来送海东青的人呢,现在关在哪里?我要好好问问他?们,为何一对活生生的海东青交给他?们,一日的功夫他?们就能给我弄死了。” 胤禩说着?这?话,眼底闪过一丝狠辣的光芒。 然而胤?却?苦着?脸道:“来送海东青的几个?人,当场就被下令仗杀了,皇阿玛盛怒至极,根本不听?他?们哭求解释。” 胤禩眉头一皱:“当场仗杀?没有半句审问?” 胤禟摇了摇头,道:“这?就是我说的蹊跷之处。” 以皇阿玛的为人,他?再恼怒,也该会给他?们一个?申辩的机会,但?这?次,皇阿玛半句不听?他?们的解释,只是雷厉风行的杀了送海东青的人,又半点不留情面将胤禩骂的狗血淋头。 眼看着?胤禩也要被幽禁了,一时间兄弟三人脸上愁云惨淡,皆不知如何是好。 第203章 康熙五十三年的大年三十,孟露还是?熬了过去。 正月初五这日,孟露将胤祺召进宫来,与他单独说了一会儿话。 这段日子,孟露字斟句酌地给胤禛写了一封信,一封只能等到胤禛登基后才能交于他的信。 信写好后,孟露思前想后,对于传信的人选再三挑选,最?后发现只有胤祺这个完全游离于皇位之争,又自小与胤禛交好的,才是最合适的传信人。 这个重任,只能交给胤祺了。 胤祺看着眼前神色格外严肃,几乎不?带一丝笑意的皇祖母,心里莫名?就有些惶恐不?安。 他喉咙轻轻吞咽了下,低声询问道:“皇祖母,您方才说有事要嘱咐孙儿,不?知是?何事?” 孟露没?答,低头看向了手边的小案几。 胤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案几上搁着一封已经用蜜蜡封住的信,但?却瞧不?见这信是?写给谁的。 胤祺心中?疑惑,再次看向孟露。 孟露这时?抬手将那信执起来,递给胤祺,道:“这封信,你仔细保管着。” 仔细保管着,难道不?是?给自己的? 他低头去看,信封上空白一片,并没?有收信人的名?姓。 胤祺正想发问,孟露却突然问道:“胤祺,如?今这里没?外人,皇祖母问你件事。” 胤祺眨了眨眼睛,道:“您问。” “胤禔与胤礽皆被你皇阿玛幽禁,胤祉如?今又忙着替你皇阿玛编撰《律历渊源》,瞧着是?已无心卷入纷争,剩下你四哥还有你八弟他们,你觉得?谁将来会替你皇阿玛真正分忧?” 孟露特地将“真正”二字咬重,胤祺自然也明?白她真正的问题。 只是?这个问题,却让胤祺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也变得?十分紧张。 他额头浸着汗水,颤声道:“皇祖母,您不?是?一向不?过问此事吗,如?今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了?” 孟露笑着道:“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胤祺忙挪到孟露身边坐下,抱着她的胳膊道:“皇祖母,这话孙儿可?不?敢乱说。” “这里只有你我,慈仁宫的下人们没?有我的吩咐也不?会接近的。” 饶是?如?此,胤祺仍旧不?敢发表自己的看法。 他如?今有妻有妾,有儿有女,额娘也健在,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失误,而给自己在意的亲人带来祸端。 于是?面对皇祖母的提问,他只能低着头装傻,企图蒙混过去。 孟露见状也只是?笑着像他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和道:“不?想说就别说了。” 她说起了今日叫胤祺过来的正事:“这封信,你一定要妥善保管,等将来你皇阿玛殡天之后,将它交给……交给新帝。” 无论是?在信里,还是?跟胤祺说的话里,她到底还是?将“胤禛”这个名?字给隐藏了。 一来不?想吓到胤祺,二来,内心深处,孟露仍然有一丝不?确定,害怕这个时?代的历史有轻微变动。 万一将来不?是?胤禛即位,胤祺到时?候再将信交给了别人,岂不?是?要出事。 胤祺听完这话,顿时?觉得?手里的信变得?沉重无比,他低声道:“皇祖母,您有话要交代给将来的……新帝,何不?您亲自去说?” 孟露不?由失笑,道:“你以为你皇祖母是?妖怪吗,能活那么久?” 