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年代博物馆穿七零》 1、第 1 章 殷玉瑶数完手里的最后一沓全国粮票,将其放回玻璃柜里,接着在手里的登记表上填上一串数字:一万三千五白斤。 把笔夹在文件夹上,殷玉瑶一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一边扫了眼面前长长的玻璃柜,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算上今天新到的展品,这个展厅光1962年发行的第三套人民币就高达二十万元。除此之外,各种六七十年代所用的各种票券种类高达上百种,每种都有厚厚的一摞,按照年份依次摆好。其中在当时人们最离不开的全国粮票居然突破了一万斤,也不知道老板这次又找了多少收藏家才买回来这么多“古董”。 没错,殷玉瑶就是这家私人开办的年代博物馆的一名工作人员。别看这是一家私人博物馆,但在当地十分有人气,因为老板太会玩了:整座年代博物馆一共有七层,除了有各种时代特色的展厅以外,还有大大小小十来个模仿不同地域不同规模的商店,从“乡镇供销社”、“副食品店”到“大上海的商店”、“外贸商店”都应有尽有,里面的商品都是正常出售的,都是老板特意找各个厂家专门定制,无论是食品的包装还是衣服的风格布料都是按照那个年代来的,让人有一种置身于六七十年代的感觉。 此时正值暑假期间,很多学校都将社会实践基地选在这里,也有不少游客从外地特意赶过来的,一连一个多月博物馆的预约都是爆满状态,每天从早到晚都是游客。别说她们这些展厅的工作人员,就连餐厅的大爷大妈们都累的不行,在工作人员吃完早餐后,他们就得赶紧准备午饭,毕竟年代博物馆的特色食堂也是很多游客想体验的项目之一。 殷玉瑶把展厅的玻璃柜锁好,看着展柜里的二十摞大团结、上万斤全国粮票、一摞摞的工业票肉票她脑海里不禁涌起个念头:要是带着这些玩意穿回七零年代,那不就发达了。 念头刚落,就听轰隆一声惊雷,博物馆的灯倏然熄灭,殷玉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刺耳的吵骂声钻入耳朵,昏睡中的殷玉瑶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意识逐渐回笼,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上下泛着酸痛。她轻轻哼唧了两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她…… 傻眼了! 此时的她躺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屋子里,墙上似乎是被炉子熏的黄里透着黑,房顶低矮破旧,屋里只有两个带锁的木头箱子和一套歪歪扭扭的桌椅。 殷玉瑶顿时有些慌了,她想起来看看情况,可是身上发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拐卖到到什么大山里的时候,窗外的叫骂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吃着家里的喝着家里的,养到那么大一点活都不能干,才下地几天啊就要死要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后妈虐待你呢!真是读了两天破书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我呸!” 记忆轰的一下席卷而来,像电影片段一样在殷玉瑶的脑海里快速掠过冲击着脑海,殷玉瑶头痛欲裂,再一次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已经夜半时分了,炕上除了自己以外还多了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殷玉瑶借着月光歪头看了眼他的面容后猛地撑着胳膊坐了起来,紧紧地盯着那孩子。目光从他的眉眼上划过,又落在了他唇边的那个小小的痣上,殷玉瑶心脏激动地砰砰直跳——这个孩子和她夭折的弟弟长的一模一样。 这具身体似乎饿了太久,仅简简单单的撑坐了两分钟殷玉瑶就有些坚持不住了,她慢慢地躺下,眼睛却依然依依不舍的看着那个孩子,思绪不禁回到了几年前:她和弟弟差了十岁,从小弟弟就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她的后面,嘴里总是甜甜的叫着姐姐姐姐,每天从幼儿园回来,他总会把自己分到的点心送给姐姐,在他幼小的心里点心是最美味的东西,一定要给姐姐分享。 殷玉瑶一直觉得自己的家庭是十分幸福的,有爱自己的父母和弟弟,一家人和和美美没有烦恼。但噩梦在她高二暑假前来临,父母和弟弟开车去接她的途中被一辆酒驾的车撞翻,三口人当场没了呼吸,殷玉瑶成了孤儿。 虽然有父母留下来的大平层和巨额赔偿金,殷玉瑶衣食无忧也顺利的上了大学读完了研究生,但是她一直十分孤寂,她觉得自己的幸福终止在了那个午后。 殷玉瑶轻轻地吐了口气,仰头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心情十分复杂。通过翻看接收到的记忆,她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七十年代一个名字也叫殷玉瑶的女孩身上。七十年代的殷玉瑶十五岁以前的日子过的也算是幸福,母亲从小就性子要强,跟着夜校扫了盲,能读会算,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家里家外操持的利利索索的。在她先进的思想下,殷玉瑶一直认真读书,不但去镇里上了初中,还考上了县里的高中。 可惜和穿越而来的殷玉瑶一样,七十年代殷玉瑶的幸福生活也在她十六岁那年戛然而止,那年连续大雨导致河水猛涨,殷母在抗洪的过程中被翻滚的河水卷走,第二天雨停了河水流速缓了下来,殷母尸身的被几十公里外的村民给送了回来,这里的殷玉瑶也没了妈。 殷父名叫殷大成,老实巴交的不怎么爱说话,原先家里大事小情都靠老婆撑着,老婆一没就像家里没了顶梁柱似的,整个人都没了魂。这样过了有半年,隔壁村的张媒婆主动上门给了亲事,女方叫李翠茹,是个三十出头的寡妇,和之前的丈夫结婚六七年也没孩子,后来男人得病死了,男人家把她撵回了娘家。李家婆子一直想给闺女再说一家,可是这年代村里人还秉承着着多子多福的念头,都不愿意娶李翠茹,怕她生不出孩子。一直拖了三四年,直到张媒婆听说殷大成媳妇没了,想着他有一儿一女又是四十来岁的人了,估摸对生孩子没什么执念,便试着上门来说了说,结果这事就成了。 李翠茹刚进殷家门的时候对待殷大成这一双女儿倒是挺好的,彼时殷玉瑶还在县里上高中,半个月才回来一次拿钱和粮票。殷玉瑶见自己每次回家李翠茹都上赶着嘘寒问暖的,对弟弟殷玉磊也不错,慢慢也接纳了她,还改口叫了娘。 谁成想和前面丈夫好几年没怀过孕的李翠茹嫁到殷家来才半年就发现怀了孕,李翠茹顿时喜出望外,不再像以前那样谨小慎微,一点点的试探着从殷大成那里要钱要粮票。殷大成本来就是老实的男人,想着李翠茹三十出头才怀头胎,也愿意顺着她,逐渐地把家里的家底都交给了她。 孩子还没生出来的时候,李翠茹还算收敛,虽然开始时不时的抱怨殷玉瑶在外面上学费钱费粮票,但到底没让她退学,家里的殷玉磊也能吃饱饭。等到她生了一双龙凤胎后,李翠茹自认为在这家里站稳了脚跟,也不藏着掖着了,直言家里不能再养这么大的女儿白吃白喝,让殷玉瑶立马退学回家干活。 之前殷玉瑶妈妈还在的时候比男人还能干,两口子挣的工分不但一家四口吃的饱每年还能余下来些钱,这些钱存下来就是给两个孩子读书用的。后来殷玉瑶的娘没了,李翠茹嫁了进来,工分也就能拿殷母的一半,但殷大成能干,一家四口生活也没问题。等李翠茹生了龙凤胎以后,她得在家照顾两个婴儿,家里就只有殷大成一个人赚工分了,这日子略微比以前紧张了些,但龙凤胎还在吃奶阶段,所以也不算差太远,只是一年带头剩不下两个钱了。 先前李翠茹就没多喜欢殷玉瑶姐弟,当时不过是因为自己刚嫁进来又以为自己不能生育所以才摆出也一副慈母样子,想着笼络住这两个孩子。现在自己有儿有女,家里的钱和票都紧紧地捏在了手里,殷大成也被她哄的服服帖帖的,李翠茹就对殷玉瑶姐弟俩看不过眼了,恨不得他俩光干活不吃饭才好,哪里还愿意让殷玉瑶出去读书。 那时殷玉瑶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有了高中毕业生考城里的工作也容易一些,她自然不愿意这时候放弃。李翠茹才不管殷玉瑶工作不工作的事,她觉得殷玉瑶骨头硬,就是以后有了城里工作赚了高工资贴补的也是她自己的亲弟弟殷玉磊,自己的一双女儿沾不上什么光,还不如让她回来干活赚工分,这样不但能把她人捏手里,也能省几个月的钱票。 殷玉瑶懒得和后娘费口舌,直接和殷大成理论,殷大成这一年早被李翠茹拿捏住了,手里一分余钱都没有,再加上每天李翠茹早晚得吹耳边风,他也觉得闺女回来干活好。殷玉瑶看着亲爹唯唯诺诺的说着让自己听后娘的话,直接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家门。 以前亲娘在的时候给的钱票都多,殷玉瑶也存了一点点,勉强够两个月用的。等这些花光了以后,她又问同学借了一些,这才勉强坚持到拿毕业证。 毕业以后,殷玉瑶最强烈的念头就是赶紧考上一个厂子里的工作,早点赚钱把欠同学的钱和粮票还上,可这些厂子集体招工的时间都是在开春,离现在还有好几个月。殷玉瑶只得先回家,想着从家里干活赚工分等年底分了钱也能把欠的钱票还上。 可在家的日子并不好过,李翠茹已经撕下了“慈母”的最后一层伪装,每天给准备的饭食粗糙简陋不说,连吃个半饱都达不到。对此,李翠茹理直气壮,说殷大成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得吃饱点吃好点好挣工分,她生了两个孩子本来奶就不太够,再不吃好点就更没奶了。家里就殷玉瑶和殷玉磊姐弟俩一个挣不了多少工分一个不挣工分,正好少吃点给家里省点粮食。 殷大成有些舍不得儿女饿肚子,但一开口就被李翠茹瞪了回去,连个屁都不敢放,顶多找机会偷摸藏半个干粮趁着李翠茹看不见的时候递给殷玉瑶。殷玉瑶虽然已经对殷大成失望透顶,但这粮食她还是都接了过来,她可以不吃,但是弟弟才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肚子。 殷玉瑶本来这小半年就没怎么吃饱过,回家以后饿着肚子还得去地里干活,没半个月就撑不住了晕倒在了地里。也许是原身身体太弱了,这一晕她的魂魄不知道去了哪里,二十一世纪的殷玉瑶穿了过来。 殷玉瑶躺在炕上摸着饿扁的肚皮有些委屈,她好饿啊,她早上到了博物馆就开始登记账目,还没来得及去食堂吃早饭呢。想着自己穿越前涌起的念头,她忍不住叹气,她只是天马行空随便胡思乱想了一下,没打算真穿越回七十年代啊!再说了,她当时想的是如果带年代博物馆穿回来那就发达了,她回来了,博物馆呢? 念头刚落,殷玉瑶又觉得眼前一黑,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居然好端端的站在了年代博物馆的展柜前,和一摞摞的大团结面对面。 她这是又穿越回来了? 2、第 2 章 看到熟悉的办公环境,殷玉瑶内心狂喜,可是刚走了两步就发现有些不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依然是带着补丁的花布衬衫,手指肚上还有被农具磨出的水泡,更明显的是这具身体饥肠辘辘。揉了揉肚皮,殷玉瑶试着喊了几声同事的名字,有些虚弱的声音传出去,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回应。 殷玉瑶心里有了些猜测,但是她现在饥肠辘辘没有功夫细想,甚至连能不能回去都不琢磨了,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把肚子填满。 博物馆是有食堂的,殷玉瑶扶着墙挪到电梯旁,坐电梯直达五楼食堂区。和展览区一样,食堂也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只能看到刚出笼的包子冒着袅袅热气。 殷玉瑶闻着香味就知道那是刚出锅的牛肉包子,可是自己这具身体已经一年多没吃过肉了,还刚生过一场大病,此时肠胃是最虚弱的时候,若是这会儿直接吃肉包子恐怕会受不住那油水反而会引起腹泻,现在的她只能先吃些清淡的,慢慢将肠胃养回来才能吃肉。 殷玉瑶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把视线从牛肉包子上挪开,给自己盛了一碗粘稠泛着米油的小米粥。 感受着手指上的热度,殷玉瑶甚至都顾不上去餐桌旁坐下,就站在粥桶旁边一边吹气一边吸溜着喝粥,没一会儿就把一碗小米粥喝的干干净净。 肚子里有了食物垫底儿,殷玉瑶身上也多了点力气,她又盛了碗粥,还端着餐盘拿了两个煮鸡蛋,几样小菜,这才端到餐桌旁慢慢的吃光。 终于吃了一餐饱饭,加上昏迷那一场睡的也足,殷玉瑶感觉自己身上的虚弱好了大半,也有力气研究研究自己是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先跑到窗户那往外看了看,窗户外的院子倒是挺熟悉的,但是院子外的马路就看不清了,像是有一层雾气挡着一样。 殷玉瑶努力地想透过雾气看看里面是什么,似乎雾气知悉了她的想法,倏然散去,她看到了她醒来时躺着的那个破屋子和炕上的小男孩,然后…… 她又躺在了炕上。 殷玉瑶:“…………” 这也太突然了。 看着旁边沉睡的小弟,殷玉瑶试着回想博物馆,果然下一秒,她又回到了食堂。 食堂是供应游客午餐的,现在每天博物馆的游客量都在一万多人,即使有一半人选择在食堂就餐那人数也相当可观了。殷玉瑶曾经听做面食的大妈说食堂从上午十点开始开餐到下午四五点钟来吃饭的人一直都是满满的。就连老板也说,现在博物馆最大的收入不是门票不是商品销售,而是食堂赚的餐费。可以说他们食堂比外面大型餐厅都挣钱。 来吃饭的人多,食堂采购的采购的肉、蛋、奶、各色青菜都十分充足。殷玉瑶到后厨转了一圈,满满的两筐猪蹄正准备清洗,估计田师傅准备做他最拿手的麻辣猪脚;精选的肋排也有十几扇,肯定是李大厨要做美味的糖醋小排;刚烧完毛的猪肘子有二十来个,这一看就是要做肘子饭了……除此之外牛肉羊肉、猪肉每样都有个几十斤,鱼虾蟹满满三缸都十分鲜活,更别说各种应季的蔬菜水果了,看的殷玉瑶都有些眼花缭乱。 殷玉瑶盘点完后厨备的食材又往备餐区转了转,在她穿越的瞬间大厨们估计已经开始为午饭做准备了,别问她怎么知道的,那满满一桶的牛肉已经酱好了,此时正泡在汤里入味。干净的不锈钢台面上摆着满满两箩筐热气腾腾的馒头,面板上还有几十个已经揉好的馒头正在醒着,还没来得及蒸。几个大蒸箱里足足有二十个超大托盘,是已经蒸好的白米饭。 在往外就是售卖窗口了,这里摆着刚刚准备好的早饭,除了殷玉瑶吃的小米粥和煮鸡蛋以外,还有满满一桶豆腐脑、两个面板包好了等着下锅的小馄饨、热腾腾的牛肉包子,香喷喷的猪肉馅饼,经典组合油条和豆浆,还有年轻人喜欢的汉堡和三明治以及各种小菜和炒青菜。 许是饿久了,殷玉瑶虽然现在很饱但看着丰盛的早餐还是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她努力闻着包子的香味,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下次自己进博物馆的时候,这些美味的早餐千万别坏掉。 在食堂里呆了挺长时间了,殷玉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食堂墙上挂着的钟表,想看看自己进来多久了。可看到钟表上的时间后,殷玉瑶愣住了,上面显示八点四十三分,似乎那是她穿越的时间。 殷玉瑶盯着钟表看了半晌,逐渐地意识到一个事情,博物馆随着她穿越过来的这一瞬间似乎时间就停滞了,也就是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食堂里的那些食物无论她什么时候进来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 扭头看着热腾腾的牛肉包子,殷玉瑶情不自禁地绽放了灿烂的笑容,她饿死不了! 殷玉瑶拿了个水煮蛋,美滋滋地从博物馆出来,又回到了炕上。 连着睡了一天一夜又吃了顿饱饭,殷玉瑶现在精神十足,躺在炕上没什么事就转过身看自己的小弟弟殷玉磊。 距离弟弟车祸到殷玉瑶穿越已经快十年了,时间太久了,久的她都快记不清弟弟的样子了。如今和弟弟长的一模一样的孩子就在自己身边,即使她知道眼前这个孩子不是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了六年的小屁孩,她还是情不自禁的高兴,就凭自己能重新看到这张脸,她也觉得自己穿越回七十年代也是值得的。毕竟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 似乎是殷玉瑶的目光太热烈,殷玉磊逐渐转醒过来,一睁眼就对上了殷玉瑶格外明亮的眼睛。殷玉磊一愣,随机咧开嘴笑了,一翻身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凑到殷玉瑶旁边,伸出小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然后夸张地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姐姐你终于不发烧了。” 感受到额头上小手的温度,殷玉瑶笑的更温柔了,她伸手捏了捏殷玉磊的小脸,有些心疼地低喃:“磊磊你瘦了。” “姐姐才是真的瘦了呢。”殷玉磊从炕上下来,趿拉着鞋子到柜子里拿了一个成人男子巴掌大的布袋子回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殷玉瑶:“姐姐你吃。” 殷玉瑶有些纳闷地接过来,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屋里昏暗暗的,即使借着月光也看不清楚袋子里的东西。她索性伸手进去掏出来一把黄橙橙的麦仁。 “我到地里捡了麦穗在王奶奶家借了锅煮熟了,搓出来的。”殷玉磊见姐姐不吃,想起姐姐平时爱干净,连忙红着脸解释道:“这个布袋子在装麦穗之前我洗干净又晒了好半天,麦仁也是洗了手以后搓的,很干净,姐姐吃。” 姐姐吃! 熟悉的三个字萦绕在耳边,看着面前熟悉的小脸,殷玉瑶仿佛又看到十年前那个六岁的小屁孩递给自己一块点心,仰着头看着自己笑:“姐姐吃。” 殷玉瑶捏了几个麦仁塞进嘴里,小小的却很有嚼劲,吃起来有股特殊的麦香。不过她刚吃饱了不饿,吃了几口就收起来了,准备闲着无聊当零食吃。倒是殷玉磊看到以为殷玉瑶是舍不得吃,有些急了,红着眼睛看着她:“姐姐你都吃了,明天我还去捡麦穗,我不会让你饿到的。” “姐姐不饿。”殷玉瑶朝他眨了眨眼睛,悄悄地从口袋里摸出从食堂拿的鸡蛋递给他:“你看这是什么?” “鸡蛋?哪儿来的?”殷玉磊惊喜地接过来,两只小手紧紧握住鸡蛋,喜不自禁:“还是热的呢。” 殷玉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给你留的,你吃。” “我不吃。”殷玉磊赶紧摇了摇头,连忙把鸡蛋塞回了殷玉瑶的手里,小小的人儿面带忧色:“姐姐需要营养,留给姐姐吃。” 顿了顿,他有些担忧地往门口望了一眼,小声地叮嘱殷玉瑶:“明天那个女人要是发现少了鸡蛋骂你,姐姐千万别吭声。到时我就说我吃的,我是家里的长子,她不敢真饿坏我的。” “咱俩也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吃个鸡蛋不正常嘛,她要是敢骂人我就敢骂她。”殷玉瑶可不是原身那么好欺负的,原身虽然有主意,但是对上李翠茹过于讲理了些,也太要强,非得自己出工出力赚钱才踏实,这才被李翠茹钻了空子拿捏住欺负的饿晕了过去。要换成是她,李翠茹要是能一个人吃上独食,她立马跟着那女人姓李。 不过这些事自己有数就行了,也没必要和孩子细说。殷玉瑶懒得和殷玉磊让来让去,性把鸡蛋剥开递到殷玉磊嘴边,嘴里故意凶巴巴地说他:“让你吃你就吃,不吃姐姐生气了。” 殷玉磊见状探过头咬了一小口,腮边露出了甜甜的小酒窝:“好吃。” 殷玉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在李翠茹嫁进来之前,姐弟俩吃个鸡蛋是很正常的事。可现在,别说她了,就连小磊都快一年没吃过鸡蛋了。老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爸,这话一点不假,这事表面上看着是李翠茹欺负虐待两姐弟,但姐弟俩吃的啥殷大成不知道吗?他当爹的但凡为孩子撑一次腰李翠茹就不敢做的这么明目张胆!说白了,殷大成心里那杆秤早都偏向到新媳妇和龙凤胎那里去了,每天掰下来的半个馍馍,不过是心里那点仅存的愧疚罢了,给了干粮他自己就觉得自己该做的都做了无愧儿女了。 喂着殷玉磊吃完鸡蛋,姐弟俩下床漱了口又躺回炕上说话,殷玉磊毕竟年纪小,说了没两句就睡着了,殷玉瑶倒是睁眼琢磨了不少事,直到快天亮才睡着。 美梦又是在叫骂声被唤醒的,殷玉瑶听着窗外不堪入耳的骂声以及弟弟为自己据理力争的声音,顿时火大从炕上坐了起来,一边用灵巧的手指给自己绑了个麻花辫一边噔噔噔的往外走。 要吵架,咱殷玉瑶还没怕过别人! 3、第 3 章 “大清早的吵什么?”殷玉瑶走出去先瞪了李翠茹一眼,伸手将殷玉磊拉到身后,低声问道:“怎么了?” 殷玉磊眼圈发红,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想拿个鸡蛋给姐姐煮着吃,被她抓到了。” 李翠茹见鸡蛋掏了出来,顿时觉得自己占理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整天活不见干多少,偷吃偷喝倒是少不了你。小崽子今天敢拿我的鸡蛋,明天就敢偷猪肉了……” “什么叫偷你的鸡蛋?”殷玉瑶不等她骂完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这蛋难道是你下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能耐?” 李翠茹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一直高傲到不愿意和自己口舌之争的殷玉瑶会忽然回嘴,但回过神来她更加恼怒,冲着殷玉瑶就骂了回去:“放你娘的臭屁!我说小崽子好不生的敢偷鸡蛋,合着就是你撺掇的吧,在外面上学到十好几岁也不挣钱,这才回来干个几天活啊,就好意思要吃要喝了。你和你小磊子一个挣不了几个工分一个不挣工分,家里给你们吃喝就该烧高香了,居然还敢挑三拣四自己偷鸡蛋吃,谁给你的狗胆子?” “你说我和我弟弟一个工分挣的少一个不挣工分,那你和你的两个小崽子挣了?”殷玉瑶轻蔑地瞥李翠茹一眼:“你和你的两个小崽子三个人一个工分都不挣,你怎么有狗胆子每天吃鸡蛋的,我看给你们喝一口野菜粥都多余,应该让你喝西北风才对。” 李翠茹火大地吼道:“我们娘三个吃的喝的是你爹挣的,和你有啥关系?” 殷玉瑶慢条斯理的将原话还给她:“我和我弟弟吃的喝的也是我爹挣的,和你有啥关系?” “就凭你爹现在听我的。”李翠茹叉着腰昂着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现在我当家,家里的钱和票都在我手里,现在这个家我说了算。我今儿就告诉你,在这个家你不配吃鸡蛋,你再敢闹,我让你连野菜粥都没的喝。” “我不配吃鸡蛋难道你配?”殷玉瑶冷漠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房子我爹我妈盖的,这鸡是我妈当年抱窝孵的。倒是你来我家的时候裤子都没两条的,你在这家算什么东西?” 李翠茹没想到殷玉瑶不说话则以,一说话就这么眼尖嘴利,再加上殷玉瑶提起了自己亲妈,更仿佛戳中了李翠茹的肺管子一般,让她气不打一处来,骂的更加肆无忌惮:“你那短命的娘早死了,这个家现在我说的算,我说不让你吃就不让你吃。” 殷玉瑶脸色瞬间就变了,猛然将手里的鸡蛋砸到了李翠茹的脑门上,黄白色的蛋液糊了李翠茹一脸。 李翠茹不敢置信地看着殷玉瑶,伸手往脸上一抹,看着手心里黏糊糊的鸡蛋液,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闷着头朝殷玉瑶撞了过来:“小贱人你居然敢拿鸡蛋扔我,我和你拼了。” 殷玉磊一见就急了,小小的身躯从姐姐身后窜出来想拦住李翠茹,殷玉瑶一把拎着弟弟的领子将他又塞回身后,转身一个横踢将李翠茹踹了出去。 这一脚殷玉瑶可没收着力气,李翠茹直接倒飞出去两米撞到了墙上又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傻了眼。 殷玉瑶连看都没看李翠茹一眼,反而回头安慰弟弟:“没事,她打不过姐姐。”她在现代的时候因为从小就长的粉雕玉琢的格外可爱,殷爸爸很担心女儿会被小男生欺负,从她五岁起就送她去学散打,一直上了高中学习实在是太忙了才终止了上课。现在这具身体虽然因为这半年饿了肚子有些虚弱,但身体条件却非常好,细长高挑大长腿,因为常年步行到县里去上学腿部肌肉十分有力量,别说一个李翠茹,就是十个她也收拾的过来。 殷玉磊探头看了看李翠茹捂着腰哎呦哎呦的模样,眼睛瞬间笑弯了起来,仰起头崇拜地看着殷玉瑶:“姐姐你好厉害。” “早就该踹她了。”殷玉瑶轻哼了一声,走到到李翠茹面前大长腿往墙上一搭正好放在李翠茹的脑袋旁边。殷玉瑶略微弯了下腰,手肘倚在自己的大腿上,蔑视地看着李翠茹恐吓道:“下次再敢骂我妈,脑袋给你踢开花你信不信?” 李翠茹惊恐地看着殷玉瑶,仿佛在看一个恶毒猛兽一般。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早上去地里锄草的殷大成回来了,刚迈进腿来就被院子这一幕惊住了。他看了看坐在墙根下满脸白黄液体还沾着鸡蛋壳的李翠茹,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殷玉瑶,将视线在一脸呆滞的小儿子脸上转了一圈,最终又落回到李翠茹的脸上:“翠茹,你咋了?” 李翠茹被这一声呼唤叫的回过神来,看着殷大成瞬间就像找到了靠山一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成你看看玉瑶啊,她偷拿鸡蛋我不过说了她两句,她就敢把鸡蛋扔我脸上还把我踹到了墙上,这日子可没法过了!我现在腰疼的像断了似的,坐在这里连动都动不了。” “我扶着你慢点起来。”殷大成闻言赶紧放下锄头过去把李翠茹扶了起来,有些埋怨地看了殷玉瑶一眼:“你这孩子,咋还能和你娘动手呢?” “谁是我娘?”殷玉瑶冷哼了一声:“我娘已经死了,就埋在山脚下。她要说是我娘也行,我这就把她也埋那去。” 殷大成虽然知道殷玉瑶最近气不顺,但顶多摆个冷脸,平时和他说话还是挺恭敬的,冷不丁被殷玉瑶怼了一句不禁有些恼怒,脸顿时沉了下来:“她嫁到咱家就是你娘是你长辈,你做错了事她说你两句咋不行了?” “我做错事,我做什么错事了?”殷玉瑶被殷大成拉偏架的样子气笑了,说起话来更加的不客气:“拿个鸡蛋是错事?怎么,你的亲生儿女在这家里不配吃个鸡蛋了?” 李翠茹靠在殷大成的身上,心里多了几分底气,嘴巴又开始不饶人起来:“家里这鸡一天也不下几个鸡蛋,你偷拿偷吃就是不对!” “什么叫我偷拿?这个蛋是你李翠茹下的还是这个鸡是你李翠茹喂的?你光着腚空着手来这家里的,铺盖卷都没有一床,这家里有一毛钱的东西是和你有关系的吗?”殷玉瑶骂完李翠茹又将视线落到自己亲爹脸上:“整日里她吃鸡蛋喝米粥我不说什么,你愿意养你养着,但是她不该克扣我和小磊的口粮。” 殷玉瑶深吸了一口气,冷冰冰地看着殷大成:“我回来半个月了,她每天就给我俩半碗野菜粥半个黑窝头,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这么虐待我和我小磊,直到我硬生生地饿晕过去你也没敢替我们说句话。今天我不过是踢了她一脚,你就心疼的大呼小叫的了,你可真是我亲爹啊!” 殷大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才硬着头皮挤出来一句话:“我不是每天给你留半个两掺面的馒头了嘛。” 李翠茹听到这话猛地转头看向殷大成,她没想到这个看着老实巴交的男人居然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都给了那死丫头半个月干粮了,她居然一直没发现这事。 殷大成心虚地不敢和李翠茹对视,只想先把殷玉瑶哄住:“行了,你闹也闹了,下回别再霍霍鸡蛋了,赶紧回屋吃饭吧,一会儿我还得去上工呢。” “吃饭,吃什么饭?去吃那没有几个米粒的野菜粥?”殷玉瑶讥笑了一声,抱着胳膊看着李翠茹:“你要喜欢你就多喝点,那一锅都给你了。” 她转身朝殷玉磊一招手:“走,跟姐进屋吃饭去。” 殷玉磊看了看面色铁青的李翠茹和一脸愁苦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殷大成,转头跟着殷玉瑶朝屋里跑去。虽然爹爹和后娘很生气,但是在殷玉磊心里他们都没姐姐重要,无论姐姐说什么他都会听的。 殷玉瑶进了厨房掀开锅盖,帘子上热着两个两掺面的馒头,还有一碗鸡蛋酱,这是李翠茹给殷大成做的早饭;两个煮鸡蛋,一盆大米粥,这是她给自己做的。除此之外,盖帘下面大锅里稀稀拉拉的野菜粥,那是给姐弟俩留的。 殷玉瑶看也没看那野菜粥,直接把大米粥舀了两碗出来,煮鸡蛋两人正好一人一个。想了想她觉得自己这具身体单纯吃这些恐怕不够,又拿了一个馒头舀了半碗鸡蛋酱让殷玉磊一起端到两人房间去了。 姐弟俩在屋里津津有味地吃着早饭,院子里的李翠茹被殷大成扶着进来,一眼就看到锅里吃的少了一大半,登时气的两眼直冒金星,扭头朝姐弟俩住的屋子喊道:“你拿我的早饭就算了,怎么连你爹的都拿,他吃不饱饭怎么上工干活?” 殷玉瑶讥笑一声,凉凉地嘲讽回去:“吃不饱就喝野菜汤啊,我之前光喝野菜汤就上工干活的时候我爹也没说不行啊。” 听着女儿的讽刺又看了看李翠茹暴怒的脸,殷大成心里苦不堪言,这事闹得,自己里外不是人呢! 4、第 4 章 西屋里,姐弟俩坐在屋里唯一的桌子前吃早饭。殷玉瑶咬了口夹着鸡蛋酱的杂粮馒头,刚嚼了两口就忍不住皱眉头,这两掺面的馒头和自己曾经吃的杂粮馒头区别还是挺大的。在现代,即便是玉米面这些粗粮把外面的皮都去的十分干净,细细的筛过了许多遍,吃起来口感细腻香甜。而这个时代粮食少,玉米面是直接碾的,连筛都不筛一遍,即使掺了白面蒸的馒头也有些喇嗓子。 殷玉瑶实在不想难为自己,吃了一口就把馒头放在一边,就着鸡蛋酱把粥和煮鸡蛋都吃了,想着等一会儿要是饿的话她回博物馆再吃点别的。 殷玉磊吃完自己的饭,看着殷玉瑶放那不动的两掺面的馒头,还以为她是舍不得吃,连忙把馒头递到她手上:“姐姐身体虚应该多吃点。”想想殷玉瑶晕倒的原因,小磊愧疚的红了眼圈:“要不是姐姐这半个月把爹给你的半个干粮让给我了,姐姐也不会饿的晕倒。” “和你没关系,我就单纯不爱吃这个。”殷玉瑶直接把馒头塞小磊手里:“你吃吧,吃饱了再去给姐姐弄点麦仁吃,我喜欢嚼那玩意。” “成!”殷玉磊一听姐姐喜欢吃麦仁也就不纠结这馒头的事了,噔噔噔去厨房跑去拿了个干净的小碗,把昨晚带回来的麦仁倒在碗里,又把那个没吃完的馒头放在布袋子里面,一会在地里饿了好吃。忙完这些,殷玉磊把用过的碗筷拿去厨房洗干净,又回来特意叮嘱殷玉瑶:“姐姐你身体没好,躺在炕上好好休息,我中午就回来了。” 段玉磊关心的眼神和记忆中的弟弟的眼神融合在一起,殷玉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一样的长相,一样的神情,一样的关心自己爱自己,仿佛弟弟离开那个世界后又重新在这里出生了一般。 殷玉瑶的心里暖暖的,她终于又有家人了。 殷玉磊被姐姐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红红的扭捏地问道:“姐姐,我能出去了吗?” “等一下。”殷玉瑶把自己上学时候用过的军用水壶拿出来递给殷玉磊:“这个水壶给你,以后出去捡麦穗的时候自己装好水,别渴着累着了。” 殷玉磊惊喜地接了过来,爱不释手的摩挲着,大大的眼睛泛着喜悦的光芒。这可是军用水壶啊,村里也就几个大人有这种水壶,像他们孩子是连摸都摸不到的。虽然这水壶用了五六年了,但姐姐用东西细致,这水壶一点磕碰都没有,简直像新的一样。 “真的给我了吗?”殷玉磊激动的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了,他确实想要这水壶,可又觉得是姐姐心爱之物不太好意思。殷玉瑶看穿了殷玉磊的想法,笑眯眯地说道:“给你就拿着,我还有新的呢。” 殷玉磊点了点头,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将水壶跨在肩膀上转了两圈,小脸红扑扑地看向殷玉瑶:“姐姐好不好看?” 殷玉瑶看着弟弟活泼的样子笑心满意足:“好看。” “我去涮涮水壶装上水。”殷玉磊屁颠屁颠地去了厨房,用水缸里舀出水来里里面面洗了几遍,然后将小锅里凉着的白开水倒壶里,又回西屋和姐姐说了再见,这才乐颠颠的冲出院子,看样子是要和小伙伴显摆显摆。 此时东屋,殷大成给李翠茹按了一会腰才去厨房就着野菜粥把剩的馒头和鸡蛋酱吃了,又给李翠茹煮了俩鸡蛋端了一碗野菜粥过来。 李翠茹看着野菜粥就生气,稍微一动腰疼屁股也疼,更别提炕上还有两个咿咿呀呀的奶娃娃哭着要吃奶。她一边往嘴里塞鸡蛋一边忍着痛把儿子抱了起来,还不忘支使殷大成:“我这腰估计得疼个几天,你一会去李家沟把我娘接过来照顾我两天,帮我做个饭抱个孩子啥的。” “哎,行。”殷大成闷着头把哭着的小女儿也抱了起来,一边笨手笨脚地哄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媳妇的脸色:“那我需要带点啥不?” 李翠茹抬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难道还能白使唤我娘?你咋也得拿二十个鸡蛋过去。”想了想又从腰上解下来一串钥匙递给李大成:“你再去柜子里拿两瓶桃罐头,省的我嫂子说嘴。” 殷大成想起那桃罐头还是过年时候玉瑶放假捎回来的,当时虽然这对继母女不那么亲,但是起码彼此还有个笑脸。没想到这才半年多时间,就吵成了一对乌眼鸡,甚至还动起手来。殷大成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些愁苦的表情,不过他也不敢多吭声,开了箱子把拿了罐头装布袋子里又去厨房里数了二十个鸡蛋装篮子里拿过来给李翠茹看了一眼:“你慢慢吃着,我去队上请上一会儿假,早点请了丈母娘过来,也不耽误今天的工分。” 李翠茹想起今天殷玉瑶动手的架势,心里知道这丫头以后怕是不好那么拿捏了,家里挣工分还得指望殷大成。她缓了缓神色,对殷大成露出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声音也柔软了许多:“大成,你拎着鸡蛋路上慢点,把娘接过来以后你也在家歇一天吧,要不我这心里没底。” 李翠茹本就比殷大成年轻十来岁,这一年养的皮肤比以前也白嫩了许多,再加上三十出头的她刚生完孩子还有些丰腴,那眼睛一垂嘴一抿就有些楚楚可怜。殷大成眼睛立马粘在了李翠茹身上,心里对一双儿女的一点愧疚瞬间抛之脑后,转而是对自己新媳妇满满的心疼。 他伸手拍了拍李翠茹露在外面的胳膊,摩挲了两下,声音里带着几分愧疚:“今天委屈你了,是玉瑶太不懂事,等晚上我帮你好好揉揉腰。” 李翠茹见一个眼神殷大成就乖乖地被自己捏在手里,心里不免有些得意,在这个家只要殷大成听自己的,她就不怕殷玉瑶翻出花来。她今天不过是没防备被殷玉瑶踹了一脚闪了腰动不了,等过一阵好了,她就不信自己有殷大成帮衬还揍不了一个丫头片子。 **** 殷大成趁着这会儿阴凉赶紧出门,大约一个来小时就到了李家沟。现在地里的活主要是拔草和浇水,不算是最农忙的时候,因此家里人口多的女人都轮流休息,老李家也是如此。现在李母年纪大了,她通常留在家里做饭顺便洗洗涮涮,四个儿媳妇每天轮流一个在家和李母一起忙活家里,其他人则去上地挣工分。 殷大成来的时候李母正坐在院子里纳鞋底,见女婿来了还挺高兴,把鞋底往边上篮子里一放,站起来打招呼:“大成咋今儿没上工,这时候过来了?” “娘,今天早上翠茹扭着腰了,有些动不了,想请您过去帮忙照应两天。”殷大成说完想起自己带的东西,连忙把篮子和布袋子递了过去:“从家里带的鸡蛋和桃罐头,给家里补补营养。” “还拿东西干什么,难道你不拿鸡蛋我就不去帮闺女了?”李母虽然这样说,但却十分利索的把篮子和布袋子接了过来,顺口喊了声大儿媳妇:“春华,你给大成倒碗水,我把罐头锁柜子里。” 王春华给殷大成舀了水,扭头朝屋里喊道:“娘多照顾两天小妹,等小妹好利索了再回来,家里有和我弟媳妇们呢,保证出不了岔子。” 李母心里也琢磨着现在没啥太多的活,家里的那些事媳妇们轮流就干了,她倒正好趁机在女婿那住个十天半个月的,也省了家里的粮食,她顺口就应了一声:“我也这么想的,她伤了腰肯定带不了俩孩子,我过去看看能多住就多住两天。” 两人腿脚都利索,一个来小时就到家了。进了院子,殷大成进屋和李翠茹打了声招呼就去厨房灌了一肚子水,想了想还是出门去上工了,家里本来就不消停,他怕一会丈母娘知道翠茹吃亏再闹起来,到时候自己又得里外不是人。 李母进了东屋,见翠茹搂着龙凤胎在炕上躺着,便先瞅了瞅两个孩子,脸上多了几分喜色:“才几个月功夫就长的这么好了,你还是有福的。”往炕上坐下,李母又想起个好笑的事来:“你生了龙凤胎后我嚷嚷的全村都知道了,你前面的婆婆以前总满村子说你是不下蛋的母鸡,结果你一下生俩了打了她的脸了,现在全村都笑她那短命的儿子不能人道,给陈婆子气的天天耷拉个驴脸。” 李翠茹闻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下意识撑起胳膊想坐起来跟着骂几句,没成想又活动了腰,登时疼的哎呦一声又躺下了。 “怎么了这是?”李母赶紧过去掀开闺女的衣裳往她后背一看,顿时哎呦了一声:“这后背青紫了一片,你这是摔着了还是殷大成和你动手了?” “是殷玉瑶那个死丫头。”李翠茹想起早上的事就一肚子火,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还找李母给自己出气:“娘你常年干活力气大,回头你帮我一起打那个小贱人。” 李母皱着眉头站起来往外看了一眼,见厨房那边的西屋关着门静悄悄的没动静,也赶紧把这边的门关上了,压低声音和李翠茹说道:“你怎么和她吵起来了,我这回来还想着让你做主给她定下亲事呢。” 李翠茹有些发懵:“你咋还操心她的亲事了,她又不是你亲外孙女。” “啧,当然是好事我才操心。”李母神神秘秘地伸出一个手指头,悄声说道:“那家说了,要是亲事成了就给一百块钱的聘礼,还给我十块钱保媒的钱。” 李翠茹闻言下意识脱口而出:“那家不会是有什么大病吧?” 5、第 5 章 殷玉瑶早上送弟弟出门就拉上窗帘锁好屋门进了博物馆,这次她没去食堂,而是从下了一楼来到了院子里。年代博物馆所在的位置偏郊区,当时买的地皮面积大,为的是预备以后扩建使用。如今虽然只建了一栋楼,但是空地也没闲着,前面是停车场加几间商铺,开了面包店、咖啡店、乐茶饮品还有一家便利店。 殷玉瑶穿越的时间差不多是早上九点,在市区这个时间的面包店才刚开门,而博物馆的面包店已经出炉了各式各样的面包、蛋糕、饼干等甜品,等候游客选择;咖啡店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架子上摆满了不同品种的咖啡豆;饮品店新进的水果和各色原料,足够一个人喝几十年的了。 便利店门口则停着一辆大货车,后车厢门虚掩着,殷玉瑶打开车门往里一看,顿时又惊又喜,这货车里面一箱箱的全是水果,满车厢的浓郁果香。便利店每天都进一批高档水果,清洗干净后装在食品盒里,游客买了直接就能吃。按理说便利店进货数量不多不太有水果商愿意送货上门的,可恰好博物馆离本市的水果批发市场不远,还是回城的必经之路,所以就有一家货车接了这个活,给便利店送完了再去市区给各个水果精品店送货。 没想到这回真是巧了,送货的水果货车也留在了这里,殷玉瑶这回终于有种自己其实是被穿越大神庇佑的感觉了。 从前面绕到后院是一片菜地,足足有三亩,馆长专门从农村雇了一对老两口在这种菜,还养了一群鸡,五头猪和十来只羊。青菜的话是供应食堂的有机绿色蔬菜,牲畜则是员工福利,到年底的时候员工们分一分,是大家都十分稀罕的年货。此时正是夏天,各色蔬菜最齐全的时候,放眼望去一片生机盎然,让人看着心里就有一种满足感。 把前后院都转了一圈,殷玉瑶又回到博物馆里。这儿的一切都是殷玉瑶熟悉的,有摆着巨额现金和各种券票的展柜,还有大大小小不同规模的“供销社”和“商店”,这些都将成为她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资本。从“供销社”里摸了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在嘴里,她以前不太喜欢吃这种有些粘牙的糖,可能是这副身体太缺营养了,甜甜的牛奶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居然让她萌生出幸福的感觉。 殷玉瑶意犹未尽地又吃了一块,想了想又抓了一把放在口袋里。记忆里,原身亲娘在的时候虽然她能吃饱饭,但是像大白兔这种珍贵的牛奶糖在家里是见都没见过的,甚至连镇上都没得卖,这得拿着糖票到市里的商店才有。在村里,也就过年时候能买上十来块硬果糖哄哄孩子甜个嘴罢了,原主和小磊从未尝过牛奶糖的味道。 博物馆里大大小小的“供销社”“商店”都不缺老包装的大白兔牛奶糖,殷玉瑶想着以后隔三差五的就给小磊一把,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弟弟,殷玉瑶就想宠着。 吃完了糖,殷玉瑶又拿起一块老式的鸡蛋蛋糕,一边吃着一边往窗外的浓雾看去。进出了博物馆几次,她也找到了一些规律,除了意念可以控制自己自由进出以外,这窗外的浓雾似乎也是一个也是一个出口。 殷玉瑶像上次一样在脑海里想着要看清一点,果然浓雾随着她的意识变淡,茅草屋里的空房间出现在眼前,她试着想再清楚一点点,结果又从博物馆里跌回了房间。 能不能从博物馆的空间里看清楚外面的世界对于殷玉瑶来说很关键,她不甘心地又回到博物馆又开始控制那些浓雾。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殷玉瑶渐渐地掌握到了诀窍,她发现将浓雾散到仅剩一点点丝丝绕绕就是刚刚好的程度,能让自己既看的清又不至于从博物馆的空间跌出去。 殷玉瑶散开一个窗户的浓雾有些意犹未尽,又跑到隔壁窗户再次实验起来。有刚才的经验这次十分顺利,只是在浓雾散的差不多的时候她发现这次窗外的景象并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厨房。 殷玉瑶愣了一下,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又飞快地跑到隔壁。一片又一片地浓雾散开,她不但看到了东屋的情景,甚至还看到了房前的鸡窝、房后的菜地、还有院外的枣树、抱着木盆准备去河边洗衣服的邻居大娘…… 殷玉瑶有些狂喜,现在这个年代还是有些不安全因素的,博物馆这个功能可太实用了,以后遇到什么危险能躲进博物馆不说,还能随时观察外面的情况。正高兴着,殷玉瑶看到“外面”殷大成领着一个老太太进屋来了,她仔细回忆了下,想起来这个老太太是殷大成的新丈母娘。 殷大成把人送家里喝了些水就走了,李母去了李翠茹的房间。殷玉瑶估摸着这娘俩凑一起肯定不会说自己好话,她还得在这家呆一段时间,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殷玉瑶想听听她们说什么,自己好有个对策。 果不其然,李翠茹一见她娘就给殷玉瑶告状,还怂恿老太太一起揍那个“小贱人”一顿。殷玉瑶见状不禁嗤笑了一声,正准备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打一双的时候就听李母想给自己说亲,并且“一百块彩礼”还有“十块钱保媒钱”。 殷玉瑶脸都绿了,就连李翠茹说“那家儿子不会是有什么大病吧”都忍不住跟着点头。这是七十年代的农村啊,在他们村这里结婚通常彩礼也就四五块钱,村里大部分人家压箱底的钱加起来都没有一百块,那得是攒多久才能攒下的一笔钱啊。连人都没见过,张口就说要给一百块彩礼,要说这人没病啥大病,傻子都不信。 李母见李翠茹直白地问了出来,顿时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心里到底有些发虚,站起来打开屋门朝外瞅了瞅,确定隔着厨房的西屋房门关的死死的,这才又把屋门锁上。李翠茹见亲娘这个样子,忍不住猜测了一句:“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不是傻子,人家聪明着呢。”李母坐在炕上,压低声音和女儿说出了详情:“是西北村的一户姓张的人家,生了五个丫头才得了一根独苗,这独苗就是我想给殷玉瑶说的对象,叫张平生。这张平生从小长的就挺精神,还是他家唯一的儿子,打小就没怎么下地干过活,所以比一般庄里男人看着都白净秀气。这张平生上了初中没考上高中就没再念了,回村他爹又舍不得他下地,在家呆了两三年一直养着他。正巧去年村里老师痨病了,他家和他们村长沾着点亲,就让他顶替之前的老师上了班,一年到头不比那下地挣工分的拿得少。” 李翠茹听着有些纳闷:“长的白净秀气又是小学老师能拿工资,在家里还受宠,那为啥花一百块钱找媳妇啊?难不成觉得村里姑娘配不上他,就稀罕殷玉瑶这种长的俊的高中生?” 话说到最后,李翠茹的声音里简直拧出了酸汁子,像她这种没上过学的普通村里姑娘,第一次嫁人就是个普通的庄稼汉,不能生养还短命。再嫁虽然日子过的比以前好了,但是丈夫却比自己大上十来岁,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浑身上下一股子臭汗,指甲上的泥土洗都洗不干净,脸上还都是皱纹,哪有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老师好啊,更何况还长的白净秀气。 虽说听来村里的知青说外面大城市的老师早就不吃香了,说了错话就要被骂,但是在他们这种天高皇帝远又不富裕的穷乡僻壤,每天琢磨的就是多干活多挣工分别饿死一家老小,哪有那闲心琢磨这些事,就连村里广播喇叭一年到头都不响几回的。在他们这,老师可是让人羡慕不得了的工作。 见女儿的酸的嘴都快撇到耳朵后面去了,李母推了她一把,神神秘秘地说道:“别看他好看,但是不中用。” 李翠茹一听“不中用”这三个字顿时来了精神,甚至觉得自己的腰疼都好了三分,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两眼泛光地看着李母,一脸的兴奋:“这不中用是咋回事?一般男人有这事不偷摸的不言语嘛,他家咋传出来的?难道之前娶过一个,被叫嚷出来了?” “这还是去年春种发生的事。”李母一说八卦也兴奋起来,连声音都忘了压住了:“说来也是该着的事,你说这么多年张平生都不去地里干活,私下里大家都说他估摸着是个连锄头都拿不动的人。那会他刚到学校教书,春种学校放假孩子们也都得回家干活,张平生见自己的学生都去地里,他有些挂不开面也跟着去了。可别看他快二十的人,干活还真不如那群七八岁的娃子们,也没长劲儿,没一会儿就累了。他去树下歇着的时候正好看到村里的驴了,也不知道他咋想的挺大个人去揪驴尾巴,让驴一脚正好踢他裤、裆上了。” “真的假的?”李翠茹惊呼出来,眼睛瞪的溜圆:“正好就踢上了?” 李母点了点头:“踢的可准了,当时人就躺地上脸都白了,吓的他爹连忙喊邻居帮忙把人抬回家,还把村医也叫家去了。村医脱他裤子一看,那玩意肿的都不像样了,紫的像茄子一样,村医说他看不了,得去县里的大医院。” 李翠茹的表情都跟着有些扭曲了,又觉得疼又觉得好笑:“连镇上医院都不行,还得去县里?” “嗯,直接拉到县里的,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才抬回家养着。”李母端起手边的碗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当时对外说都治好了,可是当时踢的多严重邻居们都看到了,谁都不信。原本他们家给张平生说了一门亲事,说好了秋天结婚的,女方家见张平生伤了那个地方,心里打鼓,托熟人找县医院相识的人打听了情况,结果回来一说可了不得,不但没有治好,连那两个蛋都摘掉了。” 李翠茹缩了下脖子,龇牙咧嘴地问道:“那不和过去的太监似的?” “比太监强点,有尿尿的地方,但是男人的事估摸是不行了,大夫说也生不了孩子。”李母啧啧了两声,继续说道:“女方家一听这事立马就把彩礼退回去了,接着就给闺女说了一份别的亲。原本张平生的事村里人都猜不真切,这女方一退婚大家都知道了个差不多,张家恼羞成怒败坏女方水性杨花,女方家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把张平生的老底都抖落了出来,这下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张平生的事了。” 李翠茹听到这才明白过来,心满意足地笑着:“怪不得花一百块钱娶媳妇,可是搭进去人家姑娘一辈子了,按说这钱还真不多。” 李母神神秘秘地看了李翠茹一眼:“张家透过话,一百彩礼可是有个条件的。” 李母:“得给他们张家生个孩子,他们张家可不能断了根。” 6、第 6 章 “生孩子?”李翠茹有些不解地问:“那张平生不是两个蛋都碎了,还怎么生孩子?” 李母朝李翠茹挤了挤眼睛:“张平生他爹才四十来岁,比你家殷大成大不了多少。” 李翠茹愣了一会才明白李母话里的意思,张大嘴巴惊住了,半晌才磕磕巴巴说道:“那……那不就是扒灰。” 李母啧啧了两声,无所谓地说道:“要不然人家咋愿意出一百块钱呢,其实我觉得这事也不亏,女人总得有个孩子傍身啊。等她嫁过去生了孩子就是张家独苗,还怕张家人对他们母子不好?”看着女儿一副回不过神的样子,她恨铁不成钢地推了她一把:“一百块呢。” 李翠茹心里顿时痒痒了,可是又觉得这事难成,后悔不迭地说道:“我早不知道这事,这大半年我和她算是闹掰了,又不给她学费又克扣她饭食的,今天她都对我动手了。我估计她心里现在对我恨的牙痒痒,你是我娘,你说的亲事她指定不带同意的。” “我这也才知道这门亲事,谁知道你俩闹这么僵呢。”李母气的直拍大腿,不过她细琢磨了一会又想了个歪主意:“我觉得这事也不是完全没希望,殷玉瑶那丫头虽然性子直但是也好骗,你刚嫁过来的时候不是把她哄的挺好,一口一个娘的叫的可亲了。她后头上学你不给学费,她虽然怄气但也没再回家要钱,那算起来你俩闹掰也就是这毕业以后半个来月的事。我有个主意,等过会儿她醒了,你就给她服个软,就说生了俩孩子又没办法去干活怕家里嚼用不够想差了,所以才干了这种糊涂事。然后我再骂你几句,你就说你想明白了,其实心里还是疼他们的,当亲儿女一样,以后再不会干这种糊涂事了。正好借着你受伤,我就在这住上半个月,给你们好吃好喝的做着饭,等十天半个月了她消气了我借故回家一趟,假装刚知道个好婚事,赶紧过来给她说和,她一看我说的肯定放下戒备,到时候你再假装不舍,咱俩打着配合,连哄带骗的把这婚事就给她定了。” 李翠茹听了虽然十分心动,但是心里还是不怎么踏实:“她不会打听出来什么吧?” “放心吧,张平生他们那村子离咱家都好远,到你们这有八十多里地呢,她上哪儿打听去。”李母老神在在地瞥了她一眼:“踢碎蛋这种招笑的事连咱们村的都没有听说的,更别提你们这了。他们村的嘴还都挺严的,没怎么外传。我这还是听咱隔壁燕妮说的,她就嫁在了张平生的隔壁,回来悄声和我说帮忙给张平生寻个好媳妇,要不然这种好事哪能落在咱们头上。等说亲的时候我也不告诉你家殷大成是给一百块钱彩礼,就说是相中了玉瑶的高中生身份,愿意给十块高额彩礼,他们父女俩肯定不会生疑,那剩下的钱就是你的私房钱了。” 李翠茹想了想好像没啥大问题,不过对于哄殷玉瑶这事她还是心里有点疙瘩:“还得好吃好喝半个月,家里好不容易攒下点东西,又都得掏出去了。” “你傻不傻,等她嫁出去你就能拿到她一百块钱的彩礼钱,你多少好东西买不到。”李母一副精明的模样:“那张家也不是傻的,知道这事姑娘们再怎么样也不会真愿意,等人娶回去了家里肯定严严实实的看管着,不会再让她出门的。毕竟花了一百块钱呢,这要是跑了那钱可不就打了水漂了。” 李翠茹听到这里心里觉得踏实了不少,仿佛那一百块钱已经到手里了一样,越想越觉得美:“行,为了这一百块钱,我天天给她炖鸡都行,等她嫁走了我在这家里才彻底能舒心了。哎,要是谁家要儿子就好了,我把殷玉磊给他,说不定还能赚几十块钱。” “你别冒这个傻念头,把那孩子卖了小心殷大成真急眼,老实人生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李母瞪了她一眼,有些嫌弃她傻:“这孩子现在才六岁,等他姐嫁出去,你哄着骗着把他捏手里让他听你的话,等三四年就能下地了,正是一个好劳力,让他和他爹给你们娘仨挣工分。等大了娶媳妇回来,也能给你干活,到时候你清闲着呢。” 李翠茹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她自己的儿女自然是舍不得使唤的,家里总得有人干活才是,这样一看殷玉磊留下确实还挺好的。 “成,就这样说定了,今天起那姐弟俩我一起哄,让他俩一个嫁出去给我赚彩礼,一个在家给我干活挣工分。”李翠茹想的美滋滋的,看着自己亲娘的眼神满是感激:“还是您活的通透,给我找的这人家也好。” “你就等着享福吧。”李母神了个懒腰下了炕:“你不说那丫头累病了躺炕上了嘛,我去宰个鸡炖炖,正好你拿鸡汤哄她。” 想起踹自己身上那一脚,李翠茹真没觉得殷玉瑶病的多厉害,李翠茹撇了撇嘴,和李母说:“院子里有个三年的老母鸡最近不下蛋了,就杀那个吧,白毛尾巴尖有点秃的那只。” “行,正好你也喝点汤补补。”李母穿上鞋下地去院子里抓鸡去了。博物馆里的李翠茹听这娘俩狼狈为奸定下的“好计策”简直气炸了肺,这幸亏是她遇到了,即使她今天没有听到这母女的对话,真到说亲的时候她也有一百种方式拒绝。可这事若是遇到了原主身上她真不敢想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就如李家母女所说,原主虽然性子直又读了多年书,但是人却十分单纯,过于相信人性的美好,若是她被这母女哄了半个月还真未必分的出是真心还是假意。再加上张平生这人长相在农村算白净清秀,还有个小学老师的工作,算条件挺好的,李翠茹把殷大成说动了,原主很难不答应这门婚事。张家不是白出这一百多块钱的,肯定为圆房的事做足了准备,等事成了这种屈辱让原主这样一个好强自尊的女孩子如何活下去? 殷玉瑶都不敢深想下去,若真是让这对母女得逞,那可真是毁了女孩子的一辈子啊。 *** 中午殷大成和殷玉磊一进家里的院子就闻到喷香的鸡汤味道,殷玉磊努力地克制住往外泛滥的口水,头也不回的奔到西屋的门口,拍了拍房门:“姐,我回来了。” 殷玉瑶打开房门,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刚要开口就见李母挤了过来,都是皱纹的老脸上挤出了菊花般的笑容:“玉瑶啊,你好点没,我听说你病了,赶紧煮了鸡汤给你补补。” 殷玉磊惊疑地看着李母,又看了看东屋紧闭的房门,很识趣地闭上嘴没有吭声。 殷玉瑶嘴角露出一抹笑,低头吩咐弟弟:“小磊去舀水把手脸脖子都洗洗,进屋吃饭。” “嗯。”殷玉磊乖乖巧巧地去了院子自己舀水洗脸,他知道姐姐干净,自己洗的时候也格外仔细。家里胰子被李翠茹锁着,他就用水多洗几遍,把指甲缝都洗的干干净净的这才进屋。 另一边李母已经把桌子支起来了,就摆在两个房间中间的堂屋里,一大盆黄灿灿的鸡汤摆在最中间,一个大海碗里装着满满的炖茄子。只是那茄子里没有肉没有油甚至连酱都没舍得放一点,看着白花花的没什么食欲,倒是那一笸箩玉米饼子贴的不错,闻着有些焦香的味道,不过殷玉瑶知道虽然那饼子用的是纯玉米面没放别的粗粮,但是玉米面磨的糙,对于她来说还是难以下咽一些。 李母拿着一个大碗先夹了一个鸡腿进去,又舀了些胸脯肉,最后装上满满的汤殷勤地放到殷玉瑶面前:“玉瑶啊,今天我来听你娘说了你俩吵架了,这事是你娘不对,我刚才狠狠地说她了。她啊,刚生了孩子脑子糊涂了,你是读过书有文化的,别和她一般见识。” 一直躲在东门的李翠茹听到这话顺势出来,坐在殷玉瑶旁边就开始抹眼泪,一脸后悔的模样:“玉瑶,这一阵我猪油蒙住心了,是我错了,你别怪娘。你也知道家里以前粮食还宽松些,自打我怀了双胎肚子大不敢上工,后来又生了你弟弟妹妹,这家里的粮食就越发不凑手了,我也是一时急眼就想差了。” “刚才我娘骂了我一顿,我这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当初我嫁进来说要把你和磊儿当亲生骨肉疼的,我咋就……唉……”擦了擦掉下来的眼泪,李翠茹伸手拉住殷玉瑶的手,哑着嗓子哭道:“玉瑶,咱俩相处也两年了,之前娘一直对你很好是不是?这次是娘错了,以后就是我自己吃不饱饭也不会让你和磊儿吃不饱饭的。你别再生娘的气了,也别和娘生分了。” 殷玉瑶看着李翠茹声泪俱下的模样,心里恶心的想吐,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神色淡淡地抽回了手。 见殷玉瑶油盐不进的样子,李翠茹心里恨,但是脸上仍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她知道殷玉瑶还是挺有脾气的,看来这几天还得多下功夫。 殷大成看着妻子变了个人似的,紧张了半天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他可真怕妻子和女儿吵成乌眼鸡的模样。这一上午他心里可没少埋怨殷玉瑶,觉得她不该为了点吃动手,好好的家吵得天翻地覆的。现在眼瞅着妻子被丈母娘劝好不生气了,女儿却还硬着性子不吭声,顿时有些生气,声音也不由自主大了起来:“玉瑶,你娘都给你赔不是了,你别不依不饶的使性子了。再说今天也有你的不对,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动手。你娘大度,不跟你计较这个,你也别小心眼计较之前的事了,往后都好好的,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殷玉瑶冷冷地看了殷大成一眼,心里仅存的一些原主留下来的对亲爹的温情也彻底磨灭干净。 这个爹,不要也罢! 7、第 7 章 李家母女见殷玉瑶不吭声,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李翠茹犹豫了下,把另一个鸡腿给殷玉磊夹到碗里,脸上挤出灿烂的笑容:“小磊最近瘦了,多吃点鸡肉补补。” 李翠茹知道殷玉瑶最疼殷玉磊这个弟弟,自己哄好了小的,大的那个肯定也会跟着回心转意。 想通了以后,李翠茹又给殷玉磊盛满了汤,语气愈发和善:“多喝点,你还长个呢。” 殷玉磊受宠若惊的抬头看了眼李翠茹,又转头看了眼姐姐,这大半年别说鸡腿了,连鸡屁股他们姐俩都没尝过,这太阳不会是打西边出来了吧? 殷玉瑶没有说话,自己去拿了个空碗把鸡腿夹出来,另一个碗里的鸡汤和鸡胸脯肉推到了小磊面前:“这些也给你。” 殷玉磊见状连忙把碗推了回去:“姐姐你吃吧,我这些足够了,你生病应该多吃一些的。” “我现在肠胃弱,吃多了反而不舒服。”殷玉瑶把汤又放回殷玉磊面前,自己用筷子把鸡腿撕成一条条的慢条斯理地吃着。李翠茹见状心里忍不住暗骂她事多瞎讲究,恨不得明天就把她嫁出去,当真是越看她越不顺眼。 殷玉瑶只吃了鸡腿肉就撂下筷子回屋了,殷玉磊许久没见荤腥,这回足足喝了两碗鸡汤,吃了一个鸡腿和几块鸡胸脯肉,小肚子鼓鼓的十分满足。 吃饱喝足了,殷玉磊推门回了房间,见姐姐坐在窗前翻看着课本,连忙关上门凑过来小声问道:“姐姐,后娘真的又变好了?可不知道咋回事,我见她一笑心里就发毛。” 殷玉瑶轻声一笑:“不用管她,家里什么好吃就吃什么,给你吃你也别客气,平时该干嘛去干嘛去,一切有我呢。” 殷玉磊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他虽然不太明白,但是知道听姐姐的话肯定没错。 **** 翌日一早,殷玉瑶一出屋门就迎来李家母女笑盈盈的脸,嘘寒问暖的别提多热情了。和昨天还略显生硬的热情相比,今天明显看起来自然多了,估计昨晚这娘俩没少交流心得。 家里就这两间睡人的屋,好在现在是夏天天气热,殷大成卷了个席子在西屋旁边的杂物棚睡的,除了蚊虫多点,倒比屋里凉快。 殷大成光着膀子洗了脸和头正在院子里纳凉,见殷玉瑶下意思就想说她两句,可是殷玉瑶直接一个冷眼过去倒让他把话给憋回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女儿板着脸的样子倒有些像亡妻雷厉风行的模样,让他不由地有些心虚。 殷玉瑶直接无视他,去院子里舀水洗漱,堂屋里李母已经摆好了早饭,除了几个煮熟的鸡蛋以外,还有一盆粘稠的二米粥。以前殷玉瑶的亲娘还在时这样的早饭每个月都能吃几回,可自从李翠茹嫁进来以后这可是秋收农忙时才有的待遇。 李母见殷玉瑶进来,立马热情的招呼道:“玉瑶过来吃早饭,我煮了二米粥,黏黏糯糯的对肠胃好。” 心里早已有了主意的殷玉瑶这次没再板着脸,而是嘴角多了两分笑,语气也不像昨天那样硬邦邦的:“你们吃吧,我之前和同学约好了今天去县里有些事要办。” 李母连忙从桌上拿了个鸡蛋和杂粮馒头往她手里塞:“那赶紧去吧,得走三四个小时呢,拿着路上吃。” 殷玉瑶都接了过来,虽然她吃不下杂粮馒头,但在这个年代这种馒头已经是非常好的主食了,回头放博物馆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 回屋背上军绿色的挎包,殷玉瑶叮嘱了弟弟几句就出门了。现在这个年头,村里人没什么大事是不往镇里县里去的,路程远来回耽误时间影响挣工分不说,去镇里县里吃喝都得花钱花票实在是舍不得。殷玉瑶出了村没见一个人,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依然没敢这个时候进博物馆,毕竟离村子太近了。又多走了十来分钟见土路两边都是杂草丛生的野树林,是个前后都不见人影的地方,这才找个草多的地方钻进去一晃身进了博物馆。 早上没吃饭肚子发空,她直接去食堂吃了素包子鸡蛋又喝了碗豆腐脑,填饱肚子以后去“百货商店”选了个外观故意做旧的“二八大杠”,试了试车闸和链子没有问题,便连人带车出了博物馆。 以往原主从家里去县城上学都靠步行,但殷玉瑶完全没耐心走三四个小时,更别说现在自己身体也经不起长途跋涉,现在有了这自行车就方便多了。虽然“二八大杠”对于她来说有些过于高大了点,不过殷玉瑶在现代的时候是骑行爱好者,最爱的就是山野地形,每年都参加山地越野自行车比赛,因此对于自行车的掌控能力也是十分的强。她上车不过几分钟就适应了这传统的“二八大杠”,两腿轮的飞快,一路朝县城飞驰而去。 殷玉瑶出门的时候才六点多,到县城的时候也不过将将七点半而已。她骑到县城医院附近的一个没人的死胡同里,前后观察了一番连人带车一起进了博物馆。 她现在刚大病初愈,虽然这会儿脸颊因骑车的原因有些泛红,但稍微一休息又能看出脸上的病态。殷玉瑶对着镜子仔细打量了自己一番不够满意,她回自己办公桌将青色的眼影和阴影粉混在一起,在眼下涂了淡淡的一层,又往嘴唇上抹了薄薄的一层粉底液,这会儿再照镜子,就像痨病鬼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能晕死过去一般。 殷玉瑶满意的拍了拍身上的灰,从博物馆里出来,低着头颤颤巍巍地进了县医院。这时候的人朴实又善良,还没等她问明白这个年代看病的流程,就被热心的过路人将她送进了诊室。 坐在诊室里的女大夫见她的脸色十分难看,连忙起来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问她年龄、姓名、从哪儿来,要看什么病。 殷玉瑶靠在墙壁上喘了口气,看起来十分虚弱:“我叫殷玉瑶,十八岁,是长河镇土桥村的,前几天在地里干活晕倒了发烧了几天一直也不见好,想抽个血化验一下看看。” “土桥村殷玉瑶。”女大夫愣了一下,连忙凑近看了看她的脸,顿时惊住了:“还真是玉瑶,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女大夫看起来十分心疼,伸手将殷玉瑶扶着坐在凳子上,又转身拿杯子给她冲了红糖水,才一会儿功夫眼泪就下来了:“这才两年多没见,你怎么就这个样子了,要是让你妈看到不知道得多心疼。” 殷玉瑶端着水杯有些不知所措,记忆里原主亲妈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外婆家也什么亲戚在城里,这女大夫怎么认识自己? 见殷玉瑶一脸茫然的样子,女大夫一脸怜惜地拍了拍她的手:“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陈姨,陈淑华,你妈发丧的时候我还去过你家呢。” 殷玉瑶仔细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了一番,还是没想起这个人,不禁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陈淑华见状也不生气,只长长地叹了口气:“当时你哭的和泪人似的,没注意到我也正常。我和你妈都是前年县里的三八红旗手,我俩是在颁奖会议上认识的。你妈虽然只上过夜校,但却很有见识又有魄力,不但力排众议将你供上了高中,工作上也很有能力,我很敬佩她,和她一见如故,聊的十分投机。那之后我们其他会议上也见过几次,关系越来越好。我当时还想让你妈领你到家里吃饭,认认门,但你妈那个性子你知道,怕麻烦人,怎么说都不同意。” “等之后再有你妈的消息就是村支书传来的噩耗了,我以前和你妈通过电话也写过信,你们村支书知道我和她关系好,特意打电话到医院告知了一声,知道你妈的消息后我都吓傻了,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走了。”陈淑华抹了眼泪声音有些沙哑:“我赶过去的时候你妈的尸体已经运回来了,村里都准备发丧了……” 殷玉瑶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场景,心里也不禁沉甸甸的,整个人看着更没生气起来。 陈淑华见状不再提殷母的事,转而拉着殷玉瑶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脸上心里满满的都是心疼:“当时看着你身子骨挺好的,怎么才两年的功夫就成这样了?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殷玉瑶低着头声音有些发涩:“我爹娶了个后娘,前一阵刚生了一对龙凤胎……” 不过才说一句,陈淑华就明白了,登时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是不是你后娘欺负你?她怎么敢?你妈可是抗洪为了保障集体财产牺牲的,是县里表彰过的英雄,她怎么敢这么对你?我这就找她去。” 殷玉瑶见状连忙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说道:“陈姨你别激动,这件事我已经有主意了,不过我还真需要您的帮忙。” 8、第 8 章 殷玉瑶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完整的计划,虽然遇到熟人是意外之喜,但是为了自己的计划稳妥实施,她还是主动要求检查一下身体。 陈淑华用听诊器听了听殷玉瑶的心肺,给她开了单子让她去验血。因为只化验最简单的血常规,在加上有陈淑华的关系,化验室很快送来了报告单。 如殷玉瑶所料,自己这具身体大半年没吃过饱饭再加上这半个月的劳作,早已经营养不良贫血了。之前的几天又一直高烧,如今虽然不发烧了,但体内还有些炎症。 陈淑华写了病例开了药,想了想又塞给她一张康复粉票,接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递给她:“一会你拿着票和钱去县里的供销社买瓶康复粉回去吃,身体能恢复的快一点。” 殷玉瑶连忙推拒:“陈姨,钱我不能要。不是和您客气,我妈给我留钱来着,只是我之前想差了没敢花。您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再亏着嘴里,一会儿我就去买康复粉,尽快把身体养回来。” 陈淑华见状也不再硬推,这个年代因为粮食产量问题,吃不饱饭营养不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殷玉瑶毕竟年轻,而且底子好,如果能吃上饭养上两三个月身体就能恢复正常。 陈淑华叮嘱了几句,又想起刚才殷玉瑶说有事请自己帮忙的事,便问了一句:“玉瑶,咱也不是外人,你刚才说有事找陈姨帮忙?啥事你说就行,陈姨肯定帮你。” 殷玉瑶轻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地问:“陈姨,能不能帮我调一下张平生的病例让我看看?” 见陈淑华不解,殷玉瑶直接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不瞒陈姨,我昨天在窗户根下听我后娘和后姥姥说话,她俩盘算着将我嫁给一个西北村名叫张平生的男人。” “张平生?”陈淑华听这名字耳熟,仔细回忆了片刻便想起了这个人,毕竟被驴踢伤了摘了两个蛋的事实在是闻所未闻,他们县医院的医护没有一个不知道这件事的:“是那个被驴踢伤了的张平生?” 见陈淑华脸都黑了,殷玉瑶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已经不是男人的张平生,我听她俩说的明明白白的。因为这事仅在附近几个村知道,所以张家想出一百块钱彩礼骗娶个媳妇回家,还要……” 殷玉瑶看了陈淑华一眼,有些难以启齿地模样:“我那后姥姥说还要从他爹那借种给张家留个后。” 陈淑华听了顿时气的脸都红了,恼怒的站起来破口大骂:“臭不要脸的人家,居然这么下作无耻,这不是害人姑娘嘛。” “好人家的姑娘自然不会答应这婚事。”殷玉瑶叹了口气:“所以他们家打主意找个不知道这事又贪财的人家结亲。我后娘打算自己留下九十块钱当私房钱,对外就宣称是十块钱彩礼,这样不惹人怀疑,事成时候我后姥姥还有十块钱媒人礼钱拿。” “做她娘的春秋大梦,黑心眼的东西,你爹怎么瞎了眼娶了这么恶毒的女人。”向来温柔的女医生听了这恶心人的盘算也忍不住出口成脏:“这么爱钱她怎么不自己嫁过去。” 原地踱了几步,陈淑华越想越气:“你是恰好听到这事了,要是没听到可不就是掉火坑里了。你这事不成他们家肯定还会打别人家主意,我得和医院领导汇报,让他和下面区县都公布下,可不能让这家害了人。” 殷玉瑶闻言简直觉得意外惊喜:“张平生的事能往外说?他家不会来闹吗?” “来闹什么?”陈淑华不解地问:“他们想害人还有理了?” 殷玉瑶反应过来,这个年代可没有隐私权一说,张平生家想通过高彩礼骗媳妇回家借种生孩子他们村或许瞒得住,但是一旦被人举报,别说张生平一家,就连他们西北村的村长都得跟着吃瓜落。 殷玉瑶想明白缘由顿时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了,原本以为得费一些周折才能拿到甚至偷到张平生的病例,现在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想到自己的计划,殷玉瑶恳求陈淑华:“这事能不能缓半个月?我有个计划……” *** 从医院出来,殷玉瑶神清气爽,没想到自己原以为最难办的事在遇到陈淑华后全都迎刃而解了,可真是遇到贵人了。 贴着路边走了几步,见没人注意自己她又拐进了那个没人的胡同,这回她没急着骑自行车出来,而是准备先洗个澡。博物馆作为比较特殊的机构,晚上是需要人员值守的,除了保安以外,工作人员每个月也得轮上两回,因此员工休息室和浴室都一应俱全,方便员工洗漱休息。 这个年代洗澡不容易,尤其是农村的女孩子,顶多是晚上没人的时候擦洗一下,洗头用的通常都是自己采的皂角,或是直接用清水洗一下就行了,因此村里女人的头发多半是毛毛躁躁的。有博物馆这个外挂在殷玉瑶就不担心洗澡的问题了,除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热水以外,博物馆的仓库里给职工提供的日用品刚刚采购完,足够她一个人用二三十年的了。 殷玉瑶依然先去了博物馆里的“百货商店”里挑选了一套合身又不打眼的衣服,料子选的是纯棉素色的,是当下很多姑娘穿的样式。 带着干净的衣服去浴室把自己从头到脚洗的干干净净,又用吹风机吹干了头发,两只手灵活的给自己编了两个麻花辫,这才换上干净的新衣裳,准备去见原身的好朋友。 之前李翠茹生下龙凤胎后觉得自己在殷家站稳了脚跟,便撺掇殷大成不给殷玉瑶生活费,想让她直接退学回家干活。殷玉瑶靠好朋友陈秋丽节衣缩食省下来借给她钱和粮票才勉强度过难关完成了高中学业。这次来县城,她打算将欠的钱和粮票都还上。 从博物馆里往外看了看,见小胡同依然没人,殷玉瑶连人带车出现在了胡同里,拐出胡同骑了十来分钟就是县城的最大的副食商店了。 殷玉瑶好奇地进去逛了一下,有散装的饼干、糖果、几样糕点、奶制品、康复粉、麦乳精、罐头还有一些豆制品、粉条、盐、糖一类的商品。 副食商店里人不是很多,但来的基本上都是直奔目标,拿出钱和票来买了就走也不多看,省的眼馋。殷玉瑶每样都盯着看,转了半天也不说买啥,售货员不禁有些不耐烦,敲了敲柜台提醒道:“要是没票等领到票再过来买。” 殷玉瑶回过神来,手伸进口袋里摸着口袋里的票,试探地问道:“同志,去年的票能用吗?” 如今这个年代各类票上都标着年份,博物馆的各类票据虽然本市的多,但是每年的都有,殷玉瑶对这种票的使用规则还真是不太了解。 售货员闻言上下打量了殷玉瑶一眼,见她眼神清明身上穿的也干净,不像是没文化的样子,不明白她怎么会问出这种没常识的问题。 殷玉瑶见状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模样:“我是从长河镇土桥村来的,以前没买过糕点。” 售货员了然地点了点头,如今糕点票也只有城镇每月每户才发一张,很多村里饭都吃不饱,更别说买糕点吃了,有买糕点这钱都够买五斤粮食的了。 “是要准备定亲,婆家给的糕点票?”售货员看着她的模样打扮猜测了一句,接着说道:“除了全国粮票外其他的票证都是有期限的,像肉啊油啊那种用供应证买的当月有效,其他的都当年有效。” 殷玉瑶闻言心里偷偷的激动,博物馆里最多的票就是全国粮票了,足足有一万多斤,其他的票虽然有一些“过期”了不能用,但是剩下的那些估计也足够她买的了。更别说她博物馆的存货赶上十几个这样大的副食商店了,别说来七十年代了,就是去末世都不用发愁。 殷玉瑶向售货员道了谢,手伸到口袋里把提前准备好的两张糕点票掏了出来递给售货员看:“同志,我这个票可以用吗?” 售货员接过来反正面都看了看:“能用,一张票能买半斤,你看你要哪种?” 殷玉瑶看了看仅有的几样糕点,指了指看起来最新鲜的桃酥:“就要这个吧,帮我分两份装起来。” 服务员称好,手脚麻利的用纸和绳子打好包装,一边递过去一边熟练的报价:“一共两毛二分钱,两张糕点票。” 殷玉瑶虽然知道这时候的物价低,但是听到这个价格还是忍不住震惊了一下,默默的想了想自己博物馆里的二十万,居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把买好的点心装布包里,殷玉瑶正准备走的时候忽然看到架子上的康复粉,她连忙把口袋里康复粉的票拿出来递给了售货员。康复粉就是麦麸、豆粉和砂糖混合在一起,对于吃不饱饭得浮肿病的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营养品了。 因为康复粉是对营养不良的浮肿病人特供的,需要医生诊断后给票才能买,所以价格便宜的几乎不花钱。殷玉瑶直接用票买了一罐装在袋子里,心里琢磨着这玩意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想了想自己的计划,殷玉瑶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9、第 9 章 陈秋丽是殷玉瑶最好的朋友,家庭条件在他们班里也算不错的,要不然也没有钱接济殷玉瑶。陈秋丽的父母是双职工,陈父是钢铁厂的,母亲在纺织厂上班,家里一个姐姐已经结婚了,哥哥大陈秋丽两岁,在钢铁厂当临时工,最近家里正在给他相看对象。 殷玉瑶来的时候,相看的女孩刚走,陈母显然对那个女孩十分满意,嘴里赞不绝口的夸赞:“张丽燕接班早又是家里老大,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我看着这姑娘挺好,嫁起来肯定能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 陈秋丽的哥哥陈舒城一脸兴意阑珊的模样,低着头不吭声。陈母一瞧他这样就知道他没相中,心里不免有些烦躁,一边拿起扫帚扫地一边拿眼直剜他,嘴里更是不停地碎碎念:“这都相了三个了,人家姑娘工作好又能干,你有什么不知足的?你到底想娶个啥样的?” 陈舒城闻言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找个好看的。” 陈母险些没背过气去,拿起扫帚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难道你想找个天仙不成?” 筒子楼不隔音,殷玉瑶在不太厚实的木门外听到屋里的叫骂声也有些尴尬,但是好容易来县城一趟,也不能因为这事就回去了,只得硬着头皮敲了敲门:“秋丽在家吗?” 听到门口的动静,陈母终于把扫帚放下了,但是依然没什么好脸,没好气地撇了陈舒城一眼:“没听见敲门声,赶紧开门去,一点眼力价没有,就这还想娶天仙呢。” 陈舒城被念的一个头两个大,忙不迭地跑到门口,一把拽开了木门。门外殷玉瑶正举着手敲门,没想到下一秒门就打开了,顿时尴尬地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开门的陈舒城一笑:“请问秋丽在家吗?我是她高中同学。” 阳光从殷玉瑶身后照进房门,陈舒城被晃的眯了下眼睛,觉得眼前的女孩仿佛沐浴在金光里一般,让他忍不住看的更清楚些。可在他还没看清眼前人的长相时,一张敦厚的大手从后面伸过来,一巴掌给他拍到了一边,紧接着身边响起熟悉的笑声:“这不是玉瑶嘛,好一阵子没见到你了,来找秋丽玩?” “陈大娘好,我来看看您和秋丽。”殷玉瑶脸上挂着盈盈笑意,没见秋丽出来,顺口又问了一句:“秋丽没在家?” “在家,去隔壁说话去了。”陈大娘伸手把殷玉瑶拽了进来,顺势瞪了儿子一眼:“赶紧去邻居家把你妹喊回来,就说玉瑶来了。” 陈舒城挠了挠头,想起自己妹妹秋丽在家没少提起和她关系最好的朋友殷玉瑶。只是殷玉瑶很少来家里做客,来过那么一两次自己也没在家,这还是第一次碰见。 和殷玉瑶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陈舒城去隔壁喊人,陈大娘把殷玉瑶让到桌边,桌上还有刚才招待客人的一小盘瓜子和糖果。如今这个时候,糖果还好买一点,瓜子花生通常是快过年才舍得买的,陈大娘为了儿子相亲也是下了血本了。 陈大娘为人爽快,虽然糖果和瓜子金贵但也没收起来,反而把盘子把殷玉瑶面前放了放,笑呵呵地说道:“这是我老家亲戚自己院子里长的向日葵,给了我两个。我前儿刚炒出来的,你尝尝味儿,我去给你倒碗水。” “大娘,不用忙,我看看秋丽就走了。”殷玉瑶说着从军用挎包里拎出一份桃酥放到桌上:“给您带了份点心。” “啧啧啧,买这玩意干啥,死贵的还得要票,你自己拿回去吃。”陈大娘把装着白开水的碗放到殷玉瑶面前,有些埋怨地看了她一眼:“你自己啥情况自己不知道,浪费这个钱干什么。” 殷玉瑶抿嘴一笑,恰好此时陈秋丽像风一样地冲了进来,先扯着殷玉瑶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眼圈有些红了:“你怎么又瘦了,脸色看着也不好,是不是毕业以后你后娘更欺负你了。” 殷玉瑶好容易出来一天,不太想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也怕自己说多了这钱就还不出去了。陈秋丽这人和陈大娘一样热心肠,当时也是硬生生从口粮里省出来的钱和粮票借给的自己的,这几个月陈秋丽也跟着她瘦了不少。 殷玉瑶虽然不是原身,但是已经接收了原身的记忆和情感,看着眼前的陈秋丽就觉得心里开心,忍不住拉着她的手,声音里也带着亲昵:“我没事,你知道我的性格的,也不是软豆腐。当时我是上学没功夫料理她,现在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 说着从包里掏出信封放到陈秋丽手里,轻轻地道了一声:“秋丽,谢谢你。” 陈秋丽虽然没打开信封,但也知道里面装的什么,顿时有些急的往回推:“你家现在这个情况,肯定缺钱,我现在吃住在家里,也不急着用,等你工作了再说吧。” “我在农村也赚工分的,你帮我渡过难关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殷玉瑶鼓起了脸蛋:“再推让我就生气了。” 陈秋丽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将信封接了过来,不过她也没打开数,对于殷玉瑶的人品她还是很了解的。 陈大娘看着这一幕没有吭声。她虽然不知道陈秋丽借钱给殷玉瑶的事,但是秋丽这几个月没少在家骂殷玉瑶的后娘,再联想到秋丽最近瘦了不少,心里也猜到怎么回事了,顿时看着秋丽的眼神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怜了:这孩子,就是帮好朋友也不能自己饿肚子啊。 当着殷玉瑶的面,陈大娘也没说破,只是心里心疼女儿,也心疼殷玉瑶这个没了娘的孩子。她叹了口气,转头吩咐陈舒城:“你去把家里那个南瓜去削了皮,中午咱包饺子吃,玉瑶也在这吃了饺子再走。” 殷玉瑶想起这个年代口粮是最珍贵的东西,连忙摇头拒绝,这回陈大娘直接发话了:“必须吃,不差你这一口。我家虽然不多富裕,但是我家两口子和舒城都上班,偶尔一顿饺子还是吃的上的。只是家里没准备,要不该留点肉包顿白菜肉饺子的,你别嫌弃就行。” 殷玉瑶见陈大娘诚心实意的留自己吃,也不再推拒了,笑着挽起袖子:“那我帮大娘一起包。” “不用你,你和秋丽说话去,中午就咱四个吃饭,我一会儿就包出来了。”陈大娘去厨房把一小袋富强粉拿了出来,十分珍惜的舀了三碗白面,想了想又加了一碗,这才开始和面。 陈秋丽拽着殷玉瑶去自己屋:“你快别去了,我妈每次用白面的时候必须她自己弄,信不着旁人,生怕给她浪费了,咱俩进我屋说话。” 殷玉瑶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很多事情还是朦朦胧胧的,也想和陈秋丽多聊一聊,多了解了解眼下的情况总没坏处。 陈秋丽的房间朝南,不算特别大,陈家大姐结婚搬出去以后,秋丽房间的床就换了个单人的,这样能额外摆下一张书桌。 此时屋子里也没有外人,陈秋丽直接了当地问殷玉瑶:“你看着比刚毕业那会还憔悴,一脸的病态,你那后娘肯定没少欺负你。你在家都这个处境了,干嘛急着还钱,我在家有吃有喝的,又不着急。” 殷玉瑶捏着自己有些发黄的辫子,半真半假地说道:“我之前是为了上学,没空搭理她,所以让她占了些便宜。现在我毕业有空了,怎么可能再任由她欺负,你就放心好了。” 陈秋丽上下打量了殷玉瑶两眼,明显的不信。 殷玉瑶笑了,握住了陈秋丽的手晃了晃:“真的,我的性格你知道的,可不是吃哑巴亏的人,再有十天我和她的事就差不多利索了,到时候我再来和你说。” 陈秋丽这才不再问了,转而和殷玉瑶说起工作的事:“我家里人这段时间一直打听工作的事,我爸上班的钢铁厂倒是有口风说想招几个临时工,不过钢铁厂你也知道的,除了宣传和后勤之类的岗位我们都不太合适,可宣传岗位可丁可卯的,别说现在没名额,就是有名额也轮不到我们。” 陈秋丽喝了口说继续说道:“我妈说他们厂再过两个月也能放开一些临时工名额,如果我想去机会还是很大的,毕竟厂里要优先解决子女就业嘛。我妈想让进去先干临时工,等干一两年就有机会转正。等报名的时候我让我妈找找领导说说你的情况,争取把咱俩的名字都报上,你也试试,万一也能成呢?” 殷玉瑶沉默了片刻,问道:“别的地方有没有什么消息?” 陈秋丽倒是真想起两件事来:“我前几天听我隔壁的邻居说,她家有个亲戚在省城,说省出版社最近要招几个会画画的去给小人书配连环画。不过现在哪有什么会画画的,咱也没学过那玩意,我听了一耳朵也没当回事。不过邻居也说了,这工作虽然听着清闲,但是工资却比不上厂里,也不稳定,那画小人书毕竟不是正途,不如去厂里稳当。” 殷玉瑶没有吭声,说实话,身为有二十多万第三套人民币的人,工资几块钱还是十几块对她来说差别不大。至于画画这件事,原身自然是不会的,但是殷玉瑶却会,00后的孩子哪个不是五六岁就开始各种培训班了,她绘画虽然没走专业,但也从幼儿园学到初中毕业的,漫画、素描、插画都学过几年,各类的漫画书看的更是不知凡几,若是真有机会去省出版社,确实比去纺织厂要轻快许多。 陈秋丽显然对出版社的工作不太推荐,觉得那里不靠谱。说了几句接着又提起一件来,这回的地方比省城更远了:“我二叔说黑省有个林区前两年新成立的大厂缺人才要从全国招人,去了就给安排住处,男女工都要,厂里各个车间、水电站、医院、学校都缺人。不过我听说愿意去的不多,毕竟太远了,而且一去就是一辈子,和下乡也差不多了。但下乡还有回来的日子,去那上班就彻底成了那的人了,以后想回都回不来。” “黑省……”殷玉瑶有些心动:“在哪儿报名?” 陈秋丽神色一震,看向殷玉瑶的表情有些紧张:“黑省天寒地冻,一年有六个月都被大雪覆盖,位置还偏僻,况且那个厂子所在的城镇都是五十年代新建设的,都没什么人烟。玉瑶,你不会想去那个地方吧?” 殷玉瑶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黑省正如陈秋丽所说,地处偏僻,天高皇帝远,离着纷争也远,在这个年代安稳是最重要的事情。二十年的新城镇、二三年的新厂,去那的人来自天南海北,谁也不知道谁家的情况,她能利用手里的物资生活的更舒服一些。 最重要的是,去那就可以彻底摆脱陈大成和继母一家了以后都不必再见面。等到过了这段特殊时期,以她的知识储备,无论是考学出来,或是干脆自己南下,都可以再带着弟弟选择一个更好的地方生活。 殷玉瑶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10、第 10 章 陈秋丽见殷玉瑶陷入沉思顿时有些着急,心里虽然知道殷玉瑶心动黑省工作的原因,但情感上还是舍不得她去那么苦寒的地方。 “我知道你的性格肯定是不想和你继母住在一起,但也没必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况且我二叔也是听同事在别市的亲戚提起来的,现在还没到咱们这来招工,也不知道会不会来我们这招工。我看你还是先看看能不能进哪个厂当个临时工,等有了个工资自己租个小屋或者是申请个宿舍就有落脚的地方了。你长的这么好看,又是高中毕业生,等上了班肯定很多人给你介绍对象,等明年估计你就结婚了,到时候你就在县里有家了,你继母就是想欺负你也不敢来县里。” 殷玉瑶哑然失笑,别说她有钱租房子买房子,就是没钱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住的地方就贸然结婚。不过这事也不必和陈秋丽细说,毕竟博物馆的事是个秘密。 把最近的工作消息都问明白了,殷玉瑶也起身告辞了,毕竟从县里骑回村里也需要不少时间。陈秋丽恋恋不舍的将殷玉瑶送到外面街道上,再三嘱咐:“你闲了多来县里找我,工作的消息我替你留意着。” “好。”殷玉瑶想了想叮嘱道:“省城出版社那个事你再帮我打听打听,有具体通知和我说一声,我小时候和村里的一个大娘学过几笔,说不定能成呢。” “可是这工作哪有去厂里踏实啊?”陈秋丽嘟囔了一句,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我一会就托邻居找她亲戚问问。” 殷玉瑶捏了捏陈秋丽黑亮的麻花辫,笑眯眯地道谢:“那就多劳烦秋丽替我操心了,我十天半个月的就来一趟和你打听消息。” 两人约定好了,陈秋丽目送殷玉瑶离开,转身回了家。陈母正在浆洗衣服,见陈秋丽回来了顺口问了句:“你俩在屋里嘀嘀咕咕半天说什么了?” “工作的事。”陈秋丽在陈母旁边坐下,有些发愁地叹了口气:“工厂的事一时半会定不下来,玉瑶让我帮她问问出版社画连环画的事,可我总觉得这工作着三不着两的,还不知道那连环画能出几天,不如工厂稳妥。只是她家那情况你也知道,估计在家光受后妈的气,她有些住不下去了,我看她这半个多月又瘦了不少。” 陈母闻言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将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是上回隔壁你王婶听她省城妹夫提的这事不?我过去问问。” 在窗户底下看书的陈舒城闻言放下书笑了一句:“妈总是这么热心,不管谁的事都当自己的事一样。” “你懂什么,殷玉瑶是个好姑娘,知道分寸招人疼,要不然我能舍得白面包饺子请她吃。”陈母说着伸手点了点陈秋丽的额头,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也是,借玉瑶钱和票的事怎么不和家里说?我说这几个月怎么看你瘦了呢,合着是从自己口粮里挤出来接济别人了。” 陈秋丽吐了吐舌头,抱着陈母胳膊撒娇:“我也没怎么饿着,我那时候每周都回家吃两顿呢。” 陈舒城揶揄道:“怪不得妈最疼小妹,这热心肠的样子随了十成十。” “你妹就是比你强。”陈母没好气地瞪了陈舒城一眼:“不像你相个亲都能黄三个,没一点让我省心的地方。” 陈舒城见炮火对准了自己,立马闭上了嘴,拿着书灰溜溜的钻回了屋。陈母没空搭理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裳,急急忙忙去邻居家打探消息。 **** 殷玉瑶骑着自行车到村子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前后看着没有人经过,这才推着自行车钻到土路旁杂草丛生的小树林里,连人带车进了博物馆,又换上早上出门的衣裳。又从挎包里掏出早上带的饭盒,去食堂装了两个热气腾腾的牛肉包子,这才盖紧饭盒盖又塞回了包里。 殷玉瑶回来的早,殷大成下地干活没回来,李翠茹娘俩在东屋搂着孩子歇晌,倒是殷玉磊小小的人儿一个,惦记着姐姐,连去河里摸虾的心思都没了,一个人坐在大门门槛上不住地往村口的方向张望。 远远地看到殷玉瑶的身影,殷玉磊兴奋地跳了起来,像小炮弹似的冲向了殷玉瑶,伸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想你了。” 殷玉瑶笑着捏了捏殷玉磊的小脸,小声地告诉他:“回家洗洗你的小手和小脸,悄悄的回屋,姐姐给你带好吃的了。” 殷玉磊一听眉开眼笑地点了点头,回到院子里麻溜地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这才蹑手蹑脚地跟在姐姐后面进了西屋,还不忘回手把房门锁上。 殷玉瑶从包里把饭盒掏出来递给殷玉磊,殷玉磊还没接过来就闻到了肉的香味,等打开饭盒盖一看,白胖胖的两个大包子躺在饭盒里,顿时惊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是白面大包子?” “纯牛肉馅的,一咬一口汤。”殷玉瑶笑眯眯地摸了摸殷玉磊的小脑袋,低声说道:“特意从县里国营饭店给你买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白面,牛肉,听着都要流口水,怎么可能不香? 殷玉磊咽了咽口水,伸手拿起一个白胖的大包子先递给了殷玉瑶:“姐姐一个我一个。” 殷玉瑶心里暖暖的,将他的小手推了回去:“我病刚好,现在不敢吃这么油的,怕肠胃受不住。等姐姐身体好了,再去县城买牛肉包子,到时候咱俩一起吃。” 殷玉磊眨着大眼睛看着殷玉瑶:“那姐姐中午吃的什么?” “饺子,南瓜馅的饺子。”殷玉瑶回味了下中午的饺子味道,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你秋丽姐姐家包的,特别好吃。” 殷玉磊闻言这才放了心,两只小手拿着白胖包子咬了一小口,白面软软嫩嫩带着面香,他含在嘴里都有些舍不得嚼。可下一秒,充满了肉香的汤汁就流了出来,殷玉磊顿时慌了手脚,一边快速的嚼着嘴里的包子皮一边拿饭盒接着肉汤,生怕浪费了一点。直到看着肉汤都落在饭盒里才松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沾在手上的汤汁先舔了,这才一口一口的细细品尝手里的美味。 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包子就连殷玉瑶也吃不上两个,可殷玉磊却大口小口的都吃上了,就洒在饭盒底下的肉汤都一口气喝了,还用剩下的最后一口包子皮将饭盒里底部的油汁擦的干干净净,这才塞进嘴里。 嚼着软香的白面,殷玉磊摸着鼓鼓的小肚皮,小脸上露出了满足且沉醉的笑容:“真香啊,这是我吃过的最香的包子里,比做梦梦到的包子都香,以后我做梦就梦这个全是白面的牛肉包子了。” 殷玉瑶听的忍俊不禁,一边示意他去打水洗手洗嘴,一边又把带回来的桃酥给殷玉磊看了看,然后当着他的面锁进了柜子里:“你今天吃的太多了,就不给你吃桃酥了,等明儿再吃。” 殷玉磊闻着桃酥油酥甜香的味道乖乖的点了点头,长这么大他只吃过一次桃酥,是以前妈妈去县城开会时候带回来的,味道可真好啊。不过现在他吃饱了,一打嗝都能想起牛肉包子,现在吃桃酥就糟践了,既糟践了满嘴香喷喷的牛肉味,又糟蹋了桃酥。 想到明天有桃酥吃,殷玉磊眉开眼笑的去把自己油乎乎的小手洗干净,不过嘴巴他舍不得洗,想着一会馋了再舔两口。 殷玉瑶估摸着时间还不到四点,折腾了这一天也有些累了,准备补个午觉。殷玉磊一天的心事放下了,又吃了包子,乐颠颠的出门找小伙伴玩去了。他虽然年龄小,但人却很机灵,心里又能藏住事,即便吃了小伙伴们从没吃过的牛肉包子也不炫耀,和没事人似的去河边摸泥鳅。 殷家家底有限,李翠茹没那么多鸡讨好殷玉瑶,只杀了那一只鸡,不过之后每天倒是给姐俩一人一个水煮蛋,两掺面的饽饽也舍得给她俩吃了,倒像是刚嫁过来那会那样。 转眼过了十来天,李母见殷玉瑶说话又带笑模样了,觉得自己把人哄的差不离了,便提出要回家的事。 李翠茹摸着腰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这腰还差点事,这两个小的也特别磨人,娘回家看看,若是家里没什么事再回来帮我几天,让我多歇歇。” 殷大成虽然心疼李母吃的粮食,但更怕新媳妇,低着头不敢吭声,生怕自己说错话媳妇再骂自己。 李母还假模假式的摆了摆手:“我也着实不放心家里,等我回家看看再说,要是你大嫂她们忙的过来,我再回来帮你两天。” 母女俩一唱一和的把戏开幕,殷玉瑶笑盈盈的看着,等目送李母出了村后,她立马去了县医院找了陈淑华。 鱼已上钩,大戏开始。 11、第 11 章 李母做梦都惦记着这十块钱的媒人钱,生怕被别人占了先机把这门“好亲事”给抢走了,一回村就找隔壁田燕妮她娘去了,说燕妮介绍的那门婚事有门了。 田燕妮嫁的夫家就住在张平生家隔壁,两家还是同宗,张平生要叫田燕妮一声堂嫂的。许是张平生家也给了中间人不少好处,田燕妮的娘一听说有合适的姑娘顿时比李母还激动,立马打发儿子骑自行车去西北村报信,当天晚上田燕妮和张平生的大姐张平云就回来了。 李母刚吃了晚饭就被田母叫了过来,田燕妮和张平云早在田家东屋等着了,一见李母都热情的上前打招呼。张平云估计没少为自己这独苗弟弟的婚事上火,和李母客套了两句就直奔主题:“大娘,给我弟弟说的那个姑娘是啥情况?” “是我闺女后头嫁的那个男人家的丫头。”李母喝了口田母特意给她冲的白糖水,美滋滋地说道:“那姑娘叫殷玉瑶,上个月刚高中毕业,模样长的好不说,身段也好。” 张平云一听说高中生模样还好,顿时脸上多了几分喜色:“真和你说的这么好?” “那还能骗你咋着。”李母站起来粗俗地比了比自己的胸前:“这儿有这么大。”又往下比了比:“小腰这么细,小屁股还圆溜溜的。别说是老爷们,就我瞧了都忍不住想夸她两句。” 张平云一听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半晌才叹了口气:“是我弟弟没福。” “这话不能这么说。”李母生怕这门“买卖”黄了,知心人似的拍了拍张平云的手:“你弟弟的情况咱都知道,说句不好听的话,虽然那玩意不好使了,但心理上还是个男人,娶个漂亮的回去他看着也高兴是不是。况且我听说过去宫里那些公公在外面也是娶媳妇的,说不定有啥法子呢,你弟弟跟他们比,那可全活多了。” 张平云见李母把弟弟和太监放在一起说顿时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恼怒。不过转念一想李母说的也有道理,自己没读过书不知道里面关窍,说不定平生知道呢。况且自家这婚事说起来也见不得人,她也知道爹娘的打算,单就让人家姑娘生孩子这事来说就不太道德。自己有啥资格挑人家呢,能娶到一个模样好的高中生回去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张平云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了李母的手,有些发愁地问道:“大娘,你说的这门亲事有几成把握啊?” “九成吧。”李母自信满满:“那孩子虽然多读了些书,但是也没多精明,是个好哄的。等我把你弟弟的条件一说,她也挑不出来什么不好。再说她亲娘不在了,没人替她打听这些事,她不会知道你弟弟的情况的。她现在得管我闺女叫娘,她爹又听我闺女的,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能有不应的?” “那就好。”张平云松了口气:“那明天咱过去说亲事,可就指望大娘了。” “放心好了。”李母把胸脯拍的砰砰响,紧接着接着话头一转:“不过那彩礼可得按照咱之前提的,一百块钱才行。” 张平云立马答应道:“这事你放心,钱我们家都准备好了,那边只要一答应我们就过礼,一分不会少。但咱也不能拖太久,接着就得去领证。” “那是肯定的,上午过礼下午就让他俩领证去。”李母抹了把嘴,又把未尽的话说完:“我和我闺女商量了一下,为了这婚事不出岔子,等明天到我闺女那说亲的时候,彩礼就说是十块钱,剩下那九十块在过礼的时候偷摸给我闺女就行。” 张平云撇了撇嘴,心说这李家母女真不是什么好鸟,不过一想自己家干的这事也没多道德,谁让自己弟弟就这么不行了呢。 “成,就按你说的。”张平云抻了抻衣裳的褶,打了个哈欠:“那咱今晚早点睡,明天一早就去相看。” **** 想着即将到手的一百块钱,李翠茹一晚上都没睡踏实,做梦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旁边睡的和死猪一样的男人,李翠茹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心里再次感叹自己这回嫁的好,没有公公婆婆管着自己不说,前头那个女人还给生了个能卖钱的金蛋。有了这一百块钱,再加上以前那个女人死了政府发的两百四十块钱,她这辈子不愁钱花了。 好容易熬到天亮了,李翠茹精神抖擞的起床,特意奢侈的舀了两碗面擀了面条,还给每人打了一个荷包蛋。 殷大成起来的闻着香味看着锅里白嫩嫩的面条和圆滚滚的鸡蛋,一时间有些恍惚,下意识往外面看了看,想知道今天太阳是打哪儿出来的。 “看你那傻样,赶紧去洗脸,面条放久了该不好吃了。”李翠茹心情好,看着殷大成顺眼不少,伸手把他推出去之后又笑盈盈地去敲西屋的门:“玉瑶、玉磊吃饭了,娘做了手擀面还打了荷包蛋呢。” 刚从炕上爬起来的殷玉磊一听这话,居然和他亲爹一个反应,下意识往窗外看了看:这太阳是打哪儿边出来的?虽然这几天后娘天天对着他们姐俩笑,还总做好吃的,但也没奢侈到直接拿白面擀面条啊,这日子是不准备过了? 殷玉瑶倒是对李翠茹的想法心知肚明,她轻笑了一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一会儿你多吃点。” 殷玉磊连连点头,白面面条哎,当然要多吃点,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呢。不过殷玉磊也没忘了提醒姐姐,趴在她耳边嘀咕:“一会姐姐也要吃一大碗。” “好。”殷玉瑶笑着应了一声,等姐弟俩在院子里洗漱完进屋,果然看到堂屋桌上摆着一碗碗香喷喷的手擀面,而且居然每碗都盛的很满。 李翠茹把切好的咸菜丝放在桌上,转头朝殷玉瑶笑:“快尝尝我的手艺,我擀的面条可好吃了。只可惜咱家没那么多白面,要不然我天天都给你们做。” 殷玉磊长大了嘴巴看着她,脑补了下天天吃面条的生活,实在忍不住吞了下口水,那是神仙过的日子吧? 殷玉瑶看着弟弟的傻样,笑着推了下他,自己坐下端起面条吃了一口。还别说,味道真不错,手擀的面条十分劲道,里面还放了些青菜提味,荷包蛋也恰到好处。 虽然厌烦李翠茹,但是殷玉瑶自打饿过以后不会和粮食过不去,直接把一碗面条吃的干干净净。吃完了饭,李翠茹殷切地嘱咐殷玉瑶:“你身体虽然大好了,但是比之前还是瘦了一些,在家多歇两天,别惦记着上工的事。” 殷玉瑶配合地笑了笑:“那我回屋躺一会。” 看着殷玉瑶的笑脸,李翠茹仿佛看到了十张大团结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登时乐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忙不迭地点头:“去吧去吧,等中午我给你做鸡蛋酱吃。”转头又吩咐殷玉磊:“你出去玩吧,别在家闹你姐睡不着觉。” 殷玉磊没吭声,抬头看着姐姐,殷玉瑶朝他摆了摆手:“你和我进屋把小袋子装上,看有野果摘几个回来。” 李翠茹心里嗤笑一声,觉得殷玉瑶真是天真可笑,这年头能吃的野菜都快被挖光了,哪还有野果摘?不过自己白面母鸡都给殷玉瑶吃了,自然也不会多嘴找不痛快,反而笑眯眯地附和了两句:“多转转,摘两个给你姐开开胃。” 殷玉瑶领着弟弟回了屋关上房门,听着厨房刷碗的动静,这才把殷玉磊拽到自己身前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一番。 殷玉瑶把自己吩咐的事说完了以后低头看着他:“姐姐说的事你能办好吗?” 殷玉磊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肯定能给姐姐办好。” 顿了顿,殷玉磊有些不安地抬头看着殷玉瑶:“姐姐,他们是不是要害你啊?” “不用担心。”殷玉瑶弯下腰看着殷玉磊的眼睛说道:“等今天的事办好,以后姐姐天天都能让你吃上白面。” 殷玉磊的小嘴抿了起来:“我也不是很想天天吃白面,我只想姐姐平平安安的,我只有姐姐了。” 殷玉瑶心里一颤,不由地伸手将小小的孩儿搂在怀里,轻轻地揉了他两下头顶:“姐姐也只有磊磊一个亲人了。” 姐弟俩相拥无言,过了半晌,殷玉瑶收拾好情绪,把殷玉磊松开:“好了,你快去吧,按照姐姐说的做,别耽误了事。” “嗯。”殷玉磊把布袋子装上,又把殷玉瑶给的大白兔奶糖抓了几颗放在口袋里,一溜烟的出门了。 殷玉瑶锁好房门找了件自己最破旧的衣裳换上,又进了博物馆对着镜子给自己来了一套完美的“病容”装。 **** 李母一大早吃完饭就直奔隔壁田家,一进院门就看到一个带着眼镜穿着白衬衣有些瘦弱的小伙子站在院里,旁边张平云连忙笑着介绍:“大娘这是我弟弟,他听说相看就在家待不住了,今天一早就让我对象骑着自行车给他送来了,非要一起去瞧瞧。” 李母立马就笑开了花,连忙夸道:“这模样瞧着就不是一般人,白净净的,和咱家那些大老粗可不一样。只是咱往我闺女那个村里走路得一个来小时,怕是挺累的慌。” “没事,我骑自行车跟着。”张平生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把他姐夫的自行车给征用了,人家压根就没打算走着去。 张平云的爱人也知道自己小舅子的德行,他天不亮就驮着他骑了八十来里地早就累的腰都挺不直了,摆了摆手连话都不愿意说。 田母端着水递给他,笑呵呵地说道:“都是拐着弯的亲戚,别客气,今天他姐夫在家里歇着就行,你们赶紧去相看吧,我们等你好消息。” 李母应了一声,那边张平生已经骑着骑着自行车走了,几个人连忙跟着出门了。 张平生身体估摸着真不大行,骑车速度不算快,三人快步走都能跟上,一个来小时几人就到了殷家。 早就急的转圈圈的李翠茹实在是闲不住,围着屋子转了几圈嫌堂屋窄,把吃饭的桌子和凳子都搬到院子里,想着一会来人能坐。又等了半个多少小时,终于听到大门外老娘的笑声,连忙打开院门,乐的嘴都合不上:“哎呦呦,这是来客人了,玉瑶快出来,家里来人了。” 早已恭候多时的殷玉瑶慢悠悠地下了炕,打开屋门露出了憔悴的面容:“是谁来了?” 李母:“????” 我的亲娘哎,这才一天晚上,这孩子咋又病成这副德行了? 12、第 12 章 李母惊疑地眼神从殷玉瑶身上挪到自己女儿脸上,恨不得上去给她一巴掌:怎么到关键时候还这么糊涂? 李翠茹也傻了眼,一时间脑子和灌了浆糊一般,连运转都不会了,结结巴巴地指着殷玉瑶:“玉瑶,你刚才不还好好地吃了一大碗面条,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这个样了?” 张平云闻言立马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下殷玉瑶,生怕这女娃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病。 李母见状回过神来,伸手将殷玉瑶按在了凳子上,转头朝张云平笑:“之前和你提过的,这孩子一直上学没干过农活,这不放假回来刚上了半个多月的地就中暑病倒了,这会儿还没好利索。” 张平云这才将疑虑压下去,这话她信,因为她弟弟张平生也是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一干活准要生病。像在农村平时娶媳妇身体这么弱的可不吃香,学问再好都不行,一个人就是一个劳动力,啥活都不能干得给家里添多大负担。不过对于张家来说,这样的媳妇却是梦寐以求的,干不了活没关系,他们张家倾尽家底花了一百多块钱娶回去是为了能让她生个孩子传宗接代的。退一万步说,就是能干活他们也不敢把人放出屋门去,万一跑了呢?万一受不住找个井跳进去呢?那花的钱可就打水漂了。 张平云心里琢磨了一番,又仔细瞅了瞅殷玉瑶的腰身和长相,确实如李婆子所说,虽然脸带病容但依然掩盖不住那天生丽质的好模样,身材也好,要腰有腰要腚有腚的,一看就是平生喜欢的类型。 想到这,张平云忍不住转头看了眼张平生,果然他眼睛落在人家女娃身上都挪不开了,满眼都是痴迷。 这张平生以前娇生惯养比较自私,那个地方受伤以后性格更加扭曲,平日里脸色就阴阴沉沉的,脾气十分乖张。此时虽然殷玉瑶带着病容,但在张平云眼里反而更增加了一种柔弱的美,瞬间激发了他心里的病态,让他升起一种想去欺负她、蹂躏她、折磨她,要看着她哭着苦苦哀求自己的变态念头。 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想法,张平生非但不觉得羞耻,反而有种兴奋感,觉得自己又找到活着的意义和未来的快乐源泉。 张平生转头看了张平云一眼:“姐。” 张平云立马明白了,弟弟这是相中这姑娘了。 心里残存的良善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没娘的孩子最可怜,白瞎这好容貌还上了这么多年的学,可谁让她赶上了呢。其实她弟弟也不差的,嫁过来不用干活有吃有喝的,等生了孩子心里踏实了,说不定家里也能放她出来透透风。 “大娘,你看这事?”张平云含蓄地问了一句。 李母激灵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殷玉瑶这突然又病了是啥情况,但是今天张家的人她都领回来了,自然不能让这事黄了。她连忙打发李翠茹去冲白糖水,转头朝着殷玉瑶咧着大嘴直乐:“玉瑶,可是天大的好事。我昨天回家去隔壁老田家串门,正好赶上他家燕妮带着婆家亲戚来做客,我看这小伙子长的精神,一看就是有文化的,就多嘴问了一句,结果他正好没对象。我一听就想起你来了,可真是个天大的好姻缘。” 李翠茹把一摞碗放在桌上,一边往碗里舀白糖倒开水,一边假模假样的叹气:“这玉瑶刚毕业,我们还想多留她两年再找婆家呢。” “要是普通人家我也不着急,主要是这小伙真好。”李母把糖最多的一碗水放到张平生面前,笑的那叫一个满脸菊花开:“这小伙子叫张平生,初中毕业生,在他们村的小学当老师,挣的工分比你家大成还多呢。而且人家张家条件好,玉瑶嫁过去也不用下地干活,在家待着也行,要是想去城里上班,他们家也有关系,能从镇上找个临时工的工作给玉瑶。到时候再给玉瑶买一个二八大杠,天天骑着自行车去镇上上班,那可别提多气派了。” “哎呦,那这么说还真是不错。”李翠茹艳羡的咂了咂嘴,转头问殷玉瑶:“玉瑶,小伙子你见了,人家条件也挺不错,你觉得咋样?若是觉得行,我叫你爹回来商量商量?” 殷玉瑶垂下眼帘,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是换个姑娘,估计还真容易被这套说辞冲昏了头脑,毕竟在这个年代丈夫有高工分的工作,自己能骑车去镇上上班是很多农村姑娘梦寐以求的生活。张平生有没有高工分暂且不说,女方工作的事纯属是骗人了,张家不但不会给女方找工作,而且还会把人囚禁起来当生育工具。 想到这,她由衷地庆幸自己那天碰到了陈淑华大夫。过了今天,除了自己以外,其他的女孩也能摆脱被骗的风险。 李母看着殷玉瑶低头不吭声,还当她是害羞了,险些乐出声来,赶紧朝李翠茹挤眼:“快去找女婿回家来,毕竟是大事,她当爹的也得同意才行。” “行,我这就去。”李翠茹顿时腰不疼了腿也有劲了,一路小跑出门了。不到十分钟殷大成就回来了,许是路上李翠茹已经吹好了耳边风,殷大成进院子看了看张平生,就直接点了点头:“我没意见,要是男方也看中了直接过礼就行了。” “哎呦,大成可真是个爽快人,都不问彩礼多少就同意了。”李母抚掌哈哈大笑起来,还不忘伸手推了推殷玉瑶,喜滋滋地笑道:“你瞧,你爹也一眼相中女婿了。”又转头问张平云:“他大姐,你瞧着怎么样?” 张平云早就得了弟弟的示意,也眉开眼笑起来:“我瞧着玉瑶这姑娘也挺好,有文化长的也好,和我弟弟挺相配的。要是玉瑶妹子也相中我弟弟了,那我就做主定下这桩婚事。明儿就是好日子,这事是燕妮牵线的,就请她当媒人,让我爹娘和燕妮带着四样礼上门提亲,这彩礼我们出十块钱,还有两块布给玉瑶做新衣裳。被褥什么的都不用准备,我娘早就给新人准备了两床新铺盖两床新被子,屋里东西一应俱全的,你们娘家什么都不用出。” 李母仗着殷玉瑶是个姑娘不懂婚丧嫁娶里面的弯弯绕,昧着良心夸:“十块钱可是不少了,如今这年景有几家出的起十块钱彩礼的,我们屋前年老赵家上个月娶媳妇,才出五块钱,还得娘家陪嫁被褥,你们家这办事确实敞亮。” “那是。”张平云吹的飘飘然了,把之前李母哄殷玉瑶的话又拿出来说:“咱乡下人也没城里那么多讲说,要我说明天上午过礼,下午开介绍信去镇上把结婚证领了。这样我家好安心准备结婚的东西,也好去亲戚家说工作的事。 李翠茹听到伸手推了殷大成一下,殷大成立马抬头应了一声:“我觉得行。” “既然双方都没意见,那咱就这么定了?”李母看了看两个年轻人,笑的合不拢嘴:“平生,你看行吗?” 张平生的眼睛终于从殷玉瑶的脸上挪开了,清了清嗓子:“我觉得这样办挺好。” 李母笑的更灿烂了,顺口又问了一句殷玉瑶:“玉瑶呢?” “不急。”殷玉瑶目光朝院外望去:“还得找人见证一下。” 李母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有些不明所以地和李翠茹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些打鼓:“家里人都全了,还要找谁见证啊?” 殷玉瑶听到院子外面杂七杂八的脚步声,起身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往眼睛上一擦,眼泪就掉下来了。 李母:“???” 李翠茹:“????” 怎么突然就哭了?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 李翠茹拽着殷大成回来的时候院门本来就没关,正在李翠茹娘俩愣住的时候,院子外面呼呼啦啦冲进来七八个人。 殷大成见状一下子站了起来,可看清眼前的几个人顿时更懵了:大队长、村长、民兵营长、妇联主任、还有本家的几个长辈,上回这群人一起凑到自己家还是自己前面那个媳妇没的时候。 “大成啊,怎么回事啊这是?”大队长管着附近的六个村,别说殷大成看着打怵,就是李母也乖乖地站了起来问好。张家所在的西北村子倒是离这远,不归这个大队管,不过姐弟两个人看着一群人也有些心里发虚,起身站在一边不敢吭声。 殷大成本来就木头一样的人,看着大队长来问自己话更哆嗦了,更主要的是,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犯啥错了。 “没啥事啊。”殷大成心里直打鼓,手扯着李翠茹的袖子不敢撒开。 李翠茹知道这时候指望不上自家的这废物男人,连忙上前笑着打招呼:“大队长,我们家能有啥事啊?这话从哪儿说的?您看这不今天家里来了客人,是给玉瑶相看的,对方是小学老师,条件可好了呢。” 大队长狐疑地看了眼李翠茹,又打量了一下远远站在一边的小伙子,看着倒是文质彬彬的,就是挺瘦弱,像个弱鸡。大队长第一眼就没看上眼,觉得这人还不如自己这几个村的知青看着顺眼。 不过他被叫过来也不是管人家顺不顺眼的,他呼呼啦啦带着一群人来这是因为殷家的小子哭着跑过去找他说后娘虐待姐姐还要把姐姐卖了。别人家的事他可以不管,但是殷家姐弟俩的事他不能不管,人家亲娘是保护集体财产牺牲的,是上面表彰过的英雄!英雄的女儿要是被卖了,他这个大队长也不用干了,说不定还能被抓进去。 “你起开。”大队长毫不客气地将李翠茹推一边,招手把殷玉瑶叫到跟前来,仔细瞧了瞧她的样子,顿时有些恼怒:“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 殷玉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回没有做戏的成分,她完全就是为了原主而哭。 13、第 13 章 “哎哎哎,别哭别哭。”大队长有些手忙脚乱,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帮着擦眼泪,急的直跺脚,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正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一眼看到院子外面看热闹的乡里乡亲,顿时瞪了一眼,指着隔壁邻居蔡大娘喝道:“你在那傻瞅着干啥,还不过来帮忙。” 蔡大娘连忙把手里的篮子放下,一路小跑进来半搂住殷玉瑶,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悠悠地叹了口气:“孩子,可苦了你了。” 殷玉瑶渐渐地收住了哭,开始和大队长告状:“大队长,我想告我后娘虐待,求您给我做主。” “什么玩意。”李翠茹瞬间变了脸色,急的直跳脚:“殷玉瑶你可别胡说八道啊,我怎么虐待你了?我前几天还杀鸡给你吃,今天早上还用白面给你擀面条了呢,你可别丧良心。” 殷玉瑶冷哼了一声,指着院外面看热闹的邻居问道:“你说这话,你问问大家伙信不信?” “不信!”蔡大娘第一个大声回应,拉着大队长就吐槽:“大队长,你不知道这俩孩子这日子过的苦着呢,别说鸡汤了,鸡蛋都吃不上一个。前一阵玉瑶病了躺在炕上下不来,她弟弟给她煮了个鸡蛋那婆娘还跳着骂了半天,我在隔壁都听到了。” 大队长转头瞪了眼李翠茹,又不满地看了眼村长:“是真的?” 村长擦着汗不敢吭声,这半年李翠茹对殷玉瑶姐弟俩不好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但这个时候,谁家也不是都能吃饱肚子,他也不能因为俩孩子吃不饱就管人家闲事去。反正也没人找他告状,他就乐的装作不知道。 “好像听过一耳朵,不真切,毕竟我家隔这大半个村子,日常也听不到这些闲言碎语的。”村长支支吾吾的敷衍了一句,立马讪笑着说道:“周围邻居肯定知道。” “知道!天天能听到这婆娘骂两个孩子。” “我家虎子天天和磊子在一起玩,说这后娘每天只给孩子喝野菜粥,自己鸡蛋馍馍吃的香,饿的孩子连草根子都恨不得嚼两口。” “自打怀了孕对两个孩子就不好了,以前都是装的。” “天天骂玉瑶,逼着玉瑶干活还不给饭吃。” “那一阵好像是还骂玉瑶上学浪费钱来着,不让她念了。” “还打过磊子,我家小成说的,屁股都给掐紫了……” 殷玉瑶眼睛瞬间冒出火来,以前她上学不在家,以为弟弟只是有些吃不饱,没想到这李翠茹居然还敢打磊磊。她拳头忍不住捏了起来,恨不得把李翠茹按在地上狠锤一顿。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人都走了再和李翠茹算账。 殷玉瑶的亲娘为人良善又能干,以前在的时候谁家有事找她帮忙她绝不推辞,村里就没有哪个妇人不喜欢她的。她又是为了保护集体财产牺牲的,大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敬佩她。自打李翠茹怀孕后对两个孩子的变化附近邻居都是看在眼里的,一开始大家都忍不住说几句,但是殷大成被媳妇拿捏的死死的,屁他都不敢放一个。 李翠茹更是一个混不吝的,她上无公婆管辖,下无丈夫制衡,邻居的闲言碎语和指责对她来说不疼不痒。她前面那个婚姻因为没生孩子简直卑微到了尘埃里,天天不是被婆婆骂就是被丈夫打,等丈夫一病呜呼又被当扫把星一样赶回了娘家。如今她在这里生了个龙凤胎挺直了腰板,丈夫又对她唯命是从,她恨不得把以前受过气都在这里撒出来,谁都别想再管她,因此对邻居向来是一句话不对付就骂街的。这样一来,确实邻居确实对殷家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偶尔家里有多余的干粮偷摸给小磊塞一块,但是心里的不满都存着呢。平时众人聚在一起干活的时候就没少骂她不是东西,这会儿又正大光明告状的机会,立马都七嘴八舌恨不得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李翠茹气的额头青筋直跳,倒是张平云张平生姐弟俩对视了一眼十分安心,原来这殷玉瑶不得后娘疼,那再好不过了,以后殷玉瑶嫁到他们家就只能任由他们搓圆捏扁也没人会替她打抱不平。 李母见状心里暗恨这些邻居落井下石,也怕他们坏了今天“相看”的大事,连忙打圆场说道:“大队长,这真是冤枉,翠茹是拿他们俩当自己亲孩子一样。谁家的娃淘气不打两下骂两下的,这当不得真。而且这几天我来这,翠茹真的给他们杀鸡吃了,鸡腿都给他们姐弟俩了。” 大队长将目光又落在了隔壁蔡大娘身上,蔡大娘想了想说道:“前几天确实杀鸡了,但是给没给孩子吃我就不知道了。人家在屋里吃饭,我又不能趴人家门缝看去。” 大队长又问其他人有没有知道的,那几个家里小子和殷玉磊玩的好的都摇头:“没听孩子说吃鸡肉了,这么大的娃要是吃了鸡腿不得满村子嚷嚷去,哪儿能藏住这个话呢?” 大队长点头赞同,他家十来岁的大小子吃快猪肉都恨不得把嘴皮上抹的油光锃亮的出去显摆,这磊儿一个六岁的孩子,哪能藏的住事呢,既然孩子没说那指定是没吃。 李翠茹第一回有一种口说不清的感觉,她一拉殷玉瑶:“你别昧良心,你敢说你没吃?” 殷玉瑶脚底虚浮被她拽了一个踉跄,气的蔡大娘一把把李翠茹推开又把殷玉瑶护在怀里。殷玉瑶眼睛含着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病例递给大队长。 大队长是大队六个村子里为数不多的能读写的几个人之一,他接过病例本看了看封面是县医院的,再看里面大夫写的病例:长期挨饿、影响不良、贫血…… 殷玉瑶又回屋里打开了拆封过的康复粉,顿时大队长的脸色更难看了:“都到了吃康复粉的地步了?” 要知道康复粉也不是营养不良就能领到票去买的,那得很严重医院才给开呢。 大队长气的脸都绿了,把病例往村长怀里一塞怒喝问道:“你就是这么照顾英雄子女的。” 村长识字不多,但也能看懂个七七八八,和被叫来的几个人凑在一起结结巴巴算是把病例看全乎了,这回看李翠茹的眼神都不对了。 如今年岁是不好,家家户户虽然吃不饱肚子但粗粮野菜的也能吃个七分饱啊。尤其此时正值初夏,春夏之际外面田野的野菜蘑菇、河里的小鱼小虾都能添补下饭桌,咋也不至于饿到营养不良贫血的份上啊,这说不是虐待都没人信。 大家谴责地看着李翠茹,连着看殷大成的眼神都不对了:真是有后娘就有后爹,殷大成真不是个东西。 李翠茹百口莫辩,她确实是克扣两个孩子伙食来着,可她没想到乡亲们居然对这事都知道,更没想到殷玉瑶居然去县城看了病。有病例在,她再辩解也没用了。 李翠茹立马改了口风,连忙哀求道:“之前家里生孩子坐月子条件紧张是委屈了玉瑶姐弟俩,但是我现在真改好了,我以后保证不这样了。” 大队长卡壳了,克扣口粮的事确实挺可恶,但是也没法罚她,既然保证了那以后只能多让村里来看看,让玉瑶随时举报,除此之外他也没好的主意。 可是这种处理结果别说玉瑶,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感觉孩子白受委屈了。 殷玉瑶看出了大队长的纠结,立马扔下第二个炸弹:“我后娘不仅克扣我口粮虐待我,还想把我卖了换彩礼。” 大队长这才想起来,殷玉磊那小子哭着喊着请自己来的时候是说姐姐要被后娘卖掉了,他来了刚被殷玉瑶的病容惊住了,倒把这茬忘了。 李母一听殷玉瑶说要把她卖了换彩礼,心里恨的咬碎了一口牙,她真是被这死丫头给糊弄了,还以为这十来天好吃好喝的给她哄好了,结果这丫头全是装的,也不怪不得女儿对她不好,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不过现在也没法算账,得把“卖她换彩礼”的事解释清楚,李家母女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无比庆幸隐瞒了彩礼数目,把一百元说成了十块钱。 李翠茹一拍大腿哎呦一声哭起来:“这可冤枉啊,刚才和人家男方说彩礼才十块钱,谁家卖闺女只要十块钱的。我娘是看男方条件不错,家底好愿意出十块钱彩礼才说给玉瑶的。” “就是就是,十块钱虽然不少,但说是卖姑娘就扯淡了。”李母这回没敢当着大队书记说给玉瑶找工作的事,只把真的部分提了一句:“平生是他们村的小学老师,一天有十个工分呢。而且他们家里就他这一颗独苗,几个姐姐的彩礼都被他爹娘收在手里给他结婚用,条件是真好。” 十个工分是满工分了,一个小学老师拿满工分纯粹是扯淡。大队书记对这种事心知肚明,对张平生更加嗤之以鼻:“你们家和你们村长家是亲戚吧,要不然这工作也就六个工分。” 张平生低头不吭声,大队书记又看向殷玉瑶,表情有些为难:“十块钱彩礼虽然高但确实算不上卖闺女,你要是相不中就算了,让他们回去就行了,等回头我让我媳妇帮你找户知根知底的好人家。” “谢谢大队长的好意,我不急着嫁人,帮我相看的事就算了。”殷玉瑶看着张平生冷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狠厉:“不过他们今天想回去怕是没那么容易。张平生,你有没有胆子当着我们土桥村的乡里乡亲说说,为啥你周围好几个村子的姑娘不相,非跑这八十里外的土桥村找媳妇?” 张平生和张平云闻言愣了一下,接着就听殷玉瑶又问到:“你们到底给的十块钱是彩礼钱还是好处费呢?若是那天我没听错的话彩礼是一百块,事成之后我那后外婆倒是能得到十块钱的好处费。” 话音一落,李翠茹母女、张平生姐弟两人外加田燕妮脸色都变了,原来殷玉瑶什么都知道。张平生脸涨的通红,张平云赶紧拉着他立马就要往出走。 大队长听这话音像是有些不对,下意识拦住了他们,下一秒殷玉瑶清脆的声音响遍了整个小院:“张平生,你被驴踢伤了下身成了太监的事是你说还是我说?” 14、第 14 章 院里院外雅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句话给震住了,一时间甚至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弯了。 张平生最大的秘密突如其来被揭露出来,他的脸由红变紫,眼神无比的慌乱,紧紧地抓住张平云的手直发抖。张平云心疼地拍了拍张平生的手,色厉内茬地挺着脖子嘴硬:“你别胡说八道,我弟弟好着呢。我们这是听去燕妮家走亲戚听李老太太说你这丫头高中生长的俊才上门提亲的,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拉倒。可不能因为你和你后娘关系不好就往我们身上泼脏水。要知道你们是这样的人家我们才不来上门相看呢,我弟弟在我们那十里八村都是俊俏的,想嫁给我们家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 “是吗?”殷玉瑶轻笑一声,慢悠悠地抠了抠耳朵似乎在嘲讽她:“可是那天我路过后院的时候正好听到我那后外婆和我后娘说张平生从小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什么活都不干,初中毕业在家呆着也不上工,后来正好赶上村里老师生病了,借着和村长的亲戚关系当上了村里的老师。去年春种,人家孩子都下地干活,他闲的没事去揪驴尾巴,惹的驴急眼一蹄子踢中了他的下身,正好命中关键之处,紫的和茄子似的整个儿废掉了。” “噗噗噗……”几声憋笑声从院外传来,村民们捂着嘴都不敢笑的太大声,生怕错过更精彩的内容。 殷玉瑶不负众望,继续揭短:“当时村医看了说不好,让送去县医院,半个月后抬回家就火急火燎的想和订婚那家立马结亲。人家是有亲爹亲妈疼闺女的,一听就感觉这事不对,家里人去医院打听,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人家医院说张平生两个蛋都摘掉了,除了有个地方尿尿都过去的太监都没啥区别了。” 外面看热闹的人顿时绷不住了,一个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有的粗狂些的笑的直拍大腿。 张平生险些晕过去,他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母,心里气急败坏地咒骂:都是这死老太婆惹的事!整个县里那么多姑娘,非得给自己介绍这个煞星!等今天他回家了,非得让爹找人好好找这老婆子算账。还有那小丫头,等着瞧吧,不是不嫁吗?不是揭他短吗?回头就让爹把她绑家来,一分钱彩礼都不给白让她给自己做媳妇! 院子外面一个年轻媳妇忍不住高声骂道:“一个假男人还想娶真媳妇,真不要脸!” 张平生手指着殷玉瑶气的直颤:“胡说,她胡说的。” “我胡说?”殷玉瑶轻哼了一声,蔑视地看着他:“本来这是你的私事,我一个好好的姑娘说这事我还嫌脏了嘴呢,谁让你们家起了这种歹毒恶心的心思。我今天不说,明天可能就有别的姑娘中了你们家的圈套,被害了终身。花一百彩礼把女孩骗回去结婚是你家的意思吧?谁介绍成功了还给十块钱好处费?为了这十块钱我这后外婆心热的啊,刚才让我明天就去和张平生领证呢。” 张平生和张平云紧紧地咬住嘴唇不敢吭声,他们面前拦着五大三粗的大队长,院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他们想跑都跑不了,只能心里不断地祈祷这李家死老太婆别什么都说,要是那件事也被知道他们就真完了。 结果下一秒,殷玉瑶的话就让他们的心跌入谷底。 “非但如此,你们家还打什么主意你敢说吗?”殷玉瑶恶心地朝地上“呸”了一口:“张平生是你们家独苗,你们替他娶媳妇祸害女孩不说,还想让女孩跟你爹生孩子给张家传宗接代。你们老张家真是丧尽了天良,就应该天打雷劈。” 刚才还在院外嘻嘻哈哈嘲笑张平生的村民们一听到这话顿时怒了,各种难听的咒骂冲进了张平生的耳朵里。骗婚!还让生公公的孩子!!这是多大的屈辱啊,有几个女孩经历这样的事不跳河的?张家的这个算盘真是缺了八辈子德了。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女儿的,一想着张平生明面上的条件确实挺让人心动的,若是自家女儿被骗了嫁过去,那真是杀人的心都有啊! “还给买二八大杠,给安排镇上的工作?”殷玉瑶转头看着李母,嘲讽地撇了撇嘴:“他张家要是有那个能耐会让张平生在家呆一两年才安排了个小学老师的位置。你糊弄我的时候能不能走点心?这样我很难上当的。” 李母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大队长铁青的脸和院外愤怒的村民,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她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此时李母无比悔恨,当时她和翠茹说张平生的事的时候只往殷玉瑶的屋门口看了看,谁知道那妮子啥时候跑后院去的?不是说病倒了在炕上躺着嘛!李母忍不住怨恨地瞪了眼李翠茹,怪她给自己提供错误信息,要不是她说殷玉瑶在屋里,她怎么也会从窗户看看后院再说这闲话的。 张平云看着村民一个个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把他们骨头都咬碎了,只能一个劲的摆手:“不是的,老李婆子瞎说的,我们没这事。都是她胡说的。我弟弟身体好着呢。” “要是真好着那让他脱了裤子我们看看。”院子外面不知道谁在起哄,话音刚落顿时大家都附和起来:“对啊,是真是假脱裤子看看。” 张平生吓的赶紧抓紧了裤腰带,生怕下一秒就冲进来一群穷凶邪恶的村民把自己裤子给扒了。 殷玉瑶可没兴趣看那恶心人的玩意,她摆了摆手,示意乡亲们把声音压一压,这才说道:“我今天既然说这事就不怕他们不认,磊儿,县里面的人来了吗?” “来了!”殷玉磊从人群里挤进来,声音清脆地说道:“县里的人在乡亲们说后娘虐待我们的时候就来了,一直在院外听着呢。” “县里来人了?”村民们闻言一边回头张望一边赶紧让出一条路来,大队长和村长也连忙往外迎,这一看不得了,打头的就是县里的革委会主任和几名派出所的同志,走在最后面的两个人倒是眼生不认得。 大队长连忙过去坐了请的手势,忙不迭地问好:“我正想着这事该往上面报呢,没想到你们就来了。” 革委会李长海点了点头,先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张平生,这才和大队长介绍:“这是咱们县医院的王爱国院长和陈淑华医生。前几天殷玉瑶去县里看病,正好遇到了陈淑华医生,陈淑华医生见孩子病的可怜就多问了几句,才知道去年在县里做了手术的张平生要骗婚。他们今天来是做证的。” 王院长请咳了两声,拿出带来的张平生的病例和手术报告念了一遍。里面的内容可比殷玉瑶说的详尽的多了,大家听的津津有味,甚至有的忍不住叫好,谁让张平生不干人事呢!活该受这罪。 张平生宛如又被人当众扒光了一遍,臊的他无地自容。尤其是自己最隐秘的地方被这里的村民当做了笑谈,不但一边唾弃还一边嘲笑他,这让张平生觉得自己的脸今天算是丢尽了。 殷玉瑶朝脸色灰败张平生姐俩一摊手,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医院来人了,这回可不能说我胡说八道了吧。” 张平生姐俩哪儿还敢说话,眼前的阵仗已经吓的他们快昏过去了,心里总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接下来革委会主任的话将两人的心打入谷底:“张平生下身受伤本身是值得同情的事,但是张家妄想骗婚还要强迫女孩和公公延续香火,这不止是诈骗,还涉及流氓罪,强.奸罪。张家思想腐朽,道德败坏,欺压妇女,不仅要付法律责任,还要受到人民的批判。” 张平生腿一软,直接瘫倒了地上,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张平云吓的也跟着哆嗦,强撑着辩解:“主任,我们家就是这么想想,这不也没成功嘛,可不能这么判我们啊!” “什么?你还想成功?”李主任勃然大怒:“果然没有冤枉你们。” 张平云腿也没劲了,哐啷一声坐在了张平生旁边。 李主任说完这俩人的事,又将眼神挪到了田燕妮、李母和李翠茹三人身上。田燕妮身上抖的和筛子一样,心里恨自己贪财才出了这种事,又恨李母找人也不找个老实本分的,干嘛惹殷家这个煞星。别说十里八乡了,就是整个县里,哪个丫头能有这么多主意能这么大胆子,明明听到了全部计划却不声不响,直到他们上门提亲她才发难,还提前把县里革委会和派出所的人叫来了。早知道是现在这局面,再多给她十块钱她也不保这个媒啊。 “你们三个助纣为虐,坑蒙拐骗,是典型的坏分子,不能轻饶了。”李主任一挥手:“得一并带走。” 李母听到这话眼睛冒金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出来。李翠茹这时候倒是机灵了一下,立马转身跑回去把一双龙凤胎抱出来跌跌撞撞跪在李主任面前:“李主任再给我个机会吧,我知道错了。我这一双儿女还没断奶呢,要是把我抓走他们就没命了,求您大人大量给我两个孩子一条命吧!” 殷大成在院子里当了半天哑巴了,这会儿看到李翠茹要被带走又心疼了,讪讪地替李翠茹求情:“翠茹刚嫁过来那一年对玉瑶玉磊还是挺好的……” “呸!这会儿长嘴了,刚才听你丈母娘听你媳妇算计你闺女的时候你怎么和哑巴似的不吱声呢?”大队长气的恨不得去扇他,指着他狠狠地咬了咬牙:“你想想你对得起玉瑶她娘吗?” 听到玉瑶她娘,殷大成讪讪地低了头,可是眼睛还往李翠茹身上瞟:“可我家这俩孩子确实太小了,得吃奶呢,离不得亲娘。” 大队长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捂住了胸口,人生第一次有一种要被气死的感觉。他无力地摆了摆手,真心地替玉瑶姐弟俩心寒,也明白了为啥今天这事殷玉瑶会安排玉磊把自己请过来,还请了县里的人来。有这样糊涂爹,只怕他那后媳妇当面卖了他女儿,他还舔着脸帮媳妇数钱呢。 “玉瑶,苦了你了。”大队长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殷玉瑶淡淡一笑:“之前我是苦,不过以后苦的就是别人了。” 15、第 15 章 革委会主任李长海为人正直,眼里揉不下沙子,但同时也有个怜惜弱小的毛病,看着一对嗷嗷待哺的婴孩,他还真不忍心把李翠茹带走。如今这年岁孩子夭折的多,这么大离了亲娘没奶吃,夭折的几率就更大了。李翠茹罪不可赦,但是两个婴孩是无辜的,他还真不忍心让他们因为亲娘犯错没了命。 思索了半天,李队长拿了主意,一伸手把大队长和村长叫来了:“李翠茹我就不带走了,但是她在村里也要接受改造。你们不但要把村里最脏最重的活安排给她,每十天还要她接受批.斗一次,挂着牌子围着村子游行,全村人都要谴责她,教育她,要让她从思想上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过既然免了她去县里接受处罚,那她改造时间不能短了,至少得十年。等十年后,根据她的改造情况再行定夺。” 十年?李翠茹差点哭出来,干十年脏活累活,那她不得累成老太婆啊。 李长海看着这里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和大队长点了点头:“这几个人我们得带回去,然后我们还得去西北村张家一趟,把张平生他爹这个老流氓抓住。” 大队长同仇敌忾的狠狠点头:“这事八成是他的主意,姑娘是儿子娶回来的,生的孩子确实他这个老不死的,这不止是流氓罪,还是最恶劣的流氓罪,极其道德败坏,一定得重重判他。” 几个派出所同志连连点头,十分赞同大队长的意见,李长海也同意:“不但如此,还得全县游街,让全县人民都来批判他。还有张平生,这爷俩都得好好受教育才行。” “西北村远,我们就不耽误你们时间去抓人了。”大队长目送着派出所同志将张平生姐弟以及田燕妮、李母拧送走,这才松了一口气。 陈淑华来了以后一直没捞着和殷玉瑶说话,但是她在外面听到了乡亲们声讨李翠茹的内容,看着殷玉瑶的眼神更加心疼了,她走过来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乖孩子,你受苦了。” “没事,陈姨。”殷玉瑶甜甜的笑着,脸上写满了开心:“这次多亏您帮忙带来了李主任和派出所的同志,还和王院长给我作证。” 陈淑华摇了摇头:“张家道德品行败坏,这事我既然知道了肯定不能任由他们去害人。玉瑶,说实话我是无比庆幸你偷听了这件事,要是你被骗到张家,陈姨以后怎么有脸去见你妈啊!另外,我找院长,找县里革委会李主任也不单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们县里成千上万的女孩,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掉火坑里。” “嗯。”殷玉瑶点了点头:“我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想揭穿张平生的事,让他无法再去骗别人。” 陈淑华赞许地拍了拍殷玉瑶的肩膀,把自己带来的一个大包袱塞到她怀里:“这是我给你带的一些吃的和营养品,你的身子确实太虚了得好好补补。”她怕殷玉瑶和自己客气,不等殷玉瑶说话就先板起了脸:“不许拒绝,否则就是不认我这个陈姨。” “哪能呢?”殷玉瑶笑着挽住了陈淑华的胳膊:“以后您就是我亲姨了。” “这还差不多。”陈淑华捏了捏殷玉瑶的脸,这才往院外看了一眼,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今天我还有正事,得和李主任、王院长去西北村,你以后到县里记得去医院找我,我领你到家认认门。等我工作不忙的时候也会来村里看你的。” “不用不用。”殷玉瑶连忙说道:“我病好了会经常去县里的,您工作忙不用来村里,我保证去看您。” 陈淑华满意的笑了,按了按殷玉瑶的手,又转身摸了摸殷玉磊的头,这才急匆匆地去追赶李主任一行人。 *** 刚才还有些拥挤的院子空了一半,李翠茹紧张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回到了胸腔了,她跌跌撞撞地坐在凳子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队长被她哭的心烦,厉声喝道:“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看你和你娘干的什么事?再哭就拉去关牛棚。” 李翠茹顿时吓的立马把嚎了一半的声音憋回嗓子眼,连打了几个嗝才算是压下去。 大队长不再看她,转头和村长商议:“既然李翠茹要在村里改造,那全村厕所的粪便就她负责收集沤肥上地,村里的牛不是不够嘛,让她跟着一起犁地,什么活累就让她干什么活,谁都不许帮忙!”大队长警告地看了眼殷大成:“这次革委会李主任没罚你不代表你没错,你要是敢帮你家死婆娘干一点活,你也跟着一起改造,听见没!” 殷大成诺诺地点着头,屁都不敢放一个。 眼看着日头到了头顶上,大队长估摸着快到中午了,有些头疼地摸出了烟袋,一边塞烟叶一边安慰殷玉瑶:“丫头,你放心,以后这死婆娘没能耐再欺负你了。”说着他不忘叮嘱村长:“你也是,别眼睛耳朵和聋子瞎子似的啥都不听啥都不看,玉瑶姐弟俩的事你必须多上心,这可是上面表彰过的英雄的子女,要是英雄子女受后娘欺负,你对得起良心嘛。” “是是是!”村长也一脸后悔,他之前没理会是觉得李翠茹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他还问了殷大成两回,殷大成都说没事,他也没多想,叮嘱几句就拉到了。没想到李翠茹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捅出这么大篓子来,这幸好没让她得逞,要是被人知道举报了,他这个村长也做到头了,说不定还得连带一个包庇罪。 大队长自认为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和颜悦色地和殷玉瑶点了点头:“玉瑶啊,今天你也累了一上午了,你身子骨不好回屋好好休息,我们也该走了。” “等等。”殷玉瑶出言阻拦:“还有件事想请大队长做主,我想在村里和亲戚们的见证下,带着我弟弟和我爸分家并断绝关系。” 话音一落,院外的议论声顿时嗡嗡响起,倒是偶尔有听说城里有断绝父子关系的,但是在他们这县里还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更没有听说过姐姐带弟弟分父亲分家的,这总有些不伦不类的。 被殷玉磊请来的几个本家长辈目目相觑,这才知道为啥把自己也给叫来了,合着分家这里等着他们呢。 殷大成的叔叔殷树林算是这里辈分最大的,也是和殷大成血缘最近的,他请咳了一声,有些不赞同地说道:“玉瑶啊,这段日子你确实是受委屈了,我们几个本家长辈没及时注意到你们家的情况是我们不对。不过现在你后娘被县里下令劳动改造,由村长和大家监督,她以后肯定不会欺负你了,你也不用因此闹什么分家。你弟弟还小呢,他又不到成家的年龄,分什么家啊?断绝关系就更扯了,咱们这十里八乡的从来也没有断绝关系这样的事,你爹还是很疼你们的。” “疼?”殷玉瑶冷笑了,一脸嫌恶地看着殷大成:“他疼我们会眼睁睁地看着李翠茹克扣我们口粮?他疼我们会对李翠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和李翠茹每天吃着馒头吃着鸡蛋,我和我弟弟连野菜粥都喝不饱,你会这么疼爱你的儿女你的孙子吗?” 殷树林尴尬地咧了咧嘴,支支吾吾地讪笑道:“他一个大老爷们整天闷头干活,估摸没注意这些事。” “没注意?整天在一起吃饭他没注意?他是瞎吗?”殷玉瑶说的毫不客气:“那不过是因为他怕惹李翠茹不开心,所以就任由我们被她欺负罢了。他疼的只有李翠茹,那才是他心肝儿呢。” 殷树林被殷玉瑶的形容词臊的脸通红,有些尴尬地埋怨了一句:“你这孩子别胡说八道。” “没什么胡说八道的,我说的都是实情。”殷玉瑶冷淡地看了殷树林一眼,嘴角撇了一下:“二爷爷,我敬你是本家的长辈,所以让小磊把你们一起请来做个见证。不过也只是见证而已,不是征询你们意见,即便是你们不同意,这个家我也分定了。如果你们不敢做主,那我就去县里去市里请领导回来做主。我娘才牺牲了不到三年,我就不信他们会看着我和小磊会被欺负。” 一听说殷玉瑶去县里去市里,别说本家亲戚了,就连大队长的汗都下来了。今天他们也算是见到了殷玉瑶摇人的能耐,有事她是真敢往上找人啊!他们村这些人别说村民了,就大队长也没这能力啊!不但没这能力,更没这胆子,殷玉瑶这小丫头真是有把天捅破的本事啊,她是真的谁都不在乎。 殷树林长叹了一口气,有些发愁地看了眼殷大成,心里恨铁不成钢,一个老爷们任由后面娶的媳妇欺负自己儿女,也是窝囊透顶了,连累他们同姓的亲戚都跟着丢人。 “这怎么分啊?”殷树林看着眼前的三间土坯房子直犯愁:“现在年景不好,吃饱饭都是奢望,你爹哪有钱盖房子分家啊。等过些年你弟弟长大了娶媳妇的时候再盖房子分家行不行?” “二爷爷,你倒是会盘算的,一杆子给我支出去十好几年。分家也没那么麻烦……”殷玉瑶往房子上一指:“东屋堂屋给他们一家四口,我和弟弟要西屋和西边棚子……” 话没说完,李翠茹忍不住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不行!你休想!” “这房子是我爹我娘攒钱盖的。”殷玉瑶轻笑了两声,走到李翠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李翠茹,这事你没资格说话。” 16、第 16 章 李翠茹看着殷玉瑶的微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忍不住往后一仰却不料差点跌倒。殷大成连忙过去扶住她的后背把她怀里的一对婴孩接过来放回屋里的炕上,又拿枕头被子把炕围上这才匆匆忙忙又出来。分家这事他还得指望李翠茹撒泼一下,他是不想分家的,更别说是被女儿分家,要是真分了这乡里乡亲的以后咋看他啊! 等殷大成出去的时候,李翠茹已经炸毛了,她觉得自己要是不把房子保住,那以后的日子说不定比以前生不出孩子死了丈夫还惨。这两年家里虽然只有殷大成一个人挣工分,但一直过的还不错是因为有殷大成前面媳妇攒下来的家底补贴。她未来十年劳动改造期间是没有工分的,光靠殷大成一个人挣工分他们一家四口估计都得饿肚子。 今天眼看到手的一百块钱彩礼钱飞了,她压箱底就剩下两百六十块钱,要是今天房子被分出去一半,那过两年她还得拿钱盖房子,总不能孩子大了还一家四口睡一个炕吧。就算是能凑合凑合,那儿子结婚总得有单独的一间房啊,总不能儿媳妇也跟着睡一个屋吧?要是拿压箱底的钱盖了房子,那她宝贝儿子长大用啥钱买工作娶媳妇啊?可要是拿着钱买粮食吃饭,先不说粮票够不够,就算能买高价粮填饱肚子,那钱吃光了,以后没钱盖房子,儿子别说工作了,连媳妇都娶不上。 想到这里,李翠茹瞬间一激灵,声嘶力竭地吼道:“这年头没有女儿分房子出去的规矩,我不同意,大队长你可以不能拉偏仗,自古哪有女儿分家还分出一半房子的道理?”顿了顿,李翠茹看着殷玉瑶身后的殷玉磊,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小磊年纪小,他啥也不懂,他是大成的长子,以后要给大成养老摔盆的,怎么可能分家出去?” 殷树林几个同姓的长辈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在他们的观念里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殷玉瑶有些异想天开了。不过想到殷玉瑶刚才威胁说要去县里市里找领导回来,他们也不敢多嘴帮殷大成。现在是新中国了,可没有过去那些宗族的事了,这事本家人也说不上话,他们就按殷玉瑶说的当个见证得了,分不分怎么分估计他们也说得不算。殷玉瑶那个丫头主意太大了,不是个好惹的,他们本本分分的乡下人,可不敢和城里面的领导对着干。 “断绝关系就不是长子了。”殷玉瑶神色淡淡地说:“殷大成包庇坏分子,和坏分子同流合污任由其欺负儿女,我和玉磊不屑认这样的父亲,所以我请大队长、村长、同宗长辈以及乡亲们见证,从现在起断绝一切关系。” “坏分子”这个词把在场人都镇住了,大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李翠茹要改造十年确实是坏分子,说殷大成包庇坏分子没什么毛病。 殷玉瑶看向大队长:“大队长,我以这个理由断绝关系没问题吧?” “没问题。”大队长点了点头,他出去开会多,见识比村民们广一点,自然知道城里断绝父子夫妻关系通常都是这个理由,在这个时候能大义灭亲还是值得表扬的事:“回头你写个断绝关系的文书给我就行。” 李翠茹赶紧拧了殷大成一把,殷大成硬着头皮诺诺地问:“我可以不同意吗?” “殷大成啊殷大成,你可真是糊涂啊!玉瑶良善,之前被你媳妇欺负,不给吃饭,人家都不吭声忍着,我估计要不是你媳妇想把她卖给张平生,她也不会这样对你的。你这是把孩子的心伤透了啊,你但凡早上上心,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局面!”大队长叹了口气,看着殷大成的眼神恨铁不成钢:“今天李主任没追究你责任是看在你得养家的份上,而且罪过不大就放了你一马。要是玉瑶急眼了去县里单告你是坏分子,告你包庇罪,我看你也跑不了。虽然不至于像你媳妇那样改造十年,但一两年也是有可能的……” 不等大队长说完,殷大成就吓的连忙摆手:“别别别,那就断绝关系吧。” 殷玉瑶见殷大成答应的这么爽快,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个爹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寡义无情。一听说可能坐牢,什么女儿儿子都不想要了,完全没有丝毫的舍不得。原主的娘真是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行,眼有些瞎,居然同意嫁给这样的货色。 李翠茹见殷大成松口了,恨的咬碎了一口牙,却也没有办法,要是殷大成也跟着改造两年那他们家真得饿死了。她急的直跺脚,眼睛一转忽然就笑了:“大队长,那断绝关系了他殷玉瑶殷玉磊就不是我家大成的孩子了,那他们有啥资格分我们家的房子?这在道理上说不过去是不?” 殷家长辈下意识又想点头,殷玉瑶一个眼神过去,所有人的脑袋都僵住了,默默地将头转到一边。 殷玉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不紧不慢地问道:“村长,我家的房子是哪年建的?” 村长想了一下,倒是有印象:“也就五六年前吧,盖房子的时候我记得磊儿还被你妈抱怀里不会走路呢。” 殷玉瑶又问道:“那您记得他们之前住在哪里吗?” “他们之前住的不是村头你爷爷当年留下的旧房子嘛。”村长想起旧事还挺感慨的:“那房子时间太久了,冬天进风夏天漏雨的。你娘相中了你爹老实本分,既不嫌他穷,也不嫌房子破,打嫁进来就住那小屋子里。幸好你娘能干,一个女人就把家撑起来了,不过这年景你也知道,一年到头剩下的钱不多,一直到前几年才攒够了几个钱,找村子里要了这块地请乡亲们帮忙一起盖了房子。” 殷玉瑶又问道:“我记得这地写的是我娘和我爹两人的名字对吧。” “是。”村长点头:“你爹不识字,是你娘来村委会签的字。你娘说现在是新中国,男女都是当家做主,这写名也得写两个人的名。我们都觉得你娘说的对,这也是主席说过的话,所以就写了他俩的名字,这在咱村也是第一份呢。” 殷玉瑶笑了:“我记得我娘在的时候工分比我爹要多是吧?” “那是呢。”村长提起殷玉瑶的母亲还是很敬佩的:“你娘是村里妇女主任,地里的活也是一把好手,她是双份工,比你爹拿的多。” 殷玉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娘嫁进来的时候老殷家一贫如洗,攒了那么多年才盖了这个房子。就拿他俩的工分来算,这房子有三分之二是我娘赚回来的对不对?” 所有人:“……” 居然能这么算吗? 好像还真没毛病! 殷玉瑶笑了,看着大队长:“我娘死了,我和我弟弟继承我娘的房子有什么不对吗?” 李翠茹被殷玉瑶的逻辑整晕了,她从来没想过房子还能这么算的,急的结结巴巴地说道:“可还有你爹赚的呢。” “对啊,按照他们这些年挣的工分,这房子最多有他三分之一的份额,我说的对不对村长?”殷玉瑶看着村长笑。 村长挠了挠头,顺着殷玉瑶的思路琢磨了一下:“确实是这样。” “我娘死了,我和我弟弟是她唯一的骨血,也就是她唯一的继承人,应该继承她的财产。我主动把东屋和堂屋一起让给我爹是看在他这些年对我和磊儿的养育之恩上,算是还他的,这是我的厚道!”殷玉瑶昂首挺胸,一点也不觉得是自己戴高帽,反而说的理所当然,她看着李翠茹笑里藏刀:“主席说过,女人能顶半边天。新社会了,女人和男人的地位是平等的。李翠茹,你不会想拿出女人的财产都是丈夫的这种封建落后思想的说辞吧?” 李翠茹艰难地摇了摇头,她没文化,也不懂什么语录,往常村里教着背这些,她这几年总共也没记住两句。但她知道一点伟人的话是不能不听的,要是不听,那下场可比张平生惨多了。现在殷玉瑶都把主席搬出来了,她能怎么说?她敢怎么说?再说她也想不出来该怎么说啊!她只能闭上嘴同意,要是说话说出问题来被殷玉瑶抓住把柄,自己这改造怕是还得再加十年。 殷玉瑶看到李翠茹的表现笑了,转头和大队长、村长说道:“你们看到了,连李翠茹都觉得我说的没错。那我和磊儿继承我妈那半房子是理所当然的,没人有异议吧?” 大队长看了一圈,殷大成和李翠茹都不吭声了,殷家的几个长辈听的稀里糊涂又觉得殷玉瑶说的在理,也没吭声。倒是很多村民看热闹不怕事大,有平时就厌恶李翠茹的妇人拍手叫好,还不忘高喊两声:“玉瑶说的在理。” “玉瑶是个厚道孩子,按理堂屋都不该给大成两口子,这孩子多心善啊。” “要是没玉瑶他娘,殷大成还住村头的小破房呢。” “要我说应该让殷大成领着他媳妇他那俩孩去老房子,这个房子整个儿给玉瑶倒出来。当年殷老头生病下不来炕吃药可没少花钱,殷大成挣的工分都不够给他爹花的。” “要说这房子都是玉瑶她娘盖的都没毛病。” “玉瑶把这房子都继承了吧。” “……” 李翠茹见殷玉瑶越听眼睛越亮,吓的立马就喊:“我同意,我们同意这么分。” 好家伙,这样分还能分一大半,要是殷玉瑶被他们说动了把这房子都抢走,把他们撵那快倒的破房子去可就完了。就殷玉瑶这嘴,李翠茹真不敢较量,她觉得殷玉瑶要是想把他们撵出去,还真能说动大队长。 大队长见李翠茹主动同意了,也松了口气,他也被殷玉瑶说的头疼,既然双方都同意那就省他两边劝了。说实话,当了这么多年大队长,这种事他也是第一回碰见。 殷玉瑶转身回了房间,拿了三张纸和一盒崭新的红印泥出来递给大队长:“我写的三份一样的分房协议,劳大队长给殷大成念念,没有意见的话我和他签字按手印,劳您和村长还有殷家几个长辈也在见证人那里按下手印。” 大队长接过来一看,好家伙,这是早准备好的,上面字迹清楚逻辑分明,而且分房的理由、房子划分的依据都写的明明白白的,她早就预料到了今天会发生的这一切。 大队长越看越觉得这女娃是真不简单啊,李翠茹这傻婆娘还想把殷玉瑶卖了换彩礼。殷玉瑶今天没把她卖出去给张家都是大发善心了。大队长觉得以殷玉瑶的才智和说服力,把李翠茹卖了还真不难办到。 按照殷玉瑶的意思,大队长把分房协议念了一遍,然后问殷大成:“你有意见吗?” 殷大成脸色灰败地摇了摇头,他也不傻,也看明白事已定局,除了认命按照殷玉瑶说的办,他也没别的法子。 殷玉瑶上前签了字,然后让殷玉磊按了手印,又指了写了殷大成名字的地方让殷大成印了一个。李翠茹也认命了,垂头丧气的也跟着过来要按手印,不料却被殷玉瑶拦住了,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这房子和你李翠茹没什么关系,你没资格按这个手印。” 李翠茹差点气个倒仰,好像谁稀罕按这个手印似的,用的着处处提醒这家没她说话的资格吗! 把李翠茹推一边去,殷玉瑶请见证人们签字的签字,按手印的手印,然后自己留了一份,给殷大成一份,最后一份就给村长了,让他帮忙在村里留档,以免以后有纠纷。 村长听话的把自己这份收起来,抹了把头上的汗,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问道:“这回关系断绝了,房子也分了,我们能走了吗?” 殷玉瑶笑的更甜了:“还得麻烦您多呆一会,这家还没分利索呢,我还有一样东西没要回来呢。” 20第 20 章 找工作 殷玉瑶带着弟弟从村里一直骑到县城也挺累, 请了蔡爱国吃了饭后姐弟俩在家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才开始拜访故人。 那只没送出去的鸡松快了两天又作为礼物被绑了起来,被殷玉瑶拎着出门了。因为自行车已经还给了“同学”, 所以姐弟俩只能走路去。好在住的地方离医院并不算远, 步行也就十几分钟, 再加上殷玉磊第一次进县城,满眼里哪儿都是新奇, 恨不得走的地方更多才好。 殷玉瑶记忆里虽然来县城很多次, 但实际上对于她本人来说也不过匆匆两回而已。她也放慢了脚步,一手拎着鸡, 一手拉着殷玉磊的小手, 姐弟俩都满眼好奇地看着这七十年代小县城。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快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就路过上次殷玉瑶买桃酥和康复粉的副食商店了。殷玉磊特意跑到门口往里看了看,又跑回来朝姐姐笑:“我闻到桃酥的味道了。” “就你鼻子尖。”殷玉瑶刮了下殷玉磊的鼻子,笑呵呵地说道:“还有别的好吃的呢,回头有票了姐再给你买。” “嗯。”殷玉磊有些雀跃地快走了两步,然后回头朝姐姐露出灿烂笑容。他真的觉得自从姐姐病好了日子是顶顶好的,每天能吃饱,也不用害怕被后娘偷偷掐屁股了,现在甚至还摆脱了后娘, 有了自己的家。 俩人说说笑笑走到医院门口,殷玉瑶让殷玉磊拎着鸡在外面等着,自己帮他整理了下衣服,小声叮嘱道:“一会见了陈姨,谢谢她送我们的营养品,但排骨啊牛肉啊这些好吃的, 别在外人和她家人面前提。” “我知道。”殷玉磊鬼精灵似的压低声音说道:“我们道了谢,陈姨就会心领神会。要是说多了,让外人知道可能会闲言碎语,让她家人知道万一怪她大手大脚反而是我们多嘴了。” “就喜欢你这机灵劲儿。”殷玉瑶趁机多叮嘱了两句:“往后咱们在家吃什么好吃的,到外面也别告诉别人。咱家的票不多,姐姐有时候会去找人私下买些吃的,要是让心存恶意的人知道了,可能会举报姐姐。” “嗯嗯,我不说。”殷玉磊捏了捏自己的嘴巴,调皮地说道:“姐姐放心,我嘴严着呢,不把家里的事告诉外人,要是有人问,我就说吃的窝头和菜糊糊。” 殷玉瑶赞许地摸了摸他的头,这才进去寻陈大夫。她直接来到自己上次看病的门诊室,可没想到坐诊的却是一位眼生的男大夫,殷玉瑶敲了敲门,客气地问道:“请问,陈淑华大夫今天在哪个诊室?” 大夫抬起头推了推眼睛,和煦地回答:“陈大夫这两天休息。” “能劳烦您告诉我下陈大夫家的地址吗?我想去拜访一下。”殷玉瑶有些腼腆地笑着说道:“我叫殷玉瑶,是土桥村的。” “是你啊。”大夫也笑了起来,多看了殷玉瑶两眼这才说道:“我听陈大夫提起过你,是个好姑娘。她家就住在我们医院后面那个家属院,4栋楼东面第一个单元东户就是。” 殷玉瑶连忙道了谢,出来叫上殷玉磊出了医院往后面一绕,就瞧见了四座三层的家属楼,每栋楼下面还有一排矮房子是每家每户的储藏室。此时虽是夏日,但才九点来钟,日头并不晒人,楼下有不少孩子在储藏室和楼之间的空地上玩耍。 俩人一过来,就有孩子好奇地抬起头打量,还有的活泼的过来问:“姐姐,你们上这儿来找谁啊?” 殷玉瑶笑指着眼前的楼问道:“陈淑华陈大夫住在这吗?” 一群小孩立马指着其中一个六七岁的女孩七嘴八舌地说道:“王晓慧,是找你妈的。” 那个叫王晓慧的小女孩噔噔噔跑出来,先看了看殷玉瑶手里的母鸡,警惕地说道:“姐姐,我妈不收病人家属的礼物。” 殷玉瑶哑然失笑,连忙说道:“你放心,我不是病人家属。你妈前几天去我家也带了礼物,这是亲戚之间的走动。” 王晓慧眼睛一亮,开心地跳了起来:“我知道了,你是玉瑶姐姐。” “对,我叫殷玉瑶。”殷玉瑶随手一拍弟弟的肩膀:“这是玉磊。” 王晓慧一点都不怕生地过来拉住殷玉瑶的手,脸上带着天真可爱的笑:“我带你们去找妈妈。” 一个单元三户人家,家家户户的门都虚掩着,方便孩子们进进出出。王晓慧一进单元门就大声喊道:“妈妈,玉瑶姐姐来了。” 就听门里面欢快地应了一声,很快陈淑华就推开了房门,脸上带着灿烂的笑:“玉瑶,玉磊,我这两天正惦记着你们,可巧你们就来了。” 殷玉瑶和殷玉磊笑着叫了声陈姨,跟着陈淑华进了门,然后将手里的鸡递了过去。 陈淑华见状有些责备地看着殷玉瑶:“你还贫血呢,鸡留着自己吃,补补营养,陈姨家里什么都不缺。” 殷玉瑶将鸡放在厨房门口,笑着说道:“陈姨您别和我推让,家里那六七只鸡陆陆续续都得杀,我肯定不会缺营养的。” 陈淑华让晓慧拿大白兔奶糖招待殷玉磊,自己一边倒水一边问道:“鸡养的好好的正下蛋呢,怎么要杀了呢?” “因为我们搬到县城来了,没有那么多野草野菜喂它,要是喂粮食反而不值当的。再者说也都养了两三年了,估计也下不了几天的蛋了。”殷玉瑶接过水,知道陈淑华肯定得问,索性自己一口气说清楚:“陈姨那天走了以后,我就请大队长和我们村长做主分了家,还和我爹断绝了关系。本来我前天就来县城就想来看陈姨说这事的,谁知正巧碰到了革委会的李主任,聊了几句他给我批了个租房名额,我索性直接把村里的房子卖给了邻居,在县城租了房子。” “租了房子?”陈淑华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之间,殷玉瑶就办了一件这么大的事:“哎呦你这个孩子,租房子也不和我说声,我帮你参谋参谋啊!” 殷玉瑶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拉住陈姨的手说:“实在是太兴奋了,所以直接跟着革委会的工作人员去看了房子。房子是真的好,就在南阳胡同那里,有单独的小院,还有厕所和浴室,就是租金贵了一些,一个月要五块钱。” 陈淑华本来听有厕所和浴室挺开心,一听到租金要五块顿时担忧起来:“这个价格确实挺贵,你手里的钱够吗?” “够的陈姨。”殷玉瑶说道:“分家时候我把我娘留下来的钱要回来了,足足有二百六十块,村里那间屋子还卖了三十块钱。” 陈淑华这才略微放下了心,不过想了想还是说道:“总是租房也不是办法,等上班了看能不能分配宿舍,或者赶巧有机会遇到卖的房子,买一套更好。有自己的房子,总归住的踏实些,你妈地下知道了,也能放心。” 殷玉瑶本来对于在不在县城买房子这事并不在意,因为在她未来的计划里,县城只是暂住地而已。不过听陈淑华提起原主妈妈,她心里倒是一颤。 她对这里并没有太多归属感,但这里却是原主和玉磊的出生地,或许应该买一套房子,无论是过十年二十年,回来祭拜的时候,总该有个落脚的“家”,这样原主妈妈也放心。 “我知道了陈姨,您放心,我心里有数。”殷玉瑶在心里计划了一下,决定在工作落实后就将房子买下来,也省的多付租金。 殷玉瑶带着弟弟第一次来家里串门,陈淑华自然是要留饭的。她进厨房本来要杀鸡,却没想到给鸡松开后,母鸡忽闪了几下翅膀,咯咯咯地找橱子底下一钻,然后下了一个蛋。 王晓慧看着稀奇,也不怕鸡啄她,把热乎乎的鸡蛋捡出来放在桌上,自己把鸡抱走了:“不许杀,我拿去储藏室养。” 殷玉瑶见状笑道:“养倒是好养,只是怕有些味道。” “估计也就稀罕个几天。”陈淑华是个疼闺女的,既然不让杀鸡,她就把早上买的两条鱼拿出来给殷玉瑶看:“今天一早邻居来喊我,说副食商店临时挂牌说卖鱼,一人限购两条,我立马抱着盆就去了,排在前面抢了两条大的。” 殷玉瑶看着盆里还鲜活的大花鲢,好奇地问道:“陈姨,这买鱼需要什么票啊?” “这种鲜鱼通常都是水库堤坝泄洪放水时候才有,不是常年稳定供应的,像这种即时鲜活的东西是不要票。不过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有,一般来货了副食商店就挂个小黑板。”顿了顿,陈姨传授在县城买东西的秘诀:“你要是在路上看着大家拿着盆啊筐啊往副食店跑,你就立马跟着准没错。现在什么吃的都紧俏,虽然限购但架不住县城人多,去晚了什么都买不上。” 殷玉瑶好奇地戳了戳盆里的花鲢鱼,花鲢鱼一甩尾巴,溅出来好些水,逗的殷玉瑶哈哈大笑。 陈淑华见殷玉瑶虽然脸色还带着贫血的模样,但精气神已经好多了,心里也放心不少。她随手抓起一条鱼用刀背敲了两下鱼头,把鱼敲晕后,一边收拾鱼一边问殷玉瑶:“你来县城里有什么打算没有?” 殷玉瑶一边帮着洗青菜一边说道:“上次我来看病时候顺便去了我同学家,她和我说省出版社招人画小人书,我打算下午去我同学那问问具体消息,要是靠谱的话,我明天去趟省城。” 陈淑华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殷玉瑶一眼,只见她眉眼间十分淡然,说去省城就像是说回家一样,完全没有丝毫的畏惧和忐忑。 陈淑华赞叹地点了点头,言语间满是欣赏:“你这丫头行,有闯劲,这省城多少人提一句腿都发软,你自己说去就敢去。” 殷玉瑶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笑着解释了两句:“我根正苗红的,到哪儿都不怕,之前我们学校还有同学坐火车去北京呢,比我厉害多了。” “那就去问问吧,如果没有合适的,我在帮你留意县城里厂子的工作。”陈淑华有些遗憾地说:“其实就是我们医院也缺人,不过得先去卫校再上两年学才行。” 洗好了菜,殷玉瑶看了眼窗外两个在一起追着鸡玩的玉磊和王晓慧,顺口问了一句:“陈姨,晓慧这个年纪在县城上小学了吗?” “还早着呢,得七岁才上小学呢,现在在上育红班。”陈淑华若有所思地抬起头,也看向带着自己女儿跑着玩的殷玉磊:“玉磊多大了?” “六岁。”殷玉瑶不太好意思地问道:“陈姨,县城上育红班需要什么手续啊?玉磊现在户口在农村,能上育红班吗?” “倒也不是事,干脆就上我们医院的育红班得了,我们医院育红班没那么多手续,只要是医院的人带着给办就行。这儿离着你住的地方也不远,玉磊和晓慧也能做个伴儿。”陈淑华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把鱼收拾干净洗了洗手就像风一样出去了:“我们前面那个楼的就住着育红班的领导,我过去帮你问问。” 殷玉瑶看着陈淑华的背影,忍不住笑了,怪不得陈阿姨能和原主妈妈仅仅见了几面就成了密友,这雷厉风行的爽利性格,两人是一模一样的。 *** 陈淑华去问育红班的事,殷玉瑶索性把菜做了。这里是楼房,用的是煤气罐,殷玉瑶用的也习惯。 鲜活的大花鲢带着一段身子把鱼头剁了下来,中午就四个人,殷玉瑶不想做太多给人家浪费了食材,一个大鱼头就足够了。除了鱼头,案板的盆里还有块豆腐,估计是陈淑华原本就要中午做的,殷玉瑶决定来个鱼头炖豆腐。 陈淑华是个有阅历的成年人,不像玉磊那么好糊弄,殷玉瑶没从博物馆拿什么调料,不过好在案板上有一玻璃瓶的黄豆酱,炖鱼头有这个就足够了。 起锅烧油,只是如今县城每人每月仅二两油票,完全不够吃的,即便是买了猪肥肉榨油,也是金贵的东西。殷玉瑶不敢给多放,略为用了一点点将葱花炒香,黄豆酱直接舀了两勺炒熟就赶紧加热水,要不就糊底了。 手忙脚乱将鱼放进去,殷玉瑶才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看油不够也是不行的,那是真粘锅啊。 等陈淑华把育红班的事给办好了,推门一进来就闻到满屋的鱼香,她惊喜地进厨房一看,大鱼头炖豆腐盛在小盆里,殷玉瑶正用铲子把贴在锅边的玉米饼子一个个铲下来,旁边还有一盘凉拌莴笋丝已经做好了。 “玉瑶做饭可真香,我在外面就闻着香味了。”陈淑华开心的合不拢做,连忙帮忙把菜端上桌去,不过看着殷玉瑶贴的饼子还是有些懊恼:“我应该给你整点细粮吃的。” 殷玉瑶笑道:“鱼头豆腐配玉米饼正好,我看陈姨家这玉米面比我们村里的筛的要细一点,味道肯定不差。” “你不嫌弃就行。”陈淑华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笑着出去叫两个孩子洗手吃饭。殷玉磊帮着把到处溜达的母鸡抱到储藏室里,看着王晓慧锁上门,俩人才回来。 看着跑回来的两个孩子一身的鸡毛,陈淑华先拿着掸子将两人身上打扫干净,一边让俩人去洗手一边笑着回头和殷玉瑶说:“就他俩这折腾劲,估计没两天就把母鸡吓的不下蛋了,等回头炖鸡的时候你也家里吃。” 殷玉瑶连忙摆手:“陈姨忘了我那还有好几只鸡呢,等陆续杀了,估计还得往你这送。” “你先凑合着养着,吃一只杀一只,这天热杀了可留不住。”陈淑华还给她琢磨了下哪里野草野菜多,生怕她一口气把那几只鸡都给宰了。 饭菜上桌,殷玉瑶见陈淑华爱人没回来,顺口问了一句:“中午叔叔不回家吃饭?” 陈淑华解释道:“你叔叔是炼钢厂的技术骨干,最近他们在钻研一个新项目,早出晚归的,别说午饭了,我们家连晚饭都没法等他吃。” 四个人坐下开始吃饭,鱼头鲜嫩入味,酱香味十足,豆腐浸足了鱼汤,又沾满了酱汁,吃起来味道居然不比鱼头差。那莴笋买的嫩,殷玉瑶干脆只凉拌,清爽可口又不用油。 陈淑华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一块肉最嫩口感最滑的腮边肉,顺口提了一句:“玉磊,明天你和晓慧一起去育红班上学。” 殷玉磊一口大饼子差点没噎住,呆愣愣地看着陈淑华,才来县城这么大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要上学了? *** 吃了饭,殷玉瑶要去陈秋丽家问工作的消息,陈淑华索性把殷玉磊留在家里玩,让殷玉瑶骑着自己自行车去。 从陈淑华家出来去陈秋丽家的路上正好路过南阳胡同口,殷玉瑶往胡同里一拐,先回家去博物馆用油纸包了两包无水蛋糕,一包留在家里,另一包则带着去陈秋丽家。自己刚才在路过副食商店的时候往里瞅了一眼,最近正好供应这个,拿这个准不会出错。 这回殷玉瑶一去,陈秋丽就看出不同来了,拉着她的手问:“是不是有什么好事?看你气色和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是有好事,我把我娘留下的钱都要回来了,还搬到县城来住了。”殷玉瑶把自己带的点心放桌上,笑吟吟地说道:“是南阳胡同最里面那户,现在我们可以经常串门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陈秋丽欢呼了一声,搂住了殷玉瑶:“你终于摆脱你那黑心肝的后娘了。” 陈母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看到桌上的点心先嗔怒了殷玉瑶一句:“下次再带东西来,就别进我家了,你这不是把我们当外人嘛,你们姐俩也不容易。” 殷玉瑶解释了一句:“也是正好和人家换的糕点票,不用就浪费了。” 县城里工人每个月都有一张糕点票,但是舍得花钱买糕点的可不多,有买糕点的钱能留着买几斤粗粮了,也就是过年过节买一斤半斤的哄孩子开心。因此有不少人家把不用的糕点票偷摸卖出来,有些人家家里职工多,或者级别高,走亲访友的就买这些糕点,好看有面子也好吃;也有的乡下办喜事需要,但村里吃粮食都是统一发,更别说这些票了,只能找城里的亲戚要,或者是买人家不用的。 殷玉瑶见陈母要板脸,连忙摆手说道:“下回我就空着手来,陈大娘别嫌我烦就行。” 陈母这才笑了,给殷玉瑶冲了碗红糖水,先提起了工作的事:“上回你和秋丽提到省城出版社的事,我又去找隔壁王婶让她和她妹夫多打听打听,正好前儿传消息回来了。说是招画小人书的,但也是临时工,每个月十元钱基础工资,不管吃住,但每画完一册单独给三十块钱奖金,各类票之类和正式工一样,不过最慢两个月就要画完一册并且通过审核,否则就要取消合同。” 陈秋丽盘算了一下,搭茬道:“合计每个月二十块钱,工资倒是行,可惜就是不稳定。现在各省出版社都尝试着出小人书,但是谁也说不好能出多久。” 殷玉瑶想了想说:“我明天先去试试,成不成再说。” 陈母回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了殷玉瑶:“这是省出版社驻咱们德南市办事处,你去了以后找李秋生,他负责咱这边的书刊审核工作。” 殷玉瑶拿着纸条就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问陈母:“大娘,从咱们县骑车到市里得多久?” 陈母往外一指:“倒是不远,从咱县城大街往南骑,过了那些麦子地就到市里了,骑车也就四十多分钟吧。咱们德南市这么多区县,咱是离市里最近的,要不是那些麦子地隔着,估计咱也是市区了。你要是急着去你骑秋丽她哥的车子去,下午让他走着上班就行。” 中午刚眯了一会觉正准备去上班的陈舒城:“…………” 殷玉瑶含笑朝陈舒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也顺势站了起来:“谢谢大娘,我在县城里有个阿姨,我上午正好带我弟弟去她家串门来着,中午吃了饭是借了她自行车来的。” 陈母看了眼屋里的钟表,才一点多:“你是想现在就去?” 殷玉瑶点了点头:“工作的事一直悬在我心上,赶早不赶晚,我想现在就去问问。” 陈秋丽送殷玉瑶出来,陈舒城有些无奈地看着陈母:“妈,你别动不动就把我自行车借出去行不行?我走路去得半个小时呢。” “我这不是想拉进和玉瑶的关系嘛!”陈母站在门口目送着殷玉瑶骑车离去的背景,用胳膊肘撞了撞陈舒城的肚子:“儿子,你不是想找个天仙嘛?我看玉瑶就长的挺天仙的,我帮你说说?” 陈舒城摆了摆手,笑的很无奈:“妈,你就别操心了,殷玉瑶看不上我的。” 虽然只见过两次,但从殷玉瑶的只言片语中,陈舒城已经察觉了,她的心压根就不在这县城里。 “她的志向远着呢。”, 21第 21 章 殷玉瑶按照陈大娘说的路线一路向南, 现在无论是市县范围都不像后世那么大,从县城通往市区就那么一条大路,她也不怕迷路。 殷玉瑶骑车速度快, 半小时就到了市里,她掏出纸条看了看出版社地址:一马路五号。下车一打听, 拐了个弯就看到了山北省出版社驻南德市办事处的牌子。 殷玉瑶将自行车锁好,刚推开门传达室的大爷就出来了:“小姑娘找谁?” 殷玉瑶立马露出了乖巧地笑容:“大爷好, 我是来应聘的,我找李秋生。” “找李主任啊。”大爷往走廊东边一指:“第一间办公室。” 殷玉瑶道了谢,对着玻璃略微整理了下刘海儿和衣裳, 这才走到第一间办公室门前。 **** 李秋生桌上摆着一堆画稿,他挨个翻看, 越看越有些头大。出版社今年年初下发了要发行连环画的通知,其实也不只山北省一家出版社, 全国各省出版社都有这一项任务。 可这任务听起来容易实行起来却难得狠,如今识文断字的人都不算多, 大部分是文盲, 而会识文断字的人里面会作画的那就更少了。偏偏如今会作画的基本上都是建国前出生的人,而这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的下放了, 有的不在了, 有的压根就找不到人。有名有姓还能找到人的又不一定都住在山北省, 人家别的省份也需要画连环画,他想请人都请不到。 他接了这个任务快半年时间了, 就找到一位会画人物的老先生把《三国演义》接过去了,忙活了两个月终于一本《孟德献刀》通过审批发售了。 上面领导对这个结果满意又不满意,满意的是老先生画的不错,出版后得到了社会的好评和喜爱;不满意的是他李秋生的工作进度实在是太慢了, 人家别的出版社都有出十几本《西游记》系列故事的了。 李秋生想到上午副社长在电话里的批评,在看看桌上面试的人交来的试用画稿,忍不住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些都不行啊,人物面容就能看出眼睛鼻子嘴,没有表情不说,身体还不协调,配色更是乱七八糟。 这一张张还是他们精心雕琢才交来的,那让他们画一本得成什么惨不忍睹的模样啊?到时候白浪费出版社的工资、纸张、笔墨、颜料不说,还交不出来能出版的画稿。若是再找不到人,看来就得往上面打报告,看能不能从下放的人里面找一两个能画画的,只是这手续想想就繁琐的让人头疼。 李秋生有些心烦意乱的将桌上的画稿收了起来,喊了声旁边办公桌的小伙子:“小张,把这些画稿送些废稿处理处去,再领些画具回来。” 小张应了一声,过来把画稿收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李秋生不抱希望地看了眼办公室房门,就见小张将门打开,一个穿着格子衬衣,扎着两个麻花辫,背着一个军绿色斜挎包的漂亮姑娘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请问是李主任吗?我想试试画小人书。” 又来一个。 不过也不稀奇,此时初中高中有一批学生刚毕业,若是找不到工作就要下乡。要是幸运的还能分到附近村庄,若是附近村庄分满了,指不定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打一个月前他这就开始陆陆续续来年轻人面试了,有的还能画两笔,有的连画都不会画,白浪费东西。不过来了就不能拒绝,万一有个会画的呢? 李秋生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朝小张摆了摆手,示意他去领画具。 “进来,请坐吧。”李秋生拿洗干净的茶缸子给殷玉瑶倒了杯水,请她在沙发上坐下,这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识字吗?会画画吗?” 殷玉瑶脸上挂着适宜的微笑,落落大方地说道:“我叫殷玉瑶,刚从里果县高中毕业,从小跟着村里的老人学过几笔。” 果然又是如此。 听着耳熟的词,李秋生连笑都不会笑了,他指着一张空的办公桌道:“那里有书,有纸、有各种笔、各种墨、颜料和水彩笔,你随便挑一个情节画一张图给我看。” 李秋生说着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你来的有点晚,一下午未必画的完,能画多少画多少吧。” 殷玉瑶道了谢,去空办公桌上先看了看那一排书,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四大名著,然后就是单行本的一些书,另外还有一些汇集成册的抗日故事。 殷玉瑶看了眼李秋生,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从自己进门以来对方的表情和语气来看,这段日子来面试的人不少,但看结果估计不尽人意,所以李秋生可能有了一种年轻的毕业生不能胜任这项工作的固有印象。所以便让自己随便画一画,到下班点的时候就可以顺利成章的将自己打发走了。 但殷玉瑶却是对这份工作势在必得的,从五岁儿童画启蒙到初高中专业课特长,殷玉瑶接触的绘画种类可是不少,虽然最后没走美术专业,但是她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学过的看过的足以做这份工作。 殷玉瑶也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估算了下回家的时间,自己争取在两个小时内完成一副让李秋生认可的画。 若说那本书的插画能让她画的又快又好,那必然是《西游记》无疑了,从小到大她不知道画了多少版本的孙悟空,看动画片时候看,后来看电影还画同人,各种形象的孙悟空在她这里是手到擒来。 殷玉瑶随手拿了张白纸和一只铅笔就在纸上勾勾画画起来,李秋生对她画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甚至没来看一看,只顾着忙自己手上的工作。毕竟除了小人书这部分工作以外,他还有专业的校队工作,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小人书上面。 殷玉瑶闷头画,她没有采用最经典的孙悟空水墨动画形象,而是画了自己心目中的孙悟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直到下午四点钟,殷玉瑶放下了手里的笔,拿起桌子上的画欣赏了一下,这才站起来走到李秋生的桌前,轻轻地喊了一声:“李主任。” 李秋生这一声唤回了神,他抬起头顺手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这才问道:“画完了?” “嗯。”殷玉瑶将手里的画递了过来,李秋生顺手接了过来扫了一眼,然后他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画。 只见画的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一幕,孙悟空从天而降将金箍棒砸在白骨精的头上。这画上孙悟空活灵活现,嫉恶如仇,被棒击的白骨精惊慌失措的样子也惟妙惟肖,更妙的是殷玉瑶不仅只画了两个人物,还将背景的山水和其他师徒三人也画了上去,单从这张画来看,作品十分完整。 最重要的是,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完成了这张画。 “好,太好了!”李秋生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居然真的有绘画功底。 李秋生来了精神,把手里的画放下,赶紧用刚才的搪瓷缸子又重新给殷玉瑶倒了杯水,请她到沙发上坐下:“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殷玉瑶。” “对对,殷玉瑶,好名字。”李秋生特别热情地夸赞了两句,然后直奔话题:“你除了画《西游记》以外别的能画吗?” 因为自己一开始的态度不太热情,李秋生怕殷玉瑶误会自己为难他,就多解释了两句:“沪市那边已经开始创作《西游记》了,我们这边若是再画只怕重了,不如画些别的。” “我画什么都行。”殷玉瑶又过去拿了一张纸币,仅仅用了几分钟,董存瑞炸碉堡的粗略图画就跃然纸上。 李秋生看了喜不自禁:“还是个绘画全才。” 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可担不上这两个字,就是从小爱好而已,跟着村里的老人学过几笔。小时候用木枝子在图上画,长大了用过的本子也涂涂抹抹,当不得真。” “已经很好了,这说明你有绘画的天赋。”李秋生想了想出版社需要出版的内容:“我们现在需要创作的作品很多,《红楼梦》、《水浒传》的故事都可以,抗日英雄的系列故事我们也准备做,还有那些有名的传统故事,都是创作范围。你有没有想画的?” 殷玉瑶不确定《红楼梦》和《水浒传》这两本书在这个特殊年代会不会因为书内的一些封建问题突然被抨击,万一以后有什么问题被拿到台面上讨论,她这个画了小人书的势必会受到牵连。倒不如画抗日英雄的小人书,这种题材任何时候都不会出错。 最主要的是这些故事都比较短,背景也都是山林民房,可比《红楼梦》里面的雕梁画栋、《水浒传》里的十八般兵器好画多了。 她记得陈大娘给的消息是按册给奖金,那必须画安全又赚钱的。 殷玉瑶笑容更加标准了:“李主任,我想画抗日英雄的故事,让千家万户的孩子们一起学习英雄事迹。” “有觉悟,那你就创作英雄故事。”李秋生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才提起了工资待遇:“虽然给我们出版社画小人书,但不能算正式员工。若是按工厂里的说法,就是临时工。我们每个月给十元钱基础工资,但是你每完成一册作品,我们就给三十元的奖金,另外就是每个月的各种票证是和正式员工一样的,我们得保证你吃饭嘛。” 这些福利待遇殷玉瑶已经知道了,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李秋生又说道:“不过我们也有个限制,为了保证出版质量和速度,你必须两个月就得交给我们一册可以审核通过并能直接出版的作品,若是超过期限没有交稿,我们只能辞退你了。” 殷玉瑶笑着问道:“那如果一个月画一册呢?” 李秋生立马说道:“如果你每个月都能完成一册,那你一个月就能领四十块钱的工资,可比很多工人的工资还要高哟。” 殷玉瑶笑的灿烂如花:“我会努力完成任务。” 见殷玉瑶没什么异议,李秋生很开心:“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明天来出版社办手续,后天正式上班。对了,咱这边是办事处,地方小也没有家属楼,所以咱没有宿舍。食堂的话倒是有,不过自己交钱和粮票吃饭,你上班以后可以先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和粮票,但在第一次交稿前只能预支一个月。” 殷玉瑶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李秋生又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交代的了:“那就这样吧。” 小张听了半天,见李主任忘了最重要的事,连忙过来小声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声:“主任,绘画创作室现在钱老在用,他作画喜欢安静,当时您承诺让他自己一间办公室的。” 李秋生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件事,钱老是给出版社画《三国演义》的,画工非常好,虽然出图慢一些,但是质量都是上佳。社里给他的待遇也不是按临时工给的,而是一个月三十块钱加奖金。当时钱老就说自己创作喜欢绝对的安静,自己当时承诺让他独立使用一间办公室,因为这几个月没有招到另外的画手,他倒把这事忘了。 不过这也不是事,创作嘛,在哪里都行。 李秋生朝殷玉瑶招了招手,说道:“这样,你明天来办了手续后先领画具和纸张回家去创作,每五天带你的创作稿来报社一趟,让我看看你的进度。” 殷玉瑶心里偷笑,这工作简直是太好了吧,不用通勤,每天在家工作,这简直赶的上后世的自由职业了。虽然每五天得来出版社一趟交一次稿子,不过也能理解,万一自己拿了工资去干别的了呢,主任的思虑很正常。 李秋生见殷玉瑶没有异议,便将她送到办事处门口,看着她打开车锁准备走,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明天会来报到吧?” 殷玉瑶回以灿烂的笑容:“李主任,你放心,我肯定会来的。” 李主任松了口气,摆了摆手目送殷玉瑶离开,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这回自己年底应该不会挨骂了吧。 *** 殷玉瑶赶回陈淑华家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虽然天色还发白,但是楼前楼后的人明显多了,孩子们跑来跑去闹成了一团,大人们凑在一起一边摘菜一边聊天,上了岁数的拿着蒲扇一边扇着一边纳凉。因为是医院的家属小区,彼此都熟络,聊起天来更加热闹。 殷玉瑶骑着自行车回来,很多人觉得她眼生都看了过来,有好奇的忍不住问旁边的人:“这是谁家的亲戚?怎么饭点来了?” 有猜到的,指了指一群小孩中间的殷玉磊:“应该是那孩子的姐姐,陈大夫家亲戚。” 果然话音刚落,殷玉磊眼尖的跑了过来,王晓慧也颠颠地跟在后面喊玉瑶姐姐。殷玉瑶将车子停在单元门口,手往包里一摸,掏出两个早已经准备好的大红苹果,一个人给了一个。 王晓慧抱着苹果开心的先跑回了家,打开门先把苹果举起来给陈淑华看:“妈妈,红苹果,姐姐给的。” 陈淑华正在包饺子,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朝门口望去,正好看到殷玉瑶喜气洋洋的进来。 陈淑华见状忍不住笑了:“工作的是有着落了?” “嗯,我同学妈妈帮我打听了地方,说省出版社在咱市里就有办事处,负责这块的人就在咱这里。我一听就忍不住直接去了。”殷玉瑶一边将身上的军绿色书包摘下来,一边说道:“我到那,人家让我画张画看看,我就画了个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然后负责这事孙主任让我明天去报到。各种票证都按正式工发,可以先预支。工资一个月十块钱,我画完一册就额外给我三十块钱的奖金,我觉得我一个月怎么也能赚四十块钱吧。” “哎呀,真是好消息啊。”陈淑华忍不住鼓掌,结果刚拍了两下,手上沾的面粉扑了满脸,她连忙把手放下来,笑容满面地说道:“你快去洗洗脸,正好我晚上包饺子,给你庆祝一下。” 殷玉瑶凑过来看了一眼,韭菜鸡蛋馅的。这时候的韭菜正新鲜,绿油油的散发着特有的清香,鸡蛋黄灿灿的交错在其中,看着特别有食欲。 “多谢陈姨,那我就不客气了。”殷玉瑶调皮地鞠了躬:“等我发了工资请陈姨去国营饭店吃大餐。” 陈淑华忍不住笑着嗔了她一眼:“工资还没赚到手呢,就先想着怎么花了。” 殷玉瑶眨了眨眼,学着陈淑华的语气说道:“庆祝嘛,发第一个月工资得庆祝一下。” “你这丫头。”陈淑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时王晓慧和殷玉磊俩人洗干净了苹果,王晓慧先递过来给妈妈尝,殷玉磊也举着苹果送到殷玉瑶嘴边让她咬一口。 清脆的口感,多汁的果肉,偏偏还凉丝丝的,咬一口清凉可口,连夏日的暑气都消了不少。 “这苹果真好吃,是市里卖的吗?往常咱县里得秋后才有苹果卖呢。”殷玉瑶嚼着苹果嘿嘿的笑:“不是市里买的,我从市里回来的时候路过那片庄稼地,一个老农挎着篮子卖的,两个苹果一毛钱,不要票。” 陈淑华瞪了她一眼:“两个苹果就要一毛钱,你也真舍得。” “恰好碰到了嘛,又不要票。”殷玉瑶去洗了手和脸,然后过来和陈淑华包饺子。 两个人一个擀皮一个包,速度特别快,转眼间两大盖帘饺子就包好了。陈淑华正烧水准备煮饺子,外面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就听见王晓慧兴奋地喊了一声:“爸爸,你今天下班好早哦。” 王国庆顺手将王晓慧抱了起来,随手摸了摸跟着出来的殷玉磊的头,往厨房开了一眼:“淑华,家里来客人了?” “是玉瑶和玉磊。”陈淑华十分自然地说道:“我和你说过的。” “知道知道。”王国庆把王晓慧放下,和殷玉瑶打了招呼,有些歉意地说道:“若是知道你们来,我该去食堂打两个肉菜回来的。” 陈淑华往锅里点了次凉水,见饺子都浮上来了一边盛一边笑道:“玉瑶不是外人,今天给她包饺子吃,往后还她还得常来吃饭呢,你的肉菜下次记得买。” 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白白的饺子皮能看到里面绿色的馅,看着更有食欲。陈淑华调了一碗蘸料,放了些醋,倒了一点点酱油,甚至奢侈的加了几滴香油,然后给每个人的小盘子里舀上两勺。 几个人围桌坐下,陈淑华透过饺子的热气看着对面的姐弟两个,眼神温柔:“玉瑶、玉磊,以后陈姨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以后过年过节礼拜天就来陈姨家吃饭。” 殷玉瑶心里一热,就连殷玉磊眼眶都红了,姐弟俩太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家的感觉了。殷玉磊也就是这一年多吃了后娘的苦,但殷玉瑶从前世来算,自打高中就失去了所有亲人,她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了七年,她真的是太久没有体会到家的感觉了。 在陈淑华这里,她久违的感受到了那种让她魂牵梦绕的温暖。 真的,就像妈妈一样。 “好了,吃饭吃饭。”王国庆看着姐弟俩要哭的模样,赶紧打圆场,先夹了给饺子给玉磊,又给王晓慧夹了一个,不忘招呼殷玉瑶:“尝尝饺子,看看你陈姨的手艺怎么样。” 殷玉瑶低下头将眼眶里的水雾快速眨掉,夹起一个饺子慢慢吃掉:“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点。”陈淑华笑着看着她,又转头和王国庆显摆:“我们玉瑶可厉害了,今天去省出版社驻南德办事处找工作,人家一眼就相中她了,明天就去报到。” “这么厉害啊!”王国庆惊叹道:“不愧是上了高中的,就是有文化,出版社也是慧眼识珠。” 殷玉瑶谦虚地笑道:“像您这样的技术能手才是值得敬佩的,是能给国家创造价值的。我就是从小喜欢个涂涂画画的,碰巧会了点,人家赶巧需要画小人书的,这才招了我去。否则,我真没机会进出版社呢。” “明天就去上班,得天天往市里跑吧?”王国庆看向陈淑华:“骑车倒是不远,四十来分钟,但走路得两个小时吧。你那自行车不怎么骑,正好先借给玉瑶。” 陈淑华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正琢磨晚上和你商量呢。”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为这心有灵犀而笑,不等殷玉瑶拒绝,陈淑华就先说道:“我家这自行车真是闲着的。前年年底的时候我们医院给我发了一张自行车票,我就给你叔买了一辆自行车,想给他个惊喜。结果当天晚上他也推回来一辆,说是因为他得了咱市里的劳动模范,厂里给奖励的。” 殷玉瑶和殷玉磊齐刷刷的“哇”了一声,奖励了一辆自行车啊,这在现在这个年代,可是所有人听了都羡慕的事。先不说自行车多贵啊,就这自行车票都十分难得,多少人望眼欲穿希望有一张,可一个单位通常到年底才有几张发给表现优秀的员工。 王国庆笑着接着说:“淑华离医院近,走路就能去上班。本来邻居亲戚都想买这辆车来着,我们又觉得如果有什么急事还是有个自行车方便一些,所以就没卖,平时邻居同事有个急事也会来借着骑一骑。反正是要借出去的,还不如借给你上班骑。” 殷玉瑶闻言也不推辞了,确实她现在没法明面拿出一辆自行车来用。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陈姨和王叔。”殷玉瑶先道了谢,这才笑嘻嘻地说道:“我也不用天天借,办事处那边暂时没有工位给我,让我先在家上班,每五天去一趟。” 王国庆闻言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工作? “玉瑶,你这班上的也太舒坦了吧!”, 20.第 20 章 找工作 殷玉瑶带着弟弟从村里一直骑到县城也挺累, 请了蔡爱国吃了饭后姐弟俩在家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才开始拜访故人。 那只没送出去的鸡松快了两天又作为礼物被绑了起来,被殷玉瑶拎着出门了。因为自行车已经还给了“同学”, 所以姐弟俩只能走路去。好在住的地方离医院并不算远, 步行也就十几分钟, 再加上殷玉磊第一次进县城,满眼里哪儿都是新奇, 恨不得走的地方更多才好。 殷玉瑶记忆里虽然来县城很多次, 但实际上对于她本人来说也不过匆匆两回而已。她也放慢了脚步,一手拎着鸡, 一手拉着殷玉磊的小手, 姐弟俩都满眼好奇地看着这七十年代小县城。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快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就路过上次殷玉瑶买桃酥和康复粉的副食商店了。殷玉磊特意跑到门口往里看了看,又跑回来朝姐姐笑:“我闻到桃酥的味道了。” “就你鼻子尖。”殷玉瑶刮了下殷玉磊的鼻子,笑呵呵地说道:“还有别的好吃的呢,回头有票了姐再给你买。” “嗯。”殷玉磊有些雀跃地快走了两步,然后回头朝姐姐露出灿烂笑容。他真的觉得自从姐姐病好了日子是顶顶好的,每天能吃饱,也不用害怕被后娘偷偷掐屁股了,现在甚至还摆脱了后娘, 有了自己的家。 俩人说说笑笑走到医院门口,殷玉瑶让殷玉磊拎着鸡在外面等着,自己帮他整理了下衣服,小声叮嘱道:“一会见了陈姨,谢谢她送我们的营养品,但排骨啊牛肉啊这些好吃的, 别在外人和她家人面前提。” “我知道。”殷玉磊鬼精灵似的压低声音说道:“我们道了谢,陈姨就会心领神会。要是说多了,让外人知道可能会闲言碎语,让她家人知道万一怪她大手大脚反而是我们多嘴了。” “就喜欢你这机灵劲儿。”殷玉瑶趁机多叮嘱了两句:“往后咱们在家吃什么好吃的,到外面也别告诉别人。咱家的票不多,姐姐有时候会去找人私下买些吃的,要是让心存恶意的人知道了,可能会举报姐姐。” “嗯嗯,我不说。”殷玉磊捏了捏自己的嘴巴,调皮地说道:“姐姐放心,我嘴严着呢,不把家里的事告诉外人,要是有人问,我就说吃的窝头和菜糊糊。” 殷玉瑶赞许地摸了摸他的头,这才进去寻陈大夫。她直接来到自己上次看病的门诊室,可没想到坐诊的却是一位眼生的男大夫,殷玉瑶敲了敲门,客气地问道:“请问,陈淑华大夫今天在哪个诊室?” 大夫抬起头推了推眼睛,和煦地回答:“陈大夫这两天休息。” “能劳烦您告诉我下陈大夫家的地址吗?我想去拜访一下。”殷玉瑶有些腼腆地笑着说道:“我叫殷玉瑶,是土桥村的。” “是你啊。”大夫也笑了起来,多看了殷玉瑶两眼这才说道:“我听陈大夫提起过你,是个好姑娘。她家就住在我们医院后面那个家属院,4栋楼东面第一个单元东户就是。” 殷玉瑶连忙道了谢,出来叫上殷玉磊出了医院往后面一绕,就瞧见了四座三层的家属楼,每栋楼下面还有一排矮房子是每家每户的储藏室。此时虽是夏日,但才九点来钟,日头并不晒人,楼下有不少孩子在储藏室和楼之间的空地上玩耍。 俩人一过来,就有孩子好奇地抬起头打量,还有的活泼的过来问:“姐姐,你们上这儿来找谁啊?” 殷玉瑶笑指着眼前的楼问道:“陈淑华陈大夫住在这吗?” 一群小孩立马指着其中一个六七岁的女孩七嘴八舌地说道:“王晓慧,是找你妈的。” 那个叫王晓慧的小女孩噔噔噔跑出来,先看了看殷玉瑶手里的母鸡,警惕地说道:“姐姐,我妈不收病人家属的礼物。” 殷玉瑶哑然失笑,连忙说道:“你放心,我不是病人家属。你妈前几天去我家也带了礼物,这是亲戚之间的走动。” 王晓慧眼睛一亮,开心地跳了起来:“我知道了,你是玉瑶姐姐。” “对,我叫殷玉瑶。”殷玉瑶随手一拍弟弟的肩膀:“这是玉磊。” 王晓慧一点都不怕生地过来拉住殷玉瑶的手,脸上带着天真可爱的笑:“我带你们去找妈妈。” 一个单元三户人家,家家户户的门都虚掩着,方便孩子们进进出出。王晓慧一进单元门就大声喊道:“妈妈,玉瑶姐姐来了。” 就听门里面欢快地应了一声,很快陈淑华就推开了房门,脸上带着灿烂的笑:“玉瑶,玉磊,我这两天正惦记着你们,可巧你们就来了。” 殷玉瑶和殷玉磊笑着叫了声陈姨,跟着陈淑华进了门,然后将手里的鸡递了过去。 陈淑华见状有些责备地看着殷玉瑶:“你还贫血呢,鸡留着自己吃,补补营养,陈姨家里什么都不缺。” 殷玉瑶将鸡放在厨房门口,笑着说道:“陈姨您别和我推让,家里那六七只鸡陆陆续续都得杀,我肯定不会缺营养的。” 陈淑华让晓慧拿大白兔奶糖招待殷玉磊,自己一边倒水一边问道:“鸡养的好好的正下蛋呢,怎么要杀了呢?” “因为我们搬到县城来了,没有那么多野草野菜喂它,要是喂粮食反而不值当的。再者说也都养了两三年了,估计也下不了几天的蛋了。”殷玉瑶接过水,知道陈淑华肯定得问,索性自己一口气说清楚:“陈姨那天走了以后,我就请大队长和我们村长做主分了家,还和我爹断绝了关系。本来我前天就来县城就想来看陈姨说这事的,谁知正巧碰到了革委会的李主任,聊了几句他给我批了个租房名额,我索性直接把村里的房子卖给了邻居,在县城租了房子。” “租了房子?”陈淑华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之间,殷玉瑶就办了一件这么大的事:“哎呦你这个孩子,租房子也不和我说声,我帮你参谋参谋啊!” 殷玉瑶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拉住陈姨的手说:“实在是太兴奋了,所以直接跟着革委会的工作人员去看了房子。房子是真的好,就在南阳胡同那里,有单独的小院,还有厕所和浴室,就是租金贵了一些,一个月要五块钱。” 陈淑华本来听有厕所和浴室挺开心,一听到租金要五块顿时担忧起来:“这个价格确实挺贵,你手里的钱够吗?” “够的陈姨。”殷玉瑶说道:“分家时候我把我娘留下来的钱要回来了,足足有二百六十块,村里那间屋子还卖了三十块钱。” 陈淑华这才略微放下了心,不过想了想还是说道:“总是租房也不是办法,等上班了看能不能分配宿舍,或者赶巧有机会遇到卖的房子,买一套更好。有自己的房子,总归住的踏实些,你妈地下知道了,也能放心。” 殷玉瑶本来对于在不在县城买房子这事并不在意,因为在她未来的计划里,县城只是暂住地而已。不过听陈淑华提起原主妈妈,她心里倒是一颤。 她对这里并没有太多归属感,但这里却是原主和玉磊的出生地,或许应该买一套房子,无论是过十年二十年,回来祭拜的时候,总该有个落脚的“家”,这样原主妈妈也放心。 “我知道了陈姨,您放心,我心里有数。”殷玉瑶在心里计划了一下,决定在工作落实后就将房子买下来,也省的多付租金。 殷玉瑶带着弟弟第一次来家里串门,陈淑华自然是要留饭的。她进厨房本来要杀鸡,却没想到给鸡松开后,母鸡忽闪了几下翅膀,咯咯咯地找橱子底下一钻,然后下了一个蛋。 王晓慧看着稀奇,也不怕鸡啄她,把热乎乎的鸡蛋捡出来放在桌上,自己把鸡抱走了:“不许杀,我拿去储藏室养。” 殷玉瑶见状笑道:“养倒是好养,只是怕有些味道。” “估计也就稀罕个几天。”陈淑华是个疼闺女的,既然不让杀鸡,她就把早上买的两条鱼拿出来给殷玉瑶看:“今天一早邻居来喊我,说副食商店临时挂牌说卖鱼,一人限购两条,我立马抱着盆就去了,排在前面抢了两条大的。” 殷玉瑶看着盆里还鲜活的大花鲢,好奇地问道:“陈姨,这买鱼需要什么票啊?” “这种鲜鱼通常都是水库堤坝泄洪放水时候才有,不是常年稳定供应的,像这种即时鲜活的东西是不要票。不过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有,一般来货了副食商店就挂个小黑板。”顿了顿,陈姨传授在县城买东西的秘诀:“你要是在路上看着大家拿着盆啊筐啊往副食店跑,你就立马跟着准没错。现在什么吃的都紧俏,虽然限购但架不住县城人多,去晚了什么都买不上。” 殷玉瑶好奇地戳了戳盆里的花鲢鱼,花鲢鱼一甩尾巴,溅出来好些水,逗的殷玉瑶哈哈大笑。 陈淑华见殷玉瑶虽然脸色还带着贫血的模样,但精气神已经好多了,心里也放心不少。她随手抓起一条鱼用刀背敲了两下鱼头,把鱼敲晕后,一边收拾鱼一边问殷玉瑶:“你来县城里有什么打算没有?” 殷玉瑶一边帮着洗青菜一边说道:“上次我来看病时候顺便去了我同学家,她和我说省出版社招人画小人书,我打算下午去我同学那问问具体消息,要是靠谱的话,我明天去趟省城。” 陈淑华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殷玉瑶一眼,只见她眉眼间十分淡然,说去省城就像是说回家一样,完全没有丝毫的畏惧和忐忑。 陈淑华赞叹地点了点头,言语间满是欣赏:“你这丫头行,有闯劲,这省城多少人提一句腿都发软,你自己说去就敢去。” 殷玉瑶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笑着解释了两句:“我根正苗红的,到哪儿都不怕,之前我们学校还有同学坐火车去北京呢,比我厉害多了。” “那就去问问吧,如果没有合适的,我在帮你留意县城里厂子的工作。”陈淑华有些遗憾地说:“其实就是我们医院也缺人,不过得先去卫校再上两年学才行。” 洗好了菜,殷玉瑶看了眼窗外两个在一起追着鸡玩的玉磊和王晓慧,顺口问了一句:“陈姨,晓慧这个年纪在县城上小学了吗?” “还早着呢,得七岁才上小学呢,现在在上育红班。”陈淑华若有所思地抬起头,也看向带着自己女儿跑着玩的殷玉磊:“玉磊多大了?” “六岁。”殷玉瑶不太好意思地问道:“陈姨,县城上育红班需要什么手续啊?玉磊现在户口在农村,能上育红班吗?” “倒也不是事,干脆就上我们医院的育红班得了,我们医院育红班没那么多手续,只要是医院的人带着给办就行。这儿离着你住的地方也不远,玉磊和晓慧也能做个伴儿。”陈淑华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把鱼收拾干净洗了洗手就像风一样出去了:“我们前面那个楼的就住着育红班的领导,我过去帮你问问。” 殷玉瑶看着陈淑华的背影,忍不住笑了,怪不得陈阿姨能和原主妈妈仅仅见了几面就成了密友,这雷厉风行的爽利性格,两人是一模一样的。 *** 陈淑华去问育红班的事,殷玉瑶索性把菜做了。这里是楼房,用的是煤气罐,殷玉瑶用的也习惯。 鲜活的大花鲢带着一段身子把鱼头剁了下来,中午就四个人,殷玉瑶不想做太多给人家浪费了食材,一个大鱼头就足够了。除了鱼头,案板的盆里还有块豆腐,估计是陈淑华原本就要中午做的,殷玉瑶决定来个鱼头炖豆腐。 陈淑华是个有阅历的成年人,不像玉磊那么好糊弄,殷玉瑶没从博物馆拿什么调料,不过好在案板上有一玻璃瓶的黄豆酱,炖鱼头有这个就足够了。 起锅烧油,只是如今县城每人每月仅二两油票,完全不够吃的,即便是买了猪肥肉榨油,也是金贵的东西。殷玉瑶不敢给多放,略为用了一点点将葱花炒香,黄豆酱直接舀了两勺炒熟就赶紧加热水,要不就糊底了。 手忙脚乱将鱼放进去,殷玉瑶才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看油不够也是不行的,那是真粘锅啊。 等陈淑华把育红班的事给办好了,推门一进来就闻到满屋的鱼香,她惊喜地进厨房一看,大鱼头炖豆腐盛在小盆里,殷玉瑶正用铲子把贴在锅边的玉米饼子一个个铲下来,旁边还有一盘凉拌莴笋丝已经做好了。 “玉瑶做饭可真香,我在外面就闻着香味了。”陈淑华开心的合不拢做,连忙帮忙把菜端上桌去,不过看着殷玉瑶贴的饼子还是有些懊恼:“我应该给你整点细粮吃的。” 殷玉瑶笑道:“鱼头豆腐配玉米饼正好,我看陈姨家这玉米面比我们村里的筛的要细一点,味道肯定不差。” “你不嫌弃就行。”陈淑华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笑着出去叫两个孩子洗手吃饭。殷玉磊帮着把到处溜达的母鸡抱到储藏室里,看着王晓慧锁上门,俩人才回来。 看着跑回来的两个孩子一身的鸡毛,陈淑华先拿着掸子将两人身上打扫干净,一边让俩人去洗手一边笑着回头和殷玉瑶说:“就他俩这折腾劲,估计没两天就把母鸡吓的不下蛋了,等回头炖鸡的时候你也家里吃。” 殷玉瑶连忙摆手:“陈姨忘了我那还有好几只鸡呢,等陆续杀了,估计还得往你这送。” “你先凑合着养着,吃一只杀一只,这天热杀了可留不住。”陈淑华还给她琢磨了下哪里野草野菜多,生怕她一口气把那几只鸡都给宰了。 饭菜上桌,殷玉瑶见陈淑华爱人没回来,顺口问了一句:“中午叔叔不回家吃饭?” 陈淑华解释道:“你叔叔是炼钢厂的技术骨干,最近他们在钻研一个新项目,早出晚归的,别说午饭了,我们家连晚饭都没法等他吃。” 四个人坐下开始吃饭,鱼头鲜嫩入味,酱香味十足,豆腐浸足了鱼汤,又沾满了酱汁,吃起来味道居然不比鱼头差。那莴笋买的嫩,殷玉瑶干脆只凉拌,清爽可口又不用油。 陈淑华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一块肉最嫩口感最滑的腮边肉,顺口提了一句:“玉磊,明天你和晓慧一起去育红班上学。” 殷玉磊一口大饼子差点没噎住,呆愣愣地看着陈淑华,才来县城这么大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要上学了? *** 吃了饭,殷玉瑶要去陈秋丽家问工作的消息,陈淑华索性把殷玉磊留在家里玩,让殷玉瑶骑着自己自行车去。 从陈淑华家出来去陈秋丽家的路上正好路过南阳胡同口,殷玉瑶往胡同里一拐,先回家去博物馆用油纸包了两包无水蛋糕,一包留在家里,另一包则带着去陈秋丽家。自己刚才在路过副食商店的时候往里瞅了一眼,最近正好供应这个,拿这个准不会出错。 这回殷玉瑶一去,陈秋丽就看出不同来了,拉着她的手问:“是不是有什么好事?看你气色和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是有好事,我把我娘留下的钱都要回来了,还搬到县城来住了。”殷玉瑶把自己带的点心放桌上,笑吟吟地说道:“是南阳胡同最里面那户,现在我们可以经常串门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陈秋丽欢呼了一声,搂住了殷玉瑶:“你终于摆脱你那黑心肝的后娘了。” 陈母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看到桌上的点心先嗔怒了殷玉瑶一句:“下次再带东西来,就别进我家了,你这不是把我们当外人嘛,你们姐俩也不容易。” 殷玉瑶解释了一句:“也是正好和人家换的糕点票,不用就浪费了。” 县城里工人每个月都有一张糕点票,但是舍得花钱买糕点的可不多,有买糕点的钱能留着买几斤粗粮了,也就是过年过节买一斤半斤的哄孩子开心。因此有不少人家把不用的糕点票偷摸卖出来,有些人家家里职工多,或者级别高,走亲访友的就买这些糕点,好看有面子也好吃;也有的乡下办喜事需要,但村里吃粮食都是统一发,更别说这些票了,只能找城里的亲戚要,或者是买人家不用的。 殷玉瑶见陈母要板脸,连忙摆手说道:“下回我就空着手来,陈大娘别嫌我烦就行。” 陈母这才笑了,给殷玉瑶冲了碗红糖水,先提起了工作的事:“上回你和秋丽提到省城出版社的事,我又去找隔壁王婶让她和她妹夫多打听打听,正好前儿传消息回来了。说是招画小人书的,但也是临时工,每个月十元钱基础工资,不管吃住,但每画完一册单独给三十块钱奖金,各类票之类和正式工一样,不过最慢两个月就要画完一册并且通过审核,否则就要取消合同。” 陈秋丽盘算了一下,搭茬道:“合计每个月二十块钱,工资倒是行,可惜就是不稳定。现在各省出版社都尝试着出小人书,但是谁也说不好能出多久。” 殷玉瑶想了想说:“我明天先去试试,成不成再说。” 陈母回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了殷玉瑶:“这是省出版社驻咱们德南市办事处,你去了以后找李秋生,他负责咱这边的书刊审核工作。” 殷玉瑶拿着纸条就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问陈母:“大娘,从咱们县骑车到市里得多久?” 陈母往外一指:“倒是不远,从咱县城大街往南骑,过了那些麦子地就到市里了,骑车也就四十多分钟吧。咱们德南市这么多区县,咱是离市里最近的,要不是那些麦子地隔着,估计咱也是市区了。你要是急着去你骑秋丽她哥的车子去,下午让他走着上班就行。” 中午刚眯了一会觉正准备去上班的陈舒城:“…………” 殷玉瑶含笑朝陈舒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也顺势站了起来:“谢谢大娘,我在县城里有个阿姨,我上午正好带我弟弟去她家串门来着,中午吃了饭是借了她自行车来的。” 陈母看了眼屋里的钟表,才一点多:“你是想现在就去?” 殷玉瑶点了点头:“工作的事一直悬在我心上,赶早不赶晚,我想现在就去问问。” 陈秋丽送殷玉瑶出来,陈舒城有些无奈地看着陈母:“妈,你别动不动就把我自行车借出去行不行?我走路去得半个小时呢。” “我这不是想拉进和玉瑶的关系嘛!”陈母站在门口目送着殷玉瑶骑车离去的背景,用胳膊肘撞了撞陈舒城的肚子:“儿子,你不是想找个天仙嘛?我看玉瑶就长的挺天仙的,我帮你说说?” 陈舒城摆了摆手,笑的很无奈:“妈,你就别操心了,殷玉瑶看不上我的。” 虽然只见过两次,但从殷玉瑶的只言片语中,陈舒城已经察觉了,她的心压根就不在这县城里。 “她的志向远着呢。” 21.第 21 章 殷玉瑶按照陈大娘说的路线一路向南, 现在无论是市县范围都不像后世那么大,从县城通往市区就那么一条大路,她也不怕迷路。 殷玉瑶骑车速度快, 半小时就到了市里,她掏出纸条看了看出版社地址:一马路五号。下车一打听, 拐了个弯就看到了山北省出版社驻南德市办事处的牌子。 殷玉瑶将自行车锁好,刚推开门传达室的大爷就出来了:“小姑娘找谁?” 殷玉瑶立马露出了乖巧地笑容:“大爷好, 我是来应聘的,我找李秋生。” “找李主任啊。”大爷往走廊东边一指:“第一间办公室。” 殷玉瑶道了谢,对着玻璃略微整理了下刘海儿和衣裳, 这才走到第一间办公室门前。 **** 李秋生桌上摆着一堆画稿,他挨个翻看, 越看越有些头大。出版社今年年初下发了要发行连环画的通知,其实也不只山北省一家出版社, 全国各省出版社都有这一项任务。 可这任务听起来容易实行起来却难得狠,如今识文断字的人都不算多, 大部分是文盲, 而会识文断字的人里面会作画的那就更少了。偏偏如今会作画的基本上都是建国前出生的人,而这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的下放了, 有的不在了, 有的压根就找不到人。有名有姓还能找到人的又不一定都住在山北省, 人家别的省份也需要画连环画,他想请人都请不到。 他接了这个任务快半年时间了, 就找到一位会画人物的老先生把《三国演义》接过去了,忙活了两个月终于一本《孟德献刀》通过审批发售了。 上面领导对这个结果满意又不满意,满意的是老先生画的不错,出版后得到了社会的好评和喜爱;不满意的是他李秋生的工作进度实在是太慢了, 人家别的出版社都有出十几本《西游记》系列故事的了。 李秋生想到上午副社长在电话里的批评,在看看桌上面试的人交来的试用画稿,忍不住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些都不行啊,人物面容就能看出眼睛鼻子嘴,没有表情不说,身体还不协调,配色更是乱七八糟。 这一张张还是他们精心雕琢才交来的,那让他们画一本得成什么惨不忍睹的模样啊?到时候白浪费出版社的工资、纸张、笔墨、颜料不说,还交不出来能出版的画稿。若是再找不到人,看来就得往上面打报告,看能不能从下放的人里面找一两个能画画的,只是这手续想想就繁琐的让人头疼。 李秋生有些心烦意乱的将桌上的画稿收了起来,喊了声旁边办公桌的小伙子:“小张,把这些画稿送些废稿处理处去,再领些画具回来。” 小张应了一声,过来把画稿收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李秋生不抱希望地看了眼办公室房门,就见小张将门打开,一个穿着格子衬衣,扎着两个麻花辫,背着一个军绿色斜挎包的漂亮姑娘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请问是李主任吗?我想试试画小人书。” 又来一个。 不过也不稀奇,此时初中高中有一批学生刚毕业,若是找不到工作就要下乡。要是幸运的还能分到附近村庄,若是附近村庄分满了,指不定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打一个月前他这就开始陆陆续续来年轻人面试了,有的还能画两笔,有的连画都不会画,白浪费东西。不过来了就不能拒绝,万一有个会画的呢? 李秋生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朝小张摆了摆手,示意他去领画具。 “进来,请坐吧。”李秋生拿洗干净的茶缸子给殷玉瑶倒了杯水,请她在沙发上坐下,这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识字吗?会画画吗?” 殷玉瑶脸上挂着适宜的微笑,落落大方地说道:“我叫殷玉瑶,刚从里果县高中毕业,从小跟着村里的老人学过几笔。” 果然又是如此。 听着耳熟的词,李秋生连笑都不会笑了,他指着一张空的办公桌道:“那里有书,有纸、有各种笔、各种墨、颜料和水彩笔,你随便挑一个情节画一张图给我看。” 李秋生说着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你来的有点晚,一下午未必画的完,能画多少画多少吧。” 殷玉瑶道了谢,去空办公桌上先看了看那一排书,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四大名著,然后就是单行本的一些书,另外还有一些汇集成册的抗日故事。 殷玉瑶看了眼李秋生,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从自己进门以来对方的表情和语气来看,这段日子来面试的人不少,但看结果估计不尽人意,所以李秋生可能有了一种年轻的毕业生不能胜任这项工作的固有印象。所以便让自己随便画一画,到下班点的时候就可以顺利成章的将自己打发走了。 但殷玉瑶却是对这份工作势在必得的,从五岁儿童画启蒙到初高中专业课特长,殷玉瑶接触的绘画种类可是不少,虽然最后没走美术专业,但是她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学过的看过的足以做这份工作。 殷玉瑶也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估算了下回家的时间,自己争取在两个小时内完成一副让李秋生认可的画。 若说那本书的插画能让她画的又快又好,那必然是《西游记》无疑了,从小到大她不知道画了多少版本的孙悟空,看动画片时候看,后来看电影还画同人,各种形象的孙悟空在她这里是手到擒来。 殷玉瑶随手拿了张白纸和一只铅笔就在纸上勾勾画画起来,李秋生对她画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甚至没来看一看,只顾着忙自己手上的工作。毕竟除了小人书这部分工作以外,他还有专业的校队工作,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小人书上面。 殷玉瑶闷头画,她没有采用最经典的孙悟空水墨动画形象,而是画了自己心目中的孙悟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直到下午四点钟,殷玉瑶放下了手里的笔,拿起桌子上的画欣赏了一下,这才站起来走到李秋生的桌前,轻轻地喊了一声:“李主任。” 李秋生这一声唤回了神,他抬起头顺手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这才问道:“画完了?” “嗯。”殷玉瑶将手里的画递了过来,李秋生顺手接了过来扫了一眼,然后他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画。 只见画的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一幕,孙悟空从天而降将金箍棒砸在白骨精的头上。这画上孙悟空活灵活现,嫉恶如仇,被棒击的白骨精惊慌失措的样子也惟妙惟肖,更妙的是殷玉瑶不仅只画了两个人物,还将背景的山水和其他师徒三人也画了上去,单从这张画来看,作品十分完整。 最重要的是,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完成了这张画。 “好,太好了!”李秋生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居然真的有绘画功底。 李秋生来了精神,把手里的画放下,赶紧用刚才的搪瓷缸子又重新给殷玉瑶倒了杯水,请她到沙发上坐下:“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殷玉瑶。” “对对,殷玉瑶,好名字。”李秋生特别热情地夸赞了两句,然后直奔话题:“你除了画《西游记》以外别的能画吗?” 因为自己一开始的态度不太热情,李秋生怕殷玉瑶误会自己为难他,就多解释了两句:“沪市那边已经开始创作《西游记》了,我们这边若是再画只怕重了,不如画些别的。” “我画什么都行。”殷玉瑶又过去拿了一张纸币,仅仅用了几分钟,董存瑞炸碉堡的粗略图画就跃然纸上。 李秋生看了喜不自禁:“还是个绘画全才。” 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可担不上这两个字,就是从小爱好而已,跟着村里的老人学过几笔。小时候用木枝子在图上画,长大了用过的本子也涂涂抹抹,当不得真。” “已经很好了,这说明你有绘画的天赋。”李秋生想了想出版社需要出版的内容:“我们现在需要创作的作品很多,《红楼梦》、《水浒传》的故事都可以,抗日英雄的系列故事我们也准备做,还有那些有名的传统故事,都是创作范围。你有没有想画的?” 殷玉瑶不确定《红楼梦》和《水浒传》这两本书在这个特殊年代会不会因为书内的一些封建问题突然被抨击,万一以后有什么问题被拿到台面上讨论,她这个画了小人书的势必会受到牵连。倒不如画抗日英雄的小人书,这种题材任何时候都不会出错。 最主要的是这些故事都比较短,背景也都是山林民房,可比《红楼梦》里面的雕梁画栋、《水浒传》里的十八般兵器好画多了。 她记得陈大娘给的消息是按册给奖金,那必须画安全又赚钱的。 殷玉瑶笑容更加标准了:“李主任,我想画抗日英雄的故事,让千家万户的孩子们一起学习英雄事迹。” “有觉悟,那你就创作英雄故事。”李秋生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才提起了工资待遇:“虽然给我们出版社画小人书,但不能算正式员工。若是按工厂里的说法,就是临时工。我们每个月给十元钱基础工资,但是你每完成一册作品,我们就给三十元的奖金,另外就是每个月的各种票证是和正式员工一样的,我们得保证你吃饭嘛。” 这些福利待遇殷玉瑶已经知道了,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李秋生又说道:“不过我们也有个限制,为了保证出版质量和速度,你必须两个月就得交给我们一册可以审核通过并能直接出版的作品,若是超过期限没有交稿,我们只能辞退你了。” 殷玉瑶笑着问道:“那如果一个月画一册呢?” 李秋生立马说道:“如果你每个月都能完成一册,那你一个月就能领四十块钱的工资,可比很多工人的工资还要高哟。” 殷玉瑶笑的灿烂如花:“我会努力完成任务。” 见殷玉瑶没什么异议,李秋生很开心:“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明天来出版社办手续,后天正式上班。对了,咱这边是办事处,地方小也没有家属楼,所以咱没有宿舍。食堂的话倒是有,不过自己交钱和粮票吃饭,你上班以后可以先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和粮票,但在第一次交稿前只能预支一个月。” 殷玉瑶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李秋生又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交代的了:“那就这样吧。” 小张听了半天,见李主任忘了最重要的事,连忙过来小声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声:“主任,绘画创作室现在钱老在用,他作画喜欢安静,当时您承诺让他自己一间办公室的。” 李秋生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件事,钱老是给出版社画《三国演义》的,画工非常好,虽然出图慢一些,但是质量都是上佳。社里给他的待遇也不是按临时工给的,而是一个月三十块钱加奖金。当时钱老就说自己创作喜欢绝对的安静,自己当时承诺让他独立使用一间办公室,因为这几个月没有招到另外的画手,他倒把这事忘了。 不过这也不是事,创作嘛,在哪里都行。 李秋生朝殷玉瑶招了招手,说道:“这样,你明天来办了手续后先领画具和纸张回家去创作,每五天带你的创作稿来报社一趟,让我看看你的进度。” 殷玉瑶心里偷笑,这工作简直是太好了吧,不用通勤,每天在家工作,这简直赶的上后世的自由职业了。虽然每五天得来出版社一趟交一次稿子,不过也能理解,万一自己拿了工资去干别的了呢,主任的思虑很正常。 李秋生见殷玉瑶没有异议,便将她送到办事处门口,看着她打开车锁准备走,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明天会来报到吧?” 殷玉瑶回以灿烂的笑容:“李主任,你放心,我肯定会来的。” 李主任松了口气,摆了摆手目送殷玉瑶离开,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这回自己年底应该不会挨骂了吧。 *** 殷玉瑶赶回陈淑华家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虽然天色还发白,但是楼前楼后的人明显多了,孩子们跑来跑去闹成了一团,大人们凑在一起一边摘菜一边聊天,上了岁数的拿着蒲扇一边扇着一边纳凉。因为是医院的家属小区,彼此都熟络,聊起天来更加热闹。 殷玉瑶骑着自行车回来,很多人觉得她眼生都看了过来,有好奇的忍不住问旁边的人:“这是谁家的亲戚?怎么饭点来了?” 有猜到的,指了指一群小孩中间的殷玉磊:“应该是那孩子的姐姐,陈大夫家亲戚。” 果然话音刚落,殷玉磊眼尖的跑了过来,王晓慧也颠颠地跟在后面喊玉瑶姐姐。殷玉瑶将车子停在单元门口,手往包里一摸,掏出两个早已经准备好的大红苹果,一个人给了一个。 王晓慧抱着苹果开心的先跑回了家,打开门先把苹果举起来给陈淑华看:“妈妈,红苹果,姐姐给的。” 陈淑华正在包饺子,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朝门口望去,正好看到殷玉瑶喜气洋洋的进来。 陈淑华见状忍不住笑了:“工作的是有着落了?” “嗯,我同学妈妈帮我打听了地方,说省出版社在咱市里就有办事处,负责这块的人就在咱这里。我一听就忍不住直接去了。”殷玉瑶一边将身上的军绿色书包摘下来,一边说道:“我到那,人家让我画张画看看,我就画了个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然后负责这事孙主任让我明天去报到。各种票证都按正式工发,可以先预支。工资一个月十块钱,我画完一册就额外给我三十块钱的奖金,我觉得我一个月怎么也能赚四十块钱吧。” “哎呀,真是好消息啊。”陈淑华忍不住鼓掌,结果刚拍了两下,手上沾的面粉扑了满脸,她连忙把手放下来,笑容满面地说道:“你快去洗洗脸,正好我晚上包饺子,给你庆祝一下。” 殷玉瑶凑过来看了一眼,韭菜鸡蛋馅的。这时候的韭菜正新鲜,绿油油的散发着特有的清香,鸡蛋黄灿灿的交错在其中,看着特别有食欲。 “多谢陈姨,那我就不客气了。”殷玉瑶调皮地鞠了躬:“等我发了工资请陈姨去国营饭店吃大餐。” 陈淑华忍不住笑着嗔了她一眼:“工资还没赚到手呢,就先想着怎么花了。” 殷玉瑶眨了眨眼,学着陈淑华的语气说道:“庆祝嘛,发第一个月工资得庆祝一下。” “你这丫头。”陈淑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时王晓慧和殷玉磊俩人洗干净了苹果,王晓慧先递过来给妈妈尝,殷玉磊也举着苹果送到殷玉瑶嘴边让她咬一口。 