胤祺看着慈爱的皇祖母云淡风轻地说出这样的话,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低声道:“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孟露拍了拍他的手背,叹口气道:“胤祺,别怕,皇祖母迟早有一日要离开你的,等皇祖母走了,你就向你皇阿玛请旨,去替我守陵吧,等什么时?候新帝登基了,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胤祺心里明?白皇祖母是?想让他完全避开京城的波谲云诡,他心里只觉温暖,对皇祖母的不?舍之情也愈发浓烈,不?由俯在她的膝头掉起了眼泪。 这时?,门外有宫女轻轻扣门:“启禀太后娘娘,安亲王侧福晋求见。” 孟露一怔,忙道:“快请去正殿坐着。” 她心道这安亲王目前在世的侧福晋,似乎只有一位了,那位如?今也是?将近八十岁的高龄了,平日几乎不?出门,只在府上养老,怎么今日倒是?入宫了? 孟露来不?及多想,拍了拍胤祺道:“好了,别哭了,皇祖母还没?死呢。” 胤祺只好将眼泪憋了回去,满腔伤怀地站起了身,不?满地嘀咕道:“皇祖母你还病着,她还来打扰您。” 孟露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但?当下也顾不?得?细想,只让他离开。 安亲王侧福晋虽说与孟露是?同辈,但?安亲王毕竟是?顺治帝的堂兄,当年也是?颇受顺治帝看重。 后来更是?在平鳌拜撤三藩等许多事上为康熙帝立下了不?少的功劳,他的福晋,孟露即便是?太后,心里也还是?有几分敬重的。 因此也就强撑着精神去见了。 两个白发老人相见之后互相寒暄了两句,安亲王侧福晋便神色郑重地道:“太后娘娘,臣妇想与您说句话。” 这意思就是?想与她单独说了,孟露会意,屏退了身旁的宫女。 下一刻,孟露就见安亲王侧福晋身后站着的侍女突然上前,朝着孟露跪了下来。 “孙媳郭络罗氏,给皇祖母请安,愿皇祖母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孟露惊讶地看向她的脸,不?解地道:“老八媳妇?是?你!” 她打量着郭络罗氏身上的下人衣衫,很?是?疑惑:“你怎么穿成这样进宫了?胤禩的病好了?” 年前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康熙帝就带着几位皇子从热河赶回了京城,只是?听说胤禩自热河回来后就病倒了,是?以除夕拜年时?,他们夫妇皆未入宫。 原以为郭络罗氏是?在府上照顾胤禩,却不?想她如?今这副模样来到了慈仁宫。 孟露想到了胤祺那句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接着就见郭络罗氏红了眼眶,一边磕头一边哭着求道:“求皇祖母开恩,救救我们家八爷吧。” “胤禩?”孟露微微一愣,身体前倾道:“他怎么了?” 郭络罗氏道:“皇阿玛下令,停掉了我们爷所有的俸银俸米,连我们爷手下的属官们的俸银也被停了。” 孟露:“……” 她震惊万分地看向安亲王侧福晋,侧福晋惭愧地低下了头,“太后还在病着,我们实在不?敢拿此事打扰您,只是?皇上他……” 安亲王侧福晋将皇上无情的话咽了回去,擦了擦眼泪道:“这孩子的额娘去的早,八阿哥如?今这样,臣妇也是?实在不?忍心看她如?此难过伤心,迫不?得?已才来打扰太后娘娘。” 她说着也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朝孟露福了一礼,“请太后娘娘开恩,替八阿哥求求情吧。” 孟露从她们祖孙的话里,知道了胤禩定是?做错了什么事,这才会被康熙重罚。 康熙帝或许是?不?想她徒增担忧,所以这事没?人敢告诉她。 他估计也不?许八贝勒府上的女眷入宫,所以郭络罗氏才会央求自己的外祖母,用这样的办法来慈仁宫。 孟露叹了口气,对安亲王侧福晋道:“你先坐下。” 又对地上跪着的郭络罗氏道:“孩子,你先起来。” 