清脆的口感,多汁的果肉,偏偏还凉丝丝的,咬一口清凉可口,连夏日的暑气都消了不少。 “这苹果真好吃,是市里卖的吗?往常咱县里得秋后才有苹果卖呢。”殷玉瑶嚼着苹果嘿嘿的笑:“不是市里买的,我从市里回来的时候路过那片庄稼地,一个老农挎着篮子卖的,两个苹果一毛钱,不要票。” 陈淑华瞪了她一眼:“两个苹果就要一毛钱,你也真舍得。” “恰好碰到了嘛,又不要票。”殷玉瑶去洗了手和脸,然后过来和陈淑华包饺子。 两个人一个擀皮一个包,速度特别快,转眼间两大盖帘饺子就包好了。陈淑华正烧水准备煮饺子,外面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就听见王晓慧兴奋地喊了一声:“爸爸,你今天下班好早哦。” 王国庆顺手将王晓慧抱了起来,随手摸了摸跟着出来的殷玉磊的头,往厨房开了一眼:“淑华,家里来客人了?” “是玉瑶和玉磊。”陈淑华十分自然地说道:“我和你说过的。” “知道知道。”王国庆把王晓慧放下,和殷玉瑶打了招呼,有些歉意地说道:“若是知道你们来,我该去食堂打两个肉菜回来的。” 陈淑华往锅里点了次凉水,见饺子都浮上来了一边盛一边笑道:“玉瑶不是外人,今天给她包饺子吃,往后还她还得常来吃饭呢,你的肉菜下次记得买。” 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白白的饺子皮能看到里面绿色的馅,看着更有食欲。陈淑华调了一碗蘸料,放了些醋,倒了一点点酱油,甚至奢侈的加了几滴香油,然后给每个人的小盘子里舀上两勺。 几个人围桌坐下,陈淑华透过饺子的热气看着对面的姐弟两个,眼神温柔:“玉瑶、玉磊,以后陈姨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以后过年过节礼拜天就来陈姨家吃饭。” 殷玉瑶心里一热,就连殷玉磊眼眶都红了,姐弟俩太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家的感觉了。殷玉磊也就是这一年多吃了后娘的苦,但殷玉瑶从前世来算,自打高中就失去了所有亲人,她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了七年,她真的是太久没有体会到家的感觉了。 在陈淑华这里,她久违的感受到了那种让她魂牵梦绕的温暖。 真的,就像妈妈一样。 “好了,吃饭吃饭。”王国庆看着姐弟俩要哭的模样,赶紧打圆场,先夹了给饺子给玉磊,又给王晓慧夹了一个,不忘招呼殷玉瑶:“尝尝饺子,看看你陈姨的手艺怎么样。” 殷玉瑶低下头将眼眶里的水雾快速眨掉,夹起一个饺子慢慢吃掉:“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点。”陈淑华笑着看着她,又转头和王国庆显摆:“我们玉瑶可厉害了,今天去省出版社驻南德办事处找工作,人家一眼就相中她了,明天就去报到。” “这么厉害啊!”王国庆惊叹道:“不愧是上了高中的,就是有文化,出版社也是慧眼识珠。” 殷玉瑶谦虚地笑道:“像您这样的技术能手才是值得敬佩的,是能给国家创造价值的。我就是从小喜欢个涂涂画画的,碰巧会了点,人家赶巧需要画小人书的,这才招了我去。否则,我真没机会进出版社呢。” “明天就去上班,得天天往市里跑吧?”王国庆看向陈淑华:“骑车倒是不远,四十来分钟,但走路得两个小时吧。你那自行车不怎么骑,正好先借给玉瑶。” 陈淑华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正琢磨晚上和你商量呢。”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为这心有灵犀而笑,不等殷玉瑶拒绝,陈淑华就先说道:“我家这自行车真是闲着的。前年年底的时候我们医院给我发了一张自行车票,我就给你叔买了一辆自行车,想给他个惊喜。结果当天晚上他也推回来一辆,说是因为他得了咱市里的劳动模范,厂里给奖励的。” 殷玉瑶和殷玉磊齐刷刷的“哇”了一声,奖励了一辆自行车啊,这在现在这个年代,可是所有人听了都羡慕的事。先不说自行车多贵啊,就这自行车票都十分难得,多少人望眼欲穿希望有一张,可一个单位通常到年底才有几张发给表现优秀的员工。 王国庆笑着接着说:“淑华离医院近,走路就能去上班。本来邻居亲戚都想买这辆车来着,我们又觉得如果有什么急事还是有个自行车方便一些,所以就没卖,平时邻居同事有个急事也会来借着骑一骑。反正是要借出去的,还不如借给你上班骑。” 殷玉瑶闻言也不推辞了,确实她现在没法明面拿出一辆自行车来用。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陈姨和王叔。”殷玉瑶先道了谢,这才笑嘻嘻地说道:“我也不用天天借,办事处那边暂时没有工位给我,让我先在家上班,每五天去一趟。” 王国庆闻言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工作? “玉瑶,你这班上的也太舒坦了吧!” 22.第 22 章 殷玉瑶骑着陈淑华的自行车载着殷玉磊回家, 想着明天就要去育红班上学了,殷玉磊开心的一回家先拿了干净的背心和裤衩就要洗澡。 现在夏天热,殷玉瑶给淋浴室的大桶里面兑上一壶热水就足够用的了,水温稍微带点温热, 正好洗去一天的暑气。 殷玉磊屁颠屁颠的进去, 特意用姐姐准备的香皂把自己短短的毛寸上的臭汗洗干净, 把身上也洗的香香的,自己垫着脚把自己的牙缸拿出来,姐姐说早上晚上都要刷牙才是好孩子, 这样才不会蛀牙。 殷玉磊不知道蛀牙是什么,不过他想做好孩子,不用姐姐催,他每天就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洗完了澡, 殷玉磊自己用肥皂把换下来的衣服裤子洗干净,穿着小裤衩跑到院子里晾上, 这才颠颠的跑回去:“姐姐,我明天要去育红班啦。” 殷玉瑶已经趁着他洗澡的时候去博物馆给他准备好了上育红班的书包——崭新的小款军绿色斜跨包一只。 殷玉磊“哇”的一声惊喜地跳了起来, 抱着斜挎包就不撒手, 兴奋地左看右看:“姐姐, 你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早就买好了, 本来打算等你上小学的时候再给你的。”殷玉瑶捏了捏殷玉磊最近长了点肉的腮帮子,笑眯眯地说:“你上育红班就提前给你了。” 殷玉磊背着书包转了两圈, 摸着里面有东西, 打开一看, 一个铁的小小的铅笔盒,里面还有两只削好的笔和一块橡皮,另外还有两个本子。 他忍不住打开看, 这本子和虎子哥哥去年刚上小学时候用的一模一样,不过这铅笔盒可比虎子哥哥的好看多了。虎子哥哥的铅笔盒是木头的,而姐姐给自己的铅笔盒是铁的,铅笔盒上面还有两个小朋友捧着鸽子,真是太漂亮了。 殷玉磊视若珍宝地将铅笔盒放回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书包问殷玉瑶:“姐姐,我明天就能用这些东西了吗?” 殷玉瑶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育红班都学什么,要是需要你就拿出来用,要是用不着你就背回来,反正也不沉,没事。” 殷玉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殷玉瑶,带着期待的光芒:“我希望老师教我学写字。” “嗯,应该会教吧?如果老师不教也没事,等明天你放学我教你。”殷玉瑶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明天看到王晓慧问问小朋友们书包里都背什么,回来告诉我。” 殷玉磊乖巧地点了点头,挎着小书包一蹦一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把书包摘下来放在自己的枕头旁,将一旁的毛巾被抱在怀里,开心的打了个滚。 明天就要上育红班了,真好! 殷玉瑶看着弟弟房间的灯关了以后,自己带着干净的睡衣进了淋浴隔间,不过她没在这里洗澡,而是直接回了博物馆。 倒不是她嫌这个浴室小,主要是要往大桶里人工加热水才能用实在是太麻烦了。她头发长,不像殷玉磊那样洗澡那样简单,更何况还得用洗发水护发素这些东西,这些现代商品也不方便拿出去,还是在博物馆洗澡简单省事。 洗完澡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顺便开了烘干程序,殷玉瑶一边擦头发一边隔着博物院往外看了看,殷玉磊已经抱着他的小被子睡着了。刚搬来这的第一天,殷玉瑶还担心过突然分床殷玉磊会害怕,想着自己洗漱好就去陪陪他,结果等他过去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睡的和小猪似的了。 天天在田间坟头跑的孩子,人家心里压根就没有害怕那个概念。 殷玉磊睡着了,她也不急着出去,把头发吹干了,坐着电梯到一楼咖啡店给自己做了一杯现磨咖啡放到店铺外面的桌子上,又从面包店拿了一块草莓小蛋糕。 她坐在秋千椅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这熟悉又陌生的博物馆,这里就像一个独立于世界的空间一样,静立在这里,没有了时间也没有日月星辰,永远地停留在那个早上。 博物馆院落的周围被浓雾笼罩,殷玉瑶完全不好奇穿过浓雾会到哪里,甚至也没想过要找回去的路。她一个人在那里的孤独生活太久了,还是七十年代的这个世界好,在这里自己的弟弟是鲜活的,不再是冷冰冰的墓碑。 以前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她总会想起为了接自己放学而出车祸的父母和弟弟。有时候她路过学校看到打篮球的男孩子,她会忍不住想,若是自己弟弟长大会不会也是这样帅帅的模样。 现在好了,她不需要幻想了,她可以亲眼看着弟弟长大。 殷玉瑶看着院门,她回忆起自己每天开车穿过院门上班的情景,好像恍如隔世般。切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细腻的奶油在嘴里化开,真是让人怀念的味道啊。 轻轻地荡着秋千,殷玉瑶吃完蛋糕,把咖啡杯抱在手里,一口一口地将咖啡喝完后,她将咖啡杯放在桌上,毫不留恋的从博物馆离开。 进来的时候在浴室里,出来她依然选择了这个地方,刷了牙从浴室出来,殷玉瑶回到书房,拿出了李秋生给自己的抗日英雄故事汇集,开始细细读了起来。 殷玉瑶平时看书速度很快,不过这回她放缓了速度,先把第一个故事通读一遍,然后再细度第二遍,等读第三遍的时候她开始在脑海里构思画面…… 一直到晚上十点,殷玉瑶准时放下手里的书伸个懒腰去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好。 *** 早上,殷玉磊睁开眼睛看着崭新的房间,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他小小的身子骨碌一下翻过来,先把放在枕边的书包拿在手里摸了又摸,这才悄悄地出去到东屋看了一眼:床上空空的,姐姐已经起床了。 “姐姐。”段玉磊欢呼着推开门跑到院子里,殷玉瑶已经从博物馆将早饭取出来了,听见殷玉磊的声音便探出头来,朝他摆了摆手:“赶紧去洗漱,今天你第一天上学、我第一天上班,值得庆祝,早上有好吃的。” 殷玉磊立马跑去刷牙洗脸,然后期待地进了厨房。只见餐桌上摆着两碗白白嫩嫩的像是豆腐一样的东西,上面淋着带着肉丁的卤汁,另外有两碗乳白色的汁水,闻着好像有些豆香。除此之外,桌上摆着一根根长长的,看起来金灿灿的炸面食。 殷玉磊满眼都是惊叹:“姐姐,这县城里好吃的也太多了吧。”不等殷玉瑶嘱咐,他就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知道,吃了不到外面说,谁问都是喝的面糊糊。” 殷玉瑶被他逗笑了:“咱家还有下蛋的鸡呢,你说的时候加个鸡蛋。” 殷玉磊先吃了豆腐脑,嫩滑的口感和香喷喷的肉卤立马征服了他的味蕾。他一边吃一边忍不住问道:“姐姐,这滑溜溜的是什么啊,是鸡蛋羹吗?”前一阵姐姐在家的时候蒸的鸡蛋羹,也是这样滑溜溜的。 “是豆腐脑,那碗里的是豆浆,黄豆磨出汁来,煮的滚开了就是豆浆,点豆腐的时候点的嫩点,就是豆腐脑,点的不嫩不老,就是咱平时吃的豆腐了。”殷玉瑶拿着勺子吃了口豆腐脑,问殷玉磊:“好不好吃?” “那肯定好吃啊!”殷玉磊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别说这么嫩的豆腐脑了,就是老豆腐浇上这带着肉的卤汁也香。” 殷玉瑶被他说的忍俊不禁,拿起一根油条沾了沾豆浆然后咬了一口,再来一口豆腐脑。 殷玉磊好奇地看着,也学着拿油条去沾豆浆,然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条里灌满了香甜的豆浆,咬一口外酥内软带着豆浆的香甜,这奇妙的口感让殷玉磊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殷玉瑶忍不住笑,她就知道这经典的搭配没有人不爱。 “姐姐,这个叫什么啊?”殷玉磊一边吃一边问道。 “油条。”殷玉瑶指了指门外往西的方向:“咱家旁边有个供销社记得吧,一大早就卖炸油条卖豆腐脑豆浆和老豆腐,一会儿咱要是出门早,你还能看看油条是怎么炸的。” “县城可真好。”殷玉磊吃一口豆腐脑配一口油条沾豆浆,脸上露出了敬仰的神色:“连早饭都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咱村里要是谁能吃上这个,那得和过年似的。” 殷玉瑶想了想村里缺油少肉的日子,确实如此。不过有她在,以后殷玉磊不用再过那种吃不饱肚子的日子了。 “县城的好吃的比村里多,市里的好吃的比县里多,以后姐姐每五天去一次市里,赶巧碰上什么没见过的好吃的,就买点回来尝尝。等以后姐姐说不定有机会去省出版社呢,等到省城,那里的好吃的又是市里比不上的。” 殷玉磊咬着油条,想象不出来更好吃的东西是什么,他觉得这几天自己吃的东西已经是这世界上顶顶好的了。 吃完早饭,殷玉磊屁颠屁颠把碗洗干净,灌好水壶,又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的把小脸和小手重新洗了一遍,还偷偷挖了一点姐姐的友谊霜抹在了自己的小脸上。 看着镜子里大大眼睛的小男孩,殷玉磊忍不住偷偷一笑,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姐弟俩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街道上正热闹,有的急匆匆步行去上班,有的趁着早上去拣新鲜热乎的豆腐。 殷玉瑶骑车出来以后特意往供销社那里拐了一下,正好看到有十来个人在排队买炸油条,旁边也有拿盆装着热腾腾的豆腐,拿暖壶打豆浆出来的。 殷玉磊使劲地闻了闻空气中的油炸味,偷偷地和姐姐说:“我怎么闻着不如咱早上吃的香呢? ” 供销社炸油条的油是豆油,食堂用的是上好的花生油,味道自然是有差别的。而且最重要的是…… “因为你吃的太饱了,所以闻什么都不香了。”殷玉瑶一本正经地教导他:“有句古话叫做‘饿时吃糠甜如蜜,饱时吃蜜蜜不甜’,就是说的这个道理。” 殷玉磊脸上露出敬佩夹杂着羡慕的神情:“吃蜜都不觉得甜了,那肚皮都得撑破了吧。” 殷玉瑶差点笑的骑不稳自行车,殷玉磊搂着殷玉瑶的腰,好奇的往前探头问道:“姐姐,是谁这么烧包吃蜜都不觉得甜了?” “是个古代的皇帝。” “皇帝啊,那正常的。”殷玉磊很认真地告诉殷玉瑶:“虎子哥哥说,过去的皇帝顿顿都能吃肉饼的。” 殷玉瑶哈哈大笑起来:“那可不止能吃肉饼呢,还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殷玉瑶前世最喜欢听相声了,尤其是《报菜名》这段贯口背的比课文还熟,虽然语速慢了点,可殷玉磊每样都听的更清楚了。 等殷玉瑶骑到育红班把自行车停下来的时候,殷玉磊一脸哀怨地从自行车后座跳了下来,捂着小肚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下回别和我说这个了。早上好不容易吃了那么香的早饭,你说这一路我又饿了,这也太浪费粮食了。” 殷玉瑶:“噗……” * 陈淑华今天早早的就把女儿送来了,自己在门口等着殷玉瑶姐弟俩,想着带着他们一起把手续办了,免得出什么差池。 见姐弟俩有说有笑的过来,陈淑华笑着招了招手:“你们姐弟说什么这么开心?” “我和他说好吃的馋他呢。”殷玉瑶领着殷玉磊过来,育红班的老师宋海燕也出来了,伸手去拉殷玉磊的手,笑眯眯地问道:“这就是我们今天新来的小朋友吗?” 殷玉磊看着眼前漂亮的小红楼和年轻的女老师有些不好意思,正准备害羞一下,王晓慧从里面跑过来一把抓着他的手将他扯走了。 看着殷玉磊踉踉跄跄被王晓慧半拖半拽的进了教室,陈淑华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我家晓慧这个性格,和男孩子一样一样的,就没有个老实的时候。” 宋老师赞同的倒是挺委婉的:“确实带着股侠义之气。” 殷玉瑶倒是觉得挺开心的,有王晓慧这个熟人在,殷玉磊能更快地融入这个班级,也不担心会被人欺负。 有陈淑华打好了招呼,育红班的手续很好办,填了个表格,再交上学费、餐费和粮票就行了,育红班里管一顿午饭,早上送来,下午四五点钟接走就行。 从育红班出来,殷玉瑶一身轻松,小孩子还是送到学校最好了。虽然殷玉磊已经很乖了,还能帮忙做一些家务,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初来县城看什么都新奇,喜欢围着她问各种问题。殷玉瑶觉得,看一天孩子也挺累的慌的。 *** 李秋生从八点上班起就翘首以盼,虽然知道殷玉瑶今天只是报到,又是从县城来,估计不会太早到,但是他还是担心啊:好容易找到一个会画画的,可千万别因为是临时工工资又低不来啊,他可不想因为小人书开天窗被骂了。 好在不到九点,李秋生就从窗户里看到殷玉瑶的身影,他立马把手里的笔放下,笑眯眯地亲自去迎。 殷玉瑶锁上车一抬头就对上了李秋生过分灿烂的笑容,笑的她心里都发毛:“李主任,您还好吧?” “好好好,我现在很好,各项材料都带来了吧?”李主任大步流星地在前面领路,生怕殷玉瑶跑了:“我们现在就去办手续。” 殷玉瑶拿着自己的户籍证明相关的材料跟着李主任去办理了入职手续,工作人员做好登记后给发了工作证,上面工作单位赫然写着山北省出版社南德办事处。 李主任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主动领她去财务室预支给她一个月工资和各种票证,拿了东西,就不担心她不好好干活了。 李主任心里一口石头落了地,领着殷玉瑶在办事处转了一圈,挨个认识了一下,直到走到绘画部门口才停了下来,压低声音和殷玉瑶说道:“创作《三国演义》连环画的钱老在里面,他创作期间听不得动静,但家里人又多,所以这间办公室暂时先只给他用了,就委屈你先在家里创作。” 李主任不清楚殷玉瑶家的情况,但现在这个年代,普遍一个屋子住好几口人,别说像样的创作环境了,很多人家连书桌都没有。 但对于殷玉瑶来说,这种情况压根不存在。在家创作,求之不得好嘛,这间办公室就得归钱老,谁要让她来,她和谁急。 南德办事处总共就十几个人办公,挨个认一圈也不过十来分钟,最后连厨房大师傅都见了一下,免的以后过来交稿顺便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大师傅不给她打饭。 人见了,绘画的工具李主任也给收拾好了,一大箱子除了纸张以外还有各色的燃料彩笔,直接帮殷玉瑶把箱子绑在了后座上。 “回家去创作吧,周六再过来。”李主任迎接她有多热烈,送她走的时候就有多积极,赶紧回家,早点画早点交稿。 这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本来就大,后座带着一箱美术用品,殷玉瑶只能只能独门神功,腿一弯一抬,从前面大横杠上跨上了车,朝县城方向而去。 刚进县城就见街道上的人比往常人多,不少人还义愤填膺的,殷玉瑶好奇地从车子上下来,顺口问了句:“急急忙忙的要去干什么啊?副食商店又有新供应了?” “要开批…斗大会了。”一个热心大妈停下来给不知道的人宣传:“刚才革委会的说了一耳朵好像是骗婚什么的,我也没听明白,老老少少的抓了五六个,一会就要在劳动人民广场上开批…斗大会,现在革委会去派出所提人去了。” 殷玉瑶一听,估摸着被批…斗的是张平生和李母那一帮人,顿时来了兴致,急匆匆地把自行车骑回家,连箱子都来不及卸掉就往劳动人民广场上跑。 等殷玉瑶来的时候广场上人已经不少了,除了进出口的通道以外,其他地方都挤满了人,甚至还有工厂组织员工来看的。殷玉瑶正愁的看不到前面,就听后面有人叫自己,她转身一看是革委会带自己办租房手续的陈瑞。 陈瑞悄悄地朝她招了招手,将她领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李主任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你了,说这次的大会批判的是害过你的人,一会儿你跟在我后面,我领你到前面去听。” 殷玉瑶轻声道了谢,等革委会的人到齐后,跟在陈瑞身后站到了人群第一排。带着革委会袖章的李长海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台上。 张平生、张平云、张父、张母、田燕妮、李母六个人被依次派出所人员押上了台上。虽然才过了几天,但是这几个人都憔悴了不少,一个个蓬头垢面,眼窝都有些深凹。 李长海作为革委会主任宣读了几人的罪证和供词,经过这几天的调查审讯,只能说张家人的内心比殷玉瑶当初在村子面前痛斥的还要恶毒和腌脏。张平云和田燕妮虽然不是罪魁祸首,但帮着牵线搭桥也将受到惩罚,目前这俩人的丈夫都已经提交了离婚协议,将她俩扫地出门了。 李母除了和张平云、田燕妮同等罪名以外,还因为是受害者继外婆的原因,罪加一等。李长海在读报告的时候隐去了殷玉瑶的名字,但把李家母女欺凌继子女的事渲染了一番,再加上要把人家女儿卖出去这件事,瞬间激起了所有人的怒火。 李长海念完手里的文件站在一边,问:“谁要上台批判他们?” 一个大妈立马就冲了上去,一边拿着手里的烂菜叶子往李母脸上扔一边破口大骂,李母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偏偏躲也不敢躲,动也不敢动,只能僵硬的转过头。在这个时候,她真是恨不得自己聋了。 大妈骂的激动地时候,忍不住上手掐了她一把,李母疼的龇牙咧嘴,一扭头正好看到了人群有个小姑娘眼熟。她定睛一看,原来殷玉瑶穿着干干净净的格子衬衫,梳着两个整齐的麻花辫,正看着自己笑。 四目相对,李母一边忍着身上的疼痛一边恨恨地看着殷玉瑶。 殷玉瑶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慢慢的剥开糖纸,将带着奶香味的糖放进嘴里,一边品尝着甜甜的奶糖一边朝李母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活该!” 23.第 23 章 李母几人被县城的人围着痛骂了一个来小时, 又被赶着去游街示众。 殷玉瑶已经看的心满意足了,不愿意在将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他见革委会跟着看管的是陈瑞几个年轻的, 李长海似乎准备回办公室,便连忙过去打了个招呼:“李主任。” “是玉瑶啊。”李长海看到殷玉瑶面上带了些笑容, 这个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有勇有谋的,挺招人稀罕:“怎么样?住县城还适应吗?” “挺适应的。”殷玉瑶低头从包里拿出自己新鲜出炉的工作证递给李长海看:“我已经开始上班了。” 李长海接过来一眼就看到上面的“山北省出版社南德办事处”的字样, 顿时有些惊讶地看着殷玉瑶:“我还想咱县里工厂连临时工名额都很少, 还优先考虑子弟, 想着你工作不好找。没想到你直接找了省出版社的工作, 这也太厉害了。” 殷玉瑶含蓄地笑了笑:“正好赶上有合适的工作, 那边工资待遇挺好, 还给我提前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和各种票。” 李长海知道殷玉瑶手里有钱, 比起工资, 各种粮票肉票才更重要, 毕竟现在明面上买东西光靠钱是不行的。 县里面倒是有个流动的黑市,不定期在县城各个角落出没, 不要票但是需要花高价钱,但是这种是投机倒把,抓到要坐牢的。李长海之前还真担心殷玉瑶因为没有票会铤而走险找黑市去买粮买肉,这会儿听说她上班了, 各种票都发,真是从心底松了口气。 “这是好事,你也能吃上商品粮了。”李长海由衷地替她高兴:“你既然上班了,那你户口是不是要迁到市里?” 殷玉瑶摇了摇头,她试探着提到:“前两天租房的时候,陈瑞同志和我说这个房子是可以买的?我想问问多少钱, 这钱放手里也是放着,我想倒不如买了房子把我和弟弟的户口都迁到县里,这样我弟弟每个月也有粮油票领。” 李长海沉吟了下,他们之前倒是开会讨论过,只是当时也没具体定,只提了价格也会考虑本县的工资水平和买房子者个人情况。不过李长海最近在办理张平生的事,对殷玉瑶也多有关注,因此对她后续分家后的财务情况也熟悉,知道她从老家拿回来的钱不大到三百块,即使发了工资够了,但是姐俩还得吃饭生活。 李长海想了想说道:“你先回去,等我们开会商量商量这事,等定下来我让陈瑞去找你。” 殷玉瑶道了谢,回头看了眼被咒骂声护送下渐渐远去的游行队伍,觉得神清气爽的,觉得现在真是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回到家,殷玉瑶将李秋生给的拿一箱绘画材料搬到书房,将纸上铺好,各色燃料画笔依次摆好,又去博物馆里转了一圈,不一会端着一个大托盘出来,上面摆着一块提拉米苏,一个带着水果叉的果盘,还有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拿铁,殷玉瑶甚至还好心情的做了个拉花。 书房靠窗的位置有一张矮榻,上面有榻桌,殷玉瑶将自己端的这些东西摆上,先喝着咖啡将提拉米苏吃了,又吃了几口水果,这才漱了漱口开始创作。 故事昨晚已经看了很多遍了,她甚至每一张图她都在脑海里勾勒过一遍。殷玉瑶拿着铅笔打草图,在她铅笔的勾勒下,茂密的大山、低矮的村落、英勇的游击队人员一一跃然纸上…… 殷玉瑶也不知道自己画了多久,直到觉得脖子有些发酸才停下笔来。她站起身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到客厅看了眼大挂钟,这才发现自己一口气足足画了两个来小时,已经到了中午了。 殷玉瑶去食堂转了一圈,不太想吃现成的这些。之前在村里养病的时候,她天天都吃这几样,虽然味道好,但是连着吃了这么多天也是会腻的。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房子,弟弟去了育红班,家里又没有外人盯着自己,那必须得做些好吃的。 殷玉瑶去后厨转了转,缸里又拎出来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拍晕,装了些青菜豆芽,把各色调料一拿,回去做水煮鱼去。 殷玉瑶自从父母去世后一直到穿越到七十年代,自己独自生活了八年,这期间点亮了各项生活技能,尤其她又爱点口腹之欲,各台平台会做菜的主播她关注了个遍。 中国的各省菜系、日料的寿司、韩式的拌饭、美食的牛排、法式的甜点,就没有她不会做的,她但凡看到视频就会自己尝试下,估计也有些做饭的天赋,每回都做的味道不错。做多了也能摸出很多规律来,很多常见的菜即使不用菜谱视频她也能做出合自己口味的菜。 大夏天的,殷玉瑶也不怕热,先炸了花椒辣椒油,又将豆芽焯水。等这边忙完,那边锅里的鱼头汤已经沸腾出味了。她把拿蛋清、淀粉腌制锅的鱼片一片片放入锅里,几分钟后,连汤带水就都倒在了已经装好豆芽的盆里,再将准备好的热油一淋,瞬间麻椒辣椒的香气和热气一起翻腾出来,将整个厨房笼罩在里面。 殷玉瑶好久没吃水煮鱼了,迫不及待拿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小勺里,连着吃了两下就赶紧放进嘴里,满足地长舒了一口气。 鱼肉的鲜美滑嫩却不油腻,厚重的麻椒辣椒格外红亮看着就有食欲,殷玉瑶转了两圈,赶紧又进了博物馆,片刻后端着一大碗米饭,一盘青菜,拎着一瓶冰镇可乐出来了。 今天的午饭绝了。 她迫不及待先吃了几口水煮鱼,麻辣鲜香,虽然辣的忍不住嘶嘶两下,但是喝上一口冰凉凉冒着冷气的可乐,瞬间感觉五脏六腑都舒坦了。 殷玉瑶几口鱼一口饭再来口饮料,一个人吃的美滋滋的,直到感觉肚子快饱了,才意思意思吃了几口青菜,毕竟营养均衡也很重要嘛。 吃完了午饭,殷玉瑶已经撑的有些动不了了,眼皮也开始往下耷拉,她克制着睡意,把中午剩菜和用过的盘子碗送回博物馆去。博物馆对食物的保鲜功能可比后世的冰箱强多了,食物放到这里是真不会坏啊。放进去啥样,拿出来还啥样,这鱼她还剩了大半盆,等什么时候想吃又懒得做了,直接端出去就能吃。 漱了口,殷玉瑶从博物馆拿了块符合自己手腕的梅花手表,倒不是为了带着,只是日常睡个午觉或者出去的时候放包里,方便看下时间。 夏日的午后,吃饱喝足的殷玉瑶躺在矮榻上很快就睡着了,等睡醒后随手拿出放在枕边的手表看了一眼,才过去一个小时。 殷玉瑶对自己午睡时间的把控非常满意,去博物馆自己工位上拿了些没喝完的龙井,喝了几口继续开始作画。 下午正在忙碌的时候,窗外传来敲门声,殷玉瑶看了眼桌子上的搪瓷缸子,很有年代感,没啥问题。她顺手把矮榻上的吃了一半的果盘收了起来,这才去院子里开门 来的是革委会的陈瑞,不得不说李长海对殷玉瑶的事确实是挺上心的,回去就召开了会议讨论了这套房子的售卖问题。因为殷玉瑶母亲牺牲的事县里有过宣传,大家对这事都有印象,李长海把殷玉瑶的实际情况和目前的困难说了一下,经过会议讨论,决定以两百五十元的价格将这套房子卖给她。 殷玉瑶听到这个价格都惊呆了。 虽然这是目前是县城,但是位置地段都很好,这套房子又是建国前的砖瓦房,质量好,未来还有历史意义。更别说这里面的家具了…… 殷玉瑶之前在和陈瑞的交谈中大概猜到这套房子至少得三百块以上,所以才在找了工作以后问李长海买房的事。这样即便价格比自己手里的钱多,也可以拿预支工资为借口顶上。 没想到李长海居然开会给自己便宜了这么多钱,虽然这一百五不好听吧,但是这心意她真的体会到了。 殷玉瑶十分感慨,眼圈都有些泛红了:“真是给李主任添麻烦了。” 陈瑞对李长海很敬佩,也忍不住夸赞道:“我们李主任对咱县里的老一辈抗日英雄,还有县里的英雄遗孀、子女都非常照顾。我们出去开会,别的地方革委会主任可没李主任这么好的。” 殷玉瑶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李主任是个好人。” 陈瑞咧嘴笑了,赶紧提醒殷玉瑶:“那你赶紧准备准备东西,咱这就过去办手续吧。” 殷玉瑶请他来客厅坐下,按照这的习惯给倒了一杯糖水,然后回房间打开柜子,拿了一十五张大团结出来。 陈瑞跑了一趟确实有些渴了,把温温的白糖水喝下,感觉消了不少汗。 听到书房那边传来走路的声音,陈瑞放下碗站了起来,殷玉瑶一边背上挎包一边问陈瑞:“你说我抓只鸡感谢下李主任行吗?” 陈瑞忍不住笑了:“那肯定不行的,李主任也不会收的。” 殷玉瑶叹了口气,她目前身份是穷孤女,即便是有一博物馆的好东西也没法拿出去送人。想来想去,殷玉瑶决定等自己作品出版后,自己掏腰包买一套送给李主任更有意义。 俩人去了革委会,那边早有人员在那等候,带着殷玉瑶去交钱,办手续,一直忙到四点来钟,殷玉瑶终于拿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房契。 陈瑞把殷玉瑶领来的,又把她送出了出来:“你们有房子,去村里把户籍迁出来,再办上粮本,你弟弟就有口粮了。” 殷玉瑶道了谢,郑重地说道:“陈瑞同志,您这几次帮了我不少忙,实在太感谢了。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和我说。” 陈瑞摆了摆手,刚要转身回去倒真想起一件事,又赶紧叫住了殷玉瑶:“我听李主任说,你现在在省出版社驻南德市办事处上班是不是?你天天都去市里吗?” “目前办公室紧张,也不用天天去,我大概四五天过去一次。”殷玉瑶好奇地问:“是要让我捎什么东西吗?” 陈瑞有些不好意思,耳朵都有些发红了:“我媳妇怀孕了,什么饭菜都吃不下,倒是糕点有时候能吃上半块。”陈瑞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和半斤糕点票递给殷玉瑶:“我想着市里的糕点能比咱县里种类多点,你要是看到新鲜的样式,帮我带半斤回来。咱这虽然离市里不远,但是我没自行车,也没时间专门跑一趟,所以想麻烦你一下。” “我也不知道市里的点心多少钱,但我估摸着五毛钱用不完,等剩的钱和糕点一起给你。”殷玉瑶闻言把票和钱都接了过来,往包里放的时候正好摸到了一个小油纸包,她略微一想记起了是什么,顿时笑了。 上午出门的时候,她装了一包话梅放包里,去出版社的时候时不时扔一个在嘴里,要不骑车四十多分钟太过口干舌燥了,含着话梅在嘴里能生津止渴。 殷玉瑶把油纸包着的话梅拿了出来,她记得剩下的总共也不过十来颗,不算惹眼。 “这个送给嫂子吃吧。”殷玉瑶递给陈瑞,笑着解释道:“这是用梅子腌的,我娘怀我弟弟的时候就爱吃酸口,这个味我觉得挺合适孕妇吃。” 陈瑞好奇地打开纸包一看,只见里面躺着十来个有些发黑又看着干巴巴的梅子,略微一闻,一股酸中略微带点甜的味道直冲鼻腔,口腔里立马分泌出了津液。 “这个东西好。”陈瑞一点欣喜,这东西闻着就开胃。他连忙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收起来,又伸手掏钱:“这个梅子多少钱,我买你的。” 殷玉瑶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道:“我这也是朋友给的,没花什么钱,就是为了含着嘴里有点味。我吃这个容易饿还更浪费粮食,不如给嫂子吃了能开开胃口。” 陈瑞再三道了谢,目送殷玉瑶走远后连班都没心思上了,好不容易捱到下班点飞一样奔回了家。 陈瑞和他媳妇薛爱华是发小,俩人从小一起长大,长大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两家父母又是老邻居,陈母没闺女,把这大儿媳妇当闺女疼;薛家就这一个闺女,把女儿嫁到隔壁也放心。 这薛爱华结婚两个月就怀孕了,刚怀孕一个多月就赶上苦夏,吃也吃不下去,睡也睡不好,这才没多长时间小脸就瘦一圈了。别说薛母心疼的一天来看八回,就是陈母看着也不是滋味。 赶巧薛爱华别的吃不下,倒是还能吃几口点心,两家的糕点票都给陈瑞让她买点心了。薛母还担心亲家会心里嫌弃女儿矫情,私下里还拿了一块钱给陈瑞买点心用。 陈瑞下班回来正赶上薛母在这,拿了新腌的黄瓜钮咸菜想看看陈爱华能不能吃的下,结果陈爱华一闻一股子老抽味,扭头又要吐。 薛母有些发愁:“这可怎么办?” 陈瑞听见动静,赶紧从包里把油纸包掏出来递给薛母:“妈,把这个给爱华尝尝。” 薛母打开纸包拿起一个话梅,看着黑乎乎的不怎么起眼,不过闻着酸溜溜的味道倒是不差。便递过去问薛爱华:“你要尝尝吗?” 薛爱华闻了闻味,倒不反感,便含了一个,没过一会儿倒把刚才那个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给压下去了,感觉好受多了。 “这个好。”薛爱华有些虚弱地靠在枕头上:“我刚才还恶心的直反酸水,含了这个好多了,也不怎么恶心了。” 薛母松了口气,看着手里纸包里面也就十来个梅子,连忙问陈瑞:“这个哪里买的?多买点回来,这几个也不够吃。” 陈瑞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前几天我不是带着一个土桥村来的姑娘看房子嘛,我今天给李主任传话带她买房子,她送这个谢我的,说是朋友给的。” 薛母想了想,又从口袋掏出了五毛钱给女婿:“你请她帮忙问问她朋友家有没有多的卖,一斤半斤的够爱华吃就行。” 陈母见状连忙拦下了:“亲家,前天你都给陈瑞一块钱了,这钱就不用你给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递给陈瑞,又示意陈瑞去厨房:“我今天刚买了两个西瓜回来,你拿一个去谢谢那姑娘,让她帮忙问问能不能买一些。” 陈瑞回来水还没喝一口,汗还没消就被派了新任务。可谁让是为了自己媳妇呢,他认命地抱起西瓜又出了门。 不过这会儿殷玉瑶不在家,陈瑞正踌躇要不要等明天再来,就见殷玉瑶领着殷玉磊回来了,殷玉磊一蹦一跳的,手里还拿着一支两分钱的冰棍舔的格外欢实。 殷玉瑶看到抱着西瓜等在门口的陈瑞,不禁挑了下眉,有些意外地问道:“陈瑞同志有事?” “主要是来谢谢你的。”陈瑞连忙把西瓜递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回家的时候正好赶上我媳妇孕吐,我赶紧把你给我的梅子给她含上,没一会儿她就不恶心了。我妈让我带西瓜来谢谢你送的梅子,还想让我问一句,这梅子你朋友卖吗?我们想买一些。” 说着,陈瑞把五毛钱也掏了出来。 这年头,五毛钱都能买不少肉了,看来陈家是真心疼媳妇,不但送了西瓜,还特意拿钱买话梅。 不过她印象里,这话梅过去是说书先生解渴的产物,很便宜的零嘴,应该不难买啊。她有些疑惑地问:“咱这买不到话梅吗?” 陈瑞摇了摇头:“咱这不产梅子,县里供销社也没有,市里面有没有不清楚,所以想才让你帮忙问问。” 殷玉瑶了然的点了点头,不过她这回没收那五毛钱:“你给的点心钱肯定用不完,买了话梅估计还得剩钱呢。” 陈瑞见殷玉瑶这是答应了,喜不自禁,连声道谢,又问自己什么时候来拿。 殷玉瑶想了想说道:“那话梅也不能吃太多,一天三四个也能吃三天。我明天得回村里去把户籍迁回来,等我大后天去市里出版社,看看市里的副食商店有没有卖的。若是没有,我再帮你问问我朋友,她那也不多,也是亲戚从外地带回来的。” 陈瑞再三道谢:“你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找我就行,我肯定全力以赴,绝不推辞。” 殷玉瑶笑的直不起腰来:“陈瑞同志,这话耳熟,我下午好像刚和你说过。” 陈瑞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殷玉瑶摆了摆手,熟络地说道:“以后我们谁也不用谢谁,有事互相帮忙。” 陈瑞想到殷玉瑶姐弟孤苦伶仃地生活在县里,也是不容易,立马就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以后我把你当妹子照顾。等你明天回村里把户籍手续迁出来,我带你去落户,办粮本去。” 殷玉瑶目送着陈瑞离开,抱起放在地上的西瓜进了院子。 殷玉磊看着姐姐把西瓜放在盆里加上冷水里冰着,又看她拿绿豆出来准备煮绿豆粥。终于他忍不住问道:“姐姐,刚才陈瑞哥哥说你明天要回村里?” “嗯。”殷玉瑶低头看了他一眼:“我把这个房子买下来了,明天我把户口迁出来,往后咱就有粮本了。” 殷玉瑶眼睛顿时亮了:“房子是我们的了?就和以前老家的西屋一样?也不用交租金?” “对,这房本上写了姐姐的名字,以后这就是咱的家了,不用给人交租金了,也不用担心任何人把我们撵出去。”殷玉瑶顺手捏了下殷玉磊的小脸:“这回心里踏实了吗?” 殷玉磊仰头看着姐姐:“那咱是不是也不用买高价粮了?” 殷玉瑶忍不住喷笑道:“你年纪挺小操心的事倒是不少,咱总共也没吃多少高价粮,怕把你担心的。” “太好了!”殷玉磊欢呼了一声,挪了两步抱住了殷玉瑶的腰:“那我明天能一起回村里吗?” 殷玉瑶低头看着他,有些纳闷地问:“你今天上育红班不开心吗?” “开心。”殷玉磊小脸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老师教我们写字了,我想带回去给小伙伴看看。我还学了唱歌,不过就记住了几句,我想唱给他们听。” “这刚上学就请假啊。”殷玉瑶想了想说道:“行吧,那我煮了绿豆粥就吃饭。吃完饭上拎着西瓜去陈姨家一起吃去,顺便把咱买了房子的好消息告诉她,再让她帮你请一上午假。” 殷玉磊捧住了小脸,崇拜地看着姐姐:“姐姐,我感觉我们家这半个月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比我这辈子听到的好消息都多。” “你总共才六岁,还这辈子……”殷玉瑶嗤笑了一声,又捏了一把:“等你七老八十的再和姐姐说这辈子吧。” 殷玉磊捂着被捏红的小脸,噔噔噔的跑了,殷玉瑶笑着看着他的背影,准备今晚上做点青菜爽爽口。 翌日一早,殷玉磊早早的醒了,摸了摸小心脏,他觉得这次回村里和上次来县里一样,都挺激动的。 姐弟俩骑车出了门,殷玉瑶的包里是各种材料,还装了一包水果糖和大白兔奶糖;殷玉磊的包里则是自己上育红班的东西。除此之外,姐弟俩还一人带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军用水壶。 骑一会下来喝口水歇一歇,等到村里都十点多了,殷玉瑶刚进村里,就见以前隔壁老蔡家的蔡爱国骑车往出走,见殷玉瑶立马喜出望外的下了车:“玉瑶刚好你回来了,我正想去县城找你呢。” 殷玉瑶纳闷地看着他:“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你外婆家的人听说张平生的事了,这不你姥姥带着你两个舅舅打上门来了。”蔡爱国估计拉架累够呛,抹了下脑门子上的汗说道:“李翠茹被你姥姥一脚踹牛粪里去了,殷大成被打的跑到村长家不敢出来。” 殷玉瑶一脸黑线,还别说,这姥姥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24.第 24 章 记忆里, 外婆一家对自己和弟弟还是挺好的,就是两家在不同区县,还偏偏正好是一南一北, 离的太远了些。殷玉瑶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妈妈怎么会嫁到这么远的土桥村来。 因为离的远,殷玉瑶记忆里也就每年过年能和妈妈回一趟外婆家,每次回去外婆舅舅们都将攒了许久的好吃的摆上,走的时候还会给她和弟弟一人塞上两毛钱, 这在村里可是让孩子羡慕不已的大额压岁钱了。 后来玉瑶娘去世了, 姥姥和两个舅舅、舅妈带着表弟、表妹们都来奔丧了,姥姥甚至哭的昏厥了过去,在殷玉瑶的西屋躺了两天才醒过来。打那以后, 殷玉瑶的两个舅舅每个月都轮流来一回,只为给两个孩子送点吃的。 但是距离的原因, 舅舅们通常一大早出发, 到这下午一点来钟了, 路上就啃啃自己带的饼子,把东西送下看看两个孩子还好就回去了。 就这样跑了半年,瞧着殷大成和两个孩子都逐渐缓过来了, 韩家舅舅觉得可以来的不用这么勤了, 毕竟太远跑一天身体累的第一天都缓不过来不说,也耽误上工。正在韩家人商量着打算改成两三个月再来一回的时候,殷大成又娶了新媳妇。 这一下,殷家两个舅舅改成半个月来瞧一回,就怕两个孩子在家受后娘欺负。 李翠茹刚嫁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不能生育又被前头丈夫一家磋磨的原因, 对殷玉瑶和殷玉磊小心翼翼百般讨好,对殷玉瑶两个舅舅十分客气。期间韩姥姥也来过一回,李翠茹一口一个大娘叫的可亲了, 和老太太拍着胸脯保证会把两个孩子当亲生的一样。 韩姥姥自然不会光听她说,还是让儿子每半个月来看一回,就这么瞧了一段日子,感觉这李翠茹对两个孩子还真不错,两个孩子也被收拢了,也开口叫娘。 韩姥姥心里虽然酸楚,但同时也觉得欣慰,有个女人替自己闺女疼两个孩子也挺好,起码孩子有人照顾。 韩家两个舅舅因为这两个孩子的事跑了一年,耽误了不少工。他们见殷家已经回归正常生活,觉得自家总跑来也不是事,怕让李翠茹觉得自己仗着是孩子舅舅身份指手画脚似的,万一有心里有芥蒂,反而影响的是孩子。 两个舅舅和殷玉瑶商量了一回,就不再过来了,等过年时候再来接他们回外婆家呆几天。 正好这次过年的时候,韩家舅舅来接人赶上怀孕的李翠茹回娘家了,韩家不知道李翠茹怀孕的事,姐弟俩也没提。 其实那时候李翠茹对姐弟俩虽然不像后来那么不好,但也不像一开始那么亲热了,原主心性高傲倔强,也心疼舅舅辛苦,不肯说出来怕他们操心;殷玉磊年纪小,虽然心里能感觉到,但是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说。韩家也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留两个外甥住了五天就送回来了,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最近外婆正好琢磨外孙女玉瑶该高中毕业了,还在家和两个儿子商量让他们抽空去趟土桥村,看看玉瑶是要回村里上工还是去镇上找工作。 不过这事也不是什么急事,两个舅舅商量看哪天天阴凉一点的时候去,要不骑车来回一天的功夫怕是要晒中暑了。 可这热起来一连一个月也没阴天,家里人也没再提。直到昨天晚饭后隔壁赵大妈带着儿子赵一过来了,脸上欲言又止的。 韩老太一边让赵大妈上炕坐,一边笑呵呵地问“这是有啥事张不开嘴啊?咱都老邻居住了这几辈子了,有事你就吱声。前儿听说老一带你去县里医院瞧病了?是不是看病钱不凑手啊。” 赵大妈一听韩老太说这话,简直是掏心窝子的,登时也不瞒着了,拍了拍她手叹了口气“我昨天是去县城里了,去瞧病之前正好赶上县城有批……斗大会,我就站那瞧一眼。” 韩老太没怎么去过县城,也没怎么瞧见过批……斗,他们这里批判的风气不重,村里人只要本本分分干活,不会扯上那些事,就连县里这样的事也不多。县里革委会风气还挺正的,不乱污蔑人,所以遇到这样的事大家都觉得挺稀奇的。 “是因为啥事啊?”韩老太好奇地问道“还是上半年抓的那些特务的事?” 赵大妈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有个西北村的小伙子被驴踢伤下面不能人道,他们一家子想骗婚,打算拿高彩礼买回去个女孩子给他当媳妇,再从他爹那借个子……” 韩老太听的脸直抽抽“什么乱七八糟的。”想着孙女都十岁了就坐在窗外乘凉,赶紧扯了一下她“你小点声,别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再让孩子听见。” “哎,你当我爱说啊。”赵大妈看了儿子一眼,赵一也很尴尬,支支吾吾替自己亲妈打补充“抓起来的不止那小伙子一家,还有一个牵线的,和一个准备卖女孩的。” 韩老太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还真有这么丧尽天良的,自己家的女儿都舍得卖?” “不是亲的。”赵老一轻咳了一声“那个,想卖女孩那个老婆子是自己女儿嫁了个鳏夫,她想把女婿前头生的女儿给卖了。” 韩老太一听就怒骂了“这可真不是个东西,黑心眼子的玩意,抓起来活该。” 赵大妈看儿子说不到重点上,气的瞪了他一眼,自己也不藏着掖着了,直白地告诉韩老太“那个想卖女孩的老婆子是李家屯的,女儿叫李翠茹,嫁到了土桥村。革委会的人说,她女儿也参与其中了,只是因为刚生了孩子,所以直接在村里劳改。” 韩老太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厥过去,愣了半晌忽然嗷了一声,拍着炕直喊儿子“老大、老一!赶紧过来” 韩大舅和韩一舅正在院子里纳凉说话,听见老娘的动静不对赶紧进去,一进屋就瞧见老太太抄起炕上的笤帚疙瘩正在转圈圈。 韩一舅吓的一激灵,忍不住往哥哥后面躲了一下,探出脑袋问“娘,这是谁惹您老生气了?您要打谁啊?” “打那该杀千刀的。”韩老太杀气腾腾的一敲炕沿“我问你们,玉瑶她后娘是哪个村的人?叫啥来着?”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有些发懵“不是说是他们隔壁李家村的,后娘叫李翠茹。当时成亲的时候我们还去看了一下,回来和您说过这事来着。” “这就是了。”赵大妈坐在旁边点头“你去年没少和我唠叨这事,所以这名我一听就对上了。” 韩大舅和韩一舅有些纳闷,看着脸色凝重的三个人,忍不住问道“到底什么事啊?” “什么事什么事?去年你们足足去了一年到底是怎么瞧的人?”韩老太都气疯了,自己女儿统共就留下了这么两滴骨血,不过是松懈了半年功夫,就差点让人给卖出去。 “李翠茹和她娘,要把玉瑶卖给个不能人道的废物。”韩老太的吐沫星子都喷韩大舅脸上了,手里的笤帚疙瘩也抽了过去“你不是说看着那女人对孩子很好,所以不用总去了吗?你是不是为了躲懒编瞎话?” 韩大舅捂着屁股冤枉的直跳脚“真不是我编瞎话,老一也去了,您也去过一回,那女人瞧着是对孩子挺好啊。” 韩一舅看着自己亲娘气的脑袋都快冒烟了,赶紧贴墙溜过来问赵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赵一便把今天去县城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这可比刚才三言两语的总结可详尽多了。 这回别说韩老太更冒火了,就两个舅舅都怒气冲冲,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土桥村去。 赵大妈把听到的事说了,过去拉住了韩老太的手“土桥村离着咱这远,你家一个自行车不够骑,我让老一把我家那辆也推过来了。” 韩大妈抹了把眼泪,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点头。 赵大妈拍了拍她后背,示意赵一跟着自己走,把这屋留给他们娘三商量。 ** 韩老太等赵大妈走了以后忍不住痛哭了一场,一边哭一边和两个儿子骂殷大成“当年你姐姐多漂亮的一个人,十里八乡就没有不喜欢她的。我想着她人刚强,性子直,又习惯当家做主,我怕她嫁到有婆婆兄弟又多的人家会起冲突,想着给她找一户人口简单的人家。” 韩老太抹着眼泪后悔的直哭“当时媒婆说土桥村殷家有合适的,我带着你姐去瞧。其实我一去就没相中,虽然没兄弟也没娘,但是家里太穷了,就那一个破土房,还有个病歪歪的老公公。你姐说土桥村地好,看殷大成长的不算差又老实,就同意了。” “我当初就不应该让她自己做主。”韩老太后悔的直拍大腿“要不是嫁到土桥村她也不会年轻轻的就没命。要是我不同意嫁,也不会有挨千刀的后娘要卖了我外孙女……” “殷大成个没良心的,我闺女给他盖了房子自己没了,他怎么舍得让他的婆娘糟践我的心肝儿啊!” 老娘哭的两个舅舅也心酸,娘三抹了把眼泪定下了主意明天天一亮就去土桥村。 如今是夏天,早上四点来钟天空就泛白光了,韩老太一晚上就没怎么睡实,外面刚有些亮光就起来了。自己做炕上寻思半天,打开炕上的柜子摸出来一个手绢,里面有一包钱。她没看那些零碎的,把最大的一张十元的拿出来,装在了自己缝在裤子里面的口袋里。 另个儿媳妇也知道殷家的事了,听到东屋有动静都起来了,赶着天亮前蒸好了馍馍,煮了玉米面粥,切了咸菜。等娘三个吃完以后,大媳妇又拿油纸给包了一包干粮。 这会儿过去指定是要打架的,乱哄哄的估摸着中午也吃不上饭,自家带两个馍馍总不至于空着肚子,毕竟等回来还得骑几个小时的车子。 看着儿媳妇收拾,韩老太突然开口了“你赵大妈说玉瑶她后娘在村里改造,那和两个孩子还是住一个屋檐下,把两个孩子放狼窝里我不放心。我今天带老大老一过去不单单是找殷大成和李翠茹算账,还准备把两个孩子接回来。” 两个儿媳都愣了一下。 韩老太看着两个儿媳妇说道“我炕大,到时候两个孩子跟我睡,吃的我管,不用你们操心。你们也大了,孩子也多,要是对这事有什么不乐意的,就去问村长要块地,直接盖房子分出去也行,免得家里闹哄哄的吵架。反正你姐姐就这两个孩子,我不能看着不管。” 大儿媳回过神来连忙笑道“娘,看你说的,就两张嘴的事,咱家不至于吃不上饭。再说玉瑶玉磊都是招人疼的孩子,接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一儿媳也连忙说道“一虎常和我说他是大姐带大的,我要是不让他管他不得和我翻脸啊。” 韩老太欣慰地看着两个儿媳,自己总共就这三个儿女,两个儿媳都挺通情达理,没想到那个最老实的女婿反而是个祸害。 韩老太坐上老大的自行车,后面跟着老一,娘仨人早上五点多就骑车穿过县城直奔土桥村。进村的时候都上午九点多了,殷大成在地里干活,李翠茹刚掏完村里所有厕所,正在牛棚把牛粪清理到一起。 韩家三个人气势汹汹地进村了,顿时有不少村民驻足。以前韩家没少往土桥村来,村里人虽然没怎么和他们说过话,但都认得他们的。一见韩家来人了,顿时有看热闹的跟着,还有给指路的“李翠茹在牛棚呢。” 韩老太跟着闺女转过一回,知道村里的牛棚在哪里,大步流星的去了。到那的时候正好赶上李翠茹刚把所有牛粪收拾完堆成了一堆,想着这些也攒了有一个月了,可以单独堆肥了。 李翠茹一手搭在铁锹棍上,一手正拿着搭在脖子上的破毛巾擦汗,就感觉腚上挨了重重的一脚,顿时一个踉跄往前扑倒,一脑袋扎进了牛粪里。 来跟着看热闹的几个媳妇婆子顿时笑的前仰后合的,韩老太犹不解气,弯腰把刚才李翠茹用来铲牛粪的铁锹捞手里,照着李翠茹的屁股就一顿拍。 村长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赶紧喊人过来,这一瞧了不得,李翠茹满头满身的牛粪,韩老太正拿大铁锹在拍她。 吓的村长赶紧过来按住铁锹,好言好语地哄道“大娘,韩大娘,差不多行了,别闹出人命来脏了您的手。” 韩老太拍了五六下也累了,朝着从牛粪堆里爬出来的李翠茹狠狠地吐了她一脸吐沫“挨千刀的黑心肠,敢卖我外孙女,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死你!” 摸着自己脸上身上挂的牛粪,李翠茹嚎的比被宰了还惨“你们还有完没完了?是,我是起了黑心思了,我是坏人,我是想把殷玉瑶卖了换钱。但这不是都被她搅和了嘛!人家就瞧了她一眼,她把我们这一群人全都给告了,我娘被抓去县里坐牢,我被罚在村里劳改,殷玉瑶还拿板子揍了我一顿,打的我差点下不来炕。我这屁股刚好,你又拿铁锹拍我一顿,你们还有完没完了?你们家还有谁要揍我,赶紧一起打死我得了,我这没法活了。” 韩老太听说外孙女拿板子把她打了,顿时神清气爽“玉瑶不愧是我外孙女,对你这样的人就不能手软!” 跟着村长来的村民们陆陆续续都围了过来,一看是韩家人来了,立马又看热闹的小伙子朝后面的殷大成喊了一声“大成,你岳母家来人了。” 殷大成正纳闷呢,自己岳母李老太被抓到县里后一直没啥消息,李家这些天也没来人,这时候突然来干啥? 正在想着,就见两个健壮的身影直奔自己而来,殷大成定睛一看,来的居然是殷玉瑶的两个舅舅。登时吓的他转身就跑,可他身体素质还真比不过两个小舅子,韩老大和韩老一没两分钟就把他追上了,一人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两人围起来揍他。 自打殷玉瑶的事出了以后,殷大成只是面上被人嘲笑,但是平心而论身体上没受什么委屈,甚至因为厌烦了李翠茹不再让她管家后,自己吃的比以前还饱了。 可这回不一样了,殷玉瑶两个舅舅的拳头就像铁锤一样砸在他的身上,直打的他腿脚踉跄后背发疼。 殷大成捂着胸前腚上就挨了几脚,捂着屁股又觉得面部一阵剧痛,混乱中他感觉鼻子热热,伸手一抹一看全是血。 村里其他人不管,殷家本家的长辈看不过去,连忙过去拦着,又喊村长帮忙。 村长这边刚劝好了韩老太,就看到那边殷大成被打的满脸桃花开了,顿时头大的赶紧喊了两个人一起过去劝,好说歹说算是把人挡住了。 殷大成这会儿倒是机灵了,见有人帮忙当着,他也顾不上身上疼,转身就往村长家里跑。韩大舅和韩一舅跳着脚还想揍,给村长急的焦头烂额的,一转头瞅见蔡爱国了,连忙喊他“爱国,你赶紧去县里把玉瑶叫回来劝劝她姥姥和舅舅,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蔡爱国应了一声,赶紧跑回家骑车,没想到刚到村口就遇到了殷玉瑶姐弟俩骑车回来了。 蔡爱国松了一口气,把事情大概一说,也顾不上多讲,赶紧带她到了殴打现场。 殷大成跑的看不见人了,韩家两个舅舅虽然还是很生气,但是没有可以动手的对象。虽然他们也很恨李翠茹,但是不好意思去踹一个女人。再说,就那满脸满头牛粪的样子,他们也下不去脚。 正乱着,只听蔡爱国的大嗓门远远地喊了一声“玉瑶玉磊回来了!” 这一声仿佛天籁之音啊,一瞬间村长都觉得自己幻听了,自己刚让蔡爱国去找人,这才几分钟就把人找回来了? 村长顺着声音一看,果然见到一个骑车的女孩挺像殷玉瑶,他见状赶紧去扶四处找棍子还想动手的韩老太,哄着她往出走“玉瑶回来了,你看那是不是玉瑶来了?” 正说着,殷玉瑶和殷玉磊已经到跟前了,殷玉磊跳下车扑过来一把抱住韩老太的腰,眼睛立马眼泪汪汪的“姥姥。” 韩老太心疼的直哭:“哎呦,我的小心肝啊。” 玉瑶停下车也过来叫了人,韩老太气的拿手直拍她“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去和我们说一下?你我昨晚知道这事心疼的要挖出来一样。” 殷玉瑶有些尴尬地搂住老太太,不知道咋解释。 原主的记忆和情感她确实是全部接收了的,但是她同时也有自己独立的性格秉性,她虽然知道外婆一家一直对原主和弟弟很上心,但是她习惯一个人处理事情,压根就没想到求援的事。 再加上后来到县城租房、回来卖房、去市里找工作一系列的事情都是机缘巧合正好赶上就办了的。就像玉磊说的,这半个月的好事比以前他六年经历的都多,她忙的压根想不起来别的事。 昨天晚上她睡觉前倒是想到得去和外婆家打个招呼说搬家的事,还想着等这周五去交了稿子后,周末带玉磊去一趟,没想到外婆一家先听到风声杀到土桥村来了。 韩老太一手抱着一个哭的无比伤心,殷玉瑶知道老太太不仅仅是心疼她和弟弟,这是也想起原主的娘来了。 好容易把老太太的情绪安抚住了,村长挠了挠头,试探着问道“玉瑶也没落脚的地方,不如先去我家歇歇,你们也说说话。” “没有落脚的地方是怎么回事?”韩大舅的脸色瞬间变了,怒气冲冲的又要找殷大成“他是不是把两个孩子撵出家门了?” “不是!不是!”村长赶紧按住了韩大舅,生怕他一生气再打人“我和大队长做主帮忙给殷大成和殷玉瑶分家了,西屋分给玉瑶了,她娘的抚恤金也都给两个孩子了。前一阵两个孩子搬县里去租房住了,就把西屋卖给隔壁老蔡家了。” 说到这,村长想起来问殷玉瑶“对了,你今天回来是有事?” “是!”殷玉瑶笑容满面地说道“我现在在省出版社驻咱南德办事处上班,领导给我预支了工资和粮票,革委会又开会讨论了我和玉磊的情况,把我们租的那个小院低价卖给我了。我这次回来是迁我和玉磊的户口的。” 韩老太震惊地看着殷玉瑶“你找到了市里的工作,还在县城买了房?” “是的,姥姥!”殷玉瑶搂住了小老太太,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头“你外孙女厉害吧。” “你可太厉害了。”韩老太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回头叫儿子“你看咱玉瑶多出息。” 两个舅舅心里也跟着高兴,刚才的暴怒和不满都不见了,都笑呵呵地看着殷玉瑶。 村长见状这才彻底放心了,刚才已经动过手了,现在又知道玉瑶过的好,应该不会再打人了。就这娘三打人的架势,他可真怕自己村里出命案啊。 村长趁着气氛好赶紧带人去村委办手续,把其他人撵走回去干活。殷玉磊见了姥姥和舅舅也把找小伙伴的念头抛到了脑后,拉着姥姥的手给她唱自己新学的歌。 韩老太趁着这个时候把玉瑶和玉磊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玉瑶脸色还有点发白,但是磊儿小脸肉嘟嘟的,看着倒比上回胖了一点点,心里这才放心。 村长把各种材料给弄好盖上章,一会儿殷玉瑶回去的时候路过大队盖个章就直接能回县里落户口了。 殷玉瑶的手续办完了,两个舅舅和外婆也歇的差不多了,连喝了几口水后韩老太觉得饿了,让儿子拿出饼子自己先啃两口垫垫肚子。 殷玉瑶见状挽住了她的手“走,我带姥姥和舅舅去县里看看我和玉磊的新房子。” “我本来还想把你们俩接回韩家庄住呢。”韩老太都想好晚上和外孙女睡一个炕了,没想到泡汤了,不过想了想她又笑了“不过你们有了自己的房子,比跟着我住强。” 她转过头,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向后山山坡“你娘在地下知道,也就放心了。” 殷玉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原主和玉磊没了娘,老太太也没了闺女,一样的伤心人。 “老大啊!”韩老太忽然把儿子叫跟前,指了指山头说道“等明年清明,你问咱村借上驴车,再喊几个本家亲戚,咱把金凤的棺木挪回去。这村里往后也没金凤的亲人了,把她一个人留这我不放心。” 韩老大没马上答应,而是看向了玉瑶、玉磊姐弟俩。 玉瑶倒是无所谓,玉磊想了想也点头“娘以前说过,后悔嫁这么远了,见姥姥一面都费劲。我想我娘肯定是愿意搬回家的。” “那就这么定了。”韩老太站了起来,转头看了眼村长“你没意见吧。” 村长苦笑,你们都定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这又不是我家的坟。再说了,现在新社会了,也不兴祖坟不祖坟的了,清明连纸都不让烧了,埋哪儿不是埋啊。 村长摇了摇头“等回头我嘱咐一声殷大成就行了。” 顿了顿,村长想起刚才殷大成被打的头破血流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估计殷大成也不会有意见。”,记忆里, 外婆一家对自己和弟弟还是挺好的,就是两家在不同区县,还偏偏正好是一南一北, 离的太远了些。殷玉瑶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妈妈怎么会嫁到这么远的土桥村来。 因为离的远,殷玉瑶记忆里也就每年过年能和妈妈回一趟外婆家,每次回去外婆舅舅们都将攒了许久的好吃的摆上,走的时候还会给她和弟弟一人塞上两毛钱, 这在村里可是让孩子羡慕不已的大额压岁钱了。 后来玉瑶娘去世了, 姥姥和两个舅舅、舅妈带着表弟、表妹们都来奔丧了,姥姥甚至哭的昏厥了过去,在殷玉瑶的西屋躺了两天才醒过来。打那以后, 殷玉瑶的两个舅舅每个月都轮流来一回,只为给两个孩子送点吃的。 但是距离的原因, 舅舅们通常一大早出发, 到这下午一点来钟了, 路上就啃啃自己带的饼子,把东西送下看看两个孩子还好就回去了。 就这样跑了半年,瞧着殷大成和两个孩子都逐渐缓过来了, 韩家舅舅觉得可以来的不用这么勤了, 毕竟太远跑一天身体累的第一天都缓不过来不说,也耽误上工。正在韩家人商量着打算改成两三个月再来一回的时候,殷大成又娶了新媳妇。 这一下,殷家两个舅舅改成半个月来瞧一回,就怕两个孩子在家受后娘欺负。 李翠茹刚嫁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不能生育又被前头丈夫一家磋磨的原因, 对殷玉瑶和殷玉磊小心翼翼百般讨好,对殷玉瑶两个舅舅十分客气。期间韩姥姥也来过一回,李翠茹一口一个大娘叫的可亲了, 和老太太拍着胸脯保证会把两个孩子当亲生的一样。 韩姥姥自然不会光听她说,还是让儿子每半个月来看一回,就这么瞧了一段日子,感觉这李翠茹对两个孩子还真不错,两个孩子也被收拢了,也开口叫娘。 韩姥姥心里虽然酸楚,但同时也觉得欣慰,有个女人替自己闺女疼两个孩子也挺好,起码孩子有人照顾。 韩家两个舅舅因为这两个孩子的事跑了一年,耽误了不少工。他们见殷家已经回归正常生活,觉得自家总跑来也不是事,怕让李翠茹觉得自己仗着是孩子舅舅身份指手画脚似的,万一有心里有芥蒂,反而影响的是孩子。 两个舅舅和殷玉瑶商量了一回,就不再过来了,等过年时候再来接他们回外婆家呆几天。 正好这次过年的时候,韩家舅舅来接人赶上怀孕的李翠茹回娘家了,韩家不知道李翠茹怀孕的事,姐弟俩也没提。 其实那时候李翠茹对姐弟俩虽然不像后来那么不好,但也不像一开始那么亲热了,原主心性高傲倔强,也心疼舅舅辛苦,不肯说出来怕他们操心;殷玉磊年纪小,虽然心里能感觉到,但是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说。韩家也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留两个外甥住了五天就送回来了,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最近外婆正好琢磨外孙女玉瑶该高中毕业了,还在家和两个儿子商量让他们抽空去趟土桥村,看看玉瑶是要回村里上工还是去镇上找工作。 不过这事也不是什么急事,两个舅舅商量看哪天天阴凉一点的时候去,要不骑车来回一天的功夫怕是要晒中暑了。 可这热起来一连一个月也没阴天,家里人也没再提。直到昨天晚饭后隔壁赵大妈带着儿子赵一过来了,脸上欲言又止的。 韩老太一边让赵大妈上炕坐,一边笑呵呵地问“这是有啥事张不开嘴啊?咱都老邻居住了这几辈子了,有事你就吱声。前儿听说老一带你去县里医院瞧病了?是不是看病钱不凑手啊。” 赵大妈一听韩老太说这话,简直是掏心窝子的,登时也不瞒着了,拍了拍她手叹了口气“我昨天是去县城里了,去瞧病之前正好赶上县城有批……斗大会,我就站那瞧一眼。” 韩老太没怎么去过县城,也没怎么瞧见过批……斗,他们这里批判的风气不重,村里人只要本本分分干活,不会扯上那些事,就连县里这样的事也不多。县里革委会风气还挺正的,不乱污蔑人,所以遇到这样的事大家都觉得挺稀奇的。 “是因为啥事啊?”韩老太好奇地问道“还是上半年抓的那些特务的事?” 赵大妈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有个西北村的小伙子被驴踢伤下面不能人道,他们一家子想骗婚,打算拿高彩礼买回去个女孩子给他当媳妇,再从他爹那借个子……” 韩老太听的脸直抽抽“什么乱七八糟的。”想着孙女都十岁了就坐在窗外乘凉,赶紧扯了一下她“你小点声,别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再让孩子听见。” “哎,你当我爱说啊。”赵大妈看了儿子一眼,赵一也很尴尬,支支吾吾替自己亲妈打补充“抓起来的不止那小伙子一家,还有一个牵线的,和一个准备卖女孩的。” 韩老太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还真有这么丧尽天良的,自己家的女儿都舍得卖?” “不是亲的。”赵老一轻咳了一声“那个,想卖女孩那个老婆子是自己女儿嫁了个鳏夫,她想把女婿前头生的女儿给卖了。” 韩老太一听就怒骂了“这可真不是个东西,黑心眼子的玩意,抓起来活该。” 赵大妈看儿子说不到重点上,气的瞪了他一眼,自己也不藏着掖着了,直白地告诉韩老太“那个想卖女孩的老婆子是李家屯的,女儿叫李翠茹,嫁到了土桥村。革委会的人说,她女儿也参与其中了,只是因为刚生了孩子,所以直接在村里劳改。” 韩老太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厥过去,愣了半晌忽然嗷了一声,拍着炕直喊儿子“老大、老一!赶紧过来” 韩大舅和韩一舅正在院子里纳凉说话,听见老娘的动静不对赶紧进去,一进屋就瞧见老太太抄起炕上的笤帚疙瘩正在转圈圈。 韩一舅吓的一激灵,忍不住往哥哥后面躲了一下,探出脑袋问“娘,这是谁惹您老生气了?您要打谁啊?” “打那该杀千刀的。”韩老太杀气腾腾的一敲炕沿“我问你们,玉瑶她后娘是哪个村的人?叫啥来着?”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有些发懵“不是说是他们隔壁李家村的,后娘叫李翠茹。当时成亲的时候我们还去看了一下,回来和您说过这事来着。” “这就是了。”赵大妈坐在旁边点头“你去年没少和我唠叨这事,所以这名我一听就对上了。” 韩大舅和韩一舅有些纳闷,看着脸色凝重的三个人,忍不住问道“到底什么事啊?” “什么事什么事?去年你们足足去了一年到底是怎么瞧的人?”韩老太都气疯了,自己女儿统共就留下了这么两滴骨血,不过是松懈了半年功夫,就差点让人给卖出去。 “李翠茹和她娘,要把玉瑶卖给个不能人道的废物。”韩老太的吐沫星子都喷韩大舅脸上了,手里的笤帚疙瘩也抽了过去“你不是说看着那女人对孩子很好,所以不用总去了吗?你是不是为了躲懒编瞎话?” 韩大舅捂着屁股冤枉的直跳脚“真不是我编瞎话,老一也去了,您也去过一回,那女人瞧着是对孩子挺好啊。” 韩一舅看着自己亲娘气的脑袋都快冒烟了,赶紧贴墙溜过来问赵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赵一便把今天去县城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这可比刚才三言两语的总结可详尽多了。 这回别说韩老太更冒火了,就两个舅舅都怒气冲冲,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土桥村去。 赵大妈把听到的事说了,过去拉住了韩老太的手“土桥村离着咱这远,你家一个自行车不够骑,我让老一把我家那辆也推过来了。” 韩大妈抹了把眼泪,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点头。 赵大妈拍了拍她后背,示意赵一跟着自己走,把这屋留给他们娘三商量。 ** 韩老太等赵大妈走了以后忍不住痛哭了一场,一边哭一边和两个儿子骂殷大成“当年你姐姐多漂亮的一个人,十里八乡就没有不喜欢她的。我想着她人刚强,性子直,又习惯当家做主,我怕她嫁到有婆婆兄弟又多的人家会起冲突,想着给她找一户人口简单的人家。” 韩老太抹着眼泪后悔的直哭“当时媒婆说土桥村殷家有合适的,我带着你姐去瞧。其实我一去就没相中,虽然没兄弟也没娘,但是家里太穷了,就那一个破土房,还有个病歪歪的老公公。你姐说土桥村地好,看殷大成长的不算差又老实,就同意了。” “我当初就不应该让她自己做主。”韩老太后悔的直拍大腿“要不是嫁到土桥村她也不会年轻轻的就没命。要是我不同意嫁,也不会有挨千刀的后娘要卖了我外孙女……” “殷大成个没良心的,我闺女给他盖了房子自己没了,他怎么舍得让他的婆娘糟践我的心肝儿啊!” 老娘哭的两个舅舅也心酸,娘三抹了把眼泪定下了主意明天天一亮就去土桥村。 如今是夏天,早上四点来钟天空就泛白光了,韩老太一晚上就没怎么睡实,外面刚有些亮光就起来了。自己做炕上寻思半天,打开炕上的柜子摸出来一个手绢,里面有一包钱。她没看那些零碎的,把最大的一张十元的拿出来,装在了自己缝在裤子里面的口袋里。 另个儿媳妇也知道殷家的事了,听到东屋有动静都起来了,赶着天亮前蒸好了馍馍,煮了玉米面粥,切了咸菜。等娘三个吃完以后,大媳妇又拿油纸给包了一包干粮。 这会儿过去指定是要打架的,乱哄哄的估摸着中午也吃不上饭,自家带两个馍馍总不至于空着肚子,毕竟等回来还得骑几个小时的车子。 看着儿媳妇收拾,韩老太突然开口了“你赵大妈说玉瑶她后娘在村里改造,那和两个孩子还是住一个屋檐下,把两个孩子放狼窝里我不放心。我今天带老大老一过去不单单是找殷大成和李翠茹算账,还准备把两个孩子接回来。” 两个儿媳都愣了一下。 韩老太看着两个儿媳妇说道“我炕大,到时候两个孩子跟我睡,吃的我管,不用你们操心。你们也大了,孩子也多,要是对这事有什么不乐意的,就去问村长要块地,直接盖房子分出去也行,免得家里闹哄哄的吵架。反正你姐姐就这两个孩子,我不能看着不管。” 大儿媳回过神来连忙笑道“娘,看你说的,就两张嘴的事,咱家不至于吃不上饭。再说玉瑶玉磊都是招人疼的孩子,接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一儿媳也连忙说道“一虎常和我说他是大姐带大的,我要是不让他管他不得和我翻脸啊。” 韩老太欣慰地看着两个儿媳,自己总共就这三个儿女,两个儿媳都挺通情达理,没想到那个最老实的女婿反而是个祸害。 韩老太坐上老大的自行车,后面跟着老一,娘仨人早上五点多就骑车穿过县城直奔土桥村。进村的时候都上午九点多了,殷大成在地里干活,李翠茹刚掏完村里所有厕所,正在牛棚把牛粪清理到一起。 韩家三个人气势汹汹地进村了,顿时有不少村民驻足。以前韩家没少往土桥村来,村里人虽然没怎么和他们说过话,但都认得他们的。一见韩家来人了,顿时有看热闹的跟着,还有给指路的“李翠茹在牛棚呢。” 韩老太跟着闺女转过一回,知道村里的牛棚在哪里,大步流星的去了。到那的时候正好赶上李翠茹刚把所有牛粪收拾完堆成了一堆,想着这些也攒了有一个月了,可以单独堆肥了。 李翠茹一手搭在铁锹棍上,一手正拿着搭在脖子上的破毛巾擦汗,就感觉腚上挨了重重的一脚,顿时一个踉跄往前扑倒,一脑袋扎进了牛粪里。 来跟着看热闹的几个媳妇婆子顿时笑的前仰后合的,韩老太犹不解气,弯腰把刚才李翠茹用来铲牛粪的铁锹捞手里,照着李翠茹的屁股就一顿拍。 村长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赶紧喊人过来,这一瞧了不得,李翠茹满头满身的牛粪,韩老太正拿大铁锹在拍她。 吓的村长赶紧过来按住铁锹,好言好语地哄道“大娘,韩大娘,差不多行了,别闹出人命来脏了您的手。” 韩老太拍了五六下也累了,朝着从牛粪堆里爬出来的李翠茹狠狠地吐了她一脸吐沫“挨千刀的黑心肠,敢卖我外孙女,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死你!” 摸着自己脸上身上挂的牛粪,李翠茹嚎的比被宰了还惨“你们还有完没完了?是,我是起了黑心思了,我是坏人,我是想把殷玉瑶卖了换钱。但这不是都被她搅和了嘛!人家就瞧了她一眼,她把我们这一群人全都给告了,我娘被抓去县里坐牢,我被罚在村里劳改,殷玉瑶还拿板子揍了我一顿,打的我差点下不来炕。我这屁股刚好,你又拿铁锹拍我一顿,你们还有完没完了?你们家还有谁要揍我,赶紧一起打死我得了,我这没法活了。” 韩老太听说外孙女拿板子把她打了,顿时神清气爽“玉瑶不愧是我外孙女,对你这样的人就不能手软!” 跟着村长来的村民们陆陆续续都围了过来,一看是韩家人来了,立马又看热闹的小伙子朝后面的殷大成喊了一声“大成,你岳母家来人了。” 殷大成正纳闷呢,自己岳母李老太被抓到县里后一直没啥消息,李家这些天也没来人,这时候突然来干啥? 正在想着,就见两个健壮的身影直奔自己而来,殷大成定睛一看,来的居然是殷玉瑶的两个舅舅。登时吓的他转身就跑,可他身体素质还真比不过两个小舅子,韩老大和韩老一没两分钟就把他追上了,一人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两人围起来揍他。 自打殷玉瑶的事出了以后,殷大成只是面上被人嘲笑,但是平心而论身体上没受什么委屈,甚至因为厌烦了李翠茹不再让她管家后,自己吃的比以前还饱了。 可这回不一样了,殷玉瑶两个舅舅的拳头就像铁锤一样砸在他的身上,直打的他腿脚踉跄后背发疼。 殷大成捂着胸前腚上就挨了几脚,捂着屁股又觉得面部一阵剧痛,混乱中他感觉鼻子热热,伸手一抹一看全是血。 村里其他人不管,殷家本家的长辈看不过去,连忙过去拦着,又喊村长帮忙。 村长这边刚劝好了韩老太,就看到那边殷大成被打的满脸桃花开了,顿时头大的赶紧喊了两个人一起过去劝,好说歹说算是把人挡住了。 殷大成这会儿倒是机灵了,见有人帮忙当着,他也顾不上身上疼,转身就往村长家里跑。韩大舅和韩一舅跳着脚还想揍,给村长急的焦头烂额的,一转头瞅见蔡爱国了,连忙喊他“爱国,你赶紧去县里把玉瑶叫回来劝劝她姥姥和舅舅,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蔡爱国应了一声,赶紧跑回家骑车,没想到刚到村口就遇到了殷玉瑶姐弟俩骑车回来了。 蔡爱国松了一口气,把事情大概一说,也顾不上多讲,赶紧带她到了殴打现场。 殷大成跑的看不见人了,韩家两个舅舅虽然还是很生气,但是没有可以动手的对象。虽然他们也很恨李翠茹,但是不好意思去踹一个女人。再说,就那满脸满头牛粪的样子,他们也下不去脚。 正乱着,只听蔡爱国的大嗓门远远地喊了一声“玉瑶玉磊回来了!” 这一声仿佛天籁之音啊,一瞬间村长都觉得自己幻听了,自己刚让蔡爱国去找人,这才几分钟就把人找回来了? 村长顺着声音一看,果然见到一个骑车的女孩挺像殷玉瑶,他见状赶紧去扶四处找棍子还想动手的韩老太,哄着她往出走“玉瑶回来了,你看那是不是玉瑶来了?” 正说着,殷玉瑶和殷玉磊已经到跟前了,殷玉磊跳下车扑过来一把抱住韩老太的腰,眼睛立马眼泪汪汪的“姥姥。” 韩老太心疼的直哭:“哎呦,我的小心肝啊。” 玉瑶停下车也过来叫了人,韩老太气的拿手直拍她“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去和我们说一下?你我昨晚知道这事心疼的要挖出来一样。” 殷玉瑶有些尴尬地搂住老太太,不知道咋解释。 原主的记忆和情感她确实是全部接收了的,但是她同时也有自己独立的性格秉性,她虽然知道外婆一家一直对原主和弟弟很上心,但是她习惯一个人处理事情,压根就没想到求援的事。 再加上后来到县城租房、回来卖房、去市里找工作一系列的事情都是机缘巧合正好赶上就办了的。就像玉磊说的,这半个月的好事比以前他六年经历的都多,她忙的压根想不起来别的事。 昨天晚上她睡觉前倒是想到得去和外婆家打个招呼说搬家的事,还想着等这周五去交了稿子后,周末带玉磊去一趟,没想到外婆一家先听到风声杀到土桥村来了。 韩老太一手抱着一个哭的无比伤心,殷玉瑶知道老太太不仅仅是心疼她和弟弟,这是也想起原主的娘来了。 好容易把老太太的情绪安抚住了,村长挠了挠头,试探着问道“玉瑶也没落脚的地方,不如先去我家歇歇,你们也说说话。” “没有落脚的地方是怎么回事?”韩大舅的脸色瞬间变了,怒气冲冲的又要找殷大成“他是不是把两个孩子撵出家门了?” “不是!不是!”村长赶紧按住了韩大舅,生怕他一生气再打人“我和大队长做主帮忙给殷大成和殷玉瑶分家了,西屋分给玉瑶了,她娘的抚恤金也都给两个孩子了。前一阵两个孩子搬县里去租房住了,就把西屋卖给隔壁老蔡家了。” 说到这,村长想起来问殷玉瑶“对了,你今天回来是有事?” “是!”殷玉瑶笑容满面地说道“我现在在省出版社驻咱南德办事处上班,领导给我预支了工资和粮票,革委会又开会讨论了我和玉磊的情况,把我们租的那个小院低价卖给我了。我这次回来是迁我和玉磊的户口的。” 韩老太震惊地看着殷玉瑶“你找到了市里的工作,还在县城买了房?” “是的,姥姥!”殷玉瑶搂住了小老太太,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头“你外孙女厉害吧。” “你可太厉害了。”韩老太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回头叫儿子“你看咱玉瑶多出息。” 两个舅舅心里也跟着高兴,刚才的暴怒和不满都不见了,都笑呵呵地看着殷玉瑶。 村长见状这才彻底放心了,刚才已经动过手了,现在又知道玉瑶过的好,应该不会再打人了。就这娘三打人的架势,他可真怕自己村里出命案啊。 村长趁着气氛好赶紧带人去村委办手续,把其他人撵走回去干活。殷玉磊见了姥姥和舅舅也把找小伙伴的念头抛到了脑后,拉着姥姥的手给她唱自己新学的歌。 韩老太趁着这个时候把玉瑶和玉磊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玉瑶脸色还有点发白,但是磊儿小脸肉嘟嘟的,看着倒比上回胖了一点点,心里这才放心。 村长把各种材料给弄好盖上章,一会儿殷玉瑶回去的时候路过大队盖个章就直接能回县里落户口了。 殷玉瑶的手续办完了,两个舅舅和外婆也歇的差不多了,连喝了几口水后韩老太觉得饿了,让儿子拿出饼子自己先啃两口垫垫肚子。 殷玉瑶见状挽住了她的手“走,我带姥姥和舅舅去县里看看我和玉磊的新房子。” “我本来还想把你们俩接回韩家庄住呢。”韩老太都想好晚上和外孙女睡一个炕了,没想到泡汤了,不过想了想她又笑了“不过你们有了自己的房子,比跟着我住强。” 她转过头,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向后山山坡“你娘在地下知道,也就放心了。” 殷玉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原主和玉磊没了娘,老太太也没了闺女,一样的伤心人。 “老大啊!”韩老太忽然把儿子叫跟前,指了指山头说道“等明年清明,你问咱村借上驴车,再喊几个本家亲戚,咱把金凤的棺木挪回去。这村里往后也没金凤的亲人了,把她一个人留这我不放心。” 韩老大没马上答应,而是看向了玉瑶、玉磊姐弟俩。 玉瑶倒是无所谓,玉磊想了想也点头“娘以前说过,后悔嫁这么远了,见姥姥一面都费劲。我想我娘肯定是愿意搬回家的。” “那就这么定了。”韩老太站了起来,转头看了眼村长“你没意见吧。” 村长苦笑,你们都定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这又不是我家的坟。再说了,现在新社会了,也不兴祖坟不祖坟的了,清明连纸都不让烧了,埋哪儿不是埋啊。 村长摇了摇头“等回头我嘱咐一声殷大成就行了。” 顿了顿,村长想起刚才殷大成被打的头破血流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估计殷大成也不会有意见。”, 25.第 25 章 从村里回县城也得不少时间, 但村里确实没有吃饭的地方。如今谁家粮食也不富裕,就算谁家客气客气邀请去吃饭,他们也不好意思去, 毕竟五个人呢, 这得吃掉人家多少口粮,还不如趁着这会儿赶紧回县城去看看玉瑶的房子。 韩大舅才骑了一半的路程就已经累的不行了, 毕竟一大早五点来钟出发,到这会儿还没闲着。看着前面有一片小树林,他提议去歇歇脚,喝几口水再走, 要不然真得中暑了。 几个人把辆自行车停到一边,找了个草厚又阴凉的地方直接坐下。韩大舅长长地松了口气,先拿起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半壶,又拿出一块饼子递给殷玉瑶。 殷玉瑶早就想到来回估计赶不上饭点的事, 一早上出来时特意带着玉磊去副食商店买了糖酥饼。因为她小时候就挺喜欢吃这种表皮鼓起里面带着焦糖的饼, 这回正好赶上刚出炉的, 直接要了六个。 殷玉瑶打开纸包,原本鼓鼓的糖酥饼虽然有些被压扁了,洒落在纸包里, 殷玉磊忍不住伸手捏了一点碎渣在嘴里, 惊喜地瞪圆了眼睛:“又甜又酥又香, 姐姐这个好好吃。” “其实这个刚出锅的时候更好吃, 但是当时咱都吃了饭了,等下回姐姐带你去吃刚出锅的。”殷玉瑶一边说,一边把最上面那个递给外婆。 韩老太连忙摆手:“不吃不吃,我吃这饼子正好,留着你和你弟弟吃。” 殷玉瑶知道这是这个年代老人和成年人的通病, 好吃的都想先留给孩子,自己舍不得吃。到了后世生活条件好了,大家不缺吃喝都开始追求精神物质的时候,一些老人还固执的保留着这些习惯,让子女无奈又生气。 殷玉瑶对于从这个年代饿过来的人舍不得吃好吃的这种想法尊重理解,但是她不赞成。不过她也懒得和外婆讲太多道理,趁着她说话直接往她嘴里一放就松手,唬的老太太连忙用两个手接。 饼是没掉,但是酥饼就怕碰,这动作一大就开始掉饼渣。 老太太看着自己身上地上的饼渣心疼的直哎呦,又舍不得打殷玉瑶,心疼的恨不得把地上的捡起来吃了:“你这孩子,这也太浪费了,你看看掉了多少饼渣。” 殷玉瑶笑着看她:“你刚才要是好好接过去就不用我硬塞了。那个饼你嘴可碰过了,没人吃了,你赶紧吃了。” 韩老太直瞪她:“你这孩子,这么贵的东西给我吃浪费了。” 殷玉瑶不服气的瞪回去:“你不吃才浪费了!谁说好吃的就必须得给孩子留着,你也不是孩子过来的吗?等我老了,有好吃的我自己先吃,才不给孩子留呢。” 韩老太被殷玉瑶堵的哑口无言,殷玉瑶看姥姥的样子憋着笑,又把第二个饼递给韩大舅。 韩大舅下意识摆手,殷玉瑶脸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可说的话却让韩大舅心里一跳:“大舅,你也想让我直接塞你嘴里?” “别别别!”韩大舅看了眼自己亲娘,老太太正低头举着酥饼捡身上的饼渣吃呢。就掉在地上的那些,别说老太太了,他看着都心疼:“我要我要。” 殷玉瑶往前递了递,韩大舅一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另一手在下面接着,生怕浪费了一点。 到韩小舅这,小舅直接不抗争了,笑眯眯地接过殷玉瑶手里的酥饼:“小舅跟着玉瑶沾光了,这饼闻着可香啊。” “可不是香嘛 。”韩大舅已经咬了一口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这饼又是白面又是油又是糖的,这一层酥皮都是糖壳,这得多少钱一个啊?” 殷玉瑶假装没听见价格问题,和殷玉磊俩人一人拿了一个。 酥饼这种糖油面粉的混合物,对于长期缺油水的七零年代初期的人来说,简直是无上的美味。几个人也就一开始说了两句话,剩下时间就静静地品尝这难得的美味。 殷玉瑶从小就爱吃这种酥饼,只是后来大家能吃的食物太多,这种酥饼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只有不太多的市场里才有做这种酥饼的摊位。而殷玉瑶自打上高中后注重身形,也不会再吃这种糖油混合物,便把这种食物遗忘在了记忆深处。 在今天路过副食商店的时候正好赶上糖酥饼刚出炉,童年的记忆浮现在了脑海里,她毫不犹豫掏出粮票和钱买了六个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这个身体缺营养的原因,她吃这糖酥饼比儿时记忆中的味道还好吃。 殷玉瑶闷头把手里的饼吃完,一抬头旁边几个人才吃了一半。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糖酥饼他们格外珍惜,一小口一小口的咬,就想把这品味美味的时间再停留的长一点。 吃完了糖饼,几个人都从自己带的水壶里喝点水,韩老太精神抖索的站了起来,拍了拍韩老大的肩膀:“老大,吃了糖酥饼,这回有劲儿了吧,咱一气儿骑到县城。” 其实一个糖酥饼根本填不饱一个成人的肚子,但可能是美食带来的振奋和幸福感,让每个人都精神抖索的,就连殷玉磊都看着比刚才欢实多了。 回到县城已经下午两点来钟了,县里的国营饭店都过了营业时间了。殷玉瑶也知道以老太太的节约程度,上饭店肯定是不能接受的,还不如回家整点快的。 殷玉瑶直接将人领到自己的小院,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小院的门,韩老太一进来眼就直了,看着这干净整齐的院子,看着这地上铺着的青石砖,看着白墙黑瓦的砖头房子,嘴都合不拢了:“乖乖,我玉瑶住上这么好的房子了。” 殷玉瑶笑着将屋门打开,将人领了进去,一进屋是客厅,有沙发和茶几,还有对着门的大座钟。 韩老太感觉自己眼睛都不够看了,殷玉瑶眼里的老式又略微有些硬的沙发在韩老太和两个舅舅眼里,简直像棉花一样暄软。还有那座钟,就是过去大地主家也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啊。 殷玉瑶领着来自己书房看看,韩老太一看桌上摆的各种笔和纸都不敢靠前,都怕自己吹的空气玷污了那么神圣的东西。 窗前的矮榻倒是摸了摸,虽然没见过但是她倒是有点见识,回头和韩大舅说:“这个榻可是个好东西。” 再往里就是殷玉瑶的卧室了,依旧是个雕花的双人大床,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看起来挺时尚的大衣柜。 韩老太看了一圈,有些担心地问殷玉瑶:“咋没看见脸盆架和脸盆呢?是不是没有票买啊?”不等殷玉瑶回答,她就急切地转头叫韩大舅:“老大,咱家换回来的工业票是不是还有?” “有!”韩大舅立马说道:“等我明天就拿过来给外甥女买脸盆。” 殷玉瑶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这里用不上脸盆。” 她连忙带几人去殷玉磊屋里转了一圈,又给他看殷玉磊屋里自带的卫生间:“这里能上厕所也能洗手洗脸。晚上我们起夜不出门,就来这里。” 韩老太有些震惊地看了一眼,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这房子谁修的?咋把厕所盖屋里头了?” 殷玉瑶忍着笑又带他们看了外面的卫生间,韩老太还是不太能理解这种把厕所盖房子里的行为。 殷玉磊垫脚一拽水箱上的绳子,清水哗啦啦流出来冲了厕所:“姥姥,这厕所用完一冲就干净,不臭的。” 这回韩老太倒是不担心味道了,又有了新的忧愁:“这多浪费肥料。” 韩小舅虽然也是第一次见,虽然觉得新奇,不过接受程度显然比大舅和外婆好多了,还笑韩老太瞎操心:“玉瑶这院子又不种地的,要肥料干什么?女孩子家里干干净净的不比臭烘烘的强。” “这倒也是。”韩老太咂了咂嘴,又转头安慰殷玉瑶:“你不是有工作了?那也别琢磨在院子里种菜的事,你这回住县城里,离外婆家就近了,也就四十来里地儿,回头我每半个月让你大舅小舅给你送菜来。” “那倒不用。”殷玉瑶连忙拒绝,她可不想为了一些蔬菜让舅舅耽误半天工分。再说外婆家她每年都去,总共就院子里那点地种了些青菜,两个舅舅家加起来七个孩子也不怎么够吃。 殷玉瑶搂住韩老太的胳膊笑嘻嘻地哄她:“我单位给我发的票多着呢,等我明天把小磊的户口办好他也能有粮本了,我俩的票足够我们吃喝了,你放心就好了。而且,你让我舅舅浪费的工分,可比那些菜值钱。” 韩老太这回不肯妥协了:“那至少一个月送一回,也不单纯是为了送菜,他们来一趟看看你情况,我这心里也放心。” 想起昨天知道殷玉瑶险些被卖了的事,韩老太还是心有余悸,眼泪就流下来了:“要是你在村里的时候你舅舅每个月都过去看看,你也不至于遇到那样的事。” “李翠茹就不是啥好人,我舅舅就是天天去也改变不了她的坏心眼。”殷玉瑶倒觉得把这颗毒瘤挖出来是好事:“要不是没那件事,我也没正当理由带玉磊分家出来,更拿不到那间屋子和我娘的抚恤金。你看现在我和玉磊在县城生活,他上育红班,我在市里上班,这生活不比在村里跟着后妈强多了。” 韩老太一琢磨,倒也是。 “不过想起那娘们还是生气。”韩老太觉得有些打的不过瘾:“今天多拿铁锹拍她几下就好了。” 殷玉瑶哭笑不得,没想到老太太还挺暴脾气:“你放心,她的苦日子长着呢。” 韩老太想起里李翠茹如今的模样,觉得殷玉瑶说的有道理,心里又觉得舒坦起来了。 转了一圈,韩老太觉得这里哪儿哪儿都好,可想起自己在农村盖房子花的钱就不老少,在县城这么齐整的房子不得要钱更多啊:“玉瑶,这房子你花了多少钱买的啊?” “二百五十元,这些家具啊东西啊都是房子里带的。”殷玉瑶叹了口气:“我和玉磊是沾了我妈的光,县里革委会开会考虑了我们姐弟的情况,给了个最便宜的价格。” 韩老太点了点头:“二百五十块钱确实不少,但是在县里这个价格买这么好的房子,也不算贵了,只是你手里不剩什么钱了吧。” 殷玉瑶连忙搂着她胳膊哄道:“您放心,我每个月按照主任要求完成工作任务,每个月就能领四十块钱呢。” “四十块钱?这么多?”韩老太忍不住咂舌,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那你们主任给你任务难不难啊?” “还行吧。”殷玉瑶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觉得应该不算难。” 韩老太这才踏实了,她看了看院子,从屋檐下搬了个小板凳准备坐下歇脚。 殷玉瑶看了连忙扶住她进了书房,让她在矮榻上躺躺。 毕竟韩老太都六十来岁的人了,一大早就为自己的事奔波,到现在才到家歇歇,殷玉瑶可舍不得这小老太太坐小板凳,不如在榻上躺着歇歇脚。 可韩老太可不愿意,她看着这榻上铺的小花褥子干净着呢。自己这裤子今天风尘仆仆的蹭了一身的灰,还在地上坐了好大会,她可舍不得往上躺。 一老一小坚持的互相瞪着。 不过很快殷玉瑶败下阵来:“你等我下。” 殷玉瑶回房间锁上门,直接进了空间进了大一些的供销商店,从里面找了一身适合韩老太身材的纯棉短袖汗衫和洒腿裤,纯棉吸汗又透风。 殷玉瑶打开门,先神神秘秘地让韩老太闭上眼,然后将衣服裤子端到她面前:“姥姥,你瞧瞧。” 韩老太一睁眼,顿时愣住了,她看了看衣裳又看了看殷玉瑶,有些发愣:“这是什么?” “我找到工作那天,主任给我预支了工资,我就姥姥买的衣裳。”殷玉瑶怕她拒绝,连忙说道:“这可是我挣的第一份钱,你不能拒绝。再说你拒绝也不用,按照您的身材买的,我也穿不了。” “你这孩子。”韩老太眼圈又红了,她摸了摸衣裳想起了自己没了的闺女。要是没那场灾祸,她的金凤也能穿上玉瑶给买的衣裳了。 韩老太虽然触景生情想起闺女,但是也不想因为闺女影响外孙女的好心情。她郑重地把衣裳接过来,转身又放到榻上,从自己裤子里面缝的袋子里,把那张大团结拿出来,拉住殷玉瑶的手放在她手心里。 殷玉瑶头大了,她没想到老太太居然给自己钱,还给这么多。 “姥姥,我不……” “你听姥姥说。”韩老太强硬地按住殷玉瑶的手,表情很严肃:“这十块钱是以前我和你姥爷攒的,他们都不知道,你放心收着就是。今早我装着的时候,我想着你在后娘手里生活不好,手里必须得有点钱,以后出嫁也能压个箱底。” 殷玉瑶有些无奈:“可是我这不是自己过了嘛。” “那就更需要有钱了。”韩姥姥很担心地看着她:“在城里不像农村,哪儿哪儿都要花钱,你买这房子手里就空了。” 殷玉瑶赶紧说道:“我有工资。” “那也得有个应急的钱。”韩老太瞪她:“你不收着我下回不来看你来了,你这衣裳我也不穿。” 殷玉瑶心里有些发酸,她看了看手里的钱,知道是老人的心意,只怕自己收了她才安心。 “好,我拿着。” 韩老太立马笑开了眉眼:“这才是我大乖宝。” 殷玉瑶无奈,想着老太太啥都舍不得吃,可给自己十块钱却这么舍得,心里酸酸的直想哭。可是她怕自己一流泪老太太又会想起原主的娘来也跟着哭,连忙转移注意力,把榻上的衣裳又抱了起来:“现在能换衣裳了吧?” 韩老太看了看又舍不得换:“我跑这一天浑身又是土又是汗的。” “没事,您正好在我这洗个澡,凉快凉快。”殷玉瑶连忙喊小舅帮忙把院子里晒的大盆水搬浴室里,再都舀到水箱里去,自己教外婆怎么用这个洗澡。 老太太也觉得浑身黏糊糊的,见外孙女这里洗澡这么方便,便乐呵呵的抱着衣裳去了。 大舅和小舅闲着无聊,正准备找点什么活干,殷玉瑶出来给了一个任务:杀鸡。 外婆和两个舅舅第一次来家里,怎么也得正儿八经吃顿饭。别的现去买韩老太估计会心疼,但是这鸡是自己养的,在村里来了重要客人也是要杀鸡吃的。 殷玉瑶从厨房找了菜刀和盆递给韩大舅,指着院子里到处溜达的老母鸡说:“大舅,就那个白的,不下蛋了。养在城里还没野菜吃,光浪费我粮食,你帮我宰了,咱一会把它炖了吃。” 韩大舅看了看母鸡,又怀疑地看了看殷玉瑶:“你不会是为了给我们炖鸡吃找的就借口吧?” “真不下蛋了。”殷玉瑶把菜刀和盆放地上:“不信你摸摸。” 殷玉磊听了立马欢实的过来撵鸡,这小子身形小,比鸡灵活多了。老母鸡还没跑多远就被撵角落去,殷玉磊直接抓着翅膀把它拎了起来递给大舅,大眼睛闪啊闪的:“大舅,杀鸡。” 韩大舅摸了摸鸡肚子,确实摸着不像是能下蛋的样子。他知道现在外甥女主意大,说要杀鸡谁也劝不住,他也就不矫情了,直接让玉瑶去烧水,自己在外面杀鸡。 殷玉瑶直接用水壶灌上一壶水坐在煤气灶上,自己偷摸进了博物馆,从案板上装了一兜手擀面,摘了根黄瓜抓了一把豆芽回来。 虽然中午几人啃了都酥饼,但是又骑这么久早就饿了,但等老母鸡炖好至少得一个多小时,殷玉瑶琢磨着一人整一碗炸酱面吃正好。 手擀面下锅开煮,殷玉瑶把黄酱拿出来准备炸酱。现在天气热,没有在家里存肉的,殷玉瑶没敢用食堂的五花肉炸酱。不过昨天正好熬了一罐猪油,殷玉瑶就用猪油炒了葱油,又用葱油熬黄酱,又往里加上小块的油滋啦。 熬酱不能心急,她小火慢熬一个方向搅着,正忙着韩小舅进来了,他闻着锅里香味探头看了一眼,一下子瞅见了半锅面条,顿时吓了一跳:“怎么煮面条了,这得用多少白面啊?” “你们第一回来我家,还不能吃口白面吗?咱先垫垫,晚上吃鸡。”殷玉瑶听着外面大舅要热水的声音,赶紧示意韩小舅把热水送出去。等鸡褪好毛,酱也炸好了,面条也凉下来了。 白色的大碗里盛上大半碗面条,再将焯好的豆芽和切好的黄瓜丝摆在上头,最后舀上一大勺酱,黄灿灿的,看着就让人吞口水。 殷玉瑶将面都摆在桌上,把昨天还没喝完放在博物馆的绿豆汤也拿了出来,天正热,喝了正好解暑。 刚把绿豆汤盛好,殷玉瑶从窗户里看到韩老太也洗完澡了,赶紧出来喊人:“姥姥快过来吃面,大舅小舅别忙活了,咱先垫垫肚子。” “怎么杀鸡了?又吃什么面啊?”韩姥姥心肝都颤了,手指了指韩大舅又指了指殷玉瑶,无奈地直跺脚:“你们可真不过日子。” 殷玉瑶扶住了韩姥姥,笑眯眯地说:“姥姥,我和玉磊刚买了房子,就得请亲朋吃吃饭,温温锅,这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呢。咱吃的好,锅温的就好,以后日子就过的好。” 韩老太怀疑地看着殷玉瑶:“有这个说法?” “当然了。”殷玉瑶面不改色地说道:“咱农村盖了房还得请亲朋去吃一顿呢,一样的道理。” 韩老太琢磨了一下:“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不过炖鸡就行了,白面是个稀罕东西,浪费了。” “吃肚子里就不浪费。”殷玉瑶笑着将人扶过来:“再不吃面条就坨了。” 韩大舅和韩小舅也去洗了手,先一口把甜甜的凉凉的绿豆汤喝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学着殷玉瑶的样子将碗里的面条拌匀。 劲道的面条、清爽的黄瓜丝、脆生生的豆芽、浓郁的酱味里带着油香,都不用吃,单闻一闻都要流口水了。 殷玉磊把面拌匀,吃一口就忍不住直吸气:“这也太好吃了。” “能不好吃吗?”韩老太咬着油滋啦直叹气:“面条白水煮就很香,更别说你姐拿猪油熬的酱去拌她,这是哪儿想的吃饭法子呢,太费油了。” 殷玉瑶眨了眨眼:“我在书上看的。” 韩老太没文化,不会读书,不过一听说从书上看的立马对眼前的面更敬仰起来:“怪不得这么好吃,原来是书上讲的,真是了不起。” ** 吃了一大碗面,韩老太的困劲儿上来了,殷玉瑶扶她到榻上歪一会儿,老太太躺下就睡着了。 殷玉瑶从自己床上拿出毛巾被给老太太搭上,大舅小舅吃了饭也去冲凉,不过他们不用热水,凉水从头到脚冲几遍就算洗澡了。 殷玉瑶把拔好毛的鸡拎进厨房剁成大块,焯了水以后仅放姜片在大铁锅里小伙慢炖,很快,香味弥漫到了院子里。两个舅舅坐在阴凉地里,靠着墙闻着鸡汤的香味,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和殷玉瑶说着闲话。 本以为老太太睡一会儿就醒,但是眼瞅着过五点了,鸡都炖好了端上桌了,殷玉瑶把青菜也炒好了,老太太呼噜打的还是震天响。 大舅坐不住了,今天出来一天了,再不回家就怕天色晚了。他扭头看向老二,和他商议道:“要不咱叫叫妈,吃了饭醒醒盹就回去了。” 韩小舅也觉得行,虽然从县城回去近不少,但也二十公里的路呢,太晚天黑了只怕会骑沟里去。 殷玉瑶见两个舅舅坐不住了,连忙摆了摆手,压低声音说到:“现在农活不忙,让姥姥在这睡吧,过两天我去市里的时候顺路把她送回去。” 大舅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们俩喝了鸡汤就回家,我把姥姥留下住了。”殷玉瑶挺起胸膛,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家,我说的算。” 26.第 26 章 两个舅舅看着殷玉瑶当家做主的模样都忍不住笑, 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决定将老太太留这住两天,毕竟老太太睡那么香他们实在也是不忍心把她叫醒。 几个人才刚吃了炸酱面没多久,这会儿也不怎么饿, 两个舅舅一人喝了一碗鸡汤吃了两口菜,趁着天还亮着赶紧往家骑。毕竟一大早出门的时候是奔着打架去的,要是回去晚了家里人肯定会担心的。 送走了两个舅舅,殷玉瑶回书房继续画自己的草图, 一直到晚上九点, 她去榻上看了一眼老太太, 老太太依然睡的呼呼香。 老太太歇晌的时候, 榻桌已经挪下来了, 她平躺着睡手脚都伸的开, 榻上的褥子也足够厚, 睡在上面和单人床也差不太多。 殷玉瑶帮她掖了掖毛巾被,把书房灯关上回了房间, 待锁上门后直接去了博物馆。博物馆除了各种“供销商店”以外,也是有书店的,里面有不少七八十年代的连环画,她随手拿了一本出来,半靠在床上翻看着, 学习里面的构图和技巧。 韩老太一晚上没睡又累了一天,现在心事没了, 又洗干净了澡解了乏, 睡在软软的褥子上从下午三点多一觉睡到了早上四点。 她醒了看着陌生的环境有些发懵, 下意识撑起胳膊坐了起来,等环视了一圈渐渐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外孙女家。 屋里静悄悄的, 外面也没有动静,韩老太有些纳闷地坐了起来,看到挪到地上的榻桌上放着一个搪瓷杯子,里面装着一杯水,似乎是给她留的。老太太睡了快十二个小时,嗓子早就干的冒火了,拿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这才蹑手蹑脚的起来。 殷玉瑶的房门是关着的,韩老太便穿过客厅到开着门的西屋去瞧了一眼。只见穿着短裤的殷玉磊四仰八叉的睡在床上,毛巾被随意搭在小肚子上,看起来睡的非常沉。 老太太纳闷地挠了挠头,从屋里出来看了看外面的天,从天色看自己也没睡多久啊,这俩儿子上哪去了? 正在门口发愣,韩老太忽然看见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已经洗干净晾在院子里了,她吓了一跳,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是洗了衣服咋也得半天才干,这不耽误回家吗? 她赶紧过去摸了摸,结果衣服裤子都干干爽爽的,给老太太整的更懵了。 她回头看了看客厅里的大座钟,也看不明白是几点,她想了想又打开院门溜达到胡同口,好家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看着不远处紧闭大门的供销社,老太太后知后觉的惊住了:自己不会睡了一宿吧? *** 殷玉瑶早上起来就从窗户里看到韩老太在院子里转圈圈,她趴在窗台上喊了一声:“姥姥,昨晚睡的怎么样?” 韩老太听到殷玉瑶的声音立马转过头来,三步并两步跑到窗户前,着急地直跺脚:“我这是一觉睡了一个晚上?” “嗯。”殷玉瑶笑眯眯地说道:“我昨晚十点钟睡觉的时候还瞧了您一眼,那时候您睡的可香了。” “这可咋整?”老太太有些生气:“你舅舅走的时候咋没叫我呢?咋把我给落下了。” “我留下你的。”殷玉瑶假装生气地看着她:“难道你不想多陪我两天?我就这么不招人稀罕啊?” 老太太赶紧摆手:“稀罕,稀罕你,我这不也是惦记家里的活嘛。” “那你就在这呆着吧。”殷玉瑶嘿嘿笑着从屋里出来,从浴室里拿了梳子在院子里梳头。 见老太太围着自己急的直转圈,殷玉瑶忍不住笑道:“等我后天去市里的时候就把你送回去,你这两天就踏实在我这住着吧。我这吃的也有,喝的也有,你就来这里松快两天。” “你这孩子,净逗姥姥。”韩姥姥点了点殷玉瑶的头,见她的头发都快到腰间了,忽然说道:“我帮你梳辫子吧。” 殷玉瑶回头看了老太太一眼,只见她盯着自己头发有些出神,眼里带着怀念的神色。 殷玉瑶估摸着老太太又想起自己亲娘了,便顺从地将梳子递过去,自己找了个板凳坐下了。 韩老太抚摸着殷玉瑶的头,一下一下梳着头发,忽然说道:“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头发也这么长,就是不如你的黑亮,也不如你的滑溜,往后你的日子肯定也过的比你娘顺。” “以后的日子肯定都越过越好的。”殷玉瑶回头看了看姥姥:“不止我的日子,姥姥的日子也是。您今年才六十岁,等您七十岁的时候,我带你去帝都吃烤鸭。” 韩老太心里那点伤感瞬间被殷玉瑶不着边际的话给逗飞了,顿时笑的合不拢嘴,伸手在殷玉瑶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净能胡说八道,我一个村里老太太还能去得了帝都?还吃烤鸭?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肯定能的。”殷玉瑶拍了拍胸脯:“我保证,所以您该吃吃该喝喝,千万别亏了自己身体,咱好日子都在后面呢。” 韩老太一边笑一边给殷玉瑶编了个大长辫子,又接过殷玉瑶递过来的黑色皮套,把头发收住。 略微把辫子整理了一下位置,韩老太看着黑色皮筋很不顺眼:“回头我去供销社给你扯个红头绳带。” 殷玉瑶吓的赶紧把自己辫子抢了回来:“我可不要,我又不是喜儿,带什么红头绳。” 韩老太很纳闷,想了想十里八村也没有叫喜儿的,转头问殷玉瑶:“喜儿是谁?” 殷玉瑶这才反应过来,姥姥家里没收音机,也没来城里看过电影,也没瞧过戏剧,更不认识字。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县里也没有放映队去下乡放电影,对于韩老太来说,从来就没有过精神生活。 如今国内的电影不多,就那几部轮流播放,像《白毛女》、《地道战》、《地雷战》什么的县城人都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姥姥还从来不知道电影是什么样。 殷玉瑶主意一定,把辫子一甩:“姥姥,我去做饭,吃完饭我领你出去好好转一转。” 刚刚睡醒揉着眼睛出来洗漱的殷玉磊听见了,立马精神起来,赶紧抱住了殷玉瑶的大腿:“姐姐,我能跟着一起转吗?” 殷玉瑶捏了捏他现在长了点肉的小脸蛋,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不行,你昨天都请假了,今天乖乖去上育红班,你前天学的歌还没学会呢。” 殷玉磊一听育红班,立马将出去玩抛到了脑后,赶紧去浴室洗漱,生怕自己迟到了。 殷玉瑶把韩老太哄到屋里收拾屋子去,自己进厨房后先进了博物馆把昨晚剩的鸡汤拿出来。昨天下午面条吃的多,这四五斤的老母鸡没吃多少,这么热的天放在厨房一晚上只怕就有味了。 大夏天的,殷玉瑶不想闹肚子,所以剩饭剩菜她都会收到博物馆的食堂里,反正厨房里柜子她通常都是锁着的,谁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韩老太进屋把玉瑶玉磊两人的床铺收拾的板板正正的,殷玉磊又领着她去洗漱,等祖孙两个人都收拾妥了,殷玉瑶的鸡汤面也做好了。 韩老太到饭桌前一瞧,白色的大瓷碗里是黄灿灿的鸡汤、红润润的鸡肉、绿油油的青菜、白嫩嫩的面条,上面还飘着一个圆滚滚的荷包蛋。 韩老太刚想叹气,又看到殷玉瑶笑吟吟却又瞧着有些泛白的脸色,十分无奈:“你最近脸色不好,你弟弟正在长身体,你俩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给我吃就浪费了。” “不要再说浪费的话,以后你在我面前说我就生气了。”殷玉瑶鼓了鼓腮帮子:“你在家吃什么我不管。在我这,你听我的。” 殷玉磊点了点头,认真地和姥姥传授经验:“姐姐说,听她的话,有肉吃。” 韩老太笑呵呵地摸了摸玉磊的脑袋:“行,那姥姥就在你们家享两天的福。” “姥姥这才乖。”殷玉瑶把碗里的鸡翅先夹出来啃了,看着韩老太一口一口的吃鸡蛋,俏皮地问:“姥姥,我做饭香不香?” “太香了。”韩老太低头喝了口鸡汤,咂了咂嘴:“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面条了。” 韩玉磊咬着鸡腿有些不解:“姥姥,我听这话耳熟,昨天吃炸酱面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殷玉瑶忍不住笑了起来,韩老太回味了下昨天的炸酱面,觉得太难以抉择了:“都好吃,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两顿面条。” 吃了饭,殷玉瑶和韩老太一起送殷玉磊去育红班,路上供销社的门也开了,街上打牛奶的人也排上了队。 看着从里面出来的人拎着玻璃瓶的牛奶,殷玉瑶忍不住去队伍里问了一句,得知有县城户口的凭牛奶证每天能打半斤牛奶。 排队的人见她年轻,又梳着大辫子,估摸着她还没结婚生孩子,便悄悄地说:“你要是有奶证又不买牛奶,可以把奶证借给我,每个月给你一毛钱。” 殷玉瑶眨了眨眼,有些惊讶:“这个也能借?” “小点声。”排在最后面的大姐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有牛奶证不过是有购买资格而已,牛奶也得花钱,有的一家好几口人就一个人上班,自然舍不得打牛奶喝,把奶证借出去一个月还能赚个一毛钱贴补家用。像我家,双职工,三个孩子都不到十岁,半斤牛奶不够分的,我想多给孩子补营养,多弄一份奶证就能多买半斤奶回家去。 殷玉瑶从小爱喝牛奶,殷玉磊现在六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也应该每天喝上半斤。看着大姐期待的眼神,殷玉瑶抱歉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大姐,我还想借一张奶证呢。” 大姐遗憾地看了看她,转过头不理她了,浪费口水! 殷玉瑶忍着笑跑回来,韩老太好奇地问:“你去问啥了?” “问牛奶的事。”殷玉瑶解释给她听:“县城户口每家每天能买半斤,等下午有空我就去办户口,这样明天就能买牛奶了。” 韩老太听了砸了砸嘴,有些羡慕的看了眼排队买牛奶的人:“还是住县城好,连牛奶都能买的上。”顿了顿,韩老太又觉得不好了:“县里花钱的地方太多,不像村里,只要没什么大事,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几个钱。” 说话间,殷玉磊的育红班到了,殷玉瑶目送着小磊跑进教室,领着韩老太继续往前走。 韩老太虽然不认识路,但知道这不是回家的方向,立马期待地看着殷玉瑶:“是不是看批……斗大会啊?我听我家隔壁赵大妈说,李翠茹的娘在县城被批……斗呢。” “我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不过咱今天不看她,有新鲜的玩意看。”殷玉瑶把韩老太领到电影院门口,自己跑到售票窗口买了两张票。 恰好,今天第一场电影正是《白毛女》。 韩老太也不认字,看着前面挺气派的建筑还有些纳闷,等殷玉瑶领着她进去的时候她还问呢:“这是哪儿?咱来这干啥?” 殷玉瑶抿嘴笑:“领你看喜儿。” “喜儿是谁家的闺女?”韩老太抬头看了看高大的房顶,有些紧张地拉住了殷玉瑶的手,小声地问:“不会是哪个大官家的吧?这房子也气派了。” 殷玉瑶笑着不说话,直接领她在座位上坐下。 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又是反复播放的老电影,除了倒班休息处对象的几对小年轻以外,就是殷玉瑶和韩老太了,还没等韩老太闹清楚怎么回事,就听啪的一声屋里的灯灭了,接着前面的大白布突然出现了人影和声音。 韩老太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玩意? 一个多小时后,电影院的灯再次亮起,韩老太坐在椅子上眼睛哭的和个桃儿似的,殷玉瑶给她的手帕都湿透了。 “这喜儿也太惨了……呜呜呜……” “黄世仁可真该死……” “好好的姑娘,成那样了,呜呜呜……” 当天半夜,殷玉瑶睡的正香时被若近若远的呜咽声吵醒,一瞬间她还以为闹鬼了呢,可是细听声音好像是从书房传过来的。 殷玉瑶打开书房门,就见韩老太盘腿坐着抹眼泪:“呜呜呜,喜儿可太惨了……” 殷玉瑶:“……” 电影选错了,明天重看。 第二天,殷玉瑶又把韩老太领到电影院了,这回是下午去的,换《地道战》。 韩老太拿着手帕捂着眼睛来的,眼泪汪汪的:“咱今天还瞧喜儿啊?” 殷玉瑶:“今天不看喜儿,看打鬼子。” 半小时后,殷玉瑶听着旁边韩老太前仰后合的笑声,偷偷的松了口气,这回终于不用担心半夜会被哭醒了。 半夜,韩老太:“咯咯咯……” 殷玉瑶陷入深思:有没有纯剧情的电影? *** 殷玉瑶交稿的日子到了,韩老太在县城住了两天,也该回家了。 早上韩老太把玉瑶给自己的衣裳叠好,可是也没什么东西装,转头问收拾书桌的殷玉瑶:“有包袱皮借给我使一个。” 殷玉瑶没那玩意,不过博物馆的“供销社”有啊。 她借口回屋去找,顺手把门关上,赶紧去供销社抽了一个新的包袱皮,又顺手拿了个本夹子出来夹画稿。 韩老太看着殷玉瑶给自己的大红色带着牡丹花的包袱皮,都舍不得用了,想了想又放下了:“这个还是新的,留给你结婚使。” 殷玉瑶一听头都大了,赶紧过来替韩老太把衣服包起来塞她怀里:“我结婚还早着呢,您老就别操心这个了,等我结婚时候有更好的,我去上海买最新花样的。” 韩老太扑哧一声笑了,看着殷玉瑶直摇头:“你整天就做梦吧。” 殷玉瑶嘿嘿一笑,也不辩解,去书桌前把自己的画稿用硬壳的本夹子夹好,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里,这才松了口气。