郭络罗氏谢恩起身,孟露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问道:“那么,胤禩果然是?病了吗?” “回皇祖母的话,爷的确是?受了点风寒,不?过爷一向身体强健,这风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皇阿玛如?此,爷实在是?痛心,整日郁郁寡欢的,人已经瘦了好大一圈,孙媳看着实在心疼。” 孟露点了点头,无论胤禩在外头如?何,历史上关于胤禩福晋的传言记载又是?如?何,孟露如?今看到的就是?,胤禩与其福晋感情颇深。 两人成婚多年,郭络罗氏虽一直不?曾为胤禩诞下子嗣,胤禩依旧对她十分疼爱。除了胤禩未成婚前身边的两个侍妾格格,成婚后,他就再未纳过新人。 如?今八贝勒府上的侧福晋和格格们,还都是?康熙帝赐给这个儿子的。 今日郭络罗氏此举,若是?传到康熙帝耳中?,只怕是?会引得?康熙帝震怒,但?为了自己的夫君,郭络罗氏还是?铤而走险了。 孟露心中?叹气,继续问她:“胤禩,到底做了什么?” 郭络罗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胤禩送给康熙帝一对死鹰的事说了出来。 孟露:“……” 原来是?历史上有名?的“毙鹰事件”。 “皇祖母,我们爷万万不?敢送一对死鹰给皇阿玛的,一定是?那对鹰路上被人故意弄死,或是?掉了包,可?皇阿玛不?由分说就将我们爷给骂了一顿,如?今又停了他的俸禄……” 郭络罗氏尽力?控制自己,啜泣道:“再这样下去,我们爷只怕是?要……” 她欲言又止,再次求道:“请皇祖母开恩。” 孟露算是?搞清楚来龙去脉了,她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道:“好了,你也别哭了,这事,我会去寻你们皇阿玛说说的。” 有她这句话,郭络罗氏的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与安亲王侧福晋又给孟露行了一礼,二人这才告退。 孟露叫来慈仁宫的总管太监,叮嘱他亲自送安亲王侧福晋出宫。 她二人走后,孟露疲惫地按了按额头,吩咐宫女:“先扶我去躺会儿吧,等皇上来了叫醒我。” 宫女道:“可?是?皇上今早才给您请了安,今日应该不?会再过来了。” 孟露道:“他会来的。” 安亲王侧福晋虽然带着打扮成宫女的郭络罗氏顺利入了宫,但?孟露想康熙帝很?快就会知道安亲王侧福晋今日带的那个宫女是?谁了。 恐怕胤祺一离开慈仁宫,就跑去乾清宫报信去了吧。 康熙帝知道后,就一定会来慈仁宫。 【终章】 第204章 果?然?如孟露所料,她刚睡了?不到一刻钟,宫女就将她轻轻摇醒。 孟露刚睁开眼,就见康熙帝微微躬身在旁,小声道:“皇额娘?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孟露出?了?一口气?,伸了?伸手臂,康熙帝立即将她拉住,慢慢扶她坐起。 起身后,还没来得及与他说句话,这段时日照看她身子的两名太医便匆匆走了进来。 康熙帝打断他们的请安,吩咐道:“瞧瞧太后是否受到惊讶。” 太医上前道:“有劳太后娘娘抬手。” 孟露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先让他们诊脉。 须臾,太医便向康熙帝回话:“皇上放心,太后娘娘的身体目前还算稳定。” 康熙帝不由松了?口气?,挥手让太医退下。 孟露这才道:“你?放心吧,这些年什么风浪我没见过,还不至于为这点事吓破胆。” 说完不待康熙帝答话,又接着道:“不过这么大的事,你?也的确不该瞒着我。” 康熙帝诚恳道:“是,是儿子的不是。” 孟露接着道:“听说,是为了?一对死鹰的事?” 康熙帝点了?点头,简单将那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孟露沉吟片刻,问道:“胤禩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这个做阿玛的不可能不清楚,他不太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送一对死鹰给?康熙帝,能给?胤禩带来什么好处? 如今康熙帝迟迟未对立太子一事表态,但?凡是有点想法的阿哥,恐怕心里全想的是如何讨康熙帝欢心,为自己多赢点筹码。 胤禩除非是疯了?,才会送一对死鹰去惹怒康熙帝。 她疑惑道:“你?派人?查了?吗?” 康熙帝道:“那海东青就是他的人?送来的,一路上也并无其他人?插手。” 孟露道:“兴许是在路上意外死亡也未可知,你?将一切都怪罪在胤禩身上,只怕会伤了?你?们的父子情分。” 康熙帝沉默了?一瞬,接着道:“既是他送来的,那便是他的责任。” 孟露:“……” 语气?无比冷硬,看来康熙帝是铁了?心要将这事安在胤禩头上了?,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不过她也没有精力多想,只是叹口气?道:“那么,你?打算像处置胤禔和胤礽那样,把他幽禁起来吗?” 又是一阵迟疑,康熙帝道:“胤禩虽有罪,倒是罪不至此。” 孟露这就有些不明白了?,她皱了?皱眉道:“既然?不打算重罚,那么你?顶多斥责几句,颁个明旨罚他几个月俸禄,或是别的惩处也罢了?,我听老八媳妇说,你?连他身边属官的俸银也停了??” 康熙帝看着孟露的双眼,一时噎住了?,半晌没有回话。 孟露也懒得去琢磨他的想法,几十?年帝王生涯,如今的康熙帝城府颇深,她就算琢磨个十?天半月也不一定能琢磨清楚。 她缓了?缓继续道:“你?做这一切,我相信你?心里都是有数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孟露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康熙帝的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帝王的沉着冷静代?替。 孟露没有多想,以为自己眼花,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你?既然?不打算重罚他,那么好歹也别让他身边的属官跟着受罪。” 康熙帝颔首道:“皇额娘教训的是,儿子待会就派人?去贝勒府。” 听着这话,孟露忍不住恍惚了?一瞬。 这么些年,她从一个即将要被?废的皇后,一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在顺治帝的后宫站稳脚跟,接着熬死了?顺治,又熬死了?孝庄太后。 之后孝康章皇后也死了?,然?后她就成了?这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然?而即便如此,这些年她也依旧不曾真正“教训”过康熙帝一句。 不过如今,她的确是有些话想要嘱咐康熙帝。 “我知道因为胤礽的事,你?目前不想立太子,但?是额娘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将来无论你?把皇位传给?谁,最好是提前考虑周到,以免新皇继位后,被?人?怀疑名不正言不顺。” 后世对于雍正帝得位不正的传言,几乎都是因为康熙帝临死前没颁布册封太子的明旨。 甚至还有传言说康熙帝本来看上的乾隆,为了?让乾隆登基,这才把皇位传给?了?老四。 真实历史如何,孟露怕是活不到亲眼目睹那一日了?。 康熙帝有些讶异,太子人?选一事,皇额娘从来不曾置喙,今日怎么一反常态了?。 不过讶异归讶异,皇额娘说的话,也的确是有几分道理,康熙帝应了?声“是”,便将这话悄悄记在心里。 孟露本来想嘱咐其他的,然?而转念一想,重要的几件事,她都已经写在给?胤禛的那封信上了?。 反正康熙帝也活不了?几年了?,那些事就交给?未来的雍正帝吧。 不过还有一事,孟露倒是很在意,“先帝的陵寝封闭已久,将来我死后,就不要再去打扰先帝和你?额娘他们了?。” “皇额娘,好端端地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康熙帝听到她突然?说起了?身后之事,心突然?一跳。 孟露笑了?笑道:“迟早的事,我如今提前给?