这可是未来的工资和奖金,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都收拾利索了,殷玉瑶把小磊送育红班后,回来又接上了韩老太。 韩老太住的村子虽然在行政上算另一个区,但是其实挨着南德县更近,因此韩家庄的人看病买东西都喜欢来这边县城,若是去他们区里,反而花费的时间更长。 韩老太这两天看了两场电影,心思都在这电影里面,兴奋地坐在自行车后座直絮叨:“等我下回来,你还带我瞧这个电影。” “行。”殷玉瑶笑盈盈的答应:“等下个月我就接你来。” “下个月不行。”韩老太自己盘算的可清楚了:“下个月地里就开忙了,等秋收以后我再来你家住两天。” 殷玉瑶听了还挺期待的,到时候她也给自己放两天假,也跟着好好转转。 韩老太到了村口就不让殷玉瑶送了,她知道玉瑶要去市里单位,送自己一趟已经很花费时间了,可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殷玉瑶本来想和两个舅妈打招呼的,奈何韩老太一直撵她走,只能无奈地调转自行车,然后招手叫韩老太过来,把挂在车把上的一个纸包往韩老太怀里一塞,骑着自行车就跑了。 韩老太喊了两声,越喊殷玉瑶骑的越快,眼瞅着看不见人了,韩老太只能把手里的纸包放在鼻子前闻闻,像是猪肉的味道。 她楞了一下,赶紧打开纸包一看,差不多一斤多沉的猪肉。 韩老太也不知道殷玉瑶什么时候偷摸去买的,心里又欣慰又心疼,不过也多了一件心事:等下回去得教教这孩子怎么抢猪肉,这肉也太瘦了些,一定是被忽悠了。等年下村里杀猪,我给她留一块好肥肉吃。 ***** 自打殷玉瑶拿了画具回家以后,李秋生每天都得寻思一阵,也不知道这殷玉瑶在家画的怎么样。眼瞅着到周五了,他又像上回一样,每隔一会就抬头往窗外望一望。 这回殷玉瑶来的晚了些,十点多才到,一进门不等李秋生问,就主动将军绿色挎包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硬壳本夹子递给李秋生。 李秋生见殷玉瑶对画稿保护的挺仔细,心里挺高兴的,上次殷玉瑶回去的时候他就后悔自己忘记嘱咐了。万一画的挺好,但是拿过来的过程导致画纸皱皱巴巴可就白费功夫了。 打开本夹子,李秋生见里面足足有十来张纸,他愣了一下把画纸全都抽了出来。殷玉瑶的画稿除了颜色以外其他的都完工了,她今天也带了铅笔和橡皮来,若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就直接在这里改了。 为了方便审稿,殷玉瑶给每张画稿都单独附了半张纸写上故事内容。李秋生一张张的看,只见画稿精细,故事总结的精炼又有趣,每一张都比自己预期的还要好。 李秋生越看越满意,不但画稿没问题,就连没有布置给殷玉瑶的文字工作也做的非常好。 关键是,这工作速度简直让他意外惊喜。 按照这进度,一个月完成一本还真有可能啊! 李秋生满意地朝殷玉瑶看了一眼:这小丫头,还真挺能干的! 27.第 27 章 殷玉瑶见李秋生笑容满面的, 忍不住问了一句:“主任,您觉得还行?” “我觉得不错。”李秋生示意殷玉瑶在沙发上坐一会,让小张给倒一缸子水, 自己拿着画稿出去了。过了大约二十分钟, 李秋生又拿着画稿回来了, 手里还多拿着两个非常硬的牛皮纸袋, 一起递给了殷玉瑶。 “你画的不错,以后每周五或者周六来一趟就行了。”李秋生背着手踱了两步, 大体估算了一下故事的长度,脸上的喜色都有些藏不住, 他试探地看着殷玉瑶:“按照这个月进度, 月底应该能交稿?” 殷玉瑶微微一笑,含蓄地说:“努努力,应该能完成。” “好,那你一定争取完成!”李秋生到自己桌上翻了翻日历牌,转头和殷玉瑶说:“下月3号我正好要去省出版社交稿, 你要是在那之前完稿,我一起带你过去。” 殷玉瑶有些意外:“可以吗?” “我们各个省的出版社对出连环画小人书这件事都还是挺重视的,你带过去听听上面对你稿子的意见,争取一本比一本画的好。”李秋生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连忙说道:“时候不早了, 你忙你的吧。” 殷玉瑶把自己的画稿放进牛皮纸袋里装好,和李主任打了招呼后出来了。 外面的天晴朗朗的, 就像殷玉瑶的心情一样,虽然没到最后审稿期,但是第一次的创作得到了认可, 她还是挺开心的。 站在办事处门口,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行人,确实比县城繁华多了。殷玉瑶也不急着回去,趁着还有半天时间,准备在市里好好转转。 前两天去革委会买房子的时候,革委会的陈瑞托她在市里买点县城没见过的点心,所以今天来的时候殷玉瑶的包里把钱和各种票都揣上了,有啥新鲜样式的就买点。 殷玉瑶也不知道市里面供销社在哪里,不过这个年代市区也不大,作为前世逛街能从早上十点逛到晚上十点走两三万步的人压根就不担心找不到自己想去的地方,随便逛就好了。 殷玉瑶慢悠悠地骑车自行车,不住地往两边看,刚骑了几分钟,供销社没看到,倒是闻到一股香味。 她寻着香味穿过一条街巷,只见那里围着七八个人。殷玉瑶也好奇地凑过去,只见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人一个平底大锅前忙碌,旁边是一个桌子摆着案板,案板上放着一盆用油煸炒过的萝卜丝馅,里面隐约能看到肉的影子。 只见那人用烫过的面皮放上一筷子肉馅,面皮在手里旋转,另一只手飞快地捏过去,很快一个带着精致小摺的蒜头大小的包子就包好了。 这人动作很快,也就五六分钟,就包了一大案板。他这边忙完,就把旁边冒着香气的锅盖掀了起来,他随手撒上一把葱花,抬头吆喝起来:“煎包子,三分钱一个,不要票。” 殷玉瑶知道为啥这么多人等着了,一是闻着味道真好,再一个是不要票,现在在很多人家里票比钱还要缺。 殷玉瑶一直以为这个年代除了黑市以外,其他正儿八经卖东西的都是国营的都得要票,可是这个小摊的位置并不隐蔽,排队的人一看就是奔这来的,估计市里的人都知道。只是不知道他不收粮票,这些面啊肉啊是咋买的。 前面的人都五个五个的要,到殷玉瑶这里,她看了看锅里只剩了七个,她一摆手:“都装上吧。” 从口袋掏出几张零钱,殷玉瑶数出来两毛一分钱放在他旁边的盒子里,摊主已经用干净的荷叶把锅里的包子包好递过来了。 包子吃的就是刚出锅的锅气,这里也没筷子,她也不在意,学着人家的样子拎起小小的包子整个塞嘴里,轻轻一咬,滚热的汤汁将薄薄的包子皮冲开,烫的殷玉瑶直伸舌头吸气。 摊主将一边将案板上的包子挪到锅里一边看着殷玉瑶笑:“小姑娘,我这里带汤的,你吹吹再咬。” 殷玉瑶嘴里包子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她嚼了几口将包子吞下,又用两根指头拎起了另一个包子,心里琢磨着这要是有个调料碟子,放上辣椒油再加点醋当蘸料,那就绝了。 七个包子听着不少,其实一口一个也不算多,连半饱都算不上。殷玉瑶吃摊主调的味道真不错,就要这热热烫烫的才香。 吃了包子,殷玉瑶把手里的荷叶扔到摊主放垃圾的筐里,推着车出了街巷。拐出来没多久,就看到国营饭店的牌子,殷玉瑶摸了摸肚子,既然都吃东西了,那索性吃饱了才逛。 殷玉瑶穿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进国营饭店,上回的牛肉包子也就骗骗殷玉磊而已,其实她压根就不知道国营饭店里面卖什么。 这个国营饭店应在在市里面算比较大的,殷玉瑶进去一瞧有十张桌子。此时已经到了饭点了,坐了五六桌人,不过人家每桌至少都是四五个人,看着穿着也干净,有的还要了酒,都很郑重的模样。 殷玉瑶进来先四处瞧,服务员见她脸上带着好奇的模样,顺口问了句:“几个人吃饭?” 殷玉瑶回过神来,先朝服务员笑了笑:“我一个人,咱这怎么点菜啊?” 服务员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眉眼弯弯的长的好看,身上的碎花衬衣瞧着新颖,大长辫子黑黑亮亮的一看就招人喜欢。 服务员脸上不耐烦的神色不知不觉消失了,给她指了一个靠着墙的小桌,比对旁人多了几分耐心:“今天有炒猪肝三毛一份、猪头肉拌黄瓜两毛五、芹菜炒豆腐干一毛五、羊杂汤两毛……” 服务员一连说了几道今天卖的好的菜,见眼前这个漂亮小姑娘像是对这几道菜都不感兴趣的样子,沉吟了一下,说道:“今天刚好来了三条大黄鱼,我们大师傅做大黄鱼一绝,就是价格高一点。” 殷玉瑶眼睛立马亮了:“价格高是多少钱啊?” “要是吃松鼠鱼就一块钱,如果红烧就八毛。”服务员似乎怕殷玉瑶以为自己狮子大开口,多费口舌的解释了一句:“大黄鱼本来就比旁的鱼要贵,更别说这松鼠鱼的做法可费功夫了,不但要用油炸的、还要用糖做汁,费材料又费功夫。而且咱大师傅做这个一绝,上回有个省城的人来吃了都赞不绝口,说在他们那国营饭店也吃过一回松鼠鱼,做的可比咱这差远了。” 殷玉瑶被她说的都吞口水了,连忙说道:“我要一条,就做松鼠鱼。” 殷玉瑶知道松鼠鱼是酸甜口的,想了想又加了一份一毛钱的鸭血油豆腐粉丝汤和一毛钱一碗的米饭。 殷玉瑶递出去一块钱和2两粮票,服务员没想到她真舍得自己吃一块钱的饭菜,又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这才把钱放到柜台里,写了单子从窗口递进了厨房,又递给殷玉瑶一个号牌。 殷玉瑶今天来的时候就想了午饭问题,所以特意带了饭盒来了,想着吃到什么好吃的就带回去一些。刚才她吃煎包子的时候本来想给玉磊带回去十个,后来琢磨着煎包子不算难,自己也会做,要带还是带一些稀罕的自己不会做的。 这松鼠鱼正好作为惊喜带回去。 估摸着松鼠鱼真的复杂,饭和汤都端上来十多分钟了,厨房才把金黄油亮的松鼠鱼放到取菜口出来。足足有三斤的大黄鱼在下锅前就横切了十来刀,又裹了稀芡粉用油炸透,淋上熬好的糖醋汁子,殷玉瑶光闻着这酸甜的味就忍不住分泌口水了。 带着造型又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松鼠鱼一端上来就惹的全饭店的人都瞧,服务员很骄傲地喊了一声:“七号来取菜,松鼠黄鱼。” 殷玉瑶迫不及待地过去将鱼端回来,夹起一条鱼肉,大黄鱼的蒜瓣肉没什么毛刺,切了横刀炸的又透彻,外酥里嫩又裹着浓郁的汤汁。殷玉瑶一口吃进去就觉得服务员说的真不错,这大师傅做的松鼠鱼真是好吃,比她前世在大饭店里吃的都要鲜美。 不过想想也正常,这个年代的三斤大黄鱼,绝对的野生,味道可不是后世那些养殖的能比的。 殷玉瑶吃一口鱼、再来一口饭,然后配一口汤,细细的品味这美味可口的大黄鱼。吃着松鼠鱼,她又琢磨着这大黄鱼红烧肯定也好吃,只是这回自己肯定是吃不下了,也不知道下回来能不能碰到这么好的鱼。 这一餐饭,殷玉瑶足足吃了二十分钟,饭吃光了,汤喝没了,只有那鱼她留了完整的上半身和鱼头。殷玉瑶掏出手帕擦了擦嘴,把饭盒从包里掏出来,把剩下的鱼和汤汁都倒进去,谁成想鱼太大了,有些盖不上盖子。 服务员见状主动帮着殷玉瑶一起把盒盖扣上,装在殷玉瑶准备好的网兜里。 殷玉瑶知道现在国营饭店服务员根本没有服务意识,能主动帮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她先道了谢,然后试着搭了一句话:“你这工作真好,是不是天天都能吃好吃的?” 服务员脸上得意的神色又出来了,但又顾忌着饭店里人多,含含糊糊地说了句:“还行吧,比旁的工作是要好些。”顿了顿,服务员终于忍不住看着她衣服问道:“你的这个碎花衬衣真好看,我在商店没见过这款花布,是不是大城市直接买的成衣啊?” 殷玉瑶笑了笑:“凑巧买到的,当时也只有这一块,要是我啥时候看到就过来和你说一声。” 服务员脸上多了几分笑模样,主动和殷玉瑶说:“等下回你来,我们这有什么好的菜我和你说。” 萍水之交,混个脸熟,殷玉瑶道了谢,顺口又问了一句:“咱市里哪个副食商店的糕点卖的好啊?” 服务员往斜对面一指:“挨着粮店的那家副食店卖的糕点最好吃,上午我刚去转了一圈,今天有新做好的枣泥糕和绿豆糕。” 殷玉瑶道了谢,她拿着饭盒背着包刚到门口,就见一个人冒冒失失的冲了进来,不但一下子将殷玉瑶手里的饭盒撞翻在地,还把手里用荷叶包着的包子扔了殷玉瑶一身。 殷玉瑶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正是自己刚才吃的煎包子。 饭店里嘈杂的说话声顿时消失了,所有人都有些紧张地盯着门口这两个人。坐在旁边的大老爷们看着地上的鱼忍不住露出惋惜的神色,刚才殷玉瑶点菜的时候大家都听到了,这样一条鱼要一块钱,饭盒里足足剩了半条还多,五六毛钱就这样糟蹋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服务员则在一旁心疼殷玉瑶的碎花衬衫,那薄皮包子一碰就破皮了,油点子汤汁全都洒衬衣上了,也不知道洗不洗的出来。 闻着自己身上散发着煎包味道的殷玉瑶脸色由白变红,好看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闯祸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他看着地上鲜亮的鱼汤,又看了看眼前因为愤怒而涨红脸颊的姑娘,顿时慌了。 犹豫了片刻,他转头就跑:“哥!!我完蛋了!!!!” 殷玉瑶看着自己精心留给殷玉磊的半条鱼就这么躺在地上,她气的立马抬腿追了上去:“你给我站住!你赔我的鱼!!” 服务员一听顿时急了,忍不住追了两步大声提醒:“别光记得鱼啊,还得赔衣裳啊!” 28.第 28 章 臭小子跑的不慢, 但是殷玉瑶跑的更快,把前世高考体育冲刺的劲头都拿出来了。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就一把拎住了他的衣服将人拽住了, 然后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掰就将胳膊反压到了背上。 带着火气的殷玉瑶完全没有收着力气, 掰的小伙子龇牙咧嘴直喊哥:“疼,哥, 我疼,救我!” 殷玉瑶都气笑了, 她最烦这种没出息的, 但凡懂点人事说声对不起她都不会冒这么大的火。 “还叫哥?”殷玉瑶一只手指弯起来重重地敲了敲他脑袋, 不屑地冷笑:“你怎么不叫妈呢?你要是嘴里塞个奶瓶哭着喊妈我就放了你。” 被压住的臭小子疼的哎呦哎呦的,这时候倒是想起讨饶了:“姐, 姐你轻点。” “谁是你姐?我才十八, 你不看看自己多大了配叫我姐吗?”殷玉瑶顺手又拍了一巴掌:“我要是有你这么个糟心的弟弟, 我早一天揍你三遍了。” 臭小子一听哀嚎的更惨了,这时从路口转过来四五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听到哀嚎声往这边看了一眼, 然后有些迟疑地看着旁边黑脸的朋友:“修竹,低着头惨叫的是修真吧?” 旁边另外一个身形高挑穿着白衬衣的年轻人见了这一幕, 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小妈给你生的这个弟弟别的能耐看不出来, 惹事的能耐倒是数一数二的,这才几分钟功夫啊, 又要挨揍了。” 林修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不过瞧起来脸色更难看了。 “行了,过去看看吧。”白衬衣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一会那小姑娘把修真胳膊拧下来那就更麻烦了。” 林修真胳膊反压在背上,头被按着连抬都抬不起来,他嚎的都觉得快缺氧了, 终于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眼熟的黑皮鞋。 他顿时来了精神,连忙挣扎着喊救命:“哥,哥救我,我胳膊疼。” “你闭嘴。”林修竹有些黑脸,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脸问殷玉瑶:“能先放开他吗?” “不行。”殷玉瑶直接堵了回去:“他什么时候给我道歉,我什么时候再松手。” 林修竹同行的几个人也过来了,白衬衣一眼就看到了殷玉瑶碎花衬衣上的油渍,顿时有些头大:“林修真,你是不是把包子汤弄在人家身上了?” 林修竹这才注意到殷玉瑶身上显眼的脏污,顿时有些尴尬:“对不起。” “怎么?他没长嘴还得需要你替他道歉?”殷玉瑶伸手又拍了拍林修真的后脑勺:“你叫修真?我看你叫成仙得了。我一巴掌拍死你让你立马成仙信不信,你信不信?” 林修真不知道自己名字和成仙有啥关系,不过一巴掌又一巴掌的真疼,他忍不住又开始叫哥。 林修竹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林修真,立马道歉。” 林修真似乎还挺怕他哥的,喏喏地哼唧了一声:“对不起。” “听不见。”殷玉瑶又拍了一巴掌:“你刚才喊你哥的那个架势那个声音呢?” 林修竹看着殷玉瑶一巴掌又一巴掌的,感觉太阳穴都开始跳着疼,偏生林修真又想哼唧,这回不用殷玉瑶说话,林修竹先吼了一声:“大点声。” 林修真立马挺了下腰板,声音洪亮又干脆:“对不起。” “早这样不就得了!” 殷玉瑶轻声一声,手往前一推松开了林修真的胳膊。林修真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惯性的跑了几步一头扎进了林修竹的肚子上。 林修竹捏着他的脖子把他拽起来推到一边,微微朝殷玉瑶颔首:“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赔钱就行。”殷玉瑶想起自己精心给玉磊留的鱼还扣在地上,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赔我的鱼,还有我的衣服!” “鱼?”林修竹四处看了眼,没看到什么鱼,正纳闷呢,就听国营饭店门口传来一声吼:“鱼还在这扣着呢,赶紧过来看一眼,把地面给我收拾了。” 林修竹深深地看了眼不省心的弟弟,跟着殷玉瑶去了国营饭店。 国营饭店服务员在门口观战了许久,见几人过来了第一次特别有主动服务意识,先一步就将帘子撩起来了,等几人一进来就指着地上的半条鱼和摔了一个坑的饭盒那叫一个义愤填膺。 “他刚才就和要饿死了一样,闷着头就往里冲,直接撞到这个小姑娘身上,把人家的饭盒给撞翻了,还把他抱着的一堆包子都怼人家身上了。你看看这漂亮的小碎花布衬衣啊,都成什么样了?这样式的衬衣谁不稀罕啊,我想买都买不到呢,就这么被他给毁了。” 林修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比刚才恼怒多了,眼神也凌厉起来:“林修真!” “哥哥哥我错了!”林修真缩着脖子看起来委屈巴巴的:“我饿了想快点吃包子,谁成想一进门就撞她身上了。” “白瞎那鱼了。”坐在旁边桌的大哥已经瞅了那鱼大半天了,有点想捡起来洗洗的冲动:“这一条得一块钱呢,小姑娘都没舍得多吃,还剩了大半条。” 殷玉瑶摸了摸肚子,倒也不是舍不得,她吃了七个包子还有一碗米饭,半条鱼已经是极限了。 服务员在旁边听的不乐意了,和大哥翻了个白眼:“白瞎的是鱼吗?是衣服啊!这白底碎花的衣服都好看啊,那么一滩油渍,肯定洗不出来了!关键是还买不找一样的。” 殷玉瑶朝林修竹抬了下下巴:“听见没?赔我鱼!还得赔我衣服。” 赔鱼倒是好说,林修竹不缺钱,先拿了一块钱给服务员让后厨再做一条松鼠黄鱼。 服务员接了钱去开了单子递给后厨,又拿了拖把塞到了林修真的怀里,毫不客气地支使他:“你打翻的,你收拾。” 林修真刚要开口,殷玉瑶在旁边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他抬头看了看殷玉瑶和哥哥不善的脸色,立马把嘴闭上了,笨手笨脚地把饭盒捡起来放到一边空桌上,又哭咧咧的去收拾地上的鱼和包子。 服务员抱着胳膊在旁边看那饭盒,啧啧了两声:“这还是新饭盒吧,看摔的这个坑。” 林修竹深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和一张工业票递给自己身边的朋友:“帮我去供销商店买个新饭盒回来。” 殷玉瑶看着他:“衣服呢?” “衣服?”林修竹有些头疼地问道:“必须一模一样的吗?” 不等殷玉瑶说话,服务员搭腔了:“起码不能比这个差吧。” 林修竹火大的看了眼服务员,殷玉瑶立马维护地伸手揽住了服务员的肩膀,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我朋友!怎么,就你能有朋友帮你跑腿,我不能有朋友帮我说话啊?” “我这不也没说什么嘛。”林修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低头扫地的惹事弟弟越发觉得心口气的疼。 本来裴云圣回来挺让人高兴的事,几个发小想一起喝点酒聊一聊。林修真这小子就非得跟着,他不想带奶奶就不高兴,结果带出来就这小子就和逃出了五指山的孙悟空似的,一会儿窜到胡同里买冰棍,一会儿跑到巷子里买煎包子,眼瞅着到饭店了,又惹出这么一件事来,让他们一群人都跟着丢脸。 几个人都站着不是事,林修竹找了个空桌先喊几个人坐下,又掏了五块钱和一斤粮票放在桌上,对其中一个穿着军绿色衬衣的男人歉意地笑了笑:“云圣喜欢吃什么先点着,我去一趟百货商店看有没有合适的衬衣买。” 裴云圣点了点头,看了眼服务员:“刚才那个鱼给我也来一条。” “你还真是有口福。”服务员是个颜控,看这里面裴云圣长的最好看,对他态度立马变好了:“就今天来了三条大黄鱼,就剩一条了,你也算赶上了。” 裴云圣只想吃鱼,又要了个爆炒羊肉,剩下的菜让其他人点。 菜刚点好,出去跑腿的李爽已经买了个新饭盒回来了。他见林修竹不在这里,直接把饭盒递给了殷玉瑶,还附赠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看那鱼大,特意给你买了个大号的饭盒。” 殷玉瑶道了谢,问服务员借了下厨房的水池用了一下,把饭盒里里外外手洗刷干净,就等着一会装鱼。 鱼还没做好,借了殷玉瑶自行车的林修竹回来了,脸上带着尴尬的神色。服务员一瞧见他就嗤笑了一声:“我每天下午都去百货商店瞧,最近压根就没有衬衣,连好看的花布都没有。” 林修竹有些恼怒地看着她:“那你不早说。” 服务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可没义务告诉你,我是饭店服务员,又不是百货商店的服务员。” 林修竹不再理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殷玉瑶面前求情:“我实在是买不到衬衣,我赔给你钱和布票行吗?” 殷玉瑶不太开心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她钱也不缺布票也不缺,缺的是现在能换下来的衣服。博物馆的衣服现在不方便拿出来穿,要是没有衣服换,她就只能穿着这件脏衣服招摇过市,想想那场景就不让人开心。 林修竹见殷玉瑶不说话,只能转头问自己朋友:“谁知道哪里有衬衣卖?或者谁家有新做好的先卖给我,我回头双倍还你们。” “我姐倒是刚做了一件。”李爽闷声笑了出来:“不过我姐的腰有她两个粗,要是我把那衣服拿来她肯定更不高兴了。” 林修竹又沉默了,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了浓郁的糖醋味道,一直不说话的裴云圣眼睛亮了一下,可看着林修竹愁眉苦脸的样子顿时觉得有些影响食欲,随手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拍到林修竹面前。 林修竹不解地看着他。 裴云圣拿起筷子一边检查筷子头一边淡淡地说:“你去我车里打开后座的那个包,里面有两件衬衣,一件是淡粉色的确良的,一件是黄色小花纯棉布的,你把那件的确良的拿出来还给她。” 正看热闹的一听的确良的,顿时倒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更羡慕的神色,这可是最新兴的料子,听说外面大城市的人都兴穿这个。前一阵刚入夏的时候,百货商店也进了几件,可是价格有些贵,她就犹豫了半天再去,就一件都没有了,直到现在也没再瞧见。 林修竹闻言松了口气又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去拿:“云圣,这是你给丽丽姐带回来的吧?我这借走了一时半会儿可能买不到的确良的衬衣还给丽丽姐。” “无妨。”裴云圣又扫了眼厨房的方向,眉眼间有些不耐烦:“回头我去省城办事的时候再给她买一件就行。” 林修竹道了声谢,转头看向殷玉瑶,声音里多了几分阴阳怪气:“这回行了吧,的确良的。” “不行。”殷玉瑶撇了他一眼:“我不穿粉色,也不穿的确良,我不喜欢,我要纯棉布的。” 裴云圣的眼神终于从厨房那边挪过来了,看向殷玉瑶:“黄色小花纯棉衬衣行吗?” “可以。”殷玉瑶也找了个位置坐下等着,看着还在门口撅着屁股擦地的林修真,终于觉得胸口憋屈的那口气散了不少。 林修竹看着殷玉瑶,觉得眼前的漂亮小姑娘真是难伺候,简直比他弟还难缠。不过好在裴云圣那有新的衬衣,要不然他今天真是不知道怎么收拾烂摊子。 正在林修竹准备去拿衣服的时候,裴云圣忽然叫住了他:“把我包里那个新的军用饭盒一起拿来。” 林修竹顺口问了一句:“你也要打包一份鱼吗?” “不是。”裴云圣看了眼大厨已经端到窗口的鱼说道:“那条鱼太大,一个饭盒肯定装不下。把我的饭盒一起给她,免得半路又撒了可惜了。” 殷玉瑶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裴云圣,下意识想拒绝。 裴云圣认真地看着她:“那小子口袋就一张工业票买不了两个饭盒,我那个饭盒是新的还没用,你不用嫌弃。” 殷玉瑶:“我没说嫌弃,只是不想多占便宜。” “是补偿,耽误了你的时间,又让你生一肚子气,该给你补偿的。”似乎怕殷玉瑶继续拒绝,裴云圣继续说道:“你放心,无论是衬衣还是饭盒,我都会让林修竹还我的。” 殷玉瑶一听立马同意了,这东西就应该让那脑子有病的哥俩出。 俩人说话间鱼已经端上了桌,裴云圣立马把注意力放在了鱼上,迫不及待地举起了筷子。 殷玉瑶忍不住多瞧了瞧裴云圣,觉得这人倒是挺反差萌的,年纪轻轻看着清清冷冷的,居然这么爱吃甜酸口的菜。 服务员从窗口看了眼大师傅又去做别的菜了,便到殷玉瑶旁边坐下,一脸可惜地看着她:“的确良的呢,你咋不要呢?” “感觉不透气。”殷玉瑶笑眯眯地回道:“我觉得纯棉的吸汗一些,我喜欢穿舒服一点的。” “可是时兴啊,摸着滑溜溜的,也不出皱褶,百货商店前一阵有来着,我没买上,一会儿就卖光了。”爱美的服务员还是觉得很遗憾:“像你这样长的又白又好看,穿粉色的确良走在路上肯定别人都瞅你。 殷玉瑶闻言忍不住笑了,她拍了拍服务员的手,压低声音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今天多谢你仗义执言了。” “我叫小翠,王小翠。”服务员大大咧咧地笑着说道:“我就是看你人好看衣裳也好看,所以愿意帮你说话。” “我叫殷玉瑶。”殷玉瑶说了自己的名字,想了想又说道:“下月初我要去省城开会,如果那时候你还没买到的确良我可以帮你捎一件回来。” 王小翠眼睛立马亮了,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省城的货肯定比咱这里的更好看吧,那你一定帮我捎一件啊。咱这里卖的时候我觉得贵犹豫了下没买,心里后悔了一个多月了。” 殷玉瑶笑眯眯地点头:“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捎。” 俩人说着话,林修竹终于取了衬衣和饭盒回来了,殷玉瑶接过来衬衣一看,大小和自己的差不多,花色还挺好看的。 王小翠也觉得好看,连没瞧见粉色的确良的遗憾都抛脑后了,热情的邀请殷玉瑶到工作人员的更衣室去换衣服。 殷玉瑶到更衣室锁上门,先去博物馆直奔浴室打湿了毛巾把自己上身擦了擦,刚才她就觉得汤汁粘在身上黏黏糊糊的,但是又不好去拽,现在终于能擦洗下了。 把身上擦干净,殷玉瑶又换了个干净的内衣,这才套上衬衣出来。 王小翠已经主动帮殷玉瑶把刚拿回来的军用饭盒给洗干净了,让大师傅帮忙把鱼一分为二,两个大饭盒刚好盛上。 掉在地上的网兜也拿到后厨洗干净了,王小翠把两个饭盒摞在里面,还用了玻璃丝绳把饭盒捆了一下,这回就是摔在地上鱼也不会撒出来了。 王小翠把网兜递给殷玉瑶,眼睛又盯在了新衬衣上,脸上挂着大大的赞美:“这件也好看,显的你更白了。” 李爽趁机也抬头瞅了一眼,压低声音埋怨林修竹:“你看那多好看的姑娘,本来咱说不定有机会认识的。现在可好,被你弟闹的,人家以后见到咱都不带有好脸色的。” 正在闷头吃鱼的裴云圣听到这话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殷玉瑶对着王小翠甜甜的笑,眼睛弯弯,嘴边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嗯,长的确实挺好看,不过口味更好,这松鼠鱼确实好吃。 *** 殷玉瑶和王小翠告了别,拎着自己的东西往出走,正好被王小翠逼迫擦地的林修真刚干完活,刚抬起头就见殷玉瑶过来,吓的立马缩到墙边去站着,生怕自己碰到她一根汗毛。 殷玉瑶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都十七八的人了,也不小了,怎么一副脑子发育不完全似的。今天这事要是七八岁小孩干的她还不生气,这十七八了还这个样子,她真想踹两脚。 不过又想到这不是自己弟弟,殷玉瑶心情又好了起来,还回头给了倒霉催的林修竹一个同情的眼神。 刚坐下来松了口气的林修竹被殷玉瑶的眼神吓的头皮一麻,以为这姑奶奶又有什么要求立马站了起来,结果下一秒人家转头就走了。 林修竹抹了把头上的汗,这才敢说话:“再漂亮也没用,这火爆脾气和小辣椒似的,谁扛的住啊?” 裴云圣看了眼去洗手的林修真,眼里闪过一丝嫌弃的神色:“小辣椒总比惹事精好。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能不能扛的住的问题,我看那姑娘最烦的就是你们哥俩了,你完全不必有这个担忧。” 林修竹:“…………” 我招谁惹谁了? 29.第 29 章 殷玉瑶出了国营饭店, 就把今天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径直骑着自行车到了对面的副食品商店。 不得不说,王小翠对方圆三公里的商店了解的真是透彻, 不但知道百货商店没有衬衣卖,对副食商店哪天上了什么新糕点更是如数家珍。估计她除了上班以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逛街上。 副食商店正在售卖的糕点有六七样,除了县城也有售卖的桃酥、鸡蛋糕以外还多了长白糕、江米条、红果馅白皮、枣泥糕和绿豆糕。 殷玉瑶记得王小翠说枣泥糕和绿豆糕是今天刚上新的,就一样要了一斤, 让营业员半斤半斤的装上。回头一样拿半斤给革委会的陈瑞, 剩下的给陈姨一些, 自己家留几块,现在天气热, 放久了就不新鲜了。 买了糕点, 殷玉瑶也不急着走,挨个商品瞧了瞧, 确实没有话梅一类的小零食。殷玉瑶忍不住找营业员问了问:“同志, 咱这哪里有那种酸溜溜的话梅卖啊?” “话梅?”营业员摇了摇头:“咱这不产话梅,要是喜欢吃酸口的,山楂卷要不要?” 殷玉瑶连忙摆了摆手,前世的时候同事怀孕的时候记得听她提起过, 孕妇最好不要吃山楂类的食物。殷玉瑶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有没有科学依据, 不过既然有这个老话儿, 为了避免出问题怪到山楂上, 还是不买比较好。 既然没有话梅, 殷玉瑶干脆也不去别的供销社转了,反正自己博物馆里的便利店还有,到时候拆几包给她, 等去省城的时候再看看能不能买到。 从副食品商店出来,殷玉瑶拎着重重的饭盒觉得逛街也不方便,索性往家走。到家也不过才三点来钟,殷玉瑶先把还热着的松鼠鱼放到了食堂,这样等晚上吃的时候不用再加热,免得影响口感。 从食堂出来坐着电梯到了一楼,殷玉瑶进了院子先爬大货车上扒拉水果,这里除了成箱成箱的苹果,还有葡萄、西瓜、车厘子、猕猴桃、草莓、橙子…… 殷玉瑶顺着味道从里面找出榴莲的箱子拎了一个榴莲出来,又捧了个西瓜,想了想又拿了几个又红又大水蜜桃装在袋子里。 博物馆里的恒温一直保持在25度,殷玉瑶在外面热了一天正好在里面凉快凉快。把榴莲放在咖啡店外面的桌上,自己去便利店找了一次性的餐盘和手套,扒开榴莲,先给自己往盘子里放了一块最大的榴莲肉。 这个货车是专往精品水果店送货的车,品控非常好,像这榴莲颗颗饱满,而且熟度刚刚好。殷玉瑶戴着手套咬了一口榴莲肉,又甜又糯,比她前世自己去超市买的好吃多了。 殷玉瑶一边吃一边感谢穿越大神,虽然把她送回了七十年代,但是给她附送的福利可太多了。只是不知道原主的魂魄去了哪里,也许是去了后世顶替了自己,继续在博物馆工作,给游客讲解她最熟悉的六七十年代。 一连吃了两大块榴莲肉,殷玉瑶才满足揉了揉肚子,先去浴室刷牙漱口,然后又去便利店嚼了块口香糖,直到感觉嘴里没有异味了才带着西瓜和桃子出来。 离着放学时间还早,殷玉瑶决定先把话梅和糕点给陈瑞送去。和上次一样,殷玉瑶把话梅放到油纸里包了一包,两盒话梅也差不多有一斤多了。糕点从副食商店买回来的时候就特意让营业员半斤装一包的,殷玉瑶直接两钟口味各提了半斤装在了网兜里。 想了想,殷玉瑶又去拿了两个水蜜桃放在网兜里,县城的水果也是限量购买,这个季节也就供应些西瓜和桃子,但也不一定什么时候有,得每天去看去排。像陈瑞媳妇怀孕初期西瓜吃不了太多,桃子这种更适合孕妇。 现在的桃子因为品种的原因不如后世的好吃,不过对于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来说,硬邦邦不算甜的桃子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吃到的,很多人家不舍得将钱花在买水果上,毕竟很多时候肚子还填不饱呢。有的人家手头宽裕些,一般买几个都给孩子吃了,自己舍不得尝一口。 殷玉瑶觉得这水蜜桃也不能送多了,两个刚刚好,既显得珍贵,又不过于张扬。 陈瑞家里三代都是县城人,他自己又是革委会的人员,和派出所以及各个工厂都熟悉,以后若是自己真遇到什么事需要帮忙,那少不得求他。不如趁陈瑞媳妇怀孕的时候多笼络好关系,以后真需要他的时候自己也好张口。 拎着东西,殷玉瑶来到县城革委会附近,正好碰到陈瑞办完事回来,俩人在路上碰了个正着。 殷玉瑶连忙喊了他一声:“陈同志,这可巧了,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陈瑞一看到网兜就立马笑着迎了上来:“这是刚从县城买回来的糕点?” “有枣糕和红豆糕,都是今天新上的,我也不知道嫂子爱吃那种,所以一样包了半斤,总共是四毛钱。”殷玉瑶一边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一边把剩的六毛钱还给他:“红枣的我闻着枣香味特别浓,吃了应该对孕妇好。绿豆糕偏寒凉一点,但是解暑气,让嫂子每天尝一点就行,别多吃了。还有就是你要的话梅了……” 殷玉瑶连连摇头,直叹气:“确实难买了些,市里的副食商店都没有卖的,我问了说是咱这不产梅子的缘故。我朋友家的话梅也是亲戚从外地带来的,我厚着脸皮都要回来了。不过钱就不用了……” 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正好遇到卖桃子的,我看这桃子又大又红就买了两斤。我给了她几个桃子就当是话梅的谢礼了,剩下的两个你拿回去给嫂子吃。” 陈瑞听到买桃子这事说的含含糊糊的,只当是殷玉瑶路上遇到了个人卖的。这种农副产品的交易时常有,毕竟大家院子前后见缝插针的都会种点东西。即便是革委会也对这样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放在明面上提。 陈瑞年纪轻,不是那种死脑筋喜欢上纲上线的人,尤其是这么好的桃子可遇不可求,能匀给自己媳妇两个已经是非常难得了,一般人买到这样的好桃子肯定舍不得拿出来。 “我媳妇胃口不好,这桃子她肯定喜欢吃,我就不和你推让了。”陈瑞再三感谢了一番,又说道:“不过话梅是你用桃子换的,你还额外又送给我两个,我得把桃子钱给你。” 殷玉瑶脸上笑眯眯的嘴上却一口否决:“陈瑞同志,你这样就见外了。上次这房子可以买的事还是你提点我的,更别说这几回因为我房子的事都是你跑前跑后给帮忙,我就不能送你桃子表示感谢了?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不赶巧碰到就买了嘛。下回再想买我还未必能碰得到了呢。” 陈瑞把那六毛钱往殷玉瑶那推:“这是我的工作,再说你带着你弟弟不容易,连主任开会都说,要多照顾你们的。” “以前是不容易,但是往后就容易了。”殷玉瑶笑呵呵地说道:“在革委会的帮助下,我在县城买了这么好的房子,住的地方不用愁了。我手上虽然没钱了,但是每个月工资奖金加起来也不少,我们家只有我和弟弟俩人吃饭,花不了多少钱。” 现在很多人家一个工人养活一家好几口吃饭,像殷玉瑶家只有两口人确实手头宽松不少。尤其是殷玉磊现在这么大点,他自己的口粮绝对够吃的,都不用额外花钱买高价粮,正常吃饭的话每个月花不了多少钱。 殷玉瑶见陈瑞有些犹豫,笑着说道:“就当我送嫂子吃的。你要是拒绝了,往后我去市里的时候,路上要是碰到了卖新鲜瓜果的,我可不敢做主给你带了。而且我下个月可能要去省城,那边卖的东西可比我们这边多多了。” 陈瑞闻言不再推让了,把钱收了起来,郑重地道了谢。又说:“我家就住电影院对面那里,等过一阵你嫂子舒服了,我请你到家里吃饭,让你嫂子亲自谢你。” “多大点的事,陈同志就不用客气了。”殷玉瑶摆了摆手:“我家在哪儿你知道,回头有事直接找我就行。” 陈瑞道了谢,又说道:“你在县城也没个亲戚,若是有人欺负你们姐弟俩,或是有什么难办的事也可以找我。只要不违反规定,我能帮的忙肯定帮。” 殷玉瑶闻言笑容满面的应了一声,有陈瑞这句话,她这两个桃子和一包话梅就不白送。 *** 和陈瑞道别后,殷玉瑶从口袋里拿出手表看了眼时间,到了该接殷玉磊的点儿了。 她回家把剩下的点心拆开装了大半包在纸包里,用布兜子装上五个桃子,拿着网兜去博物馆里把松鼠鱼装上,再单独拿一个饭盒盛上满满一盒米饭,打算接上玉磊后正好去陈姨家吃饭,顺便把自行车先还回去。 在县城里,和殷玉瑶最亲近的就是陈姨一家了,陈姨是真的把她当自家孩子疼。这个年代多少人看着眼热的二八大杠整天借给她骑,都快成了她专属坐骑了。 陈姨对自己好,殷玉瑶也愿意投桃报李,自己别的东西不方便拿,但是吃的她还供的起的。 殷玉瑶到育红班的时候还有点早,她便在树下阴凉处等着,刚到了没几分钟,陈淑华就来了,一见玉瑶就笑了:“今天你来的倒比我早,你姥姥怎么没来?回家了?” “嗯,今早送回去的。”殷玉瑶指了指车把上的网兜:“正好今天去市里了,我在国营饭店打了一条松鼠鱼和一盒米饭,晚上上您家蹭饭去。” 陈淑华一听打了鱼和米饭,立马掐腰瞪她:“你来我家吃饭还自己带菜是不是找打?下回你再拿东西不许来我家了。” 殷玉瑶闻言立马搂住她的胳膊摇晃,语气带着娇憨:“哎呀陈姨,这鱼真的特别好吃,所以我才打回来给你们尝尝的,你就是把我当外人才不让我带菜去的。 陈淑华捏了捏她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嘴这么长的,伶牙俐齿的,我不让你买倒是我的不对了?” “当然是了。”殷玉瑶搂着陈淑华的胳膊,嘴边挂着笑,眼神看着远方有些发空:“我想我娘要是还在,我吃到好吃的东西也是会第一时间想带回来给她吃的。她估计也会和您一样,怪我乱花钱。” 陈淑华脸上的笑容凝住了,长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的搂住了殷玉瑶的肩膀:“玉瑶,我认你当干闺女吧?” 殷玉瑶愣住了,她转头看着陈淑华,一时间有些发懵。 陈淑华收紧了搂着殷玉瑶的手,不等她说话,自己就做了决定:“就这么定了,你拎着东西接玉磊和晓慧先回家,我去你叔食堂找他,咱今晚上就认干亲。往后我就是你妈,我疼你。” 殷玉瑶懵逼地看着陈淑华将网兜解下来连同家里钥匙一起递给自己,然后骑车自行车走了。 殷玉瑶:“???” 我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就突然要认干亲了? *** 两个小家伙放学,殷玉瑶拎着东西领着她俩先去了陈淑华家,殷玉瑶找出来个大盘子,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将饭盒里的鱼挪到个大盘子里,尽量将鱼的造型还原了一下。 金黄的色泽、酸甜的香气让两个小朋友眼睛都看直了,趴在饭桌上都撵不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盘子。 殷玉瑶见他俩这馋样,笑着将手里挪鱼用的筷子分给一人一根,两个孩子立马接了过去,嗦了一下筷子上残余的汤汁,立马惊喜地叫了起来:“这也太好吃了吧。” 王晓慧看着饭盒里残余的汤汁,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小嘴,眼巴巴的看着殷玉瑶:“姐姐,能让我舔一舔饭盒吗?” 殷玉磊没有说话,不过脸上期待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 殷玉瑶被这两个小馋猫逗笑了,正好两个装鱼的饭盒一人发一个,再把带来的米饭一人先舀了两小勺,又把从鱼中间断开的位置夹下来两条鱼肉,一人分了一长条。 “行了,你们来先尝个鲜吧,这会儿不能吃多了,要不然晚上该吃不下去了。” “谢谢姐姐。”王晓慧迫不及待地接过饭盒,用勺子把饭和鱼拌了拌,努力让饭盒里的每一滴汤汁都裹到米饭上。直到米饭也变成了金黄的颜色,这才小心翼翼地舀一口放在嘴里,快速地嚼了嚼,美的嘴巴都翘了起来。 殷玉瑶看着他俩吃的满足,忍不住点评了一下鱼:“这松鼠鱼是酸甜口的,直接吃好吃,要是拌饭吃的话还得是红烧的更对味。” 王晓慧刚咽下去嘴里这口饭,听这话忍不住为自己心爱的松鼠鱼辩白:“可是我觉得这样也好好吃,连米饭都跟着香香甜甜的了。” 殷玉瑶看着她直笑:“等下回姐姐给你买红烧鱼吃。” 一人两汤勺米饭再加上一块鱼,六七口也就吃完了,俩人都咽下去最后一口饭,恋恋不舍的看了看饭盒,可惜里面的汤汁都被自己刮干净了,想舔都没得舔。 殷玉瑶伸手揉了揉殷玉磊的脑袋:“别馋了,把饭盒洗了,等陈姨回来你们就可以放开吃了。” 两个孩子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争前恐后地去把饭盒洗了,又手拉手一起跑到外面去。 殷玉瑶把自己带来的水蜜桃从布兜里拿出来,一边洗一边隔着窗户看着两个孩子翘首以盼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挂上了一抹笑。 两个孩子左等右盼的,终于远远地看着陈淑华和王国庆骑着自行车回来,立马开心的冲了上去。 王晓慧:“爸爸妈妈,姐姐带来了好吃的鱼,特别特别好吃。” “是吗?正好爸爸也打了好吃的菜回来,有红烧肉和肉沫炒芹菜,今天晚上咱们家好好庆祝一下。”王国庆示意两个孩子过来吗,一伸手把殷玉磊抱到了自己车前大杠上,王晓慧不用指挥,自己爬到了后座上。 两个孩子听到王国庆打回来的菜都忍不住开心的叫了起来,没想到除了好吃的鱼还有那香喷喷颤巍巍的红烧肉,殷玉磊觉得自己刚刚垫了一点底儿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噜的叫了。 王国庆低头看着殷玉磊一脸馋样,骑着车子哈哈大笑地往家冲:“走了,咱回家了。” 30.第 30 章 陈淑华两口子带着兴奋的两个孩子回了家, 一进家门,王晓慧就窜到了厨房里,圆圆的小脸蛋带着灿烂的笑:“瑶瑶姐, 我爸买了红烧肉。” “是嘛, 那拌米饭吃就更香了。”殷玉瑶把盛好的米饭摆在桌上, 压实的满满一饭盒分出五碗米饭来,最大的一碗放在了王国庆的位置上。 按照殷玉瑶的饭量, 她晚上是不想再吃主食的, 但是在这个米饭是好东西的年代, 她不吃陈淑华两口子就会觉得是她舍不得吃,估计还得互相谦让撕扯一番。所以殷玉瑶不费那个劲了, 直接给自己盛上一碗,反正眼前这副身体有些过于瘦弱了, 多吃点没问题。 王国庆将打回来的饭盒递给陈淑华,顺势看了眼餐桌:“嚯, 这鱼可真漂亮。” “是市里面国营饭店的大厨做的。”王晓慧舔了舔嘴唇:“姐姐让我们尝了一块可好吃了。” 陈淑华笑道:“那去洗洗手赶紧坐好,我们这就开饭了。” 王国庆去屋里拿了半瓶白酒和两瓶汽水出来,王晓慧一看到汽水瓶子眼睛都直了, 小手不停地去拽殷玉磊的胳膊,兴奋神情溢于言表:“汽水,今天有汽水喝。” “汽水?”殷玉磊没喝过,不知道啥味,他想了想问道:“和黄桃罐头里面的汤一样好喝吗?” 想了想黄桃罐头汤的味道,王晓慧在心里比较了一下,有些纠结地皱起了小眉头:“我觉得都很好喝。” 王国庆给自己和陈淑华倒了一小杯白酒,给殷玉瑶和两个孩子倒了汽水。 带回来的两个菜已经放在盘子里了,两个小孩眼睛亮亮的看着桌子上的饮料和松鼠鱼, 就等着大人说开饭了。 谁承想王国庆先端起了酒杯,很郑重地看着殷玉瑶和殷玉磊说道:“刚才你们陈姨去厂子找我,说想和你们认个干亲,我认真想了一下,同意你陈姨的建议。” 殷玉磊的眼睛从松鼠鱼挪到了王国庆的脸上,看起来有些发懵。 “你陈姨想认你们当孩子,除了你母亲的缘故以外,她是真的很喜欢你们姐弟两人。当然,我也很喜欢你们两人,感觉和你们很投缘。如果可以,我和你陈姨希望和你们成为一家人。” 陈淑华本来就是很感性的人,听了这话眼圈有些发红,她伸手拉住殷玉瑶的手,期待地看着她:“玉瑶,行吗?” 殷玉瑶心里暖暖的,虽然她这么大了不再需要什么干爸干妈来照顾自己,但是陈阿姨确实让她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 她前世从高中就成了孤儿,如果今生可以,她希望多些亲人。 不过乍然张嘴还有些不太好意思。 殷玉瑶难道腼腆了一下,有些脸红:“干爸,干妈。” “哎!”陈淑华一下子就哭了,搂住了殷玉瑶的肩膀,将她揽在了怀里。 王国庆看着殷玉磊的眼睛,很认真地问:“玉磊,你想不想认我和陈姨当你的干爸和干妈?” 殷玉磊红着小脸,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也轻轻地叫了一声:“干爸、干妈。” “好儿子!”王国庆开心的大笑了几声,伸手拍了拍殷玉磊的小肩膀,然后举起了酒杯:“来来来,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咱一家人一起喝一口。” 见陈淑华还在哭,王国庆伸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这是喜事。” “我知道。”陈淑华抬起头来,擦掉脸上的泪水,欣慰地看着殷玉瑶笑:“我这是高兴的。” 几个人都举起了手里的杯子,王晓慧左看看右看看,似懂非懂地问道:“爸爸妈妈,以后瑶瑶姐姐和磊磊哥哥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吗?” “对,他们就是你的哥哥姐姐了。”陈淑华笑着看自己的女儿:“你高兴不高兴?” “当然高兴了,我最喜欢瑶瑶姐姐了,也喜欢磊磊。”王晓慧很敬佩的看着陈淑华:“妈妈你太厉害了,班里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只会往回抱弟弟妹妹,你就不一样了,直接给我领回来了哥哥姐姐。” 全家人闻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王国庆带头喝一了一口白酒,陈淑华也举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殷玉瑶尝了尝杯子里的饮料,就是比较古早的橘子汽水的味道,倒是殷玉磊喝了一口饮料,有些惊喜地睁圆了眼睛:“真好喝啊!” “来,大家吃菜!” 王国庆一说吃菜,两个孩子迫不及待的伸出筷子,绕开了他们以前最爱的红烧肉,直奔松鼠黄鱼去了,两人一人夹了一大筷子,满足的塞在嘴里。 鱼做好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殷玉瑶放在了博物馆里,拿出来吃的时候还基本上保持着刚做好的风味。这大厨的手艺确实是一绝,王国庆一尝就忍不住叫好:“不愧是市里面国营饭店的大师傅,这手艺绝了。” 殷玉瑶中午吃了不少,她直接去夹芹菜吃,陈淑华见状也给她夹了一筷子:“你买回来的鱼,你自己多吃点。” “我中午吃了半条了,其实这鱼是别人赔给我的。”殷玉瑶顺口把中午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陈淑华听了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没被那包子烫到吧?” “没事,他那包子都举着跑了半天了,也没那么热了。”提起包子,殷玉瑶又想到了那个味:“不过那家做的包子倒是真的好吃的,我看着也不难。干爸、干妈,你们礼拜天去我家呗,我也给你们露一手。” 王国庆和陈淑华对视了一眼,多少有些犹豫,他们不是不想去,而是怕把殷玉瑶的细粮都吃光了。 殷玉瑶自然明白这个物资匮乏年代大家对串门这件事的顾虑,当即说道:“你们放心,我和玉磊的口粮都吃不完,而且我知道哪里买到面粉和肉的。到时候我把我好朋友陈秋丽也叫来一起热闹热闹,我高中临毕业那几个月,李翠茹不给我钱和粮票,都是她借给我的。” 陈淑华听到李翠茹就恨的牙痒痒,又心疼殷玉瑶受的苦,心里对素未谋面的陈秋丽感激不尽。 王国庆倒是有些担心殷玉瑶买面粉和肉的事,主动说道:“玉瑶,我和你干妈的粮票多,我们还能经常吃食堂肉票有时候也能省下来,你要是缺了就来家里拿,别去黑市买面粉和肉,不安全。” 殷玉瑶笑眯眯地说道:“干爸您放心就行,我有数的,如果我缺什么我肯定张嘴和你跟干妈说。” 王国庆点了点头:“这才对,我们虽然是你们干爸干妈,但是现在你们没父母了,我们就和亲爸亲妈一个样的,缺什么少什么就问家里要,也别觉得不好意思。说起来还是我们赚便宜了呢,白得了你们这们一对好儿女。” 陈淑华接着说道:“我和你干爸回来的路上商量了件事,你和磊磊认我们当干爸干妈,我们也得给你们一个见面礼,不过不是新的,你别嫌弃。” 殷玉瑶见两人都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有些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啊?” “就是借给你骑的那辆自行车。”王国庆抿了口酒,十分自然地说道:“你干妈平时又用不上,放那这个借那个借的可惜了。上个星期你刚送回来就有人来借走了,当时你干妈就说不如直接放你家,不过又怕你拒绝,反而不好意思过来骑了。这回好了,咱是一家人了,这是干爸干妈给你的礼物,可不能拒绝了。” 殷玉瑶没想到王国庆和陈淑华两口子一张口居然送了这样一个大件给自己,在这个年代自行车真的太珍贵了。多少人家嫁亲闺女都舍不得陪嫁一个自行车呢,而她只认了个干亲,两口子就把难得的自行车给自己了。 见殷玉瑶沉默了,陈淑华立马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玉瑶玉磊你们尝尝你干爸厂里师傅做的红烧肉怎么样?” “对对对,以前也我也买回来过,不过我觉得今天的格外好吃,尤其是配着这白米饭真的太香了。”王国庆用勺子连汁带肉的舀进饭里,汤汁的颜色浸染了米饭,看着更加的有食欲。 王国庆给殷玉磊和王晓慧看自己的饭:“这样吃才好吃。” 殷玉磊一看就心动了,也要这么吃,王国庆笑呵呵地帮他舀了两大块肉,又淋上了些汤。殷玉磊将肉和饭拌一拌吃了一大口,瞬间就被这种吃法迷倒了:“还是姐姐说的对,果然咸口的最下饭。” 王晓慧可没那么给王国庆捧场,她的目光都在松鼠鱼上,一边吃还一边嫌弃殷玉磊背叛了松鼠鱼:“刚才你明明说松鼠鱼拌米饭吃最好吃的。” 殷玉瑶见干爸干妈已经将自行车这个话题绕了过去,自己也没必要拒绝了。自己每周往返市里和县城,确实需要一辆明面上的自行车。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自己选两块好的手表再送给干爸干妈就好了。 *** 邀请干妈一家和陈秋丽周日来自己家吃饭这事殷玉瑶十分上心,为此殷玉瑶还特意去县里几家供销社、副食品商店都转了一圈,虽然里面还是日常那几样夏日的常见菜,但是正巧这周日是副食商店卖肉的日子。 殷玉瑶的博物馆里肉很多,但是她票更多,能光明正大的买肉,那就没必要非得用博物馆的。自己的存货毕竟有限,未来这几年就靠这些东西解馋呢。 卖肉的时间是早上八点,殷玉瑶特意吃了饭就去,结果一到那吓了一跳,买肉的已经排了好长的队了。 如今百姓买肉一是为了解馋,二是为了肥肉肥膘榨油,毕竟每人每月二两油的份额压根就不够用的。不过殷玉瑶和他们不同,她不愿意要那么多肥肉,七分瘦三分肥的才刚刚好。 殷玉瑶要的不是抢手肉,所以并不着急,等队伍慢慢变短,轮到她的时候果然最肥的部分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就是带着不太多肥肉的通脊。 殷玉瑶家里两口人,每人每月半斤肉的供应,今天买一斤正好够包煎包子的。工作人员在殷玉瑶的猪肉供应证上面划了一道又扔了回去,直接切了一块通脊往称上一扔正好一斤重。 拎着肉回家,殷玉瑶先剁了肉馅,一半肉香用黄豆酱炒香,等凉了再和剩下的生肉馅拌在一起,拿泡过葱姜的水一遍遍的将肉馅打上劲儿,又用猪油炸了花椒大料做了料油加在里面。 等酱油、五香粉、盐都放好以后,殷玉瑶一闻,香味扑鼻,口水都流出来了,闻着咸淡刚刚好。 趁着其他人还没来,殷玉瑶赶紧把博物馆大师傅做的猪肉冻拿出来一块切碎了放在肉馅里,这样等会包好了一咬一口汤。 现在夏天热,又没有冰箱,殷玉瑶拌好馅后连盆一起放在装了凉水的盆里,从博物馆奶茶店的冰柜里取了一些冰块加到凉水里。 殷玉瑶在厨房忙,殷玉磊也没闲着,他在屋里又扫又擦的,把地板擦的锃亮,椅子上一点灰都不见。 干完了活,殷玉磊去把身上的汗洗干净,跑到厨房找姐姐表功:“姐姐,我把家里都收拾干净了。” 殷玉瑶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砰的一声响,吓的殷玉磊一激灵:“姐姐,这是地震了吗?” “地震不是这个声儿。”殷玉瑶笑了,转身进厨房给了殷玉磊一碗大米一碗玉米粒,给了他一毛钱和一个干净的布袋子:“去吧。” 殷玉磊满脸茫然:“去干嘛?” “去嘣爆米花。”王晓慧的声音从院门口里传来,姐弟俩转身一看,干妈一家来了。 王晓慧见殷玉磊手里端着的两碗米,立马眼睛一亮,上前接过一碗米拉着殷玉磊就走:“快走快走,等晚了就得排好久了。” 王国庆见两个孩子一边跑还得一边护着碗里的米,直接大手一伸把碗接了过来,两个孩子立马像撒了欢的野马一样,朝胡同外面跑去。 陈淑华回头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以前我家晓慧总抱怨家里没人陪着她玩,这回有磊磊可好了,再不觉得孤单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院外传来陈秋丽的一声尖叫,刚拿出擀面杖的殷玉瑶立马冲了出去。只见陈秋丽站在胡同中间,脚底下是个摔的四分五裂的西瓜,旁边站着一个不停道歉的男人。 林修竹手里拎着两个网兜心里直抱怨自己倒霉,他不过是替裴云生去拿东西的时候好奇网兜里装的是什么礼物,就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结果没想到直接撞到人身上了。他活了二十多岁第一次办这么蠢的事,难道天天被修真缠着所以被他带蠢了? 殷玉瑶走过去才看到那人是前两天惹事鬼的哥哥,顿时嫌弃的皱起了眉头:“你们哥俩怎么都一个德行?走路的时候都不长眼睛吗?” 林修竹看着殷玉瑶手里的擀面杖,忍不住想起了当天弟弟被掰着胳膊挨打的模样,下意识一缩脖子:“怎么又是你?我可道歉了啊,不许动手!” 殷玉瑶隔壁院子里出来一个人,看到这一幕顿时嫌弃地皱起了眉头:“林修竹,这是怎么回事?” 殷玉瑶回头一看,顿时笑了,原来是这眼熟的冤大头:“你出来的正好,这回帮他赔西瓜吧。” 31.第 31 章 裴云圣深深地看了林修竹一眼, 向来行事光明磊落的他甚至都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有没有做了什么坏事,自己不过才回来了几天,就已经被这兄弟俩连累了两次了。 裴云圣伸手把自己的网兜接过来, 神色淡淡地看了眼林修竹:“你去街上买个西瓜赔给人家吧。” 林修竹看到殷玉瑶本来就有些冒汗,一听这话更是有些尴尬。林修竹好歹比林修真大了几岁, 知道上次的事已经是裴云圣看在和自己小时候一起玩过的面子上才帮自己解决的,今天这种小事自己若是再麻烦裴云圣, 就是裴云圣不提,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跟着他了。 深吸了一口气,林修竹努力地朝殷玉瑶和陈秋丽挤出个笑脸:“我去街上看看, 只是我不知道你们县里买西瓜是需要供应证还是可以高价买,若是我买不到能双倍赔你们钱吗?” 殷玉瑶没说话, 转头去看陈秋丽, 毕竟这西瓜是陈秋丽带来的。 陈秋丽脸上带着薄怒,天知道自己带着这个西瓜一路是多么小心翼翼过来的,结果眼看到门口了被撞掉了, 搁谁都心里不痛快。 “我要你那一毛钱有什么用。”陈秋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买这西瓜排了多久吗?你就是加价还我也不行, 你赔我西瓜。” 林修竹尴尬地直搓手:“我这不是怕万一买不到嘛。再说, 我总不能大热天跑回市里去买一个回来赔你吧?” 殷玉瑶一听就笑了,道德绑架谁呢。 “谁说不能啊?”殷玉瑶右手拿着擀面杖在左手心里敲了敲:“我管你去哪里买, 县里买不到你就去市里买,市里买不到你就去省城买, 省城买不到你去帝都也给我买回来。我听说帝都买肉都不用票,估计西瓜更好买。趁着天亮赶紧打火车票去,别耽误我吃西瓜。” 陈秋丽听殷玉瑶说这一串忍不住笑出声了,裴云圣嘴角也多了一抹笑意,努力克制着尽量让自己笑的不明显。 正在这时殷玉瑶家隔壁出来个二十来岁的女人, 她看了看四个人围在一起,轻声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丽丽姐。”林修竹笑容有些尴尬:“我把她西瓜碰掉了,正打算去买一个赔她。” 赵雅丽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西瓜,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转头对裴云圣说道:“云圣,你先进去吧,爷爷在等你下棋呢。”又看向林修竹,轻声吩咐:“家里有两个西瓜,你去抱一个过来,再拿笤帚把这里清理一下。夏天天热,会招苍蝇的。” 林修竹松了口气,连忙跑去拿西瓜,裴云圣朝殷玉瑶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也跟着进了院子。 赵雅丽笑着看向手拿擀面杖的殷玉瑶,声音温温柔柔的:“你就是新搬来的邻居吧,前两天听到爷爷提起过一句,一直想过去和你打声招呼的,可巧今天就碰到了。” 殷玉瑶见赵雅丽温柔和气的,也缓和了语气,笑着回应道:“原来家里有老人家,我们年轻,该是我们去拜访的。” “都是邻居,我们也不用这么客气。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往后过起日子来我们可能还会需要彼此的帮助呢。”赵雅丽回头看了眼院子的方向,笑容里多了一丝无奈:“修竹是我小时候的邻居,以前总跟在云圣后面找我玩,这一晃也好几年没见了,我倒是没想到这次他跟着云圣一起来了。” 殷玉瑶听到林修竹的名字,有些无语地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两个都是什么毛病,全都走路不看路。我前两天去市里,他弟弟硬生生撞翻了我的饭盒,还扔了我一身包子。当时他还人模狗样的训他弟弟,我还以为他多能耐的一个人,结果今天他就撞掉了我朋友抱着的西瓜。我都怀疑他们兄弟俩出门的时候是不是都不带眼睛的……” 说到这,殷玉瑶见林修竹出来,故意声音大了几个分贝:“眼睛没用可以捐了,长在他脸上也是浪费。” 林修竹臭着脸过来,将西瓜放到了陈秋丽的怀里,声音倒是不小:“对不起。” 殷玉瑶指了指地面,提醒他:“别忘了收拾地面,把西瓜收拾干净了要用水冲一冲这里,要是我们胡同多一只苍蝇,我就去市里把你揪回来重新给我打扫。” 林修竹看了眼殷玉瑶手里的擀面杖,不由地想起家里那个自己都按不住的弟弟在殷玉瑶手里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估计自己抗争也没什么用。 再说这地面确实得打扫干净,毕竟赵爷爷住在这里,雅丽姐也经常走这里,要是弄不干净有了味道,就裴云圣的臭脸自己也受不了。 林修竹回去拿笤帚,赵雅丽目送他回了院子,抿嘴冲着殷玉瑶笑:“你还挺厉害的。” 殷玉瑶毫不掩饰的嫌弃:“主要是一而再再而的出现这样的事,任谁也没法对他有好脸。” “确实是。”赵雅丽见林修竹出来了,便掩嘴不提了,朝殷玉瑶微微点了点头:“云圣这几年难得回来一次,我去招呼他,等以后有空再聊。” 殷玉瑶笑着跟在她后面:“我家里也来了客人,我也得赶紧回去。” 个女孩说说笑笑的各回各家,留下林修竹一个人闷头打扫胡同,明明是炙热的夏天,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一股凄凉的感觉。 把摔碎的西瓜装进垃圾筐里,林修竹转头看向赵家的院门,脸上有些不甘。 他和裴云圣确实算是发小,但是从小到大他都感觉自己像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裴云圣似乎对他还算可以,但是他又觉得没多上心。 他们都是机关大院长大的孩子,林修竹和李爽以及其他几个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裴云圣和赵雅丽家都是后搬来的。林修竹记得那一年他八岁,裴云圣十岁,赵雅丽十五岁。 裴云圣的父亲裴中华是空降的市。委。书。记,赵雅丽的父亲是来当市长的,他们两家都住在干部楼,是正好相邻的带小院的二层小楼。当时林修竹的父亲正好是档案科科长,叮嘱儿子多和裴云圣来往,别让裴云圣初来乍到得觉得孤单。 当时林修竹不过是个半大的还爱玩的孩子,没那么多心思,既然是父亲说的,他就每天都去找裴云圣。 裴云圣一开始兴致恹恹,叫他十回只有四回出来,倒是赵雅丽偶尔碰到了会替他喊裴云圣。有时候他们这些半大孩子闯祸了,也是赵雅丽帮着他们收拾烂摊子,大院的孩子们都还是挺信服赵雅丽的。 过了两年,赵家老爷子退休回来颐养天年,裴云圣刚和他们热络了些又不爱出来了,空闲的时候大部分都去赵家陪赵老爷子下棋说话,大家这时候才知道裴家和赵家是早都认识的。 据说裴爷爷和赵爷爷年轻时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感情。虽然后来一个成了将军,一个转业成了普通老百姓,但两家的情谊一直没有断。这回两个老爷子的儿子又正好调任在一起搭班子,两家的感情更坚固了,他们彼此的互相信任更是别人比不了的。 裴中华和赵父在任六年左右就分别调走了,裴云圣一家也跟着离开了这里。倒是赵老爷子因为老家是南德县的,他不肯跟着儿子去别的地方奔波,就想在老家养老。 老家的房子早就没了,战火纷飞的年代亲戚们也都失去了联系,本地没有特别亲近的人。赵雅丽的父亲就在县城选了这处小院买下来给老爷子养老用,赵雅丽那时候已经二十出头在南德县政府有了正式工作,她便留下来照顾爷爷。 裴云圣走了以后就和他们断了消息,后来有一次赵雅丽去市里开会时候碰到了林修竹,提过一句裴云圣高中毕业后去部队了,不过在哪个部队赵雅丽没提,林修竹也没敢问。 这回裴云圣回来听说是有公务,那天刚到市里的时候正好让林修竹碰见了,林修竹趁机说把当初一起玩的几个人都叫上说叙叙旧。当时裴云圣犹豫了下没拒绝,毕竟一起玩了那么几年,虽然感情不是多深,但也有些情谊。 林修竹父亲多年来一直在档案科科长的位置没动过,福利待遇和工资说多吧,还不如工厂里技术好的高工;说低吧,比普通百姓强点。林修竹和他父亲一样,是能力一般却有点往上爬的野心的。 裴家老爷子是将军,裴父虽然不知道现在高升到哪里了,但当初他在这里当一把手的时候政绩卓越,再加上有裴老爷子的背景,总归不会太差了。林修竹想着,自己要是和裴云圣的关系搞好了,自己或者就有机会攀上裴家这棵大树。 本来想的挺好的事,谁成想回大院叫人的时候,林修真听到了非得要死要活的跟着,林修竹不愿意带他奶奶还不乐意。可带出来,林修竹还没把旧叙起来,林修真就闯祸毁了撞翻了殷玉瑶的鱼还把人家的衬衣给弄脏了。 好好的事被林修真闹的一团糟,连后面吃饭裴云圣都提不起精神说话,除了偶尔和李爽说几句以外,对他都不怎么搭腔。 林修竹毕业后虽然走他父亲的门路进了政府,但只是普通的工作人员,一个月拿着二十来块钱的工资,自己平时都舍不得下馆子吃,倒因为弟弟赔给了殷玉瑶一整条鱼。 对了,还有一件碎花衬衣和一个军用饭盒也是人家裴云圣替他出的。林修竹知道,自己若是这次抓紧买上了还给裴云圣,等他下回来自己还有个发小的面儿。若是买不上,这份情谊也就到这了。 这回林修竹没敢出幺蛾子,自己去省城买回来差不多的衬衣,又托人从当地的部队给裴云圣弄回来一个新饭盒。把东西给裴云圣送去的时候,林修竹又提到好久没见到雅丽姐了,想陪着一起来看看。 裴云圣虽然有些不耐,但想着赵老爷子住在这里,若是有什么急事说不定还真能用上林修竹,便同意带他一起来了。 裴云圣带的礼物多,一个人拿不完,林修竹既然跟来了自然也要帮着拿东西。刚才裴云圣下车的时候林修竹提出想去对面给老爷子再买些糕点,裴云圣便把车钥匙留给了他,让他买了糕点后再去车里拎上东西过来。 就晚了这半分钟,林修竹因为好奇偷看网兜里的东西,直接撞到了陈秋丽身上,把她怀里的西瓜直接撞到地上。 林修竹看着地上的西瓜汁深深地叹了口气,明明自己是努力想拉进和裴云圣的关系,但是没想到反而越来越糟了。 把筐里的西瓜倒在胡同外面的垃圾箱里,林修竹努力调整了下表情,直到觉得自己笑的标准了,这才进了赵家的院子。 没成想赵老爷子和裴云圣赵雅丽都在屋里说话,院门口倒是摆着两桶水。林修竹把脸上的笑收了起来,拎着桶把水泼在胡同的地面上,又用笤帚使劲的蹭了蹭,直到把地面洗刷的干干净净,这才龇牙咧嘴的锤了锤发酸的腰。 胡同里就几户人家,倒是比别处清净,林修竹听到胡同尽头的院子里传出来的笑声,不禁有些恼怒起殷玉瑶来: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在裴云圣面前这么丢脸,这死丫头简直是自己的克星。 **** 殷玉瑶和陈秋丽抱着西瓜回院里,陈淑华刚好把面烫好,一见到陈秋丽立马亲热的打招呼:“这就是秋丽吧,长的怪俊俏的。” 殷玉瑶去邀请陈秋丽的时候已经说了自己认干妈的事,陈秋丽也不怕生,立马围着陈淑华阿姨长阿姨短的把她夸了一番,逗得陈淑华嘴都合不拢了。 隔壁赵家赔的西瓜已经在凉水里浸过了,殷玉瑶先把西瓜切了,个人先吃了几块西瓜解暑,这才将面板放在饭桌上开始包包子。 因为要做煎包子,所以这包子不能太大,小小的皮放上小小的馅,皮儿在手里一转包子就成了。殷玉瑶包了几个就把包包子的活交给了陈淑华和陈秋丽,自己去里面厨房忙活别的菜。 那天在陈淑华家,两个孩子都很喜欢松鼠鱼,今天没有大黄鱼,但酸甜口的菜她倒是会做的。她早上的时候特意从博物馆里拿出了一斤嫩里脊,正好做糖醋里脊。 这个年代没有番茄酱,所以殷玉瑶用鲜西红柿自己熬。趁着这个时候,殷玉瑶又把里脊拍松拿鸡蛋料酒腌制。 厨房里里外外都在忙碌,王国庆带着两个孩子兴高采烈的回来了,他们除了一人拎了一布袋子爆米花以外,手里还拿着冰冰凉凉的冰棍。 陈淑华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这给他们高兴的,和过年了似的。” 厨房里一做饭比外面还热,正好今天太阳没那么足,外面还有些风,陈淑华包完包子以后把面板一收,指挥着王国庆把饭厅的桌子挪到了院子里的树下。 两个孩子把桌子擦干净,把爆米花的布袋子放在桌子上,一口爆米花一口冰棍,开心的咯咯笑个不停。 隔壁赵家,赵老爷子和裴云圣聊的正开心,就见林修竹脸上带着过于做作的笑容进来了,讨好的叫了声:“赵爷爷。” 赵老爷子看着林修竹,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以前他觉得林修竹这孩子虽然蠢了点,但起码人还是纯真的。没想到几年没见,以前挺不错的一个孩子成了这个模样,倒和他那个喜欢钻营的父亲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让人看着心里就有些不喜。 不过来者是客,还是裴云圣带来的,赵老爷子也不能太落他面子,便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话。 林修竹想着自己在裴云圣那里的印象估计不好了,便想走赵老爷子的路子。琢磨着自己要是哄好了赵老爷子,以后看在赵老爷子的面上裴云圣估计也会搭把手。 林修竹才二十出头,他那一套都是学自他的父亲,不过他父亲就是没什么能耐的,要不然也不会在档案科当了一辈子的科长。林修竹说起来还不如他爹,浅薄的心思让人一眼就看穿。 听着林修竹不着边际的马屁,赵老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屋里的气味都不新鲜了。 赵老爷子把桌上倒好的一杯茶递给林修竹,趁着他停下嘴喝茶的功夫摊派给他一个活:“小林啊,你喝了茶就去饭厅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咱一会到院子里坐,比在屋里闷着强。” 林修竹立马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杯子乐颠颠的去搬桌子。 赵老爷子看着他的背影,朝裴云圣轻轻的摇了摇头撇了下嘴,裴云圣一看就明白了,一边喝茶一边抿着嘴笑。 今天裴云圣来的突然,家里没备什么菜,赵雅丽索性拿上几个饭盒叫上林修竹和自己一起去国营饭店打菜,正好把家里留给老爷子和裴云圣说话。 国营饭店离着不远,但是做菜不快,等两个人打完菜回来都快中午了。赵雅丽将饭盒里的菜一个个拨到盘子里,就听隔壁孩子欢呼了一声:“哇,好香啊!” 赵雅丽闻言笑道:“今天外面确实凉快,隔壁也在外面吃饭了。” 裴云圣刚要说话,忽然闭上了嘴,鼻子微微一动,忽然站了起来往外走。 赵雅丽拿着饭盒不解地看着裴云圣:“你干嘛去?” 裴云圣脚步一顿,故作淡然地说道:“远亲不如近邻,我想起车里还有一盒巧克力,不如就送给隔壁小孩吃,也免得他们因为林修竹的错怪罪你们。” 正努力帮忙的林修竹:“???” 西瓜赔了,胡同刷了,我哪儿又错了? 赵雅丽有些不解地看着裴云圣脚步匆忙地走了,不到一分钟又匆匆忙忙的拿着一盒精致的巧克力回来,用眼神示意她:你去。 赵雅丽接过巧克力,认出这是帝都外贸商店才有的高端商品,他给自己带来的礼物中也有同样的一盒。 虽然赵雅丽觉得没必要,但这巧克力是裴云圣的,便尊重他的意见,更何况这是为了自家邻里关系着想。 赵雅丽拿着巧克力到了隔壁门口,敲了敲半开着的大门:“小妹妹。” 殷玉瑶刚端完最后一个菜出来,见赵雅丽过来了连忙过来请她到院子里坐。 赵雅丽往里略微走了两步就站住了,把手里的巧克力递给殷玉瑶,笑盈盈地说道:“你们刚搬过来我们也没准备礼物,刚好我弟弟从帝都带回来的巧克力,送给你们尝个新鲜,往后咱就认识了。对了,我叫赵雅丽,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上门找我就行。” “多谢雅丽姐,我叫殷玉瑶。”殷玉瑶接过巧克力,认出是国外的一个牌子,一时间有些头疼,虽然她博物馆有很多能回礼的东西,可现在却不方便拿出来。 不过一瞬间她就想到了自己刚做的煎包子和糖醋里脊,虽然和巧克力比不够珍贵,但是这个年代肉菜人人都喜欢,而且有自己的手艺加成,这份回礼也算可以了。 “雅丽姐你稍微等我一下。”殷玉瑶匆匆忙忙进了厨房,今天煎包子和糖醋里脊做的都多,厨房里还有没端上来的,殷玉瑶一样盛了一盘出来递给赵雅丽:“这是我自己做的,尝尝我的手艺,别嫌弃。” 赵雅丽略微一扫桌上,见桌上还有很多,自己拿这份不影响人家吃饭,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道了谢。 殷玉瑶将赵雅丽送到门口,这才转身回来桌前坐下,殷玉磊已经迫不及待了,见姐姐坐好了立马高呼了一声:“开饭咯!” 赵雅丽端着“回礼”回到自家院子里,有些懊恼地说道:“我应该下午再去的,正好赶上人家要吃饭,给我端了两盘,多不好意思啊。” 裴云圣看着一盘子的糖醋里脊耳朵有些发红,他原以为人家会送两块让尝下鲜,没想到这么实在给装了一盘,顿时有些不太自在的轻咳了一声:“这样也好,两盘菜作为回礼既有心意又不增加人家负担。要是下午送,人家还得费心送什么回来,就成了我给她找麻烦了。” “说的也是。”赵雅丽不再纠结这个,拿起筷子给赵老爷子夹了一个煎包子,笑呵呵地说道:“隔壁小姑娘可会做了,这煎包子我刚才就闻到香味了,爷爷你尝一个。” 赵老爷子咬了一口,立马有汤汁流了出来,他连忙把剩下的也塞进嘴里,觉得肉汤把薄薄的面皮都融化了,满口都是肉香。 “确实好吃。”赵老爷子点评道:“比市里那个李老煎包子还要香。” 林修竹一听就不想尝了,提到李老的煎包子他就想起自己搭进去的衬衣、饭盒和糖醋鱼。 想起糖醋鱼,又看到糖醋肉,林修竹心情更糟了,筷子直接绕过了殷玉瑶做的两道菜,只闷头吃从国营饭店打回来的。 裴云圣的目标完全不在煎包子上,他的筷子直接奔着糖醋里脊就去了,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放嘴里。这糖醋里脊外酥里嫩又酸甜可口,和松鼠黄鱼有些相似却又不同,色香味俱佳。 听着隔壁的笑声,裴云圣脸上也挂上了笑意:这菜做的可真好吃! 32.第 32 章 殷玉瑶送出去两盘菜后就把隔壁家抛到了脑后, 热热闹闹的招待大家吃饭。在殷玉瑶这里,大家也很放松。饭后王国庆说带着两个孩子去看电影, 殷玉磊立马来劲头了,他知道姐姐带外婆去看过两次,可自己一回还没去过呢。 作为前世没事就爱泡电影院的人,殷玉瑶对看电影要带的东西可是太了解了。刚好有刚嘣好的爆米花,拿了两个洗的干干净净的小布兜子,一人装了一袋子。汽水带着不方便, 殷玉瑶自己去厨房忙活了一番,给两人的水壶里装上了以西瓜汁为主的冰冰凉凉的鲜榨果汁。 王晓慧嘴馋的等不到去电影院,接过来先喝了一口后惊喜地欢呼:“姐姐的西瓜汁比外面的汽水还好喝。” 殷玉瑶把叠好的小手帕给他俩塞在口袋里,捏了捏王晓慧圆嘟嘟的小脸:“去吧, 玩的开心。” 王晓慧捧着自己的小胖脸,幸福的直晃脑袋:“有爆米花和西瓜汁, 我觉得看电影无所谓了,让我在树底下看蚂蚁我都觉得快乐。” 王国庆没眼看自己闺女贪嘴的模样, 一伸手把她扛肩膀上,另一只手拉着殷玉磊出门了。 陈淑华和陈秋丽被殷玉瑶请到塌上休息,两人歪靠在枕头上,就见殷玉瑶把从市里带回来的枣泥糕和绿豆糕装在白色的盘子里摆在榻桌上, 又拿剩下的西瓜和桃子切了一个果盘再往里加上晶莹剔透的紫色葡萄粒,把超市做烤肠用的竹签子掰成一段段的放在果盘上。想了想,抓了一把大白兔和水果糖又摆了一盘。 陈秋丽看着殷玉瑶出出进进的一会儿功夫已经往桌上摆了三盘东西了,连忙伸手拦她:“行了行了, 快上来歇歇吧,你这待客规格赶上过年隆重了。” “你们来我才摆这些好吃的,要是别人来我最多切一盘西瓜。”殷玉瑶说着又出去了一趟, 这回拿回来拿进来一个宛如花瓶样子的玻璃凉水壶,还有三个洗的干干净净的玻璃杯。 装着西瓜汁的凉水壶放在桌上,陈秋丽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上面的大红喇叭花图案,一脸的羡慕:“这是市里百货商店买的吧,我家楼下邻居上个月结婚就有个和这差不多的,我妈说等我结婚时候也给我买一个。” 殷玉瑶听了忍不住笑:“对象还没有呢,就考虑结婚的事了。” “应该快了吧。”陈秋丽眼睛盯着殷玉瑶往玻璃杯里倒西瓜汁,嘴里说道:“我临时工的事明天后天就有消息了,我妈说等我上了班就给我相看。这次纺织厂要的临时工优先厂里子女就业,还进行了考试。昨天我遇到纺织部的主任,她话里的意思我考的不错,我觉得我录取的希望还是挺大的。” “这是好事,你工作有着落了也不用担心上山下乡的事了。我那天在市里听人家说,也就是咱这里宽松些,像北京和上海那种大城市,可能刚毕业就得打包走人了。”殷玉瑶举起手里的玻璃杯,提议道:“我们碰杯喝一口,提前给秋丽祝贺。” 三人的玻璃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摸着手里冰冰凉凉的杯子触感,陈秋丽和陈淑华都有些期待地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像西瓜压碎做的汁又不全是,看里面似乎还有剥了皮的葡萄果肉。 陈秋丽忍不住赞了一句:“这也太好喝了,怪不得刚才晓慧说光喝这西瓜汁不去看电影都行。” 殷玉瑶嘿嘿地笑:“我自己调的,就是各种水果捣碎了加上凉白开,主要是我这回碰巧买的水果好。” 陈淑华点了点头,赞同地说:“这桃子就格外好吃,那天你去家里带的几个桃子,我和你干爸一人就尝了一个,剩下的都让晓慧吃了。” “很正常,人家好的水果先给大城市大地方,到我们这种县城里都是人家挑剩下的。再往下面村里,连剩下的都没有。”陈秋丽托着腮一脸的向往:“我爸说以前他们单位有个去北京出差的,正好赶上冬天,拎回来好大一条猪肉,足足有十来斤。他说人家那买肉可以不用票的。搁咱这一个月一人就半斤,想要多买得肉联厂有关系特别铁的熟人或是去黑市。” 陈秋丽忽然压低声音说:“我妈说,咱们南德和崇荫区搭界的地方就有一个黑市,也卖吃的,也有卖些杂物的。早上七八点钟过去,运气好连板油都能买到,有时候也能买到细粮。我表嫂坐月子,我妈就去那边转了几天买了一对猪蹄回来。” 陈淑华笑了笑:“那个位置确实两边都不怎么过去查的,老百姓买点东西不容易,小打小闹的估计上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殷玉瑶闻言倒是若有所思,等有时候她也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东西。 陈秋丽捏了一块绿豆糕,一边吃一边问殷玉瑶:“玉瑶,你在出版社的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殷玉瑶对自己工作上的事向来报喜不报忧:“负责小人书的李主任觉得我画的还行,他说我要是月底能交稿的话,下月初带我去省里。” 陈秋丽当初帮着打听出版社工作的时候连薪资奖金都帮着问了的,知道殷玉瑶的基础工资很低,要想维持生活必须得完稿才有奖金拿。 当时按照出版社的所说,新人最起码得两三个月才可能画完一本小人书。这要是按照出版社给的工资奖金算,平均到一个月可能连二十块钱都没有。 对于殷玉瑶这种家里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紧紧手可能还够花,但是对于正常家庭来说这工资太低了些,更何况也只是临时工而已。所以当时陈秋丽是不太赞成殷玉瑶去出版社的,觉得还不如和自己一起去争取工厂临时工的名额。 陈秋丽又替殷玉瑶高兴又有些担忧:“一个月能画完吗?” 殷玉瑶对自己的进度倒是很自信的,她选的第一个故事篇幅短,人物故事也不复杂,按照目前进度一个月完稿充裕有余。 殷玉瑶下了榻把自己用硬壳夹好的画稿拿给两人看,陈淑华和陈秋丽都不敢伸手,怕把画稿弄脏了,只伸着脖子等着殷玉瑶翻页。 殷玉瑶一张一张翻过去给她俩看了,笑着说道:“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一开始有些生疏,画的慢一些,现在差不多适应了,后面进度会更快一些,我觉得月底交稿问题不大。” “你也太厉害了。”陈秋丽一脸敬佩,更是打心眼里为殷玉瑶高兴:“这样你一个月就能拿到四十块钱工资,那确实比工厂临时工强多了。而且等你画的小人书出版了,会有很多孩子喜欢你的书,这是多光荣的事啊。” 殷玉瑶笑着说:“等以后我的小人书出版,每一本我都要买四套回来,自己留一套做纪念,给我家磊儿一套,给晓慧一套,另一套给你……” 陈秋丽期待地看着殷玉瑶,还没等道谢,就听殷玉瑶继续说道:“给你未来的孩子留着。” 陈秋丽虽然相看的事已经提上日程了,但是殷玉瑶说到未来的孩子还是让她臊了一个大红脸。若不是顾忌着殷玉瑶手里有画稿,非得下去咯吱她几下不成。 殷玉瑶笑着将画稿收好,陈秋丽忍不住问道:“你光笑我,你和我同岁,你打算什么时候相看啊?” 陈淑华若有所思,飞快地在自己脑海里过滤医院单身年轻的大夫看有没有合适的。殷玉瑶见状连忙过去做了个手势:“干妈,打住,我二十五岁之前不打算相看。” 陈秋丽闻言差点被果汁呛到,就连陈淑华都有些惊讶:“晚两年倒是可以,但二十五岁会不会太晚了?” 要是以殷玉瑶的性格,觉得三十岁都不晚,没有合适的不婚也没事,但是她知道这话不能说给她们听,毕竟思想隔着好几十年,有差异很正常。 “主席说了,女人也能顶半边天,女人也要有自己的事业,也要为社会创造价值。”殷玉瑶多年得的政治课让她找起借口来一点都不费事:“结婚生孩子是很牵扯女性的精力,尤其是像我这种要创作的,有了孩子可能连创作的环境都没有了。我这么年轻,我还有点绘画的天赋,给孩子们多画些小人书不比结婚生孩子有意义?” 陈淑华陷入沉思,她作为一个优秀又很好强的女医生,虽然怀孕时坚强的一直坐诊到生产,但不得不承认殷玉瑶说的是有道理的。 晓慧出生以后,公婆在老家不肯过来帮忙照顾孩子,她也不愿意把女儿送到乡下去。她了解自己的公婆、也不太信任王国庆的几个兄弟媳妇,说句不好听的,晓慧送回去,夭折的几率比平安长大的可能性大多了。 陈淑华觉得既然生了,那把孩子放自己身边养大是当父母的最基本的责任。为此她休了一年半的假,一直把晓慧照顾到能上托儿所才回去上班。即便是这样,孩子生病了她依然是最操心的一个,尤其遇到孩子晚上发烧,她通常彻夜不眠,就怕孩子出什么事。 有时候同事朋友,甚至王国庆老家的父母也托人带口信来问他们什么时候再要一个孩子。陈淑华都毫不犹豫地回答说目前不想,她也确实不想让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日子了。 好在王国庆知道她那几年的不容易,也不强求她生孩子的事,甚至替她挡了无数次来自老家的责问。 将心比心,陈淑华理解殷玉瑶的想法,甚至她挺支持的,她甚至觉得殷玉瑶年纪轻轻的就想的这么通透真的很难得。 “我觉得玉瑶说的有道理。”陈淑华握着杯子缓缓地说道,甚至朝殷玉瑶鼓励地一笑:“你放心,干妈不会催你结婚的事。以后你什么时候想相看了,什么时候告诉干妈,干妈到时候帮你找好的。你说的对,结婚晚点没什么,女孩子也要做好自己的事业。” 殷玉瑶脸上瞬间绽放了灿烂的笑容,说实话她虽然和陈淑华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现在在她心里,陈淑华也是一位很重要的亲人。若是陈淑华不理解她甚至想说服她早点结婚,那她肯定心里不舒服,日后也会慢慢疏远,不会像现在这么亲密了。 还好,陈淑华比她想的通情达理多了。 殷玉瑶凑过去伸手搂住了陈淑华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干妈你真好。” 陈淑华低头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特别欣赏你娘吗?” 殷玉瑶抬头看着她,陈淑华脸上露出回忆地神色,轻声说道:“因为你娘身上那个拼劲让我很敬佩她,她本是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靠着上夜校扫盲才认识了字。她自学了很多东西,不但农活做的好,村里的妇女工作抓的也好,她虽然没上过学,但是她比很多上过学的人都懂道理。她是为自己的事业努力拼搏的人,这点你很随她。” 陈秋丽听的心情也跟着彭拜了,低头认真地琢磨了一番忽然抬头说道:“我想明白了,我也要晚点结婚。” 殷玉瑶抬起头看着她,有些怔愣地张大了嘴:“你刚才不是还惦记等你结婚,你妈给你买凉水壶的事嘛。” “我之前不懂,觉得有工作了就结婚是我该做的事,不过我现在想想,我该做的事可不止这一件。”陈秋丽很认真看着殷玉瑶,细细地说道:“我一不懂纺织二不懂机械三不懂技术,我进厂是从零开始,要从纺织开始学的。虽然我妈说现在的纺织有机器,只要细心很容易上手,但是我想我若是甘于当一个纺织工就白瞎了我上这么多年学了。” 陈秋丽看着殷玉瑶,神色坚定:“我不仅要学纺织还要自学机械,要钻研纺织机器原理,这里面有太多的东西值得我去钻研。” 殷玉瑶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你不像我,我没有父母管束,干妈又理解我支持我。我看陈大妈给你哥相看那劲儿,估计也会不少絮叨你的。” “没事。”陈秋丽把玩着自己的辫子笑道:“我妈催我,我就说等我哥结婚以后我再相看也不迟,总不能妹妹抢在哥哥前面吧。等我哥结了婚,我就说等我考上技工,我肯定能找到更好的。我就算不能像你一样撑到二十五岁结婚,但我觉得到二十出头问题不大,希望我那时已经成了一名技术工人了。若是不成……” 陈秋丽一笑,十分豁达的说道:“起码我努力过了,就不算辜负我自己。” 殷玉瑶举起玻璃杯,朝陈秋丽伸过去:“来,碰一个,我预祝你以后成为你们厂第一个女工程师。” 陈秋丽听了脸红扑扑的,和殷玉瑶碰了一下将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 她抹了把嘴,祈求地看着殷玉瑶:“我听我妈提过,纺织厂很多机器的技术问题都是师傅传徒弟,我能接触的材料都是比较浅显的。等你去省出版社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找一些关于机械以及设备这方面的书,我想我估计得先自学出一些样子来,才能让厂里给我分配师傅。” 殷玉瑶拍了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帮你多搜集这些方面的书,肯定不会让你的愿望落空。” 陈淑华欣慰地看着这两个年轻的女孩,有理想有目标,真好! **** 热闹了一天,殷玉瑶又回归了一个人独自在家创作的日子。如今自己所在这个地界,无论是县还是市,经济条件都很有限,为了能去省城看看,她也要按时完成稿件。 虽然创作紧迫,但殷玉瑶并没有放松画稿的质量,反而是更加用心,经常去博物馆里去查找关于抗日时期的资料,力争让故事和画面更加贴合抗日时期的背景。 每天早上送了殷玉磊去育红班以后,殷玉瑶就埋头创作,有时候两个小时才回过神来,揉揉脖子休息一下,去博物馆磨一杯咖啡或者调一杯冷饮放松一下,然后再投入到工作中。 每天晚上的时候,则是殷玉瑶一天最放松的时刻。她有时候带着玉磊去干妈家吃饭,有时候姐俩在家开小灶。短短一个月的功夫,殷玉磊的小脸蛋又圆了一圈,个子也长了一点 转眼到了月底,殷玉瑶已经完成了第一本小人书的创作,她等颜色全部干透以后,再次检查了一遍所有画稿,确定没问题以后才将作品装在李主任给的硬牛皮纸袋去,骑着自行车去出版社交稿。 殷玉瑶一到出版社,李秋生就笑了,本来约定了每周五来一次,今天才周三殷玉瑶就来了,这肯定说明稿子完工了。 “都画完了?”李秋生把殷玉瑶前两次来的时候特意留在办公室的一个搪瓷缸子拿出来递给小张。 小张也不用多吩咐,直接刷了缸子去食堂打了一杯放了白糖的绿豆汤,放到殷玉瑶面前的茶几上。 殷玉瑶将画稿拿出来递给李秋生,第一次觉得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行不行?” 李秋生一边示意殷玉瑶喝点绿豆汤解暑,一边迫不及待地打开牛皮纸,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画稿取了出来。 和以前一样,殷玉瑶在每张画稿上配了一张小纸条来介绍这张图的故事。虽然每张上面文字不多,但却写的生动有趣,还十分精准的将内容概括了出来。 李秋生已经打算将殷玉瑶文字内容一起提报上去,到时候画/文都是殷玉瑶的名字,他这个领导面上也好看。 看完殷玉瑶所有的画稿和文字,李秋生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这回小人书终于不用再开天窗了。 看着李秋生满意的表情,殷玉瑶悬着的心放了大半,这才有心情把绿豆汤喝完。 李秋生把画稿装回牛皮纸袋和要提交回报社总部的稿子一起锁在柜子里后,这才有心情和殷玉瑶闲话家常:“你来了咱这这么多次,每次都匆匆地来匆匆地走,今天也尝尝食堂的饭菜,我请你。” 小张闻言在旁边笑着凑趣:“看来殷同志的画稿确实好,主任这么节约的人都舍得请人吃饭了。” “你这小子。”李秋生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小张的脑袋:“既然你说我小气,那我今天大方一回,把你也带上。小张,一会到中午的时候你到画作创作室看看钱老忙完了吗?叫他一起吃饭。” 小张有些为难,有点打怵去叫钱老。 钱老名叫钱玉坤,小时候跟着一民国有名的画家学过几年工笔。他又爱好这个,即便是战争年代也没把自己的学过的东西放下,反而是一门心思钻研。解放后,他给工人阶级和农民兄弟创作的关于劳动的画作经常见报。 李秋生接到小人书任务后,第一件事就是请钱玉坤到出版社来画三国。不过钱玉坤画的虽然好,但是脾气也大,他作画的时候要绝对的安静,因此除了必要的事以外,没人敢去他的办公室去打扰他。 李秋生见小张瑟瑟发抖的样子,忍不住气笑了:“钱老又不吃人,再说他也六十多岁的人了,本来就胃不好,更要按时吃饭。” 殷玉瑶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要不然我去请?我和钱老都属于一个部门,我是小辈又是后来的,来了咱出版社一个月了,连前辈的面都没见过,也没主动去打过招呼,实在有些不礼貌。” 小张一听恨不得当场给殷玉瑶磕一个,他真是宁愿饿上三天也不想听钱老的狮子吼,被吼一次真是脑瓜子疼三天。 李秋生看了看殷玉瑶又瞅了瞅小张,思索了一番点了点头:“行,那你去吧。不过钱老脾气不好,要是他吼你,你就赶紧跑,别站那傻等着挨骂。” 殷玉瑶不禁抿嘴一笑,看了看墙上的表已经十一点多了,她按照小张的提示来到了创作画作室门口。她先抬头看了看门上的牌子,想了想又从办公楼里转了出来,从楼后挨个数了数窗户,然后停在一扇敞开的窗户前。 办公楼的后院是一片空地,食堂的人在这种了不少的蔬菜。这里不挨着路,除了食堂人来摘菜以外旁人很少过来,站在这里除了鸟叫虫鸣以外没有别的动静。 办事处的窗户不算高,正好在殷玉瑶胸前的位置,她好奇地从窗口往里瞧,正好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在窗前的画板上创作。 她先瞧了瞧人,又歪头去看他的画,看着他拿着笔一点一点描绘蜀汉时期的英雄人物。 钱玉坤的笔尖在纸上轻云舒卷、流畅不滞,心中早有丘壑、下笔自然有神。殷玉瑶看着看着就入了迷,她的眼睛跟着笔尖旋转,看着它勾勒出历史中的英雄人物。 钱玉坤画着画着,笔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窗外的丫头,意外的没有不耐,反而多了几分打量。 殷玉瑶看着正起劲,忽然创作停了下来,她下意识将视线从画纸上挪开,一脸茫然地看向钱老。 然后,四目相对。 殷玉瑶:“…………” 救命,狮子吼要来了! 33.第 33 章 钱玉坤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小姑娘脸色从迷茫到震惊然后有些发白, 下一秒人就消失了。 钱玉坤“…………” 殷玉瑶蹲在窗户下面才反应自己做了什么,她刚才看的太投入了,以至于和老头对视的时候吓了一跳, 甚至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 她的身体本能的就蹲下来。 殷玉瑶尴尬地直拿脚抠了抠地面, 直到心态平稳后才缓缓地站直了身体,两只手搭在窗台上,朝着钱老露出尴尬的笑容“钱老师,您好!” 钱玉坤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站起来干什么?继续在那蹲着啊。” “脚滑,我是脚滑了。”殷玉瑶讪讪地朝钱玉坤笑“钱老, 李主任说中午他请吃饭, 您要是画好了咱就一起去食堂。” 钱玉坤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脸上带着些嘲弄“你们李主任是让你来后窗户喊我吗?我刚才一转头就看到一张脸盯着我的画,这幸亏是大白天, 要是晚上我还以为是见……” 想到现在不能提封建迷信的话,钱玉坤把最后那个字咽了回去。他把手里的笔放到一边, 走到窗边回头看自己的画, 又转头看着殷玉瑶“你喜欢我的画?” 殷玉瑶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您老画的真好,要是早些年或是再晚些年, 您肯定是大家。” 钱玉坤一听这话就知道殷玉瑶话里的意思, 以后不知道, 但是在以前那个年代确实有种生不逢时的感觉。至于成为大家这件事他已经不想了,现在虽然只能画小人书, 但是钱玉坤已经觉得好多了,起码自己自己有安静的地方可以作画了。 钱玉坤被殷玉瑶勾起了谈兴,看起来和颜悦色许多“小丫头,你会画画吗?” “会一点, 不过不像您的每一笔都注入了感情,您的画是有灵魂的。”殷玉瑶摇了摇头“我的画匠气了些,顶多也就是小人书的水平。” 钱玉坤恍然大悟,看着殷玉瑶多了几分笑意“原来你就是那个李主任后来招进来画小人书的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我叫殷玉瑶。” 钱玉坤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一个人独占了这个办公室,害的你只能在家里工作,你心里是怨我这个老头子的吧?” “怎么会呢?”殷玉瑶大呼冤枉“我谢您还来不及呢。我来一趟来回路上就得一个多小时,到了这里还得现找状态,说不定李主任还得天天追着我问进度,想想就头皮发麻。在家就不一样了,白天我家安安静静的就我自己在家,我想画就画,累了我就躺躺,哪有比在家上班更舒服的地方?” 殷玉瑶双手合十拜托钱玉坤“老爷子您一定要坚定的坚持您的绘画习惯,一个人安静作画最好了。” 钱玉坤无语地看着殷玉瑶,这丫头怎么看着一点都不上进呢,和自己一个画室难道不好吗?刚才还把自己夸的天花乱坠呢。 殷玉瑶看了眼老爷子身后墙上的挂钟,连忙提醒道“钱老,快十一点了,咱赶紧去食堂吧。我听小张说李主任可是难得这么大方,万一咱去晚了他反悔不请了怎么办?” 钱玉坤每天作画的时候没点儿,有时候沉浸进去画过了头错过了饭点,他就去食堂有什么剩的吃什么,半个馍馍泡泡水也行。今天钱玉坤正好是画完一个人物后一转头就看到殷玉瑶了,也不算打断思路,又正好到了吃饭时间,有热乎的刚炒出来的菜谁爱吃泡干粮啊。 钱玉坤一挥手“走,吃饭去。你是爬进来和我一起出去还是从前面绕进来。” 殷玉瑶看了看窗台的高度,觉得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多走些路吧。 * 李秋生去食堂打菜去了,小张留在走廊等钱玉坤和殷玉瑶。 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小张有些欲哭无泪,他给殷玉瑶指了钱老的画室就去上厕所了。回来一瞧不但钱老没看到,连殷玉瑶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小张在走廊里转来转去,就是没胆子敲门。眼看着快到十一点了,钱老画室的门忽然开了,小张立马颠颠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钱老,李主任中午请吃饭。” “我知道,殷玉瑶那小丫头和我说了。”钱玉坤大步流星的往食堂走。 小张“…………” 啥时候说的?不可能啊,我都没听见狮子吼呢。 正纳闷呢,就见殷玉瑶从外面进来了,小张一脸敬佩地迎上去,小声问道“你是怎么把他喊出来的?我上回去一敲门,他吓一跳一笔画出去了,给我骂的啊,整整三天我耳边还带回声呢。” 殷玉瑶听了抿嘴直乐,怪不得小张不敢去打扰钱老呢,认谁被这么吼一顿都得有心理阴影。 “我没敲门。”殷玉瑶小声传授经验“我到后面他窗户根前看他画画来着,正好他画完了一扭头看到我了,我就说了吃饭的事。” 小张闻言羡慕地看着殷玉瑶“你运气可真好。” 殷玉瑶和他传授经验“下回你也站窗口那不说话,等他发现你。” 小张在脑海里放映了一下那个场面,顿时吓的一激灵“还是算了吧,你长的好看,他转头看着你也是觉得赏心悦目的。我一回头再吓着他,他能从窗户跳出去骂我一里地去。” 殷玉瑶顿时笑的前仰后合的,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食堂,李主任和钱老已经坐下了。钱玉坤看到殷玉瑶进来,还热络的招了招手“小丫头,你坐我这。” 殷玉瑶答应着过去了,小张心里默默的给感谢了一番殷玉瑶的舍己为人,然后坐在了李主任旁边。 李主任已经把菜打好上来了,因为整个办事处也就一十来个人,食堂每天中午就做四样大锅菜,如果需要单点小炒要额外贵一些。 因为殷玉瑶顺利交稿,又赶上请了钱老,李主任心里高兴,大锅菜只要了丝瓜炒鸡蛋和青椒炒肉片,另外又单点了爆炒猪肝和黄瓜拌猪头肉,另外给每人要了一碗三鲜打卤面。 小张一看到丰盛的菜兴奋的嘴都合不拢了,一边给钱老和殷玉瑶递筷子一边笑道“今天我是沾您一位的光了,等下回殷同志交稿不知道李主任还会不会再请一顿。” 钱玉坤刚挑了一筷子面条,听这话有些诧异地看着殷玉瑶“你来了有一个月吗?这就交稿了?” 殷玉瑶立马谦虚地笑了“我画的人物简单、篇幅又短,不像您的三国是精细的大作。” 钱玉坤一听来了兴致,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拌在三鲜面上,一边呼噜噜的吃一边不忘了催促别人“快吃,吃完了看小殷的画稿去。” 工作日的午餐是不能喝酒的,几人吃的都很快,尤其是小张,年轻胃口大,他见其他人吃饱了盘子里还有些剩菜,又去找大师傅买了个馒头回来,把剩菜连菜汤都沾着吃了,一点都没浪费。 吃了饭,小张去忙自己的事,李秋生领着钱玉坤去看殷玉瑶的画稿。见钱老一张张翻着稿件,殷玉瑶心里还有些紧张,虽然她从五岁到十六岁一直学各种绘画,但学的过于庞杂了些。大学虽然有时候闲了也会画两笔,但手感确实生疏了不少。 钱玉坤虽然也像李秋生一张一张的看,但明显看的更加仔细,有时候一张图要看好几分钟才翻下一页。等钱玉坤把最后一页画完时看向了殷玉瑶,殷玉瑶已经紧张的把心提到胸口了。 “你基本功很扎实,绘画技巧掌握的很好。”钱玉坤一边低头又翻了翻继续说道“前面几张能看出有些生疏的痕迹来,不过到后面画的越发娴熟。” 殷玉瑶听的脸红扑扑的,连忙谦虚道“钱老夸奖了,我需要和您学习的还很多。” “不用谦虚,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画的还真不如你。”钱玉坤看向殷玉瑶,认真地说道“你的作品无论是画工还是色彩搭配都非常好,但我看着你的画总觉得你是把它当做一项工作,你似乎并没有很热爱它。” 殷玉瑶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嘴,说实话大部分现代人很少热爱一项技能,学的时候或许还挺喜欢的,但一旦用它来当职业,那热爱瞬间秒光。 殷玉瑶回想了下,小时候自己确实是喜欢画画的,要不然也不会在不走专业的情况下学了十来年。现在让她说爱绘画,好像也怎么多爱,她觉得自己在创作的时候精益求精就很对的起这份工作了。她现在只想一个月完成一本小人书,拿到四十块钱的工资加奖金,其他的别无他念。 李秋生不懂画里有没有什么感情,但他觉得殷玉瑶画的不错,再加上钱老都说技巧和功底没问题,那他就更放心了。 钱老将画稿合上,交还给李秋生“小殷,有空来办公室找我,我们可以多交流交流关于绘画的事。” 殷玉瑶小心翼翼地看着钱老,轻声问道“您不嫌我不够热爱?” 钱老微微笑了笑“你的基本功很扎实,我觉得你只是现在感受不到你的热爱而已。” 殷玉瑶目送钱老回了办公室,心里有些震动,直到李秋生在旁边唤了她一声才彻底回过神来。 李秋生拿着手里的画稿,安慰道“钱老对绘画是有执念的,我估计任何人在他眼里对绘画都不够热爱,你不用想太多。” 殷玉瑶掩饰的笑了笑,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她确实做不到像钱老那么纯粹。 李秋生想着自己过两天要回省出版社总部的事,询问殷玉瑶“我之前提过,可以带你一起回出版社交稿,你想好去不去了吗?” “去!”殷玉瑶立马说道“不知道去几天,我把家里弟弟安排一下,打包好行李就可以走。” 李秋生估摸了一下说道“去三天到四天左右,等回头我让办公室给你开介绍信,到三号的时候我们一起坐车去。我们到那可以住我们出版社自己的招待所,当天你可以转一转,我先把稿子交上去,上面打下招呼,第一天再带你去出版社。这次算出差,你的住宿费车费是单位统一出,另外每天报销三毛钱伙食费和一斤饭票,你领了介绍信后可以去财务把餐补预支出来。” 殷玉瑶笑的很开心,公费出差再好不过了。 *** 从出版社出来,殷玉瑶就琢磨了下殷玉磊的托管问题,眼下两个最好的选择,一个是请姥姥到自己家住上几天,另一个就是把殷玉磊送到干妈家去。 殷玉瑶几乎略微一思索就把第一种选择去掉了,姥姥到家里来虽然能帮着做做饭,也能送玉磊去育红班,但是老人家白天自己在家里太闷的慌了,她人生地不熟的又不敢多走,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送干妈家就方便很多,早上干妈干爸送两个小的一起上学,晚上一起接回来还有个伴。住的地方也不用担心,晓慧一直跟着爸爸妈妈睡一起,她自己的房间空着有一张大床。前几天玉磊去干妈家玩,晚上两个孩子没玩够舍不得分开,玉磊就在那留宿过。 晚上接玉磊的时候,殷玉瑶特意稍微等了下陈淑华,把自己要出差的事说了。陈淑华一听就笑了,不等殷玉瑶说,她先发话了“把玉磊放我家,省的晚上晓慧闷的慌光烦我。” 两个孩子一听就兴奋的跳了起来,手拉着手跑到一边去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去商量什么好玩的事了。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殷玉瑶搂住陈淑华的胳膊笑,然后亲昵地问道“你和干爸有什么想买的我,我一起买回来。我听我们主任那意思,也就是带我去认识认识,听听意见而已,再跟着他一起回来。我估计去那四天,我有三天能自由活动。” 王晓慧一听立马跑过来说道“姐姐,我想吃上回你家隔壁邻居给的巧克力,省城有没有卖啊?” 陈淑华闻言连忙拦着“那个是华侨商店才有卖的,得大城市需要华侨券才能买,你姐姐上哪儿给你整去。” 王晓慧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小脸,殷玉瑶见状伸手捏了捏,含含糊糊地说道“也不一定买不到,说不定那边副食商店也有差不多口味的呢。等姐姐多去转转,有好吃的肯定给你们带回来。” 王晓慧欢呼了一声,扑在了殷玉瑶的怀里,腻腻歪歪地搂了又搂“那姐姐你可快去快回啊。” 殷玉瑶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笑眯眯地说“肯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 王晓慧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没忍住吸溜了下口水,惹的殷玉瑶哈哈大笑。王晓慧红了脸又跑去抱陈淑华“妈妈,回家。” *** 山北省的省会是太吉市,听李秋生描述,可比他们这里繁华多了,市区面积足足大三四倍不说,就连百货大楼都有好几家。 去省城出差,殷玉瑶带了一个现在常用的旅行袋,里面装了几件衣服意思了一下,主要是打算用这个袋子多装点“买”回来的东西。 这回去省城的除了李秋生和殷玉瑶以外,还有另外三个男同事一起回去。李秋生为此还特意申请使用办事处的小汽车,五个人直接开车去省城。 这个年代的路不像后世,基本上以土路为主,一路上颠颠簸簸,偶尔会路过几个县城,大部分时候是大片的庄稼地。殷玉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窗外的世界,她来这也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依然是十分新奇的。 一百多公里的路搁后世也就一个来小时就到了,但在现在这个路况下,李秋生晃晃荡荡的足足开了三个小时才赶在中午前进了市区。 车停在出版社院里,李秋生做好登记后领着四人去旁边的招待所办理入住。几个人把介绍信交上,殷玉瑶是女生,服务员给她分配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剩下四个男士住两间屋子。 “屋里有暖瓶,走廊尽头有开水间、卫生间和洗浴间。洗浴时间是下午五点到晚上七点半,过后没有热水。”服务员把钥匙给每个人分配好,自己就总台里面的位置坐着,不再搭理他们了。 殷玉瑶的单间规格应该比较好,给了三楼顶层的301房间,剩下四个人住在一楼。李秋生见状嘱咐殷玉瑶“一会我们四个放下东西就直接去出版社了,你累了在房间歇歇,或者自己出去转转也行。晚上早点回来,招待所是有门禁的,明天一早我领你去出版社。” 一起来的李晨知道殷玉瑶是第一次出门,特意把自己的经验告诉她“这个招待所一楼有饭厅,比外面国营饭店要便宜。” 殷玉瑶道了声谢,自己拎着行李拿着钥匙上楼梯去了三楼,对照着房门的牌子,用钥匙打开了301房间。 房间看着有十来个平方,屋里刷的雪白的墙,一米高的位置往下全刷的绿色油漆保护墙面。因为是单间,房间里的床放的是一米五宽的,上面铺了干净的花布床单,还有一床叠的板板正正的毛巾被。 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木头桌子和一张椅子,许是出版社招待所的缘故,桌子上除了暖瓶和镜子以外,还摆了几张稿纸和一支笔,除此之外屋里没有其他的摆设了。 殷玉瑶虽然打算要出去转转的,但是坐了三个小时的车晃的实在是有些累得慌。她把房门锁好后直接去了博物馆,先去冲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去食堂自己煮了一碗馄饨,就着酱好的牛肉和炒青菜简单的吃了一餐午饭。 咬着冰糕从博物馆里出来,殷玉瑶半躺在床上拿着从博物馆里带出来的书翻开起来,直到觉得自己的身体缓过来了,这才下床对着镜子绑了两个麻花辫,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看着镜子里清纯又年轻的自己,殷玉瑶捏了捏自己的富含胶原蛋白的脸蛋,心情都跟着愉悦起来。把钥匙放在随身的挎包里,殷玉瑶哼着如今最流行的红歌,锁上房门去逛街咯! 招待所的楼梯不算宽,殷玉瑶下到一楼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人上楼,她下意识侧了侧身绕了过去,就听那人有些差异地问道“你是殷玉瑶吧?” 殷玉瑶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人,也是个女生,比自己似乎大一点但也不差太多,梳着齐耳短发的发型,脸型略宽,长相有些普通,普通到她翻遍了原主的记忆也没想起这人是谁。 在殷玉瑶的认知里,想不起来的人就是不重要的,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就要继续往下走。谁知那人来劲了,转身跟了上来,还一脸兴致勃勃地问道“你怎么来省城了?你也是代表你们单位来这开会的?” 殷玉瑶疏离地笑了笑“我哪有资格代表单位啊,我就是出差而已。” “出差,那你现在在哪个单位啊?” 殷玉瑶都走到门口了见她还跟着自己,实在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不好意思,我有点想不起你是谁了?” 齐耳短发女孩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我们一个初中啊,我是你们隔壁班的冯玉香。” 殷玉瑶没办法,把原主初中的记忆又扒拉了一遍,但还是没有这个冯玉香的身影。她遗憾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实在想不起来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你先忙吧。” 冯玉香不太开心地看着殷玉瑶的背影,直到另一个人从一楼的饭堂出来。见到冯玉香站在门口,过来喊了她一声“玉香,你站那干什么呢。” 冯玉香回过头,见来的人是自己初中同学,也是自己现在处的对象魏强,便顺口抱怨了一句“我刚才看到你们班的殷玉瑶了,我记得她是从下面村出来上学的吧,现在看着倒不像村里人了,比我看着还像县城的呢。” 魏强回想起记忆里那个倩丽的身影,顺口说道“我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咱们学校就她最好看,当时她穿的衣服虽然带了补丁,但是总是干干净净的,比你那时候还强呢。” 冯玉香闻言脸色更难看了,狠狠地挖了魏强一眼,转身上楼了。 魏强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冯玉香的背影“我说的是实话嘛!” 冯玉香“…………”,钱玉坤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小姑娘脸色从迷茫到震惊然后有些发白, 下一秒人就消失了。 钱玉坤“…………” 殷玉瑶蹲在窗户下面才反应自己做了什么,她刚才看的太投入了,以至于和老头对视的时候吓了一跳, 甚至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 她的身体本能的就蹲下来。 殷玉瑶尴尬地直拿脚抠了抠地面, 直到心态平稳后才缓缓地站直了身体,两只手搭在窗台上,朝着钱老露出尴尬的笑容“钱老师,您好!” 钱玉坤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站起来干什么?继续在那蹲着啊。” “脚滑,我是脚滑了。”殷玉瑶讪讪地朝钱玉坤笑“钱老, 李主任说中午他请吃饭, 您要是画好了咱就一起去食堂。” 钱玉坤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脸上带着些嘲弄“你们李主任是让你来后窗户喊我吗?我刚才一转头就看到一张脸盯着我的画,这幸亏是大白天, 要是晚上我还以为是见……” 想到现在不能提封建迷信的话,钱玉坤把最后那个字咽了回去。他把手里的笔放到一边, 走到窗边回头看自己的画, 又转头看着殷玉瑶“你喜欢我的画?” 殷玉瑶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您老画的真好,要是早些年或是再晚些年, 您肯定是大家。” 钱玉坤一听这话就知道殷玉瑶话里的意思, 以后不知道, 但是在以前那个年代确实有种生不逢时的感觉。至于成为大家这件事他已经不想了,现在虽然只能画小人书, 但是钱玉坤已经觉得好多了,起码自己自己有安静的地方可以作画了。 钱玉坤被殷玉瑶勾起了谈兴,看起来和颜悦色许多“小丫头,你会画画吗?” “会一点, 不过不像您的每一笔都注入了感情,您的画是有灵魂的。”殷玉瑶摇了摇头“我的画匠气了些,顶多也就是小人书的水平。” 钱玉坤恍然大悟,看着殷玉瑶多了几分笑意“原来你就是那个李主任后来招进来画小人书的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我叫殷玉瑶。” 钱玉坤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一个人独占了这个办公室,害的你只能在家里工作,你心里是怨我这个老头子的吧?” “怎么会呢?”殷玉瑶大呼冤枉“我谢您还来不及呢。我来一趟来回路上就得一个多小时,到了这里还得现找状态,说不定李主任还得天天追着我问进度,想想就头皮发麻。在家就不一样了,白天我家安安静静的就我自己在家,我想画就画,累了我就躺躺,哪有比在家上班更舒服的地方?” 殷玉瑶双手合十拜托钱玉坤“老爷子您一定要坚定的坚持您的绘画习惯,一个人安静作画最好了。” 钱玉坤无语地看着殷玉瑶,这丫头怎么看着一点都不上进呢,和自己一个画室难道不好吗?刚才还把自己夸的天花乱坠呢。 殷玉瑶看了眼老爷子身后墙上的挂钟,连忙提醒道“钱老,快十一点了,咱赶紧去食堂吧。我听小张说李主任可是难得这么大方,万一咱去晚了他反悔不请了怎么办?” 钱玉坤每天作画的时候没点儿,有时候沉浸进去画过了头错过了饭点,他就去食堂有什么剩的吃什么,半个馍馍泡泡水也行。今天钱玉坤正好是画完一个人物后一转头就看到殷玉瑶了,也不算打断思路,又正好到了吃饭时间,有热乎的刚炒出来的菜谁爱吃泡干粮啊。 钱玉坤一挥手“走,吃饭去。你是爬进来和我一起出去还是从前面绕进来。” 殷玉瑶看了看窗台的高度,觉得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多走些路吧。 * 李秋生去食堂打菜去了,小张留在走廊等钱玉坤和殷玉瑶。 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小张有些欲哭无泪,他给殷玉瑶指了钱老的画室就去上厕所了。回来一瞧不但钱老没看到,连殷玉瑶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小张在走廊里转来转去,就是没胆子敲门。眼看着快到十一点了,钱老画室的门忽然开了,小张立马颠颠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钱老,李主任中午请吃饭。” “我知道,殷玉瑶那小丫头和我说了。”钱玉坤大步流星的往食堂走。 小张“…………” 啥时候说的?不可能啊,我都没听见狮子吼呢。 正纳闷呢,就见殷玉瑶从外面进来了,小张一脸敬佩地迎上去,小声问道“你是怎么把他喊出来的?我上回去一敲门,他吓一跳一笔画出去了,给我骂的啊,整整三天我耳边还带回声呢。” 殷玉瑶听了抿嘴直乐,怪不得小张不敢去打扰钱老呢,认谁被这么吼一顿都得有心理阴影。 “我没敲门。”殷玉瑶小声传授经验“我到后面他窗户根前看他画画来着,正好他画完了一扭头看到我了,我就说了吃饭的事。” 小张闻言羡慕地看着殷玉瑶“你运气可真好。” 殷玉瑶和他传授经验“下回你也站窗口那不说话,等他发现你。” 小张在脑海里放映了一下那个场面,顿时吓的一激灵“还是算了吧,你长的好看,他转头看着你也是觉得赏心悦目的。我一回头再吓着他,他能从窗户跳出去骂我一里地去。” 殷玉瑶顿时笑的前仰后合的,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食堂,李主任和钱老已经坐下了。钱玉坤看到殷玉瑶进来,还热络的招了招手“小丫头,你坐我这。” 殷玉瑶答应着过去了,小张心里默默的给感谢了一番殷玉瑶的舍己为人,然后坐在了李主任旁边。 李主任已经把菜打好上来了,因为整个办事处也就一十来个人,食堂每天中午就做四样大锅菜,如果需要单点小炒要额外贵一些。 因为殷玉瑶顺利交稿,又赶上请了钱老,李主任心里高兴,大锅菜只要了丝瓜炒鸡蛋和青椒炒肉片,另外又单点了爆炒猪肝和黄瓜拌猪头肉,另外给每人要了一碗三鲜打卤面。 小张一看到丰盛的菜兴奋的嘴都合不拢了,一边给钱老和殷玉瑶递筷子一边笑道“今天我是沾您一位的光了,等下回殷同志交稿不知道李主任还会不会再请一顿。” 钱玉坤刚挑了一筷子面条,听这话有些诧异地看着殷玉瑶“你来了有一个月吗?这就交稿了?” 殷玉瑶立马谦虚地笑了“我画的人物简单、篇幅又短,不像您的三国是精细的大作。” 钱玉坤一听来了兴致,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拌在三鲜面上,一边呼噜噜的吃一边不忘了催促别人“快吃,吃完了看小殷的画稿去。” 工作日的午餐是不能喝酒的,几人吃的都很快,尤其是小张,年轻胃口大,他见其他人吃饱了盘子里还有些剩菜,又去找大师傅买了个馒头回来,把剩菜连菜汤都沾着吃了,一点都没浪费。 吃了饭,小张去忙自己的事,李秋生领着钱玉坤去看殷玉瑶的画稿。见钱老一张张翻着稿件,殷玉瑶心里还有些紧张,虽然她从五岁到十六岁一直学各种绘画,但学的过于庞杂了些。大学虽然有时候闲了也会画两笔,但手感确实生疏了不少。 钱玉坤虽然也像李秋生一张一张的看,但明显看的更加仔细,有时候一张图要看好几分钟才翻下一页。等钱玉坤把最后一页画完时看向了殷玉瑶,殷玉瑶已经紧张的把心提到胸口了。 “你基本功很扎实,绘画技巧掌握的很好。”钱玉坤一边低头又翻了翻继续说道“前面几张能看出有些生疏的痕迹来,不过到后面画的越发娴熟。” 殷玉瑶听的脸红扑扑的,连忙谦虚道“钱老夸奖了,我需要和您学习的还很多。” “不用谦虚,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画的还真不如你。”钱玉坤看向殷玉瑶,认真地说道“你的作品无论是画工还是色彩搭配都非常好,但我看着你的画总觉得你是把它当做一项工作,你似乎并没有很热爱它。” 殷玉瑶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嘴,说实话大部分现代人很少热爱一项技能,学的时候或许还挺喜欢的,但一旦用它来当职业,那热爱瞬间秒光。 殷玉瑶回想了下,小时候自己确实是喜欢画画的,要不然也不会在不走专业的情况下学了十来年。现在让她说爱绘画,好像也怎么多爱,她觉得自己在创作的时候精益求精就很对的起这份工作了。她现在只想一个月完成一本小人书,拿到四十块钱的工资加奖金,其他的别无他念。 李秋生不懂画里有没有什么感情,但他觉得殷玉瑶画的不错,再加上钱老都说技巧和功底没问题,那他就更放心了。 钱老将画稿合上,交还给李秋生“小殷,有空来办公室找我,我们可以多交流交流关于绘画的事。” 殷玉瑶小心翼翼地看着钱老,轻声问道“您不嫌我不够热爱?” 钱老微微笑了笑“你的基本功很扎实,我觉得你只是现在感受不到你的热爱而已。” 殷玉瑶目送钱老回了办公室,心里有些震动,直到李秋生在旁边唤了她一声才彻底回过神来。 李秋生拿着手里的画稿,安慰道“钱老对绘画是有执念的,我估计任何人在他眼里对绘画都不够热爱,你不用想太多。” 殷玉瑶掩饰的笑了笑,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她确实做不到像钱老那么纯粹。 李秋生想着自己过两天要回省出版社总部的事,询问殷玉瑶“我之前提过,可以带你一起回出版社交稿,你想好去不去了吗?” “去!”殷玉瑶立马说道“不知道去几天,我把家里弟弟安排一下,打包好行李就可以走。” 李秋生估摸了一下说道“去三天到四天左右,等回头我让办公室给你开介绍信,到三号的时候我们一起坐车去。我们到那可以住我们出版社自己的招待所,当天你可以转一转,我先把稿子交上去,上面打下招呼,第一天再带你去出版社。这次算出差,你的住宿费车费是单位统一出,另外每天报销三毛钱伙食费和一斤饭票,你领了介绍信后可以去财务把餐补预支出来。” 殷玉瑶笑的很开心,公费出差再好不过了。 *** 从出版社出来,殷玉瑶就琢磨了下殷玉磊的托管问题,眼下两个最好的选择,一个是请姥姥到自己家住上几天,另一个就是把殷玉磊送到干妈家去。 殷玉瑶几乎略微一思索就把第一种选择去掉了,姥姥到家里来虽然能帮着做做饭,也能送玉磊去育红班,但是老人家白天自己在家里太闷的慌了,她人生地不熟的又不敢多走,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送干妈家就方便很多,早上干妈干爸送两个小的一起上学,晚上一起接回来还有个伴。住的地方也不用担心,晓慧一直跟着爸爸妈妈睡一起,她自己的房间空着有一张大床。前几天玉磊去干妈家玩,晚上两个孩子没玩够舍不得分开,玉磊就在那留宿过。 晚上接玉磊的时候,殷玉瑶特意稍微等了下陈淑华,把自己要出差的事说了。陈淑华一听就笑了,不等殷玉瑶说,她先发话了“把玉磊放我家,省的晚上晓慧闷的慌光烦我。” 两个孩子一听就兴奋的跳了起来,手拉着手跑到一边去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去商量什么好玩的事了。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殷玉瑶搂住陈淑华的胳膊笑,然后亲昵地问道“你和干爸有什么想买的我,我一起买回来。我听我们主任那意思,也就是带我去认识认识,听听意见而已,再跟着他一起回来。我估计去那四天,我有三天能自由活动。” 王晓慧一听立马跑过来说道“姐姐,我想吃上回你家隔壁邻居给的巧克力,省城有没有卖啊?” 陈淑华闻言连忙拦着“那个是华侨商店才有卖的,得大城市需要华侨券才能买,你姐姐上哪儿给你整去。” 王晓慧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小脸,殷玉瑶见状伸手捏了捏,含含糊糊地说道“也不一定买不到,说不定那边副食商店也有差不多口味的呢。等姐姐多去转转,有好吃的肯定给你们带回来。” 王晓慧欢呼了一声,扑在了殷玉瑶的怀里,腻腻歪歪地搂了又搂“那姐姐你可快去快回啊。” 殷玉瑶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笑眯眯地说“肯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 王晓慧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没忍住吸溜了下口水,惹的殷玉瑶哈哈大笑。王晓慧红了脸又跑去抱陈淑华“妈妈,回家。” *** 山北省的省会是太吉市,听李秋生描述,可比他们这里繁华多了,市区面积足足大三四倍不说,就连百货大楼都有好几家。 去省城出差,殷玉瑶带了一个现在常用的旅行袋,里面装了几件衣服意思了一下,主要是打算用这个袋子多装点“买”回来的东西。 这回去省城的除了李秋生和殷玉瑶以外,还有另外三个男同事一起回去。李秋生为此还特意申请使用办事处的小汽车,五个人直接开车去省城。 这个年代的路不像后世,基本上以土路为主,一路上颠颠簸簸,偶尔会路过几个县城,大部分时候是大片的庄稼地。殷玉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窗外的世界,她来这也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依然是十分新奇的。 一百多公里的路搁后世也就一个来小时就到了,但在现在这个路况下,李秋生晃晃荡荡的足足开了三个小时才赶在中午前进了市区。 车停在出版社院里,李秋生做好登记后领着四人去旁边的招待所办理入住。几个人把介绍信交上,殷玉瑶是女生,服务员给她分配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剩下四个男士住两间屋子。 “屋里有暖瓶,走廊尽头有开水间、卫生间和洗浴间。洗浴时间是下午五点到晚上七点半,过后没有热水。”服务员把钥匙给每个人分配好,自己就总台里面的位置坐着,不再搭理他们了。 殷玉瑶的单间规格应该比较好,给了三楼顶层的301房间,剩下四个人住在一楼。李秋生见状嘱咐殷玉瑶“一会我们四个放下东西就直接去出版社了,你累了在房间歇歇,或者自己出去转转也行。晚上早点回来,招待所是有门禁的,明天一早我领你去出版社。” 一起来的李晨知道殷玉瑶是第一次出门,特意把自己的经验告诉她“这个招待所一楼有饭厅,比外面国营饭店要便宜。” 殷玉瑶道了声谢,自己拎着行李拿着钥匙上楼梯去了三楼,对照着房门的牌子,用钥匙打开了301房间。 房间看着有十来个平方,屋里刷的雪白的墙,一米高的位置往下全刷的绿色油漆保护墙面。因为是单间,房间里的床放的是一米五宽的,上面铺了干净的花布床单,还有一床叠的板板正正的毛巾被。 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木头桌子和一张椅子,许是出版社招待所的缘故,桌子上除了暖瓶和镜子以外,还摆了几张稿纸和一支笔,除此之外屋里没有其他的摆设了。 殷玉瑶虽然打算要出去转转的,但是坐了三个小时的车晃的实在是有些累得慌。她把房门锁好后直接去了博物馆,先去冲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去食堂自己煮了一碗馄饨,就着酱好的牛肉和炒青菜简单的吃了一餐午饭。 咬着冰糕从博物馆里出来,殷玉瑶半躺在床上拿着从博物馆里带出来的书翻开起来,直到觉得自己的身体缓过来了,这才下床对着镜子绑了两个麻花辫,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看着镜子里清纯又年轻的自己,殷玉瑶捏了捏自己的富含胶原蛋白的脸蛋,心情都跟着愉悦起来。把钥匙放在随身的挎包里,殷玉瑶哼着如今最流行的红歌,锁上房门去逛街咯! 招待所的楼梯不算宽,殷玉瑶下到一楼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人上楼,她下意识侧了侧身绕了过去,就听那人有些差异地问道“你是殷玉瑶吧?” 殷玉瑶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人,也是个女生,比自己似乎大一点但也不差太多,梳着齐耳短发的发型,脸型略宽,长相有些普通,普通到她翻遍了原主的记忆也没想起这人是谁。 在殷玉瑶的认知里,想不起来的人就是不重要的,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就要继续往下走。谁知那人来劲了,转身跟了上来,还一脸兴致勃勃地问道“你怎么来省城了?你也是代表你们单位来这开会的?” 殷玉瑶疏离地笑了笑“我哪有资格代表单位啊,我就是出差而已。” “出差,那你现在在哪个单位啊?” 殷玉瑶都走到门口了见她还跟着自己,实在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不好意思,我有点想不起你是谁了?” 齐耳短发女孩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我们一个初中啊,我是你们隔壁班的冯玉香。” 殷玉瑶没办法,把原主初中的记忆又扒拉了一遍,但还是没有这个冯玉香的身影。她遗憾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实在想不起来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你先忙吧。” 冯玉香不太开心地看着殷玉瑶的背影,直到另一个人从一楼的饭堂出来。见到冯玉香站在门口,过来喊了她一声“玉香,你站那干什么呢。” 冯玉香回过头,见来的人是自己初中同学,也是自己现在处的对象魏强,便顺口抱怨了一句“我刚才看到你们班的殷玉瑶了,我记得她是从下面村出来上学的吧,现在看着倒不像村里人了,比我看着还像县城的呢。” 魏强回想起记忆里那个倩丽的身影,顺口说道“我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咱们学校就她最好看,当时她穿的衣服虽然带了补丁,但是总是干干净净的,比你那时候还强呢。” 冯玉香闻言脸色更难看了,狠狠地挖了魏强一眼,转身上楼了。 魏强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冯玉香的背影“我说的是实话嘛!” 冯玉香“…………”, 34.第 34 章 魏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 不明白冯玉香发什么脾气,正在这时张成凯从后面过来拍了拍他肩膀顺口问了一句:“回屋啊, 在这站着干嘛?” “刚才碰到初中我们班的殷玉瑶了。”魏强挠了挠头,有些憨憨地说道:“冯玉香说她穿的好看,我就跟着夸了一句她初中就比她们都好看,冯玉香就不高兴了。” 张成凯有些无语地看着魏强,虽然他知道魏强说的是实话,但是怎么能当着对象的面夸另一个女生呢,这不自找苦吃嘛。 不过张成凯对魏强和冯玉香的事不感兴趣, 他往门口外面望了望, 没看到有人,便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撞魏强:“你看到了?是殷玉瑶吗?” “没有,我出来的时候殷玉瑶已经走了。”魏强看了眼张成凯, 有些好奇地问:“你也认识我们班殷玉瑶?” 张成凯自然认识的, 殷玉瑶是他们初中最漂亮的女生, 他当时心里就挺稀罕人家的,不过人家连他正眼都没瞧过。 张成凯佯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咱初中的时候有好几次学生代表上台发言,都是她去的,所以我记得她。听说她后来去上高中了, 高中毕业还真是正好今年毕业,在这遇到真是巧了, 也不知道她是哪个厂的?” “不知道。”魏强摇了摇头:“殷玉瑶为人很清冷,在上学的时候就很少和同学来往, 后来她去县里上了高中, 我们班的同学有的回家务农了,有的去了镇里的厂,有的去了县城, 好像和她都没有交集了。” 顿了顿,魏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冯玉香不是我们班的啊?殷玉瑶估计都不认识她的。怪不得她不高兴了,殷玉瑶那人不爱和不认识的人,冯玉香又见谁都爱凑过去,肯定是人家没搭理她。” 张成凯若有所思,略微一沉吟又笑道:“说不定也是电子厂的,这回召开的全省电子厂培训大会规模很大,各个地方都有企业参加。我记得咱们那除了镇上咱的厂子以外,县里也有一家,她可能是县里电子厂的。” 魏强闻言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咱们厂规模小,县里的电子厂听说可大了,福利待遇也好。” “都是一个县的又一起参加会议,打几次招呼就熟悉了。”张成凯手搭在魏强肩上,语气熟络地笑道:“咱都是一个初中出来的,又恰好一起在省城开会相遇,这是多巧的事。而且我听说点风声,好像是说如果到明年咱们厂还是效益不行,就要合并到县电子厂下面作为分厂,到时候咱和她不就是同事了。” 魏强重点立马跑到了被县电子厂合并的事,抓着张成凯问个不停。张成凯有些不耐,他也只听到个风声,哪里知道真假啊,他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句,只说等有消息再告诉他。 这次全省电子厂技术员工培训大会规模大,全省各个招待所都住满了。今天是是先签到,明天一早集体去劳动人民大礼堂去参加培训班。 张成凯担心明天一时半会的碰不到殷玉瑶,想趁着下午也出去转转,要是遇到了就打声招呼,混个脸熟。 ** 殷玉瑶出来后刚走没多远就看到了一家书店,就在出版社旁边。殷玉瑶惦记着陈秋丽托付自己买有关于机械书的事,立马走了进去。 这里估计是全省最大的书店,里面居然有三层,有的营业人员在整理货架,有的再给顾客开票盖章,都忙忙碌碌的。作为省城,受教育程度普遍比下面区县高不少,来书店买书的人也挺挺多。 殷玉瑶的博物馆里虽然有一些六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藏书,在后世虽然是属于年代藏书比较壮观的了,但是和正儿八经的七十年代书店比起来,还是差的远。 省城的书店虽然很大,但每个书架前依然设立了柜台,需要什么书由营业员帮忙取过来,如果要买营业员给开票盖章付款了才能拿走。 殷玉瑶一个个柜台看,一楼一进门是各种伟人的宣传画,现在人家流行挂这个,博物馆里也有这个。不过博物馆里的都是精品,可以留着在后世升值,现在书店里挂着大把的,感觉不多买几张可惜了。回头送姥姥家一张,印象中姥姥家的都有些旧了,自己家留一张,必要时估计也要挂一挂,剩下的往博物馆一放,继续留着升值。 作为一个年代博物馆的管理员兼讲解员,殷玉瑶可是太了解哪些批次哪种最好了,她挑挑选选一共看中了三种,每种要了五张。 营业员对这种一下买很多的不稀奇,很多从下面乡镇来的顾客都会买很多给乡里乡亲带回去。殷玉瑶开了票付了款后先拜托营业员在柜台底下放一下,等她买好书以后再一起拿走。 再往里面就是伟人语录了,然后就是最近比较火的小人书。殷玉瑶所在的县城书店也有卖小人书的,但是品类不全,只有零星的几本,毕竟小人书便宜的也要一两毛钱,很多人家轻易不舍得给孩子买一本。 而省城的书店就不一样了,这里几乎涵盖了全国各地的所有小人书,有后世知名的,也有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的,摆了满满一柜子。殷玉瑶问了价格,像她这次交稿的全彩色的要贵一些,得四五毛钱一本,单纯黑白线条的一两毛钱就能买到。 殷玉瑶叫来营业员,把后世比较经典的那些全都要了一套,营业员写了单子拿过来算盘噼里啪撒算了账,然后报了个价格,六块四。 殷玉瑶接过来单子,心里有些犹豫,其实这些是准备自己收藏的,她还想送给磊儿一些,要是和营业员说把小人书全部给我包一套,会不会比较惹眼啊。 见殷玉瑶有些迟疑地不去付款,营业员只当她嫌贵又舍不得了,毕竟这五六块钱不是小数目,十分理解地说道:“你要不再挑一挑,我重新给你开一张单子。” 殷玉瑶回过神来,连忙笑着说道:“不用了,这些都要了。”顿了顿,殷玉瑶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同志,如果把所有的都买上,得多少钱啊。” “十块零三毛。”营业员说道:“前一阵有个小学给学生们组建图书阅览室,把小人书一样买了一本,就是我给开的单子。” 殷玉瑶想了想说道:“我一次拿不了这么多,等你把所有的给我开个单子,我先交上钱,麻烦先帮我全部打包好,等过两天我要回家的时候,和同事一起来搬。” 营业员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也是给学校采购吗?” “不是。”殷玉瑶有些羞赧的拿出介绍信快速地给营业员扫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我也是画小人书的,刚刚入职还没有作品,我想买回去多学习多临摹,争取也创作出好的小人书。” 营业员立马敬佩地看着殷玉瑶,还没等开口,殷玉瑶赶紧又说道:“还请您帮我保密,千万别说给别人听,总觉的有些不好意思。” “我知道了,你放心好了。”营业员配合的也跟着压低声音:“回头咱书店还进新的小人书的话,我给你留着。你买的书我一会全都用牛皮纸给你包好,就放我柜台里,你放心,一本都不会少。” 殷玉瑶再三道谢,四处看看,见其他营业员都在忙,伸手从包里掏出一大把大白兔递给营业员。营业员哎呀一声,有些紧张又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推来推去又不合适,连忙拿手扣住了:“同志,不用这样的。” “你帮我打包保管都要额外费心思的,我也没什么谢你的,几块糖聊表心意,等下回有小人书,你还得帮我留意呢。”殷玉瑶笑眯眯地说,她见营业员把糖往下面柜子里一放,心里就踏实了,有职业的借口和大白兔奶糖的情谊,营业员应该不会同事议论自己大手笔买小人书的“怪异行为”了。 把最重要的小人书买好,殷玉瑶正准备走的时候忽然看到旁边一个书架摆着一套《十万个为什么》。殷玉瑶惊喜了,她没想到这个年代居然就有科普书籍了。虽然现在小磊儿还不认识几个字,但是可以先买回去,等自己有空的时候也可以读给他听。 殷玉瑶也没拿过来看,直接让营业员开票一起打包。把钱交上,殷玉瑶顺口问了问有没有机械类的书籍,尤其是纺织机械。营业员立马往楼上指了指:“二楼都是技术类的书籍,三楼是文学作品。” 殷玉瑶道谢后去了二楼,这个年代还是很注重技术的,各类技术类机械类书籍看的殷玉瑶眼花缭乱。殷玉瑶大学学的就是文科,对这些实在是不太了解,直接让营业员把关于纺织厂的机械书籍拿给自己看看。 营业员把挨在一起的四本都拿出来放到柜台上:“这四本都是,你要哪本?” 殷玉瑶挨个翻了翻,有基础的知识的,有更加专业的,还有专攻某个机器的。殷玉瑶想了想都要了,等回去这本基础机械知识的算是帮陈秋丽买的,其他三本自己回去拿牛皮纸包上,回头一本本的送她。 把这四本书单独装包里,殷玉瑶又到楼上文学作品看了看,似乎这几年对文学作品卡的比较严,古典中外名著都没有,仅剩的一些都兴趣不大。 三楼的营业员比起楼下算是最清闲的了,见殷玉瑶手里拿着几本机械书在上面转了两圈都没相中的,顺口问了句:“你想买什么书啊?” 殷玉瑶不太知道现在忌讳什么书,想了想含含糊糊地说道:“就是比较知名的那些名著类的。” 营业员“哎”了一声:“前两年不让卖了,都送废品回收站去了。” 殷玉瑶挑了挑眉,忽然想起来这个年代的废品回收站可是个好地方,倒是可以专门去转转,看看有没有没有什么能捡漏的东西。 “那同志,废品收购站在什么地方?” 营业员往外一指:“出门往北走,过两条街就是。” 殷玉瑶道了谢出来,借着用书店厕所的机会把四本机械书放博物馆里,免得自己背着太沉。 出了书店,殷玉瑶也不逛什么商场了,直接往北去了废品回收站。这里算是冷衙门,有时候三五天也不见有人上门卖东西。 废品回收站办公室里,一个大妈坐在里面打毛衣,两个中年男人背对着门抱着茶缸子看窗台上的花。 殷玉瑶打了声招呼,甜甜地问道:“大姐,家里做饭需要些引火的,能不能进来买一些费书旧纸的回去用。” 大姐捋了捋毛线,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废书废报的还得花钱买,去捡些树枝子用多好。” 殷玉瑶也不恼,继续笑眯眯地说道:“还得去城外搬,反正我也用不了多少,随便搬一些就足够我用的了。” 大姐懒怠的动弹,拿竹针挑了挑头皮,正想拒绝就见殷玉瑶掏出四五块大白兔递过去:“大姐你看我这刚买的新衣裳,要是去搬柴火刮破了不是可惜了嘛。” 大姐接过糖往抽屉里一放,拿出一串钥匙递给殷玉瑶:“上面都贴着编号呢,1是书籍废纸类的,2是杂物有些旧家具什么的,你去挑一些桌子椅子腿也能烧火。挑出来扔门口,一会让老张去给你过称。对了……” “老张,废纸多少钱一斤来着?” 老张连头都没回,顺口回答了一句:“三分。” 殷玉瑶接过钥匙,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大姐,你不看着我挑嘛?” “都是些没人要的破烂,我还怕你偷不成。”大姐和两个男同志都笑了,笑了几声之后大姐又道:“你浑身上下就这一个包,偷能偷多少东西,再说送到我们这就都是不值钱的了。你就是装一书包都不如几块大白兔的价格高。” 殷玉瑶微微一笑,道了谢,拿着钥匙到后面打开了一号门。 打开门,灰尘的气味迎面而来,殷玉瑶赶紧让开门的位置,一边捂着嘴一边往里看了一眼,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这可真是个废品回收站啊,书、报纸、笔记本、稿纸杂七杂八地堆成了小山,还真未必能从扒拉出什么好东西来。 殷玉瑶想了想又打开了隔壁二号门,从里面拽出来一根棍子,看样子是条椅子腿。虽然从纹路看是老东西,但不是什么稀有木材,殷玉瑶用着也不觉得心疼。 殷玉瑶知道那几个估计也嫌这里脏,轻易不进来,便去手帕捂住嘴,拿着棍子一边扒拉一边将目光所及的位置快速地扫了一遍。 扒拉了一会,忽然一个泛黄的书籍引起了殷玉瑶的注意,她不顾上面的灰尘,把这书赶紧捡了起来,这是一本鲁迅文集,是民国时期的初版本,重要的是书里夹着东西,露出了一个小角看起来像是邮票。 殷玉瑶屏住呼吸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迫不及待的打开那页,瞬间眼睛就亮了。这书里面夹着一页“大清邮政”的邮票,横四枚竖五枚共二十枚不同样式的邮票,这邮票就算在民国初期也算是珍贵的。 殷玉瑶小心翼翼地将邮票被卷的那个角捋平,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里,手里的这本鲁迅文集则放在了门口。 捡到了这二十枚邮票已经是超乎想象的大便宜了,就算剩下没什么稀有的书籍也不遗憾了。殷玉瑶扒拉的更快了,她挑选过程中尽量往年代久远的书上面看。 她借口是找引火的书,在里面呆太久不好,更何况这么一堆和山似的一时半会也找不完。殷玉瑶看到民国初版本的《围城》扔到外面,看到两本泛黄的古籍,虽然看书名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也扔出去。扒拉扒拉,看到一堆卷轴的旧字画,也不一一打开分辨了,都放到了门口。 坐外面门口的大姐虽然说让殷玉瑶自己找,但看她二十来分钟没出来还是不放心过来看看。刚走进就瞧见殷玉瑶一手拿着手帕捂着嘴,一手拿着棍子把一本书扒拉出来,一直扒拉到门口才大大地舒口气。 大姐见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怪不得你弄的这么慢,你也是够娇气的,按照你这个架势到天黑也扒拉不出够烧火的。上回来我们这的大姐直接拿了个麻袋,人家也不怕灰不怕土的,两个手闷头往麻袋里塞,那才快呢。” 殷玉瑶闻言出来,故作矫情地拿手扇了扇脸上的汗,有些羞赧地说道:“我也不想的,谁知道里面灰那么大。” 见她确实在像扒拉废纸一样的扒拉书,大姐也不愿意在这呆着了,又闷又热灰又大的,还不如回去织毛衣舒坦。 不过看在殷玉瑶给自己一把大白兔的份上,大姐好心地指点了一下:“三号仓库里有大麻袋,虽然漏点洞吧,但好歹能装东西,你取两个用。你看你……” 她啧啧地摇了摇头:“真不像干活的样,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连个袋子都不带。” 殷玉瑶脸红红的,不太好意思地说道:“这不和我妈话赶话怄气了嘛,我妈就赶我出来整引火苗子,我也没想那么多。” 大姐闻言笑了:“我家闺女也和你差不多,行了,你慢慢收拾吧,赶在我们五点下班前过秤就行。” 殷玉瑶一听这话就放心了,继续捂着手帕“矫情”地去扒拉书,大姐隔着门往里看了一眼,也捂住了嘴赶紧走了。 殷玉瑶扒拉出二十几本古籍和一堆民国时候的书,估摸着差不多了就按照大姐说的去三号仓库拿袋子。打开门一看顿时冷吸了一口气,她没注意到袋子,倒是注意到一堆古钱币。 殷玉瑶赶紧半挑半捡的,把稀有的罕见的先挑出十几枚来,接着又找年代久的挑了一些,这些都放包里。从剩下的一堆里面抓了五六个拿到前面给织毛衣大姐看:“大姐,这玩意扎毽子挺好,能拿吗?” 大姐扫了一眼,不在乎地说道:“我家丫头也用这个扎毽子,反正那么一堆呢,你拿吧。老张……” 她转头朝窗户边上的中年男同事喊了一声:“这个咋卖钱?” 中年大叔回过头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按铜的价格。” 殷玉瑶笑了:“那我多买点,我家好几个妹妹呢,这可够用得了。我以前自己扎毽子,可找不到这么相应的东西。” 大姐随手说道:“这是过去的钱,是四旧,也就配当个玩意,要不是里面有的是铜还有点用,要不早就烧了。不过这里面铜也提不出来多少,你不怕买了回家挨揍就买吧。” 殷玉瑶笑嘻嘻地说道:“我有零花钱,等我回家给我们一条胡同的都扎毽子玩。” 有了大姐和大叔同意卖的话,殷玉瑶回去拿了个小袋子,把之前自己挑好的放进去,又把剩下的挑了挑,大概选了三四十枚,这些先都放到了外面台阶上,然后抓了几把四孔钱,盖在上面,等着按重量称。 殷玉瑶对三号仓库来了兴致,她索性四处看了看,有几方古砚台挺好的,她拿出来和杂书和书画卷轴一起装在麻袋里。 从三号仓库出来,殷玉瑶又瞧了瞧二号仓库,这些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虽然里面有好东西的,但是她确实带不走,总不能扛一套黄花梨的桌子出去吧,这也太惹眼了。 把手上的灰拍了拍,殷玉瑶去办公室请人来过称。负责过称的是大姐称呼老张的那个人,他拎起殷玉瑶装好的麻袋往称上一扔:“二十三斤,总共六毛九分钱。” 他又看了看台阶上那小小的一堆铜板,撇了撇嘴:“你再抓两把,我总共要你一块钱得了。” 殷玉瑶一听心里就乐了,不过脸上做出了不情不愿地表情:“花了三毛多买扎毽子的玩意,我可得藏好了,要不然回去可真挨骂了。” 老张倒是淳朴,闻言还提醒了殷玉瑶一句:“这玩意是四旧,你扎毽子把鸡毛一烧看不出来,但是暂时不用的可别放外面,让人看见了可了不得。到时候没收了这些东西还得扔回我们回收站,你白花钱不说,我们分拣起来不够麻烦的。” 殷玉瑶连连点头:“大叔你放心,我攒了一堆鸡毛的,回去我都烧成毽子。要是有剩下的我拿回乡下去,给我表妹他们玩。” 老张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收了殷玉瑶一块钱,还顺手帮她把袋子拎到了外面。 殷玉瑶连连道谢:“等下回我家用完纸了,我再买。” 老张嗤笑了一声:“你这回省劲了,等你回家你妈发现你花了六毛多钱买了引火的纸,不知道咋揍你呢。对了,我这卖是三分钱,回收可是一分钱啊,可别找我退。” “大叔您放心,我肯定不回来退。”殷玉瑶笑的天真无邪:“我妈要是问我就说花了一毛钱。” 老张撇了撇嘴回屋了,把钱给织毛衣的大姐让她记账,随口说道:“她父母肯定是双职工,把孩子养的娇气了,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殷玉瑶出了门四处看了一下,把麻袋拖到回收站后面一个死角内,左右都是高墙,外面街道的人又看不到这个角落。她拎着袋子直接回了博物馆,不顾脏污把书籍一本本拿出来用掸子将灰掸掉,一本本平铺到柜台上。 邮票、砚台、钱币也取了出来,邮票放在一本厚书下压平,钱币先放在一个盆里,等自己有空了再进行专业清洗。 在仓库翻腾了一个来小时,殷玉瑶浑身上下都是灰,她不得不又去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估摸着快到晚饭时间了,这才赶紧出来。 回收站这个点已经下班了,其他商店估计也差不多到了打样的时间,殷玉瑶直接进了附近一个国营饭店,准备尝尝省城饭店有啥好吃的。 *** 张成凯想制造和殷玉瑶偶遇的机会,他从招待所出来就挨家商店逛去,人家逛商店看商品,他逛商店逛往人家小姑娘脸上看,一下午收获了不少怀疑的目光。甚至有看不惯他眼神的大姐直接仗义执言问他你瞅人小姑娘啥,是不是想耍流氓? 张成凯吓的不敢乱看,又舍不得和殷玉瑶碰面的机会,硬着头皮一家一家找,最后连副食商店都转了也没瞧见人影。 下午五点钟,跑的腿都细了的张成凯垂头丧气地回了招待所,正准备去饭堂吃饭的魏强看到他了,连忙招呼了他一声:“我正想找你去吃饭呢,你同屋说你下午没回去,是去逛街了?这里东西是不是可贵了?” “还行吧。”张成凯打起精神说道:“这里商店比咱那东西全,我看那柜台里也不缺货,你要是准备结婚的东西,这回可以正好买了。” 魏强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道:“冯玉香想要自行车,我家没票,结婚的事还没定下来。” 张成凯闻言表情肃穆,自行车票指标确实太难了,他有些不安地问魏强:“现在结婚女同志都要买自行车吗?” “有几家能有的指标。”魏强叹了口气:“反正我家让年底结婚,成就成,不成就算了,自行车我是买不到。不过我这回带了工业票,倒是能买回去两个暖水瓶预备着以后结婚用。” 魏强说到结婚,倒是想起张成凯还单身,顺口问一句:“成凯,你想和什么样的女同志共同进步?等要是有合适的,我可以帮你介绍介绍。” 张成凯闻言瞬间笑容满面,连忙说道:“那明天培训会的时候我看看,说不定正巧能碰到相应的呢。” 魏强闻言一愣,忽然说道:“我倒想起有个人合适,明天她也去,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 张成凯心里乐开了花,魏强认识又明天一起开会的肯定是殷玉瑶吧。他立马满口答应,拽着魏强死活晚上这顿就要自己请了。 魏强吃了张成凯两菜一汤,吃饱了肚子在门口等到逛街回来的冯玉香,立马兴致勃勃地迎了上去:“我记得你们车间有一个女同志也参加这次培训会吧?我觉得她和张成凯挺合适的,明天介绍介绍?” 冯玉香:“我看行!” 35.第 35 章 殷玉瑶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李秋生几人从招待所的饭堂出来, 见她只背了个斜挎包回来,李秋生顺口问了一句:“今天逛街买什么好东西了。” 殷玉瑶表情有些精彩,她朝李秋生招了招手, 小声说道:“我买了一些书。” “书?”李秋生笑了:“什么书还这么神秘?” “不是神秘,就是有点多。”殷玉瑶轻咳了一声, 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反正都寄放在书店了, 我和店员说好了, 等咱走的时候直接装车里。” 小张闻言忍不住咂舌:“得多少还得拿车去拉啊?主任别等走的时候了,等明天一早咱就去拉回来看看。” 李秋生顺手在小张的脑门上敲了敲, 没好气地说道:“明天一早有正事呢,等白天不忙的我再去。小殷,明天早上七点半就下来吃饭,八点我们准时去报社。咱们报社这次负责小人书统筹发行的王副社长点名要见你。” 殷玉瑶期待地看向李秋生:“这么说我这次的稿子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李秋生刚说完就见殷玉瑶开心的捂着嘴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副社长在你过稿的单子上签字了, 明天我带你直接从这边财务室把你过稿的奖金取出来。” 这回真是意外惊喜了,虽然她不缺钱, 但这是自己来这个年代第一份用自己的双手赚来的奖金, 意义是不一样的。更何况, 有了这笔稿费, 她买书花了十五六块钱的行径也不算惹眼了。 和李主任道了别,殷玉瑶回房间都像是飘着回去的, 心里开心的直冒小泡泡。 把房间门反锁上, 殷玉瑶把窗户的窗帘也拉上, 然后她整个人跃到床上,伸手拽过来毛巾被抱在怀里,在床上开心的打了几个滚。 翻身又趴在床上, 殷玉瑶手掌支着下巴晃着脚丫,要是现在有手机的话她肯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干妈给磊儿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个年代要是有手机,她一个月肯定也完不了稿,一摸起手机拖延症就犯了。 躺在床上平复了下心情,殷玉瑶又晃进了博物馆,准备细细看看自己今天新淘回来的好物。 古籍和民国时期的书基本上都是她挑回来的,有的在历史上有价值,有的在经济上有价值。这些书的原主人估计都很爱护他们,除了一些灰以外没什么破损脏污的地方,殷玉瑶带上口罩,去博物馆的医务室找了个白大褂套上,还戴了个医用帽子,全副武装后一本本把书上的灰尘清理干净。 整理完书籍,殷玉瑶换上了一副干净的细棉手套怀着虔诚的心情打开了一幅幅字画。这些字画轴估计被扔到这里的时候压根就没人解开过绳子,虽然有的卷轴上的木轴断裂,有的背面的装裱纸张虽然有破裂或者脏痕,但是里面的原画居然都非常好,没有一件破损的。 殷玉瑶大学学的专业里含着历史和文物鉴定部分,虽然比起专家来懂的浅薄了一些,但是认这些字画足够了。 她将画一副一副的挂到空白的墙上,张大千、齐白石的作品有七八幅,让殷玉瑶瞠目结舌的是居然有宋徽宗的山水、苏东坡的竹子、文征明和唐伯虎的画。 虽然民国有很多仿画的,但殷玉瑶从纸张的年代来看,真迹的可能性非常大。 殷玉瑶的手都颤抖了,这是哪个大家的收藏品啊,居然就没有一幅不是名作。她真的是庆幸自己今天去了回收站,否则这些字画可能会化为纸浆也可能真的沦为引火工具。 也不知道这些字画是抄回来扔在这里的,还是主人看保不住了又怕担风险主动卖过来的,无论是哪一种殷玉瑶都无比庆幸废品回收站以及把这些东西收回来的人对字画不感兴趣甚至不懂,所以他们才没有打开,让这些珍贵的字画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坏。 幸好啊!幸好山北省不喜欢浪费,即使是“毒瘤”“四旧”的书籍字画也不能随意烧毁浪费,要送回回收站再每年统一送到造纸厂打成纸浆。若是和其他地方一样被随意的付之一炬了,该是多让人心疼的啊。 殷玉瑶现在对逛百货商店都没兴致了,心里打算明天去了报社以后,再去一趟废品回收站。 从博物馆忙碌到深夜才出来,殷玉瑶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把自己办公室的闹钟带了出来,明天第一次去出版社,可不能迟到了。 虽然字画给殷玉瑶带来的冲击力很大,让她心情悲喜交加又有些激动。但是幸好她年轻睡眠质量好,挨着枕头就睡着了,刚好在闹铃响之前就睁开了眼睛。 殷玉瑶在博物馆洗漱干净,直接到一楼饭堂,李秋生四人已经打上饭开始吃了,殷玉瑶略微看了一圈,买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和一个鸡蛋。 “你这会儿来的正好。”李秋生一边吃一边说道:“我们刚到的时候乌泱泱的都是人,等他们走了我们才进来。” 殷玉瑶剥着鸡蛋顺口问道:“都是出版社在各地市办事处过来汇报工作的吗?” “咱出版社总共在下面就设立了两个办事处。”李秋生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喝了口粥说道:“招待所是对社会开放的,咱们两个办事处每回都是定期来,招待所会提前给预留好房间。” 小张也跟着说道:“我刚才听了一耳朵,好像省里面召开一个电子厂培训的一个什么会,这些都是来参加培训的各地市县电子厂的员工。他们参会的人数太多了,把省城这些招待所都住满了,有的来的早的就住开会的工人大礼堂附近,远的就要就哪有空房间就住哪儿,只不过要早点出门。” 李秋生笑了声:“幸好住这的是早走的,要不然咱连饭都吃不上。” 殷玉瑶咬着油条想起昨天碰到的隔壁班的初中同学,估计她说的开会就是开这个培训会吧。不过很快殷玉瑶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初中本班的同学她有一些都不熟呢,何况是没怎么见过的隔壁班。没什么交集的人,又不是朋友,不用多费心思。 吃好饭以后李秋生直接带着殷玉瑶去副社长办公室。剩下个也是正式员工,他们来这边也有工作要交接汇报,不用李秋生吩咐就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负责连环画的副社长姓王,叫王德福,见李秋生领着殷玉瑶来还挺热情的,立马让人倒了茶来,和蔼地和殷玉瑶打了招呼,又问道:“我听你们李主任说你是今年的高中毕业生?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好的绘画功底真是难得。” 殷玉瑶保持着职场标准微笑,客套又不疏离地说道:“多谢社长夸奖,我小时候跟人家学过一些,这些年没事就自己画一画,其实不那么专业,感谢报社不弃肯用我的作品。 王德福连连点头,拿手指了指殷玉瑶和李秋生说:“你看了没,这就是天赋。”又问殷玉瑶:“家里几口人啊?” 殷玉瑶虽然有些无语,但是也知道这个年代的人都习惯问问小辈或者下级的家庭情况以示关心,便简单地回答道:“我家就我和我弟弟。” 王德福愣了一下,有些惋惜地看着她:“家里父母不在了?” 殷玉瑶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王德福有些同情地吸了口气,没再提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小人书的事:“你刚完稿的作品我昨天看了,非常不错,已经交给下面部门去校队、排版了。” “连环画是上面交给全国各个出版社很重要的一项工作任务,优秀的小人书不但可以给孩子们启蒙,也能给他们教育,更能解决少年儿童没有书看的问题。这项任务很重,省里面一把手亲自抓、亲自布置。之前你们李主任没少因为这事被我骂,其实我也是一直被上面骂的,谁让咱的工作一直没有推进呢。” 王德福叹了口气,看了眼李秋生,又和殷玉瑶说:“你们李主任上半年时间就找到了一个钱老来创作连环画。钱老拿走了国的重要任务,这部作品是经典中的经典,他画的人物多功夫又细,按照他的进度是完不成上面交给我们的任务的。不过你就不一样了……” 殷玉瑶一激灵,就听王德福说:“你们李主任说了,你画的又快又好,风格也适合小人书,而且年轻,可以多担些任务。” 殷玉瑶眨了眨眼,没有接话,生怕他给自己画大饼。 王德福看到殷玉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殷同志不用担心,我不会把所有的连环画任务都压在你身上的,我会让李主任继续合适的人员。再一个我想说的是你暂时可以只将封面画色彩的油画类的,里面内容我们都先做黑白原画稿的。” 殷玉瑶闻言立马问道:“那奖金还是十块吗?” 王德福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奖金不变的。” “那行,我没意见。”殷玉瑶心里美美的,工作量少了,奖金没变,不答应的是傻子。也不能怪她光盯在钱上,毕竟现在她的“人设”是无父无母还养弟弟的孤女,只有她赚的足够多,她花钱的时候才不打眼。 “不过……”王德福一个转折让殷玉瑶又吸了一口凉气,就听他继续说道:“不过接下来的几本内容我得给你指定。” 王德福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订好的文件递给殷玉瑶:“先画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比如《白毛女》、《红色娘子军》、《红灯记》一类。需要出图的内容简要已经很明确的给你做好了标识,你照着画就行。” 殷玉瑶大概翻了翻,虽然不用上色,但是页码比自己刚交稿的要多,所以十元奖金的便宜自己也没赚到多少。 “我知道了社长。”殷玉瑶将稿子收了起来,表情十分认真:“我一定会努力完成任务,争取一个月完稿一本。” 王德福一拍巴掌,嘴上的弧度控制不住的往上扬:“小殷,这些连环画你要是完成的出色,等到明年有转正指标的时候我优先将你报上去。” 殷玉瑶也不知道转正以后工资会比现在多多少,不过该客套还是得客套:“谢谢社长,我一定认真对待我手里的每一部作品。” 王德福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和李秋生说道:“小殷第一次来,你带她熟悉下报社,然后带她把奖金领了。” 殷玉瑶听到奖金心里美的冒着小泡泡,又听见王德福说:“小殷啊,一会你出去转转,第一次来省城,别拘在咱这。出去放松一下,回去好好创作。” 李秋生带着殷玉瑶从王德福的办公室出来,悄悄和她说道:“我就说这次副社长很满意吧,等明年你转正了,这辈子就稳当了。” 殷玉瑶低声问道:“转正了比现在赚得多吗?” 李秋生无语地看着她,殷玉瑶立马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孤女,我得养弟弟,我当然关心工资了,吃不饱饭怎么办。” 李秋生一听心里立马同情心泛滥,连忙告诉她:“看你定岗,定岗最低也有十,如果今年作品确实优秀,替咱出版社增了光,那四十也有可能,每年还会涨的。奖金其实就是稿费,这个是不变的,咱社里人自己画也是十,就是没人会画所以没人赚到这笔奖金。” 殷玉瑶想了想决定再观望观望,如果能让她一直保持现在这种居家办公状态,她倒是挺乐意转正的。如果转正后必须得在办公室呆着,每天得来回骑一个多小时上下班,那她还真要考虑考虑了,这笔转正的钱也不是非转不可。 不过这件事起码得明年才有戏,如今这局势离混乱结束还得四年,这期间有什么变化谁也说不准。殷玉瑶觉得现在考虑这种问题属于浪费时间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比较好。 李秋生带殷玉瑶去财务领了奖金出来,一边把钱递给殷玉瑶一边问道:“出版社你想不想转转?” 殷玉瑶想了一下说道:“办公室就不转了,影响别人工作不好,我想问问我能不能去存书的地方看看?” 李秋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无语地说道:“你倒是真会找地方。” 殷玉瑶嘿嘿地笑了笑:“主要是书店的太少了,我想买几本都买不到,还不如我上初中那会县里书店的多呢。” “走吧。”李秋生率先朝一楼走去:“我带你去仓库问问。” 殷玉瑶立马跟在后面,李秋生领着她绕到办公大楼后面,那里有一排矮平房,足足有十来间。 李秋生估计也没少来这地方,一过来就有管理员张望海出来打招呼:“李主任来了,我刚买了茶叶,倒一杯给你喝。” 李秋生指了指身后的殷玉瑶:“我们办事处的小殷,来交稿的,王副社长让我带她转转,这不到你这看看。” 张望海笑了,将人领到办公室旁边的图书展示库房:“这都是咱这两年新出版的作品,有各种技术类的,还有新出版的《四大名著》呢。小殷同志喜欢看什么,我帮你找找,咱内部员工都可以借阅这里的图书。普通员工每年有五本领书资格。” 殷玉瑶看了眼李秋生,又转头不太好意思地和张望海说:“我还没转正,估计没有五本的名额。” 张望海笑了:“没事,李主任每年有十本名额,他今年才领了本。” 李秋生一听忍不住笑骂了张望海两句:“你小子倒是会用我的名额做人情的。” “我这不是怕李主任浪费名额嘛。”张望海说着将一本书目明细递给李秋生:“这是咱这两个月新出的,你看看有想要的吗?” 李秋生接了过来倒没先急着看,而是和张望海说道:“你带小殷去封存仓库,她想找几本看,现在市面上又找不到,用我的名额就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让她挑本吧。” 张望海冲着李秋生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带殷玉瑶直接去了最后一间屋子,打开了门上的锁头,推开了门。 殷玉瑶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面堆满了书,角落里是没拆封成包的书籍。 张望海看着里面的书有些感叹道:“都是咱出版社出的,忽然就不让卖了,只能放在这里吃灰。现在也就咱员工能领几本看看,旁的地方都买不到。” 殷玉瑶闻言有些担忧地问道:“那拿回去没事吧?” “问题不大,以前这些书也都卖出去不少,也没说集中销毁什么的。”张望海想了想提醒了一句:“就是看的时候注意,有外人的时候把书收一收,也别借给别人,免得遇到坏心眼的。” 殷玉瑶再谢了张望海,进去挑了本自己想看的,这样空闲时间也能放松一下。 张望海把门锁上,那边李秋生也选好了书,他拿了一套新出版的四大名著。 张望海有些诧异地问道:“李主任,这书你不是拿了一套了吗?” 李秋生把厚厚的四本书放到了殷玉瑶怀里,一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模样:“这套新出版的书是没有删减过的,非常好,送你了,回去好好读书,好好完成工作任务。” 殷玉瑶抱着沉甸甸地书心里暖暖的,和李秋生虽然才相识一个月,但是作为领导来说,他真的是一个完美的上级。 殷玉瑶眼泪汪汪的,不过她还是实话实说:“谢谢李主任,您太好了,不过您不用把名额浪费在我身上,我不缺书的。” 李秋生大度的摆了摆手:“你就不用推辞了,要是今年出了什么我想看的书,我就用王副社长的名额。” 殷玉瑶:“……” 您套娃呢!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把书收好,逛你的街去吧。”李秋生背着手刚想走,忽然想起殷玉瑶昨天说的买了书放在书店的事:“对了,趁着这会儿有空,先把你书装车上吧,总放书店不是事。” 殷玉瑶连忙把怀里的“禁书”放在斜跨的军绿色包里,抱着四本厚厚的四大名著跟着李秋生回招待所开了车开到旁边的书店。 车一停下,书店里的人都探头看,毕竟在这个年代车还是稀缺的物品。 殷玉瑶从车上跳下来,进去和帮自己保管书的营业员打招呼:“同志,我是来搬书的,谢谢您了。” 营业员立马回以热情的笑容,然后将柜台下面一包一包一包又一包的用牛皮纸打包好的书放在了柜台上,上面又摞了厚厚的一卷画像。 李秋生看着这壮观的纸包,僵硬地将头扭向殷玉瑶:“你这是买了多少?” 殷玉瑶一脸无辜:“我说了我不缺书嘛。” 36.第 36 章 殷玉瑶的书不仅李秋生震惊, 就连下班后听说了的其他三个同事也慕名来围观了一下,看向殷玉瑶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感叹:“你是真敢买啊!” 殷玉瑶气的和李秋生直跺脚:“主任怎么能带着同事嘲笑一起我呢?” “这不是嘲笑,我们是对你敬仰万分。”小张强忍住笑意假装刚才笑的最大声的不是自己:“小殷同志, 我想请问你, 你买了这么多东西等咱到咱办事处以后, 你准备怎么弄回家里?” 殷玉瑶面不改色, 毫不担心:“我骑自行车载回去,这才多少斤啊!” “行吧。”李主任轻咳两声, 表达了身为领导对下属的关心:“咱出版社总部这边玻璃丝绳子比较多, 我抽几根长的,负责帮你绑, 保证你回家都不掉!” 殷玉瑶的事忙完了,李主任三人还有一天时间工作才能完成。殷玉瑶这回踏踏实实睡了一个懒觉, 在博物馆吃了豆腐脑和牛肉面后, 磨蹭到快中午后又穿上那天的衣服去了回收站。 这回她没带大白兔奶糖, 而是在路上买了两根冰棍, 自己叼着一根吃, 另一根到回收站办公室的时候自然而然地递给了织毛衣的大姐:“姐,吃冰棍。” 大姐把毛衣放下, 先笑着问了一句:“又来买柴火引子?” “哪儿能那么快啊,现在就三顿饭烧烧火,那些够用一段时间呢。”殷玉瑶把手里的冰棍往前递了递:“我出来逛街的,逛一上午又累又热的, 正好刚才路过你门口有卖冰棍的。我请你吃冰棍,顺便在你这歇歇脚。” 大姐把冰棍接过来,两分钱一根,价格不贵还吃着凉爽, 即便是大姐这个年纪的也爱这玩意。 两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一边吃着冰棍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大姐问殷玉瑶花钱买火引子家里人说没说她。殷玉瑶笑眯眯地说:“我妈舍不得,她也知道让我去城外抱柴火不现实。对了,姐,我妈还说了,那个带木头的卷轴又能引火又能烧火,那玩意用起来比书还好,说有的话让我再买那种回去。” “那种不常有的。”大姐漫不经心地说着:“一年也就一两回能收到这样的,要是你愿意要这样的我都给你留着。正好纸厂那边还不愿意要这种呢,又得拆棍子还打不了多少纸浆出来。” 殷玉瑶闻言心里都乐开花了,脸上还不能装作太着急:“行啊,我不一定每个月都来,家里也不是光指着我买这玩意,我哥有空的时候他就去城外抱柴火了。不过赶上他工作忙加班的时候就没法子,只能我买些书纸回去引火。但我年底前咋也来一趟两趟的,有这种的姐就帮我留着。” 大姐闻言笑了起来:“你妈还挺宠你的。” “谁让我家就我一个闺女呢。”殷玉瑶嘿嘿地笑了笑,脸上带着少女的娇憨可爱,她吃了口冰棍,又将话题引回了字画上:“姐,这种带棍的画轴什么的,是人家来卖啊,还是咱有人出去收啊?” 大姐想了想说道:“都有,现在不让留这些玩意,都是四旧。你买回去的那些……”她想了想收到:“好像是革委会没收的,反正最后都得统一销毁的,他们就负责收,我们就负责攒到量够了往造纸厂送。” 窗边喝茶的大叔转过头来跟着搭茬:“说是从金山路望家胡同一个姓金的人家没收的,他家藏的东西可真不少,往这运了得有好几麻袋吧,有书有那种字画啥的。” 殷玉瑶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有些发沉,能有这些字画的人家想必藏书也都是珍品,自己那天翻的粗糙,连书带字画也不过一麻袋,也知道遗漏了多少有价值的书籍。 她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番,然后假装好奇地问他们:“我看那仓库堆的纸张书籍都好多了,造纸厂多久来拉一回啊。” 大姐说:“人家也不指着咱这回收站收的东西,一年就拉两回,六月份一次,年底一次。” 殷玉瑶心里暗喜,自己一两个月来一次,应该在送到回收厂之前还能扒拉出不少东西。不过最好有个名录,免得有珍贵的书籍被遗漏最后成为造纸厂的纸浆。 但是殷玉瑶又担心有和她一样来买书回去烧火的,借口买回去珍藏没事,万一真是烧火,那就太可惜了。 “姐,咱这回收站来买旧物的多不?”殷玉瑶指了指里面道:“我看有不少家伙什呢。” “还真有,不过都是整些完整的桌椅板凳回去用的,像你买书烧火的可没有。”大姐指着她笑道:“也就是你不是我闺女,否则我肯定骂你败家,三分钱一斤呢,都够买个烧饼的了。那玩意又压秤,有那钱买啥不好。” 殷玉瑶吐了吐舌头,故意装作大义凛然地说道:“我买回去既能引火,又能烧掉‘毒瘤’净化社会,一举双得,多好的事。” 大姐听了转头和窗边的两个大叔说道:“我听说别的省份有直接搜出来就烧了的,有的一烧烧好几个小时。这多浪费,还不如拿回去冬天烧炕呢。” “可不就是。”大叔不走心地附和了一句:“白浪费最后的社会价值了。” 冰棍吃完,殷玉瑶顺势站了起来,佯装疲惫地伸了个懒腰:“姐,你们忙着,我先回家了。” “这就走了?”大姐还挺稀罕这小丫头的,嘴甜还手松,没事过来说说话也比自己平时闷着强:“那你没事来说话啊,我这一天也来不了几个人。” 殷玉瑶立马笑着答应:“行,等我有空了我就来,最近我妈帮我打听工作呢,估计往后就没怎么松泛了。” “工作是正事,就是现在工作都不好找,要是有相应的可得抓住机会。”大姐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番,见她要走起身将她送到门口,招了招手:“等哪天有空过来说话。” 殷玉瑶甜甜地说了声再见,转身往相反的反向走,直到不经意间一回头见大姐已经回办公室里,这才快步地往居民住的密集的地方去。 金山路望家胡同,姓金的人家。 殷玉瑶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遍从废品收购站听到的地址。 她走了两条街,直到看到这里住户挺多,这才拦住了一个买了菜回家的大妈,先甜甜地问了好,然后才问道:“请问金山路怎么走?我从外地来走亲戚的,对这不熟。” 大妈往后一指:“那条街就是金山路了。” 殷玉瑶道了谢,快走了几步,终于到了金山路。这条路好几条胡同,不过好在每条胡同的墙上都贴着路标,她站在望家胡同往里望,正好瞧见几个十七八岁的刺头少年从一户人家里出来。 殷玉瑶往胡同口那躲了躲,直到人走远了才拐进了望家胡同,直接去了刚才那个院子。 院子里就像被强盗光顾了一样,满院子的狼藉,有砸坏的椅子,还有扔了一地的菜叶子,漂亮的砖墙上还用大红笔打了叉。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站在院子中间捂着脸无声的哭泣,墙角处一个儒雅的男人靠着墙闭着眼睛,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 两人听到又有脚步声进来,应激似的颤抖了一下,连忙睁开眼朝院门口望去。见来人只是一个女孩子方才好了许多,但依然是戒备的神色:“刚才不是都砸完了吗?怎么又来!” 殷玉瑶往外看了看,见没有邻居出来张望才小声地问道:“是金老师家吗?” 靠着墙的男人看了看她,神色淡漠:“我不认识你。” 殷玉瑶看着他:“这胡同有几家姓金的?” 男人皱了皱眉头:“就我们一家。” “那我就是来找您的。”殷玉瑶反手把院门关上,伸手将院子里的破碎的椅子帮忙整理到一边,又把拿着笤帚把菜叶都捡起来放在院子里的一个台子上。 这两口子愣愣地看着殷玉瑶收拾,半晌才回过神来,也赶紧跟着一起忙活,用了二十来分钟算是把院子又恢复到了齐整。 女人打了一盆干净的水,声音沙哑地说道:“姑娘洗洗手,我进去给你泡点茶……” 顿了顿,她苦涩地笑了笑:“家里没茶了,我烧点开水给你喝吧。” “谢谢阿姨。”殷玉瑶道了谢,去洗干净手,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沓毛票和二十张一斤的全国粮票递给一旁的男人:“金老师,这是给您的。” 儒雅男人见状和被蝎子蛰了手似的,飞快地把手往后背藏,脸色十分难看:“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殷玉瑶叹了口气,伸手将他胳膊拽过来,把钱和粮票放在他手上,低声说道:“这是我买您东西的的钱,当然我知道我给的远远不够,但是现在给多了反而是坏事,我会陆陆续续付钱的。” 金老师看着厚实的钱,虽然都是毛票,但这么厚一摞也有十块钱了,更别说二十张全国粮票了,这确实是他们家现在最需要的。 他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也沦落到为了五斗米折腰的地步。 他往后让了让,往屋里一指:“家里不剩什么了,你看什么能相中的就拿走吧。” 殷玉瑶跟着他进屋,压低声音说道:“我需要一份清单,你被搜走的珍贵的书籍字画的清单。” 金老师闻言伤心欲绝,那是家里多少辈的珍藏啊,到他这里全都毁了。 “写它干什么?”金老师失魂落魄地看着天空:“没了,全都没了。” 殷玉瑶在金老师旁边低语:“宋徽宗的山水、苏东坡的竹子、唐伯虎的画……” 金老师猛然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殷玉瑶,嘴唇激动的不停颤抖。 “它们差点变成纸浆,不过现在已经被我转移到了安全地方。”殷玉瑶趁着金老师的妻子回来之前飞快地说道:“你知道我来你里对我来说是多么的不安全,但我真的不希望我们国家的文化瑰宝被毁坏,所以我才冒着风险来找您。不过我既然来了也不怕被反咬,我说的安全地方是绝对的安全,除了我没人能找到。所以即便是我真被您举报了,那些人顺藤摸瓜找到我,我也可以说因为看不惯‘四旧毒瘤’找借口一把火烧了。” 金望舒闻言苦笑了一声:“你放心,我老金虽然落魄了,但为人的底线和文人的风骨还在,我不会做那么没有道德丧失良知的事。你保护了那些古籍书画,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恩将仇报,做那种让人唾弃的事呢?那我老金岂不是变成了我最憎恨的模样。” “那就好。”殷玉瑶看着金望舒的神色,缓缓地说道:“金老师,我明说吧,我有安全的地方保存它们,但是现在您的东西被堆在一大堆垃圾里,我没有太多时间去分拣去找,所以想让你提供你珍贵收藏的名单,这样能找回来多少是多少,我起码有个翻找的方向。” 金老师不敢置信地看着殷玉瑶,脸上的神色悲喜交加:“你说真的?它们真的还在?没有被烧毁?没有被丢到废纸回收池?” 殷玉瑶轻轻颔首:“还好,我去的不太晚。这些东西是您的珍藏,我暂时替您保管,过些年安稳了我会再还给您的。” 金老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悲伤一扫而空,甚至多了几分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 “归还就不必了,你保存它们也是冒着天大的风险的,更何况是你挽救了它们被毁损的命运。”金老师笑了:“我非常感谢你能专门过来告诉我它们的下落,至少我不用为了没有保护好它们而愧疚一辈子了。” 他大步流星地进了书房,可是四处看了看又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这里的黄花梨书架和桌子被砸了,书被收走了,满屋看去他连张纸和支笔都没有。 殷玉瑶立马明白了金老师的无奈,赶紧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递了过去,轻声问道:“我只知道您姓金,还不知道您的大名呢。” “金望舒。” 殷玉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在后世是知道金望舒的大名的,他不仅是画家也是文学大家,祖上上据说也和满清有些关联,怪不得能有这么多珍贵的名人字画。 “原来是您。”殷玉瑶低声叹道:“久仰您的大名。” 金望舒一边往笔记本上写下自己被搜走的珍贵文集,一边自嘲地说道:“什么大名啊,现在是臭名。” “都会过去的,很快就会变好的。”殷玉瑶静静地坐在一边等着,直到金老师的妻子送过来一杯白开水请她喝,她才顺势站了起来,一边接过水道了谢一边想借用院子里的卫生间。 金望舒家的卫生间也是用院子的厢房改的,殷玉瑶锁上门就进了博物馆,把自己办公室平时喝龙井装了一纸包,虽然不是顶级的,但当口粮茶还是不错的。 她包里有限,装不了太多东西,更何况也不能太珍贵的,就金老师家这隔三差五就来人翻东翻西,有好东西也留不住。 她也想不起送什么能日常用又不显眼的,便去了博物馆里的供销社看了看,装了一包玉米面,把之前在村里时攒下来的十来个杂粮馒头包了一包,又拿没有标签的罐头瓶子装了一罐子黄瓜钮腌的咸菜。 殷玉瑶把包里塞着占空的衣服拿出来,把这些东西塞进去,看着依然鼓鼓囊囊的,但是重量却比之前沉了许多。 她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见不露什么破绽才出来。 回去略微一等,金望舒已经写好了清单,殷玉瑶看了一便,果然自己捡回来那二十来本古籍都是金老师的,但自己没找到的还有四十余本之多。 金望舒把钢笔盖上笔帽,轻声说道:“其他一些民国的都无所谓,丢了就丢了,可这些书几乎都是孤本,要是找不到那就真没了。” “您放心好了,我尽力而为。”殷玉瑶将笔记本收起来,顺便把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我也没什么好的东西给您捎,就这些都是日常吃饭的东西,您别嫌弃。还有这包茶,您留着尝个味。” 金望舒接过茶包打开轻轻一闻,脸上多了几分欣喜:“多谢你,说起来我真是好久没喝茶了。如今我家那位连高碎都不许我买了。” “以后都会好的。”殷玉瑶把笔记本和笔放回再次空空的包里,起身朝金望舒鞠了一躬:“金老师再见。” 金望舒忽然叫住了她,然后郑重地回了一礼:“锦上添花到处有,雪中送炭几多无。我金望舒感谢小友的今日援手,日后若有机会我必定加倍报答。不过为了小友的安全着想,我不问你姓名,你也不要再来我这里了,等什么时候到了你说的安稳日子,我们再相见。” 殷玉瑶看向自己留的毛票和粮票,不太放心地说道:“可这些也撑不了一年半载的。” 金望舒疏朗地一笑:“我有手有脚又不是七老八十下不来炕的人,难道要靠小友接济我一辈子吗?你留下的这些钱已经足以能让我渡过难关了。我刚才就想好了,我在老家还有一间屋子,等明天我主动申请回家务农,也和知识青年一样,重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到了乡下,虽然清贫一点,但只要出力就能吃上饭,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 殷玉瑶对这些不太懂,她有些担忧地问道:“您去申请就能通过吗?” “问题不大。”金望舒说:“我幼时我父亲就给我改了名姓,把我挂在家里仆人名下,即便是现在审查,我祖上三代也是清白的贫农。另外我本身是没什么过错的,既没有说过不妥的话语也没有写过不妥的书籍,如今这样不过是因为文化人的身份罢了。我不够清贫,还有太多所谓‘四旧’的东西,才让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我家抄家。我现在回乡下务农,他们求之不得,他们会自认为让我认识到了错误,是大功一件;若是我再不走,日子过不安生天天提心吊胆不说,日后难说会不会多一顶帽子,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 殷玉瑶松了口气:“那好,祝您一路顺风。” 金望舒满脸的笑容,看向窗外:“原本我不走是挂念我的那些书籍字画,现在知道它们平安无事,我也没什么心结和牵挂的了。小友,我们后会有期。” 殷玉瑶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金家。 一直在外面忙碌的金夫人见人走了,这才疑惑地进来,一眼就瞧见了钱、粮票和杂粮馒头、玉米面、咸菜这些东西。她立马扭头就往外跑,利索地把院门锁上,这才又快步跑回来,欣喜地看着这些东西:“老金,这下我们中午不用饿肚子了。” “嗯。”金望舒心情愉悦地拿起拿包茶叶,又仔细地闻了闻、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一会你把钱和粮票先藏在鸡窝下面的草堆底下,然后熬上玉米面菜粥,等吃了午饭我去革委会申请回乡,若是批准了咱明天把钱和粮票再拿出来,天不亮就走。” 金夫人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先藏起来,万一又被抢走了咱可真没处哭去。” 鸡是没有了,但鸡窝还在。因为这阵子心情不好,金夫人也没收拾这里,鸡窝里还有不少脏乎乎的稻草。 她将钱和粮票包在油纸里仔仔细细藏好,为了免得有人手欠去翻,还把带着鸡粪的脏稻草压在上面,这才洗了手放心地进了屋。 此时金望舒已经泡上了绿茶细细品尝,金夫人拿起罐头瓶子细看了看里面的黄瓜,顿时赞不绝口:“这黄瓜腌的真好,还翠绿翠绿的,瞧着就知道是脆生生的。对了,老金……” 金夫人疑惑地问道:“这姑娘是谁啊?我瞧着你好像也不认识,难道是你哪个学生家的千金?” 金望舒想起自己的那些学生,嘴角露出了嘲讽的一笑:“他们啊,都有良心着呢。” 金夫人不满地推了推他:“那她到底是谁啊?” “是我的关门弟子。”金望舒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心里默想,若是日后真有了小友说的平静日子,那他就厚着脸皮收她当关门弟子,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心传授。 37.第 37 章 殷玉瑶离开了金家, 遥遥地看了眼废品回收站的方向,她多想现在就奔去把那些珍贵的书籍全都扒拉出来放到博物馆里。不过她不敢,那样太显眼也太惹人怀疑了, 她只能按捺住焦躁的心情, 等下个月或是两个月后再来。 只希望那些古籍能平安的在库房里躺两个月,静静地等她下次再来。 已经中午了, 殷玉瑶打起精神去吃了些饭,然后才有机会去百货商店看看,她记得答应过市里国营饭店的王小翠给她捎一件的确良衬衣。她打算去商店里看一看样式和价格, 自己再从博物馆里拿一件差不多的给她。 她还打算看看这里有没有卖话梅的, 要是有给陈瑞多捎过去一些,还有就是两个孩子的零嘴了。 殷玉瑶在心里盘算了一圈, 然后先奔最大的百货商店。 这里不愧是省城,在他们市里被哄抢一空的的确良衬衣这里挂着整整一面墙,其中以白色的最多, 也有几件粉色的。 虽然很多姑娘的眼神都在粉色上流连,但是买的时候还是选了白色料子,这种颜色是最不容易出错的,也不容易让人说成高调。 除了成衣以外,柜台上还有成匹的的确良布料,殷玉瑶过去上手摸了摸一匹白色的的确良料子,问道:“同志,这多少钱一尺?” “两毛四一尺,的确良两尺布收一尺的布票, 你要是做衬衣用六尺足够了。” 殷玉瑶又指了指旁边淡粉色的:“那这种呢?” 营业员不太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两毛六,布票也是对折收。” 殷玉瑶又看了看墙上的成品衬衣,指着一件粉色对襟盘口的问道:“同志, 那件多少钱。” 营业员看了一眼,报了个让殷玉瑶都瞠目结舌的高价:“十五。” 十五?怪不得那次在市里国营饭店裴云圣要赔自己粉色的确良衬衣,而自己拒绝的时候王小翠那么心痛,这个价格确实一般人家舍不得买啊。不过即便知道这么贵她也不会要的,她博物馆一堆这中的确良成品衬衣,她还是真不稀罕这玩意。 不过成品衬衣自己虽然有,但是布料博物馆却是没有的。殷玉瑶想了想白色和粉色一样要了十二尺,回去王小翠无论是选成衣还是选布料都无所谓。其他的两个颜色都给干妈留六尺,自己是后世人不喜欢这玩意,但是这个年代的确良确实是人人稀罕的布料。 剩下的到时候秋丽如果需要就给秋丽,秋丽不要就自己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卖出去还是个人情。 殷玉瑶把两块布料装好放在背包里,又往别的柜台转了转,这一圈算是把省城的物价也摸了个明白。尤其她在手表的柜台多停留了一会,营业员见状也见怪不怪,谁来这里都喜欢过来看看手表。虽然大多数人都买不起,但是看看总有个念想不是。 百货商店一共五层,大到缝纫机、自行车小到针头线脑的这里是应有尽有的。她瞧着来这里逛的也有很多下面地市的年轻人,估摸着都是为了结婚采购。 这里有的,博物馆里有差不多的殷玉瑶就不买,直接从里面拿现成的,比如殷玉磊的衣服和鞋,博物馆里“供销商店”都有差不多款式的“周边”。 殷玉瑶真是越逛越感激自己的老板,年纪轻轻的太有前瞻力了,这是知道她要穿越是吧?把货给她备的真全。 从百货商店出来,殷玉瑶又去了副食商店,比起市里,这里的食物丰富多了。不仅副食商店的食物多,罐头厂、面粉厂一类的还有自己的门市部。 殷玉瑶转了一圈,还真瞧见了散装的话梅,就像她记忆里一样,话梅过去就是个说书人生津止渴的,价格非常便宜,只是山北省不产梅子,所以下面区县没有。不过省城的产品不但有下面供给,也有上面调配,自然也就有些少见的商品了。 这回有,下回不知道有没有,殷玉瑶直接要了斤,回头就放在博物馆里。若是日后陈瑞还需要,自己就均匀地给他,还能维持长久的人脉。 明天一早就回家,因此殷玉瑶糕点也买了两样,她自己对豆沙爱不释手,所以选了一款豆沙酥,另一款就是经久不衰的椒盐牛舌饼了。 副食店买的东西不好和衣料放到一起,殷玉瑶又额外买了网兜,把话梅和点心放进去,又去罐头厂买了四盒传统的猪肉罐头,她有些好奇这玩意和自己在后世吃的到底是不是一个味道。 从吃了饭逛到下午五点,殷玉瑶吃完饭回招待手的时候手里的网兜都装满了。正好上楼碰上李秋生和小张几个吃了饭出来,一见她又买了一兜不禁都替她发愁:“好家伙,又多了一兜子,你到底准备怎么骑回家?” 殷玉瑶奋力地举起来:“我挂车把上。” 李秋生都替殷玉瑶愁的慌,这孩子领了奖金是真花啊,一点都没存钱的概念。不过反过来想想,像她说的家里就姐弟两人,那确实生活费用不了太多,这么买倒也不是不行。 挠了挠头,李秋生决定不管人家的家务事了。现在殷玉瑶还不到二十岁,还是孩子性儿呢,再过两年长大一些估计就好了。 不过这些东西拿回去是费劲,李秋生不想她半路因为东西太重骑车摔着了,只能认命的当起了司机:“等回去的时候我直接给你送到家里,下回来省城可别买这么多东西了。” 殷玉瑶嘿嘿地笑:“第一次来确实有些控制不住,不过您说帮我捎回去也不行啊,我自行车还在咱办事处放着呢。” 李秋生眼睛一瞟,就瞧见了意识到不妙想溜的小张,一伸手将他拽了回来:“等明天到办事处,他俩直接回办公室,你骑着小殷同志的自行车跟在车后面,等回来的时候我再开车把你拉回来。” 小张苦着脸,不过还是认命地说好,说实话他也不太放心让一个小姑娘驮那么多东西回去。更何况这四个男同事里面自己最小,自己不骑谁骑呢。 殷玉瑶见状再地道谢,然后拍了拍胸脯保证:“我做菜可好吃了,等明天到我家,我下厨给你们露一手。” 另外两个同事眼睛一亮,立马凑过来将胳膊搭在了小张肩膀上,哥俩好似的搂住了小张的肩膀:“一个骑太累,咱个轮流换着也不是不行。” “其实不是图小殷同志的手艺,只要是担心小张太累了。” 小张闻言笑骂着将两人的爪子拍了下去:“去去去,一说吃的眼睛亮了,怎么那么好意思呢?” “就是就是,这可不行。”李秋生也很护犊子:“人家小殷还得养弟弟呢,不容易,你们俩不许去凑热闹。”想了想他又迟疑了下:“要不我和小张也不在那吃了,不太好。” 殷玉瑶笑着说道:“一顿饭我还是请的起的,而且到我家估计也中午了,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难道还能让你们空着肚子回去,那儿我成什么人了。” 李秋生也是个爽利的人,也不和殷玉瑶墨迹了,就把这事定下来了:“那就按你说的办。” 回去依然要土路开四五个小时,因此五个人早早的起来到饭堂吃了饭,退了房间钥匙,把几人的行李放在车上准备回南德。 *** 殷玉瑶隔壁班的张成凯这两天是相当的郁闷,原本他都在脑海里幻想了一百次自己和殷玉瑶遇到时要怎么介绍自己,要怎么吸引住她,要怎么和她拉进距离,可没想到去了培训会场压根就没看到殷玉瑶的身影。 非但如此,魏强因为答应了要给他介绍对象,这两天总把一个车间叫田燕的女工往他身边扯,千方百计的给自己创造机会。 张成凯真是相当的无奈啊,若是没遇到殷玉瑶,或许田燕这样普通长相的他也会相处相处看看。可现在他遇到殷玉瑶了,自己年少时期心底的那点眷恋都被扯出来了,他现在除了殷玉瑶真的看不上别人。 不过他也不好驳魏强面子,因为还得指望魏强以后才有机会和殷玉瑶搭上话。甚至他还不能对田燕太冷脸,毕竟自己也得有个退路。 一想到还有两天培训就结束了,张成凯真是焦急的抓心挠肝的,心里想不明白到底是殷玉瑶没有去会场,还是会场人太多自己没找见人啊? 关键是不仅培训时候看不到,连早晚在饭堂吃饭也看不到殷玉瑶的身影,明明就住在一个招待所的,难道自己就这么和她没有缘分吗? 张成凯焦躁地挠了挠头,带着起床气和竖的乱七八糟的发型从房间里出来,沉着脸往饭堂走。这时,院子里忽然传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小殷,快点,上车了。” “好了!” 魂牵梦绕的声音传来,张成凯疯了一样从饭堂冲了出去,正好瞧见殷玉瑶打开一辆车的车门。微风将她额前的头发吹散,她拨弄头发的时候略微一回头,正是让他念念不忘的美丽模样。 就这么脚下一顿,殷玉瑶上了车关上了车门,汽车开走了。 张成凯傻愣在那里,直到汽车消失在视线里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他还没回过神。 魏强和同屋的同事出来吃饭,隔着玻璃看到张成凯在院子里傻站着,便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你咋看干啥呢?” 张成凯回过神来,掩饰地笑了笑:“我刚才看到院子里那辆汽车开走了,你说是不是哪个电子厂的领导来开培训会啊,还开着小汽车。” “领导怎么会来开员工培训会,这次培训是针对基层一线的。”魏强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我见你这次培训的时候也总走神,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培训的时候挺精神的。”张成凯将殷玉瑶的事按在心里不想和魏强说太多,转身往回走:“你快去吃饭吧,晚了就没位置了。我想起我有东西放在屋里了,我回去拿一趟。” 魏强本来就是心大的人,见状也没多想,和张成凯道了别就去了饭堂。 张成凯走到二楼转角处略微等了等,转身又下来了,他这次去了一楼总台,和里面值班的服务人员打听道:“我刚才看到咱院子里有个小汽车开走了,那车是哪个单位的呀?看着好气派。” 服务员高傲地扯了扯嘴角:“那当然是我们出版社的车了。” “出版社?山北出版社?”张成凯目瞪口呆,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吧,我看到上面的人有我同学,她明明是南德市的。” “对啊。”服务员不耐烦地说道:“那就是出版社驻南德办事处的车。哎,我说你到底有事没事啊,打听这个干嘛。你不是说那里面不是有你同学吗?你有什么事直接问你同学去不就得了。” 张成凯连忙道歉,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他没想到殷玉瑶居然在出版社这么好的单位上班。跟她一比,自己一个镇上的小小电子厂工人,简直有些拿不出手了。自己原本从外貌来说就不是多英俊的,不过是仗着自己是镇上的,觉得自己能配得上村里的殷玉瑶。 这回人家殷玉瑶一跃而上有市里的工作单位了,那自己的差距和她岂不是越来越大了? 不行,好容易知道她的下落不能这么算了,自己还是得琢磨个法子。 **** 李秋生将殷玉瑶送回了家,小张从办事处骑着殷玉瑶的自行车在汽车后面跟了一路,吃了一肚子的土。 车停在胡同门口,小张口干舌燥的下了自行车,嗓子干的都快冒烟了:“怪不得小殷同志愿意在家上班呢,这大夏天的骑着确实太难受了。” 李秋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知道你累了,赶紧把东西搬到自行车后座上,一会让小殷给你多盛两碗凉水喝。” 小张哼哧哼哧把四摞书放在后座上用手压着推着自行车往胡同里走,李秋生也抱了两摞,殷玉瑶一边道谢一边拎着网兜快步往前跑,赶在两人过来之前打开了院子的门。 院子里的茂密的枝条撒下大片树荫,树荫下有一个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小张停下自行车赶紧把后座的书搬到屋前的台阶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大口喘气。 殷玉瑶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招呼小张和李秋生去卫生间洗把脸凉快凉快,自己则匆匆忙忙去了厨房。 等两人痛痛快快洗干净出来,殷玉瑶已经端了满满一壶带着凉气的西瓜汁,小张忙不迭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咚咕咚一口喝了下去,觉得自己浑身的暑气消了大半。 “秋老虎可真了不得,太燥热了。”小张说完才看到李秋生手里的杯子还是空着呢,赶紧讪笑着给他加满,又自己倒了一杯。 殷玉瑶又回厨房里,这回端了满满一盘子沙瓤西瓜:“我走的时候就在凉水里拔着的,厨房阴凉,现在吃刚刚好。” 小张放下西瓜汁又迫不及待地拿了个西瓜,啃了两口觉得浑身都舒坦了:“就这西瓜汁,就这西瓜,就算小殷不管我饭,我都觉得来这一趟值。” “这是提醒我快点做饭了?”殷玉瑶笑着打趣了一句,又问道:“你们想吃点什么,煎炒烹炸我样样在行。” 李秋生一边吃西瓜一边说道:“别整太复杂的,就清爽凉快的就行。” 殷玉瑶笑了:“那就过水面条吧,你们在这坐一会,我出去一趟。” 说着殷玉瑶从厨房拿了一个布袋子出了门,过了十几分钟又匆匆忙忙地回来了,直接进了厨房开始忙碌。 博物馆食堂师傅抻好的面条用大锅煮,旁边的小锅殷玉瑶开始熬肉丁酱,面条煮八-九分熟就捞出来放在一旁的纯净凉水盆里去热气,太熟了就不那么劲道了。 肉酱小火炖着,殷玉瑶已经把黄瓜丝、大头菜丝切好,装了满满一大盘子。 虽然说李秋生说简简单单的就行,但殷玉瑶还是拿了块酱牛肉出来,一片片切好摆在盘子里。博物馆里有细嫩的豆腐,小葱拌豆腐又一样菜,把煮好的鸡肉撕成丝又伴了个麻辣鸡丝。 殷玉瑶站在原地想了想,又炒了一大碗西红柿炒鸡蛋,这样面条拌肉酱也行,将西红柿炒鸡蛋当卤也行。 “饭好了,今天吃手擀面。”殷玉瑶从厨房出来征询两人意见:“咱是在院子里吃,还是进来在饭桌上吃。” 李秋生连忙说道:“就在这石桌上吃,吹着风太舒坦了。” 小张很有眼力价的站了起来,屁颠屁颠的跟着殷玉瑶进了厨房:“小殷,需要拿什么,我来。” 殷玉瑶指了指带着一盆水的面条:“这个沉,你帮我搬这个。” 小张往里一看,顿时“嚯”了一声:“你煮了这么多啊。” “没有大鱼大肉已经不好意思了,吃面条总得管饱不是?”殷玉瑶自己一手端着酱牛肉一手端着麻辣鸡丝也跟着出去了,两人进出两趟,把菜和碗筷都拿出来了,摆满了一个石桌。 李秋生看着这一桌子,又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殷玉瑶:“都是你做的?” 殷玉瑶指了指酱牛肉“买现成的”,麻辣鸡丝“我干妈煮的鸡肉,我拿回来拌的”,然后她隆重介绍自己的得意之作:“肉炸酱,这是我刚熬的,你们尝尝怎么样。” “闻着就香!”李秋生期待地看着那一盆面条:“那咱开饭吧?” 殷玉瑶左手拿着空碗,右手拿着筷子:“开饭!” 个人同时在盆里夹面条,然后又开始轮流一人舀了两勺炸酱在碗里,又加进去黄瓜丝、大头菜丝一起拌,然后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大口,酱香浓郁,又带着过水面特有的清爽凉快。 殷玉瑶经过穿来以后的两个月调理,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胃口依然不大,也就一碗面条的分量。吃的时候也慢悠悠的,就着麻辣鸡丝、酱牛肉和拌豆腐吃的有滋有味的。 李秋生和小张估计饿惨了,两人没说话,先闷头吃了满满一碗面才觉得缓过来,又用盆里的公筷盛第二碗,这才缓下神来吃桌上的小菜。 酱牛肉自不必说,选的是上好的牛前腱子肉,每一片肉上都带着明黄色的筋,酱香味浓浓地浸到了肉里,吃着有嚼劲又不硬不柴。 李秋生吃了一片就先赞了一句:“这牛肉酱的好,过年过节都能当下酒菜了,是你们这国营饭店卤的?” 殷玉瑶避而不答,只笑着说道:“可惜我家没有酒,更何况主任回去得开车,您凑合喝点西瓜汁吧。” 李秋生哈哈大笑:“我就是夸一夸,夸一夸。” 小张则闷头猛吃麻辣鸡丝,他似乎不太能吃辣,可又偏爱这一口,每吃一口都要嘶嘶两声,然后吃一大口面,然后继续吃麻辣鸡丝,一副欲罢不能的模样。 李秋生很快吃完了第二碗,又盛了第碗面条,这次他直接拿西红柿炒鸡蛋当卤,虽然不如炸酱面香,但酸甜适口,感觉清爽了许多。 十几分钟过去,大半盆手擀面被两个人吃的干干净净,桌上的盘子也都空了,小张捂着肚子直打嗝,还不忘夸殷玉瑶一番:“小殷同志,你这面条和小菜太可口了。” 殷玉瑶笑着把碗和盘子收起来:“你们这么远送我回来,我请个面条小菜你们不嫌寒酸就行。” 小张夸张的哎呦一声:“这还叫寒酸?那我希望我天天都能吃上这么寒酸的小菜。” 李秋生笑着抬腿踹了小张一脚,招呼他一起收拾碗筷,等将桌子收拾好了,李秋生准备带着小张走了。 小张看了看近在咫尺地青砖大瓦房,眼巴巴地说道:“我还想看一眼小殷同志工作的地方呢。” 殷玉瑶闻言笑了起来:“确实,来了一趟还没进家里坐坐呢,我带你们进屋瞧瞧。” 李秋生无语地看了眼小张,这小子平时工作还行,就是特别没眼力价,人家一个小姑娘自己在家又无父无母的,怎么好去人家屋里坐。 殷玉瑶看到李秋生的眼神,不由地笑着替小张辩解了一句:“没事,只看看书房而已。” 李秋生抬脚又在小张屁股上踢了一脚:“别白看,帮小殷把这些书都搬书房去。” “好来!”小张吃饱了肚子力气也大了,他不让殷玉瑶伸手,自己连着跑了两趟把书都按照殷玉瑶的要求放在了书架旁边的地上,这才用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顺便打量了一下这宽敞的书房。 放在窗边的榻,一面墙的红木书架,还有宽大到比他两个办公桌还大的书桌,小张光看着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小殷,你这家底有点厚啊?” “我这是恰好捡着的。”殷玉瑶笑着说道:“是个特务给他们特务头子收拾的,结果人家公安早就盯上他们了,特务头子刚来住了几天就被一网打尽了,我正好从村里来没房子,人家照顾我们无父无母,给了个低价把房子卖给我们了。” 李秋生和小张闻言都大呼过瘾,要知道光这些家具只怕就要花上百块钱,还未必能买到这么好的,真如殷玉瑶所说,是捡着了,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别人是羡慕不来的。 小张伸手偷偷的摸了摸桌角,羡慕地咂了咂嘴:“主任,我要是有这大桌子这大书架我也想在家办公。” 李秋生伸手拎着小张的衣领把他揪了出去:“再做梦你就别坐车了,自己跑回市里清醒清醒,赶紧回去把办公室的灰给我好好擦擦。” 小张:嘤嘤嘤…… 38.第 38 章 殷玉瑶送走了两个同事, 回家锁上院门把买回来的书都拆开,全套的小人书全都摆在书架上,自己那份经典图书则放进了博物馆里, 准备过三四十年再拿出来。 李主任送的四大名著摆在显眼的位置, 还有自己买回来的全套《十万个为什么》。 把这套书从牛皮纸里拿出来,殷玉瑶有些好奇地拿出其中一本准备翻看一下, 七十年代的《十万个为什么》科普的是什么内容。 她随手把书翻到中间,看着看着表情有些异样,迷茫中又有些不敢置信, 她又低头读了几行, 实在忍不住将书往后再翻翻, 再翻翻,然后:“…………” 自制防毒面具?为什么刺杀时要做到“三力合一”??高射炮是怎么打飞机的???用土方法怎么炼钢,图文并茂的教你怎么手搓炸药、实弹射击的经验………… 怎么育苗播种、怎么土培盖房, 甚至还介绍了手术的方法,还有各种的天文、气象、地质地理、医药医学等等…… 殷玉瑶忍不住再次翻回封面,震惊的脸都快僵硬了。自己是买的少儿科普图书没错吧,这内容真的没问题吗?这到底是《十万个为什么》还是末世生存手册啊, 这内容也太硬核了吧。 不过不得不说,这玩意真是神书啊, 要是把这些都记住了, 是不是末世求生、工业重建都能搞定了? 殷玉瑶决定, 这套书殷玉磊看不看无所谓,她必须得多看几遍。万一什么时候穿越大神忽然想起她来, 把她从七十年代又扔到末世去,这里面的知识就是她保命的手段啊。 值得膜拜! 殷玉瑶颤颤巍巍地将这套《十万个为什么》放在书架的C位,要不是现在破“四旧”, 她非得搞个香炉一天拜三回,把这套书好好供起来。 收拾完书架,离殷玉磊放学还有两个小时时间门。殷玉瑶平复了下震撼的心情,从博物馆里拿出闹钟订上闹铃,回到房间门躺到柔软的床上打了两个滚,然后进入了梦乡。 坐好几个小时的车确实有些疲惫,再加上中午吃了面食,让殷玉瑶这一觉睡的十分踏实,等她被闹铃唤醒的时候都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坐在床上睁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到家了。 殷玉瑶去博物馆冲上一杯咖啡,喝完了以后才彻底精神了,准备收拾收拾东西晚上去干妈家。她从博物馆的“百货商店”挑了一件红色带着白色圆圈的连衣裙,省城的百货商店有差不多的款式,当时她看到就琢磨这事了,想着一定从博物馆拿出来一件送给晓慧。 另外,给殷玉磊也挑了两套新衣服和两双新布鞋拿出来放在他的房间门里。眼瞅着就要上小学了,之前的衣服也旧了,刚好换一套新的。 殷玉瑶又从自己的包里把买回来的布料拿出来,白色、粉色各拿了一块,和红色连衣裙一起放回包里。带回来的四盒猪肉罐头分给干妈两盒,糕点分了一半出来,再从书架上抽出来几本小人书借给晓慧看。 因为收拾的东西不少,殷玉瑶干脆骑着自行车去育红班,刚到门口就见陈淑华一手领着一个孩子出来了。 殷玉瑶甜甜地叫了一声:“干妈!” “玉瑶回来了!”陈淑华欣喜地迎上去,捧着她小脸看了又看,还好,没瘦也没黑。 王晓慧和殷玉磊凑过来一边一个抱住了殷玉瑶的腰,姐姐姐姐喊的那个甜呀。 殷玉瑶两手拎着东西,只能用胳膊稍微搂了他们一下,左看看右看看,笑眯眯地问:“你们两个有没有想没想姐姐呀?” “想了!”王晓慧糯糯的声音甜的殷玉瑶心里直颤:“晓慧做梦都想姐姐呢。” 殷玉瑶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女孩子真的是太可爱了,长的像洋娃娃,声音甜的像蜜糖,哄的人晕头转向的。 比起王晓慧来,殷玉磊的嘴略微拙了一些,不过他用真诚地大眼睛看着殷玉瑶,连腮边的小酒窝都带着认真:“我特别特别的想姐姐。” 殷玉瑶心里一暖,她来到这以后还是第一次和磊儿分开这么长时间门。虽然磊儿在干妈家吃喝不愁,平时又有晓慧陪着玩,但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肯定是想自己的。 “姐姐也想磊儿了。”转头又看看白团子一样的小女孩:“也想晓慧。” 两个孩子都开心的笑了起来,陈淑华也翘起了嘴角,把两个孩子又拽了回来一手拉着一个,耐心地说道:“姐姐今天长途回来累了,别往她身上扑,咱一起回家吃饭去。” 殷玉瑶知道干妈肯定要留饭的,所以她也没推脱,拎着东西推着车子一起去了医院家属大院。回到家里,殷玉瑶把两手拎着的包放下,开始往外掏东西。 两个孩子都趴在一旁看着,眼睛里带着期待。 最先拿出来的自然是糕点,糕点最怕压了,殷玉瑶把它们放在了最上面。 “绿豆酥和椒盐牛舌饼。”殷玉瑶把两包个糕点分别放在两个孩子手里,认真地叮嘱道:“洗了手才能吃。” 殷玉磊转身就跑去洗手了,晓慧还坐在一边继续看。殷玉瑶又把两盒肉罐头取了出来:“猪肉罐头!” “好棒呀,今晚有肉吃了!”晓慧开心地跳了起来:“姐姐万岁!” 虽然陈淑华和王国庆两人都工资都很高,但是如今的肉是定量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份额在那里,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多的肉。而且陈淑华平时是比较谨慎的,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她不会轻易去黑市买高价肉,免得惹出什么麻烦影响自己的工作。 不过陈淑华和王国庆两人都能从单位打菜回来,家里虽然吃肉吃的不算那么勤,但每个礼拜总也能尝回肉味的。不过王晓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即便这两天因为殷玉磊在家住着,王国庆和陈淑华都分别打了一次肉菜回来,但王晓慧还是觉得不过瘾,她想经常吃到美味的肉肉。 而且这肉罐头和鲜肉的味还不一样,孩子总喜欢这种吃的机会少又味道很香的食物,上回王晓慧吃这个还是过年的时候人家送的礼物。 殷玉瑶将两个肉罐头放到了王晓慧的怀里,然后又从包里抽出来一条红色的儿童连衣裙,往下一抖,展示在王晓慧面前。 “哇!”王晓慧的眼睛都直了,手里的罐头也抛到了一边,伸出小手摸了摸红色的裙子,有些惊喜又有些紧张地问道:“姐姐,这是送给晓慧的吗?” “是的。”殷玉瑶郑重地把连衣裙放在晓慧手上,笑眯眯地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圆脸:“去试试合不合身。” “谢谢姐姐!”王晓慧控制不住嗓门又高喊了一声:“姐姐万岁!” 陈淑华无奈地看着女儿抱过衣服冲到房间门去换,只能叮嘱她小点声,转头又责怪殷玉瑶乱花钱:“那连衣裙一看就便宜不了,而且成品衣服不知道比布料贵多少,你刚上几天班啊,就给她买这么贵的衣服。” 殷玉瑶被批评了也不恼,笑呵呵地解释道:“我发奖金了,三十块呢。而且我又去了省城,怎么也不能空着手回来呀,要不然我这个姐姐可没脸当了。” 陈淑华又好气又好笑:“买糕点就足够了,打你来县城,她一个月吃的糕点比她之前好几个月吃的都多,你就惯着她吧。” “我稀罕。”殷玉瑶从包里继续往出掏,两块漂亮的的确良布料闪亮登场:“这衣料是我孝敬干妈的。” 陈淑华神色一紧,还没等拒绝就听殷玉瑶说道:“孩子发工资给妈买东西,妈妈不能拒绝。” 这一句立马击中了陈淑华的七寸,下一秒又忍不住眼泪汪汪的了。 殷玉瑶连忙把布料塞在她怀里,嬉皮笑脸地说道:“其实我是想给干妈买那件粉色的确良衬衣的,盘扣特别漂亮,只可惜太贵了,要十五块,我就退而求其次,给干妈买布料了。干妈喜不喜欢这两个颜色?” 陈淑华抹了下眼泪,伸手在殷玉瑶身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喜欢,能不喜欢吗?” 殷玉瑶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谁知道下一秒陈淑华就拿着那件粉色的的确良布料在她身上比量,越看越满意:“这粉色还是你这么大的女孩穿好看,趁的小脸白嫩嫩的。等一会我拿皮尺来给你量量尺寸,干妈给你做一件衬衣穿。” 殷玉瑶头都大了,一边躲一边疯狂地拒绝:“我不要穿粉色,我不要的确良衬衣。” 陈淑华拿着布料瞪了她一眼:“真的好看,干妈做那件白色的就行,这粉色的给你穿。” “我是真的不喜欢。”殷玉瑶硬生生地把布料给她按回去了,还不忘找证据证明自己的说辞:“就上回在我们家胡同,毛毛愣愣撞翻秋丽西瓜那个小子,他弟弟不是也弄脏了我的衬衣嘛。当时他们朋友,一个叫什么云圣还是大圣的,愿意替他赔我衬衣,当时他拿出来的就是一件粉色的的确良衬衣,我当时就拒绝了。” 陈淑华赞同地点了点头:“对,咱喜欢自己买,十五块钱一件衬衣太贵了,咱收了心里不安。” “倒不是因为这个,主要是我真不喜欢。”她把自己身上的纯棉衬衣揪起来给陈淑华摸:“您看这个又轻薄又透气穿着都舒服,即便是有点皱褶,晚上洗干净的时候多甩甩挂上,早上就是平整的衣裳了。那的确良虽然招人喜欢又耐穿,不过不透气,我真觉的不如棉布衣服舒服。” 怕陈淑华不信,殷玉瑶还抱着她胳膊撒娇:“您是我干妈还不了解我吗?我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吗?若是我喜欢,我肯定会给自己买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一个礼拜都不带穿重样的。” 陈淑华被她说的哭笑不得:“行吧,你既然不要这个,那我正好有别的衣服送给你。” 陈淑华放下的确良布料回了房间门,片刻后抱着一个大包袱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大一小两件毛衣,大的是奶白色的,上面有麻花样式的花纹,小的是淡蓝色的,同款样式。 殷玉瑶摸了摸柔软的毛线,欣赏着上面的麻花纹路,赞叹道:“是干妈织的吗?真好看。” “我刚给你们姐弟俩织好的。”陈淑华宠爱地看着两个孩子,语气温柔:“你们试试合不合身。玉瑶之前抱了我几次,我就大概偷偷量了一下你的腰身,对你的身形大概有数。而且这毛衣不像衬衣,不用那么卡体,略微肥一点套秋衣正好,所以我也没找你量尺寸,想织好了再给你惊喜。玉磊还小,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我也把尺寸放了放,应该能穿一两年,等小了我再拆了,加上别的线重新织。” 殷玉瑶拿毛衣往自己身前比着左看右看,殷玉磊直接迫不及待地套在身上,跑到衣柜上镶嵌的镜子前照来照去,小脸蛋红扑扑的,满脸都是兴奋地神色。 陈淑华笑着推了推玉瑶:“你也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殷玉瑶也将毛衣穿上,对着镜子照了一下。不得不说陈淑华的眼光真好,手艺也好,选的毛线颜色特别趁殷玉瑶的肤色不说,款式和花样更是给衣服增添了光彩。它并不是直上直下的筒子样式,而是在腰间门略微一收,下面又稍微肥一点,穿的时候底下往里一挽,越发衬托出殷玉瑶的细腰大长腿了。 殷玉瑶美滋滋地转了转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说实话这毛衣以后世的眼光看都很时尚,简直太好看了。 “谢谢干妈!”殷玉瑶伸手给了陈淑华一个大大的拥抱,玉磊也凑过来抱住陈淑华,也甜甜的说了声:“谢谢干妈。” 陈淑华低头在殷玉磊脸上亲了一口,殷玉磊的小脸一下子红了,把毛衣脱下来转身正要往外跑,就看到王晓慧穿着红裙子进来了,脚上还特意换上了一双红色的凉鞋。 小姑娘开心的像小燕子一样转了一圈:“好看不好看?” “真漂亮。”陈淑华伸手把自己的女儿抱起来:“我家晓慧长大以后肯定和玉瑶姐姐一样漂亮的。” 王晓慧笑嘻嘻地说:“以后我还想像姐姐一样聪明,也要上高中。” “以后你不止能上高中,还能上大学的。”殷玉瑶把毛衣脱下来,从包里拿出几本小人书递给两个孩子:“看,我给你们买了什么?” 殷玉磊上了育红班才一个月,字还不认识太多,更不知道小人书是什么,看着殷玉瑶手里的书一脸迷茫。 倒是王晓慧满脸都是惊喜:“小人书,还是《西游记》!” 殷玉瑶笑容满面地说道:“我把省城书店所有的小人书都买回来了,晓慧看完了这几本可以去姐姐家换新的,所有的小人书你都随便看。” “太好了,我有好多好多的小人书看咯。”王晓慧一把又将殷玉磊拖走了:“我给你念。” 陈淑华帮两个孩子把毛衣收起来,笑吟吟地挽住了殷玉瑶的手:“走,咱俩做饭去。” **** 张成凯去省城培训时候兴致勃勃的,回来却垂头丧气。正好他回家时候舅妈李翠花来家里说话,见他低眉垂眼的样子不免诧异地问道:“你不是去省城了?咋这副样子回来了?刚才你妈还和我说你工作干的好,这回一线职工培训才抽中你,说回来就有机会升组长呢。你这是咋了?” 张老娘也急的直跳脚:“是不是培训出什么岔子了?当不上组长了?那班长有戏不?” “哎呀,妈,什么组长不组长的?只是说有竞争希望,没说一定是我。”张成凯烦躁地把手里的包往地上一扔,转身回屋自己躺床上了。 张老娘和李翠花对视了一眼,都不放心地跟了进去,推着他非让他说出到底怎么了。 张成凯一翻身坐了起来,抓了抓越发潦草的头发,满脸都是不开心:“我相中一个姑娘……” 没等话说完,张老娘就高兴地一拍巴掌,连忙笑道:“是哪家的姑娘啊,我和你舅妈去打听打听看怎么样。” “是我初中隔壁班的一个女生,不过她不是咱镇上的,是下面一个村的。”张成凯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初中时候偷摸打听到有关殷玉瑶的消息:“好像是土桥村的。” “呦,是那啊。”李翠花撇了撇嘴,略有些嫌弃地说道:“我知道那,咱长河镇这些村子,土桥村不算冒尖的,比我们李家村差远了。大姐,你记得我有个堂妹不,就是守寡被婆家撵回了娘家那个。她在家呆了大半年被嫂子嫌弃,她娘连蒙带骗的就把她嫁给土桥村一个老鳏夫了。她结婚那次我还跟着去了一趟土桥村送嫁。” 张老娘听了也有些嫌弃了:“下面村里的啊,成凯我不是说你,咱可是镇上户口,这镇上多少有工作的好姑娘娶不到,你去娶一个村里的。” 李翠花嘴角僵了僵,心里有些窝火,忍不住呛了她一句:“大姐,我也是村里嫁出来的。” “不是说你。”张老娘连忙安抚她道:“你当初在十里八村都有名,一般的村里丫头能和你比嘛。” 李翠花听了心里这才熨帖了,又转头问张成凯:“你初中都毕业两三年了,怎么这会又想起她来了?是不是她托人找你了?想找你帮她找工作?” 张老娘一听就警惕了,两边嘴角都耷拉了下来:“这可不行啊,咱家可没钱给她找工作,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看还不如从厂里找一个现成的没结婚的女同志,等结婚了就是你们双职工,日子过得不要太好哦。” “哎呀不是这回事。”张成凯越发烦躁了,他抓了抓头发,心烦意乱地说道:“人家不但有工作,还是省城出版社的好工作。我原本以为她是哪个厂的女同志呢,结果培训这几天一直没瞧见她,直到昨天才碰巧遇见她上了一辆小汽车。我找招待所前台一打听才知道,那是出版社的车,那车上坐着的都是来出差的省城出版社工作人员。” 张老娘一听更急了,伸手就拍了他两下:“那咋不赶紧叫住她呢。你出去可五六天呢,你就是一天见不到两天见不到,那第三天你蹲门口等也得把她等到啊。” “我不敢蹲那等她啊。”张成凯郁闷地说:“初中时候我是她隔壁班的,我认识她,她压根就不认识我。” 张老娘傻眼了,闷头想了半天转头和李翠花商量:“他舅妈,你要不受累和咱家小凯跑一趟土桥村打听打听去。小凯在电子厂一个月都得二十,那人家省城出版社的不得三十啊。” 张成凯低声说:“我走之前买冰棍请前台吃,前台说能坐车来省城出版社开会的,工资都五六十起。” “哎呀,五六十啊,这要是娶回来咱家可发达了。”张老娘激动地直拍李翠花大腿:“他舅妈,你得帮忙,等事成了我让那姑娘给你做一身新棉袄穿。” 李翠花寻思了一下,点头答应了下来:“那行,我就带着小凯去土桥村找我堂妹打听打听,到时候知道是哪户人家后,咱就托她上门说和说和。不过我去我堂妹家不能空着手去,咋也提两罐罐头吧。” “行!”张老娘立马转身开柜子从里面拿了一个网兜装了两个罐头,张成凯也精神了,努力按了按自己支棱着的头发,满脸喜色地说道:“那咱就今天去吧,这事不能拖。” 李翠花撇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大外甥不是舅妈嫌你,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的模样。既然是相看对象,那你咋也得洗洗头剃剃胡子。再一个去土桥村也不近,你舅妈也四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和你走一个小时走到土桥村去啊?你好歹借一辆自行车啊!” 张成凯去堂屋找了个镜子看了看自己,确实有些不像模样,他只得控制住心里的燥热,同意了舅妈的意见。现在就出门理发去,再找邻居家借一辆自行车。 等收拾的立整的,再换上他的小白衬衣,他就不信殷玉瑶相不中他。 “对了。”张老娘顺口问了一句:“你那堂妹嫁到土桥村这才两年吧,和村子里人关系熟不?她叫李……李什么来着?” 李翠花撇了撇嘴,不太高兴地说道:“她名字比我好听一点,叫李翠茹。” 39.第 39 章 翌日一早, 张成凯换上了白衬衣,下面穿了一条藏蓝色的裤子,收拾的立立正正的骑着花费了“一瓶罐头”借来的自行车去舅妈家接上了李翠花, 往土桥村骑。 镇上到土桥村骑自行车也就一个来小时,张成凯出门的又早,到村口也才九点出头而已。 李翠花还是当初李翠茹嫁过来的时候来过一次,说起来都两年前了,她凭着印象指挥着张成凯到李翠茹家门口,可是隔着推开虚掩的院门, 又觉得自己走错了。 她记得李翠茹家挺大的院子,房子也才盖了四五年还挺新,虽然她住镇上, 但是说实话居住条件可不如这村里的大房子。虽然她面上以镇上人自居,可心里却有些嫉妒这个从小和自己一直较劲的堂妹。 眼前这个小院里的房子看着挺新,但是院子太小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着隔了一半院子给隔壁。她结婚之前在村里也是住了小一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 她纳闷地挠了挠头, 觉得自己是走错了, 可实在是想不起来李翠茹家到底该怎么走。 张成凯心就和被野草不住的搔痒似的,早已经按捺不住了, 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到殷玉瑶家里和她相看。她见舅妈在这小院子门口犹豫不决, 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舅妈, 你堂妹到底是不是住这啊?” 李翠花也有些纳闷:“我看着像又觉得不像, 我记得她家大院子来着。” 两人正说着,隔壁大院子的出来了一个大娘,李翠花连忙打了个招呼:“大娘, 麻烦问一下李翠茹家住在哪里?” 隔壁大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了她一句:“你是她亲戚?” “对。”李翠花忙不迭地点头:“我是她堂姐。” 大娘脸上似笑非笑带着点讽刺:“真难得,李翠茹还有亲戚来看她了。”她指了指隔壁的小院子说道:“你站着不就是她家门口嘛。” 李翠花不敢置信地往里看看,心里说不上是幸灾乐祸的窃喜还是有点替堂妹发愁,反正心情是挺复杂的。 隔壁大娘看着她脸上一言难尽地表情,忽然笑了:“他家两口子现在都不在家,这个点你去我们村的大地那里能找到他们。” 大娘说着还给指了指路:“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前面三岔路口往南拐就能看到成片的耕田了,这个点大家都在那干活呢。” 张成凯听了也不道谢,赶紧跨上自行车就催李翠花赶紧上车,还没等李翠花坐稳就骑着车冲了出去。 大娘看着俩人的背影不禁轻哼了一声,不屑地撇了撇嘴:“一路货色。” 村子里就那么大的地方,张成凯又骑的飞快,三四分钟就看到了土桥村的耕田。此时已快到秋收时节了,各家各户的人都在地里忙碌。 也正好是巧了,俩人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大家休息坐在田边喝水,李翠花本来不想打听的,可是一眼望过去田埂上的人个个带着草帽,她实在看不清楚谁是谁。 李翠花只得往下面走了走,随便找了个离的近的喊了一声:“大妹子,你瞧见李翠茹了吗?” 按理说在村里,一般大家说妇人都喜欢称呼谁谁谁家的媳妇,对于别人家媳妇的名字大部分都说不大上来。 可李翠花实在是没记住李翠茹嫁的男人叫啥了,甚至她都没记住人家姓啥。她想着就这么问一问,万一有知道的就能对上号了;若是都不知道,自己就辛苦辛苦转一圈,咋也能找到。 谁知道她这一问,在田边闲磕牙的人都转过来头看她,还有年轻点的小伙子戏谑地问她:“你是李翠茹啥人啊?” 李翠花虽然心里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又觉的没啥不能说的,便糊里糊涂地回道:“我是她堂姐。” “哦~~”一片阴阳怪气的回应,接着周围响起了不约而同的笑声。 这堂姐怕是不知道李翠茹的事吧,还大咧咧的过来看她,她出事一个多月,她自己亲哥哥嫂嫂都没来过一回。 有个大叔抽着旱烟耷拉着脸看了李翠花一眼,拿烟袋锅子往西边一指:“最西边自己呆着的那个就是。” 李翠花朝西边望了一眼,远远地确实看到一个人自己坐在一处,心里不免有些嘀咕:这李翠茹都嫁过来两年了,还和村里人这么不熟悉吗?可真是个没能耐的。 张成凯瞧着也有些怀疑地样子,低声问李翠花:“舅妈,你这堂姐是不是人缘不行啊?她能给我说合亲事吗?” 李翠花低声说道:“没事,要是她不中用,这么多村民呢,舅妈就直接帮你问问你相中的女孩是哪家的闺女。咱就说听说殷家姑娘的美名,上门求娶,人家肯定觉得里外都有面子。” “哎呀!”张成凯闻言有些后悔:“早知道多带些礼好了,光两瓶罐头寒酸了点。” 李翠花低声安抚道:“没事,来日方长,先搭上线,等往后你跑勤一点不就成了。” 俩人商量妥当,便推着自行车往西走,这回村民有热闹看了,眼神都随着他俩走,甚至有好事的还悄没声息地跟在后面往西边一起走,就想近距离看热闹。 眼看着李翠茹就在眼前了,李翠花猛然停住了脚,擦了擦眼睛觉得自己眼花了。 李翠茹如今才三十出头,当年在第一个丈夫那里的时候虽然因为生不出孩子被婆婆磋磨,但是精气神都在,样貌还是不错的,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又嫁出去。前年又嫁人的时候,人逢喜事精神爽,李翠茹看着还多了几分娇俏,当时李翠花心里还有些嫉妒她显年轻的脸。 可如今才过去两年,眼前这个人头发乱糟糟的甚至能隐约看到白发,脸色发暗,甚至脸颊上的肉都有些耷拉下来,看着倒像四十来岁的妇人。 李翠花想起自己过年时候回娘家,正好还碰到过李翠茹一次,当时她挺着大肚子骄傲的和斗胜的公鸡一样,说一婚嫁的这个男人被自己牢牢捏在手里,对她言听计从的,连压箱底的钱都给她了。 可没想到李翠茹才过了大半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生了闺女人家不乐意了?可好像又不是,人家本来就有儿子,当初李翠茹嫁进来之前也明确说了不能生育,人家好像也不在乎这个。 李翠花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就在这时,旁边有人忽然大声喊了一声:“李翠茹。” 李翠茹立马一激灵站了起来,仓皇地转头看谁在叫她,结果正好和不敢置信地李翠花四目相对。 李翠茹看着堂姐的表情,顿时臊的脸通红的。她们这对堂姐妹以后世的话说就是塑料姐妹情,虽然差着十来岁,但是感情不咸不淡的。尤其是李翠花属于堂姐妹里嫁的比较好的,她就有些瞧不上这些还在村里的堂妹,特别是李翠茹。 李翠茹一婚嫁的不错,怀了孕又拿了两百多块钱家底,腰板也硬了,去年过年的时候还不轻不重地怼了李翠花两次。 她俩虽然面上似乎带着亲戚情分,可是心里都想把对方压下去。 李翠茹虽然之前过的不好,但也不如现在过得难堪,她没想到从来都不主动联系自己的李翠花会主动找上门来,一时间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李翠花虽然很懵,闹不清楚李翠茹这是什么情况,但是她也没多想,毕竟这回来是为了外甥张成凯的亲事,不是为了和李翠茹叙旧的。而且说实话,她过的不好就不好呗,自己过年回家还和亲戚间多了几分谈资。 李翠花拎着网兜过去,主动打了个招呼,关切地问道:“翠茹啊,你是不是最近生病了啊?看着脸色可不大好。这身子骨是自己的,可别太累着了。” 李翠茹眼角看着同村人看热闹的表情,心里更闹心了,可是她现在没自由,也不能把堂姐领到别的地方去,只能硬着头皮过来,不太情愿地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来了?” “这不来看看你嘛,咱姐妹好久没见了。要不咱上你家坐坐?”说到这,李翠花想起来刚才看到的院子,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家院子怎么就剩一半了?” 李翠茹自然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的,只不冷不淡地说道:“马上就要上工了,村里活忙走不开,有事咱就在这说吧。” 李翠花见李翠茹这个语气心里也有些窝火,也懒得客套了,直接说道:“今天来还真有个事,我这个外甥啊,前几天去省城培训的时候遇到他初中女同学了,两人当初一个初中,又有缘分在省城碰到,正好做个亲事。他记得那姑娘家里是你们土桥村的,这不我们就过来瞧瞧,想托你给说个媒。” 