你?说下,免得到时候来不及了?。” 好在之前孝庄太后临死前也有过这样的要求,孟露如今再跟康熙帝提一遍,倒也不算开先例。 康熙帝点头应下,又说了?一句:“皇额娘一定要好生保养着,一定要长命百岁。” 孟露轻轻一笑没应这句,又岔开话题道:“既不与先帝合葬,也不必再大兴土木为我修建陵寝,就将我与先帝其他妃嫔葬在一处即可。” 康熙帝闻言大惊,道:“皇额娘,孝东陵起初便是为了?皇阿玛的其他妃嫔所修建,实在过于狭小,您……” 孟露摆摆手,不想听他说合不合身份那些虚言,便打断道:“人?死便一了?百了?,葬哪都无所谓。” 就算给?她葬到金銮殿,她也活不了?。 她都这样说了?,康熙帝即便心里觉得会委屈了?她,犹豫过后也只得答应,毕竟这算是她的遗愿。 交代?完这两件事,孟露便下了?逐客令,康熙帝起身告退,又嘱咐了?一句:“皇额娘,您多保重,儿子明日再来看您。” *这天晚上,孟露便再度病倒于慈仁宫,于是第二?日,康熙帝与皇贵妃等后宫妃嫔都赶来慈仁宫探望。 这一次,太医脸上的神情比之前还要凝重的多,几乎就差直接跟康熙帝说:“皇上,为太后娘娘准备后事吧。” 康熙帝心里再不愿接受,也明白人?到底是无法跳出?生老病死这一轮回。 失神过后,康熙帝便搬到了?慈仁宫偏殿居住,日常除了?批阅紧急的奏折以外,就是守在孟露的床前。 其他的皇子阿哥,在京的公主以及孙辈重孙辈的,能走路的都来慈仁宫探望过她,但?是孟露始终沉沉地睡着。 偶尔清醒一回,也等不了?几息就又陷入昏睡。 康熙五十?四年正月十?五这日,元宵节,宫中本该一片热闹的,但?因着慈仁宫太后病重,一整日,整个紫禁城也就都悄悄的,连一声炮竹的声音都没有。 傍晚时,宫女?照旧端着热水,打算近身为孟露擦拭,然?而刚走到床边,她就惊讶地发现,孟露的眼睛睁着。 宫女?惊喜地唤了?一声太后娘娘。 这一声,也将正在寝殿隔壁书房内批阅奏折的康熙帝给?喊了?过来。 “皇额娘,您感觉如何了??” 孟露迟缓地转动目光,颇费了?一番功夫才看清人?。 她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开口道:“扶我起来。” 康熙帝凑到她耳边,道:“皇额娘,您能再说一遍吗?” 孟露突然?愣住,心底随即涌过一阵荒凉凄惨之感。 她如今说话,口齿已然?开始模糊了?。 她的时间到了?。 临走之前,她还是想见一见所有人?。 于是孟露很快就调整好心态,费力地重复了?好几遍“让他们来”,康熙帝这才红着眼眶召来梁九功,让他立刻派人?去传旨,召集在京的所有阿哥公主入宫。 许是回光返照,孟露此刻觉得特别精神。 她示意宫女?给?她洗漱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衫,随后便靠坐在床上。 一个时辰后,慈仁宫里里外外便挤满了?人?。 就连胤禔和胤礽也被?康熙帝短暂地放了?出?来,来见她最后一面。 多年不见,这两个人?,竟比之前憔悴了?许多。 看来虽然?是衣食无忧地被?幽禁,到底对他们也算是一种?折磨,不过孟露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管了?。 她只是含笑坐着,目光一一扫视过眼前的这些晚辈,只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要跟他们诉说。 然?到头来只是想他们招了?招手,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近,然?后孟露便轻轻在他们头顶轻轻抚摸,一如他们小时候那般。 康熙五十?四年正月十?五,子时正,孟露长舒一口气?,在康熙帝以及众阿哥公主的泪眼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结束了?她这离奇而又平凡的一生。 沉寂了?多日的慈仁宫,顿时爆发出?一阵悲天恸地的哭声。 哭声很快就蔓延至整个紫禁城。 这一夜,整个紫禁城,无一人?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