李翠茹有些纳闷,顺口回道:“我们村这两天没有去省城的,你们认错人了吧。” “哎呀,不是这两天去的,人家姑娘就在省城出版社上班。”李翠花笑的花枝烂颤的,好像人家那姑娘已经成了她外甥媳妇了似的:“就你们村的在省出版社上班的那个姑娘,听说一个月工资最低五六十呢,她是哪家的?” 李翠茹听都没听说过这事,摇了摇头:“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李翠花一拍巴掌,一伸手把张成凯扯了过来:“你和她说,你相中的那个姑娘叫啥。” 张成凯迫不及待地说道:“叫殷玉瑶,我记得我当年上学时候就打听过,她家就是土桥村的。” 话音一落,李翠茹的脸色无比难看,倒是旁边看热闹的村民哄堂大笑起来。立马就有好事的小伙子指着李翠茹说道:“李翠茹就是殷玉瑶的后娘。” “哎呀这不是巧了嘛!”李翠花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张成凯的肩膀:“看来你和那姑娘还真是有缘分,咱居然打听到本家来了。” 张成凯心里一边窃喜一边又忍不住琢磨:没想到殷玉瑶家里条件这么差,就那么点一个院子,也不知道一家人是咋住的。当年听说她还有个亲弟弟,等以后结婚了自己可得把钱管起来,可不能让她往家里送钱给她弟弟盖房贴补啥的。 李翠花见李翠茹站在原地不说话,赶紧伸手叫她:“这可是大喜事,你可得替孩子做主,要不咱家里说去。”她拎了拎手里的网兜:“我还带了罐头给你吃。” 李翠茹闷着头不吭声,倒是殷大成在人群里听的坐不住了,忍不住站起来过来问了一句:“你见到玉瑶了?” 李翠花仔细看了看他,终于把他和记忆里那个年纪挺大的堂妹夫对上号了,立马笑道:“可不是嘛,堂妹夫。我外甥是去省城开会在招待所碰到你闺女的,本来想上前打招呼来着,谁知道你家闺女走的快了一点,直接上车走了。这不两个孩子没捞着见面,我想着带他来这里打听打听,可没想到相看到自己家了,你说巧不巧?” 立马就有人笑道:“巧,可真是太巧了。” 旁边一个村民忍不住问道:“玉瑶一个月真能赚五六十块啊?” 张成凯闻言警惕地看了看他,生怕这些村民听到了心动和自己争抢。不过他扫了一圈又自信地昂起头来,语气里多了几分自豪:“那是自然的,我都打听了,人家招待所的总台服务员说最低是这个数。不过我想玉瑶那样有文化的女孩子,找对象也肯定得有文化的,至少是初中毕业吧。” 他一整衣领,自信地笑了笑:“我家是镇上的,在镇电子厂工作,是正式职工。” 原来张成凯以为会听到大家羡慕的惊叹声,可谁成想大家都不再瞅他,反而是看着殷玉瑶父母哈哈大笑。 殷大成牙齿狠狠地咬着腮帮子不吱声,心里却犹如惊涛派浪一般不住地翻腾:殷玉瑶,省出版社上班,工资最低五六十。 自己这是撵出去一个财神爷啊!他一个年到头都攒不到五六十块钱。 殷大成越想越后悔,上前狠狠地将李翠茹踹倒在地,转身走了。 李翠花和张成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整的一头雾水的,李翠花下意识过去想扶一下李翠茹,可是走近了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臭味。她忙不迭地往后又退了几步,掩着鼻子问道:“翠茹,这是怎么回事啊?堂妹夫怎么突然打你呢。” 李翠茹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段时间殷大成对她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的,甚至连饭都不怎么给她吃饱了,但当着村民和自家亲戚这么打她还是第一回。她甚至有预感,或许以后挨打也会成为常态。 “你们走吧。”李翠茹转身往地里走去:“我们家没有殷玉瑶这个人。” “哎,你怎么回事啊。”李翠花不明所以地追了两步,见李翠茹挑起粪筐又赶紧停了下来,只能硬着头皮问旁边的村民:“大嫂,这是怎么回事啊?殷玉瑶不是他家的吗?那是哪家的啊?” “人家是自己家的。”旁边大娘已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这戏看的开心,对李翠花也多了几分耐心,一五一十地和她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你这个堂妹是个黑心肝的后娘呢!” “我们村的玉瑶学习好长的也好,十里八村谁不知道殷家养的好姑娘。可她仗着自己肚皮争气生了一儿一女,就开始作践殷玉瑶姐弟,不但不给孩子吃饱,还想把玉瑶卖给个身体残疾的男人当媳妇。人家玉瑶多聪明的姑娘啊,直接去县里把她爹和后娘给告了。大队长和村长做的主,人家殷玉瑶带着弟弟和他爹跟后娘断绝关系了。” 旁边还有人补充道:“你那个堂妹是坏分子,现在在村里劳动改造;她那个亲娘,中间牵线撺掇事,也被批为坏分子了,被抓到县城去了,听说还游街来着。” 李翠花听的目瞪口呆的,她不过是半年多没回家,居然就出了这么大的新闻。她娘也是的,这样的事居然不到镇上和她说一声,这今天不是让她白跑一趟嘛。 旁边张成凯心里又惊又慌,殷玉瑶和家里断绝关系了,他咋找机会和人家联系上啊。慌的是,殷玉瑶分家居然是带着弟弟走的,她要是嫁给自己岂不是带了一个拖油瓶。她一个女孩子分家就分家了,哪有带着弟弟分家的,他妈可未必愿意他娶一送一回来。 张成凯和李翠花对视了一眼,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此时居然思路相同,脑子里想的是同一件事。 张成凯心里想着,脸上都带了出来:“她怎么能带着弟弟分家呢,她还想不想嫁人了?” 村民闻言脸色都有些难看,甚至有个大妈毫不掩饰地朝着张成凯鄙视地看了看:“她嫁不嫁人和你也没关系,反正她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你的。” “就是。”旁边另一大妈朝李翠茹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别说你这模样玉瑶未必能相的中,就凭你家亲戚和李翠茹是亲戚这道关系,玉瑶就不带搭理你的。” “行了,小伙子大白天别做梦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一个大爷也跟着站了起来,朝周围人喊了一声:“走了,水也喝了,热闹也看够了,咱去干活了。” 村民们说说笑笑的,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都回田里了,留下了傻眼的两个人。 李翠花看着张成凯的脸色,试探着劝道:“小凯啊,我看这事要不就算了。你喜欢的那个殷玉瑶我看不是善茬,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她倒好不但外扬还能爹妈告到县里去,你要是真娶了她,你妈可未必能拿的住她。” 张成凯脸色阴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李翠花继续说道:“而且不是我说,殷玉瑶虽然工资高,但她养个弟弟可是个大拖油瓶。我记得我那年来参加婚礼的时候那个小孩好像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这才过去了两年。你妈能让她带着弟弟嫁给你?这小子这么点,那不就是和养儿子一样嘛,多费粮食啊。” 张成凯心里有些动摇,但是想起殷玉瑶美丽的面容还是有些舍不得,咬了咬牙,他下了决心:“她要是愿意把弟弟送回她爹这,我还是愿意娶她的。” 旁边一个走的慢的村民正好听到了这一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张成凯恼羞成怒地看过来,那村民不但不害怕,反而笑的更恣意了:“刚才大陈叔不是告诉你了嘛,大白天的你就别做梦了。就凭你,还想让玉瑶不要她弟弟,我看你是想瞎了心吧。” “我们还不稀罕呢!”李翠花朝村民“呸”了一声,扯着张成凯去骑自行车:“得了得了,咱先回家再说。” 张成凯也不是傻的,他也察觉出了这里村民对他们的恶意和嘲笑。但是他心里不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倒是觉得自己是被舅妈的堂妹牵连的。 不过自己确实在这里问不出啥来,甚至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殷玉瑶上班的地方是在在市里的出版社办事处,可能人家断绝关系后就去住职工宿舍了,要是找殷玉瑶还得去市里打听。 张成凯闷头上了自行车,李翠花跑了两步跳上了自行车后座,不过心里越寻思越好奇堂妹和一婶的事,听那村民的意思,连一婶都成坏分子了? 出了村口,李翠花回过神来,拍了拍张成凯的后背让他停下:“小凯你自己回家吧,我回我娘家一趟问问那李翠茹到底咋回事,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去和你舅说一声,我今晚或者明天再回家。对了,这两瓶罐头我回娘家正好能用的上。” 说着不等张成凯反应过来,就跳下自行车往李家村方向走去。 张成凯张了张嘴,到底也没好意思找舅妈要回两瓶罐头。再加上借自行车送出去的一瓶,自己啥事没办成,倒搭了三瓶罐头出去。 张成凯阴着脸暗骂了一声,上车直接骑车回家了,也不说先还车,直接进屋倒头就躺下了。 张老娘担心用车久了人家再要东西,赶紧把车子送回去,又回来问张成凯,可是怎么问人家都不说话。又问他舅妈呢,张成凯闷闷地说了一声:“她回娘家了,你去和我舅说一声。” 张老娘惦记的一晚上没睡好,好在第一天上午李翠花来了,张老娘连忙把她扯到院子里,朝屋里努努嘴:“昨天回来就不说话,闷着头睡觉,今天早上又说不舒服,正好我们隔壁邻居是他同事,找他帮忙请个假。” “这孩子真是想不开。”李翠花昨天回家花了一下午时间从自己娘家那里把全部的事情都打听出来了,今天回来都没回家喝口水,直接奔这来说闲话来了。 她把自己听来的事从头到尾的跟张老娘讲了一遍,事情经过一个月的发酵,这话传话的,添油加醋的不知道多了多少细节。再加上这事李家村里除了李母以外,还有隔壁田家的闺女田燕妮也成了坏分子,李家村的闲话里把殷玉瑶的厉害和心狠手辣说的十分离谱。 不过李家村的人只知道和张平生相关的事,后面分家的细节他们没打听出来,只知道殷玉瑶带着弟弟分出去了,还把弟弟分的西屋卖了三十块钱。 李翠花连说带比划的说了一个小时才把这事说清楚,赶紧让张老娘给自己倒了碗水一饮而尽,这才抹了抹嘴说道:“姐,不是我说,这姑娘娶回家你家可没消停日子过了。你说她多狠,能把弟弟的西屋给卖了,我说我去的时候那院子怎么那么小,我还以为我找错人家了呢。” 张老娘沉着脸:“她也不是个多聪明的,三十块钱也不好干啥的。养个弟弟过两年就到了能吃饭的时候,带这样一个拖油瓶,谁家愿意娶她。” “就不带弟弟也不敢娶啊。”李翠花连连摇头:“就她这一告,我听说至少五六个人被判了劳改,还被扣了坏分子的帽子。就我那一婶也因为这事被抓走了,我听我娘说,她家那几个儿子也趁机分家了,家里三代清白的身份被毁了,以后她就是放回来估计也没哪个儿子愿意养她。” 张老娘嘴撇的更高了,她朝窗户看了一眼,知道张成凯在那里偷听,立马扯高了嗓门喊了一句:“不行啊,这事不行。又穷又狠,光有个好模样好工作有什么用,这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人。要是娶进门,我俩都不知道谁管谁叫妈呢,我可降不住这么能耐的儿媳妇。” 张成凯本性就随他妈,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心里也认同他妈的说话,但是又想着殷玉瑶的长相心里痒痒,心里不免有些怨殷玉瑶做事不留退路。他心里不舒坦身子骨也跟着懒了,连着请了四五天假一直在家里躺着。 张老娘怕他借此威胁自己妥协,也不吭声,反正他不起床自己就去托隔壁请假去,让她松口答应殷玉瑶进门的事没门。 等张成凯再次上班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他到了厂子一看,一起去省城培训的几个同事都成了班长了,就他还在班组没变。 他这回也不琢磨儿女情长的事了,赶紧去主任那想问个明白。结果主任看他更没好气,将一份传真纸摔他身上:“厂里派你去参加培训是信的过你,把你当班长候选人才让你去的。结果你的培训考评是最差的不说,回来还旷工六天不上班。就你这样心思不在工作上的,还当班长竞选组长?我看你这辈子都别想!” 张成凯知道自己培训的时候确实光寻思殷玉瑶没怎么听课,但是旷工这事他不认,他妈找邻居帮忙请假了啊。 但是主任可不听他的解释,反正他没看到假条也没听到有人替张成凯请假,这事就是旷工没跑了。 张成凯心里不服,直接撸着袖子找邻居同事去理论,结果人家刚刚荣升了班长笑的一脸灿烂:“啊?张大娘和我妈说了?我不知道啊,我妈没和我说。你看这事闹的,等我回家说我妈去。不过你现在别闲着说话了,赶紧干活去吧。” 张成凯这才想起来,去省城培训的最后一个名额正是从他们两人之间产生的,自己抢走了培训名额,人家阴了他一把成为了班长。 人家笑了笑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张成凯心里恨的牙直痒痒,可旁边不远处有保安巡逻,他连手动的胆子都没有。 不但在单位不敢动手,甚至他都也不敢让老娘去找茬,人家成了自己的班长,随便一两句话就能给自己穿小鞋。 好容易心情郁闷地挨到中午吃饭,魏强路过拍了拍他肩膀:“对了,上回给你介绍的那个田燕,她昨天找玉香说了,觉得和你不是很合适,这事就算了。” 魏强拍了拍他肩膀,同情地说:“没事,等有合适的我再给你介绍。” 张成凯愕然:“我都没嫌弃她长的普通,她居然还不同意和我处?” 魏强莫名地看了一眼张成凯,不太理解他怎么这么说。不过介于两人同一个初中毕业的,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前天公布新任班长名单,田燕也升班长了,我们一起参加新任班长培训的时候,她和你们新班长,就是你隔壁邻居走的挺近的,我看能成一对。” 张成凯心里一片凄凉,怎么感觉自己是鸡飞蛋打,什么都没了呢。 而此时,殷玉瑶把从村里赶来的蔡大哥请到院子里吃西瓜,听他说完李翠茹的亲戚带着外甥来找她相看更懵了,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啊。 蔡大哥吃了两块西瓜,抹了抹嘴站起来,叮嘱道:“村里人没把你在县里买房子的事说出去,而且咱们村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你家在哪儿住。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家的地址的。不过我看那小伙子是个心思阴沉的,他在省城遇到你以后好像就打听你来着,连你的工资都打听了,说你一个月能赚五六十块。你别忘了和单位的人交代交代,免得他上门骚扰你。” 殷玉瑶再三道谢,回屋装了一斤鸡蛋糕,又拿了两斤水果糖,又从厨房搬了两个西瓜装在两个网兜里递给蔡大哥:“多谢乡亲们对我的爱护和保护,我也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蔡大哥帮忙把西瓜和糖乡亲们分一分,就说我玉瑶谢谢大家了。” “还有这有一斤鸡蛋糕,是我单独给蔡大娘的。每回有事都是蔡大哥误着工分来给我报信,于情于理我也得表示下心意。” 蔡大哥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别介,这么多年邻居应该的,拿你东西我娘会说我的。” “蔡大哥就别跟我客气了。”殷玉瑶直接把东西都塞他手里,连推待让的将人送到了门口,朝他挥了挥手:“蔡大哥,有空带着蔡大娘来串门啊。” 两个小时候,蔡大哥在地头上给大家分西瓜和水果糖,说是殷玉瑶送给大家吃的。 村里人多,每家每户只得两个三角块西瓜和五块水果糖,但是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脸上都泛着笑容,嘴里念的都是殷玉瑶的好。 殷大成和李翠茹自然是没东西吃的,他俩也不好意思凑过去,免得被嘲笑。远远地,听到大家对殷玉瑶的夸赞声,殷大成又恨恨地踹了李翠茹一脚:“都怪你这个搅家精!” 40.第 40 章 殷玉瑶对自己的这趟省城之行感到有些无语, 先是遇到了一个不认识又自来熟搭讪的隔壁班女同学,现在又来了一个压根没见过面也不知道是谁的男同学上村里找她相看。 光听蔡大哥复述的内容就很让她青筋暴起,什么叫自己不养磊儿他还是会娶自己的?大哥, 你自己撒泼尿照照镜子好吗?就这副嘴脸她就是孤身终老都不会给他一个眼神的。 殷玉瑶送走了蔡大哥心里气呼呼的, 要是那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非得动动久不活动的胳膊腿, 让他尝尝散打的威力。 不过蔡大哥的话也提醒了她, 还是提前做好防范比较好。她倒是不怕这个人,但是癞蛤蟆跳脚上不咬人膈应人,想了想殷玉瑶拿了个洗干净晾干的罐头瓶子,去博物馆的食堂装了一罐头的酸黄瓜咸菜, 去革委会找陈瑞了。 和上次一样, 殷玉瑶估摸着陈瑞下班的时间,在路上的一个拐角处树荫下站着。才等了不到十分钟陈瑞就过来了, 见殷玉瑶在路边就停下自行车打了个招呼:“殷同志好。” 殷玉瑶连忙招手:“陈瑞同志。” 陈瑞推着自行车过来, 就见殷玉瑶递过来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一罐子咸菜:“我从省城买的酸黄瓜咸菜,我记得你说嫂子怀孕没胃口,看看这酸黄瓜能不能开开胃。” 陈瑞惊喜地接过来,连声道谢,又问多少钱。 殷玉瑶笑了:“这个还真没多少钱,是一个阿婆自家院子里架的秧子摘下来的黄瓜钮腌的,我是正好碰到了, 索性都带回来了。给亲戚朋友分一分,吃个粥就着还行,你也别和我客气了。若是真替你买贵的东西,你不说我都问你要钱。” 陈瑞闻言连忙道谢, 又问她去省城有没有什么稀奇的事。 殷玉瑶想了想说道:“那边书店的书真多,足足有层,比咱这大多了。商店、供销社、还有各种食品厂的门市房供应可充足了,就上回嫂子吃的好的那个话梅,省城就有卖的,我尝着味儿都差不多。要是嫂子的话梅吃完了,还想吃,就和我说,我去的时候捎带回来。” 陈瑞万分感谢,这段时间媳妇不仅靠话梅压孕吐,有时候也能开些胃口,吃些东西,总算看着没之前那么瘦了。 殷玉瑶帮忙买了话梅,上回送了两个桃子媳妇吃的赞不绝口,这回又给了瓶酸黄瓜。即便是殷玉瑶说的不值什么钱,但是人家有心,陈瑞也不好意思白收人家的。他整日在革委会上班,下班了要回家照顾妻子,平时基本上不离开县城,让他拿东西回礼他也不知道送什么。 挠了挠头,陈瑞想着自己唯有一把力气倒是能用的上,殷玉瑶家里就她和她弟弟,要是什么坏了需要修需要换的,这个自己能帮上忙。 他是怎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直截了当的表示:“殷同志,咱俩也认识一段时间了,也算是朋友了。你送我酸黄瓜送我话梅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往后你家里有什么需要干的活,你就找我。” 殷玉瑶连忙笑道:“陈瑞同志,您的话严重了,这不是正好赶上了嘛。夏天天气热本来就苦夏,嫂子又怀孕,难得想吃点酸口,我正好碰到了,偏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若是拿这些东西找你要恩情,我成什么人了。” 陈瑞想了想,一脸正色道:“那这样,我也不说恩情的事,我年长你几岁,你以后别叫我陈瑞同志了。就叫我陈哥吧,我把你当妹子,等回头你嫂子身体舒服了,我请你到家里吃饭。” 殷玉瑶立马笑道:“好的,陈哥,咱就这么说定了。” 陈瑞挠了挠头笑了笑,一边把装着网兜的罐头瓶子缠到车把上,一边关切地问道:“你们姐弟俩搬过来也有一段时间了,都适应吗?有没有什么为难的事?” “倒也没有为难的事,胡同里的邻居都好相处。”殷玉瑶似乎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我老家村里倒是来了个人和我说了件事……” 陈瑞连忙问道:“是什么事?你一个女孩子自己住,有事你可得说。” “是这样的,我前几天不是去省城嘛,正好赶上了咱省里召开电子厂一线员工的一个培训会,咱下面长河镇电子厂也派人去了。好像说去的人里有我初中同学,但我是没看到人,也不知道是谁,反正等他们开完会后有一个男同志和他舅母跑我们村找我相看,说和我有缘分,想和我相看。” 陈瑞听的目瞪口呆:“这也太鲁莽了吧,就直接上门了?” “还有更离谱的呢!”殷玉瑶对这事真是无力吐槽:“他那舅妈还是李翠茹的堂姐。俩人到我们村的耕田那就当着全村的面说我在出版社上班,一个赚五六十块钱,和他正相配。我看那男的看中我人是假,看中我的工资是真,他应该是掉钱眼里去了。” 陈瑞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无语地摇了摇头:“这人品质不好。” 殷玉瑶嗤笑了一声:“还不止这个呢,村里人和他说我和殷大成一家都断绝关系了,带着弟弟搬走了。他居然说如果我愿意把弟弟送回村里,他还是愿意娶我的。” 陈瑞:“…………” 饶是陈瑞出来这么多年,也是第一回见到这么厚脸皮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人了。 殷玉瑶一摊手:“我也不知道这位素未谋面姓甚名谁的这位男同事是哪位神仙,不过他特意打听了我的老家,还和招待所的人打听我的单位和工资,我怕这人再一路打听到县城找到我家里来。陈哥,要是回头有人到革委会问我买的房子在哪儿,你们可千万别说。我信的过的人,我自然是会请到家里做客的;我没告诉地址的,那就不是熟人。” 陈瑞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你的警惕心是对的,明天我和主任说一下,等开会的时候和每个人都强调一下。你们这一片巡逻的公安我也是熟的,回头我和他说说多关注关注你们胡同,要是遇到可疑的人,就过来查问一下。” 殷玉瑶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多了几分笑容:“那多谢了陈哥,我也就放心了。” 陈瑞摆了摆手:“好了,你赶紧回家吧,这事我记得,等我明天一上班就办。” 殷玉瑶知道陈瑞这人靠谱诚信,而且革委会主任李长海也很信任他,有他帮忙说话,估计李主任会叮嘱一下下面人员的。 殷玉瑶请陈瑞帮忙后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她肯定不会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占据自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不过让她没想到的事,过了一阵陈瑞碰到她的时候还真提过有人来革委会打听,不过来的不是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初中同学”,而是殷玉瑶的生父殷大成。 那日张成凯从村里离开后,殷大成就多了一件心事,吃睡不香的,干活也总走神。 说实话殷大成虽然年少时期过的比较凄苦,但是自打娶了媳妇后就转运了。媳妇能干,不但给自己生了一儿一女,还赚钱盖了房子,一年到头也有些结余,即使遇到灾年荒年,有媳妇打理的得当,他也没太饿到肚子。妻子离世后,自己又娶了个年轻的,又多了一双儿女,有媳妇留下的压箱底钱,自己过的有滋有味的。 可是因为殷玉瑶的翻脸一切都没了,现在家里真是数着米粒下锅,仅剩的两块钱还得买点高价小米喂俩婴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到年底分公粮的时候。白天累了一天了,晚上回去睡觉,旁边还躺着个臭烘烘的女人,现在别说兴致了,就是看到她都觉得厌烦。 殷大成这人虽然一辈子不怎么做声,表面上是个老实人,可是心里面花花肠子可不少。他觉得殷玉瑶和自己生分离心都是李翠茹的错,自己只是被李翠茹一时蒙蔽了而已。 自己好歹把殷玉瑶养大了,她毕业了有了那么赚钱的工作,自己这个时候和她断绝关系也太傻了点。她不是厌恶李翠茹嘛,那自己就和她说,愿意和李翠茹离婚,要是她不愿意看到李翠茹生的俩孩子,让李翠茹一起带走也行。 殷大成觉得,只要自己和殷玉瑶说,还想他们爷个好好生活,就和以前一样。殷玉瑶肯定会和他抱头痛哭,让一切生活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毕竟自己可是她亲爹啊。 上回殷玉瑶回来的时候他虽然挨丈母娘和大舅子的揍了,但是也听到了风声,说殷玉瑶在县城买了房子。他琢磨着等和殷玉瑶恢复父女关系后,他索性就把剩下这半个屋子也卖给老蔡家去,跟着闺女儿子住县城小院,也不用干农活了,那日子过的得多强。 殷大成干活的时候盘算了好几天,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等晚上收了工就到隔壁找蔡爱国。蔡家一家心里都偏向殷玉瑶,不过因为和殷大成隔着墙住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蔡爱国就耐着性子出来了:“叔,你有啥事?我这家里等着我吃饭呢。” 殷大成抽了口烟,长长地叹了口气:“爱国啊,叔这段日子一直在后悔,好好的日子过成了这样,说到底我当初就不该娶李翠茹这个黑心肝的女人。爱国,叔想好了,回头就和李翠茹离婚,你替叔和殷玉瑶说说,往后我们还是一家人,就别生气了。” 蔡爱国听着目瞪口呆,他张着嘴定定地看了殷大成半天,又把嘴闭上了,觉得自己其实不用多废话,说了殷大成也听不进去,白浪费自己口水。 蔡爱国旁观者清,他看的是真真切切的,别说殷大成离婚了,就是殷大成死了,殷玉瑶都不会回来看他一眼的。 “叔,你和玉瑶的事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我一个外人掺和不好。再说现在秋收正忙着呢,我上哪儿给你传话去。”蔡爱国拍了拍裤子上干活时沾的泥,伸了个懒腰就往回走:“叔,我回家吃饭去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殷大成慌了,连忙拽住蔡爱国的胳膊,恳求地看着他:“爱国,你帮帮叔。” 蔡爱国把他的手硬掰下去,假装无奈地叹了口气:“前儿我请假去我丈母娘家半天,我妈都急眼了呢,说我误了工分。我要是因为你的事跑县城去传话,我妈不得把我腿打断啊。叔,你别说了,这事不行,我不可能替你去传这个话。” 殷大成也知道如今自己在村里人缘不好,只能退而求其次:“爱国,那你和叔说说玉瑶家在县城哪儿买的房子啊,我自己去找她也行。” 蔡爱国心里一震,他没想到殷大成居然还想去县里找殷玉瑶,他这回连客套都没了,一句话没说直接转身回家,把院门锁上了。 殷大成傻楞在门口,片刻后就听见蔡大娘在院子里指桑骂槐的叫骂声。他心里又气又恨,可是蔡家儿子多,他也不敢回嘴,在人家门口琢磨了一会又去村长家了。 等村长听明他来意时也无语了,一边敲着烟袋一边直接撵人:“我又没去过县城,我怎么知道玉瑶家住哪里,你问错人了。” 殷大成也知道村里好像就蔡爱国一人去过殷玉瑶家,他不说自己也没法。不过他记得殷玉瑶的房子是从革委会买的,便琢磨着干脆自己去县里问问。 和村长请了假以后,殷大成第二天天一亮就揣着两个杂粮窝头就奔县城来了。他还是第一回来县城,看着整齐的街道和穿着干净的行人觉得有些自残形愧,壮着胆子问了几次路终于找到了革委会。 革委会的人对农民兄弟还是挺热情的,见他口干舌燥的样子便请他进来喝水,还问他有什么事要举报? 殷大成面上露出可怜巴巴地神色,紧张地拽着自己的麻布衣角,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是来县城寻俺闺女的,我不知道她家住哪里。” “呦,走丢了这是?”工作人员善意地笑笑:“那你得去派出所问,咱这是革委会,不管人家户口居住地的。” 殷大成立马说道:“我听说她房子是从你们这买的,你们肯定登记了地址。” 工作人员听到这脸色多了几分谨慎:“大叔,你闺女买了房子你还不知道?” 殷大成一副老父亲的模样,叹着气摇了摇头:“哎,小孩子家家的怄了气跑出来的,我这不是来哄她了嘛。” 工作人员听到这大体猜到了情况,不过稳妥起见还是多问了一句:“大叔,你闺女叫啥?” “叫殷玉瑶。”殷大成连忙说道:“和她弟弟殷玉磊住一起,两个都是我的孩子。” 工作人员立马站了起来,原本还带着亲切的表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两天李主任开会的时候强调了几次殷玉瑶的事,把她的情况和他家都说过了,还下了死命令,只要有外人打听殷玉瑶的住所,一律撵出去。要是谁透漏了殷玉瑶的地址和消息,他就处罚谁。 殷大成看着工作人员铁青的脸,吓的脸色都变了,心里慌的不得了。他还记得上回革委会从自家院子里押走那几个人的样子,万一自己惹怒了他们,会不会也被抓走啊。 “你就是殷大成吧。”工作人员冷冰冰地说道:“你的事我们革委会的每个人都清楚,殷玉瑶已经和你断绝了父女关系,你也别摆出一副当爹的模样了。你从哪儿来的赶紧回哪儿去,下回再来胡搅蛮缠,我就请派出所的同志好好和你聊聊。” 殷大成一听派出所,吓的腿都哆嗦了,黑黢黢的脸都隐隐能看出些苍白的神色。偏偏正好这时候陈瑞出来了,工作人员知道他和殷玉瑶熟悉,便把殷大成来问殷玉瑶地址的事和陈瑞说了。 身为一个男人,陈瑞自然是对殷大成的所作所为极其不屑的,但是他没想到殷玉瑶千叮咛万嘱咐本来是为了防止男同学的骚扰,结果男同学没来殷大成倒来了。 对于殷大成为啥来,陈瑞也心知肚明,听说殷玉瑶一个月赚五六十块钱眼馋了呗。自古以来,财帛向来动人心,这话还真没说错。 陈瑞也懒得也殷大成废话,直接把他拎了起来,半推半搡地将他送出了革委会大院。等转身回来想了想又觉得不行,这县城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要是殷大成到处溜达说不定还真能碰到殷玉瑶,他干脆转身出来,强硬地将殷大成送出了县城。 “下次再让我从县城看到你,我就把你带到派出所去好好说道说道,上回的事细算起来,你可未必能逃脱的了干系。” 这话一说完,吓的殷大成撒腿就跑,直到看不清县城的房子了,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此时的殷大成心里已经是绝望了,他没想到自己如今见殷玉瑶一面已经成了奢求。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挺好,怎么这些人就不能让他和玉瑶说说话呢。 不过他敢找村长找蔡爱国,却不敢再来县城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在革委会这里挂上了号,他怕自己下次再来也会被扣个坏份子的帽子,到时候闺女的福享不到,连现在的日子都没了。 殷大成慢慢挪在黄土路上,快到村子的时候看到了后山,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村长前一阵和他说过,等明年清明的时候,玉瑶姥娘家要将玉瑶娘的棺木挪回去安葬。 要起坟、挪坟,他就不信殷玉瑶会不回村来烧纸,到那时自己就有机会和她见面说了。 既然还有几个月才到清明,那也不用先急着离婚,家里的活总得有人干。李翠茹跟了自己后吃了两年的好饭,多让她干点活自己才不亏。 陈瑞觉得殷大成这人实在是晦气,在遇到殷玉瑶的时候把这事提了一嘴,让她有心里准备,别再被这个“爹”给缠上了。 殷玉瑶也是着实没想到,殷大成消停了两个多月居然这个时候蹦出来找存在感了。不过她觉得没啥担心的,她虽然和这个“爹”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把他本性摸得透透的,就他那怂样,但凡自己威胁威胁她,估计他见了自己就绕道走了。比起钱来,他更爱惜自己的命。 *** 陈秋丽自打上次来做客后一直惦记着殷玉瑶去省城帮自己买技术书的事,好容易休班了,她也不在家呆,拎着她妈包的饺子就来殷玉瑶家了。 殷玉瑶自从找陈瑞以后就踏踏实实在家工作,每天除了接送玉磊以外,其他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心创作。 陈秋丽在院门口叫门的时候,正好殷玉瑶刚画完一张画,刚活动活动脖子就听见了陈秋丽的声音。她连忙跑出去,笑盈盈地把院门打开,将人迎了进来。 陈秋丽举了举手里的饭盒说道:“上回你去我家吃的是南瓜素的饺子,我妈一直惦记着说没请你吃肉饺子心里过意不去。这不今天早上正好赶上买肉,她特意抢了上好的五花肉,刚煮好了芹菜肉馅的饺子就打发我送来了。” 现在天气还有点闷热,陈秋丽直接把饭盒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殷玉瑶快步回厨房拿了碗筷和小米醋,先自己夹了一个空口尝了尝味道。 “好吃!”殷玉瑶竖起了大拇指,赞不绝口道:“阿姨这手艺可真好,赶上国营饭店的面食师傅了。” 陈秋丽一边替殷玉瑶倒醋一边笑着说道:“你这嘴可真是和抹了蜜似的,每次夸人都能让人心花怒放,还偏偏一脸真诚。” 殷玉瑶立马说道:“那是因为我的夸赞是发自肺腑的。” 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殷玉瑶起身去厨房,端了一碗辣椒鸡蛋焖子,还有一碗牛肉辣酱放到桌上,示意陈秋丽尝尝。 陈秋丽先夹了一筷子辣椒鸡蛋焖子,这里的辣椒切碎和打散的鸡蛋一起加进略微稀释过的黄豆酱里蒸的,入口有酱香味有鸡蛋的口感又有让人回味的辣口,有些欲罢不能。 “好吃。”陈秋丽忍不住又吃了一口说道:“我感觉比单纯的蒸鸡蛋还香。” 殷玉瑶吃着饺子看着她笑,示意她尝尝旁边的牛肉辣酱。这里的牛肉切成了黄豆粒大小的肉丁,辣味来自自己炸出来的辣椒油,又香滋味又足,和刚才的辣椒鸡蛋焖子完全不是一种的辣。 陈秋丽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可怜巴巴地看向殷玉瑶:“玉瑶,饺子你自己吃吧,你家有杂粮干粮吗?我觉得就着那个吃辣酱,比吃饺子香多了。” 殷玉瑶忍俊不禁:“你这话要是让你妈听到了非得打你不可,好好的白面饺子不吃非要吃杂粮干粮。不过嘛,不得不说,你是会吃的。” 她朝陈秋丽得意地挤了挤眼睛:“你等着。” 殷玉瑶去厨房里转了一圈,拿了两个冒着热气的大馒头摆陈秋丽面前,嘴角含笑说道:“你是个有口福的,我特意为了这辣酱蒸的馒头,快吃吧。” 陈秋丽看着盘子里堪称标准的白面面头,还有些不好意思了:“纯白面的啊,这面也太白了吧。” “快吃吧,刚出锅的馒头沾这个最香。”殷玉瑶掰开一小口加了一块牛肉辣酱在陈秋丽鼻子前面一晃,就正在她伸着嘴想够的时候,手一转圈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嗯,这样搭配确实好吃。” 陈秋丽馋的口水都快出来了,拿起殷玉瑶掰过的馒头就抹上辣酱咬了一口,再吃一口辣椒鸡蛋焖子,这味道真是绝了。 殷玉瑶在旁边细嚼慢咽地吃着芹菜猪肉馅的饺子,她前世也是北方人,本来对饺子也不觉得有特别的感情。直到孤身一人后想吃饺子却吃不到,外面饺子馆的总是差些事,从那时起她才爱上有家里味道的饺子。 陈母包的这顿饺子是特意请殷玉瑶吃的,因此里面放了熬过的猪油,再加上肥肉相宜的五花肉,让饺子的味道格外可口。 这满满一饭盒的饺子足有两人多的量,陈秋丽沉迷吃馒头辣酱去了,饺子剩了一大半。殷玉瑶端起饭盒进了厨房,把剩的饺子一个个捡到盘子里,准备晚上也让玉磊尝尝。 拿雪白的屉布盖在饺子上,殷玉瑶端了一盘山楂糕出来,陈秋丽已经将两个馒头吃光了,正摸着肚子打嗝。 “就知道你吃撑了。”殷玉瑶把山楂糕放在她前面,递给她一个小勺:“吃两口助消化。” 陈秋丽摇了摇头,站起来围着院子里溜达了好几圈,直到胃不那么顶了才又回来坐下:“这顿饭吃的太满足了。玉瑶,你怎么这么厉害啊,就没你不擅长的。” 殷玉瑶小口吃着山楂糕,抿嘴微笑:“这要是在老一辈的神话里,那我肯定是神仙托生的。” 陈秋丽差点笑喷了:“你脸皮可真厚。对了,我上回托你买的书你买到了吗?” 殷玉瑶笑了:“就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来的。” 她起身去书房把自己买回来的技术原理递给陈秋丽:“你托我买的书。这本书是最基础的,我大体看了一下,你们纺织厂所有的机器原理都有涉及。你什么时候把这本书吃透了,你再来找我,我这还有进阶版的书呢。” 陈秋丽接过书大体翻了一下,越翻越喜出望外,她望着殷玉瑶的眼睛都两眼冒光:“玉瑶,这书太好了,多谢你替我买到。” 她翻过厎页看了眼价格,一块二毛钱,价格不便宜,但是作为这样一本足够厚又有技术含量的书,陈秋丽表示:这可太值了。 41.第 41 章 随着暑气渐渐消散, 眼瞅着到了八月中旬,陈淑华来家里找殷玉瑶商量两个孩子上小学的事。王晓慧已经过了六岁生日,虽然还是个六岁出头的小朋友, 但是思维敏捷, 认字算数都不在话下, 陈淑华想着上育红班也是玩, 要不跟着殷玉磊一起上小学得了。 如今的小学对年龄卡的不是很严, 六岁七岁八岁都行,只要户口符合要求就可以报名。殷玉瑶本来打算让玉磊到明年秋天再上学的,乍一听陈淑华想让两个孩子今年就上学, 顿时有些发懵。 “是不是有点早?”殷玉瑶回想了一下自己小学一年级,好像那时候要学拼音的, 自己总是记不住急的回家哭。她觉得玉磊还不大, 而且刚上了几个月的育红班,怕乍一上学会不适应。 “在育红班也是玩, 也就学个唱歌之类的,在小学还能认个字。”陈淑华见殷玉瑶有些犹豫, 便建议道:“这样,你晚上问问玉磊的意见,他要是愿意今年上呢,咱后天就一起去报名。要是玉磊想明年上, 那我让晓慧也晚一年,他俩一起上学有个伴咱也放心。” 殷玉瑶连连点头,这上学的事情还是让玉磊自己拿主意吧,只要他愿意,爱几岁去都行。 下午殷玉瑶超额完成了今天的工作计划,去育红班的路上正好看到有卖康乐果的, 立马掏钱买了两兜。如今孩子零食少,像爆米花康乐果这种一两个月才能碰到一回的,买了孩子准高兴。 殷玉瑶去的时候陈淑华已经到了,见她手上拎着的零食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你可真是惯孩子的,晓慧这两个月吃的零食比这两年吃的都多。” 殷玉瑶嘿嘿地笑:“童年嘛,就得有零食有玩具有喜欢的小人书看,这样长大了回想起来才没有什么遗憾。” 陈淑华微微一愣,想着玉瑶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的,肯定吃不到这些东西,更没说玩具和小人书了。这孩子一定是自己有遗憾,所以才尽可能满足两个孩子的小小愿望吧。 殷玉瑶一回头就看到陈淑华眼眶发红,顿时猜到她想什么了,连忙哭笑不得地抱住她笑道:“干妈你别误会,我小时候可快乐了,一点遗憾都没有,我就是单纯想宠他俩而已。” 陈淑华抹了下眼角,伸手轻轻地拍了胳膊一下,嗔道:“你这孩子。” 两人正说笑着,殷玉磊和王晓慧手拉着手出来了,见到殷玉瑶手里的东西立马开心地奔过来:“哇,康乐果。” 殷玉瑶给两人一人分了一袋,笑着说道:“眼里光有好吃的,都忘了叫妈妈和姐姐了。” 两个小孩嘿嘿一笑,一人抽出一跟长长的康乐果就开始咔嚓咔嚓地啃,王晓慧还特别大方的抽出了两根,跑回教室送给了和自己玩的最好的女孩。 “行了,回家吧。”殷玉瑶拍了下殷玉磊的小脑袋瓜:“今晚吃完饭姐姐有事和你商量。” 殷玉磊点了点头,不忘回头跟干妈和晓慧再见,晓慧一边吃一边叮嘱殷玉磊:“这回带的小人书咱都念完了,下回记得带新的给我看。” 殷玉磊回头,也大声说道:“我记得的,明天我再三本来。” 姐弟俩手拉着手回到家,殷玉瑶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姐姐做的什么都好吃。”殷玉磊笑的甜甜的:“从和姐姐搬出来以后,每天都有好吃的饭菜,不用担心饿肚子,还有肉肉吃,有牛奶喝,我都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像是做梦一样。” 小小的人儿凑到姐姐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腰,抬头望着他,声音糯糯的:“有时候我做梦又回到了咱西屋的炕上,后娘在窗户下面骂我,还不给我饭吃,我吓的赶紧醒过来。等醒了屋里黑乎乎的,又不知道梦里的真的,还是现在的日子是真的。” 殷玉瑶搂住殷玉磊的小身子,心里暗骂李翠茹不是人,给殷玉磊小小的年纪留下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不过她也不担心,她有的是时间,时光会把磊儿以前不好的记忆淡去。 “当然现在的日子是真的,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坏人已经受到了惩罚,以后磊儿跟着姐姐每天都有好日子过。你要是晚上怕黑,就把你房间内卫生间的灯开着,门口留一条缝,这样醒来以后有黄色的灯光陪伴你。” 殷玉磊立马坚定的摇头:“我不害怕,每天晚上都开灯会费电的。” “没多少电费的。”殷玉瑶决定等晚上殷玉磊睡着以后自己再去帮他开灯,免得孩子半夜醒了以后会胡思乱想。她顺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你还没回答姐姐呢,晚上想吃什么?” 殷玉磊许是这两天真的受到了做梦的影响,犹犹豫豫地说出了一个他最想吃的食物:“姐姐,我想吃牛肉包子。就是当初我们在村里的时候,你从县城带回来给我吃的那个牛肉包子。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吃到那么美味的食物,我最近总想起那天,好像就是从那天起,我们的日子就不一样了。” “不过……”殷玉磊有些担心地捏了捏衣角:“现在都快晚上了,估计国营饭店买不到了。我们改天吃也一样。” 殷玉瑶按了按他的肩膀:“放心,这才到下午饭点,姐姐去看看,要是有就直接买回来,要是没有咱就做别的吃。” 殷玉磊点了点头:“那我跟姐姐一起去?” “不用,你在家玩吧,我快去快回。”殷玉瑶说着从厨房取乐两个大饭盒就出门了。这个点国营饭店正是上人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两三桌了。 殷玉瑶进去以后也没叫服务员,直接到窗口看了看黑板上写的菜单。 国营饭店的猪肉日常不缺,但是牛羊肉也全凭分配,一个月也不一定来几回。今天倒是有包子,不过估计今天剩的肉不多,只有素三鲜和胡萝卜鸡蛋两样馅,如此之外有七八样小炒。 殷玉瑶从上看到下,见最下面一行是瓦罐凤爪,价格是四毛钱外加二两的粮票。正好有人点了一份,殷玉瑶偷偷摸摸看了一眼,见那人嗦一口凤爪的肉就进嘴了大半,看起来酥烂无比。 殷玉瑶走到服务台处问服务员:“这瓦罐凤爪里一共有几个?” 服务员一抬眼皮:“大概十一二个吧。” “那给我拿两罐装饭盒里打包带走。”殷玉瑶把饭盒递过去,又掏了八毛钱和四两粮票。 服务员拿着饭盒估摸了一下容量说道:“两份鸡爪装的下,不过罐子里的汤估计得剩一半。” 殷玉瑶笑了笑:“没事,能装多少装多少,别洒了就行。” 服务员闻言挺开心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大师傅做的卤汁可香了,别的瓦罐客人吃过的,即便是剩了卤汁也没人要。可这个不一样,剩下的卤汤都是干干净净的,带回家炖菜都带着肉香味,就是沾着干粮吃,也格外的下饭。 鸡爪都是提前卤好的,一个个小罐放在灶上温着,服务员取了两个瓦罐出来放在空着的桌上,当着殷玉瑶的面一个个给她捞出来,最后又盛了两勺汤。 殷玉瑶看着汤已经到了饭盒八分满,赶紧挡住了她继续舀汤的手,自己盖上盖子装在兜子里小心翼翼地用两手托着装走了。 服务员往罐子里一看,一个罐子的卤汤完全没动,另一个还剩大半,进厨房和大师傅打了声招呼:“大师傅,刚才一个女的带走两罐鸡爪,剩的汤我要了。” 大师傅油水多,看不上卤汤,乐的做人情:“行,你折到一起,直接用罐子装着带回家,等明天把罐子带来就行。” 服务员美滋滋的,这可给家里改善生活了。 殷玉瑶端着鸡爪回家,直接把端着饭盒进了厨房,又去博物馆的食堂装了四个牛肉包子,这才回屋喊殷玉磊吃饭。 殷玉磊正趴在姐姐的榻上看小人书呢,听见吃饭的声音立马跳了下来,自己乖乖地去洗了脸和手,然后又跑到厨房帮忙拿筷子和碗,一脸期待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饭盒。 殷玉瑶笑着打开第一个饭盒盖,满满的肉汤泡着红亮的鸡爪子,闻起来香味浓郁。 殷玉磊吞了吞口水,有些不解地问道:“姐姐,鸡爪子也能这么香啊?” “当然了,师傅手艺好嘛,不管什么食材都能在他手上变成美味可口的佳肴。”殷玉瑶说着掀开第二个饭盒,白白胖胖冒着热气的包子出现在眼前,有部分包子皮被肉汤浸染,变成令人垂涎欲滴的酱汤色。 殷玉瑶拿了个包子放在殷玉磊面前的小碗里,笑盈盈地看着他:“尝尝,是不是上回吃的味?” 殷玉磊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和上回一样,带着油花的肉汤立马流了出来。不过这次殷玉磊有经验了,他直接将咬开的口递到嘴边,一口将肉汤吸引嘴里,满足的咂了咂舌头:“姐姐,和我记忆里一样的香。” 殷玉瑶夹过一个鸡爪过来,含在嘴里一抿,微微有弹性的鸡皮和酥烂的肉一起被吸进了嘴里,正是自己最爱的味道。 殷玉瑶啃着鸡爪,用闲聊的语气顺口说道:“我听说这两天有适龄的孩子就可以报名去小学了。磊儿你还不到七岁,今年去也行,明年去正好,后年也不是不行。你想啥时候上小学啊?” 殷玉磊啃包子的动作停住了,他的小脸被白胖胖的包子挡住了一小半,只露出有些迷茫的大眼睛。 殷玉瑶看到这样的小磊儿心都快融化了,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起来,细声细语地说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和姐姐说,什么时候上学都不要紧的。要是想多上一年育红班就明年再去。” 殷玉磊纠结了一下,小声问道:“那晓慧什么时候去上小学?” “干妈说让晓慧跟你一起,你什么时候去,她就什么时候去。”殷玉瑶啃完一个鸡爪,又夹了一个继续啃:“上小学要学着认字写字,可能会有作业的。” “那没关系的,我现在放学也努力在学写字呢。”殷玉磊这一刻下了决心,他放下手里的包子,郑重地看着殷玉瑶:“姐姐,我想今年就上小学。” 这回换殷玉瑶愣住了:“啊?你确定吗?其实你年龄上育红班正好。” “育红班虽然好,但是我还是想上小学。”磊儿的小腮帮子鼓了起来,有些落寞地说道:“晓慧都认识好多字了,姐姐买的小人书都是晓慧念给我听,我很努力也才记住了十几个而已。我想等上了小学我就能学习认字了,就不用晓慧帮我念了。” 原来是因为小人书。 殷玉瑶了然地笑了:“姐姐每天晚上不是也给你念吗?” “可是磊儿想自己看。”玉磊糯糯地说道,然后用大大的眼睛看着殷玉瑶,祈求地眨了眨:“姐姐,让我去嘛!” “哎呦哎呦,好了好了,去去去!”殷玉瑶立马就心软答应了,要不是手上都是汤汁,估计她会忍不住捧着自己的小心脏。 真不是她惯孩子,主要是磊儿这小表情太萌了。 *** 上学殷玉磊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书包和铅笔盒刚用了两个月,虽然在育红班里用不着,但是玉磊天天坚持背着上学。 不过之前殷玉瑶给放的本子殷玉磊倒是用了,他每天都有把姐姐教的汉字一笔一划的写在本子上,这才两三个月的时间,已经写了将近两个本子,一只铅笔也快用秃了。 殷玉瑶又给了殷玉磊两个新本子、三只铅笔和一块橡皮,作为他即将成为小学生的礼物。 晓慧要上学估计干爸干妈肯定会给她准备最好看的书包,作为姐姐,她只给准备了和玉磊同款的小朋友后放飞和平鸽图案的铅笔盒,把需要用的铅笔一类的文具给她放在里面。 翌日一早,两家又在育红班相见,殷玉瑶把铅笔盒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了王晓慧,笑着和陈淑华说道:“我白操心了,玉磊想早点认字自己看小人书,迫不及待地想去上小学。” 王晓慧接过铅笔盒,乖乖地说了谢谢,然后立马举着给玉磊看,小声和他耳语:“磊儿磊儿,我们俩有一样的铅笔盒了。” 殷玉磊在晓慧耳边小声告诉她:“里面还有一样的铅笔、橡皮和尺子呢。” 两个小孩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正在两人开心的时候,陈淑华从晓慧手里毫不留情地抽走了铅笔盒,面对女儿控诉的表情,微微一笑告诉她:“等妈妈给你买了新书包一起给你。” 听说有新书包,晓慧又高兴了,拉着殷玉磊飞奔回班里。她要告诉所有的小朋友这个好消息,她和磊儿要去上一年级了。 现在小学报名很简单,县里总共也就两所小学,一个是几个工厂联合办的厂办小学,另一个就是县一小。 虽然两所学校都可以入学,但是殷玉瑶和陈淑华商量了以后决定让两个孩子去上县一小。县一小的老师以前都在师范学校上过学,而且也是教了十来年的有经验的老师了,教学很有章法。厂办小学的老师则是他们从自己厂里选了一些初高中毕业生当老师,很多厂子员工图熟悉方便,愿意将孩子送厂办小学去。 两人拿户口本给孩子报上名,等九月一号直接带孩子来报到就行。学校也有食堂,和育红班一样,如果在学校吃饭就交钱和粮票;也可以自己带饭,老师统一帮忙加热;若是家里有人,也可以中午接回去吃了饭再送回来,服务比后世的小学还贴心呢。 离开学还有十来天,殷玉瑶觉得让两个孩子放放暑假在家里玩几天也可以。谁料两个孩子一致反对,非要在育红班呆到上小学前一天。 陈淑华偷偷和殷玉瑶说,因为玉磊有小人书的缘故,两个孩子现在在班里是人气王,其他孩子都围着他俩转,就期盼每天能一起看看玉磊的小人书。 对于小孩的事,殷玉瑶不掺和太多,只要孩子们自己玩的开心就行。 又到了每周去出版社刷脸的时间,从上海回来殷玉瑶已经又交过一份稿子了,现在创作的是第三部作品。 殷玉瑶骑着自行车刚到,小张就兴奋地从里面跑出来,张着大嘴冲着殷玉瑶直乐:“小殷,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猜猜是啥事?” 殷玉瑶看了他乐的那模样,顺口猜道:“你媳妇怀孕了?” “啧,上个月就怀了,当时不是和你说过了嘛,你当时还厚着脸皮从我这抓了一把喜糖。”小张白了她一眼,又继续傻乐:“你再猜猜,往你自己身上猜?” 殷玉瑶想了想,眼睛弯了起来:“主任要给我涨工资?” “还是出版社给我转正了?” “或者出版社准备给我发房子?” 小张的笑容差点卡在脸上,李秋生看不下去了,开着窗念叨了殷玉瑶一句:“你别逗他了,他本来就不机灵,被你逗的更傻了。” 殷玉瑶立马哈哈大笑,飞快地停好自行车问道:“是不是我的小人书样书来了?” 李秋生拿起一本隔着窗户扬了扬:“昨天刚刚送来的,我给你申请了十本样书,这回你可以好好出去炫耀一下了!” 殷玉瑶开心地冲进了办公室,留下小张站在院子里张大了嘴,半天才反应过来追了进去:“喂喂喂,小殷你过分了?你早知道你不说?我还真以为你猜不到呢!” 殷玉瑶的笑声远远地传来:“逗你玩!” 42.第 42 章 殷玉瑶飞奔到李主任办公室, 就见他办公桌上摆着一摞崭新的样书,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来一本,轻轻地抚摸着还泛着墨香的小人书, 感觉自己小心脏砰砰砰的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殷玉瑶陶醉地将书抱在怀里,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翘:“我画的可真好看啊!” “噗……”办公室门口传来一声闷笑, 殷玉瑶回过神来, 扭头一看,是钱玉坤背着手来了:“你这丫头, 年纪不大, 脸皮倒是挺厚,自己夸自己一点不带害臊的。” 殷玉瑶将书放在桌上, 跑到门口扶着钱玉坤的胳膊进来,强行把自己的书塞在他手里:“钱老, 你看看,我的小人书。” “昨天你李主任拿回来的时候我就看了。”钱玉坤笑着说道:“我还私下里问李主任要了一本当收藏呢。” 殷玉瑶这回脸是真红了, 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我的画和您的一比是小儿科。” “刚才还夸你脸皮厚,这会儿又过度谦虚了,我觉得你画的真的挺不错的。”钱玉坤压低声音和殷玉瑶说:“我这周也交了一本稿子,等下个月出版了我也送你一本。” 殷玉瑶立马提要求:“那您在封面给我签个名, 我要收藏的。” 钱玉坤沉吟了一下,深思道:“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找你签个名?万一你以后成了大画家, 那你早期的签名小人书应该也有收藏价值。” 殷玉瑶闻言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真情实意地说道:“我未来成为正统的画家有点难, 不过我想我努努力还是有机会成为畅销小人书画家的。” 钱老见她这没上进心的样子, 无语地瞪着她:这孩子多好的绘画基础和天赋啊,怎么就不知道努力钻研绘画技巧呢,还准备在小人书这行业干一辈子? 殷玉瑶没看懂钱老的表情, 还期待地望着他:“那我签还是不签?” “别签了。”钱老转身走了:“签了我看着闹心。” 殷玉瑶目送钱老回了他自己专属的画室,转过头低声和小张分享心得:“钱老的脾气比之前更古怪了。” 小张疑惑地望着殷玉瑶:“你确定不是被你气的?” 殷玉瑶不搭理小张了,继续美滋滋地欣赏自己的作品。 小张见状哈哈大笑,不再惹殷玉瑶了,麻溜地按照清单去帮殷玉瑶领她创作需要的笔墨纸张。 等小张取了东西回来,殷玉瑶心情也平复了。她从包里拿出来三个罐头瓶子,里面装着满满的肉炸酱。小张顿时眼睛就直了,他想起上次在殷玉瑶家吃的炸酱面的味道,真的太好吃了! 殷玉瑶先给了李秋生一瓶,笑眯眯地说道:“还好我提前准备好了谢礼,也算不白拿您帮我申请的样书,多谢主任了。” 李秋生理智虽然觉得收人家小姑娘的炸酱不太好,可是曾经怒吃了三碗炸酱面的他实在是下不了决心拒绝。说句不夸张的话,都过去一个月了,他现在还经常琢磨那次在殷玉瑶家吃的炸酱面的味道呢。 殷玉瑶看出他的心思,直接把罐头瓶塞他手里,笑嘻嘻地说:“李主任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等什么时候您再请我吃一顿饭就行了。” “那倒是可以。”李秋生握住了手里的罐头瓶,立马说道:“今天就可以请。” “今天不吃。”殷玉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指了指桌上的书说道:“我今天要早点回去把我的作品给我的亲人看。” 李秋生笑了,摆了摆手:“我看这办公室你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呆,那你赶紧走吧。” “不着急,我先把炸酱给钱老送一瓶去。”殷玉瑶晃了晃手里的瓶子,笑嘻嘻地说道:“也让钱老尝尝我的手艺。” 小张眼巴巴地看着殷玉瑶出了办公室的门,吞了吞口水挪到李秋生旁边,讪讪地笑着:“主任,这一瓶炸酱还挺多的哈,小殷这人可真实诚。” 李秋生正在低头从抽屉里拿东西,听到小张的话也没多想,顺口回道:“是啊。” 小张见李秋生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急得抓耳挠腮的,继续进一步试探:“这挺多的,会不会吃不完坏了啊?” 李秋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咧嘴呲牙笑:“不会啊!” 小张:“…………” 这天没法聊了! 李秋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布包,放到桌上,抬头看到小张嘴馋的模样笑着提醒他:“你出去买点好吃的和她换。” 小张醍醐灌顶,和李秋生请了一个二十分钟的假,转身就往外跑。 *** 殷玉瑶敲了敲门钱老画室的门,在听到里面的吼叫声后毫不在意地开门进去,还笑眯眯地俏皮了一句:“钱老,您的中气越来越足了。” 钱老正在画架前,听到殷玉瑶的脚步声没好气地说道:“我猜就是你,小张让他敲我的门得吓死他。” 殷玉瑶嘻嘻笑道:“您知道他害怕还总吓唬他。” 钱玉坤把手里的笔放下,身体一转看向殷玉瑶,脸上还带着几分气:“你怎么还没走?又干嘛来了?” “给您尝尝我自己做的炸酱,回家拌面条或者就粥都好吃。”殷玉瑶把手里的罐头瓶晃了晃,放在一旁的空桌上,提醒道:“您下班的时候别忘了拿走。” 钱玉坤见她心大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凳子:“你过来坐。” 殷玉瑶有些不解,但还是过去坐下,两个手像小学生一样乖巧地放在腿上,好奇地问道:“钱老,您要和我说什么啊?” 钱玉坤沉思了片刻,问道:“小殷啊,我知道画连环画是一份不错的工作,尤其是像你这样手速快绘画领域又广的作者,赚钱会更加容易一些。我不是说画连环不好,也不是说赚钱不好,不赚钱怎么养家靠什么吃饭?这是现实的事情,可是在赚钱之余,即便是小小的连环画也能更加精益求精。你有没有察觉出你作品中的问题?” 殷玉瑶努力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是不是我技巧还有问题?” 钱玉坤摇了摇头:“你的技巧不但没问题,反而还比很多年长你的作者强一些。你的第一部作品,哦,就是你刚刚出版的这本,是重彩的,我第一眼看到就我惊艳,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能画出这么好的重彩作品。你前几天交稿的那部作品是用的手法是白描,技巧十分娴熟,风格简洁明快。我记得我说过,我在你这个年龄画工远远不如你,甚至在我三四十岁的时候在技巧上也比你的略差一筹。” 见殷玉瑶更疑惑了,钱玉坤长长地叹了口气:“玉瑶,你基础好年纪又轻,未来在绘画一途上肯定大有可为。我听李主任说了,你独自生活还要养弟弟,前期作品快一些没有问题,就当是训练技巧了。但若是日后在你有了名气攒够了钱,再拿到出版社给你的大作品后,一定不要急于求成,要沉下心来下基层,多去走多去看多去观察,这样你的画才能从型入魂,你画里的人物才不会浮于表面。” 钱老扶着一旁的放材料的小桌站起来,从墙边的书架上拿出一套四本的连环画递给殷玉瑶:“这套连环画是我的私藏,你有空的时候看看,看的时候别光看文字,要注意作品里的表情、动作,或许你会有感悟的。” 殷玉瑶虚心地问道:“您老要不先和提点我两句?我回去细看。” “这是个军事题材的连环画,讲的是内战时期的经典战役故事。这个画家为了将故事在原作基础上更加逼真,也更加符合实际,他到这场战役的发生地一呆就是几个月。他听经历过这场战役的老乡讲当时的情景,他一步步走过当年战士走过的路,他把战役发生地的山林一笔笔描绘出来。他用心的还原了每一个细节,所以我们在看这套连环画的时候才有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还有这套连环画……”钱老又拿来两本递给殷玉瑶:“这是讲一个部队故事的,你看作者,也是咱们国家知名的画家。论技巧人家比你强,但是他画这部作品的时候依然申请去部队呆了几个月,和战士同吃同住,把他们每场训练的艰辛都通过动作和微表情完美的表现在了纸上。” “像《红楼梦》《西游记》这种没有实际参考物的故事你可以尽情的发挥你的想象力,怎么精彩怎么画,怎么好看怎么画。但从实际而来的故事,你一定要接地气,从细节出发,从真实出发,才能直击读者的心灵。” “不要让你的人物只有简单的微笑、皱眉和面无表情,要让他们在你的画纸上活起来。” 钱玉坤认真地看着她:“玉瑶,你是个有灵气的孩子。我希望有一天你的作品能代表我们出版社去参加全国连环画的创作评选,我还希望你成为大家耳熟能详的画家。” 殷玉瑶这回是真的愣住了,说实话她压根就没往那边想,甚至可以说她完全没有那么远大的目标。她认为自己从小学了十来年各种绘画技巧,在穿越后有这个便利能靠这个手艺吃饭已经是十分占便宜了,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方面走专业的路子。 “可是我从来没有专业系统的学过。”殷玉瑶纠结地皱起了眉头,不太自信地看着钱玉坤,自己前世毕竟没走艺考的路,也不是美术院校科班毕业的学生,她行吗? 钱玉坤震惊地看着殷玉瑶:“难道你就因为你没有系统的学过所以就没往更深更远的路想过?” 殷玉瑶尴尬地点了点头。 钱玉坤无语地捂住了额头,原地转了两圈,想找个顺手的东西敲一敲殷玉瑶的脑袋。 “我们国家现代知名的画家有谁是科班出身的?哪个不是靠着自己钻研琢磨一步步走上绘画之路的,有的甚至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连画笔都没摸过,你可真是太妄自菲薄了。” 殷玉瑶怕老头气坏了,连忙保证:“多谢钱老提点,我之前是想差了,若是有合适的作品,我一定会按照您说的去做。” 钱玉坤点了点头,总算觉得心口郁结的气吐出来了,他把自己刚才拿出来的几本连环画都递给殷玉瑶:“本来只想送给你一套来着,一激动拿出来两套,便宜你了,回家一定好好看,别辜负了我送给你的这两套连环画。” 这两套连环画都是十年前的作品,殷玉瑶还真没有,不过她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占为己有,连忙和钱玉坤保证:“等我认真学习了以后,就把这两套书还给您。” 钱玉坤摆了摆手,说道:“你留着,往后浮躁的时候或是迷茫的时候就看一眼,想想今天我们的对话,若是能因此静下心来,我就没白送给你。” 殷玉瑶抱起两套书,往后了两步,认真地朝钱玉坤鞠了一躬:“谢谢您!” 钱玉坤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画笔拿了起来,又变成了那个脾气暴躁嘴又臭的老头子:“回去好好画,争取早点有资格在送我的连环画的封面上签名。” 殷玉瑶嘴角微微翘起:“我会努力的。” 听着殷玉瑶离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钱玉坤的目光落在殷玉瑶留下的炸酱上,他顺手拿过来拧开,闻了闻炸酱的味道,立马起身把自己洗干净的饭盒拿出来,从里面拿出筷子夹了一点放在嘴里细细地品了品,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这丫头,干啥都像样,确实有灵气。” *** 从办公室火速骑车回家,又火速回来的小张紧张兮兮地蹲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等着,终于他见殷玉瑶从钱老的画室出来,连忙朝她招手。 殷玉瑶过来看了看他蹲着的姿势,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改行看门了?” “不是,我腿麻了。”小张扶着门框艰难地站了起来,然后立马将自己怀里紧抱着饭盒递给殷玉瑶,脸上带着紧张又期待地笑:“小殷,这是我妈做的糟鱼,你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殷玉瑶看了看小张,又往里瞅了瞅明显忍笑的李秋生,忍不住吐槽道:“张哥,若不是知道你已经结婚了,我还以为你这是要追求我呢。怎么好生生的,把你妈的糟鱼都拿出来了。” 李秋生听了这句话顿时忍不住了,趴在桌上哈哈大笑起来。 小张推了推眼镜,一点都不尴尬,还把自己的饭盒盖打开让殷玉瑶闻闻:“昨天刚好赶上副食商店供应新鲜的小鲫鱼,我们家都去排队总共买了十斤回来。这鲫鱼不大,炖着吃虽然鲜但是刺多,我妈索性都糟了,昨晚刚做好的。不是我吹啊,我妈这次做糟鱼可舍得放料了,你尝尝就知道了,外酥里嫩,味鲜可口,连里面的鱼骨鱼刺都是酥的,你闭着眼睛吃就行,压根就不用担心被刺卡着。” 殷玉瑶闻着这酥鱼的味确实香,不过她没接过来,反而好奇地打量了小张一番,乐呵呵地问道:“你是有啥事求我吗?” 小张嘿嘿一笑,指了指殷玉瑶剩在茶几上的最后一罐肉炸酱,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给你换那瓶炸酱吗?” 殷玉瑶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那瓶炸酱啊……” 眼看着小张的表情紧张起来,殷玉瑶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本来就是给你带的啊,我给钱老送去就准备给你来着,谁成想你还备了回礼了。” 小张一下子就放松下来,连蹲久了发麻的腿也灵活了不少。他手忙脚乱地把饭盒盖好塞到殷玉瑶的怀里,转身就一蹦三高的窜过去把茶几上的炸酱抓在手里,脸上笑的和开了花似的:“哎呀,我生怕这瓶炸酱进了别人肚子。你不知道,我上回从你家回来和我媳妇夸你做的肉炸酱太香了,她说我口说无凭,她吃到才信。我晚上就把炸酱拿回去给她尝尝,让她心服口服。” 殷玉瑶无语地看着小张,真是一生要强的小张大哥啊,吃个肉炸酱还非得让老婆心服口服,也不知道经不经得住老婆的打。 小张抱着肉炸酱一脸的开心,还不忘交代殷玉瑶:“你吃完了糟鱼记得下回来的时候把饭盒给我带来啊,要是愿意吃的话等下次我妈做了我再给你带。” 殷玉瑶也不客套了,收好饭盒和小张道了谢。 李秋生见热闹看完了,从桌上拿起布袋子递给殷玉瑶:“这是我去东北的同学给我寄回来的松子,送给你尝尝鲜。” 怕殷玉瑶不认识,他还特意拿出一示范:“这玩意特别香,你就和嗑瓜子似的,放嘴里用牙一咬,这里面的瓤就出来了。” 殷玉瑶看着李秋生龇牙咧嘴的样子有些不忍直视,好在就听咔嚓一声,松子被咬开了,李秋生吐出松子壳把瓤吃了,又揉了揉腮帮子,一脸认真:“就这么吃。” 殷玉瑶一拱手,敬佩地说道:“李主任好牙口。” 小张好奇地伸手拿了一颗,捏了捏松子壳的硬度,有些担忧地劝殷玉瑶:“小殷啊,实在不行咱就别吃了。你说你挺好看的一姑娘,万一咬这个把牙崩了真是不值当的,你还没找对象呢。” 李秋生没好气地看了小张一眼,又和殷玉瑶说道:“其实用钳子夹最好,把松子放在钳子那个空里,一夹壳就开了。我这不是怕你家没有钳子嘛,这才教给你最原始的吃松子手段。” 殷玉瑶笑的合不拢嘴,连忙说道:“有的有的,我自己住有时候也需要修个东西,上个月攒够了工业票刚买了个新钳子,正好没用呢。” 李秋生听到这,又想起小张说找对象的事,也多了几分老父亲一般的嘱咐:“你工业票别乱花,像钳子这种东西一年用不到几次的,白浪费工业票和钱。等你找了对象要结婚了,很多东西都需要用工业票买呢,不如把票放手里攒着。” 殷玉瑶听的头都大了,连忙把十本样书放到了斜跨包里,然后将着松子的布袋子和装着糟鱼的饭盒一起放在网兜里,抱起来转身就跑。 李秋生懵逼地看着殷玉瑶的身影在短短十几秒钟就窜到院子里,利索的开锁踢脚蹬子,骑着自行车就跑了。 李秋生茫然地问小张:“我话还没说完呢,小殷这是急着干嘛去啊?” “我也不知道。”小张挠了挠头,认真地说道:“不过我记得我当初还没对象那会儿,我妈这么絮叨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跑的。” 李秋生:“…………” **** 殷玉瑶身上挎着斜挎包,喜悦的心像小鸟一样飞起。 虽然想第一时间回家把样书拿给陈淑华看,但是她还是耐住急切的心情,因为这回来市里还有重要的事需要办。 买月饼! 今年中秋在月初,还有四天就要过中秋节了,这是她在七十年代过的第一个中秋节,她想尽可能过的隆重一点,首先月饼是必须要买的。 县城的副食商店也有月饼卖,但是供应量太少了,这两天她就看着门口排着长队等着买月饼的,而且经常排在后面的就没有了。 况且县城的月饼只有自来红和五仁两种口味。 市里月饼的种类丰富多了,各大副食商店可以买不说,像粮店附属的副食供销处的月饼还是现做的。 这时候和县里一样,各处卖月饼的也开始排队了,但因为选择的地方多,并不像县城的队伍那么长,而且只要排队基本上都可以买到。 殷玉瑶没少在市里逛,对市里大大小小的供销社和百货商店已经了如指掌了。她直奔粮店旁的副食供销处,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一大托盘的月饼刚出炉,隔着好几米都能闻到浓郁的香味。 排队的人显眼都被这香味吸引,脸上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殷玉瑶把车子往旁边的树下一锁,直接到队伍的后面去排队,心里暗自盘算着购买月饼的数量。 姥姥家虽然去的少,但是感情还是很深的,更何况中秋是华国传统的重要节日,自己必须得带着玉磊去一趟。姥姥家人口多,和两个舅舅同住,两个舅舅家又都有孩子,殷玉瑶是肯定不在那过夜的,放在东西吃个午饭回来就行。 她打算这周日玉磊休息的时候,带着他去一趟,带上八块月饼当节礼。这个年代吃月饼肯定不是一人一个,大人拿刀把月饼切切给孩子们一人一小块,孩子们就能美滋滋的笑好几个天了。给姥姥家八块月饼,他们家每个人都差不多能分到半个,这在村里也是十分奢侈的事了。 干妈家送六块月饼,再送一只鸡。虽然干妈家人比姥姥家人少,但是自己和玉磊要跟着一起过中秋节的,而且日常走动的频繁,自己和磊儿经常过去吃饭,自然要丰厚一点。 村里的话,殷玉瑶想给村长家送两块,给蔡大哥家也送两块,自己虽然没在村里,但是他们有事真上,没少给自己帮忙。更何况明年姥姥还打算把原主娘的坟挪走。 只是殷玉瑶不想自己去,免得被殷大成缠上,这月饼怎么送还得琢磨琢磨。 43.第 43 章 还有几天中秋, 粮店的供销处的炉子估计都烤冒烟了,一盘盘的刚出炉的月饼端出来,又一盘盘的生月饼送进烤炉里, 压根就不担心卖不光。除了这里边烤边卖以外,等剩下的晚上就送到下面各个县乡的副食商店。 终于轮到殷玉瑶了,正好里面又端出来两盘月饼出来, 豆沙、枣泥、五仁、青红丝冰糖四种馅料都齐全。本来殷玉瑶排队的时候还想着这家六块那家八块的, 一看满盘子的金黄色泛着香味的月饼了, 顿时觉得别整什么两块六块了,实在是不好取舍啊,她想每个都尝尝。 就算青红丝冰糖的她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太喜欢, 但是家里有小孩子呢, 小孩子说不定喜欢咯吱咯吱的咬冰糖, 反正都买回去尝尝准不会错的。 “给我装三包八块的, 每种口味一样两块;再要两包四块的,每种口味一块。”殷玉瑶看着旁边立着的黑板上的价钱,麻利的数出钱和粮票,交给一边的收银人员。 这边专门负责包月饼的人麻利的用油纸和麻绳把殷玉瑶要的月饼都包好递给他, 殷玉瑶喜滋滋地接过来都放在网兜里,往车把上一挂:回家咯。 也不得不说太巧了,殷玉瑶骑着自行车刚拐进胡同,就见蔡爱国蹲在院子门口, 脚边还放着一个筐。因为陈瑞叮嘱过在这边巡逻的派出所民警江澄海,说胡同最里面一家住着他妹妹, 就一个女孩子带着个弟弟自己住,帮忙多留意留意徘徊的外人。 江澄海在蔡爱国往胡同里进的时候就盯住他了,见他直接进了胡同最里面那家敲了敲门又蹲那不走了, 立马过来例行盘问。 蔡爱国从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所以面对盘问也落落大方的,憨憨地笑着说是家里摸了一筐螃蟹,想着经常吃人家点心,便打发他来送过来,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一点心意。 江澄海掀起盖子看了一眼,确实是一筐螃蟹,便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如今这年头肉比螃蟹金贵,要是自己花钱买那肯定都买肉没有买螃蟹的。若是爱吃这玩意,大多是自己去湖里河里摸两只,尝尝鲜也不花什么钱。 但蔡爱国听殷玉瑶提过一句,说过螃蟹滋味鲜美,可惜连市里都没得卖。土桥村里的河里没这玩意,但他丈母娘家附近有一个湖泊里就长这个。 蔡爱国特意一大早就去了,叫小舅子帮忙下了几网,足足忙了两个多小时,总共才得了这一筐。蔡爱国知道这玩意活着好吃,死了就和烂鱼似的臭了,连湿漉漉的裤子都来不及换,骑着自行车就到县城来了,谁知道刚好殷玉瑶没在家。 正在蔡爱国蹲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的时候,殷玉瑶回来了,特意没走的江澄海还在胡同口那叫住了她,让她先往里面望一望,确定是熟人没有问题,江澄海这才继续巡逻去了。 殷玉瑶一边往家门口骑一边笑容满面地喊了声:“蔡大哥。” 蔡爱国顺着声音抬头一看,见殷玉瑶回来了,顿时笑着站了起来:“玉瑶你可算回来了,要不然我都琢磨着要不要先走了。” “可真是巧了。”殷玉瑶一边开院门一边说道:“我今天去出版社,正好市里粮店做月饼,我也买了一份想送你家和村长家,但又不想自己回去,免得殷大成和狗皮膏药似的粘上来。我还没想好怎么托人送回去了,赶巧你就来了。” 蔡爱国憨笑的把筐拎进来,等殷玉瑶停好自行车这才把手里的筐盖掀开拎给她看:“上回记得你说过一次螃蟹鲜美,爱吃,正好我丈母娘家那边湖泊里产这个,我一早和我小舅子打来的。” 殷玉瑶往筐里一看,好家伙个个都有四五两的大小,举着的鳌钳强壮有力,顿时惊喜地赞道:“这螃蟹一看就好吃,蔡大哥,太谢谢你给我送这么好的螃蟹了,我真的就爱吃这玩意。” 蔡爱国笑容更加深了,搓了搓手:“没花什么钱,你不嫌弃就好。” “这么好的东西买都买不到,我怎么能嫌弃。”殷玉瑶招呼蔡爱国坐下歇会,自己去厨房给他倒水。蔡爱国看着自己裤子上的泥,没去屋里坐沙发,直接在院子里树荫下的凳子上坐了。 殷玉瑶给他端了一大碗泛着凉气的绿豆汤,笑着说道:“现在虽然九月份了,但这会儿还是挺热的,我早上煮好了连盆一起放凉水里冰的,现在喝了正好。” 蔡爱国早就渴坏了,连喝了几口这才缓过来:“这里面甜滋滋的,还搁糖了吧。” “我煮的时候放了几块冰糖。”殷玉瑶说着又进了厨房,过了一会端了四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出来,一碗肉炸酱,还有一小盆金黄色的小米粥。 “蔡大哥,你一大早去摸螃蟹,又赶着来给我送来,肯定饿了,你吃一些垫一垫再回去。”殷玉瑶把筷子塞他手里,又起身道:“我正好把买回来的月饼收拾一下,回头你帮我把村长的也一起带回去。” 蔡爱国看着这白白嫩嫩的包子,吞了吞口水,有些不大好意思吃。可是他确实如殷玉瑶所说,忙活了一上午早就饿肚子了。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殷玉瑶似乎是猜到了,隔着窗户笑道:“蔡大哥你放心就吃行,我工资高,我家又只有我和玉磊两个人吃饭,我平时县里市里都能买东西,家里不缺吃的。我都给你端出来了,你就别客气了。” 蔡爱国这才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是猪肉白菜馅的。 这包子是殷玉瑶从国营饭店买回来存在博物馆的食堂里的,总吃牛肉馅也不行,遇到合适的包子饼她就会买一些往食堂放放。 国营饭店面食手艺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这包子拿猪油和的馅,又是用富强粉包的,蔡爱国吃着已经觉得很香了。 四个包子,他没舍得都吃,也可能是不好意思,只吃了两个,就着肉炸酱把小米粥喝了。 屋里,殷玉瑶已经收拾好了月饼,他本来想给村长家和蔡家一家两块月饼,可是蔡爱国送了这么一大篓螃蟹来,两块月饼就单薄了些。 幸好殷玉瑶月饼买的多,把两块四个的月饼拆开,一包六块一包两块。想了想,殷玉瑶又从博物馆拿了一罐麦乳精,这在这个年代可是十分稀罕的营养品。 把东西分两个网兜装好,殷玉瑶拎出来,一眼就瞧见石桌上剩的两个包子,她有些诧异地问:“蔡大哥只吃两个够吗?” 蔡大哥摸了摸嘴,憨厚地笑了笑:“垫垫肚子不饥荒就行。” “那行。”殷玉瑶把东西放石桌上,去厨房拿了一张干净的油纸出来,把剩下的两个包子装好,放在了给蔡家礼物的那兜里,一起递给蔡爱国。 “蔡大哥,这有六块月饼和一瓶麦乳精,你拿回去给蔡大爷蔡大娘和孩子们吃。这两块是给村长的,你帮我捎回去。” 蔡爱国连忙推脱,一个劲的摆手:“不行不行,月饼已经是十分稀罕的东西了,这麦乳精更金贵,可不行,我可不能收。” 殷玉瑶指了指地上的螃蟹说:“在我眼里这些才更金贵呢,给我十瓶麦乳精我都不换。而且这东西是给蔡大爷蔡大娘的,又不是给你的,你捎回去就得了。” 蔡爱国纠结了一番,这才点了点头:“行吧,咱村里附近那些东西你也知道,你爱吃啥就和我说,田间地头的,只要我有空就我给你弄来。” 殷玉瑶笑道:“这快秋收了你琢磨给我弄吃的了,我在县城啥都不缺。” “也不是啥值钱的,就是吃个新鲜。”蔡爱国挠了挠头,接过东西正准备回去,又想起件事来:“对了,前一阵殷大成上我家打听你的住址,好像也去村长那问了,都没告诉他。” “我知道。”殷玉瑶冷笑了一声:“还跑到县里革委会来打听了,被革委会的给撵回去了。你放心,就他那怂蛋下回不敢再来县城了。” “行,那我就放心了。”蔡爱国拎着东西征求了一下殷玉瑶的意见:“我拎着这些东西回去,村里人见了肯定问,我能说是你给的吗?” 殷玉瑶笑了:“给村长的那两块月饼悄默声的送去就行,你家这份可以说。” 蔡爱国心领神会,和殷玉瑶道别后骑着自行车回去了。 把蔡爱国送走了,殷玉瑶看着一筐大闸蟹心里十分欢喜。她博物馆里鱼虾蟹有不少,但都是梭子蟹,梭子蟹肉香肥美,但大闸蟹的膏和黄是另一种不一样的美味,这两个他真的是哪个都爱。 更何况平时吃蟹吃虾的时候,她也只能趁玉磊上学的时候,自己蒸两只吃一吃,不敢和外人分享。这回大闸蟹就不一样了。来路正大光明,她也能大大方方拿出去给大家都尝尝。 **** 如今虽然秋收忙,但是中午最热的两个小时大家还是在家里休息的,起早贪黑起码还凉快一点。但李翠茹是没有休息时间的,她中午紧赶慢赶的回家做饭吃饭,又得在半个小时的时间内赶紧到自己干活的地方继续上工。 蔡爱国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正好赶上这一片的邻居都出门准备去地里干活,见蔡爱国这个时候骑车回来了,有的好奇问了一句:“爱国,你咋这个时候请假,工分不要了?干啥去了?” 蔡爱国把车把上的东西拎下来,用眼角瞄了下刚出门的殷大成,大声地说道:“去玉瑶那了。” 果然,蔡爱国见殷大成的脚步停下来了。 他一边让弟弟把车子搬院子里,一边和邻居说道:“这不上回她给咱村里人捎了西瓜和糖块,又单独给了我妈一斤鸡蛋糕,我想我也不能白吃人家东西啊,我想着她说过爱吃螃蟹,我就一大早找我小舅子去湖里网了一筐螃蟹给她送去了。” “不得不说这县城治安就是好。”蔡爱国大声说道:“我刚到玉瑶家胡同里,就有警察同志过来核实我信息,玉瑶从市里回来的时候人家还拦住问了问,确定认识我,和我是熟人才走。要是玉瑶说一句不认识,估计警察就得把领到派出所去好好审问审问。” 殷大成一听审问两个字腿又有些软了,李老太和李翠茹每天过的日子他想想就害怕,可生怕跟派出所扯上什么关系,那里可是真的会抓人的。 村民们对治安什么的不感兴趣,反正他们也不干坏事,倒是对他手里拎的网兜挺好奇:“你手里拎的啥?玉瑶给你的吗?” “可不是嘛,玉瑶一看到我就说刚从市里买了月饼,还给我家带了一份,但是她又不想回来,怕见了厌烦的人影响心情。”蔡爱国晃了晃手里的网兜,递给了靠着门看热闹的蔡大娘:“娘,玉瑶送您的,六块市里粮店刚烤出来的月饼,还有一罐子麦乳精。哎,对了,上面有个油纸包里有俩白面猪肉的包子,玉瑶请我吃的,我没吃了,剩下的她让我带回来了。” “哎呀,玉瑶真是出息了。” 邻居们纷纷赞叹。 “人家玉瑶心也好,眼也净,人家老蔡家对她好,她也舍得送东西。” “可不就是,市里面的月饼,肯定油多糖多的馅多的,这可不便宜。就咱镇上供销社的月饼都好几毛钱一块,也就老王家儿子多,赚的工分多,每年舍得去镇上买两块。” “月饼算啥啊,麦乳精才贵呢,那可是正经营养品啊。我姐夫他家是县城的,他给孩子找工人送礼就是送的麦乳精。” “这玉瑶家现在得天天吃白面了吧?这白面包子说送人就送人了。” 蔡爱国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每回去她请我吃饭都是白面,还有肉菜。我看着玉瑶比从村子里走的时候脸色好看多了,红扑扑的,脸颊上也有肉了,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玉瑶这年纪也该相看了,也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人会娶到她。” 蔡爱国立马说道:“人家玉瑶有正经工作,以后找对象肯定也是差不多的。她现在工作就在市里,我估计找对象也找市里的,等结婚以后可能就会搬到市里甚至省城去住呢。” 邻居们羡慕地赞叹了一声,那架势仿佛这会儿殷玉瑶已经住到了市里省城了一样。 “这殷大成丢了西瓜捡芝麻,把闺女作没了,这白面包子他就只能想想咯。” “可不就是,要是他对孩子好,这会喝麦乳精吃月饼的就是殷大成了,哪有老蔡家的份。” “人家殷玉瑶恩怨分明着呢,对她好的她加倍对人家好。同样,对她不好的,她报起仇来不管是亲爹后妈一点都不手软,谁都别想好过。” “这样才好,看谁还敢欺负她!” “…………” 邻居们一边讨论着一边往去田里了,不过几分钟功夫门口这条道就不见人影了。一直蹲在门口不吭声的殷大成站了起来,蔡爱国先他一步说道:“殷大叔,不是我不告诉你地址,人家玉瑶说到做到,打心眼里就不把你当爹了。想起你,人家除了厌烦和恶心以外,可没有一点亲情了。还有他们胡同那警察,也是玉瑶请来的,说见了你要直接抓你进去呢,正好她还想告你来着。” 看着殷大成哆嗦的腿,蔡爱国故意叹了口气:“我这是和你多年邻居才告诉你,你上次去的事人家都知道了,你要是再敢去就等着被抓吧。” 殷大成缩了下脖子,嘟嘟囔囔地哼道:“告我干甚?我又没想去找她。” “可不就是,都断绝关系就别找了。再有十来年,等你家躺篮子里的小子和丫头长大了,你到时候就能吃上白面包子了。” 蔡爱国强忍着笑进了院子,大声喊道:“娘,玉瑶给的麦乳精给我冲一碗尝尝,这在县里都能拿着送礼的东西指定能好喝,我借玉瑶的光也喝一碗。” 蔡大娘伸着脖子见蔡爱国进来,这才掐他一把,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收回礼呢?这回咱欠的人情更多了。还有,你这拿回来东西满村嚷嚷什么,万一殷大成又眼馋了想去找玉瑶怎么办?” “他不敢,我刚才又特意吓唬了他一回,要不然他不死心。”蔡爱国嘿嘿地笑着:“我就是让他又眼馋又嫉妒又后悔,替玉瑶多出几口气。” 蔡大娘想了想:“那成吧,等明天早上我给几个孩子一人冲一碗麦乳精,让他们在殷大成出来洗脸的时候喝,一边喝还得一边夸,让他闻得到吃不到,馋死他。” 蔡爱国敬佩地看着老太太:“还是您老点子多。” **** 殷玉瑶中午满足的吃了三只大闸蟹,这螃蟹都是满黄满膏的,尤其是那蟹膏,多的咬一口都有些噎得慌。 这大闸蟹耐放,但是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她估摸了一下得有三四十只,就是各处送送也能剩下不少。 殷玉瑶单方面决定晚饭就在干妈家吃了,去食堂拿了夹馒头的大夹子往网兜里装了六公六母共十二只螃蟹,先放到博物馆里,这是给干妈家的。在这个神奇的地方,只要活物进来就死不了,也不会饿瘦,一直保持着进来时候的状态。 陈瑞六只,李长海六只,剩下的连筐带蟹也都放在了博物馆里。 殷玉瑶不想去干妈家的时候拎太多螃蟹,索性趁着这会儿有空把李长海和陈瑞那份送到了革委会。 李长海自然是推却不肯收的,殷玉瑶笑着说道:“这螃蟹若是我花钱买的,我肯定不会拿来送给您,这是我邻居家自己在湖里网的,足足一大筐。我们姐弟俩搬到县城,您和陈瑞同志没少帮助我们,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这点螃蟹就算土仪,我也没拿多,就每人六只,一点心意。” 见李长海的眉间有些松动,殷玉瑶立马又追了一句:“若是您推辞,我下回有什么事可就不敢麻烦你们了。” “好吧,那就多谢你的螃蟹了。”李长海接过其中一个网兜,示意陈瑞把另一个网兜接过去,还不忘了叮嘱陈瑞道:“你平时经常到街面上,若是殷同志家里有什么事,你知道了多帮帮忙。” 陈瑞立马说道:“那肯定的,只是我是男同志,去她家不方便。等过段时间我媳妇孕吐好了,我让她和我妈时常过去看看。” 殷玉瑶闻言顺势提醒:“螃蟹虽然味美,但是孕妇最好别吃,过于寒凉了点。” 陈瑞还真不太懂这个,听了孕妇不能吃螃蟹连忙感谢殷玉瑶:“多谢提醒,我们等她睡觉了再吃。” 殷玉瑶笑了笑,又从包里拿出一本自己的小人书递给李长海:“李主任,这是我送个您的第二件礼物。” 李长海有些疑惑地接过殷玉瑶手里的小人书,低头看了看,瞅见了封面上“殷玉瑶”三个字,顿时开心的哈哈大笑了几声,连声喊了三句:“好!” 殷玉瑶郑重地朝李长海鞠了一躬:“多谢您当日主持公道,才有我今天的新生;多谢您的帮助,我和玉磊才有了自己的家。” “好孩子!”李长海拿着小人书,心里也是挺激动的,殷玉瑶当初在村里憔悴到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短短几个月时间她就脱胎换骨成了画英雄故事的小人书画家。 “都是你自己的努力!往后好好工作,好好画小人书,多画几本!”李长海转头看陈瑞:“我孩子大了,你孩子年龄刚好,回头殷同志出版的小人书,你多买几本,给你孩子看。” 陈瑞:“???” 领导,我孩子还在他娘的肚子,我就算买的起他也看不懂啊! *** 从革委会出来,殷玉瑶心情愉悦的回了家,她本来想把小人书给干妈送到医院去,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宣布这件让人开心的喜事。 转眼到了放学时间,殷玉瑶背着书拎着螃蟹去县一小接殷玉磊放学,两个孩子倒是准时出来了,但是陈淑华却没来。 殷玉瑶带着玉磊和晓慧在学校门口等了十来分钟,眼看学校里的孩子都走光了,陈淑华还是没到。 殷玉瑶不太在意地拍了拍晓慧的脑袋,说道:“估计妈妈有什么事,咱不等她了,直接回家。” 晓慧正和殷玉磊嘀嘀咕咕说悄悄话,见妈妈没来也不以为意,毕竟陈淑华是医生,以前赶上抢救病人的时候也会来不及接晓慧,都是同事顺路把晓慧带回家。 如今有玉磊一起上学,玉瑶是一定会去接孩子的,陈淑华为此更放心了,还特意和殷玉瑶约定好了,如果超过十分钟自己还没去接孩子,就让她把孩子送回家。 姐三个说说笑笑回到医院家属楼,原本以为陈淑华在医院家里没人,可是刚进楼道里就见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了激烈的吵架声。 王晓慧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奶奶来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4.第 44 章 之前在殷玉瑶家吃饭的时候, 陈淑华和玉瑶跟秋丽两个人略微提过她婆婆几句,没说太多细节, 只是说自己若是按照婆婆的要求把晓慧送去给她养,只怕孩子会夭折。也正是因为如此,陈淑华生了晓慧后一直没要第二个,一是不想晓慧受委屈,二是也不再想经历一次养育婴儿时无人帮衬的无助。 听着屋里面激烈的吵架声,王晓慧松开了殷玉瑶的手,愤怒的小脸紧绷着, 像小炮蛋一样冲了进去,直接把正要伸手抓陈淑华的老太太一头撞了个跟头。 “哎呦我的屁股!”王老太太坐在地上直叫唤。不过她身子骨看样子是挺好的, 摔了一个屁股蹲腰愣是没事, 只是屁股有些疼。 王老太太的小儿子王国发和媳妇张爱月手忙脚乱地把老太太扶起来, 回头就指责陈淑华:“大嫂, 你怎么教育的孩子。这晓慧一进门不叫人不说, 还把咱妈撞到了, 这可不行,我得和大哥说说。” “说说?好啊!”陈淑华慢条斯理地捋了捋晓慧的头发,不屑地撇了眼王国发:“我正想问问你大哥, 你们王家到底是什么家风, 弟弟弟媳到哥哥嫂子家来一进门就骂街, 一点规矩素质都没有,你们王家就是这么教育你的?你妈要是不会教育你, 我不介意替她教育教育!” 王国发梗着脖子不说话,王老太太不乐意了,护着小儿子瞪陈淑华:“老二说的也没啥错,老大媳妇你这些年做错啥你不知道?当初国庆单位分房子, 你不让他申请,非得从你单位要房子住。你说,你是不是防着我们呢?” “这话说的,您不是早就知道嘛,自然是防着你们的!”陈淑华笑眯眯地说道,可是说话的内容让老太太气的肝疼:“他的房子要是批下来了,只怕那个房子你们家老老少少都得住进来。我就知道您打的算盘,所以我才不让他申请。如今这套房子是我们医院分的,你们眼馋是不是?想住是不是?只可惜不行!别说是你们,惹急了我,连王国庆我都给他撵出去。” 王老太太气的直跳脚,撸着袖子继续说道:“好,咱不说房子,咱说孩子。你们两口子结婚七八年了,晓慧也有六岁了,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子?” “老二家不是有个儿子了吗?怎么你还缺孙子?”陈淑华看了眼张爱月,朝她努了努嘴:“那你再努力生俩吧。要是觉得家里香火不旺,妈再找个老头自己生一个也行!” “我这么大岁数生什么生?还找老头,这是你当儿媳妇说的话吗?”王老太太就差指着鼻子骂了:“你别不知好歹,我这是为你们好。连个儿子都没有,往后都没人给你撑腰,死了也没人给你摔丧盆烧纸。” “撑腰?”陈淑华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可没瞧见你好儿子国发给你撑什么腰,倒看见你累死累活的替他当老妈子,还得厚着脸皮替他来哥哥嫂子家打秋风。我这辈子又没做什么孽,这种儿子给我我都不要。” “至于你说的什么摔丧盆和烧纸……”陈淑华意味深长地笑了:“怎么,你们村的宣传这么落后吗?封建迷信思想还这么根深蒂固,要不要我替你们往县城革委会反应反应,让他们派工作人员好好去村里给你们破破四旧。” 王老太太缩了下脖子,硬着头皮说:“你别拿革委会吓唬我,我是你婆婆,我让你生孩子有什么错。说破大天去也没人敢管这事。” “肚子是我的,我想生就生,不想生别说是你,就是王国庆他祖宗从地里爬出来找我都没用。”陈淑华抱着肩膀居高临下地看她,声音淡漠:“要不你让你儿子和我离婚,你从村里给他找个好生养又听你话的,再给你生一个。” “你别以为我不敢,陈淑华,就你这样不贤良淑德的,我家国庆早就该不要你了!”王老太太指着陈淑华鼻子骂:“这也就是新社会,要是搁过去,我都能打死你。” 陈淑华轻轻笑了一声:“呦,您还知道这是新社会啊?那你的脑子怎么没从旧社会带过来呢?” 王老太太这么多年想拿捏陈淑华就没成功过,现在更是说不过她,一急眼就拿想拿婆婆的地位压她:“你怎么和我说话呢?我是你婆婆?” 陈淑华冷哼一声:“想让我把你当婆婆敬着,你就别为老不尊。” 俩人正吵着,王国庆已经接到邻居报信,急匆匆地从厂子赶回来了。 在门口看到殷玉瑶和殷玉磊站在那里,连忙一个急刹车站住了,急匆匆地叮嘱他们:“回头要是我家老太太赖着不走,你先带你干妈和晓慧去你家住一晚。” 殷玉瑶抿了抿嘴,没吭声。 这里面老太太若是自己的婆婆或者奶奶,殷玉瑶有一百种方法治她。可偏偏这老太太和自己没啥直接关系,而且王国庆一直对自己姐弟俩不错,她也不好太不给王国庆面子。 姐弟俩跟着王国庆身后进去,老太太一看王国庆就来了精神了,立马找他要说法:“国庆,你看看你找的好媳妇,我说一句话她有一百句顶我。我让你们再生个孩子是为了你们好,她居然还威胁我说让你离婚再找个去。好啊,那你就离婚,妈在乡下给你找个听话又好生养的给你生个大胖儿子。” 王国庆这几年已经习惯自己亲娘时不时的胡搅蛮缠,甚至已经懒得讲道理了,只是轻飘飘地应了一句:“好啊,我明天就把工厂的工作给辞了,然后跟淑华离婚,和你回乡下去。老二,你回村收拾收拾你家的东西搬回老房子去,我搬回去不好住一起,毕竟都分家了。家里的房子是我出钱盖的,我不在家时你说伺候妈方便住那就住那了,既然我回去你该搬走就搬走吧。” 王国发的脸都绿了,连忙拽了拽老太太的衣角。 王老太太偏心小儿子,一听王国庆又要辞职又要撵小儿子走,面上先矮了一节,底气不足地说道:“那么好的工作一个月好几十块钱呢,哪能说辞职就辞职啊。你在这好好住着,我帮你相看了跟着你在县城住也一样。” 王国庆冷笑了一声:“跟我住哪儿?妈你别忘了你现在站在淑华的房子里。离婚,卷铺盖走人的是你儿子。” 王老太太立马说道:“你再跟厂里申请一套,那年不是说给你发房子了,就是陈淑华捣乱没让你要。” “妈,你以为那厂子是我开的,我说要房子就给我房子?”王国庆轻笑了一声:“妈,您不知道,工厂对职工的作风问题管的相当严格。我要离婚回家再娶新媳妇一个生儿子,就这件事让厂子知道了,我就是不辞职我也得被开除。” 老太太嘟囔着:“我怎么这么不信呢?厂子还管人家生孩子的事?” “不信咱来直接去问问,正好直接辞职了,今晚我就和你回去。”王国庆作势拽着老太太要去厂里的样子,还不忘朝老二两口子吩咐了一句:“你们先回去把你们东西搬出去,我和妈晚上就能到家。” 王老太吓的赶紧把王国庆的手挣脱开,气急败坏地说:“行了行了,我不管你生孩子的事行了吧。” 王国庆有些惋惜地松了手:“其实我倒是愿意回去的,回家种田也挺好,虽然一年剩不下几个钱,但是您能天天看到我是不?要不我这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时间回去看你,倒累的您老总是跑来看儿子,我心里不落忍。” 殷玉瑶拉着殷玉磊坐在角落里努力地憋笑,她没想到自己这干爸倒是个妙人,顺着老太太的话,说的又都是孝顺的事,可偏偏把老太太憋的死死的。 王老太太看着王国庆,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甚至自己为啥来的都给气忘了。 王国发拽了拽老太太的胳膊,指了指靠墙坐在一边的殷玉瑶姐弟俩,老太太一拍腿,想起正事来了。 其实前面说的什么生孩子分房子的事都是老黄历了,婆媳两个每回见面都得吵一回。老太太提这些事不过是为了打前战,她这回来的重头戏是为了要给殷玉瑶的那辆自行车。 其实王老太太和王国庆陈淑华一家早就离心离德了,陈淑华刚结婚的时候王老太太就想了各种法子想压这城里当医生又有学问的儿媳妇。偏偏陈淑华这人吃软不吃硬,她有文化思想又独立,不是过去那种任由婆婆揉捏的儿媳妇。 陈淑华对婆婆一开始是以礼待之,但婆婆不讲理,那她也就不客气了。尤其是在陈淑华生了王晓慧后,婆媳两人基本算是撕破了脸,从那以后陈淑华就没带孩子回老家去过过任何一个节日。每回王国庆也只是提前回村把节礼送回去,呆个半天就回来,晚上还是跟老婆孩子团圆。 可以说,除了婚前王国庆自己在老家盖房子的事她没参与过以外,结婚后和婆婆的针锋相对,她就没输过。 当然王国庆在中间也是拎得清的,他从小就在母亲的偏心中长大,自己都有些意难平,再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追求来的媳妇对母亲这样对待,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现在在他眼里,淑华晓慧才是一家人,母亲住着自己盖的房子,每个月给她五块钱养老钱,过年过节送一份节礼,已经算全了自己孝心了。 王老太太自己也对儿子儿媳对自己敬而远之的态度心知肚明,不过她仗着自己王国庆亲娘,总觉得这俩人不听自己的很不甘心。再加上有小儿子小儿媳时不时的挑破,唆使她问大儿子家要这要那,这几年双方的关系越来越不好。 这回是王国庆的一个同事叫赵大民的惹的事,他恰好和王国庆是一个村的,赶上休班又恰好要中秋了,就拎着节礼回村了。正好娘俩在家门口遇到王老太太,这赵大民顺口就问了一句:“大娘,国庆新认的干闺女干儿子过节来村里和你见见不?” 王老太太一脸懵逼:“什么干闺女干儿子。” 赵大民惊讶地问:“国庆还没和您说呢。就是他媳妇朋友的孩子,没爹没妈了,国庆媳妇觉得投缘认了当干闺女干儿子,还送了一辆自行车当认亲礼。” 王老太太一听就炸了,那两口子连续得了两辆自行车的事她是知道的。当时她还找王国庆说两口子骑一辆就行,把另外一辆给他弟弟,王国庆一口拒绝了。说自己得的这辆平时上班得骑,陈淑华的是自己买的,人家真金白银花了一百多块钱,还用一张昂贵的自行车票,凭啥给王国发。 王老太太知道自己从儿媳妇手里抠不出这种大件,回家和小儿子嘀咕了几回就拉倒了。没想到这才过去了不到一年,自行车居然送给外面认的干儿子干女儿,难道干儿子干女儿能比弟弟亲的吗? 王老太太越想越生气,回家和小儿子小儿媳好骂了一顿王国庆两口子。王国发听了也觉得闹心,仿佛是这两人把自己的东西送出去了一样,立马撺掇的老太太到城里找陈淑华要说法。 王老大确实领着儿子儿媳妇来了,一见面也确实就开始吵架了。不过吵了这么久都没吵到正题,连陈淑华都莫名其妙老太太这回来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王老太太看着殷玉瑶乖乖巧巧坐在凳子上,撇了撇嘴,一副嫌弃地表情:“你们就是我儿子认的干闺女干儿子?见了我和你叔叔婶婶也不知道叫人。” 殷玉瑶笑了笑,声音温温柔柔的,可说起话来却毫不客气:“这位老太太,我和干爸干妈投缘就认了个干亲。可这干亲可没听说还要连宗的,咱就是陌生人,凑巧在我干妈这屋子碰见了,您可别和我套近乎。” 王老太太被堵的哑口无言的,她气的心里直骂街:不愧是陈淑华认的闺女,这嘴和她一模一样,说话能把人噎死,一看就不是善茬。 王老太太本来想在殷玉瑶这里占个上风再说事,甚至想着压一压殷玉瑶。通常这样,一般面软的小姑娘见因为给自己的自行车吵架,会将车子让出来,免得引起争端,惹的人家家里不安宁。 没想到殷玉瑶压根就不吃这套,那老太太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了当地说道:“国庆,上回妈和你提过自行车的事。你们两口子骑一辆自行车就行,那辆自行车我做主了,给你弟弟。” 陈淑华嗤笑了一声,直接懒得搭理她:“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您就回去吧,趁着天亮早点走还能赶上回家做晚饭吃。” 王国庆见老太太知道自己认了干亲的事,又听她提了自行车,心里立马把这事的来龙去脉整明白了。他朝玉瑶和玉磊安抚地笑了笑,转头对老太太说:“妈,我和你说过,我家的事你不要掺和。自行车是我和淑华商量后送给玉瑶的,是我们两人的决定。” 王老太太指着王国庆的问:“外人家的孩子比你弟弟还亲?” “是!这俩孩子是我的干闺女干儿子,从这段时间对两个孩子的接触和了解,让我很认可他们的人品。他们在我心里他们就是比国发更亲。”王国庆坦然地看着老太太:“妈,你也知道国发是我弟弟,不是我儿子,我没有责任更没有义务让他无休无止的从我这索取。你愿意惯着他是你的事,但是我不愿意。我让他住我的房子已经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若是真要我较真起来,我能和他算的帐太多了。” 王老太太气息有些不稳:“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亲兄弟不就是互相帮趁的吗?” “互相帮衬?”王国庆笑了:“可是从小到大都是一直我在付出,他在索取,我怎么不记得他帮衬过我什么?要不娘你替我回忆回忆?” 王老太太底气有些不足,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你弟弟不是过的不如你嘛,等他好了就能帮衬你了。” 王国庆神色淡淡地:“我日子过的好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他过的不好是他总想从别人那占便宜所以才越过越不好。我也不指望他帮衬,他也别找我帮衬。妈,说句不好听的,等您老没了,我和他就是在马路上面对面碰到,我都不带搭理他的。” 王老太太震惊了,她知道自己偏心,她也知道自己是故意作闹想替小儿子问大儿子讨好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大儿子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国庆,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王国庆这些年受够了老太太一次次的闹,尤其是这次还当着殷玉瑶姐弟俩的面,心累的他觉得索性把话说清楚,省的每年自己家都要上演一两场闹剧。 王国发见状又扯了扯老太太的胳膊,王国庆轻哼了一声:“王国发,你有话说有屁放,都快十岁的人了,别整天躲在妈后面让老太太替你当枪使。你哥不瞎,更不傻。” 王国发缩回了手,讪笑道:“哥,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劝劝妈而已。咱俩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哥你可不能这么绝情。” 王国庆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感情:“绝情?国发,我一直觉的绝情的不是我。当初我初中毕业出来到厂里当临时工,你撺掇妈分家,趁着我不在家领着妈到村长那把爸留下的房子过户到了你名下,我就带着身上穿的衣服被分出来了,这事你干的吧?” 王国发张了张嘴,半晌才干巴巴地说道:“妈是心疼我没上初中又在家干活,怕我娶不上媳妇才这么定的。” “你没上初中是因为你上小学时候天两头就不去上课,你考不上初中才不上,是我拦着你不让你上了吗?”王国庆看着王国发,冷笑道:“你说妈担心你娶不上媳妇才把房子过户给你,可是村里的汉子没文化的多了去了,有几个认识字的,都娶不上媳妇吗?反而我那时候一个人在县城住员工大宿舍,回家连个炕都不给我留,妈咋不担心我娶不上媳妇的事呢?” 王老太太心虚地眼神直飘,半晌才喏喏地说:“这不想着你有出息,也不会回村嘛!而且你有工作,挣工资容易,盖房也容易。” “盖房容易?”王国庆苦笑了两声:“你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才攒了盖房的钱。别的工人班倒,只有我干十八个小时只睡四个小时。你知道我为什么吗?因为我想有个自己的房子,不想回家的时候被人撵到院子里睡。” 王老太太连忙辩解道:“那时候不是国发娶媳妇了嘛,你们兄弟俩的房间就给国发当新房了。我睡觉又轻,你打呼噜我睡不着,才让你睡外面。当时又不是冬天,天不冷的。” “我当时是真傻,你们都那样了,我还回家盖什么房子啊?可能我太想出口气了,所以才回村申请了地,盖了房子。”王国庆嗤笑了一声:“我盖了房子您老就住不惯旧房子了,非要住进来。也行,你是我妈,住我的房子理所应当。后来我钻研技术,越干越好,我转正了,又遇到了淑华,我们在县城结婚了。国发见我们在县城不怎么回去,就先打发孩子去我房子里住,美其名曰陪奶奶,后来干脆自己也都过来住,鸠占鹊巢这么多年,你觉得我不吭声就是无所谓吗?” 王国庆看着老太太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说道:“这几年淑华一直替我背黑锅,说是她不让我要厂里的分房名额的。其实不是,是我拒绝了名额,我不会让你们找到一丝能占我便宜的地方,我不想我的家再被别人占了。” 王老太太指着王国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面上强硬,可是心里开始发慌,她一直觉得大儿子好拿捏,所以从来不把他当回事,一味宠着小儿子。可是如今大儿子把事都说破了,一副和她离心离德的样子,她是真有些害怕了,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要继续强压他,让他认识到自己错误,应该顺从亲娘?还是应该先转变态度,把他人哄回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就在老太太心里疯狂纠结的时候,就听王国庆平淡中带些疲惫地声音:“你们现在回去,我可以按照以前一样,端午、中午、过年各送一份节礼回家,每个月依然给你五块钱养老钱。若是你们再来一回,五块钱取消;再有第二回,我就回老家把房子卖掉,你们谁都别住。” 这回王老太太和王国发谁也不敢吭声了,娘俩互相对视了一眼,知道这回白来了。 王国庆进屋拿了一份点心两瓶罐头递给老太太,声音越发冷淡:“你来了正好就把中秋节礼拿回去,等过年时候我再给你送。” 王老太太看着比自己高两头的大儿子,心情无比复杂,一旁的王国发媳妇生怕婆婆一赌气不拿,忙不迭地伸手接过来,讪笑道:“这么沉我替妈拎着。” 王国庆知道自己送回去的东西八成进弟弟家孩子肚里了。不过无所谓,反正自己给了,回去喂狗都和他没关系。往后王国发孝顺或是不孝顺,老太太都自己受着就行。 王国发两口子赶紧扶着王老太太走了,王国庆过去把门关上,有些颓废地坐在凳子上,半晌才抬头对着殷玉瑶笑了笑:“让你们看笑话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殷玉瑶理解地说道:“今天干爸做的挺好的,该断不断必受其乱。既然委屈已经受足了,那不如把话都说清楚,起码日子过的消停。” “希望这回能多消停两年吧。”陈淑华脸色也不太好,揉了揉眉心说道:“这回你干爸是发火了,所以他们才好打发。要是按照以往还有的作呢,今晚都未必能走的。” 王国庆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淑华,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到别的地方去,你愿不愿意离开这里?” 陈淑华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王国庆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王国庆也觉得自己的话题很突兀,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也是胡思乱想的。行了,这事过去了,咱不提了。玉瑶拿了大闸蟹是不是?来,给我,我去洗一洗蒸上。淑华,家里的酒是不是还有半瓶?晚上喝一盅,乐呵乐呵。” 殷玉瑶知道王国庆是在努力调节家里氛围,也配合着把自己的喜事说一说。 “干爸、干妈,我今天也有个大喜事。”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崭新地小人书,笑眯眯地说:“我的第一本连环画出版了。” 陈淑华脸上的不开心立马烟消云散了,她连忙过来接过看了一眼,果然封面上有“殷玉瑶”个字,顿时开心的在她脑门上大大的亲了一口:“我家玉瑶真棒!” 王晓慧和殷玉磊也凑了过来,虽然两个孩子知道姐姐是画小人书的,但是看到书出来还是发出了惊呼,看着殷玉瑶充满了崇拜。 王国庆看着围在一起肆意大笑的四个人,也不禁笑了笑,拎起大闸蟹进了厨房。 可是没人知道,其实他的口袋里装着一封信,信里号召技术工人支援东北建厂。 不过王国庆知道,有玉瑶姐弟俩在这里,淑华八成是不愿意走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5.第 45 章 殷玉瑶的喜事冲淡了王老太太带来的不愉快, 王国庆用家里最大的锅蒸上大闸蟹,又赶紧炒上两个菜。陈淑华拿出了家里只有过节才喝的白酒,两个孩子拿着妈妈给的一毛钱手拉着手去买了三瓶汽水回来。 时间紧, 菜做的不算多, 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真心的替殷玉瑶高兴。 殷玉瑶一边教两个孩子剥大闸蟹一边和干爸干妈提起今天钱老和自己说的话, 等有机会了, 总要多出去走走看看, 这样创作出来的作品才不会浮在空中。 两个孩子每人啃了两个螃蟹吃了些菜就迫不及待地洗干净了手去看殷玉瑶的小人书,和以往不一样,这回两个孩子不但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上面的故事,还仔仔细细地看着上面每一张图画, 甚至连每个人穿的衣服两人都要细细地说一翻,一本小人书, 两人足足看了一个晚上。 已经临近中秋,陈淑华也问起殷玉瑶过节的事,想知道他们是留在县城过还是去外婆家。 殷玉瑶立马说道:“等星期天我带玉磊去趟姥姥那边,中秋那天就不去了。对了,今天我在市里都买好月饼了, 咱一家八块,有豆沙、枣泥、五仁和青红丝冰糖四种口味,我是中秋那天送来,只是提前拿来让晓慧先吃着?” 坐在沙发上靠着殷玉磊看书的王晓慧立马抬头说道:“我要先吃,姐姐明天接我们放学的时候就带着呗。” 殷玉磊也跟着附和:“姐姐, 我也要先吃,我还没吃过月饼呢。” “好,先让你们两个小馋猫解解馋。”殷玉瑶笑着答应了, 接着又转头问干爸干妈:“中秋那日要不去我那过?咱在院子里吃,还能赏月。”顿了顿,她小声说道:“上回去省城我还整了两瓶红葡萄酒呢,玻璃瓶的可好看了,听说也没有白酒度数那么高,正适合赏月喝,咱那天晚上就把红葡萄酒给开了?” 陈淑华听了十分心动,连连点头,也学着殷玉瑶的声音低声说道:“我以前听说过这红葡萄酒,我们医院有个大夫去北京进修的时候买回来的,说是味道酸酸的,细品又一点点甜,很独特。” 殷玉瑶连连点头,眼睛笑的弯弯的:“我也是这么听说的,等我准备几个玻璃杯,咱到时候也‘葡萄美酒夜光杯’和古人共鸣一下。” 陈淑华算了下中秋那天的班,正好要门诊值班,得五点才下班。 “我从医院食堂打两个菜,你干爸也打上两个肉菜,你不是说螃蟹还有,到时候蒸上两个就行了。” 殷玉瑶抬起手,打断了陈淑华的安排:“干妈你就别操心了,那天你和干爸都不需要从食堂打菜,下了班直接过来就好了。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节日,我早就想好要做什么了,甚至当天需要的食材也都提前联系好了,你们放心就行。” 陈淑华嗔她一眼:“是不是又找什么黑市了?” 殷玉瑶嘿嘿笑着,避而不谈:“我每周市里县里轮流跑,能买东西的地方都有数。尤其过节市里供应足,我和市里国营饭店的服务员也认识,上回从省城带回来的的确良布料还给她捎了一块呢,她说等中秋有多的好东西,替我留点。” 见殷玉瑶样样都安排妥当,陈淑华也不多说了,朝殷玉瑶举起了自己的杯子:“那可就都交给你了?” 殷玉磊一听要来自己家过中秋,兴奋地直拍手,又立马和王晓慧保证:“我这最多先偷偷吃两块月饼,剩下的都留到过中秋那天吃。” 王晓慧立马说道:“我喜欢豆沙的和枣泥的,这两样馅你帮我留着。” “好!”两个小家伙拉钩保证。 殷玉瑶见状忍不住笑了,她想着食堂的厨房有糯米粉、粘米粉一类的东西,也有模具,楼下烘焙店这种原料更多了,倒是可以带着两个小娃一起做冰皮月饼。 “姐姐前一阵从省城书店看到一本做菜的书,上面有一个很简单又有趣的月饼方子,等那天我带你们做啊?” 王晓慧眨了眨眼睛,天真无邪地问道:“可是姐姐,家里没有烤月饼的炉子。” “不用炉子。”殷玉瑶告诉她:“饼皮和馅都提前蒸熟,包上去一压就可以。到时候饼皮和馅我负责,你和玉磊负责包和定型。” 哪有小孩不喜欢自己动手做东西的,更何况是孩子们最稀罕的月饼,两个小家伙连连点头,看那样恨不得立马就到中秋那天。 *** 既然要说做冰皮月饼,殷玉瑶提前把冰皮蒸好放在盆里冷却。 殷玉磊回家后就见殷玉瑶在厨房忙活,也跟着帮忙,他坐在外面的饭桌上,负责把洗干净的红枣掰开去核。虽然殷玉磊有时候剥着剥着就忍不住往嘴里放一个,但总体来说剩的不少。 把玉磊剥好的红枣上锅去蒸,忙活了半天的玉磊被打发回书房去写作业,因为等红枣蒸好以后,殷玉瑶得去博物馆的蛋糕店用里面的破壁机将红枣打成枣泥浆,要是按照传统做法,她手得锤废了。 等殷玉磊写完了学校的作业,又看了两本小人书出来的时候,殷玉瑶已经在锅里用小火翻炒红枣馅了,他眼巴巴地看着红枣馅从稀到浓稠,最后姐姐撒了一把熟糯米粉后,锅里的红枣馅变成了黑红色的一一个大硬块。 殷玉磊傻了眼,有些心疼自己辛辛苦苦一个个去核的红枣:“姐姐,你是不是把馅做坏了?” 殷玉瑶笑眯眯地拿了个小勺舀了一点递给殷玉磊,小磊儿虽然心里怀疑这玩意还能不能吃,不过本着对姐姐的信任,他还是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然后大大的9眼睛瞬间亮了:“好好吃,比枣泥酥里的枣泥还好吃。” “刚出锅的东西都是最美味的。”殷玉瑶把枣泥馅盛在盘子里,又拿了个屉布盖上,嘱咐殷玉磊:“等明天晓慧来之前,你就把枣泥馅团成一个个的小圆球,等包的时候咱就可以直接用了。” 殷玉磊掀开一旁盖子,看了看里面白色“冰皮”的面团,好奇地问道:“姐姐,这个就是明天的月饼皮吗?” “对的。”虽然两样都没有凉透,但是殷玉瑶还是揪了一小块冰皮下来,包了一些枣泥馅,团成了个大白团子。模具还没从蛋糕店拿出来,殷玉瑶把家里蒸花馍的木头模具拿了出来,多撒了些熟糯米粉在里面,把白团子放里面一压,然后快速地倒了出来,一个花纹有些模糊的冰皮月饼就做好了。 “这个模具不合适,等明天姐姐给你们一个好用的。不过两个就是外形的区别,味道是一样的,你尝尝。” 已经尝过传统月饼的殷玉磊迫不及待地接过了姐姐手里这个略微有些透明的月饼,透过微微透明的饼皮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黑红色的枣泥馅,瞧着起来神秘又好看。 殷玉磊张大嘴巴咬了一大口,饼皮软糯光滑,内馅香甜可口,非常好吃。小磊儿几口就吃下去一个冰皮月饼,看着剩下的面团和馅团,他舔了舔嘴唇,认真地说道:“姐姐,下回过中秋节咱不买月饼了,太贵了,自己做着吃又好吃还省钱。” 殷玉瑶笑着捏了捏他已经有些肉嘟嘟的小脸蛋:“姐姐可不会弄那么多馅,再说饼皮是不一样的,烤出来更香一些。” 殷玉磊期待地看着殷玉瑶:“那姐姐,不过中秋时候能做这个吃吗?我可以帮着洗红枣,剥枣核,还帮忙看着锅。” 殷玉瑶笑的眼睛都弯了,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你和晓慧越来越像了,都是小馋猫。” 县一小的中秋节只上半天课,中午就放假回来,殷玉瑶去把两个小的接回来,中午为了图省事只做了蛋炒饭和西红柿鸡蛋汤,等吃完了饭,两个孩子不用嘱咐就伶俐的收拾桌子洗碗,然后把饭桌餐的干干净净的,两双眼睛带着同样期待的神情看着殷玉瑶。 殷玉瑶一看就明白了,笑着问晓慧:“玉磊和你说冰皮月饼的是了?” 晓慧点了点头,小腮帮子鼓鼓的:“小磊儿还和我说可好吃了,我都没吃到。” 殷玉磊忍不住拽了拽王晓慧的衣角,轻声更正道:“你得叫我玉磊哥哥,不能叫我小磊儿。” 王晓慧立马转过头,假装没听见的样子,继续问殷玉瑶:“姐姐,我们可以做冰皮月饼了吗?” 殷玉瑶可不给两个小孩断官司,她去厨房把面板拿过来放在桌上,然后将已经冰好的冰皮和红枣馅都拿出来放在了旁边,除此之外,她又拿出来一个盆新的馅料。 昨天她去博物馆院子里的货车上找到一箱凤梨,她用黄油、牛奶和凤梨肉做了奶香凤梨馅,并且放在冰箱里冷却好了今天才拿出来。看着两个孩子好奇又猜不出来的神情,她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去省城的时候买了两个菠萝罐头,这回正好做个新鲜的水果馅,看看好不好吃。” 王晓慧睁圆了眼睛,遗憾又有些激动地说道:“我还没有吃过菠萝罐头,也没吃过菠萝,要是知道我一定让姐姐留一口先尝尝。” 殷玉磊倒是看得开,因为他没吃过的东西太多了,这几个月姐姐总是能带回来他没吃过的好东西,他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他曾经在村子里能吃到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殷玉瑶把一碗熟糯米粉放在面板上,自己分别用冰皮、枣泥馅、凤梨馅分别搓了一个圆球,让两个孩子把剩下的也搓出来。 两个小家伙立马跑卫生间用香皂把手洗的干干净净的,甚至手指缝都多搓了两回才出来,然后对着阳光又是甩手又是晒晾,等手上的水渍干了以后,两个人迫不及待地坐在面板前试着搓圆球。 殷玉瑶把这里完全交给了两个人,让他们把所有的面皮馅料都搓好以后再叫自己。她则进了厨房,把准备好的食材一一摆在台上,大部分东西都是从博物馆的食堂拿出来的。 两个肥肥的带着筋的大猪蹄剁成小块,焯了水去了腥做红烧猪蹄;整齐漂亮的肋排切成麻将块大小,准备做两个孩子最爱的糖醋口——糖醋小排;三斤沉的大黄花鱼可以做酱焖大黄花,刺少味鲜,适合每个人的口味;还有上回蔡爱国送来的大闸蟹蒸八个,即使吃不完也可以第二天炒一下或者做蟹肉面吃。 光是大鱼大肉也不行,还得做两个素菜,黄瓜炒鸡蛋、凉拌老虎菜。虽然大家吃了菜可能吃不下主食,但是殷玉瑶还是蒸了些米饭,等赏月时间久若是饿了,也有个饭就菜吃。 殷玉瑶这边猪蹄已经炒好糖色正在小火慢炖,糖醋小排也下锅了,那边两个孩子终于用了一个多小时完成了所有面皮、馅料的“团圆”工作,甚至殷玉磊还领着王晓慧把所有的馅都包在了饼皮里,就等着最后的按压了。 晓慧迫不及待地过来汇报工作,顺便问她下一步该怎么才能把这些大圆球变成月饼。 殷玉瑶从橱柜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冰皮月饼模具,出来检查了一下两个孩子的劳动成果。不得不说这个年代孩子的动手能力就是强一些,每个“圆球”都包的非常完美,一点馅都没露出来。 殷玉瑶正要夸两个孩子,就见王晓慧脸红红的,小声说道:“我只会搓小球,大球是小磊儿包的,我包不上。” 殷玉瑶笑了,亲昵地夸道:“你们两个都很棒,姐姐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厉害呢。” 殷玉磊的眼睛盯着殷玉瑶手里的白色模具,有些好奇,这和昨天用的木头模具不太一样:“姐姐,这个怎么用?” 殷玉瑶取了一个包好的圆球,稍微洒了一点点熟糯米粉,把模具往下一压,手抬起来,一个带着漂亮花纹又晶莹剔透的月饼出现在面板上。 两个孩子情不自禁地睁圆了眼睛,齐刷刷“地哇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崇拜和惊喜。 殷玉瑶拿出切熟食的餐刀,将月饼一分为二,里面正是孩子们第一次见的奶香凤梨馅。 “这就是牛奶菠萝馅的,你们尝尝吧,吃完了这块就把剩下的都包出来。” 殷玉瑶吩咐完准备去厨房继续做自己的菜,谁知两个小家伙一人拿起半块月饼非要姐姐先尝一尝。 看着两个小家伙明明自己馋的够呛但仍然记得将第一口给自己吃,殷玉瑶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一人脸上亲了一口,又各咬了一口月饼,两个孩子这才心满意足地从她身上爬下来,仔仔细细的品尝自己亲手包出来的美食。 奶香凤梨馅甜甜蜜蜜的味道里又带着一丝水果特有的微酸,细细回味还有淡淡的奶香萦绕在舌尖,多重的口感和新奇的口味让两个孩子惊喜不已。两人几乎是怀着崇尚的心情吃完手里的半块月饼的,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用模具一个个把冰皮月饼“制作”出来,最先完成的当然是刚刚荣升为两人最爱口味的菠萝月饼。 ** 王国庆五点半准备下班,他先骑着自行车去医院接着陈淑华,然后一起到了殷玉瑶的家里。 殷玉瑶估摸着两人下班的时间,刚把做好的菜摆在桌上,王国庆和陈淑华就推开院门进来了。殷玉瑶从窗口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说道:“干爸、干妈你们来的正好,快洗洗手我们开饭了。” 等两人去洗干净过来,殷玉瑶已经摆好了玻璃杯,手里拿着一瓶带软木塞的红酒。 这酒是博物馆年中员工聚会时候剩下的,红酒、白酒还有几瓶甜红、香槟杂七杂八的有小二十瓶堆在员工仓库里,这两天殷玉瑶工作累了就到处是翻腾,正好被她翻出来的。 红酒被殷玉瑶去了标签,软木塞子也拔开只半塞进去,轻轻一拽就开了。 殷玉瑶倒了三杯红酒,两个孩子她也给手工制作了好多肉葡萄,里面除了葡萄果肉、葡萄沙冰以外还加了一些牛奶和奶油增加口味。 孩子喝不出来里面都放了什么,唯一的念头就是姐姐做的饮品可比汽水好喝多了。 陈淑华和王国庆入座,看着桌上这丰盛又色香味俱全的菜品都忍不住赞叹:“这也太隆重了,过年都吃不了这么多好菜。” “这是我开始新生活的第一个节日,也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节日,必须比过年还隆重。”殷玉瑶顿了顿又说道:“也不一定,等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的年夜菜会更丰盛的。” 王国庆神色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愧疚,连忙低下头调整了下心绪。 陈淑华倒是笑的眼睛都弯了,连连点头说是,举起杯子和王国庆、殷玉瑶碰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抿了口红酒。 入口的第一感觉就是酸,酸的有些奇怪,似乎又带着点涩。 陈淑华和王国庆同时皱了下眉头,然后不约而同的夹了一块猪蹄咬了一口想压住嘴里的酸涩味道。炖的快要脱骨的猪蹄又软又烂,可神奇是浓郁肉香和口腔里残留的红酒的酸融合在一起,味道又变的十分顺口。 王国庆挑了下眉毛,多吃了两口肉又喝了口红酒,细细地品了品似乎有些接受了:“感觉不难喝。” 殷玉瑶前世独居多年,又因为口味挑剔练就了一手好厨艺,今天只是略微露一小手,就吃的一家人都惊叹不已。 两个小朋友压根就不看素菜,眼睛就盯在猪蹄、排骨和酱焖鱼上,连前两天啃的稀奇的大闸蟹都不吃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爱吃肉,也不嫌油腻,猪蹄排骨和酱焖鱼三个菜轮着吃,十来分钟小肚子就鼓了。 王晓慧惦记着美味的菠萝月饼,不肯再吃了,可殷玉磊实在受不住诱惑,自己去盛了小半碗米饭,又往碗里盛了一大勺带汤的鱼肉,拿着勺子连饭带菜的往嘴里送。 虽然大黄花鱼刺不多,但是殷玉瑶还是担心万一有一两个小刺混在米饭里,提醒殷玉磊吃的时候多抿一抿,不要狼吞虎咽。等殷玉磊吃完了,王晓慧迫不及待地拽着他到外面玩,这时候天不热又有光亮,正是玩游戏的好时间。 听着敞开的窗子外面传来的两个孩子的笑声,饭厅的三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吃喝,等酒足饭饱了陈淑华已经是微醺的状态。 * 夜幕降临,只有一盏状似圆盘的明月挂在天边照耀着大地。 殷玉瑶去把廊下的电灯打开,指挥着两个小家伙把椅子搬出去,自己则把饭厅备用的折叠圆桌拿出去支在了院子中间。 王国庆和陈淑华靠着椅背歪着,殷玉瑶往厨房里转了一圈,等出来的时候一手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一手端着一盘葡萄,又进去一趟,又拿了三四个红红的大圆石榴出来。 陈淑华拿过来一个掰开,里面红色的汤汁流了出来,她捏了个石榴耔往嘴里一抿,甜甜的不见也一点酸头。 “这石榴真好。”陈淑华一边剥一边说道:“我小时候我奶奶家院子里有颗石榴树,也结的好大的石榴,只是那石榴不知道怎么回事,外皮那么好看,可是里面酸的掉牙。” 王国庆含笑说道:“酸石榴也是另有一番风味的,起码很开胃。” 陈淑华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个时候饭都吃不饱,要开胃干什么?越开胃越饿。” 殷玉瑶让两个小孩把月饼端上去,有市里面粮店卖的四样馅的月饼,也有今天两个孩子现做的冰皮月饼。殷玉瑶每个月饼都切成四块,这样每种口味都能略尝一尝,又不至于吃撑了。 两个孩子晚饭时候喝了不少果汁,现在天晚了,殷玉瑶不许他们喝了,一人给他们一杯白开水打发了。不过成人们自然不能喝白开水这么无趣的东西,殷玉瑶又把玻璃杯拿上来了,这回又拿了瓶撕去了标签的甜红。 陈淑华一见又是红酒连忙摆手:“刚才吃肉的时候喝那个红葡萄酒还挺顺口的,不过这会儿都吃饱了可不喝了,配着水果越发酸了。” “这瓶是甜的。”殷玉瑶给每人倒了一杯,示意陈淑华尝尝。 陈淑华抿了一口,有些惊喜地挑了挑眉:“还真是,像加了蜜一样。” “说是两种工艺不一样,那种配肉吃解腻,这种甜的配水果,味道刚刚好。” 两个孩子把自己亲手做的月饼分给王国庆和陈淑华吃,依然是他们最爱的牛奶菠萝馅。陈淑华吃了一块,有些诧异地看着殷玉瑶:“你这手艺都可以去国营饭店当大厨了吧,这菜做的好不说,连糕点也做的这么好。” “可能我做饭也是挺有天赋的吧,我有些菜是以前看着我娘做的,有些饭菜是国营饭店吃过的,回来也能摸索个七八成。这糕点是上回在省城书店一本将做菜的书里面看到的,其实这面皮就是糯米粉、粘米粉、淀粉混合蒸熟的,这馅更简单了,菠萝罐头加牛奶捣成泥再炒干,他们没吃过菠萝,所以吃着新鲜。” “确实好吃。”王国庆吃了一块又忍不住拿了一块,一边细品一边说道:“有一年我代表厂里出去学习,同屋住的是一个南方人,他就带了菠萝来。当时我看着那菠萝的皮一块块那么硬还带着刺都有些害怕,谁知道他把皮削了以后那里面的果肉又那么好吃。不过他带的比这个馅要更酸一点,但是越吃口水越多,越忍不住想吃,等吃完了睡觉,我第二天早上起来嘴唇都是血。” 王国庆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这时候那个南方人才说,忘了告诉你们了,吃完了要拿盐水多漱口的,要不然嘴唇的皮会破掉的。” 殷玉瑶和陈淑华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倒是两个孩子有些紧张的摸自己的小嘴巴,生怕会出血。 殷玉瑶不方便说自己用的是凤梨,只能安慰两个孩子道:“姐姐用的是菠萝罐头,罐头已经把会伤害嘴唇的物质去掉了,嘴唇不会出血的。” 两个孩子这才放心,一人捏着一块月饼也学大人的样子抬头看天空皎洁的月亮。 殷玉瑶和干爸干妈一边吃着水果喝着甜酒一边聊着天,两个孩子呆腻了就去书房拿着小人书趴在榻上看。 等到一瓶酒快喝光的时候,王国庆借着有些上头的酒劲,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装了好几天的号召信。 陈淑华酒量一般,红酒后劲又强,秋风一吹她已经有八分醉了。看着丈夫拿出来的纸,她努力睁大眼睛,可是廊下的电灯仅够看清桌上的水果的,要是看这小小的汉字可是太为难她了。 “这是什么?”陈淑华胳膊拄着桌子托着脸颊问他。 “是号召信。”王国庆打起精神,缓缓地说道:“黑省林城有一个厂刚刚新建,技术工人不够,可是他们生产的产品是国家现在急需的。现在紧急向各个工厂征集技术工人支援,可以选五年、十年也可以选终生。选五年、十年的,原厂分配的住房不必上交,等支援回来依然可以回原住宅住,到那边也给安排住处。” 陈淑华的神经被酒精麻醉,有些没反应过来,只附和着说道:“之前听到风声说在招人过去了,还招了很多毕业生,怎么还没招满吗?” “即便是高中毕业生也没办法立马上手技术工作,他更需要有经验的技术工人。”王国庆小心翼翼地放出信息:“号召信上说,家属也给安排相应的工作,那边厂子大,有自己的学校、医院、水源、电厂,提供的岗位也多。愿意过去的,技术人员在原有级别上给加一级。” 陈淑华歪了歪头,惊叹道:“居然能给加岗级,国庆,你是六级工,你要是去了岂不是七级。” 王国庆忍不住端起酒杯把杯子里剩下的甜酒一饮而尽,然后问出了纠结了自己好几天的问题:“那淑华,你觉得我们该去吗?” 陈淑华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好好的闲谈怎么就问在了自己身上。 王国庆缓缓地说道:“我们去那边至少会呆五年、十年也可以,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地在那边工作生活,我妈就是再想闹,她也没法出现在我们面前。” 陈淑华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她是不想看到婆婆,但是也没想过要因为这件事背井离乡的。虽然她父母和爷爷奶奶都不在了,但她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结婚在这里,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若是换个地方她能适应吗? 更何况…… 陈淑华看着旁边静静坐在那里的殷玉瑶,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对着王国庆晃了晃脑袋:“可是玉瑶玉磊怎么办?他们妈妈不在了,我不能丢下他们。” 殷玉瑶反手扣住了陈淑华的手,缓缓地说道:“干妈,你想去就去,别为了我犹豫。至于我和玉磊你不用担心,我们可能也不会在这里久留的。殷大成对于我们来说,就如你家婆婆一样,是个定时炸.弹。不瞒你说,他到处打听我的住址,还到县城找过我,妄想着能说服我,让我能重新认他当爹。” “干爸每月给他妈养老钱,逢年过节送礼,是为了堵乡亲们嘴,更能避免老太太能拿不孝说事。我和殷大成虽然断绝了父女关系,但是我知道他现在生活的很惨,未来他还会更惨。等日子久了,殷大成的可怜相会让人们渐渐忘了他曾经的恶,若是哪一天他真吃不上饭或者没钱求医问药,那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我身上,他们会议论我、会道德绑架我,甚至会逼我去帮他。” “我原本在刚毕业的时候其实就想去支援东北建设的,但是当时没有在这边招工的。我又正好找了出版社的工作,而且还干的挺顺利的。” 殷玉瑶靠着椅背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地说道:“我给了我自己一年时间,我要用一年时间出版十部以上的作品,这样我的快手名气就能打出去。之后无论是带着玉磊换一个出版社还是借机去省城居住都可以摆脱殷大成。” “县城离村子还是太近了,我和玉磊必须离开这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6.第 46 章 分离 殷玉瑶的喜事冲淡了王老太太带来的不愉快, 王国庆用家里最大的锅蒸上大闸蟹,又赶紧炒上两个菜。陈淑华拿出了家里只有过节才喝的白酒,两个孩子拿着妈妈给的一毛钱手拉着手去买了三瓶汽水回来。 时间紧, 菜做的不算多, 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真心的替殷玉瑶高兴。 殷玉瑶一边教两个孩子剥大闸蟹一边和干爸干妈提起今天钱老和自己说的话, 等有机会了, 总要多出去走走看看, 这样创作出来的作品才不会浮在空中。 两个孩子每人啃了两个螃蟹吃了些菜就迫不及待地洗干净了手去看殷玉瑶的小人书,和以往不一样,这回两个孩子不但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上面的故事,还仔仔细细地看着上面每一张图画, 甚至连每个人穿的衣服两人都要细细地说一翻,一本小人书, 两人足足看了一个晚上。 已经临近中秋,陈淑华也问起殷玉瑶过节的事,想知道他们是留在县城过还是去外婆家。 殷玉瑶立马说道:“等星期天我带玉磊去趟姥姥那边,中秋那天就不去了。对了,今天我在市里都买好月饼了, 咱一家八块,有豆沙、枣泥、五仁和青红丝冰糖四种口味,我是中秋那天送来,只是提前拿来让晓慧先吃着?” 坐在沙发上靠着殷玉磊看书的王晓慧立马抬头说道:“我要先吃,姐姐明天接我们放学的时候就带着呗。” 殷玉磊也跟着附和:“姐姐, 我也要先吃,我还没吃过月饼呢。” “好,先让你们两个小馋猫解解馋。”殷玉瑶笑着答应了, 接着又转头问干爸干妈:“中秋那日要不去我那过?咱在院子里吃,还能赏月。”顿了顿,她小声说道:“上回去省城我还整了两瓶红葡萄酒呢,玻璃瓶的可好看了,听说也没有白酒度数那么高,正适合赏月喝,咱那天晚上就把红葡萄酒给开了?” 陈淑华听了十分心动,连连点头,也学着殷玉瑶的声音低声说道:“我以前听说过这红葡萄酒,我们医院有个大夫去北京进修的时候买回来的,说是味道酸酸的,细品又一点点甜,很独特。” 殷玉瑶连连点头,眼睛笑的弯弯的:“我也是这么听说的,等我准备几个玻璃杯,咱到时候也‘葡萄美酒夜光杯’和古人共鸣一下。” 陈淑华算了下中秋那天的班,正好要门诊值班,得五点才下班。 “我从医院食堂打两个菜,你干爸也打上两个肉菜,你不是说螃蟹还有,到时候蒸上两个就行了。” 殷玉瑶抬起手,打断了陈淑华的安排:“干妈你就别操心了,那天你和干爸都不需要从食堂打菜,下了班直接过来就好了。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节日,我早就想好要做什么了,甚至当天需要的食材也都提前联系好了,你们放心就行。” 陈淑华嗔她一眼:“是不是又找什么黑市了?” 殷玉瑶嘿嘿笑着,避而不谈:“我每周市里县里轮流跑,能买东西的地方都有数。尤其过节市里供应足,我和市里国营饭店的服务员也认识,上回从省城带回来的的确良布料还给她捎了一块呢,她说等中秋有多的好东西,替我留点。” 见殷玉瑶样样都安排妥当,陈淑华也不多说了,朝殷玉瑶举起了自己的杯子:“那可就都交给你了?” 殷玉磊一听要来自己家过中秋,兴奋地直拍手,又立马和王晓慧保证:“我这最多先偷偷吃两块月饼,剩下的都留到过中秋那天吃。” 王晓慧立马说道:“我喜欢豆沙的和枣泥的,这两样馅你帮我留着。” “好!”两个小家伙拉钩保证。 殷玉瑶见状忍不住笑了,她想着食堂的厨房有糯米粉、粘米粉一类的东西,也有模具,楼下烘焙店这种原料更多了,倒是可以带着两个小娃一起做冰皮月饼。 “姐姐前一阵从省城书店看到一本做菜的书,上面有一个很简单又有趣的月饼方子,等那天我带你们做啊?” 王晓慧眨了眨眼睛,天真无邪地问道:“可是姐姐,家里没有烤月饼的炉子。” “不用炉子。”殷玉瑶告诉她:“饼皮和馅都提前蒸熟,包上去一压就可以。到时候饼皮和馅我负责,你和玉磊负责包和定型。” 哪有小孩不喜欢自己动手做东西的,更何况是孩子们最稀罕的月饼,两个小家伙连连点头,看那样恨不得立马就到中秋那天。 *** 既然要说做冰皮月饼,殷玉瑶提前把冰皮蒸好放在盆里冷却。 殷玉磊回家后就见殷玉瑶在厨房忙活,也跟着帮忙,他坐在外面的饭桌上,负责把洗干净的红枣掰开去核。虽然殷玉磊有时候剥着剥着就忍不住往嘴里放一个,但总体来说剩的不少。 把玉磊剥好的红枣上锅去蒸,忙活了半天的玉磊被打发回书房去写作业,因为等红枣蒸好以后,殷玉瑶得去博物馆的蛋糕店用里面的破壁机将红枣打成枣泥浆,要是按照传统做法,她手得锤废了。 等殷玉磊写完了学校的作业,又看了两本小人书出来的时候,殷玉瑶已经在锅里用小火翻炒红枣馅了,他眼巴巴地看着红枣馅从稀到浓稠,最后姐姐撒了一把熟糯米粉后,锅里的红枣馅变成了黑红色的一一个大硬块。 殷玉磊傻了眼,有些心疼自己辛辛苦苦一个个去核的红枣:“姐姐,你是不是把馅做坏了?” 殷玉瑶笑眯眯地拿了个小勺舀了一点递给殷玉磊,小磊儿虽然心里怀疑这玩意还能不能吃,不过本着对姐姐的信任,他还是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然后大大的9眼睛瞬间亮了:“好好吃,比枣泥酥里的枣泥还好吃。” “刚出锅的东西都是最美味的。”殷玉瑶把枣泥馅盛在盘子里,又拿了个屉布盖上,嘱咐殷玉磊:“等明天晓慧来之前,你就把枣泥馅团成一个个的小圆球,等包的时候咱就可以直接用了。” 殷玉磊掀开一旁盖子,看了看里面白色“冰皮”的面团,好奇地问道:“姐姐,这个就是明天的月饼皮吗?” “对的。”虽然两样都没有凉透,但是殷玉瑶还是揪了一小块冰皮下来,包了一些枣泥馅,团成了个大白团子。模具还没从蛋糕店拿出来,殷玉瑶把家里蒸花馍的木头模具拿了出来,多撒了些熟糯米粉在里面,把白团子放里面一压,然后快速地倒了出来,一个花纹有些模糊的冰皮月饼就做好了。 “这个模具不合适,等明天姐姐给你们一个好用的。不过两个就是外形的区别,味道是一样的,你尝尝。” 已经尝过传统月饼的殷玉磊迫不及待地接过了姐姐手里这个略微有些透明的月饼,透过微微透明的饼皮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黑红色的枣泥馅,瞧着起来神秘又好看。 殷玉磊张大嘴巴咬了一大口,饼皮软糯光滑,内馅香甜可口,非常好吃。小磊儿几口就吃下去一个冰皮月饼,看着剩下的面团和馅团,他舔了舔嘴唇,认真地说道:“姐姐,下回过中秋节咱不买月饼了,太贵了,自己做着吃又好吃还省钱。” 殷玉瑶笑着捏了捏他已经有些肉嘟嘟的小脸蛋:“姐姐可不会弄那么多馅,再说饼皮是不一样的,烤出来更香一些。” 殷玉磊期待地看着殷玉瑶:“那姐姐,不过中秋时候能做这个吃吗?我可以帮着洗红枣,剥枣核,还帮忙看着锅。” 殷玉瑶笑的眼睛都弯了,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你和晓慧越来越像了,都是小馋猫。” 县一小的中秋节只上半天课,中午就放假回来,殷玉瑶去把两个小的接回来,中午为了图省事只做了蛋炒饭和西红柿鸡蛋汤,等吃完了饭,两个孩子不用嘱咐就伶俐的收拾桌子洗碗,然后把饭桌餐的干干净净的,两双眼睛带着同样期待的神情看着殷玉瑶。 殷玉瑶一看就明白了,笑着问晓慧:“玉磊和你说冰皮月饼的是了?” 晓慧点了点头,小腮帮子鼓鼓的:“小磊儿还和我说可好吃了,我都没吃到。” 殷玉磊忍不住拽了拽王晓慧的衣角,轻声更正道:“你得叫我玉磊哥哥,不能叫我小磊儿。” 王晓慧立马转过头,假装没听见的样子,继续问殷玉瑶:“姐姐,我们可以做冰皮月饼了吗?” 殷玉瑶可不给两个小孩断官司,她去厨房把面板拿过来放在桌上,然后将已经冰好的冰皮和红枣馅都拿出来放在了旁边,除此之外,她又拿出来一个盆新的馅料。 昨天她去博物馆院子里的货车上找到一箱凤梨,她用黄油、牛奶和凤梨肉做了奶香凤梨馅,并且放在冰箱里冷却好了今天才拿出来。看着两个孩子好奇又猜不出来的神情,她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去省城的时候买了两个菠萝罐头,这回正好做个新鲜的水果馅,看看好不好吃。” 王晓慧睁圆了眼睛,遗憾又有些激动地说道:“我还没有吃过菠萝罐头,也没吃过菠萝,要是知道我一定让姐姐留一口先尝尝。” 殷玉磊倒是看得开,因为他没吃过的东西太多了,这几个月姐姐总是能带回来他没吃过的好东西,他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他曾经在村子里能吃到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殷玉瑶把一碗熟糯米粉放在面板上,自己分别用冰皮、枣泥馅、凤梨馅分别搓了一个圆球,让两个孩子把剩下的也搓出来。 两个小家伙立马跑卫生间用香皂把手洗的干干净净的,甚至手指缝都多搓了两回才出来,然后对着阳光又是甩手又是晒晾,等手上的水渍干了以后,两个人迫不及待地坐在面板前试着搓圆球。 殷玉瑶把这里完全交给了两个人,让他们把所有的面皮馅料都搓好以后再叫自己。她则进了厨房,把准备好的食材一一摆在台上,大部分东西都是从博物馆的食堂拿出来的。 两个肥肥的带着筋的大猪蹄剁成小块,焯了水去了腥做红烧猪蹄;整齐漂亮的肋排切成麻将块大小,准备做两个孩子最爱的糖醋口——糖醋小排;三斤沉的大黄花鱼可以做酱焖大黄花,刺少味鲜,适合每个人的口味;还有上回蔡爱国送来的大闸蟹蒸八个,即使吃不完也可以第二天炒一下或者做蟹肉面吃。 光是大鱼大肉也不行,还得做两个素菜,黄瓜炒鸡蛋、凉拌老虎菜。虽然大家吃了菜可能吃不下主食,但是殷玉瑶还是蒸了些米饭,等赏月时间久若是饿了,也有个饭就菜吃。 殷玉瑶这边猪蹄已经炒好糖色正在小火慢炖,糖醋小排也下锅了,那边两个孩子终于用了一个多小时完成了所有面皮、馅料的“团圆”工作,甚至殷玉磊还领着王晓慧把所有的馅都包在了饼皮里,就等着最后的按压了。 晓慧迫不及待地过来汇报工作,顺便问她下一步该怎么才能把这些大圆球变成月饼。 殷玉瑶从橱柜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冰皮月饼模具,出来检查了一下两个孩子的劳动成果。不得不说这个年代孩子的动手能力就是强一些,每个“圆球”都包的非常完美,一点馅都没露出来。 殷玉瑶正要夸两个孩子,就见王晓慧脸红红的,小声说道:“我只会搓小球,大球是小磊儿包的,我包不上。” 殷玉瑶笑了,亲昵地夸道:“你们两个都很棒,姐姐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厉害呢。” 殷玉磊的眼睛盯着殷玉瑶手里的白色模具,有些好奇,这和昨天用的木头模具不太一样:“姐姐,这个怎么用?” 殷玉瑶取了一个包好的圆球,稍微洒了一点点熟糯米粉,把模具往下一压,手抬起来,一个带着漂亮花纹又晶莹剔透的月饼出现在面板上。 两个孩子情不自禁地睁圆了眼睛,齐刷刷“地哇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崇拜和惊喜。 殷玉瑶拿出切熟食的餐刀,将月饼一分为二,里面正是孩子们第一次见的奶香凤梨馅。 “这就是牛奶菠萝馅的,你们尝尝吧,吃完了这块就把剩下的都包出来。” 殷玉瑶吩咐完准备去厨房继续做自己的菜,谁知两个小家伙一人拿起半块月饼非要姐姐先尝一尝。 看着两个小家伙明明自己馋的够呛但仍然记得将第一口给自己吃,殷玉瑶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一人脸上亲了一口,又各咬了一口月饼,两个孩子这才心满意足地从她身上爬下来,仔仔细细的品尝自己亲手包出来的美食。 奶香凤梨馅甜甜蜜蜜的味道里又带着一丝水果特有的微酸,细细回味还有淡淡的奶香萦绕在舌尖,多重的口感和新奇的口味让两个孩子惊喜不已。两人几乎是怀着崇尚的心情吃完手里的半块月饼的,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用模具一个个把冰皮月饼“制作”出来,最先完成的当然是刚刚荣升为两人最爱口味的菠萝月饼。 ** 王国庆五点半准备下班,他先骑着自行车去医院接着陈淑华,然后一起到了殷玉瑶的家里。 殷玉瑶估摸着两人下班的时间,刚把做好的菜摆在桌上,王国庆和陈淑华就推开院门进来了。殷玉瑶从窗口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说道:“干爸、干妈你们来的正好,快洗洗手我们开饭了。” 等两人去洗干净过来,殷玉瑶已经摆好了玻璃杯,手里拿着一瓶带软木塞的红酒。 这酒是博物馆年中员工聚会时候剩下的,红酒、白酒还有几瓶甜红、香槟杂七杂八的有小二十瓶堆在员工仓库里,这两天殷玉瑶工作累了就到处是翻腾,正好被她翻出来的。 红酒被殷玉瑶去了标签,软木塞子也拔开只半塞进去,轻轻一拽就开了。 殷玉瑶倒了三杯红酒,两个孩子她也给手工制作了好多肉葡萄,里面除了葡萄果肉、葡萄沙冰以外还加了一些牛奶和奶油增加口味。 孩子喝不出来里面都放了什么,唯一的念头就是姐姐做的饮品可比汽水好喝多了。 陈淑华和王国庆入座,看着桌上这丰盛又色香味俱全的菜品都忍不住赞叹:“这也太隆重了,过年都吃不了这么多好菜。” “这是我开始新生活的第一个节日,也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节日,必须比过年还隆重。”殷玉瑶顿了顿又说道:“也不一定,等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的年夜菜会更丰盛的。” 王国庆神色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愧疚,连忙低下头调整了下心绪。 陈淑华倒是笑的眼睛都弯了,连连点头说是,举起杯子和王国庆、殷玉瑶碰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抿了口红酒。 入口的第一感觉就是酸,酸的有些奇怪,似乎又带着点涩。 陈淑华和王国庆同时皱了下眉头,然后不约而同的夹了一块猪蹄咬了一口想压住嘴里的酸涩味道。炖的快要脱骨的猪蹄又软又烂,可神奇是浓郁肉香和口腔里残留的红酒的酸融合在一起,味道又变的十分顺口。 王国庆挑了下眉毛,多吃了两口肉又喝了口红酒,细细地品了品似乎有些接受了:“感觉不难喝。” 殷玉瑶前世独居多年,又因为口味挑剔练就了一手好厨艺,今天只是略微露一小手,就吃的一家人都惊叹不已。 两个小朋友压根就不看素菜,眼睛就盯在猪蹄、排骨和酱焖鱼上,连前两天啃的稀奇的大闸蟹都不吃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爱吃肉,也不嫌油腻,猪蹄排骨和酱焖鱼三个菜轮着吃,十来分钟小肚子就鼓了。 王晓慧惦记着美味的菠萝月饼,不肯再吃了,可殷玉磊实在受不住诱惑,自己去盛了小半碗米饭,又往碗里盛了一大勺带汤的鱼肉,拿着勺子连饭带菜的往嘴里送。 虽然大黄花鱼刺不多,但是殷玉瑶还是担心万一有一两个小刺混在米饭里,提醒殷玉磊吃的时候多抿一抿,不要狼吞虎咽。等殷玉磊吃完了,王晓慧迫不及待地拽着他到外面玩,这时候天不热又有光亮,正是玩游戏的好时间。 听着敞开的窗子外面传来的两个孩子的笑声,饭厅的三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吃喝,等酒足饭饱了陈淑华已经是微醺的状态。 * 夜幕降临,只有一盏状似圆盘的明月挂在天边照耀着大地。 殷玉瑶去把廊下的电灯打开,指挥着两个小家伙把椅子搬出去,自己则把饭厅备用的折叠圆桌拿出去支在了院子中间。 王国庆和陈淑华靠着椅背歪着,殷玉瑶往厨房里转了一圈,等出来的时候一手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一手端着一盘葡萄,又进去一趟,又拿了三四个红红的大圆石榴出来。 陈淑华拿过来一个掰开,里面红色的汤汁流了出来,她捏了个石榴耔往嘴里一抿,甜甜的不见也一点酸头。 “这石榴真好。”陈淑华一边剥一边说道:“我小时候我奶奶家院子里有颗石榴树,也结的好大的石榴,只是那石榴不知道怎么回事,外皮那么好看,可是里面酸的掉牙。” 王国庆含笑说道:“酸石榴也是另有一番风味的,起码很开胃。” 陈淑华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个时候饭都吃不饱,要开胃干什么?越开胃越饿。” 殷玉瑶让两个小孩把月饼端上去,有市里面粮店卖的四样馅的月饼,也有今天两个孩子现做的冰皮月饼。殷玉瑶每个月饼都切成四块,这样每种口味都能略尝一尝,又不至于吃撑了。 两个孩子晚饭时候喝了不少果汁,现在天晚了,殷玉瑶不许他们喝了,一人给他们一杯白开水打发了。不过成人们自然不能喝白开水这么无趣的东西,殷玉瑶又把玻璃杯拿上来了,这回又拿了瓶撕去了标签的甜红。 陈淑华一见又是红酒连忙摆手:“刚才吃肉的时候喝那个红葡萄酒还挺顺口的,不过这会儿都吃饱了可不喝了,配着水果越发酸了。” “这瓶是甜的。”殷玉瑶给每人倒了一杯,示意陈淑华尝尝。 陈淑华抿了一口,有些惊喜地挑了挑眉:“还真是,像加了蜜一样。” “说是两种工艺不一样,那种配肉吃解腻,这种甜的配水果,味道刚刚好。” 两个孩子把自己亲手做的月饼分给王国庆和陈淑华吃,依然是他们最爱的牛奶菠萝馅。陈淑华吃了一块,有些诧异地看着殷玉瑶:“你这手艺都可以去国营饭店当大厨了吧,这菜做的好不说,连糕点也做的这么好。” “可能我做饭也是挺有天赋的吧,我有些菜是以前看着我娘做的,有些饭菜是国营饭店吃过的,回来也能摸索个七八成。这糕点是上回在省城书店一本将做菜的书里面看到的,其实这面皮就是糯米粉、粘米粉、淀粉混合蒸熟的,这馅更简单了,菠萝罐头加牛奶捣成泥再炒干,他们没吃过菠萝,所以吃着新鲜。” “确实好吃。”王国庆吃了一块又忍不住拿了一块,一边细品一边说道:“有一年我代表厂里出去学习,同屋住的是一个南方人,他就带了菠萝来。当时我看着那菠萝的皮一块块那么硬还带着刺都有些害怕,谁知道他把皮削了以后那里面的果肉又那么好吃。不过他带的比这个馅要更酸一点,但是越吃口水越多,越忍不住想吃,等吃完了睡觉,我第二天早上起来嘴唇都是血。” 王国庆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这时候那个南方人才说,忘了告诉你们了,吃完了要拿盐水多漱口的,要不然嘴唇的皮会破掉的。” 殷玉瑶和陈淑华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倒是两个孩子有些紧张的摸自己的小嘴巴,生怕会出血。 殷玉瑶不方便说自己用的是凤梨,只能安慰两个孩子道:“姐姐用的是菠萝罐头,罐头已经把会伤害嘴唇的物质去掉了,嘴唇不会出血的。” 两个孩子这才放心,一人捏着一块月饼也学大人的样子抬头看天空皎洁的月亮。 殷玉瑶和干爸干妈一边吃着水果喝着甜酒一边聊着天,两个孩子呆腻了就去书房拿着小人书趴在榻上看。 等到一瓶酒快喝光的时候,王国庆借着有些上头的酒劲,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装了好几天的号召信。 陈淑华酒量一般,红酒后劲又强,秋风一吹她已经有八分醉了。看着丈夫拿出来的纸,她努力睁大眼睛,可是廊下的电灯仅够看清桌上的水果的,要是看这小小的汉字可是太为难她了。 “这是什么?”陈淑华胳膊拄着桌子托着脸颊问他。 “是号召信。”王国庆打起精神,缓缓地说道:“黑省林城有一个厂刚刚新建,技术工人不够,可是他们生产的产品是国家现在急需的。现在紧急向各个工厂征集技术工人支援,可以选五年、十年也可以选终生。选五年、十年的,原厂分配的住房不必上交,等支援回来依然可以回原住宅住,到那边也给安排住处。” 陈淑华的神经被酒精麻醉,有些没反应过来,只附和着说道:“之前听到风声说在招人过去了,还招了很多毕业生,怎么还没招满吗?” “即便是高中毕业生也没办法立马上手技术工作,他更需要有经验的技术工人。”王国庆小心翼翼地放出信息:“号召信上说,家属也给安排相应的工作,那边厂子大,有自己的学校、医院、水源、电厂,提供的岗位也多。愿意过去的,技术人员在原有级别上给加一级。” 陈淑华歪了歪头,惊叹道:“居然能给加岗级,国庆,你是六级工,你要是去了岂不是七级。” 王国庆忍不住端起酒杯把杯子里剩下的甜酒一饮而尽,然后问出了纠结了自己好几天的问题:“那淑华,你觉得我们该去吗?” 陈淑华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好好的闲谈怎么就问在了自己身上。 王国庆缓缓地说道:“我们去那边至少会呆五年、十年也可以,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地在那边工作生活,我妈就是再想闹,她也没法出现在我们面前。” 陈淑华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她是不想看到婆婆,但是也没想过要因为这件事背井离乡的。虽然她父母和爷爷奶奶都不在了,但她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结婚在这里,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若是换个地方她能适应吗? 更何况…… 陈淑华看着旁边静静坐在那里的殷玉瑶,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对着王国庆晃了晃脑袋:“可是玉瑶玉磊怎么办?他们妈妈不在了,我不能丢下他们。” 殷玉瑶反手扣住了陈淑华的手,缓缓地说道:“干妈,你想去就去,别为了我犹豫。至于我和玉磊你不用担心,我们可能也不会在这里久留的。殷大成对于我们来说,就如你家婆婆一样,是个定时炸.弹。不瞒你说,他到处打听我的住址,还到县城找过我,妄想着能说服我,让我能重新认他当爹。” “干爸每月给他妈养老钱,逢年过节送礼,是为了堵乡亲们嘴,更能避免老太太能拿不孝说事。我和殷大成虽然断绝了父女关系,但是我知道他现在生活的很惨,未来他还会更惨。等日子久了,殷大成的可怜相会让人们渐渐忘了他曾经的恶,若是哪一天他真吃不上饭或者没钱求医问药,那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我身上,他们会议论我、会道德绑架我,甚至会逼我去帮他。” “我原本在刚毕业的时候其实就想去支援东北建设的,但是当时没有在这边招工的。我又正好找了出版社的工作,而且还干的挺顺利的。” 殷玉瑶靠着椅背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地说道:“我给了我自己一年时间,我要用一年时间出版十部以上的作品,这样我的快手名气就能打出去。之后无论是带着玉磊换一个出版社还是借机去省城居住都可以摆脱殷大成。” “县城离村子还是太近了,我和玉磊必须离开这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7.第 47 章 二刷省废品收购站 陈淑华一家离开以后, 别说是殷玉磊这样重感情的小朋友,就连殷玉瑶这个习惯了分别的人心情也低沉了几天,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绘画上。 第一本作品出版后, 殷玉瑶又先后交了五次稿件, 每本的创作周期也就二十来天, 高效的出稿速度和娴熟的绘画技巧让殷玉瑶在出版社内部小有名气。尤其是负责连环画工作的副社长王德福脸上的笑容更是不断, 有殷玉瑶这个快手在, 今年连环画的任务山北出版社不会垫底了。 如今除了上海出版社、北京出版社这种大城市的出版社有几十名画家负责连环画工作以外, 大部分省份都和山北省差不多,也就三五个画家。甚至有的出版社压根就没找到画家接这个活, 对于上面的任务除了着急以外没有半点办法。 殷玉瑶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 副社长王德福十分满意, 想着上一回殷玉瑶来省出版社总部还是第一回交稿,这眼瞅着都十二月底了,明年的计划还得和殷玉瑶谈一谈, 便打电话让李秋生在阳历年底之前带殷玉瑶来一趟。 这回殷玉瑶出差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把玉磊往干妈家一放自己就去了,纵使玉磊保证自己在家没问题,殷玉瑶还是带着两瓶罐头和一条三斤多有着厚厚肥膘的猪肉去舅舅家把外婆接过来,让她陪殷玉磊几天。 两个舅舅对于殷玉瑶每次都带东西来都很无奈, 知道怎么说也没用, 所以两个舅舅的一番心意都体现在回礼上, 自家收的白菜南瓜萝卜都给装上,还给殷玉瑶一只杀好的鸡。 殷玉瑶哭笑不得,自己当初和玉磊从村里带的几只鸡才刚吃完,而且她博物馆后院的菜地里还养着不少。但是博物馆的东西是不能明说的,只解释说自己在县城买鸡很方便,但是舅舅们不听, 这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回礼了,反正不能让外甥女吃亏。 殷玉瑶只能收下舅舅们满满的心意,带着外婆回到县城。 虽然干妈走的时候说让玉瑶和玉磊去自家住,但是姐弟俩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留在小院。殷玉瑶是觉得在小院更方便些,而玉磊则是在姐姐说过一段时间也带他离开后,又舍不得自己和姐姐的第一个家了,想多一些小院的回忆。 小院虽然没有集体供暖,但是之前特务装修改造的时候也加了暖气片,只不过得自己烧。炉子在厨房里,通过烧炉子加热管子里的水给屋子取暖。 殷玉瑶穿来之前住惯了有地暖的房子,现在也不想太冻着。她把两人份额的煤炭都买回来还不够,在蔡爱国忙完秋收来城里给她送土特产的时候,委托他帮忙用村里的驴车去村外小树林给拉来了满满一车的树枝子当柴火。 殷玉瑶手里有钱,也不会去占村里便宜,驴车给村里付了租金,也给了蔡爱国辛苦费,大家都皆大欢喜。 韩姥姥进家里帮着殷玉瑶把带来的东西都放到厨房里去,等进了屋忍不住好奇地说:“你这屋比家里烧炕还暖和,也没见屋里有炉子。” 殷玉瑶拉着她的手去摸热乎乎的暖气片:“自己烧的暖气,烧暖气的炉子就在厨房里。等我去省城以后姥姥白天在家多烧点柴火,晚上就多添煤把火压住,不求烧多热,只是火不灭就行。这屋里要是凉下去再烧热反而更费柴火。” 韩姥姥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人活的通透,到了玉瑶家就按玉瑶说的办,自己不给人家擅作主张。再说了,自己冻着没啥,但是玉磊还小,把他冻坏了可不值当的。 炉子二十四小时不断,家里的热水也不断,姥姥是个仔细人,知道玉瑶更爱干净,来了略微歇一歇就要洗澡换衣裳。 殷玉瑶烧了一大盆热水帮着加到热水箱里,怕不够还往浴室单独放了一大盆热水,足够姥姥洗澡的了。 殷玉磊跟着玉瑶跑进跑出,直到姥姥去洗澡了才主动说道:“姐姐,这次让姥姥住我屋吧,我屋里有卫生间,她起夜方便。” 殷玉瑶闻言笑着逗她:“你是想和姐姐一起住?” 殷玉磊小脸红红的,扭捏了一下才说道:“人家已经是小学生了,男子汉,不能和姐姐住一起了。我住榻上就行,反正姐姐书房也很暖和,给我找个被子一盖就行。” 书房的榻足有一米五宽两米长,把榻桌一撤和个单人床没什么区别。夏天姥姥来这的时候,就是住在榻上的。 殷玉瑶的博物馆里厚棉被厚褥子不缺,她在准备换季的被褥的时候就提前多缝了两床这个年代用的花床单。 把厚厚的褥子铺了两床,殷玉瑶给玉磊拿出了新的枕头和枕巾,又给他准备了软和的棉被,一看就十分舒适。 浴室里虽然也有暖气,但是洗完澡出来到屋里这段路是冷的。殷玉瑶早有准备,提前把姥姥要换的干净衣服放在屋里暖气上暖着,估摸着洗的差不多了就给她送去,还拿着帽子和大衣。 韩老太被玉瑶裹的严严实实的进了屋,嘴笑的都合不拢嘴了,没有什么比孩子孝顺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殷玉瑶熬了一锅香喷喷的羊杂汤,又去国营商店买了几个热烧饼当晚饭。三人也不到厨房去吃了,殷玉磊把备用的小圆桌支客厅来,三人把羊杂汤里加了不少白胡椒和醋,吃的身上暖暖的。 吃完饭,韩老太太在屋里转了半小时遛弯消食,快到平时自己睡觉时间了,老太太就去屋里卫生间漱了口,一出来就见殷玉磊抱着几本小人书在床上等她。 韩老太太头都大了,连忙说道:“姥姥不认字,可给你念不了书。” “我知道。”殷玉磊把被子掀了起来,拍了拍床铺:“我给姥姥念,这可是姐姐画的小人书。” 韩姥姥来了精神,脱了鞋也上了床,摸着身下厚厚的褥子和身上软软的被,韩姥姥忍不住感叹道:“你姐对你可真好,看铺的这么厚实,摸着可都是新棉花。等你长大了,你也得对你姐姐好。” 殷玉磊靠在枕头上,软软地应了一声:“等我长大赚了钱都给姐姐,我不但会对姐姐好,也对姥姥好。姥姥您好好活着,等我长大赚钱给您老卖肉吃。” 韩姥姥摸了摸殷玉磊的小胖脸,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殷玉磊打开一本小人书开始念,韩姥姥一开始还努力的睁着眼睛看,可是看着看着眼前的画好像糊做了一团。她眨巴眨巴眼睛,把枕头往下一点,觉得光听也挺好的,这抗日的故事她爱听。 殷玉磊刚上学几个月,认识的字不多,但是小人书里的内容他听王晓慧不知道念了多少遍,都快倒背如流了。 薄薄的一本小人书内容并不多,可是殷玉磊还没见到最后一页就听到来自身旁的鼾声,他茫然地转头一看,韩老太已经躺在被窝里睡着了。 殷玉磊:“…………” 白念那么多了。 **** 家里的粮食蔬菜肉都是足足的,柜子里的大米、白面和玉米面都不缺。殷玉瑶还给备了十个馒头,一袋子挂面,生怕这一老一小饿着。 院子里则放了两个盖子的竹箱子,大块的猪肉和姥姥带来的大公鸡放在一个箱子里,放在外面一个月也不会坏;蔬菜一类的放在另一个箱子里,箱子上面盖了一个旧的小花被,外面又加了一层厚塑料布,这样既能保鲜又不至于把菜给冻坏了。 殷玉瑶把东西把能想到的都准备齐了,这才放心地跟着李秋生去省城出差。 其实省城这一趟即使王德福不邀请,她也要找借口来的。上回走之前废品收购站的大姐提过,在年底之前会将收购站仓库里的书籍一类都送到造纸厂去再利用,可那里的书堆里还有不少金先生的藏书呢。 办好了住宿以后,殷玉瑶稍微简单一梳洗,带上帽子,在路过副食店的时候买上四串糖葫芦就往废品收购站来。 不过这次殷玉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拿着糖葫芦到收购站后面隐蔽的角落里进了博物馆。博物馆有个功能就是能隔空看着外面的情形,也能听到人说话。 她上回拿了那么多东西走,虽然是以烧火买火引的名义,但她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有没有革委会的人关注到这方面。在这个年代,行事小心些比较好。 博物馆唯一看向外面的窗户就是在食堂这一层了,殷玉瑶到了食堂后随手把糖葫芦放在一个空盘子上,就直奔窗口看。 她进来的地方就是回收站的后院角落,她看到的第一个窗口就是仓库门前的小院,她又快速地到第二个窗口,这回恰好是回收站的办公室了。 此时办公室的炉子烧的旺旺的,大姐和夏天一样依然在织毛衣,也不知道她有多少毛衣要织。两个大叔翻着报纸喝着茶水,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织毛衣的大姐捋了下毛线,有些无聊地看了眼窗外,顺口问道:“造纸厂是这个月底派车来拉废书,还是到下个月初啊?” “也就下个礼拜吧。”其中一个大叔搭了一句话:“就那大半个仓库的东西,人家造纸厂也看不上眼。你咋还突然惦记这个事了?” 大姐用针挠了挠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上回夏天不是来了个小姑娘买废书当火引子,她当时说秋天时候再来一回,这会儿都冬天了也没见她来。” 大叔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那小姑娘一看家庭条件就不错,在家又是个受宠的,估计干那一回活就顶天了。人家就顺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大姐撇了撇嘴:“我是看她嘴甜会说话又会来事,长的也好看,所以才替她上心,结果她说说就算了。爱来不来吧,等她下回来想买火引起也没有了,至少得等到明年夏天了。” 殷玉瑶几人对话这才放了心,看来这里没收来的书丢在这里就没人管了,说白了,压根就没有人把这些珍贵的书当回事。 虽然知道外面安全,但是殷玉瑶还是决定把其他几个窗户都转一转,看看在这个地方博物馆的窗户都通向哪里。 殷玉瑶在下一个窗户看到了收购站前面的街道,再下一个是隔壁的副食商店、然后是熙熙攘攘的路口…… 当殷玉瑶离开食堂推开隔壁办公室的门往窗外看了一眼后,她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心里狂喜。 这里居然通向第一仓库,也就是装着书籍的仓库。 这回她有足够的时间分拣了。 殷玉瑶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从窗前的薄雾里穿出去,下一秒她就站在了满是灰尘的仓库里。 这间仓库的窗户都拿纸糊住了,里面十分昏暗,殷玉瑶索性又回了一趟博物馆,拿了口罩带上,又拿了手电筒出来。 这回没有人催,她也不用担心自己找太长时间被人发现,她把上回扔到一边的棍子又捡起来,拨出来十来本书拿着手电筒一照,眼睛快速地扫一遍,没有,再继续往下翻…… 殷玉瑶在废书堆里扒拉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把金先生在书单上的书给找齐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意外惊喜,可以说这里面有价值的书籍都被她翻出来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殷玉瑶把这些书先搬到了博物馆,然后用棍子把书堆恢复成原样。 堆了大半个仓库的旧书少了几十本压根就看不出来,但殷玉瑶没有付钱多少有些心虚。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书也是从金先生家里搬来的,自己就是付钱,也应该付给金先生才对。 殷玉瑶又看了看隔壁几个窗户,可惜的是并不通向其他仓库,她想通过博物馆翻遍废品收购站的念头失败了。 回员工浴室把手脸洗干净,又换上干净的衣服,殷玉瑶拿着四串糖葫芦又出现在了巷子的角落里。 她拿起一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哼着小曲绕到前面,敲了敲废品工作室的门,然后探进来一个笑脸:“大姐,好久不见。” 织毛衣的大姐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活笑了起来:“我都念叨你好一阵了,你怎么才来啊?” 殷玉瑶嘿嘿地笑了笑,把另外三串糖葫芦分给他们,含糊不清地说道:“上班又忙又累,这好容易休息了,我才有空出来。” 大姐好奇地问道:“你上回就说你家里给你安排工作的事,去哪儿上班了。” “除了工厂还能有哪儿啊。”殷玉瑶回了一句又转移了话题:“大姐,还是你这工作好,悠闲又自在的,还能打毛衣,真羡慕人。” 大姐听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不过嘴上还是谦虚了一下:“不如工厂挣的多,而且工人最光荣,我可比你上你们。” 吃着殷玉瑶的糖葫芦,大姐看她更顺眼了,还主动问了一句:“对了,这回你还整引火的纸不?正好趁着现在书多,多装两袋子回去,等月底仓库就得清空了。” “也行。”殷玉瑶咽着糖葫芦说道:“上回那些早就烧光了,我这不一直也没空过来,既然还有就整两麻袋回去。” 说起清空仓库,殷玉瑶忍不住好奇了下:“那废书拉造纸厂去,其他仓库那些旧家具旧铜钱的那些玩意怎么办?就一直在那堆着?” “旧家具拆吧拆吧能当柴火用,其他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装满了得几年呢,谁知道要咋办。你要是懒得出城砍柴也去找点旧家具,反正放那也是占地方,有来买柴火的我们就卖了,这是上面允许的。” 殷玉瑶都不知道是感叹自己好运还是心疼那些家具,她有些坐不住了,说道:“那我先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烧火的?” “吃完再去呗,里面都是灰。”大姐好心地提醒道:“不过光棍好烧的不多了,里面剩的多半都是死沉的,不好往家运不说,还贵。我们这毕竟是按照重量收钱的,买那又沉又贵的还不如去城外树林拉柴火划算呢。” 殷玉瑶笑了笑:“没事,我现在又不搬,先瞅瞅。” 大叔懒得出去挨冻,照例把钥匙给她。 上回殷玉瑶的注意力都在书上,其他仓库都是随便一看没怎么在意,不过这回她叼着糖葫芦细细地在家具仓库里翻找了一下。 在挪一个旧桌子的时候,她听到抽屉里面有动静,打开一看里面散着几十枚印章:有鸡血石的、有白玉、有翡翠、有寿山石,还有两枚象牙的。不过这桌子的材质看着倒是普通,也不知道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名贵的印章。 殷玉瑶猜测这些印章并未出自一个主人,估摸着在送往回收站的时候没地方放,就被人顺手塞抽屉里了。结果到了地方也就忘了,印章没被送到杂物区,而是一直在这抽屉里。 殷玉瑶顾不得看印章的明细,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又往里走去,这一回细细地转了一圈,终于在一堆旧椅子下面看到了一个小叶紫檀的雕花箱子,旁边还有一把黄花梨的攒靠背玫瑰椅。 难得的是,这两样东西都完整,也没有磕坏。 殷玉瑶把这两样挪到博物馆里,看了看空着的位置,又从博物馆里找了两个仿七十年代胶合板的桌子放到这里。把挪走的缺胳膊短腿的椅子放回原位,压在两张桌子上面,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出去。 回到办公室,大姐见她空着手出来,顺口一问:“怎么样,有看到合适当柴火的了吗?” 殷玉瑶有些苦恼地皱了皱鼻子:“我也不懂哪些好烧,更何况里面的东西都是大件,也不像书,我一个人是搬不动。我是把桌子直接劈成柴火带走还是直接把他们搬走啊?感觉不如装书省劲呢。” 大叔笑了:“那你去装书吧。下回你带你哥来,让他劈柴火带走。” 殷玉瑶应了一声,拎着麻袋去了一号仓库。 一号仓库的书她刚翻了一遍,贵重的都收起来了,这回往袋子里装书没啥负担了,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拖了两袋子书出来放在院子里。 大姐见她这回速度这么快,忍不住笑着打趣:“工作了就是不一样,麻利多了,也不怕脏了,上回你一本本拨袋子里,恨不得得装一个小时。” 殷玉瑶笑了笑,俏皮地说:“我是劳动人民嘛,肯定和学生时候不一样了。” “果然劳动最能改造人。”大叔替殷玉瑶称了称,两大袋子书才三毛钱。 殷玉瑶想起自己没付钱就先带走的两件小家具和古籍、印章,索性直接掏出一块钱来递给他:“多的我押在这里,有合适当柴火的画轴或是桌椅柜子,就帮我留着。” 大叔连忙开抽屉要找钱给她:“你下回什么时候来啊,还是找给你吧?” 大姐见状笑着说道:“你就先记账算她先买了,等下回有合适的我们直接给她留下来单独放里头的小屋里,这些钱足够买一年的火引子和柴火的了。” 殷玉瑶道了谢,不过她知道自己以后大概率是不会来了,这钱就算自己付过账了,反正按照废品收购站的算法,自己给的只多不少。。 大年底下多收了钱,大叔心里高兴,卖了废品他们年底也能拿一点奖金回家。他索性去后面仓库又抓了一兜铜钱给殷玉瑶:“不是爱扎毽子嘛,拿回去玩,别让人瞧见就行。” 殷玉瑶把铜钱装包里,道了谢从侧门把麻袋拖出来,依然去之间的角落里把书收进博物馆。 这些书虽然不像古籍那么贵重,但基本上都是清朝和民国时期的小说,留到后世也是有意义的,总比化成纸浆强。 殷玉瑶走了不久,管钥匙的大叔想着家里的柴火不多了,便打算看看有没有合适劈的。他之前总是在门口转,可是门口不剩下什么好劈的了,便往里面走了走。忽然眼角看到一抹有些斑驳的红色,他凑近了一看,一堆破椅子下面居然有两个半新不旧的桌子。 他兴奋地出来叫另一个同事过来帮忙,两人清理了下上面的杂物,把两个桌子抬到出来,围着转了一圈,越看越兴奋。这桌子台面很好,四个腿也很稳固,看起来比家里用的还新一点。 “这是啥时候收进来的,我咋没看到。” “可不就是,这不就是商店里卖的桌子嘛,这是当四旧没收的?” “估计是哪个读书人家的桌子,小兵们都给收回来了,过了大秤就扔仓库里了,这扯不扯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挺高兴的:“咱俩按柴火买回去得了,反正这些东西来都是按重量来的,也不是按件。” 不过桌子只有两个,两人也没吱声,等晚上织毛衣大姐下班后两人迫不及待地把桌子过称。一个桌子两毛钱,两人乐呵呵地记账搬着桌子走人。 这在商店买好几块钱不说,还得要工业票,这可真是赚了大便宜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8.第 48 章 转正 陈淑华一家离开以后, 别说是殷玉磊这样重感情的小朋友,就连殷玉瑶这个习惯了分别的人心情也低沉了几天,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绘画上。 第一本作品出版后, 殷玉瑶又先后交了五次稿件, 每本的创作周期也就二十来天, 高效的出稿速度和娴熟的绘画技巧让殷玉瑶在出版社内部小有名气。尤其是负责连环画工作的副社长王德福脸上的笑容更是不断, 有殷玉瑶这个快手在, 今年连环画的任务山北出版社不会垫底了。 如今除了上海出版社、北京出版社这种大城市的出版社有几十名画家负责连环画工作以外, 大部分省份都和山北省差不多,也就三五个画家。甚至有的出版社压根就没找到画家接这个活, 对于上面的任务除了着急以外没有半点办法。 殷玉瑶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 副社长王德福十分满意, 想着上一回殷玉瑶来省出版社总部还是第一回交稿,这眼瞅着都十二月底了,明年的计划还得和殷玉瑶谈一谈, 便打电话让李秋生在阳历年底之前带殷玉瑶来一趟。 这回殷玉瑶出差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把玉磊往干妈家一放自己就去了,纵使玉磊保证自己在家没问题,殷玉瑶还是带着两瓶罐头和一条三斤多有着厚厚肥膘的猪肉去舅舅家把外婆接过来,让她陪殷玉磊几天。 两个舅舅对于殷玉瑶每次都带东西来都很无奈, 知道怎么说也没用, 所以两个舅舅的一番心意都体现在回礼上, 自家收的白菜南瓜萝卜都给装上,还给殷玉瑶一只杀好的鸡。 殷玉瑶哭笑不得,自己当初和玉磊从村里带的几只鸡才刚吃完,而且她博物馆后院的菜地里还养着不少。但是博物馆的东西是不能明说的,只解释说自己在县城买鸡很方便,但是舅舅们不听, 这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回礼了,反正不能让外甥女吃亏。 殷玉瑶只能收下舅舅们满满的心意,带着外婆回到县城。 虽然干妈走的时候说让玉瑶和玉磊去自家住,但是姐弟俩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留在小院。殷玉瑶是觉得在小院更方便些,而玉磊则是在姐姐说过一段时间也带他离开后,又舍不得自己和姐姐的第一个家了,想多一些小院的回忆。 小院虽然没有集体供暖,但是之前特务装修改造的时候也加了暖气片,只不过得自己烧。炉子在厨房里,通过烧炉子加热管子里的水给屋子取暖。 殷玉瑶穿来之前住惯了有地暖的房子,现在也不想太冻着。她把两人份额的煤炭都买回来还不够,在蔡爱国忙完秋收来城里给她送土特产的时候,委托他帮忙用村里的驴车去村外小树林给拉来了满满一车的树枝子当柴火。 殷玉瑶手里有钱,也不会去占村里便宜,驴车给村里付了租金,也给了蔡爱国辛苦费,大家都皆大欢喜。 韩姥姥进家里帮着殷玉瑶把带来的东西都放到厨房里去,等进了屋忍不住好奇地说:“你这屋比家里烧炕还暖和,也没见屋里有炉子。” 殷玉瑶拉着她的手去摸热乎乎的暖气片:“自己烧的暖气,烧暖气的炉子就在厨房里。等我去省城以后姥姥白天在家多烧点柴火,晚上就多添煤把火压住,不求烧多热,只是火不灭就行。这屋里要是凉下去再烧热反而更费柴火。” 韩姥姥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人活的通透,到了玉瑶家就按玉瑶说的办,自己不给人家擅作主张。再说了,自己冻着没啥,但是玉磊还小,把他冻坏了可不值当的。 炉子二十四小时不断,家里的热水也不断,姥姥是个仔细人,知道玉瑶更爱干净,来了略微歇一歇就要洗澡换衣裳。 殷玉瑶烧了一大盆热水帮着加到热水箱里,怕不够还往浴室单独放了一大盆热水,足够姥姥洗澡的了。 殷玉磊跟着玉瑶跑进跑出,直到姥姥去洗澡了才主动说道:“姐姐,这次让姥姥住我屋吧,我屋里有卫生间,她起夜方便。” 殷玉瑶闻言笑着逗她:“你是想和姐姐一起住?” 殷玉磊小脸红红的,扭捏了一下才说道:“人家已经是小学生了,男子汉,不能和姐姐住一起了。我住榻上就行,反正姐姐书房也很暖和,给我找个被子一盖就行。” 书房的榻足有一米五宽两米长,把榻桌一撤和个单人床没什么区别。夏天姥姥来这的时候,就是住在榻上的。 殷玉瑶的博物馆里厚棉被厚褥子不缺,她在准备换季的被褥的时候就提前多缝了两床这个年代用的花床单。 把厚厚的褥子铺了两床,殷玉瑶给玉磊拿出了新的枕头和枕巾,又给他准备了软和的棉被,一看就十分舒适。 浴室里虽然也有暖气,但是洗完澡出来到屋里这段路是冷的。殷玉瑶早有准备,提前把姥姥要换的干净衣服放在屋里暖气上暖着,估摸着洗的差不多了就给她送去,还拿着帽子和大衣。 韩老太被玉瑶裹的严严实实的进了屋,嘴笑的都合不拢嘴了,没有什么比孩子孝顺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殷玉瑶熬了一锅香喷喷的羊杂汤,又去国营商店买了几个热烧饼当晚饭。三人也不到厨房去吃了,殷玉磊把备用的小圆桌支客厅来,三人把羊杂汤里加了不少白胡椒和醋,吃的身上暖暖的。 吃完饭,韩老太太在屋里转了半小时遛弯消食,快到平时自己睡觉时间了,老太太就去屋里卫生间漱了口,一出来就见殷玉磊抱着几本小人书在床上等她。 韩老太太头都大了,连忙说道:“姥姥不认字,可给你念不了书。” “我知道。”殷玉磊把被子掀了起来,拍了拍床铺:“我给姥姥念,这可是姐姐画的小人书。” 韩姥姥来了精神,脱了鞋也上了床,摸着身下厚厚的褥子和身上软软的被,韩姥姥忍不住感叹道:“你姐对你可真好,看铺的这么厚实,摸着可都是新棉花。等你长大了,你也得对你姐姐好。” 殷玉磊靠在枕头上,软软地应了一声:“等我长大赚了钱都给姐姐,我不但会对姐姐好,也对姥姥好。姥姥您好好活着,等我长大赚钱给您老卖肉吃。” 韩姥姥摸了摸殷玉磊的小胖脸,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殷玉磊打开一本小人书开始念,韩姥姥一开始还努力的睁着眼睛看,可是看着看着眼前的画好像糊做了一团。她眨巴眨巴眼睛,把枕头往下一点,觉得光听也挺好的,这抗日的故事她爱听。 殷玉磊刚上学几个月,认识的字不多,但是小人书里的内容他听王晓慧不知道念了多少遍,都快倒背如流了。 薄薄的一本小人书内容并不多,可是殷玉磊还没见到最后一页就听到来自身旁的鼾声,他茫然地转头一看,韩老太已经躺在被窝里睡着了。 殷玉磊:“…………” 白念那么多了。 **** 家里的粮食蔬菜肉都是足足的,柜子里的大米、白面和玉米面都不缺。殷玉瑶还给备了十个馒头,一袋子挂面,生怕这一老一小饿着。 院子里则放了两个盖子的竹箱子,大块的猪肉和姥姥带来的大公鸡放在一个箱子里,放在外面一个月也不会坏;蔬菜一类的放在另一个箱子里,箱子上面盖了一个旧的小花被,外面又加了一层厚塑料布,这样既能保鲜又不至于把菜给冻坏了。 殷玉瑶把东西把能想到的都准备齐了,这才放心地跟着李秋生去省城出差。 其实省城这一趟即使王德福不邀请,她也要找借口来的。上回走之前废品收购站的大姐提过,在年底之前会将收购站仓库里的书籍一类都送到造纸厂去再利用,可那里的书堆里还有不少金先生的藏书呢。 办好了住宿以后,殷玉瑶稍微简单一梳洗,带上帽子,在路过副食店的时候买上四串糖葫芦就往废品收购站来。 不过这次殷玉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拿着糖葫芦到收购站后面隐蔽的角落里进了博物馆。博物馆有个功能就是能隔空看着外面的情形,也能听到人说话。 她上回拿了那么多东西走,虽然是以烧火买火引的名义,但她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有没有革委会的人关注到这方面。在这个年代,行事小心些比较好。 博物馆唯一看向外面的窗户就是在食堂这一层了,殷玉瑶到了食堂后随手把糖葫芦放在一个空盘子上,就直奔窗口看。 她进来的地方就是回收站的后院角落,她看到的第一个窗口就是仓库门前的小院,她又快速地到第二个窗口,这回恰好是回收站的办公室了。 此时办公室的炉子烧的旺旺的,大姐和夏天一样依然在织毛衣,也不知道她有多少毛衣要织。两个大叔翻着报纸喝着茶水,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织毛衣的大姐捋了下毛线,有些无聊地看了眼窗外,顺口问道:“造纸厂是这个月底派车来拉废书,还是到下个月初啊?” “也就下个礼拜吧。”其中一个大叔搭了一句话:“就那大半个仓库的东西,人家造纸厂也看不上眼。你咋还突然惦记这个事了?” 大姐用针挠了挠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上回夏天不是来了个小姑娘买废书当火引子,她当时说秋天时候再来一回,这会儿都冬天了也没见她来。” 大叔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那小姑娘一看家庭条件就不错,在家又是个受宠的,估计干那一回活就顶天了。人家就顺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大姐撇了撇嘴:“我是看她嘴甜会说话又会来事,长的也好看,所以才替她上心,结果她说说就算了。爱来不来吧,等她下回来想买火引起也没有了,至少得等到明年夏天了。” 殷玉瑶几人对话这才放了心,看来这里没收来的书丢在这里就没人管了,说白了,压根就没有人把这些珍贵的书当回事。 虽然知道外面安全,但是殷玉瑶还是决定把其他几个窗户都转一转,看看在这个地方博物馆的窗户都通向哪里。 殷玉瑶在下一个窗户看到了收购站前面的街道,再下一个是隔壁的副食商店、然后是熙熙攘攘的路口…… 当殷玉瑶离开食堂推开隔壁办公室的门往窗外看了一眼后,她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心里狂喜。 这里居然通向第一仓库,也就是装着书籍的仓库。 这回她有足够的时间分拣了。 殷玉瑶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从窗前的薄雾里穿出去,下一秒她就站在了满是灰尘的仓库里。 这间仓库的窗户都拿纸糊住了,里面十分昏暗,殷玉瑶索性又回了一趟博物馆,拿了口罩带上,又拿了手电筒出来。 这回没有人催,她也不用担心自己找太长时间被人发现,她把上回扔到一边的棍子又捡起来,拨出来十来本书拿着手电筒一照,眼睛快速地扫一遍,没有,再继续往下翻…… 殷玉瑶在废书堆里扒拉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把金先生在书单上的书给找齐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意外惊喜,可以说这里面有价值的书籍都被她翻出来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殷玉瑶把这些书先搬到了博物馆,然后用棍子把书堆恢复成原样。 堆了大半个仓库的旧书少了几十本压根就看不出来,但殷玉瑶没有付钱多少有些心虚。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书也是从金先生家里搬来的,自己就是付钱,也应该付给金先生才对。 殷玉瑶又看了看隔壁几个窗户,可惜的是并不通向其他仓库,她想通过博物馆翻遍废品收购站的念头失败了。 回员工浴室把手脸洗干净,又换上干净的衣服,殷玉瑶拿着四串糖葫芦又出现在了巷子的角落里。 她拿起一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哼着小曲绕到前面,敲了敲废品工作室的门,然后探进来一个笑脸:“大姐,好久不见。” 织毛衣的大姐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活笑了起来:“我都念叨你好一阵了,你怎么才来啊?” 殷玉瑶嘿嘿地笑了笑,把另外三串糖葫芦分给他们,含糊不清地说道:“上班又忙又累,这好容易休息了,我才有空出来。” 大姐好奇地问道:“你上回就说你家里给你安排工作的事,去哪儿上班了。” “除了工厂还能有哪儿啊。”殷玉瑶回了一句又转移了话题:“大姐,还是你这工作好,悠闲又自在的,还能打毛衣,真羡慕人。” 大姐听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不过嘴上还是谦虚了一下:“不如工厂挣的多,而且工人最光荣,我可比你上你们。” 吃着殷玉瑶的糖葫芦,大姐看她更顺眼了,还主动问了一句:“对了,这回你还整引火的纸不?正好趁着现在书多,多装两袋子回去,等月底仓库就得清空了。” “也行。”殷玉瑶咽着糖葫芦说道:“上回那些早就烧光了,我这不一直也没空过来,既然还有就整两麻袋回去。” 说起清空仓库,殷玉瑶忍不住好奇了下:“那废书拉造纸厂去,其他仓库那些旧家具旧铜钱的那些玩意怎么办?就一直在那堆着?” “旧家具拆吧拆吧能当柴火用,其他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装满了得几年呢,谁知道要咋办。你要是懒得出城砍柴也去找点旧家具,反正放那也是占地方,有来买柴火的我们就卖了,这是上面允许的。” 殷玉瑶都不知道是感叹自己好运还是心疼那些家具,她有些坐不住了,说道:“那我先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烧火的?” “吃完再去呗,里面都是灰。”大姐好心地提醒道:“不过光棍好烧的不多了,里面剩的多半都是死沉的,不好往家运不说,还贵。我们这毕竟是按照重量收钱的,买那又沉又贵的还不如去城外树林拉柴火划算呢。” 殷玉瑶笑了笑:“没事,我现在又不搬,先瞅瞅。” 大叔懒得出去挨冻,照例把钥匙给她。 上回殷玉瑶的注意力都在书上,其他仓库都是随便一看没怎么在意,不过这回她叼着糖葫芦细细地在家具仓库里翻找了一下。 在挪一个旧桌子的时候,她听到抽屉里面有动静,打开一看里面散着几十枚印章:有鸡血石的、有白玉、有翡翠、有寿山石,还有两枚象牙的。不过这桌子的材质看着倒是普通,也不知道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名贵的印章。 殷玉瑶猜测这些印章并未出自一个主人,估摸着在送往回收站的时候没地方放,就被人顺手塞抽屉里了。结果到了地方也就忘了,印章没被送到杂物区,而是一直在这抽屉里。 殷玉瑶顾不得看印章的明细,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又往里走去,这一回细细地转了一圈,终于在一堆旧椅子下面看到了一个小叶紫檀的雕花箱子,旁边还有一把黄花梨的攒靠背玫瑰椅。 难得的是,这两样东西都完整,也没有磕坏。 殷玉瑶把这两样挪到博物馆里,看了看空着的位置,又从博物馆里找了两个仿七十年代胶合板的桌子放到这里。把挪走的缺胳膊短腿的椅子放回原位,压在两张桌子上面,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出去。 回到办公室,大姐见她空着手出来,顺口一问:“怎么样,有看到合适当柴火的了吗?” 殷玉瑶有些苦恼地皱了皱鼻子:“我也不懂哪些好烧,更何况里面的东西都是大件,也不像书,我一个人是搬不动。我是把桌子直接劈成柴火带走还是直接把他们搬走啊?感觉不如装书省劲呢。” 大叔笑了:“那你去装书吧。下回你带你哥来,让他劈柴火带走。” 殷玉瑶应了一声,拎着麻袋去了一号仓库。 一号仓库的书她刚翻了一遍,贵重的都收起来了,这回往袋子里装书没啥负担了,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拖了两袋子书出来放在院子里。 大姐见她这回速度这么快,忍不住笑着打趣:“工作了就是不一样,麻利多了,也不怕脏了,上回你一本本拨袋子里,恨不得得装一个小时。” 殷玉瑶笑了笑,俏皮地说:“我是劳动人民嘛,肯定和学生时候不一样了。” “果然劳动最能改造人。”大叔替殷玉瑶称了称,两大袋子书才三毛钱。 殷玉瑶想起自己没付钱就先带走的两件小家具和古籍、印章,索性直接掏出一块钱来递给他:“多的我押在这里,有合适当柴火的画轴或是桌椅柜子,就帮我留着。” 大叔连忙开抽屉要找钱给她:“你下回什么时候来啊,还是找给你吧?” 大姐见状笑着说道:“你就先记账算她先买了,等下回有合适的我们直接给她留下来单独放里头的小屋里,这些钱足够买一年的火引子和柴火的了。” 殷玉瑶道了谢,不过她知道自己以后大概率是不会来了,这钱就算自己付过账了,反正按照废品收购站的算法,自己给的只多不少。。 大年底下多收了钱,大叔心里高兴,卖了废品他们年底也能拿一点奖金回家。他索性去后面仓库又抓了一兜铜钱给殷玉瑶:“不是爱扎毽子嘛,拿回去玩,别让人瞧见就行。” 殷玉瑶把铜钱装包里,道了谢从侧门把麻袋拖出来,依然去之间的角落里把书收进博物馆。 这些书虽然不像古籍那么贵重,但基本上都是清朝和民国时期的小说,留到后世也是有意义的,总比化成纸浆强。 殷玉瑶走了不久,管钥匙的大叔想着家里的柴火不多了,便打算看看有没有合适劈的。他之前总是在门口转,可是门口不剩下什么好劈的了,便往里面走了走。忽然眼角看到一抹有些斑驳的红色,他凑近了一看,一堆破椅子下面居然有两个半新不旧的桌子。 他兴奋地出来叫另一个同事过来帮忙,两人清理了下上面的杂物,把两个桌子抬到出来,围着转了一圈,越看越兴奋。这桌子台面很好,四个腿也很稳固,看起来比家里用的还新一点。 “这是啥时候收进来的,我咋没看到。” “可不就是,这不就是商店里卖的桌子嘛,这是当四旧没收的?” “估计是哪个读书人家的桌子,小兵们都给收回来了,过了大秤就扔仓库里了,这扯不扯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挺高兴的:“咱俩按柴火买回去得了,反正这些东西来都是按重量来的,也不是按件。” 不过桌子只有两个,两人也没吱声,等晚上织毛衣大姐下班后两人迫不及待地把桌子过称。一个桌子两毛钱,两人乐呵呵地记账搬着桌子走人。 这在商店买好几块钱不说,还得要工业票,这可真是赚了大便宜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9.第 49 章 学车 山北省出版社副社长王德福虽然和殷玉瑶才第二次见面, 但是看起来比第一次还热情。在李秋生把殷玉瑶带到他办公室后,还亲自给殷玉瑶泡了茶水,不过李秋生就没这待遇了, 王德福塞给他一个空缸子让他自己接。 殷玉瑶把手里的茶杯放在茶几上, 面带标准微笑看着自己的大领导, 准备聆听他的鼓励和鞭策。 果然, 王德福上来就把殷玉瑶一顿夸,夸的倒不是虚的,毕竟殷玉瑶的作品面世后好评如潮,销量也不错,最重要的是给山北出版社争了光。 王德福乐呵呵地说:“前两天我去北京开大会,上面领导说咱们出版社的连环画作品虽然数量不多, 但是质量很高, 这里面你的功劳占一大半。” 在这里,殷玉瑶不想像以前职场一样虚伪捧回去,而是笑眯眯地点头承认了自己的功劳:“未来我会继续努力的。” 王德福很满意殷玉瑶的态度, 也知道这个姑娘十分努力, 要不然也不会在短短时间内出这么多高质量的作品。而且他去开会的时候还特意拿了殷玉瑶的作品给上海出版社专业的绘画人士看,对方表示虽然才几本作品,但风格明朗, 线条利索,并且一本比一本更有进步, 潜力很大。 看着眼前殷玉瑶还带着些青涩的面容,王德福心里不由地感叹:才十八岁啊,确实未来大有可为。 他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和一支钢笔,递到殷玉瑶面前。 李秋生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后愣住了:“转正申请表?” 他茫然地看着王德福, 纳闷地问道:“领导,你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事啊?” “小殷转正我还得和你汇报?”王德福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个大白眼:“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 “当然是您是了。”李秋生被领导的无理取闹整的有些头大,只能无力地解释了一句:“您知道我为小殷转正的事正上下做工作呢。您要是办好了知会我一声,我不就不忙活了。” 王德福没再理他,看向殷玉瑶的时候又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头:“你来出版社也快小半年了,能力有目共睹,同事们对你的评价也很高,所以经过出版社领导商量决定,今年最后一个转正名额给你了。” 李秋生闻言不禁咧着嘴笑,他本来想给小殷申请明年上半年的转正名额的,没想到还是副社长能耐大,直接在年底就把事办了。他忍不住朝王德福竖了个大拇指,王德福嫌他影响自己谈话的节奏,假装看不到没理他。 “你一会填好表格,让你李主任给你填推荐理由,最后下面一栏我来填。”王德福想了想又说道:“这个月底前能办完,从一月起你就是正式职工了,每个月基本工资四十元钱,奖金还是按照连环画来,一本三十元。” 殷玉瑶闻言不禁挺直了腰板,一个小小的转正就等于一个月多了三十元钱,这谁听了不开心啊。 “不过……”没想到,王德福话锋一转,殷玉瑶立马有些警惕地看向面前的老头。以后世的经验来看,一旦有“但是”这个词,后面通常没什么好事。 王德福郑重地说道:“成了出版社的正式一员,工作上也要以出版社的重点工作为重。”他转头看了眼李秋生,吩咐他:“你把我办公桌上的书拿来。” 李秋生起身去旁边王德福的办公桌上,把上面摆着的两本书都拿了过来,递给王德福。 “这两本书是我们出版社出版的作品,面世几年来一直广受社会好评,是大家都熟知的好故事。”王德福把两本书摆在殷玉瑶面前:“我去开会的时候,上面领导明确表示,我们报社除了短篇的故事以外,咱们自己精品的长篇也要画成连环画。这两本书就是上面领导点名要改编成连环画的书。” 李秋生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神情也多了几分郑重,眼睛也盯在了那两本书上。 这两本书一本是抗日故事,以当时的一场保卫战为背景,详细地讲述了那场兵力多战线长时间久规模大的战役,里面的人物刻画的十分生动,自从出版后就受到国人的追捧,是如今热度最高的小说之一。 另一本是以上山下乡为背景,讲述了知识青年建设北大荒的故事。这个故事是去年刚刚出版的,热度也很高,主要是跟得上现在的时代背景,而且里面的人物和故事都非常的生动,很多年轻人都喜欢看这本书。 王德福也把这两本书都介绍了一遍,认真地说道:“这两本书和你之前改编的小故事不太一样,他们篇幅长,时间跨越大,涉及大量的人物性格、地貌风情,所以创作周期会相应的拉长,甚至会需要你去当地采风去融入当地的生活,用两年甚至三年的时间精心打磨出一套可以去参加评奖的连环画。” 殷玉瑶愣住了,她甚至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想知道自己来这世界怎么运道这么好。她正琢磨明年去东北生活的事,现在居然有这样一本关于东北的作品让她来改编,可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正合心意。 李秋生听到这恍然大悟:“怪不得提前给小殷转正了,要不然靠每个月十块钱基本工资只能喝西北风了。” 王德福赶紧瞪了李秋生一眼,怎么这么多嘴多舌的。 殷玉瑶笑了笑,李秋生说的倒是实情,要是不转正,这工作确实不好干。 “这种长期创作对人精力消耗特别大,你要是遇到瓶颈期也可以创作一本小作品换换脑子换换心情,不过主要的工作重心还是得放在长篇作品改编上。”王德福把两本书往殷玉瑶面前推了推,说道:“你选一本?” 殷玉瑶没有动,先问道:“钱老资历比我老,水平也比我高,不是应该他先选吗?” 王德福推了推眼镜说道:“正如我刚才所说创作这种大作品周期长精力消耗大,钱老已经是六十来岁的人了,我怕他扛不住,所以这次创作者优先考虑你。你先挑一本,剩下那本我再让秋生征询钱老意见,可以找其他人和他共同创作,也可以和其他出版社合作。” 李秋生鼓励地看着殷玉瑶,朝抗日那本书怒了努嘴,示意她:“小殷,你选一本。” 殷玉瑶朝李秋生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地挑选了建设东北的那本书。 李秋生有些着急,轻轻地咳了一声,有意提醒道:“抗日保卫战役这本书在国内获得过非常多的荣誉,你又有画抗日小人书的经验,创作这本书应该更容易上手一些。” 殷玉瑶摇了摇头:“我这么年轻总挑容易干的事做什么?总得挑战自己一下嘛。” 王德福看向殷玉瑶,有意再给她一次机会:“抗日保卫战役这本书起点很高,你要是创作这本书的连环画会比其他书更容易成功,你确定不选这本?” “不选。”殷玉瑶笑的很灿烂:“我就想去东北看看。” “好丫头。”王德福哈哈大笑起来,指了指殷玉瑶,和李秋生赞道:“这丫头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这样很好。” 李秋生长长地叹了口气,殷玉瑶都选了,他还能说什么。 既然双方都达成一致,殷玉瑶在转正申请表格里填好了内容,李秋生写了推荐意见,王德福在最后意见里写上同意两个大字,并且签上自己的大名。 李秋生去当跑腿,替殷玉瑶去送表格。 殷玉瑶则趁机问起自己最关心的话题:“王社长,我出生在山北的一个乡村,在来出版社工作时间,到的最远的地方是县城。这半年里,我往返于市里和县城之间,也来了两次省城。但正如你所说,我的世界太小了,我看过的地方也不大,光凭我的想象,我无法创作出真实的东北。” “您刚才也说,这本书涉及大量的人物性格、地貌风情,建议我当去东北采风。我觉得您说的对,我得融入当地的生活,才能画出最真实的东北和最鲜活的知青。”见王德福露出赞许的眼神,殷玉瑶立马问道:“如果我去的话,有当地的单位或者街道接收我吗?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其他画家下去采风是怎么样的流程。” 王德福说道:“如果你去的话,我们除了有介绍信以外还有上面特别批准的有关于创作这本书连环画的相关文件,文件上面有要求当地政府、工厂、知青点给创作者提供住宿和采访便利。你可以先预支半年的票证,其他的后续出版社每三个月给你寄一次,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看着殷玉瑶并不强壮的身躯,王德福说道:“不过眼瞅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你即便是去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上海出版社一月份有个连环画创作者培训见面会,我给你报了名,你去学习学习,多长长见识。那里面可有不少画家是深入基层、深入一线、深入乡村,采风的足迹踏遍过大江南北的,你多去了解了解,也虚心和前辈们请教一番,对你去东北采风有好处。” 殷玉瑶眼睛都亮了:“我要去上海了?” “一月七号到十五号,你还有一个星期时间准备。”王德福慢悠悠地说道:“如果钱不凑手可以预支几个月工资,一般人到了上海都管不住口袋。” 殷玉瑶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兜:“我很能存钱,先不预支了,等钱不够花的时候再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0第 50 章 火车偶遇 早上八点半, 殷玉瑶拿着火车票准时出现在火车站,检票进站,却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火车才进站。在这个年代, 火车晚点似乎是常事, 周围的人不但不烦躁,反而看着期待又兴奋。 单位给殷玉瑶买了一张下铺,殷玉瑶上车以后其他五个铺位的人还没有来,她把自己这两天需要背的书拿出来放到桌上,另外把军用水壶和饭盒也放在桌上, 其他的都塞到了行李架上。 昨晚虽然睡的晚, 但是殷玉瑶今天比平时起的却晚一些,睡的十分精神, 上了车打开水壶喝了口自己装在里面的茶水就开始继续背诵交规条款。 车晃晃悠悠地启动, 有时候一个多小时停一下, 有时候半个多小时也会停, 不过殷玉瑶完全没有注意过, 因为她离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而她需要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随着一站一站靠停, 车上的乘客也越来越多。殷玉瑶上面的中铺来了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 见殷玉瑶在背书, 只打了个招呼, 便在她床脚坐下了。 殷玉瑶也不在意,反正她白天也不睡,只要不打扰她学习怎么着都行。 眼看着临近中午了,车厢里有人开始去餐车吃饭,也有的拿出自带的干粮。殷玉瑶不想浪费时间门, 背着随身斜挎包去了卫生间门,从卫生间门去了博物馆食堂,往饭盒里装了四个胡萝卜鸡蛋馅的素包子,又装了一瓶嫩黄瓜的酱菜就出来了。 殷玉瑶洗了手出来,回到铺位,用手帕擦了擦手,然后从挎包里掏出了饭盒。 胡萝卜素的包子是她自己之前蒸的,温热的时候收在博物馆里,这样拿出来的时候口感是热乎的,但是看不到热乎气,出门在外吃比较方便。 殷玉瑶先拿出罐头瓶子的咸菜,趁着筷子干净先夹了五六根在饭盒盖上配着包子吃。 包子刚吃了一个,火车慢悠悠地到了一个新站台。殷玉瑶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就继续吃包子啃黄瓜咸菜。 中午吃饭时间门交规就不背了,她看的书是关于汽车维修的,驾考也要考。 殷玉瑶在穿来之前,每逢假期都会开着自己手动挡的越野车跟着车队走那种绝美又没什么人烟的路线,所以维修的基本技能是有的,车的各个组件的运行原理也知道。但是如今的车质量和后世比那是差太多了,维修手册也不是只针对一个吉普车,什么大解放大货车的维修都在里面,看的殷玉瑶都有些食不下咽了。 殷玉瑶觉得在这个年代考完驾照,回后世都可以当一名修理工了。怪不得这个年代驾照要学这么久,这简直是培训第二职业啊。 正在殷玉瑶看着,她对面的下铺也来了人,只随身带了一个手提包,个子高高的往对面行李架上一放,就坐在了自己床铺上。 殷玉瑶正好看完了一夜,随意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和对面铺上的人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微微一愣。 虽然只见过两次,也没怎么说过话,但是殷玉瑶对他还是有些印象的——冤大头先生嘛。 倒是冤大头先生——裴云圣对殷玉瑶印象挺深刻的,自己回南德市里几天,就见到过殷玉瑶两次,还拿一盒巧克力换走了殷玉瑶一份糖醋肉。 从南德回部队后,裴云圣还试着做了两次殷玉瑶做的那道菜,第一次有些,挂的糊不够好,导致成品肉是肉面糊是面糊。不过第二次基本上算是成功,只是酸甜汁调的不如殷玉瑶好。 在那之后,裴云圣就出任务了,一直没倒出空来做第三回。这回任务完事,他有个几天的空,准备去上海看看在那工作的父亲,没想到在火车上居然碰到了殷玉瑶。 裴云圣朝殷玉瑶微微点头,说了句:“好巧。” 殷玉瑶回了个微笑,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了完剩下的包子,然后把饭盒一收,拿草纸擦了擦桌子,继续在桌上一边看书一边做笔记。 看着看着,殷玉瑶就被一个关于大解放的维修问题卡住了,这培训书也不知道是印刷问题还是原图就不清楚,她这段实在是有些看不明白。 在这个时候,殷玉瑶无比的想念后世的网络,只要有网络在,就没有查不出来的资料,现在她想找资料都不知道从哪儿翻去。 可是培训维修的老师说了,大解放和大货车的维修每回都是考试的重点,毕竟这两种车型基本都运用在生产运输上,非常重要。 偏偏这个年代培训维修技术书是摆设,基本上师傅都是在车跟前讲解,讲到哪儿修到哪儿,发下来的书就给学员自己看看,老师傅讲都不爱讲的。但是殷玉瑶离考试不到三周,就是她跟在老师傅后面学十五天也学不透。不过作为前世十几年读书经验的她,她知道这时候自己唯有把书啃透了才有可能通过。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忽然抬头看了眼坐在桌子对面也在看书的“冤大头”先生。她记得之前赔给自己的那件淡黄色衬衣就是从他车上拿的,去隔壁串门的时候他也开着一辆吉普车,他考过驾照肯定会做这些题吧? “同志你好。”殷玉瑶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裴云圣抬起头来,见对面女孩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也微笑点了点头:“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这个问题你懂吗?”殷玉瑶把自己的书转过去,拿笔戳了戳困扰了自己半天的内容,不太好意思地说道:“这张图我看不清楚,也不太理解是什么内容,你会的话能给我讲一下吗?” 裴云圣看了眼书上的内容,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你要参加驾驶员培训考试?” “嗯。”殷玉瑶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实操驾驶和交通法规都还好,就这维修技术我不懂的地方太多了。”殷玉瑶长叹了口气:“我是实在没想到考驾驶证也要考维修。” 裴云圣静静地看了殷玉瑶几秒钟,然后把她的书拿过来,又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笔,低头在书上开始模糊不清的印刷图一一补全,然后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一张空白页,一边讲解一边画示意图。 裴云圣讲的清楚细致,不到二十分钟就把这页讲的明明白白的。 他把手里的钢笔放在,抬头看向殷玉瑶,很有耐心地问道:“这里懂了吗?” “懂了懂了,谢谢。”殷玉瑶怕忘了,把重点内容标记好才松了口气,对裴云圣一笑:“多谢你了,同志。” 裴云圣顿了顿,才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客气。” 殷玉瑶又低下头往后翻了一页继续自学,学着学着又卡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对面的裴云圣察觉到了,把书放下:“又有不会的了?” 殷玉瑶有些不太好意思,不过还是把书递了过来,时间门紧任务重,能遇到可以请教的人必须得抓紧时间门多学一学,自己可真不想为了一个驾照再学三年。 裴云圣接过书看了看,又往后略微翻了下书,抬头问殷玉瑶:“这部分内容比较多,你对着我估计看不太清楚,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坐在我这边,这样我画图你看的清楚点。” 殷玉瑶点了点头,裴云圣便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挪到床尾,自己往里挪了挪,给殷玉瑶空出半个桌子,一边写一边讲,时不时的还画个图。讲完这个问题,裴云圣也没停,索性一直往下讲,直到天色昏暗下来两人才回过神来。 裴云圣拿起一旁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刚要喝,才发现里面的水不知不觉已经喝光了。 殷玉瑶从包里掏出两个橘子递过去,一边道谢一边说道:“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听说餐车师傅炒的菜还挺不错的。” 裴云圣轻咳一声说道:“倒也不必这么客气,如果非要感谢我的话,可以把上次你做的那个糖醋里脊的菜谱给我写一下吗?” 殷玉瑶:“…………” 好好的军装帅哥,居然长了个吃心眼。 殷玉瑶无奈的笑:“放心,菜谱给你写,饭也要请你吃的,今天多谢。” 裴云圣点了点头:“不客气。” *** 火车上熄灯早,殷玉瑶这段日子第一次睡觉这么早,过于劳累的她几乎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一觉到天亮足足睡了十个小时才被火车上说话声走动声吵醒。 一夜无梦又睡的香甜,殷玉瑶觉得精神抖擞,坐在床上回想了下昨天学习的内容,居然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把被子叠好放到一边,殷玉瑶背着挎包去洗漱,等回来的时候裴云圣正好从餐车吃完早饭回来,手里还拿着两个用油纸包着的热烧饼。 “餐车的早餐快结束了,我去的时候看你睡的很沉,就帮你带了两个烧饼回来。”顿了顿,裴云圣补充了一句:“你昨晚请我吃了晚饭,所以不用客气。” 殷玉瑶道了谢,等吃完饭见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上海站快到了。 裴云圣个子高,他帮着大家把行李架的行李都拿下来,最后一个才把自己的军用背包拿下来。 打开自己的背包,裴云圣从里面侧袋拿出一个厚厚的旧笔记本,转身递给殷玉瑶。 殷玉瑶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这是我自己整理的维修手册,前面是我在部队学驾照时候做的笔记,后面都是我遇到的各种车辆问题解决的方法。”裴云圣把笔记本放在殷玉瑶面前,手抽回来放在了裤兜里,神色淡淡地说道:“你下个月初就要考试,要是按你现在进度想通过不容易。我的笔记本先借给你,你回去不用看书,只看我笔记本就行。” 殷玉瑶闻言立马翻开看了一眼,顿时心里踏实多了,裴云圣这哪儿是维修笔记啊,这简直是考前宝典。 殷玉瑶连连道谢,又把自己笔记本递过去:“等我考完试就把笔记本寄还给你,你给我留个地址吧。” 裴云圣接过来,在上面刷刷写了一行字,殷玉瑶侧过头看,最后看到他的名字,轻轻地念了出来:“裴云圣,原来你叫裴云圣啊。” 裴云圣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天她确实没叫过自己名字,一直都称同志。 “殷玉瑶同志。”裴云圣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不知道我名字那心里是怎么称呼我的?” 殷玉瑶讪笑了下,实话实说:“冤大头先生。” 裴云圣:“…………” 笔记本还给我,不借了! 51第 51 章 火车抵达终点站上海站, 两人背着包一先一后下了车。出了火车站,殷玉瑶一眼就看到有人举着上海出版社的牌子,便转头和裴云圣打了声招呼:“接我的人在那边, 我先过去了。等我考完试就会把笔记本给你寄回去,这次多谢了。” 裴云圣点了点头, 目送殷玉瑶和出版社的人会和,这才朝已经默默在旁边等候的司机点了点头,钻进了停在一旁的红旗小汽车里。 这回来上海出版社参加培训交流的全国连环画家有几十人, 这一趟车里接回去的画家就有七个人。工作人员直接将人送到了出版社的招待所,招待所已经按照各个出版社报来的名单分配好了名单, 拿着殷玉瑶的介绍信核对了人, 就把房间钥匙递给了她。 “双人标间205, 有人和你同住。”服务员看了眼登记名册说道:“她已经到了。” 殷玉瑶道了谢拿着钥匙上楼,她没贸然开门, 而是先敲了敲门,很快一串脚步声从室内走到门口, 门啪的一下打开,里面露出了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姐灿烂的笑脸。 殷玉瑶率先打了声招呼:“大姐你好,我是山北出版社的殷玉瑶,也住在这个房间。” “快进来!”大姐一边热络的招呼她, 一边把自己的旅行袋收拾到窗户底下:“我来之前我们报社就说了, 这回来开会的有十几位女画家呢, 我就在想我能和谁同住一屋。” 大姐顺手接过殷玉瑶手里的包, 替她放在桌子上,这才朝她伸手:“我是黑龙江出版社的张玉霞。” 黑龙江。 殷玉瑶眼睛顿时亮了,她现在听到黑龙江就感到亲切,更别说她也看过张玉霞的作品, 特别敬佩她在人物、场景方面的功力。 “张老师,我看过您的作品,没想到能这么荣幸和您住一个房间。” 张玉霞笑的合不拢嘴,拍了拍殷玉瑶的手,赞叹道:“你才是后生可畏,听说你才十八岁?” 殷玉瑶脸颊微红,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张玉霞回想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半晌才回过神来,拍了拍殷玉瑶的手,轻轻一叹:“赶上了好时候。” 两人虽然除此见面,年龄中间也隔着差不多三十年,但因为都从事绘画连环画的职业又都是女性,所以很谈得来。尤其是张玉霞虽然画风细腻,但是性格却带着东北人的爽朗,两人坐在床上聊了两个小时,等中午下去吃饭的时候已经手挽着手,称呼也从张老师变成张姨了。 两人在餐厅一人吃了一碗八分钱的阳春面又回到了房间。张玉霞是因为坐火车来上海的时间太长了,浑身上下都酸痛,躺着歇一歇明天好参加培训交流会。殷玉瑶现在虽然很想逛逛大上海,但心里还记挂着考驾照的事,想有时间多看看裴云圣的笔记本。 张玉霞躺在床上一时间还睡不着,躺在床上和殷玉瑶提起了自己挺喜欢的一本书:“就是你们山北出版社出的,叫《北大荒上的知青们》。那本书写的可真好啊,我仿佛看到了那群十七八岁、二十来岁出头的年轻人们在近乎原始森林一般的兴安岭开垦荒地、建屋盖房的场景。” “我也喜欢。”殷玉瑶从包里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书递给张玉霞:“我看了不下十遍了。” 张玉霞立马来了精神,坐起来将书接了过去,刚翻看了几页就被里面密密麻麻的笔记和批注惊住了,她看了看备注的内容,忍不住赞道:“你看书真是细致,连人物形象和内心分析都做了,你一定也很爱这本书吧?” “嗯。”殷玉瑶回想了下自己穿越过来的这半年的生活,轻轻地叹道:“如果我没找到出版社这份工作,我估计也去支援东北工业化建设了。” 张玉霞咂了咂嘴,忍不住说道:“画连环画很好,支援东北工业建设也不错,我有时候采风就去厂里,看着年轻人干的热血沸腾的,感觉我身上也有干劲了。” 殷玉瑶忽然说道:“张姨,我快要去东北了。” 张玉霞惊讶地看着她,有些不解地问:“你去东北干什么啊?要去支援东北建设吗?” 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她手里的书:“领导说这本书要改编成连环画,出版社选中了我!” 张玉霞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接着笑着从床上跳下来,灵敏的简直不像五十岁的人。她一个箭步跳到殷玉瑶的床上,手里还拿着那本书,惊喜地问道:“你来画这本书的连环画?这可真是大好事啊!” 殷玉瑶被张玉霞的欣喜所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么好的作品让我来画,我也不能闭门造车,等过年前后,我就会去东北,到书里的建设兵团去。” 张玉霞摸着书皮,感慨道:“数万名复原官兵、知青、革命干部到那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排干沼泽、开垦荒原,没有房屋、没有炉灶、没有水井,没有蔬菜,他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才建设起一片片农场。” “只是现在那边虽然有很多农场了,但是拓荒还在继续,你这么年轻又细皮嫩肉的,去了只怕要吃苦。” 殷玉瑶笑了笑:“去建设北大荒的八十万城市知青都不怕,我也不怕。” “好丫头。”张玉霞开始给殷玉瑶出主意:“去那边大厚棉袄棉裤皮帽子要备齐,那是真能冻死人的,可不是闹着玩的。最好自己带一床厚的铺盖,现在虽然很多农场都进入了正轨,但是棉花这东西全国都缺,更别提东北了,真未必有多余的给你。” “对了,相机,你有没有相机?”张玉霞忽然问道。 殷玉瑶愣了一下,她博物馆里倒是有几件老相机,而且确实是六七十年代生产的,老板在全国各地搜寻回来展示的,不过估计已经不太好用了。除此之外倒是有几台佳能的单反相机和全套镜头,没有人的地方倒是能拿出来用用。 张玉霞沉吟了片刻建议道:“争取买一台相机,最好要学会自己洗照片。建设兵团那边极寒天气比较多,你不可能野外写生,即便到其他地方采风,你也得用相机来记录大量的素材。” 殷玉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张玉霞还真提醒了她,看来这相机还真的买一台。 “张姨,你知道这相机多少钱一台吗?” “买海鸥的,一百多。”张玉霞想了想补充道:“这相机可是紧俏商品,别的地方买得找关系批条子登记还不一定买得到,可上海不一样了。这海鸥相机就是上海生产的,我估计这里的商店指定有。不过你带那么多钱了吗?对了,买相机还得用工业券,得十二张。” 张玉霞给她出主意:“要是不够赶紧打电话给出版社,从省城到上海汇款五六天应该差不多能到吧?要是怕来不及看看能不能让出版社交涉从这边借,让出版社再汇款过来还。” “够倒是够,我来的时候出版社给我预支了工资。”殷玉瑶有些坐不住了,把书收拾到枕头边上,一边穿大衣一边和张玉霞说道:“张姨,你先休息,我去商店看看。” 张玉霞虽然才来,但是明显对这里更熟悉,给殷玉瑶指路:“去南京东路的第一百货商店,那里东西全,咱这楼下就有公交车。” 殷玉瑶道了谢,急匆匆背着包坐公交车直奔第一百货。 ** 此时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但是来商店采购的人已经不少了,有的试穿成品新衣服,更多的是买布料,毕竟自己做可比成衣便宜多了。还有不少是打算年底结婚的,带着工业票喜气洋洋的来选购暖壶镜子一类的日常用品,有家庭条件好的,还会给新娘子买一块手表。 殷玉瑶眼神扫过墙上的米白色的羊毛大衣,心里微微一动,真好看,这样式在后世也不过时。不过想想自己要去东北至少呆两年,有漂亮大衣也不方便穿,便硬生生把眼神挪开。 一层层逛过去,终于在四层看到了手表、相机、自行车一类的大件。殷玉瑶看看柜子里的,正是现在最流行的海鸥相机,连忙问售货员:“同志,这相机多少钱?” “一百八十块,十三张工业券。”售货员懒洋洋地说完,还没等殷玉瑶开口,就又丢下一句话:“现在没货。” 殷玉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指了指柜台里的相机,忍不住问道:“这不是有两台吗?怎么说没货呢?” 售货员不太耐烦地说道:“现在相机多紧俏啊,一个月我们商店也不过就分十来台,这都是之前人家登记定好的。你要是想买也登记,再有三个月估计能排上你。” 殷玉瑶一肚子话都憋了回去,三个月,她那时候都到东北了。 本来想买了相机正好逛逛商店,现在她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只想再去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卖相机的。 殷玉瑶转身出了商店,按照来时候的路走到公交站票想看看有没有旁的车可以到其他商店,身后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贴了过来,低声问道:“我家有相机,你买吗?” 殷玉瑶冷不防吓了一跳,立马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自己身边这人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衣裤,上面不少补丁,有的地方还有些发白了。 中年男人见殷玉瑶眼神警惕,很无奈地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我不是坏人,我父亲有台相机,买了才两年就藏起来了,现在还挺新的,一点都没坏。” 他低声报价:“一百五十块钱,十张工业票我就卖。” 殷玉瑶心里飞快地盘算,没有立马答应。 男人犹豫了下,咬了咬牙:“或者多加十块钱,不要工业票。” 这个年代工业票只有职工能分到,但一个人一年也就两三张,普通民众和农民都捞不着的,可买个脸盆暖壶还都用工业票,所以工业票在黑市上还是挺抢手的,通常一张能卖到两块钱。只是买卖工业票也是担着风险的,更多人愿意拿粮票肉票和熟人换,所以这人自己压了一半的价格。 殷玉瑶又打量了这人一眼,身高一米七左右,身体不算强壮,甚至看着还有些瘦弱。若是和自己动手,他应该不是自己对手。 男人见殷玉瑶没有马上拒绝,指了指旁边一个人少的胡同,自己先过去了。 殷玉瑶略微又站了一分钟,这才慢慢地跟过去。 “你家真有相机?”殷玉瑶见周围没人,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了当地说道:“我可是会用相机的,你别拿坏的来蒙我。” 男人闻言恨不得发誓:“真有,崭新崭新的,那可是我爸的宝贝,一直被他珍惜的藏起来。要不是家里急需用钱,他才不同意我拿出来卖。” 说起家里的窘境,男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在商店晃了两天了,也有问相机的,但是我不敢搭话,我也怕钱物两失啊。直到你问,我看着你不像坏人,又急着要相机,这才主动问问你的。” 殷玉瑶撇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坏人也不是写在脸上的,就像你我,咱俩说不好谁是坏人呢。” “那你买不买啊?”男人挠了挠头,有些挫败地问道:“我相机在家里,你要是想买就跟我去看看。反正我们住是地方一间屋子挨一间屋子的,你也不用怕我对你怎么样,真有事你大嗓门一喊,周围隔着十户估计都能听见。” 殷玉瑶点了点头,手抄在大衣口袋里:“走吧,带路。” 男人见殷玉瑶突然松口,顿时喜出望外,一边领路一边连忙说道:“我家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就到了。” 殷玉瑶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好一会,男人才在一座老旧的房子前停了下来。他左右看了看,才回头朝殷玉瑶示意了一眼,自己推开门进屋了。 殷玉瑶跟在后面,进屋后她手握在门把手上先打量了一下室内。 看男子的穿着,原以为屋里会脏乱差,但这里出乎殷玉瑶的意料,不但十分干净,而且板凳桌子都归置的整整齐齐的。 殷玉瑶把手松开,站在局促只有五六平米的小厅里打量了一下,里面有两间屋子,屋门上都挂着半截帘子,隔着帘子能看到一个屋子小一些,只放下一张单人床,另一间卧室除了双人床以外还有一张书桌。在这个年代的上海,这绝对算少见的大房间了。 男人进了大卧室,低声和里面的老人说道:“爸,我带人回来看看相机,是个小姑娘。” 老人不知道在里面干嘛,许久没出声。 男人叹了口气,忍不住劝道:“爸,我知道你舍不得相机,但以后你不能作画了,也不出去写生了,这相机我们留着也没用,换了钱我就能送你去医院看病了。” 殷玉瑶耳朵尖,听到写生和作画两个字心里一震,手忍不住搭在一旁的桌上,下意识想往里看一看。 她知道这个年代有不少优秀画家因为在建国初期接任务画了连环画,甚至还评了全国连环画的奖,到这几年就突然成了毒瘤了。有的连环画家运气好点被迫退休,有的就要下放改造去了。 正在殷玉瑶在脑海里回忆上海这个年代的画家名录的时候,帘子掀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从里面出来。只见他头发有些许花白,脸颊瘦弱,但眼睛里又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精气神。 老人手里拿着一台相机,正如男人所说,外观看着非常新,一看就是被爱护使用的。 “你就是买相机的同志?”老人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没有把相机递过来,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买相机是为了工作需要还是单纯为了给自己照相啊。” 男人急的直跺脚,忍不住劝道:“爸,她买我们卖,给钱就行,我们管她是给自己照还是给别人照?” 老人没理儿子,而是继续固执地看着殷玉瑶,似乎非要听到她的答案。 殷玉瑶因为听到了老人儿子的只言片语,对这位不算老的老人也有些好奇,便直言相告:“我是画连环画的,下部作品需要去北大荒采风,所以要买一台相机拍照记录素菜。” 老人和他儿子同时像殷玉瑶看过来,只是一个惊喜,另一个有些狐疑。 中年人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殷玉瑶看向父亲的视线,有些警惕地问道:“你不会是故意找来的吧?” 殷玉瑶都无语了,都想晃晃他脑子里到底是水还是浆糊,这逻辑无厘头的都让人无力吐槽:“大叔,你是在百货商店问我要不要买相机的,又是你一路把我领家里来的,我故意什么啊我?” 一伸手把中年男人拨开,殷玉瑶索性从包里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画夹,递到老人面前。虽然还没有正式到北大荒,但是殷玉瑶已经根据的描述开始设计人物形象,画夹里面都是她的草稿。 老人一张一张翻看,眼神里的炽热连殷玉瑶都看着动容。 直到看完所有草稿,老人才把画夹还给殷玉瑶,手往前一伸:“请坐。” 殷玉瑶坐在对面,忍不住问道:“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陈亮然。” 殷玉瑶倒吸一口凉气,立马又站起来了:“您可是民国时期就享誉上海滩的画家啊。” 陈亮然沉默了片刻,随即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年纪大了,退休了,挺好。” 殷玉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倒是陈亮然对她挺好奇的,忍不住多问了两句:“你多大了?是刚来出版社参加工作的?出版社那么多画家,怎么要派你一个小姑娘去北大荒啊?” 殷玉瑶连忙解释道:“陈老师,我是山北出版社的,我们出版社就两个连环画创作者,另一位和您年龄差不多,所以去北大荒的任务就给我了。这次我来上海是来参加连环画创作者培训交流会的,也是借着这个机会都和全国各地的老师们多学习学习。” “连环画创作者培训交流会。”陈亮然细细回味了一番,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我倒想起建国初期参加连环画创作者研究班学习的事了,研究班好,能系统的学习各种绘画艺术和技巧,你们来这学多久?” 殷玉瑶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七天。” “才七天,太短了。”陈亮然遗憾地摇了摇头:“提升不了太多。” “爸。”陈亮然的儿子拽了拽他的衣裳,示意他别多嘴,又连忙朝殷玉瑶笑了笑:“我家老爷子都退休了,他就随口一说而已,出版社组织七天的培训肯定是有现实考量,现在任务都这么重对吧,时间长了也不太合适。” 殷玉瑶见他说的语无伦次的,知道他心里畏惧,毕竟和自己萍水相逢,谁知道心里有没有坏水。 “你放心,我和陈老师就是闲聊,一会出去这个屋子,我不会把见过陈老师的事告诉任何人。”殷玉瑶看了眼桌上的相机,笑道:“更何况我还要买你的相机呢。” “对,相机。”他连忙回头问陈亮然:“爸,既然这小姑娘也是画连环画的,也算是你的同行,那相机就卖给她吧?” 陈亮然点了点头,把相机郑重地交给了殷玉瑶:“这台相机是我两年前从第一百货商店买的,海鸥牌,正经好用呢。只可惜我也没用几回就退休了……” 殷玉瑶看着老人落寞的神情,不禁低声安慰道:“您还年轻的,再过几年您还会迎来自己事业的第二春的。” 陈亮然愣了一下,随即释然的笑了:“你这小丫头,还挺会安慰人的。” 殷玉瑶笑了笑没再多解释,而是从包里数了一百六十块钱、三十斤全国粮票,五张工业票放在桌上,推到了陈亮然面前:“这是买相机的钱。” 陈亮然有些愕然地看了看桌上的钱,又转头看了看儿子:“你是不是要多了?我这相机都买了两年了。” “不多,你虽然买了两年但总共没用几次。”殷玉瑶打开相机,随便对着窗口试拍了一下,觉得没问题才笑着继续说道:“在商场要一百八十块钱外加十三张工业券,关键是还没有现货,至少要等三个月,您这相机是让我占了大便宜了,便宜二十块钱呢。” 陈亮然的眼神落在粮票上,殷玉瑶抿了抿嘴叹了口气:“工业票实在稀缺,我没那么多,不够的换成全国粮票可以吗?” 中年男人声音有些沙哑,他拿起所有的票放在殷玉瑶面前,轻声说道:“说好的,一百六十块钱就不加票。” “主要是我没想到相机成色这么好,而且里面还带着一卷胶卷呢。”殷玉瑶把相机装在包里,朝陈亮然点了点头:“陈老师,您忙,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陈亮然叫住了殷玉瑶,转身回了屋里,片刻后拿着五六本笔记本出来,递给殷玉瑶:“这是我建国初期参加连环画创作者研究班学习的笔记,我用不着了,你拿着去看看吧,或许有帮助。” 殷玉瑶道了谢,接过这几本意义重大的笔记本朝陈亮然鞠了一躬:“谢谢陈老师,等我从北大荒回来,会再来看您的。” 陈亮然摆了摆手,目送着殷玉瑶离开才缓缓地坐在椅子上。 “真好。”陈亮然有些羡慕地说道:“年轻真好。” 殷玉瑶抱着笔记本快步离开了陈亮然家里,直到走回公交站牌才忍不住翻看起陈老的笔记本来。看着里面关于各种绘画技巧的笔记,殷玉瑶忍不住心里感叹:自己最近和笔记本可真是有缘分。 与此同时,一辆小汽车缓缓从旁边驶过,车里的裴云圣正好看见了殷玉瑶抱着几个笔记本站在路边,顿时心里有些纳闷:难道自己借给她的笔记还不够详尽?这是又从哪儿借了这么多笔记回来?, 52第 52 章 殷玉瑶回招待所先去了卫生间, 把陈亮然的笔记本放在了博物馆里,这里人多眼杂的,等回家或者以后去东北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翌日,陈玉瑶和张玉霞早早的起来了, 两人去楼下吃早饭的时候餐厅里也有不少人了, 基本上都是全国各地来这里参加连环画创作者培训交流会的, 更多的连环画创作者是上海本地的,他们直接到会场就行。 餐厅的桌子是大长条的,大家端了饭过来彼此打声招呼,问一问姓名。有的人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知名画家,一报名字引起大家惊呼, 然后过来握手;有的则是像殷玉瑶这样没有什么名气, 但也得到友好的问候。 殷玉瑶早餐买的生煎包和豆浆,四个包子一毛二,外皮酥脆, 里面一咬都是肉汁,一早上就热量满满。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年代生活久了,即使殷玉瑶每天和弟弟并不缺肉吃,但是吃到这种流着肉汁的包子也会有一种非常幸福的感觉。旁边的张玉霞饭量要更大一些, 除了包子她还吃了一碗阳春面, 一边吃一边轻声和殷玉瑶耳语:“上海就是好啊,细粮随便吃,比我们那还便宜, 再加上出差补助,吃的好不说自己还费不了太多的钱。” 殷玉瑶喝了口豆浆,觉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这个年代的豆浆都是做豆腐时候磨出来的, 醇厚又香甜,不像后世那样掺了不知道多少水,寡淡的很。 殷玉瑶努力吃下四个包子觉得自己饱饱的,旁边的张玉霞却认为少,还不太放心的捏了捏殷玉瑶的胳膊,叮嘱道:“你到东北要得多吃,要不扛不住那边的冷,风一吹再把你刮跑了。” 殷玉瑶笑弯了眼睛:“我已经吃的很多了,要是半年前你见我,比这瘦一圈。” 张玉霞打量了下她的脸颊,不太满意:“这都不胖,半年前你那么瘦得营养不良吧。” “是啊。”殷玉瑶笑了笑:“那时候苦了点,不过好在都过去了。” 张玉霞听了没再问,这个年代吃不饱饭营养不良的人太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必要细打听戳人家伤疤。 两人吃完了饭跟着人群来到旁边出版社的大会议室,会议室的门上还贴了座次表。前面找位置的人不少,殷玉瑶先往会议室里看了一眼,这会议室和后世的阶梯教室差不多,前面是大黑板和讲台,下面是一排排的桌椅,每张桌子上放着名字,可以说是细心周到了。 前面的人找到自己位置进了会议室,殷玉瑶和张玉霞两人站在了名单前。殷玉瑶后世考试经验丰富,找自己名字手到擒来,眼睛快速一扫就看到了自己的位置,第八排中间。她又帮张玉霞找了找,第四排左侧。 张玉霞顺着殷玉瑶的手指看到自己的位置,看到旁边的名字有些遗憾:“咱俩没坐一起,你坐在哪儿?” “没关系的,反正开会的时候也不能说话,等回去我们再交流。”殷玉瑶指了指自己的座位:“第八排中间。” 张玉霞刚想说话,就听旁边有个声音说道:“你叫殷玉瑶?真巧,我是刘建国,咱俩位置挨着。” 殷玉瑶顺着声音转头看了一眼,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正笑脸盈盈的和她打招呼,殷玉瑶也客气的点了点头,回了一句:“你好。” “我们先进去吧。”刘建国把手腕抬起来,露出了腕间的手表看了一眼:“还有十五分钟会议就开始了。” 殷玉瑶闻言点了点头,和张玉霞肩并肩进了会议室,两人各自找了自己位置坐下。 殷玉瑶把带来的水壶挂在身后的椅子背上,又拿出了裴云圣借给自己的笔记本趁机看了起来。考试的时间本来就紧,自己在上海这一周能复习的时间有限,只能利用利用空闲的时间。 旁边刘建国在殷玉瑶旁边坐下,轻咳了两声搭了一句话:“刚才没详细介绍,我叫刘建国,二十四岁,是山南出版社的。” 殷玉瑶刚读了两句就被刘建国打断了,她也不好意思不给面子,便抬起头也应了一声:“殷玉瑶,山北出版社的。” “好巧,咱们两个省挨着,省城也离的不远。”刘建国有些自来熟,他见殷玉瑶搭理自己,又跟着问了一句:“我看你年纪不大,也是刚进出版社的。” “嗯,今年刚进的。”殷玉瑶垂下了头,继续看自己的笔记。 谁知旁边的刘建国还聊的挺开心的,继续说道:“我也是今年刚进出版社的,之前跟着老师学过一些,这次出版社又派我上海学习,还是挺重视我的。我估计这次学完回去以后,转过年出版社就能让我独立创作连环画了。” 殷玉瑶心里默念着笔记本上的内容,头也没抬,敷衍回了个“哦”字。 刘建国见殷玉瑶不太搭理自己的样子,又有些好奇地凑过来:“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殷玉瑶猝不及防,连忙往后面略微仰了仰,眉宇间有些不耐:“没什么。” 刘建国看了两眼,只看到上面好像写了些机械的什么东西,不太懂,又怏怏地退了回来:“你进出版社之前是在工厂工作吗?维修机器的?这不是男人干的活嘛,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干这个?再说你不是已经进出版社了,还研究这个干什么?” 殷玉瑶本来觉得开会前的十五分钟自己起码能看个五页,这下可好,耳边就和有个苍蝇似的嗡嗡直响,别说五页了,她一页都够呛能看完。 殷玉瑶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认真地问道:“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刘建国见殷玉瑶有些翻脸,讪笑地挠了挠头:“这不会议还没开始嘛,就闲聊两句。再说咱们以后都是要创作连环画的,聊些连环画的事不比你看这个强。” 殷玉瑶有些纳了闷了,忍不住问道:“你们出版社没人了吗?怎么把一个没独立创作过连环画的人派来了?” 刘建国脸上的愠色一闪而过,不过看着眼前漂亮的脸蛋,他还是把情绪压了回去,转而问道:“难道你独立画连环画了?” “嗯。”殷玉瑶又把头转了回来,淡然地回道:“已经出版了六本了。” 刘建国的脸有些涨红,终于肯坐直自己的身体不再往殷玉瑶这里凑了,不过脸上还是有些不服气,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看是你们出版社才没人了吧。” 两人虽然都年轻,但明显话不投机半句多,才几分钟的功夫,两人就谁都不搭理谁了。 殷玉瑶觉得耳边没有了苍蝇嗡嗡声,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赶紧趁着这剩下的几分钟又快速地背了两页才把笔记本收了起来。 此时刘建国已经和他另一旁的女生聊起来了,他们所在的第八排估计都是新人,年龄都不算大,一眼看去都二十岁的年纪,看着连环画届倒是后继有人的模样。 殷玉瑶另一侧坐的男士也二十出头,不过看着比刘建国稳重多了,见殷玉瑶看过来略微一点头,自我介绍了一下:“我是海东出版社的,周家林。” “山北出版社,殷玉瑶。” 两人互相点头一笑,算是彼此认识了,旁边的刘建国听到两人说话的动静,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心里微微有些发堵。 很快,会议开始了,和后世很多会议一样,开场的内容和培训主题关系不大。不过在这个年代,殷玉瑶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只不表情看着严肃,其实眼神放空,心里默默背诵驾照考试的内容。 好容易半个多小时过去,负责来讲绘画技巧的老师上台,殷玉瑶立马精神起来,笔记本摊开,手里握着钢笔,盯着老师的眼睛直冒光。 她在这个年代想提升绘画水平除了自己摸索,剩下的途径就是参加这种出版社办的培训班了,但这种培训班太少了,也不知道几年才办一回。自己必须得认真听讲,好好学,可不能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 殷玉瑶听的认真,后世十几年的上学经验让她在记笔记上也有诀窍,不但字写的又快又好,还能抓到重点。只是听着听着,旁边又有窃窃私语声,殷玉瑶趁老师喝水的功夫往旁边扫了一眼,见刘建国和旁边的女同志又不知道在低声说什么,摆在桌上的笔记本也没记多少个字。 殷玉瑶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就刘建国这样的到底是怎么进的出版社。不过她对别人的事情也不感兴趣,等老师喝完水继续讲课后,她立马集中精神,听着老师讲解绘画技巧。 中午的饭是在统一在出版社食堂里用,只不过是和工作人员用餐的时间分开。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十一点半用餐,培训交流会是十二点半下课,中间的时间正好够食堂的师傅们再炒出菜来。 因为上课节奏紧凑,等下课了殷玉瑶把自己没记完的笔记补充好才收拾东西准备去吃饭,张玉霞见她两边的人都走了,顺口问了一句:“和你挨着的是哪个出版社的,好相处吗?” 殷玉瑶撇了撇嘴,轻声说道:“左边的还行,上课挺认真的,也不多言多语。我后边那个感觉就不是来学习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我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没出版过连环画呢,也不知道他们出版社怎么会让他来。” 张玉霞笑了笑:“各省市的情况不一样,像上海,画连环画的画家有一百单八将,但有的地方连一本都画不出来。这次全国各省出版社都有参会名额,但还有的出版社没派人来呢,他们连能培养的人都没有。”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食堂,随便找了个短的队伍站在后面,一边排队一边聊天。 刘建国和刚认识的赵雪梅面对面坐着,刘建国打了两荤一素外加一大碗米饭,赵雪梅面前则摆了一份素菜和二两米饭。 刘建国看了看自己面前夹着米粒吃着赵雪梅,顺口说道:“你吃这么少能饱吗?” 赵雪梅的眼睛从他手腕上的手表滑过,笑的温温柔柔的:“我饭量一直不大,再说吃胖了也不好看啊。” 刘建国往她身上看了一眼,评价了一句:“你不胖的。” 赵雪梅笑的更开心的,低下头吃着盘子里的青菜。 殷玉瑶完全没注意到那两个人,到打饭窗口前她一眼就看到了红烧带鱼,在县城国营商店至少要五六毛,这里居然只要毛钱。 殷玉瑶要了一份红烧带鱼,一份毛蟹炒年糕,又要了一份炒青菜,外加一碗米饭。 殷玉瑶端着盘子找位置,赵雪梅正好瞧见了她满满的盘子,和对面的刘建国低声笑道:“刚才坐你那边的女生是哪个出版社的?她倒是挺能吃的。” 刘建国闻言顺着赵雪梅的眼神看了过去,正好瞧见殷玉瑶和张玉霞笑着说话的模样,顿时心里又是一塞。这殷玉瑶长的真不赖,看着年龄不到二十岁,皮肤还白嫩白嫩的,他之前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生。只可惜牙尖嘴利的,说话有些咄咄逼人,让他很没面子,要不然这会儿自己肯定是在陪她吃饭的,而不是退而求其次和这个赵雪梅。 刘建国有些丧气地低头吃了口红烧肉,赵雪梅眼睛忍不住跟着他的肉飘了一下,又及时收了回来,一边慢条斯理地吃饭,一边和刘建国聊天。 “我们两个省挨着,你家也是住在省城?” “嗯。”刘建国一边大口吃着红烧肉一边说道:“我爸就是山南出版社的,他替我找了师傅学画连环画。等我参加完这回培训,回去就能自己出版作品了。你呢?” 赵雪梅筷子微微一顿,抬头笑道:“我是小时候和邻居一个奶奶学过一些,年初省城招人画连环画我就报名了。只是我画的速度慢,到现在才快完成一本作品,等回去再修改修改,估计过了年能送去出版。” 刘建国想起殷玉瑶说她一年出了六本连环画,立马说道:“你这是正常情况,咱俩差不多。我就喜欢你这种实事求是说真话的同志,不吹牛皮。” 赵雪梅笑了笑,又状似“闲聊”的说道:“我这次来上海培训七天,我妈还不放心呢,说我一个小姑娘去这么远的地方,怕不安全。我说若是上海都不安全就没安全地方了,而且这里好东西多,布料衣服都是最时兴的,她立马不说了,又改口让我多买些东西回家。你呢,你对象有没有让你从上海带什么漂亮衣裳?” “我还没对象呢。”刘建国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之前处一个,本来都快结婚了,但因为彩礼的事和我妈闹不和,就拉倒了。” “哦。”陈雪梅眼睛里的喜色多了几分,立马跟着同仇敌忾地说道:“都是新社会了还讲究老风俗,思想太落后了,其实分开也好,免得拖你后腿影响你进步。” 这话一下子就把刘建国心里的烦躁给捋平了,他看着眼前的赵雪梅,长相并不算太出众,但是说话真好听,听的人心里舒坦。 “可不就是。”刘建国扒拉了一口米饭说道:“反正年底了,有合适的再相看。” 陈雪梅顺势道:“我妈也说年底要让我相看,其实相看有什么用,还是得找思想一致的。以后结婚了能彼此理解,除了家里鸡毛蒜皮的事以外,也有共同话题聊。” 刘建国想了想,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殷玉瑶坐在刘建国的背后,虽然很张玉霞聊着天,但也把两人的对话听到了耳朵里,忍不住抿嘴朝张玉霞使了个颜色,微微歪了歪头,朝后面努了努嘴。 张玉霞也听了七七八八,她借着殷玉瑶低头啃炒毛蟹的时候快速地看了陈雪梅两眼,然后低声和殷玉瑶耳语:“这个小姑娘相中那小伙子了。” 殷玉瑶也能听出这对话里多少有些撩骚的意思,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好奇,悄悄问张玉霞:“他俩都不在一个地方,处对象能成吗?工作可不好调。” 张玉霞轻轻一笑:“这姑娘未必是出版社正式员工,她虽然比你大不了两岁,可眼神精明着呢。” 殷玉瑶低声说道:“其实他们处不处对象的和咱也没关系,我就是希望他们上课时候别老说话,他们是真不知道千里迢迢地跑这来干嘛的吗?就算不是正式的也好歹听一听啊。” 张玉霞想了想说道:“等回头我和上海出版社这边上说说,看能不能给你换个位置。” “不用。”殷玉瑶连忙摆手说道:“我就当他们是苍蝇,反正他们也不敢太大声,不会影响我听课的。” *** 一连上了五天技巧课,第六天是提问交流,第七天则是自由交流。 第六天交流结束后,殷玉瑶想着自己还有两天就要回山北了,总得买些东西带回去。别的不说,胶卷得多备一些,免得回家或者到黑龙江不好买。 晚上殷玉瑶没再食堂吃晚饭,直接坐公交车又去了第一百货。不过这回和上回心态不一样,上回是奔着相机而来,而这次是自由闲逛。 一楼的副食商品她不是很感兴趣,毕竟如今比较热门的奶油蛋糕基本上充斥着人造奶油,西番尼上也是代可可脂。她若是馋这口了,博物馆蛋糕店里的原料足够她自己做了。 越过一楼上了二楼,殷玉瑶又去了之前看到的羊毛大衣那,不过她没要试穿羊毛大衣,而是指了指旁边一条米色的羊毛围巾问道:“同志,这条围巾多少钱?” “这条围巾我要了。”旁边一个有些娇俏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殷玉瑶转头一看,一个穿着时髦衣裳的女孩站在自己旁边,腰收的细细的,显的腿又细又长。 殷玉瑶看了她一眼,这才看到女孩身后的裴云圣,便点头笑了笑:“好巧。” 裴云圣有些意外,眉眼里也多了几分笑容:“你还没回去呢?” “嗯,这次出差七天,后天就要回去了。”殷玉瑶用手指点了点柜台:“正好今晚有空来买些东西。” 娇俏女孩见两人言语熟络,好奇地看过来:“裴云圣,你朋友啊?” 殷玉瑶刚要否认,就听裴云圣回道:“对,我朋友。” 殷玉瑶眼睛在两人之间扫了扫,没有多吭声,倒是娇俏女孩看了她两眼,摸了摸柜台上的围巾,又转头问殷玉瑶:“你也喜欢这条围巾?” “还好,觉得颜色不错,你想买那让给你吧。”殷玉瑶笑了笑,又朝裴云圣点了点头:“你忙吧,我先走了。” “等等。”裴云圣叫住了她,又急匆匆转头和娇俏女孩交代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有些事要和我朋友说,你自己逛吧。” 还不等女孩开口,裴云圣就急匆匆拽着殷玉瑶的胳膊走,一边走一边还装模作样的说道:“上回你问我发动机问题,我回去想了想应该从几个方面排除故障……” 娇俏女孩气的直瞪眼,双手罩在嘴边大声喊道:“裴云圣你拒绝我也找个高明的招,谁家女孩子要听你讲发动机啊?” 殷玉瑶什么都没买就被拽出了商店,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 “谢谢啊。”裴云圣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对不起,没经过你允许就把你从商店里拽了出来,我知道这附近还有一家挺大的百货,我陪你去那吧?” 殷玉瑶摆了摆手:“没事,你都借我笔记本了,我就临时充当一下勤学好问的朋友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你刚才话还没说完,是从哪几个方面排除故障?” 裴云圣深深地看了殷玉瑶两眼,这才缓缓地说道:“发动机故障你要先闻,闻一闻里面……” “你俩还真是在讨论发动机。”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两人一跳,同时往后看去,只见刚才那个女孩脖子上带着殷玉瑶看中的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云圣感觉太阳穴都疼了,一字一句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韩雅曼,偷听别人谈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韩雅曼毫无畏惧地摆了摆手:“把女伴独自抛下也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裴云圣快被她气笑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俩也是咱这商场门口偶遇到的。若是你记忆再好一点,你应该能想起来我是被你拖上去的。” “啧啧。”韩雅曼抱住了肩膀:“你是我相看对象嘛,咱俩都认识五天了,你也没约过我一回。要不是阿姨给我通风报信,我怎么能堵住你?” 殷玉瑶看了看两人,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在两人看过来的时候弱弱地举起了手:“那个,我现在对发动机故障不是特别感兴趣了。要不你俩继续相看,我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颜色的羊毛围巾了。” “不用。”韩雅曼把殷玉瑶的手按了下来,直接了当地说道:“我就问他一句话我就走,裴云圣,你到底准备不准备和我处对象啊?” 裴云圣立马回道:“不准备。” “行吧。”韩雅曼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再也不见。” 殷玉瑶目瞪口呆地看着韩雅曼的背影,忍不住赞道:“这姑娘长的好看,性格也干脆,声音也好听,可真不错呀。” 裴云圣看了殷玉瑶两眼,毫不留情地吐槽:“还好你是个小姑娘,要不然我以为你想和她相看呢!” 殷玉瑶朝裴云圣翻了个白眼,转身朝商场里面走去,裴云圣下意识跟了过去:“去哪儿?” 殷玉瑶:“找小姑娘相看去!” 裴云圣:“…………” 嘴可真毒,一点都不带吃亏的! 53第 53 章 殷玉瑶又进了商场, 裴云圣来这里也是为了买东西的,只是刚到门口就被“偶遇”强行拽上了楼。如今相亲危机解除,他也有闲心逛商店了。 售货员对殷玉瑶印象还挺深刻的, 见她回来忍不住看了后面的裴云圣一眼, 眼睛里带着吃瓜的光芒,毕竟刚才韩雅曼一嗓子可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见她回来,售货员把库存的颜色都拿出来了,只可惜刚才米白色没有了,只剩下蓝色、黄色和粉色了。 殷玉瑶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三个颜色都不怎样。 售货员想了想, 弯腰从柜台里拿出来帽子围巾一起的套装,红色的。 “这是新进的,这款式这颜色只有两套,要不是看着你皮肤白配着红色好看,我都舍不得拿出来。”售货员把围巾往前递了递,又拿出一面小镜子:“你围上试试。” 殷玉瑶摸了摸围巾和帽子,手感真的特别好, 如果是米色她肯定毫不犹豫地入手了,可是红色…… “有点艳吧?” 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 她前世好像初中之前爱红色,后来中二期就以黑白灰为主, 再大一些就更不碰这些鲜艳颜色了。 显然售货员大姐的眼光和她不同,听见说颜色艳立马反驳道:“你年纪轻轻的不戴些红色什么时候戴?别说七老八十了, 就三四十的时候, 你也不好意思戴红色的了,也就这几年年轻的时候。” 殷玉瑶被她说的心动了,自己才十八岁, 确实可以选些鲜亮的颜色,尤其是这在满大街灰黑军绿色系为主的年代,鲜亮颜色的衣裳围巾都太难买了。 售货员见殷玉瑶有些犹豫,便忍不住又鼓励了她一句:“你试试?别人我都不让试的,也就看你配这个颜色我才拿出来。” 殷玉瑶笑了笑,拿起围巾绕在脖子上,又带上了红色羊毛线织的帽子。 小小的脸蛋被帽子和围巾挡住了大半,越发显得眼睛大大的,皮肤白嫩嫩的,给原本就出色的容貌更增添了几分光彩。 “我就说这套围巾帽子配你。”售货员由衷地赞叹:“真好看。”还顺口问了一下旁边的裴云圣:“是不是好看?” 裴云圣没想到售货员问自己,登时愣了一下,下意识往殷玉瑶脸上看了几眼,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不过售货员问完就没再搭理他,殷玉瑶也没听到,她的注意力都在镜子上。对着镜子左右看看,她当即决定买这套红色的围巾帽子,她已经重新年轻一次了,这时候不打扮以后是真没机会了。 “同志,麻烦给我开个票。”殷玉瑶把围巾帽子摘下来,笑盈盈地说道:“这套确实好看。” 买了围巾帽子,殷玉瑶转头问裴云圣:“你来这里是买什么的?” “啊?”裴云圣略微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哦,我妈让我来买些糕点和糖果,不过我刚才才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买糕点就是个借口。你还要买什么吗?” 殷玉瑶回道:“我主要是为了买胶卷来的。” “我陪你去吧。”裴云圣说道:“早回家也没什么事,估计还得听我妈絮叨。” 殷玉瑶对别人家的家事不太感兴趣,微微一笑没有接话,两人直接去了四楼卖相机的地方,殷玉瑶直接问道:“同志,十盒胶卷有没有?” 售货员抬头看了看她,问道:“十盒有,但是一盒要四块一毛八,还要一张工业票,你要十盒的话就得四十多块钱外加十张工业券呢。” “我买十盒。”殷玉瑶数了钱和票给她,等着她开票。 售货员诧异地看了看她,不过胶卷没有说限购,还是低头给她开上票,把钱和工业票一起夹在夹子上,往上方的铁丝上一挂,伸手收银口方向一推,夹子带着一堆钱和票滑走了。 殷玉瑶看的津津有味的,旁边的裴云圣又看了她两眼,忍不住问道:“你买这么多胶卷做什么?” “我要去东北了。”殷玉瑶想到即将要离殷大成十万八千里,脸上的愉悦藏都藏不住:“在那边要创作要采风,十盒都未必够呢。我还得再攒攒工业券和钱,等去的时候再买一些,免得到时候不够用的。” 裴云圣这才想起来自己对殷玉瑶的情况知道的不多,之前在山北省见过两次,但她连自己姓名都不知道。火车上倒是说的挺多,但都是和汽车维修相关的知识,关于两人自身的事其实都一无所知。 “如果呆很久的话确实得多买一些。”裴云圣想了想说道:“如果你到那边胶卷用完了,可以给我写信,我可以帮你买。” 殷玉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多谢你,我去的地方还真的未必有胶卷卖。那这样,我请你吃饭,提前感谢你。” 裴云圣嘴唇微微翘起,眼睛从她面上扫过:“你倒是挺喜欢请人吃饭的,在火车上请我吃饭,来上海了还请我吃饭。” “你帮我了嘛,我当然得请你吃饭。”殷玉瑶认真地说道:“虽然一顿饭抵不上欠的人情,但起码能体现出我的感激。” 想了想,殷玉瑶补充道:“要是欠你的人情大,等日后有机会,我可以再多请几顿的。” 裴云圣轻笑了一声:“行吧,那我就提前把你的感激收下。” 两人从商店里出来,殷玉瑶看了看有些陌生的街头,决定将选择吃饭地点的事交给裴云圣:“你有推荐的饭店吗?” “其实我对这里也不熟。”裴云圣双手抄兜,往两边看了看说道:“我爸前年调来这里任职的,这是我第二次来上海,还没在外面吃过饭。” 殷玉瑶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那我们随便走走,遇到什么吃什么?” 裴云圣点了点头,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漫步在这繁华的街道上。不过殷玉瑶也没浪费这时间,争分夺秒的把自己看笔记自学过程中不太理解的问题问了个遍。 裴云圣讲的口干舌燥的,当看到路边一家饭店时,立马指着那说道:“就去那家吧。” “行吧。”殷玉瑶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觉得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裴云圣讲这一会儿就比自己看一天效果都好。 默默地吞了吞口水缓解了下干涸的喉部,裴云圣低头看了看殷玉瑶的侧脸,嘴唇微动:“吃你一顿饭可真不容易。” “什么?”殷玉瑶没太听清,抬起头看向裴云圣:“我没听清。” “没什么。”裴云圣眼神挪开,轻轻咳嗽了一声:“我是说,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 上海的饭店河鲜多,两人进的这家饭店油爆虾做的非常好,三鲜鱼肚味道鲜美口感爽滑,还有一道卷筒鳜鱼细嫩柔滑不说,所有的刺都挑的干干净净,一看就是用了大功夫。 最后主食殷玉瑶点的三虾热拌面,这个年代做饮食用的东西都货真价实的,虽然饭菜价格和工资比显得贵了些,但是这味道鲜美的殷玉瑶恨不得打包10份藏博物馆里,这也太好吃了。 裴云圣一看这桌上菜品价格不免有些头疼,两个人的晚餐足足要吃进去好几块钱,他觉得吃完这一顿不是殷玉瑶欠自己人情,而是自己欠她的人情了。 殷玉瑶一边吃着三鲜鱼肚还一边赞美:“都说上海的河鲜又多又鲜美,这次来这一趟才知道果然名不虚传。这虾脑油拌的面可真香,我听上海这边人说,大闸蟹当季时候的蟹粉小笼十分鲜甜味美,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 裴云圣夹起一片鱼卷慢慢吃着,心里有了主意,总不能白让人家破费吧。 两人吃完了饭,殷玉瑶回招待所的公交已经没有了,不过好在距离不算远,走回去也就二十分钟。正好晚上吃的多,走一走还帮助消化。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可以免费讲课的老师,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裴云圣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不等殷玉瑶说,在回去的路上主动把考试可能会考的内容讲给她听,还主动提醒她要多看哪些方面的内容。 两人走的慢,等回到招待所已经快到了关门时间。 殷玉瑶向裴云圣道了谢,摆了摆手准备进去。 裴云圣站在院子门口,喊了她一声:“你什么时候走?” 殷玉瑶今天刚好拿到了上海出版社帮忙买的火车票,便回头告诉他:“后天上午十点的火车。” 裴云圣往前走了一步:“我送你吧。” 殷玉瑶下意识要拒绝,就听裴云圣说道:“正好你今晚明天再复习复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再问我一回,等回去就没人给你讲了。” “再说了……”裴云圣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总不能白吃你两顿吧,我也不喜欢欠人情。” 殷玉瑶点了点头,朝裴云圣笑了笑:“那麻烦你了。” 裴云圣摆了摆手:“反正我最近休假也没事。” 目送殷玉瑶的背影进了招待所,裴云圣一转身才发现自己挡着一对年轻人的路,登时歉意地点了点头,往旁边绕了一下才离开。 借着夜色笼罩,赵雪梅艳羡地看着裴云圣穿着灰色羊毛大衣的身影,轻声说道:“这是殷玉瑶的对象?没想到她对象是上海的。” 刘建国脸上神色晦暗,不屑地哼了一声:“殷玉瑶看着清清冷冷高不可攀的,这遇到上海的男的,还不是和人家出去吃饭去了,装什么清高。” 赵雪梅眼帘微微垂下,心里嗤笑,也就是自己长的一般家庭条件也不好,要是她有殷玉瑶那模样,也不会搭理刘建国的。 刘建国不知道赵雪梅心里所思所想,还一个劲儿的夸她:“还是你好,虽然有才华但是却本分。” “你现在觉得我好有什么用。”赵雪梅哀怨地用眼睛扫了他一眼:“只怕回了家就把我忘了。” “哪儿能呢。”刘建国连忙保证:“等我回家和我家人说你的事,不过你家能愿意让你嫁到别的省份吗?” 赵雪梅想起自己恨不得立马逃离的小破屋子,嘴唇微微一抿,轻轻叹了口气:“我妈不想又能怎样,咱俩是新社会的自由恋爱,距离不是问题。等我把这本稿子交上,我就和出版社辞职,只是……”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刘建国:“只是我工作怕是不那么好调的,出版社刚送我来上海培训,我回去就调工作,他们肯定阻拦。” “没事,你辞职,我再让我爸给你安排我们这边出版社。”刘建国偷偷握住了她的手:“你放心,肯定能行。” 殷玉瑶回到房间刚要说话,就见张玉霞趴在窗边朝她招手。 殷玉瑶随手把身上的背包放在桌上,好奇地凑过去,就见刘建国和赵雪梅在楼下嘀嘀咕咕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 殷玉瑶八卦地低声问张玉霞:“他俩成了?” “嗯。”见两人松开手一前一后地进了招待所,张玉霞才随手拉上窗帘坐下,和殷玉瑶低声说道:“赵雪梅这丫头是有些本事的,几天功夫就把刘建国哄的服服帖帖的。不过我看刘建国平时行事还有他说的那些话,估摸着他妈不是好相与的,而且这刘建国也不是有担当的爷们,这赵雪梅要是真嫁过去也不知道这姑娘日后会不会后悔。” “都是成年人了,她那么机灵不会看不透刘建国是什么样的人,但她依然选择这么做了,就祝她日后好运吧。”殷玉瑶朝张玉霞笑道:“说不定下回咱再参加培训会的时候,她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那你呢?”张玉霞好奇地看着她:“送你回来的小伙子长的可真精神,这模样一般可寻不到,是你对象吗?” 殷玉瑶笑着摇了摇头:“我处对象可不是见一次两次就会心动的,我得看准了才下手。张姨你放心,我要是处对象我肯定第一时间写信告诉你,等结婚还给你寄喜糖。” 张玉霞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好,那我等着。” *** 裴云圣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裴中华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妻子吴丹琴坐在一旁打毛衣。听到开门声音,夫妻两个都放下手里的东西,同是朝门口看去。 裴云圣手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一般,低头在门口换了拖鞋,随口喊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吴丹琴把手里的毛线扯了扯,似笑非笑的看着裴云圣:“晚上和雅曼聊的怎么样?一起吃饭了吗?” “没有。”裴云圣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先喝了半杯才说道:“我和韩同志不是很合适,今天已经说清楚了。” 吴丹琴把手里的毛线放下,忍不住站起来喝道:“雅曼这样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性格又好的女孩哪里配不上你?你好歹相处看看再说啊!裴云圣,你过了年就二十二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裴云圣把水杯放到桌上:“你再说我后天就回部队。” 吴丹琴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中华把报纸放下,先转头安抚妻子:“云圣从小就是有主意的,这些年又一直在部队历练,哪有时间把心思放在这方面,你也太心急了。” “我也不想心急的,但是好歹有个合适的人也行啊。”吴丹琴看着裴云圣直纳闷:“你们部队军医,护士,文工团的女兵,就没一个合适的吗?” 裴云圣没有说话。 吴丹琴狐疑地打量着他:“莫非……” 裴云圣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莫非什么?” “莫非你觉得你爷爷是将军,你父亲是正部级的领导,所以你自视清高,不愿意找普通的女孩子?”吴丹青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云圣,你可不能这么想,要知道你爷爷你爸爸也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他们是经历了枪林弹雨中才有今天的成绩,你不能借此觉得自己高不可攀,觉得谁都配不上你。” 裴云圣哭笑不得:“妈,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没遇到合适的,这处对象总得能聊得来的吧?” 吴丹青闻言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那还好,我还以为你想歪了呢。” “行了行了,你别瞎操心了。”裴中华撵吴丹青:“你去睡觉,我正好今天有空,也和云圣聊聊。” 吴丹青点了点头,把毛线收拾起来准备回房间。 刚走了两步,吴丹青想起件事来,转头问裴云圣:“我让你买的糕点呢?” 裴云圣懵逼了:“那不是你为了让我去和韩雅曼见面的借口吗?” “是为了让你见面,但也是为了让你帮我买糕点回来。”吴丹青朝裴云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怪不得你处不上对象,就这么蠢笨的谁看的上你啊?” 裴云圣哭笑不得:“妈,你刚才还说我自视清高呢,这会儿就成蠢笨了?” “反正就是笨。”吴丹青瞪他:“我明天要出去做客,你糕点没买回来我带什么去?” 裴云圣有些头大的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还不如在部队训练呢,起码脑袋不疼。 “我明天去给你买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吴丹青掰着手指头告诉他:“买一盒五芳斋的五色糕团,还要买一斤糖年糕,五个蟹粉的蟹壳黄,再来五个明油豆沙的蟹壳黄,记住了?” 裴云圣听到蟹粉的,倒想起一件事来:“妈,我回来时候你不是拿秃黄油给我拌面吃来着?家里还有秃黄油吗?” “我做的多,还有三瓶半呢。”吴丹青关切地看着他:“是不是晚上没吃饭饿了?我让李阿姨给你煮碗面拌着吃?” “不是。”裴云圣眼帘垂了下来,看着自己的手指:“明天给我两瓶,我要送朋友。” 吴丹青纳闷地看着他,嘟囔着你在上海哪里有朋友,不过还是去厨房拿了两个罐头瓶子递给他。 裴云圣道了谢,正要回房间找个兜子把罐头瓶子装好,裴中华就叫住了他:“先等等收拾,你叔叔今天打电话来了,我正好有事和你说。” 吴丹青一听知道有正事,也不多问了,转头回房间关上了门。 裴中华这才开口问道:“和晏家的晏明熙有联系吗?” “每年会通几次电话。”裴云圣说道:“上个月他出任务受了点伤在医院修养了一段时间就回北京了,说有两个月假期,等过了年再回部队。” 裴中华点了点头:“你叔叔说今天晏明熙去家里拜访他了,过了年晏明熙准备去东北,你是怎么考虑的?” 裴云圣沉吟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裴中华点了支烟,吸了几口才缓缓地说道:“你爷爷那几个战友孙辈最出息的就是你和晏明熙了。你俩军事素质硬,专业能力强,实绩突出,未来大有可为。” “过了年开春,东北那边要搞实战演戏和野营拉练,你叔叔的意思是让你也去。”裴中华往烟灰缸里弹弹烟灰说道:“这可是学习真本事、硬功夫的好机会,只有锤炼出过硬本领,日后才能有所作为。” 裴中华看着裴云圣,问道:“最近一年你的任务不多,如果可以,我建议你和明熙一起去。你们俩既能一起锻炼,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裴云圣点了点头:“我明天给明熙打个电话。” “定下来早点和你小叔说。”裴中华把抽完的烟按在烟灰缸里,起身站了起来:“这段时间你在家好好修养一下,等开了春,只怕就要受苦了。” 裴云圣神色淡淡的:“从进部队那天起,我就没怕过苦。” “不错。”裴中华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点你随你爷爷。” 裴云圣目送父亲回了房间,这才拿着涂油黄瓶子回了房间。坐在床上,想起上次见晏明熙还是两年前一场演习上:两人个子相当,本事又都不差,相貌也不相上下,偏偏两人的爷爷还都是将军,所以经常有人拿他们来比较。 好在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他虽然十来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去南德市住了几年,但和晏明熙的关系并没有因为生疏,逢年过节都会打电话聊一聊。 说起来,他还是挺期待能和晏明熙一起去东北携手作战的。 “东北……”裴云圣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脑海里闪过殷玉瑶在百货商店带着红帽子围着红围巾的模样。 那丫头也说要去东北,只是不知道她会去什么地方,也许未来在东北还会再相见呢。, 54第 54 章 殷玉瑶回家的车票是早上十点, 张玉霞是下午的火车。两人一早起来去餐厅吃了饭,殷玉瑶吃了一份蟹粉生煎馒头和一碗虾肉馄饨,直到吃的打嗝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 上海在烹饪河鲜这一块真的是绝绝子, 她真是太爱了。 犹豫了下, 殷玉瑶没有扛住诱惑,回房间拿出饭盒来要求打包两份满满一盒蟹粉生煎馒头带走。 张玉霞刚认识殷玉瑶的时候还嫌她吃的少, 怕她到东北扛不住冻,可最近和她一起吃饭又有了新的忧虑。 看着殷玉瑶装的满满的饭盒,张玉霞又有了新的担忧:“瑶啊, 在外面吃饭太贵了, 你过日子可别光顾着吃,得存点钱啊。” 殷玉瑶连忙点头:“放心张姨,我都存着呢。” “你知道就好。”张玉霞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催促道:“已经快七点半了,去火车站别晚了。你上去拿东西, 我在这等你。” 殷玉瑶拿着饭盒回了房间,直接把装着蟹粉生煎馒头的饭盒放在博物馆里, 然后把已经打包好的背包往背上一背, 环视了眼屋里,见没落什么东西这才下楼把自己那份钥匙交给了服务前台。 张玉霞在院子里等她,准备送殷玉瑶去公交站。她正无聊的四下打量,就见一个个子高高的小伙子骑着自行车停到了院子门口, 车把上还挂着一个网兜,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张玉霞见这小伙子有些眼熟, 细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昨天晚上送殷玉瑶回来的那个男孩嘛。趁着殷玉瑶没下来,她又多看了两眼:这小伙子眉眼俊朗不说, 身子骨看着也很结实,越看越觉得般配。 张玉霞脸上带了几分笑,起身往招待所里走,正好在服务台碰到了交完钥匙的殷玉瑶。 “昨晚那个小伙子来了。”张玉霞低声和殷玉瑶说道:“是来送你的?” 殷玉瑶笑了笑:“对,昨天说好了他送我去火车站。” “哎呀,你也没说,我还打算送你去公交站呢。”张玉霞笑容满面地说道:“不过有人送到车站更好,省的你背着背包走路了。” 殷玉瑶应了一声,伸手拉住了张玉霞的手:“张姨,下次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哎呀。”张玉霞眼圈一下红了,大手在殷玉瑶白嫩的手背拍了拍:“会有机会再见的。张姨不是给你留地址和电话了,等你到东北安顿下来就给张姨写信,等你有空了就来哈尔滨看张姨,张姨请你吃红肠。” 殷玉瑶也有些舍不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行了,走吧,再晚就耽误火车了。”张玉霞抹了把眼角:“张姨送你到院子门口。” 殷玉瑶伸手搂住张玉霞的胳膊,张玉霞一边带着她往外走一边叮嘱去东北要准备的东西,生怕她带少了冻着了。 院子总共就十米路的路,不过五六句话的功夫就到了院门口,殷玉瑶松开了手,朝张玉霞摆了摆手:“张姨,回去吧,我到东北就给你写信打电话。” “好。”张玉霞朝裴云圣点了点头,叮嘱道:“骑车慢点,路上注意安全。” 裴云圣应了一声,伸手要接殷玉瑶身上的背包。 殷玉瑶避开了他的手:“你挂在车把上还费事,我自己背着好了。” 裴云圣看了看背包的大小,不太放心地问道:“沉不沉?要不我背着好了?” “你背着反而挤着我。”殷玉瑶朝张玉霞摆了摆手:“张姨再见” 然后催促裴云圣:“我们该走了。” 裴云圣和张玉霞道了声再见,然后大长腿一跨,骑上了自行车。 殷玉瑶在后面跑了两步,手在裴云圣腰上一扶,轻盈地跳上了后座。 隔着羊毛衫和大衣,裴云圣感觉不到殷玉瑶手的温度,但那轻轻的一碰他还是有所察觉的。他手不受控制的微微一晃,然后马上回过神来,摆正了车把,朝着火车站骑去。 招待所离火车站不算太远,骑着自行车十来分钟就到了,路上的功夫还足够裴云圣讲一道题的。 到了车站外,裴云圣把自行车锁在了车站派出所门口,把车把上的东西解下来递给殷玉瑶。 殷玉瑶看着满满一网兜的东西有些纳闷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咳。”裴云圣轻咳一声,脸上带了几分不自在:“今天我妈让我出去买糕点,我就多买了一份想送给你。” 他虽然和殷玉瑶接触的不多,但是也算了解殷玉瑶的性格,知道自己不说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殷玉瑶是不会收的。 “你看,我父母现在在上海居住,这也算我的家。咱俩从南德到火车再到上海遇到也挺有缘分的,现在也算是朋友吧,朋友要回家,我送些糕点作为尽一下地主之谊没什么问题吧?”裴云圣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殷玉瑶的表情,继续说道:“而且你昨天请我吃的饭挺贵的,按理说我应该回请的一顿的,可你现在急着回去,饭只能下回吃,糕点先代表一下我的谢意。” 殷玉瑶有些无奈:“都说了是我感谢你请你吃饭的,你再回请我,我再继续谢你,我看咱俩这饭是吃不完了。” 裴云圣眼睛里满是笑意:“也不是不行。” “行吧,东西给我。”殷玉瑶伸手,裴云圣连忙把网兜递过去。 殷玉瑶一入手就感觉网兜很沉,她低头看了看,只见最下面是两个大罐头瓶子,她提起来有些纳闷地问道:“这罐头瓶子里装的什么?” “秃黄油,我妈做的。”裴云圣手在羊毛大衣的口袋里微微蜷起,忽然觉的有点紧张:“那个,我看你挺爱吃蟹黄一类的东西,正好我妈秋天时候做了好多,你回去拿这个拌面或是包灌汤包都好吃。” 这东西真是送到殷玉瑶心里去了,看着一罐头瓶子的蟹黄,殷玉瑶觉得口水都要流水出来了:“这秃黄油做起来麻烦不说,还费螃蟹,这实在是太贵重了。” 裴云圣见殷玉瑶没有拒绝,偷偷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这里螃蟹便宜,秋天的时候又肥美,也算是这的特产。” “那替我谢谢阿姨。”殷玉瑶把网兜拎好,朝裴云圣笑着摆了摆手:“也谢谢你,谢谢你帮我讲题,谢谢你送的礼物,也谢谢你送我到火车站。” 裴云圣被殷玉瑶的一番道谢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耳朵尖都有些发红。 他两只手都放在了口袋里,手指触到口袋里的纸片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把口袋里的纸条掏出来递给殷玉瑶。 “这是我上海家里的电话。”裴云圣看着殷玉瑶,声音略微有些低沉:“你回去复习的时候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就打电话给我。我最近休假,在过年前都在上海这边家里。” 殷玉瑶接过纸条,裴云圣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只见字体遒劲隽秀,写的十分潇洒漂亮。 “你的字写的挺好的。”殷玉瑶将纸条收好装在口袋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要是真有不会的又问不到人,可能真要麻烦你了。” 裴云圣嘴角翘了起来:“没事,朋友嘛。” 殷玉瑶也笑了,朝裴云圣摆了摆手:“我要进站了,再见。” “那个,我送你进去吧,进站的人多,你大包小包的也不方便。”裴云圣赶紧又把网兜拎了过来,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给的太早了,让人家女孩子拎了半天,早知道应该送进站再给的。 殷玉瑶看了看火车站上面的钟表,也没时间谦让了,连忙跟着裴云圣后面进了火车站。 裴云圣经常因为出任务或者探亲的情况坐火车,已经熟门熟路了,不但把殷玉瑶送进了站台,还直接送到火车上。 将送给殷玉瑶的网兜放到她床边的桌子上,又把大包放到行李架上,裴云圣这才略微整理了下大衣。 “谢谢你啊。”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裴云圣又给自己送站放行李又给自己带了点心,早知道自己也准备些回礼好了,这回人情欠大了。 “都说是朋友了,就不用总说谢谢了。”裴云圣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也不敢再车上多耽误了,匆匆忙忙嘱咐了句:“那你在车上好好休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以后有机会再见。” 殷玉瑶起身把他送到车厢口,目送他下车后挥了挥手。 裴云圣脸上挂着微笑,也同样挥了下手,这才转身离去。 ** 殷玉瑶回到火车上,把裴云圣送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看,别的糕点还好,闻着蟹粉味的蟹壳黄她真是有些忍不住了。这裴云圣简直把她的口味拿捏的死死的,她就爱吃些鱼啊虾啊蟹啊什么的,江浙沪这一代又偏偏把河鲜做到了极致,真的是让人难以拒绝啊。 这蟹壳黄应该是刚出锅的,摸着还挺热乎。 虽然刚吃完早饭没多久,但殷玉瑶还是忍不住去洗了洗手,拿了一个蟹壳黄咬了一口。酥脆的饼皮伴着喷香的芝麻,嚼起来满嘴留香。里面的馅是猪肉加着蟹粉和虾仁,这蟹粉一尝就知道是新鲜螃蟹现拆的,带着一股大闸蟹特有的清甜,再搭配上猪肉和虾仁,简直将味道烘托到极致。 殷玉瑶十分珍惜的一小口一小口把手里的蟹壳黄吃完,又看了看纸包里还有九个,闻起来都是一样的馅。 殷玉瑶舍不得将蟹壳黄放到外面,若是凉了滋味就大打折扣,就是拿回去再加热也不如现在刚烤出来的时候好吃。 她将纸包收好,四处张望了下,正好瞧见卧铺旁边的列车员休息室半开着门,里面没有人。因为是首发站,车厢人零零星星几个人,还都离的比较远,殷玉瑶观察了一下,见没人注意这边,便一手拎着网兜一边抱着蟹壳黄的纸包进了列车员休息室。 将里面两边的窗帘都拉上,锁好门,殷玉瑶一闪身进了博物馆,匆匆忙忙放下东西后又赶紧出来。她刚打开门,正好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列车员从车厢门口过来,看着她有些纳闷地问道:“你进我屋干什么?” 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进去整理下衣服。” “哦,这样啊。”列车员笑了,热情地说道:“没事,要是换衣服就和我说,我这边有窗帘,别人瞅不见。” 殷玉瑶再三道谢,把车票递给列车员换了乘车卡,这才回到自己的铺位打开笔记继续复习起来。 裴家。 吴丹琴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钟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十一点钟,门口终于传来开门的声音。 “爸、妈,我回来了。” 吴丹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去了?” “给你买糕点啊。”裴云圣把手里的网兜放到吴丹琴面前:“蟹壳黄还热着呢,赶紧拎着去人家做客,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还知道我要出去做客啊?”吴丹琴指着墙上的表说道:“已经十一点了儿子,我这时候再出门就像上赶着去人家吃饭似的,你这不是耽误事嘛。” 裴云圣心虚地嗯嗯了两声:“我这不是对这里不熟嘛?” “不熟你还往外面跑的挺欢。”吴丹琴狐疑地看着他,试探地问道:“是不是处对象了?我早上看你拎着那两瓶秃黄油走的,是不是送给小姑娘的?” “我没处对象。”裴云圣把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走到房间门口才回头说了一句:“我正好有些书要在假期看完,我这几天就不出门了,省的你整天问我对象的事。” 看着紧闭的房门,吴丹琴扭头和在家休息的裴中华吐槽道:“听明白没,秃黄油是送给小姑娘了,但对象没处成,估计人家没相中他。” 话音刚落,房门又打开了,吓的吴丹琴赶紧把嘴闭上,免得打击到儿子。 谁知裴云圣压根就没听见,反而轻咳了两声,匆匆忙忙叮嘱了一句:“过两天要是有人给我打电话,记得和我说。” 门又关上了,吴丹琴忍不住乐了,拿胳膊撞了撞裴中华,压低声音说道:“看来你儿子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裴中华摸了摸被怼疼的肋骨,闻着桌上的香味忍不住问道:“你还去串门不?不串门把蟹壳黄给我一个尝尝,我饿了。” “不去了。”吴丹青站起来把网兜打开,一边把糕点往出拿一边说道:“我今天本来想去楚姐那里,让她给云圣介绍个对象的。现在看来云圣自己心里有数,我就不掺和了,免得坏了他的好事。” 把蟹壳黄拿出来,吴丹青打开看了看,有些纳闷地喊了一声裴云圣:“怎么全是蟹粉猪肉的,我要的豆沙馅的一个没给我买。” 裴云圣听到声音打开门,伸出个脑袋:“你要是不爱吃我就都吃了,我现在就爱这个馅。” 吴丹青:“???” 这孩子不是爱吃甜口吗,啥时候口味变了呢? **** 殷玉瑶下火车后直接到省城招待所办了入住,因为备考的原因还特意要了个单元。殷玉瑶在这里入住备考是副社长王德福亲批的,再加上住宿费是她自理不需要报销,所以招待所也放松了标准,给她安排了个安静的独立房间。 殷玉瑶一回来就抓紧时间跟着去上课,争取在最后时间能多学一点东西,晚上回来除了必背的交规以外,就是翻读裴云圣的笔记本。虽然其中确实遇到了几个不太懂的地方,但出版社这边给配备了维修师傅,殷玉瑶有问题就追着维修师傅问,裴云圣留的电话她一次都没有打过。 转眼间到了考试那天,头一天晚上殷玉瑶早早吃了饭就睡下了,早上起床精神抖擞的上了考场。 这里的考试也是分为实际操作和书面考试,由交警大队的人亲自监考。实际操作殷玉瑶完全没问题,她已经适应了现在有些落后的车辆,再加上前世的驾驶经验和底气,反而是里面实际操作考的最好的一个。 交规考试殷玉瑶感觉问题也不大,现在考试没有后世那么多弯弯绕绕,基本上就是照本宣科。她牢记李秋生的叮嘱,背的时候连标点符号都往心里记了记,反正卷面上的题她都做上了。 维修考试也分理论和实际操作,殷玉瑶的实际操作遇到的问题正好师傅教过,她也上手操作过,所以满分通过。理论考试部分她稍微有点底气不足,但是后世考试的经验丰富,她会的写的详尽,不太确定的就把相关的知识都往上答,主打一个不能空着。 两天的考试结束,殷玉瑶躺在招待所的床上睡了一天,这才坐大巴车回家。 算一算已经离开家一个多月了,本来只是出差两天,谁成想后面不但出差了上海还考了个驾驶执照。 推开院子门,正趴在榻上看小人书的殷玉磊有所感应的坐起来朝大门处望去,随即他睁大了眼睛,兴奋地从榻上蹦了起来,一边着急忙慌的穿鞋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姥姥,我姐回来了。” “哎呦呦,你可算回来了。。”正在抹桌子的韩老太放下手里的抹布,赶紧开门,把殷玉瑶迎了进来:“怎么拿回来这么多东西,累坏了吧?” “我不累。”殷玉瑶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又把身上的背包解下来,伸手给了韩姥姥一个大大的拥抱:“姥姥辛苦你了,帮我照顾家里。” “净说胡话,有什么辛苦的,你这明明是接我来享福的。”韩姥姥拍了拍殷玉瑶的后背说道:“我在这吃的好,睡的也好,屋里暖和被褥厚实,还有玉磊和我坐伴,在村里哪有这么清闲的日子。” 殷玉磊凑过来软软糯糯的喊了一声,就抱着她的腰不撒手了。 殷玉瑶一边拍了殷玉磊的脸蛋,一边笑着和韩姥姥说道:“姥姥喜欢就在这陪我们多住几天,我可不想你那么早回去。” “我看看你瘦没瘦?”姥姥仔细打量了下殷玉瑶的脸蛋,这才放心地说道:“看着还好,你在外面我惦记的不得了,怕你吃不好睡的不好,又怕你带的钱和票不够。革委会有个小伙子来说你去上海了,哎呦,那可是大城市啊,咱这整个南德市估计都没有几个去过的。” “我还带了好多东西给你们。”殷玉瑶指了指自己放在桌上的两个大包:“这里有糕点,有给你和舅妈买的肥皂、布料、雪花膏,姥姥我还给你买了麦乳精。对了,有一罐奶粉是带给革委会陈瑞的,那边买奶粉宽松,他媳妇快生了,正好送给他。” “给人家小陈送罐奶粉是应该的,你不在家的时候他没少过来帮忙,连咱家的猪肉都是他排队去帮忙买的。”韩姥姥絮絮叨叨地说道:“不过我和你舅妈就算了,你带着弟弟过日子不容易,东西就自己留着用,不用给她们。” “难得去一次上海,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去呢,哪有不带些东西给亲戚的。”殷玉瑶笑着和姥姥撒娇:“您姥就别替她们推辞了,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韩姥姥点了点她的脑门:“行吧,你舅舅舅妈没白疼你,什么好事你都想着他们。” 殷玉瑶娇嗔地说道:“以前我妈在的时候,舅舅舅妈对我们三个都挺好的,我心里有数。” 听到殷玉瑶说起女儿,韩姥姥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即想着这都进腊月了,不说不高兴的事,便转移了话题:“瑶啊,明儿就腊八了,咱一早就熬腊八粥喝。等过了腊八,你就送我回去,这临近过年了好多事要忙活,我不回去不放心。你在家休息几天,等小年时候你就带玉磊过去,到时候玉磊跟你表哥们睡,你和我一个炕,等过了十五再回来。等明年什么时候不忙了,姥姥再过来和你住几天。” 殷玉瑶犹豫了一下,拉着姥姥的手坐下,缓缓地说道:“姥姥,有件事我得和你说。” 韩姥姥看着殷玉瑶的脸色,有些担心:“是什么事啊?” 殷玉瑶:“我要去东北了。” “去东北?”韩姥姥瞪大了眼睛:“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东北?” 一旁吃糕点的殷玉磊闻言也僵住了,他连忙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点心,过来紧紧地拉住殷玉瑶的手,小嘴唇抿着,眼泪看着就要掉下来了。 殷玉瑶一手握着殷玉磊的手,一手将玉磊搂在怀里,一边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一边说道:“报社将改编《北大荒上的知青们》这本书的连环画工作交给我了。上面领导非常重视这套书的连环画改编工作,是下了文件点名要求重点改编的图书之一。我既然接了这项任务,就必须好好得好好得完成。所以我得去东北采风创作,要去那边实地考察、去体验生活,争取创作出让人民群众满意的连环画作品。” 韩姥姥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问道:“要去多久啊。” “两年。”殷玉瑶感觉殷玉磊握着自己的手一紧,便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又继续和韩姥姥说道:“时间确实挺久的,所以我打算带玉磊一起去。” 韩姥姥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工作的事我不懂,你既然要去我也没办法。但是小磊还是别去了,我虽然没去过东北,但也知道那边极其苦寒,要不然也不会有北大荒的名头。玉磊干脆跟着我得了,家里也不缺他饭吃,跟着表舅表姐们玩也有个伴。” 殷玉磊紧紧地贴着姐姐,坚定地说道:“我要跟着姐姐。” “姥姥,我知道你不放心小磊,可是我不想把他放家里。”殷玉瑶一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一边说道:“我们家就剩我们姐弟了,我舍不得和他分开。我带着他您放心,不会让他冻着饿着的。” “你们俩啊……”韩姥姥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晌才说道:“那就过了年再走吧,陪姥姥一起过个年。”, 55第 55 章 明儿是腊八, 一早要喝腊八粥,晚上吃完饭以后殷玉瑶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竹箱子,里面放着一堆罐头瓶子, 每个罐头瓶子里面都是不同的米和豆子。 韩姥姥见状连忙叮嘱:“可不能这样放米,不透气, 该捂坏了,回头生虫子白瞎了。” “好。”殷玉瑶乖乖巧巧地笑着, 一样一样的往盆里放米:大米、糯米、红豆、桂圆、花生、莲子、剥好的栗子仁、大红枣、干百合、枸杞。 韩姥姥看的眼花缭乱的, 忍不住咂舌:“这么多好东西, 熬出来得多香啊?”她用手捏起一片干百合, 问道:“这个是什么?我都没见过。” “从上海买回来的, 人家说放粥里煮了止咳化痰。”殷玉瑶一边洗米一边笑着说道:“我听说是好东西就买了一些回来,也不知道是啥味。” 韩姥姥信服地说:“上海大城市卖的东西那指定能好吃。” 殷玉瑶笑着把淘好的米和豆子放进锅里, 舀上半锅水烧开以后把火调小压上柴火, 去洗了洗手说道:“用最小火慢慢熬, 到明天早上肯定又甜又香。” 说到甜, 殷玉瑶反应过来还没放冰糖,赶紧把冰糖罐子拿出来直接倒了一把,韩姥姥瞪圆了眼睛, 连忙劝道:“糖可是金贵东西, 放两块有点味得了。” “两块可不出味。”殷玉瑶把一把冰糖放锅里,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您老明天早上就等着喝吧,保证你一喝一个不吱声。” “喝这么好的东西我吱啥声啊。”姥姥咂了咂嘴:“估计香的我做梦都留哈喇子。等你熬好了, 我一准喝两碗!” 殷玉瑶笑的眼睛弯了起来:“明天可不止吃这个, 还有我从上海带回来的小烧饼,明天一热,你尝尝吧, 那才叫香呢,饼皮一层层的,咬一口又酥又香,里面的馅是猪肉螃蟹肉和虾仁,搭配在一起绝了。” 韩姥姥听的都忍不住吞口水了,由衷地感叹道:“人家大城市的人就是会吃,这么多好东西放在一起那能不香嘛。姥姥这是借我家玉瑶的光,也能尝尝大城市的好东西。” 殷玉瑶伸手搂着韩姥姥的胳膊,轻轻地晃了晃,娇俏地说道:“五年后,我带姥姥去上海去玩,让你吃遍上海,也享受享受大城市的生活。” 韩姥姥笑着拍了拍殷玉瑶的背,也跟着一起憧憬:“那姥姥可就等着了。” 殷玉瑶伸出小拇指勾住了韩姥姥的手:“我肯定不食言。” 一夜无梦,这两天殷玉瑶觉补的足,再加上晚上睡的又早,天刚亮她就醒了。穿着衣服披上棉袄洗漱干净,殷玉瑶直奔厨房,一掀锅盖一股甜香味扑面而来,锅里是熬好的八宝粥。 殷玉瑶忍不住先舀了小半碗出来,用小勺舀了一口尝了尝,甜糯浓稠,香甜可口。灶下的火估计刚灭没太久,锅里的粥还是滚烫的,厨房里烧暖气暖气的炉子火旺,厨房温度高,殷玉瑶估摸着等一老一小两个起来这粥也凉不了。 殷玉瑶拿出一碗核桃仁、一碗松子仁、一碗榛子仁和一碗葡萄干摆在桌上,等会吃粥的时候往粥里直接一洒,更能给八宝粥增添些许风味。 食堂的油焖咸菜再摆上一碟,流油的咸鸭蛋切两个,毕竟一大早光吃甜的也不行,配一些咸口的更出味。 殷玉瑶又去博物馆食堂把裴云圣送的蟹壳黄拿出来放在大盘子里。殷玉瑶怕凉了还特意把盘子放在炉子上,借着热乎气能保持温度。 收拾好这些,殷玉瑶回屋里,一老一小已经穿衣服起来了,正在里屋的卫生间刷牙洗漱。 “都起来了~~”殷玉瑶笑着揉了揉殷玉磊的脑袋,抬头和韩姥姥笑着说道:“早饭好了,我刚才尝了尝八宝粥,特别好喝。” 殷玉磊闻言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连忙给姥姥递毛巾擦脸,又挽着她的胳膊催促道:“姥姥,快点,快点。” 厨房的炉子旺,旁边饭厅也暖和。殷玉磊进来就看到桌上摆的几样干果,忍不住伸手捏了个核桃仁吃。姥姥伸手掀开锅盖,顿时厨房里弥漫着八宝粥特有的甜香味。 三碗粥摆上桌,殷玉瑶把蟹壳黄也端了上来,先给姥姥夹了一个:“您尝尝,这味道绝了。” 此时殷玉磊眼睛都盯在桌上的坚果上,嘴里还回味着核桃的香味:“姐姐,这几样是直接吃的吗?” “拌在粥里吃。”殷玉瑶拿着小勺给每人碗里拨了些松子仁、榛子仁、核桃仁和葡萄干,示意他们尝尝:“好不好吃?” 别看韩姥姥六十多岁的人了,但是牙齿特别好,一颗牙不少,也没有活动的,嚼起榛子嘎嘣嘎嘣响,吃的津津有味。 “这还能不好吃?”韩姥姥一口一口的喝粥:“平时能吃个大米都是稀罕物,更别说放了这么多好东西和冰糖的粥了,这可赶上过去皇帝吃的了吧。” 殷玉瑶压低声音笑道:“过去皇帝吃的时候这个八宝粥绷上粥皮以后,用这些干果在上面撒上吉祥图案。那时候都凉了,估计还不如您吃的这个好呢。” 韩姥姥哈哈的笑着,然后摆了摆手,悄声说:“咱不说过去封建时候的事了,让人听见了不得。这个小酥饼我尝尝,你说这个叫什么来着?” “蟹壳黄。”殷玉瑶拿了一个递给殷玉磊,自己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韩姥姥一边咬一边用另一只手兜着芝麻,等东西进嘴里嚼了半天,韩姥姥想了想说道:“我也没文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觉得太好吃了,又酥又香又鲜的。瑶啊,姥姥这几个月跟着你可是把没尝过的好吃的都尝到了,这辈子知足了。” 殷玉瑶一边啃蟹壳黄一边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以后好吃的东西还有的事呢。是不是玉磊?” 殷玉磊扬起已经圆嘟嘟的小脸重重地点头:“姐姐说的对。” 吃过早饭,殷玉瑶拿出一个刷干净控好水的罐头瓶子装上一瓶子八宝粥,和奶粉一起放包里,准备去找陈瑞。 刚到院子门口,陈瑞就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见殷玉瑶正在关门,顿时有些惊喜地喊了她一声:“玉瑶妹子你回来了?今天副食商店要卖刀鱼,我听到风声赶紧过来,正想叫奶奶带着副食本一起去呢。” 韩姥姥刚收拾完桌子出来,听见立马急匆匆地穿好大衣拿好副食本抱着盆就出来了,还叮嘱殷玉瑶:“你去忙,我和小陈去就行。” 殷玉瑶笑的眼睛都弯了:“姥姥你糊涂了,我这不是正要去找陈哥嘛,他都来了,我也不用出门了。” 韩姥姥一拍脑门:“你看看,我脑子就没转过来。” 殷玉瑶拿东西从兜里掏出来递给陈瑞:“这一罐子是我家早上刚熬好的八宝粥,还热乎着呢,我加了不少冰糖,带回去给家人尝尝。还有这罐子是奶粉……” 殷玉瑶把婴儿奶粉递给陈瑞:“上海那边奶粉好买,管的宽松,我想嫂子快生了,预备一盒奶粉也省的你们手忙脚乱。” 陈瑞连连道谢,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最近还正琢磨这事呢,咱这就凭生产证只能买一袋,还是得生完了以后才买,要是断货还得等几天,到时候大人孩子都遭罪。你这真是雪中送炭啊,了了我家人一桩心事,可太谢谢你了。” 殷玉瑶笑着说道:“咱们两家这关系还用道谢嘛,我不在家这一个月你可没少帮忙。” 陈瑞挠了挠头,憨憨的笑了笑:“应该的应该的,你帮我的更多,咱两家就不客套这个了。往后家里有什么活需要我干就说,我肯定没有二话。” 韩老太看看两人,提醒道:“你们俩再谢来谢去,刀鱼就被抢没了。” “哦,对对对。”陈瑞把奶粉和八宝粥塞包里,转头问韩老太和殷玉瑶:“你俩谁去买?我骑着自行车带着。” “我去吧。”韩老太立马说道,还往回撵殷玉瑶:“你刚回来,回家好好歇歇,不用你忙活。我正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行,我把大娘送去,然后赶紧把八宝粥送家去让我媳妇喝一碗。我看着这里面有大米红枣核桃的,都是好东西,瞧着就好喝。”陈瑞先把脚搭上去,等韩老太在后面坐稳了脚一蹬就骑了出去。 殷玉瑶不用出门就办完了事,一身轻松的把院门关上回了屋子,殷玉磊听见动静噔噔噔的跑出来,伸手又抱住了殷玉瑶,不太确定地问道:“姐姐,你去东北真的会带着我吧?” “当然了,我还能把你扔下啊。”殷玉瑶捏了捏殷玉磊的才有些婴儿肥的小圆脸,亲昵地说道:“不过有一点姥姥说的是对的,到东北可能没有在这边生活条件好,那边还特别冷,而且这两年期间你可能还得跟我辗转很多地方。” 殷玉磊不怕吃苦,后娘大肚子以后他吃的苦还少吗?饿着冻着是常事,那时候连吃饱是啥滋味他都忘了。和姐姐去东北,只不过是要更冷一些,但是能去很多地方看到很多不同的人。 殷玉磊的眼神里带着期待和兴奋的光芒:“姐姐,我不怕吃苦,我愿意去,咱啥时候走啊?” “应该不出正月十五就能走吧。”殷玉瑶看着他:“等我驾驶执照结果出来的,我们就能走了。” *** 以如今这个年代的效率,殷玉瑶本以为得到年底才有结果,结果还没到小年的时候小张就骑着自行车来了,还神神秘秘地和殷玉瑶卖关子:“你猜我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殷玉瑶上下扫了他一眼,两手空空的,只背了个包,不禁嗤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给我带年货了呢?是不是单位发什么券了?” “净想美事。”小张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你自己打开看吧?” “难道谁给我写信了?”殷玉瑶接过来看了眼信封,信封上是空白的,什么都没写,口也没封。她有些纳闷的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抽出来打开看了一眼,眼睛瞬间睁大:“我的驾驶证!” “你真行啊你!”小张看着崭新的小本子是又羡慕又敬佩:“小殷同志,你说你怎么这么能耐呢?画画好就算了,人家说这玩意讲究天赋,咱比不过。你这考驾驶证怎么都比旁人容易呢?” 殷玉瑶拿着驾驶证开心的原地转圈圈,见小张酸溜溜,忍不住笑着说道:“可能我在开车上也有天赋?” “还真可能是。”小张连连点头,觉得自己心里平衡点了:“李主任说你第一次开车就围着训练场转了十圈,还越开越快,把咱主任吓的腿都软了。他说他拿了驾驶证开了一年多车都没你这个速度,你说你这个小丫头胆子咋就这么大呢?你开那么快就不怕冲出去?” “胆大心细嘛!”殷玉瑶朝着小张晃了晃驾驶证,炫耀道:“等你以后考出来,就知道我话里的意思了。” “我考出来得好几年后。”小张撇了撇嘴,掰着手指头和殷玉瑶算:“主任说你俩把咱部门那辆车的驾驶证名额给占了。等你到东北半年以后,咱单位再把你的情况汇报下,以缺新的驾驶员名义让我再去学习。” 殷玉瑶好奇地问小张:“咋之前主任没让你去学呢?” “觉得我年轻呗,不够稳重,原本打算让我过了三十再去学的。”小张郁闷地看着殷玉瑶:“结果你一来,好家伙,明明比我更不稳中,还让你去学了。” 殷玉瑶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了:“我那天是随口一说,结果主任也顺口帮着我说了两句话,王社长就答应了。其实我看王社长的表情,他压根就没觉得我能考出来,估计是当成哄孩子玩了。” 小张啧啧了两声:“你不知道,主任接到社里电话听到你考试通过的时候,水杯都给碰到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给按住,那就掉地上给摔碎了。” 谁到这,小张忍不住哈哈大笑:“咱主任和王社长在电话两端那叫一个不可思议,说的怀疑听的不信,都觉得是天方夜谭的事,谁也没想到你真给办到了。” 殷玉瑶笑够了,才想起没给小张倒水喝,便把自己煮的红枣水倒了一碗给小张。 小张捧着碗吸溜吸溜的喝了一大碗,才感觉浑身上下的冷气消散了。 殷玉瑶又给小张满上,这才慢条斯理的给自己说话:“你们光看着我用的时间短,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 她把自己的培训课本、笔记本,裴云圣借给自己的笔记本都拿给小张看:“我那段日子基本上每天就睡五个小时,做梦都在背题。” 小张翻看着课本上勾勾画画的重点,又看她笔记本上详略得当的重点和考点,忍不住惊叹道:“咱主任考完试那书都和新的似的,你这总结了多少东西啊?” “这都是精华。”殷玉瑶把自己的书和笔记本递给小张:“我这驾考秘籍就送你了,等下回你考驾照的时候估计用的上。这个是我朋友借给我的,回头我还得给他邮回去。” 小张视若珍宝的把笔记本和书都收了起来,喜不自禁地笑道:“有你总结的秘籍,我肯定能轻松通过。” 殷玉瑶含笑点了点头:“三年后等你的好消息。” 小张一下子就蔫了下去,可怜兮兮地问道:“你说主任有没有可能也替我和王社长说说好话,让我一个月就考试?” 殷玉瑶笑的意味深长:“你可以去试试,加油。” 小张脑补了一下自己和李秋生说这些话的画面,立马打了个哆嗦,连连摇头:“算了,我还是按部就班的来吧。” 喝了两碗红枣水,小张就准备回去了,殷玉瑶要留他吃饭,但小张觉得上次来吃饭是和李主任一起。这次就自己,觉得自己留下来吃饭不太方便。 不过小张说的好听:“就不在这吃饭了,李主任盯着呢,要是我回去晚了他肯定猜的到我在这里吃饭了,能馋的骂我三天。今天也就是他工作忙的过不来,这报喜的好事才轮到我。我是特意争着抢着来的,沾沾你的喜气。” “那我给你整个饼拿着路上吃。”殷玉瑶招了招手带小张进了厨房:“今天早上街道上卖肉,我特意选了一块五花肉回来,都下锅炖了,早都炖好了这会正闷锅里进味呢。” 围着厨房里的肉香,小张直吞口水,嘴里还不忘毒舌:“咋地,不过了,现在就开始炖肉,过年吃啥啊?” “过年去我舅舅家吃,刀鱼什么的给他们带去,这肉就自己吃了。”殷玉瑶洗了手,从锅里摸出两个烤好的面饼,从中间切开,捞出一块肥瘦相间的大块肉放在菜板上剁碎夹在饼里递给小张:“先拿着,我去找油纸。” 等殷玉瑶打开柜子拿出来包干粮的油纸,一回头小张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半了。 面对殷玉瑶无语的眼神,小张振振有词:“我是想忍的,可是我实在没忍住。” 殷玉瑶笑了:“那你现在吃了不怕主任知道馋疯了骂你了?” “没事。”小张大口大口的吃着,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几口就吃完了,他不知道。” 殷玉瑶把油纸放在一边,又去柜子里拿了个干净的饭盒,一连做了五个肉夹馍。其中一个又递给小张:“这个也是你的。” 剩下的都用油纸包上放到了饭盒里,盖上盖子用网兜馋好:“饭盒里的四个,李主任两个,钱老师两个。” 小张吃了一个垫底,这个就吃的慢了些,细细地品味了一下白面和炖肉混合的美味。两个肉夹馍下肚,小张在旁边水池子洗了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呢。 “这个叫什么?”小张好奇地问:“又是饼又是炖肉,还和咱的烧饼不一样。” “叫肉夹馍。”殷玉瑶笑了笑:“以前从闲书上看的,是西安那边的美食,据说有一两千年的历史了。我当时看到描述这个食物的时候给我馋的啊,做梦都想知道是啥味。可惜当时没有白面家里也舍不得拿这么好的肉炖了吃,所以也不知道是啥味。现在我自己当家做主了,想吃啥吃啥,反正我家就我和我弟弟,口粮充足着呢。” 小张想了想殷玉瑶的工资,认同地点了点头,现在很多人家一人赚二三十块钱都能养活全家四五口人。像殷玉瑶一个月四十块钱都不止,出版社发的各种票又不少,即便是不够用也能花钱在外面买。殷玉瑶的收入养活她和她弟弟,确实能做到衣食丰足。 “羡慕我已经说腻了。”小张把饭盒捆的严严实实的收到包里,朝殷玉瑶挥了挥手:“行了,我赶紧回出版社了,争取在到办公室的时候饼还是热的。” 殷玉瑶把小张送到院子门口,目送他出了胡同口,这才把刚才放在口袋里的驾驶证拿出来看了又看。这时候驾驶证上的个人信息还是用钢笔写的,殷玉瑶看着上面的内容,忽然想起来应该给裴云圣打个电话感谢一下,毕竟自己能成功考出驾照他功不可没。 把驾驶证拿回屋放到抽屉里,殷玉瑶找出裴云圣给自己写了电话的小纸条,叮嘱了看书的殷玉磊两句,便骑着自行车去了县城的邮局。 *** 上海 裴云圣端着茶缸子从房间里出来,拿起暖瓶往里倒水眼睛却忍不住往电话上瞄了一眼。 “没人给你打电话。”在沙发上织毛衣的吴丹青凉凉地哼了一声:“你都瞄了一个多月了,我看没戏了,你还是换个人吧。” “妈,你瞎说什么呢?”裴云圣表情委屈,一副被曲解了的样子:“我出来倒杯水而已,你想哪儿去了?” “倒水还用看电话?上面是有茶叶咋着?”吴丹青毫不客气地讽刺了一句,然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地凑到裴云圣旁边:“云圣,要不你和妈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姑娘会看不上你啊?” 她打量了下自己的儿子,喃喃自语道:“明明要身高有身高,要相貌有相貌,你也不差啥啊,是不是在人家小姑娘面前表现得不够好啊?有没有和木头似的?” 裴云圣站了起来,一边逃似的往屋里走一边嘴硬:“没什么小姑娘,你别瞎猜了。” 房门锁上了,吴丹青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继续织毛衣。 片刻后,电话铃响了,吴丹青看了眼墙上的表,估摸着又是裴中华打回来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便懒洋洋地把手里的活放到一边,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 电话那段传来一个清甜的女孩声音。 吴丹青愣了一下,紧接着狂喜涌上心头,她连忙轻咳了下嗓子,努力展示出自己的和善和慈善来:“你好,请问找谁啊?”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找下裴云圣。”殷玉瑶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叫殷玉瑶。” “好的好的,你稍等啊,我帮你去叫他。”吴丹青嘴角乐的都合不拢了,她把话筒放到一边的桌上,到裴云圣门口敲了敲房门。 裴云圣打开房门,面无表情地看着吴丹青:“又有什么事?” “电话。”吴丹青指了指话筒的位置,轻声说道:“一个叫殷玉瑶的小姑娘打来的。” 裴云圣愣了一下,立马绕过吴丹青去接电话。 吴丹青捂着嘴嘿嘿直笑:看来儿子处对象有希望了。, 56第 56 章 过年,出发 裴云圣拿着电话, 刚“喂”了一声,就听见话筒那边传来殷玉瑶开心的笑声:“裴云圣,我驾驶证拿到了, 我考试通过了。” 裴云圣嘴角翘了起来,他从火车上给殷玉瑶讲了一天的题起,他就没觉得殷玉瑶会考不上。每次讲题她都能很快的抓到问题的核心, 问的问题也越来越专业, 虽然不知道她动手能力如何, 但是理论知识掌握的是相当的不错。 “恭喜你啊。”裴云圣一手拿着话筒, 另一只手插在了裤子的口袋里,抿了抿嘴, 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是一直很期待她来电话的,可是真接到了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电话对面的殷玉瑶因为过于兴奋完全不觉得裴云圣话少, 自己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感想才将心情平静下来:“总之这次太感谢你了,我必须请你吃饭!” 裴云圣忍不住笑了:“我记得下回应该是我请吃饭了, 你都请了我两次了。” “我请!”殷玉瑶坚定的说道:“你送的蟹壳黄太好吃了, 还有那两瓶秃黄油抚平了我备考期间的焦躁, 简直是神仙美味。” 慷慨了一番,殷玉瑶又有些蔫了:“不过下次见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过不管多少年再遇到,我肯定会请的。” 裴云圣沉默了两秒,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也把自己要去东北的事告诉她。可是转念一想,东北三个省不说,就光黑龙江地貌辽阔到四十多万平方千米,去了也未必遇到。 殷玉瑶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的手搭在桌子上的笔记本上,看着裴云圣给自己留的纸条:“你上面给我留了两个地址, 你的笔记本我要寄到哪个地方啊?” 裴云圣下意识想说寄到上海来,可是话到嘴边转了一圈他又改了主意。 “先放在你那边吧?” “啊?” 殷玉瑶愣住了,她下意识翻了翻裴云圣的笔记本,这里面可不单单是考试所学的内容,更多的是裴云圣这几年遇到的比较典型的汽车故障的处理方法,是他心血的总结。 “我是说你先拿着看吧,拿到驾照了以后开车难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到时候可没人在你身边教你要怎么处理。带着我的笔记本,若是你什么时候恰好遇到了解决不了的汽车故障,我的笔记本或许能帮你忙。” 裴云圣的声音有些低沉:“等你什么时候不需要那个笔记本了,再把它还给我就行。” 殷玉瑶想了想:“好,到时候我亲手把它送还到你手里。” “嗯。”裴云圣带着笑意补充:“再加一顿饭。” 殷玉瑶笑了起来:“好!” 挂上电话,裴云圣一身轻松地转过身,正好和满脸好奇的吴丹青来了个四目相对。要是裴云圣生活在后世,那他就会知道他妈妈的表情用两个字形容最精确,那就是:八卦! “殷玉瑶是谁啊?”吴丹青眼睛冒着光的看着裴云圣,脸上又是开心又是嫌弃地问道:“那殷玉瑶相中你没?儿子,不是妈说你,你这好容易接触个小姑娘,怎么还能让人家女孩子请你吃饭呢?你的津贴一个月不是有小一百吗?你攒着不花留着生钱啊?怎么这么抠呢!” “你不懂!” 裴云圣绕过吴丹青往房间里走。 “切,我有什么不懂的啊?”吴丹青朝裴云圣的后背翻了个白眼:“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出生了,我可比你懂多了。” *** 韩姥姥让殷玉瑶小年就去村里过年,但是殷玉瑶不想在舅舅家住太久,所以决定到腊月二十九再去。 这几天正好趁着姥姥不在这边,殷玉瑶把要去东北带着的棉被、褥子、棉袄、棉裤一类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摆在榻上。哪些是明面上带着的,哪些是可以寄去的,一一都盘算起来。 干妈陈淑华去东北前特意去村里找人编的竹箱子特意给殷玉瑶留了几个,预备着她去东北时候用。殷玉瑶把被褥叠了往里放,压一压倒是可以放上两床被褥。 厚的被褥一箱,夏天用的薄的也装一箱,上面再加上几个床单枕巾,塞的满满的。 另一个箱子放了姐弟俩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其实也不多,只带应季的就行,其他的都放博物馆里。 殷玉磊则是看着满满一书架的小人书发愁,都带去不现实,太沉了。可是放这里他也不放心,万一家里进小偷了呢。 小小的孩儿愁的脸都皱起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殷玉瑶把指着当初母亲留下的樟木箱子道:“分给你一个,你把你的小人书都放那里面,既不会生虫也不会丢失。” 殷玉磊依然不太放心地问道:“那家里会不会进贼啊?” “不会,咱家又没啥偷的,而且咱这每天都警察巡逻呢,你不用担心。”殷玉瑶安抚地说道:“陈瑞叔叔也会经常来咱家看看的,回头我再拜托下邻居,若是听见什么动静让他们和陈瑞说。” 殷玉磊想了想,在他小小的脑瓜里,姐姐安排的已经十分稳妥了,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不过最后他也没把书都放在箱子里,留了十本自己最喜欢的塞在了书包里,准备带到东北去看。这十本其中又有六本是姐姐的,另外四本是精挑细选才脱颖而出,获得了一起去东北的荣幸。 两人在家里收拾东西期间,村里邻居蔡爱国来了,上次殷玉瑶大手笔送了他家八块月饼,老蔡家一直记在心里,时常在村里说起来都是觉得光荣的事。毕竟在村里,可是没几家舍得买月饼的,有的串亲戚送一块都了不得,那要八月十五切开一家子分着吃。 蔡爱国家也是知道礼尚往来的,虽然没有贵重的东西回礼,但是年底村里杀猪,蔡家男人多工分多分的猪肉也多,特意为殷玉瑶留了一块。 蔡爱国和殷玉瑶这段时间接触,知道她不是特爱纯肥肉的,反而爱排骨,便把一扇排骨都要下来了。村里人反而不稀罕这玩意,大块的肉多好,那骨头上没几口肉的,也没人和他抢。 二十六杀猪割年肉,排骨刚剃下来还冒着热乎气呢,老蔡家就催着蔡爱国赶紧送去,让殷玉瑶吃上最新鲜的排骨。 蔡爱国把排骨放竹篓里背在背上,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到殷玉瑶家。 姐弟俩正在收拾东西,就听见外面叫门声。殷玉磊披着衣服去开了门,殷玉瑶隔着窗户看见蔡爱国来了,赶紧也穿了衣服出去。 “玉瑶玉磊,今天村里杀猪,我给你们拿了排骨。”蔡爱国一见殷玉瑶出来就立马拿排骨给她看:“我知道你爱吃排骨,特意和村长要了一扇,够你们姐弟俩过年吃的了。” 都是村里一点点喂出来的笨猪肉,看着那上面的肉就知道炖着吃香。 殷玉瑶连忙推辞道:“我们在县城什么都买的到,每个月还有肉票。你们一年到头分点肉不容易,咋还给我这么大一扇排骨,这都够你们换两斤五花肉的了。” 蔡爱国笑呵呵地说道:“一点心意,旁的也没啥能送你的,就这猪肉都是村里人自己养的,还是今天早现杀的,比你排队买的新鲜。” 殷玉瑶赶紧让殷玉磊去倒红枣水,一边把蔡爱国往屋里让。 蔡爱国知道殷玉瑶爱干净,先去卫生间洗了手才跟着殷玉瑶进了屋。 一进屋就看到客厅里不像前几次来那么整齐,地上摆着几个箱子,有的已经捆好了,有的半开着,似乎东西还没装完。 蔡爱国接过红枣水喝了两口,有些纳闷地问:“这还没换季就收拾东西了?” “不是。”殷玉瑶笑了笑:“本来还打算过了年往村里打电话和你说,正好你来了,那就省的麻烦了。蔡大哥,我因为工作关系,要调去东北了,过了年就走。” “啊?去东北?”蔡爱国懵了,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出版社也要调工作吗?你这连二十岁都不到,把你调东北去干什么?” “十八岁已经不小了,过了年我就十九了。去东北建设的几十万知青们有的是十五六岁去的,十九岁在里面都是大哥哥大姐姐了。”殷玉瑶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我现在是出版社的正式员工,我得服从组织安排。再说我也觉得东北挺好的,现在大家热火朝天的在那里建设工业、开垦农业,我也想去看看。” 蔡爱国长叹了口气:“那你们还回不回来了?我之前听我丈母娘家那边的亲戚提过,说有的一去就是一辈子呢。你们这都在县城买房子了,这都不要了?” “房子先放着,至于以后住不住也说不准。不过不会卖掉,毕竟也得给我和玉磊留个念想。”殷玉瑶看着蔡爱国,真诚地说道:“蔡大哥,多谢你和村长的照顾,往后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哎哎!”蔡爱国连连应了两声,心里多少有些伤感,不过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鼓励:“玉瑶,你是有出息的,要不然也不会带着玉磊把日子过的这么好。去东北也好,你是个有眼界的,在哪儿都不带差的。就是在外面时间呆久了,别忘了村里人就行。” 殷玉瑶从茶几上的糖罐里抓了一把大白兔递给蔡爱国:“蔡大哥您放心,我就是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们家的。” 蔡爱国接过糖,又放到了桌上,只拿了一颗剥开皮放进了嘴里。 浓郁的奶香味在口腔里蔓延,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其实出去也好,也省的殷大成总对你们姐弟抱有幻想。现在殷大成和李翠茹的日子越过越差了,这年底分粮食和钱,我看殷大成分到手的也够他们一家四口大半年吃的,到明年下半年肯定得打饥荒。” “我那天在院子里正好听见殷大成骂李翠茹,话里话外还以你们亲爹自居。他上回来县城被撵回去只是是一时半会不敢来了,但是等到明年真饿疯了,只怕他谁都不在乎了,要是真摸上门来才麻烦。” 殷玉瑶离开这里也是担心这个,住在一个县城里,要是殷大成真的饿疯了或者病重了,难免会有人道德绑架自己,还不如离得远远的。 “蔡大哥,等过了十五,你把我去东北的事从村里放出风来吧。”殷玉瑶缓缓地嘱咐道:“村长那边也帮我提一句,等清明我姥姥舅舅还去村里给我妈挪坟,到时候村里别难为他们。” 蔡爱国立马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有你蔡大哥在,绝对不会让韩姨迁坟的事出差子,包在我身上就行。” “那我就放心了。”殷玉瑶起身:“我前一阵去上海出差来着,买了不少那边的东西回来,我包几样你带回去,我就不回村去看蔡大爷和蔡大娘了。” 殷玉瑶去房间拿东西,等她拿着东西出来时客厅已经不见人影了,她连忙往院子里一看,只见院子里的自行车不见了。 “玉磊。”殷玉瑶连忙出来,喊了一句在院子里玩沙子的玉磊:“蔡大哥走了?” “嗯。”殷玉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蔡大哥说有急事先走了,让我和你说,他就不来送咱了。等往后有机会再见。” 殷玉瑶心里五味杂陈,同样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 慢慢悠悠的收拾了一个礼拜,到了大年二十九这天必须得去舅舅家了。殷玉瑶把年底用票买的年货装上,什么瓜子花生糖果年糕的,这都是有票才能买的,尤其是瓜子和花生这种稀罕物,就算在县城里也只有过年时候才供应,一年也就给一次票。 殷玉瑶把蔡大哥送的排骨炖了一半吃了,剩下的藏到了博物馆里。这次带去舅舅家的是县城年底供应的副食商品,除了三斤猪肉以外,就是上回韩姥姥排队买回来的刀鱼了。 殷玉瑶东西都放在筐里,刀鱼已经切好收拾干净了,在院子里冻的邦邦硬,放在了筐里最底下,三斤五花肉放在刀鱼上面。殷玉瑶拿了个草垫子隔在肉上,然后才又往草垫子上放年糕、瓜子一类的零嘴。最上面加了一小袋富强粉,差不多五斤重。 把拎着都勒手的筐绑在自行车上,殷玉瑶微微的推了两下,见那筐纹丝不动的才放心,要是半路掉下来就麻烦了。 县城到韩姥姥家的村里可比去土桥村近多了,殷玉瑶骑了大半个点就快到了。刚进村里没多远,趁着天气好出来遛弯的韩姥姥就瞧见殷玉瑶了,连忙朝她摆手,嘴里狠狠地骂了一句:“你这孩子,我不是让你小年就来吗?怎么拖到今天才到。” 殷玉瑶跳下车笑呵呵地说道:“在家收拾东西来着。” 一句话差点把老太太的眼泪勾出来,她不言语了,拉着从自行车大梁上跳下来的玉磊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和姥姥回家。” 韩家两个舅舅韩大虎和韩二虎正在院子里忙活,一见殷玉瑶来了,都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打招呼。韩二舅直接把自行车接过来推到院子里支好,把后座的筐拆下来。 “玉瑶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韩姥姥低头看了看,伸手把上面的面粉袋子拿起来,略微一颠就知道有五六斤,登时瞪了殷玉瑶一眼:“怎么,来姥姥家还用你自带面粉,我没你饭吃是怎么着?” 殷玉瑶连忙说道:“我这不是想多吃两顿饺子嘛,姥姥,你知道我的,嘴馋。” 韩姥姥被殷玉瑶说的绷不住笑了,伸出手指狠狠地点了下她的脑门:“你呀!” “今天中午吃什么?”殷玉瑶机智地转移了话题,旁边的殷玉磊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好香!” “就你小鼻子好使。”韩姥姥抄着手笑呵呵地说道:“今天炸年货,你大舅妈炸萝卜丸子和豆腐。对了,老大……” 韩姥姥回头把韩大虎叫来:“把刚炸的萝卜丸子盛一碗给玉瑶和玉磊吃,还有我不是说剁些肉馅给他们姐俩炸肉丸子吃嘛,他们姐弟俩来了,赶紧让你媳妇炸肉丸子。” 韩大舅应了一声,赶紧去厨房和媳妇说。 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地了,拉着韩姥姥的手脸红:“姥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韩姥姥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胳膊:“你多大在姥姥这都是小孩子。” 韩家有五间屋子,韩姥姥睡一间,大虎二虎两口子一人一间,剩下两间一个屋是男孩的,一个屋是女孩的。 韩大舅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韩二舅年岁小点,大儿子才十岁,小的是女儿,比玉磊还小一岁。 韩姥姥把殷玉瑶姐弟俩带到屋里来,舅舅家的表弟表妹们也都凑了过来。殷玉瑶把带来的水果糖打开,一人给他们抓了一把,至于稀罕的大白兔自然是要交给姥姥的,往后谁表现好了,姥姥就给谁发一个。 韩大舅家的老大十五岁了,叫大壮,干活已经是一把好手,进屋叫了姐姐,拿了水果糖往兜里一装就出来帮着大舅砍柴。 二壮才十二岁,活能干,但是人也像猴子似的,在屋里坐不住。今天表姐表弟来,他努力在屋里坐了五分钟就难受了,暗搓搓地戳了戳殷玉磊的腰,低声和他商量:“走啊,出去玩啊,哥带你出去放鞭炮。” 殷玉磊一听放鞭炮立马期待地看着殷玉瑶,殷玉瑶只能叮嘱道:“注意安全,别凑太近了,仔细崩着你。” 二壮一听就乐开了花,连连保证道:“我拿香去点,就让玉磊在旁边呆着,不让他动火。” 三个小子加上殷玉磊四个人一溜烟的跑没影了,屋里立马消停许多。韩姥姥领着三个孙女和一个外孙女坐在炕上吃水果说话,不一会儿大舅妈就送进来一碗热腾腾的萝卜丸子和半碗肉丸子。 大舅妈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肉馅不多,就炸了一碗,先盛一半给玉瑶吃,剩下的半碗给玉磊留着了。” 殷玉瑶这么大自然不好意思吃独食的,她也不缺这口肉,先夹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喂给姥姥,又端着碗到厨房给忙碌的大舅妈二舅妈各喂了一个。 两个舅妈自然是推脱的,但是殷玉瑶吓唬她们不吃就走了,两个舅妈才不好意思地伸手把丸子接了过来。 碗里的丸子还有五六个,殷玉瑶吃了两个,连夸了两句香,把剩下的给三个小表妹分了吃,三个小姑娘开心的脸都红了。 过年有殷玉瑶在,韩姥姥家格外热闹,本来晚上韩姥姥是打算自己带着殷玉瑶姐弟俩睡的。但是殷玉磊已经和表哥们玩野了,非得挤他们三个的大炕,倒让韩姥姥笑骂了他一句:“你表哥们最能出汗,你也不嫌他们臭。” 殷玉磊嘿嘿地笑着,可还是坚定地抱着自己的枕头头也不回的跟着哥哥走了。 韩姥姥铺好炕,褥子和被子里的棉花虽然不是新的,但是被面都是刚拆洗完的,干干净净还带着肥皂特有的味道。 祖孙俩躺在被窝里,韩姥姥拉着她的手,忽然说道:“以前你妈就是一直和我睡一个炕上的,我拉着你就和当初拉着她一样。” 殷玉瑶反手拍了拍韩姥姥的手,安慰道:“虽然现在不让说封建迷信的话,但是我其实心里还是相信一些轮回之说的。我想我妈应该已经投胎了,此时正在谁家媳妇的怀里抱着呢,你就别再因为她伤心难过了,好好保重自己。” “伤心的劲儿已经过去了,就是每逢过年的时候多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韩姥姥沉默了片刻,才在黑暗中低声说道:“玉瑶,我最后悔的是就是你娘的婚事没挑好,找了个狼心狗肺的玩意。你也大了,处对象就是眼巴前的事了,尤其是到了东北那边,听说那里知青多、军人多,难免有看对眼的。瑶儿啊,你听姥的话,要是相中了一个男的别轻易答应,得多观察一段日子,把这人摸准了,确实真的能靠得住的话,你就和你干妈说。你干妈干爸有文化,眼神也比姥姥强,婚事上也能帮你拿拿主意。有他们在,我放心。” 殷玉瑶应了一声:“你放心姥,我记住了。” *** 过年是这个年代大人小孩都稀罕的日子,每天都能闻到肉味不说,饭也能吃饱,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小小的屋子里热热闹闹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情不自禁的笑容。 越是高兴的日子过的越快,转眼初五的饺子吃了,殷玉瑶得带着玉磊回家了。 韩姥姥带着两个舅舅送到村口后又舍不得了,拉着殷玉瑶的手商量:“要不过了正月再走?” 殷玉瑶安抚地拍了拍韩姥姥的手:“姥姥,我早去也能早回来。我争取两三个月就往村里打一次电话,您听到我的声音也能放心。” 韩姥姥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 殷玉瑶伸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姥姥,我往你被子底下塞了二十块钱和五十斤粮票,我娘迁坟的事我没办法回来,但请村里人帮忙请吃饭的钱我不能让舅舅垫上。您一会回家记得收好。” “这孩子。”韩姥姥拍了拍她的后背,紧紧地搂住了她:“姥姥等你回来。” 两天后,殷玉瑶和殷玉磊坐上了往东北去的火车,李秋生替她申请预支了一年的工资和票,还给申请了两张卧铺票。 小张和李秋生哼哧哼哧地把殷玉瑶的箱子都抬到车上,最后小张把自行车也搬了上去,倒着塞进了下铺床底下。 “小殷同志啊,你的与众不同总是能突破我的想象力,扛着自行车坐火车的人,你是第一个。”小张抹了把额头:“这大冬天的,累我一脑门子的汗。” 殷玉瑶笑的甜美,可是说出的话十分戳心窝子:“等过两年接站的时候,你还得给我扛一回。” 57第 57 章 七十年代的人很重视过年, 没有特殊情况很少有这个时候出门的,单位也基本上不会派人在这个时候出差。 殷玉瑶上车以后发现卧铺车厢空荡荡的,只零星看到三五个乘客。姐弟俩在一个隔断里,还都是下铺, 殷玉瑶稍微整理了下行李, 带来的几个箱子都塞在了殷玉磊的床铺下面, 自己下面则是自行车。 本来殷玉瑶不太想带自行车的,但是这个东西在这个年代太金贵了, 不是有钱就能买的, 自行车票和钱缺一不可不说, 还得商店里有货。 殷玉瑶要去的地方是这几年刚开垦出来的农场,地广人稀, 供销社也不大,像自行车这种大件更加稀缺。自己带着就是路上费些事, 但是到了那边就方便多了。 对于殷玉瑶来说, 来到七十年代是第二次坐卧铺了, 和上次苦读备考不同, 她这回完全是旅程的心态, 一路上看看窗外的风景, 或是殷玉磊坐小游戏讲故事。就连吃饭也不费心思从博物馆里往出拿了,直接带殷玉磊去餐车里吃。 这个年代的火车餐车提供的饭菜味道还是不错的,不是后世的盒饭,而是大厨们现做的小炒,而且在餐车吃饭还不要饭票。但凡坐火车手头松点的,都选择去餐厅吃饭。 殷玉磊第一次坐火车正是对什么都新鲜的时候,尤其是到了铺着白桌布的餐车,简直都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才好。 殷玉瑶看着看着挂在餐车上的小黑板上的菜单点了两菜一汤和外加两个馒头。等到上了菜, 殷玉磊兴奋的心情渐渐平复了,去洗了手后安安静静的跟着姐姐吃饭。 这大半年殷玉磊跟着姐姐的耳濡目染下,学了很多用餐的礼仪,吃东西坐的稳稳当当的,桌子上也干干净净,吐出来的骨头放在一旁的小碟子里,一餐饭吃完餐布还干干净净的,让列车服务员忍不住对他夸了又夸,把小朋友美的小脸通红,直到回到卧铺还抿着嘴里。 列车一路向东向北,过了山海关景色瞬间变了一个样。洁白的雪覆盖着大地,光突突的枝桠在风中狂舞,车厢里的温度也开始跟着下降。 殷玉瑶打开一个箱子,把给两人准备的军大衣拿出来,睡觉时候也可以往被上搭一搭。 火车一路向北,在五天后终于到了伊春站。 殷玉瑶提前把箱子和自行车都从卧铺下面给搬了出来,正准备一个一个往下面挪,就见车厢进来了两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们看了眼卧铺的铺位号,便热情地问道:“您是山北出版社的殷玉瑶同志吗?” 殷玉瑶懵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们是黑河的知青,山北出版社和我们农场的领导对接了您来农场采风创作的事,领导知道殷同志带的行李多,让我们来接一下,咱们下了车后还得去坐换一辆火车。”两个小伙子说着就把地上的箱子搬起来往外走,殷玉瑶连忙把自行车扶起来让殷玉磊推着,自己也搬起一个箱子。 还没等殷玉瑶多走几步,两个小伙子又上来了,一人把殷玉瑶手里的箱子抢了过去,另一个自行车接了过去,压根就不用殷玉瑶动手。 有了自行车,下了火车就方便多了,两人把重重的行李箱一层一层的紧紧地绑在后座上,虽然推得时候沉了点,但咋也比抱着轻松啊。 推自行车的小伙子乐的直夸殷玉瑶有头脑,给他们省了很大的劲儿。 “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殷玉瑶看着两人,不太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多谢你们来接我了。” 推自行车的小伙子带着雷锋帽,一说话就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叫周皓,他叫冯喜来,你叫我们小周笑冯就行。” 殷玉瑶眉眼弯了起来:“瞎说,我才多大呢,哪能这么不客气。周皓同志,冯喜来同志,你们好!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殷玉瑶,来自山北出版社,这是我弟弟,叫殷玉磊。” “殷玉磊,小磊子。”冯喜来伸手把殷玉磊揽了过去,低头问他:“坐火车累不累?” “不累!”殷玉磊眼睛带着光芒,虽然嘴巴鼻子被围巾捂的严严实实的,但是看他眼睛就知道他在开心的笑:“这里可真好,雪真厚,不像我们那,就薄薄一层,没意思。” “好小子。”冯喜来笑着用带了棉手套的手拍了拍殷玉磊的头:“等到了农场,随便你撒欢玩去。” 从伊春到黑河的火车要过几个小时才开,殷玉瑶下车时候看了眼时间,快到十一点了,她索性提议道:“咱在附近找个国营饭店,我请你们吃饭。还能顺便在那暖和暖和,等快开车了咱再回来。” 冯喜来和周皓闻言连连推辞,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殷玉瑶破费。可是若让他们请,又有些囊中羞涩。他们不约而同的拍了拍身上的挎包:“不用不用,我们带了干粮了,你带弟弟去吃就行。” “哎呀,就不兴我谢谢你俩了?”殷玉瑶看着两人,认真地说道:“往后就是一起奋斗的兄弟姐妹了,我请你们吃饭,你们就大大方方的吃,别整那些扭扭捏捏矫情的事。” 殷玉瑶的爽利话语把冯喜来两人都逗笑了,两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那行吧,这回就劳烦殷玉瑶同志破费了,等回农场,我们给你炖林蛙吃。” 殷玉瑶:“…………” 我谢谢你啊! *** 箱子和车子寄存在了车站,四人也没走远,就去旁边的车站饭店。此时还没到十五,这座林业小城到处还沉浸在过年的氛围里,就连国营饭店小黑板挂着的菜单上最显眼的也是杀猪菜。 “要一份杀猪菜、狍子肉烩萝卜,五花肉炖豆角丝,再来四份米饭,两份二两的,两份半斤的。”三样全是肉的菜再加上一斤半的米饭,才起来需要两块钱和三斤粮票。 殷玉瑶把钱和粮票交上,不一会热气腾腾的三个大盆就端了上来,冯喜来眼睛都看直了,下意识问道:“怎么点这么多?这瞅着比过年都丰盛呢。” 话音刚落,两个像小盆一样的饭碗放到两人面前,里面是白花花的大米饭。 殷玉瑶接过服务员手里的小碗米饭,一碗给殷玉磊,一碗放到了自己面前。看着桌子对面两个迟迟没有动筷的人,不禁笑了笑:“今天敞开吃,管够。” 东北人的实在在这个年代就已经表现的淋漓尽致了,菜论盆上,每盆菜都盛的满满当当的,虽然看着不像上海的饭菜那么精致好看,但是每一口都带着热量,吃下肚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东北的冬天太冷,没有太多的蔬菜,像油豆角都是秋天时候切丝晒好,但是炖起肉来别有一番风味。殷玉瑶前世来东北旅游的时候就喜欢这口,这豆角丝简直是万能之物,无论是炖鸡还是炖大鹅,只要抓一把放进去就都好吃。 豆角丝喜油,厨师用猪油炝锅,又放的偏肥的五花肉,但煸炒的时候将五花肉的油脂炒起来,剩下的肉和豆角丝炖在一起肥而不腻吃着喷香。豆角丝被大油包裹着,炖的软烂入味,夹上一筷子配上米饭,那味道简直绝了。 “姐姐,这东西真好吃!”殷玉磊吃的简直不抬头了,一口豆角丝一口五花肉的,不一会就下去小半碗米饭。 殷玉瑶见状笑着给他夹了一块狍子肉:“别光吃一个菜,尝尝这块肉,这东西别的地方可没有。” 狍子肉都是瘦肉,厨师是当地人,处理的非常好,一点腥臊味都没有。用红烧的方法和萝卜一起炖熟后收汁,鲜嫩美味,就连里面的萝卜也吸足了汤汁,吃着格外美味。 殷玉磊吃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筷子开始转移阵地,换个盆开始夹,等殷玉瑶两块萝卜一块狍子肉进去,殷玉磊的碗已经空了。 “姐姐,这菜太下饭了,我一碗饭不够。”殷玉瑶舔了舔嘴:“还想再来一碗。” 殷玉磊正是长个的时候,能吃是好事,更何况东北天寒地冻的,不吃饱了真没有热乎气往外面走,殷玉瑶又给他加了一两。 殷玉磊端着饭碗,终于看着第三盆菜——杀猪菜。 殷玉瑶直接给他连汤带菜的舀了一碗递给了他。 殷玉磊学着对面冯喜来的样子,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然后下一秒就眯起了眼睛:“酸的!” 冯喜来看着直乐,一边大口的吃着酸菜一边说道:“我刚才的时候也觉得味道怪怪的,可是越吃越好吃,就这酸菜汤给我,不用别的,我都能吃下去半斤干粮。” 周皓闻言忍不住嗤笑道:“就你这饭量,吃啥不香啊。”不过说完,周皓又对殷玉磊说道:“不过他说的对,酸菜是越吃越好吃,你刚吃吃不惯的话就先别喝汤,尝尝里面的大骨头肉和血肠。” 殷玉瑶给舀的这一碗里什么都有,殷玉磊按照周皓说的先吃了大骨头肉,大骨头肉炖的稀烂,都不用费劲咬,瘦肉和酸菜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居然十分提味。吃了瘦肉,殷玉磊又夹起一片薄薄的五花肉塞进嘴里,这五花肉是先蒸后炖的,入口软烂,肉的肥腻被酸菜消解,只剩下最醇香的肉味。 有了肉的配合,酸菜也格外爽口起来,殷玉磊越吃越带劲,不知不觉一碗菜都吃光了,只剩下了汤。 他看了看冯喜来,又端起碗来试着喝了一口,已经适应了酸菜味道的他这回尝出酸菜汤的美味来了,大口小口的把一碗汤都喝下去了。 原本殷玉瑶已经他吃了这一碗酸菜,只怕刚刚端上来的一两米饭怕是吃不下了,结果殷玉磊撸着袖子又开始把三个菜轮着吃,一副越吃越起劲的样子。 周皓见状忍不住乐了:“好小子,就这饭量以后指定长大个。” 三大盆菜,有周皓和冯喜来这两位食量大的,再加上殷玉磊这个小吃货,四个人居然吃的干干净净,连点汤都没剩下。只不过吃完了以后,除了殷玉瑶以外,其他三人都瘫在了椅子上,捂着圆圆的肚子直打嗝。 冯喜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回味道:“我上次吃这么香的杀猪菜还是年前。” “你偷着笑吧。”周皓笑着说道:“要不是今天殷同志请吃饭,你想吃杀猪菜还得等一年。” “那倒是。”冯喜来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深深地感叹道:“虽然这顿杀猪菜不如在农场吃的热闹,但是肉多啊。我今天造了十块血肠,年前那顿我一块都没捞着。” 殷玉瑶见他说的热闹,忍不住问道:“这个时候农场都忙啥?” “一般咱农场能歇到正月二十再开工,冬天其实没有种地的活,就给水稻脱粒,轮流来的,二十四小时不停机不停人。再一个咱男的知青和生产队员、战士一起上河工,清理淤泥河道,还有就是上山砍树盖房子;女同志这个季节清闲点,喂喂农场的牛马羊就行。” 周皓说着想了想:“你到农场能休息个五六天,等咱忙起来你也要跟着忙了。” 殷玉瑶心里一动,忍不住问道:“这个伊春有个西林你们知道吗?西林钢铁厂。” “知道啊!”周皓说道:“有个西林钢铁厂嘛,老出名了。我们农场和我们关系很好的一个小伙子,叫林汉武的,他家就是西林的,他爸就在西林钢铁厂上班,前一阵来信说年前刚建好了厂机关大楼,五层呢,老气派了。” 殷玉瑶听着就开心,不禁笑了起来。 旁边殷玉磊接茬问道:“姐,我记得干爸干妈写信回来,他们去的地方好像就是这个名,西林钢铁厂。” 殷玉瑶点了点头:“就是这。” “我想去看干爸干妈!”殷玉磊眼巴巴地看着殷玉瑶,撒娇问道:“姐姐行不行嘛?” 周皓和冯喜来闻言连忙问道:“你们在这还有亲戚?” “我干爸干妈几个月前去了西林,我干爸是钢铁厂的七级工,支援西林工厂建设,我干妈是大夫,估计到这边厂医院上班。” “哎呀这也太巧了。”冯喜来忍不住拍手笑道:“这都到跟前了你犹豫啥啊,你直接去你干爸干妈家呗,反正这会到农场也是猫冬。” 周皓也附和说道:“你的行李我们先给你带回农场,帮你把东西安置好,你就放心去探亲吧。” 殷玉瑶听着已经嘴角忍不住上扬,但是还是客套的问了一句:“这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冯喜来大大咧咧地笑道:“他们附近地方的这个时候都回家探亲了,到正月二十才回来呢,你放心去就行。” 殷玉瑶本来不心急,可是听冯喜来和周皓一说也感觉有些迫不及待了,当即决定现在就去西林。 周皓和冯喜来也站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别看这西林是伊春的,但咱这地广人稀,每个区之间也都隔着挺远呢,也得坐火车。每天有一班往返的火车,我记得回西林的火车就是下一两点钟,我看已经一点了,咱赶紧过去火车站看看到底是几点发车。” 把厚棉袄的扣子系上,外面又套上军大衣,帽子围巾手套尽量把裸露的地方都裹住,几个人才推开门离开了饭店。 一出门,一股强风吹来,鹅毛般的雪花仿佛纸片一样漫天飞舞,殷玉磊顿时被这壮观的景色看呆住了。 冯喜来在这生活了五年,早已经有经验了,他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快点走吧,这雪至少得下一天一宿,一会儿功夫雪就得又增加二尺厚,到时候更不好走路了。” 几人穿着棉鞋一个雪窝一个雪窝的踩着,三四百米的路程硬是走了十几分钟才到车站。 冯喜来跺了跺脚上的雪,让殷玉瑶和殷玉磊也跟着跺一跺,免的沾鞋底走路发滑。 还是过年的缘故,火车站没有人,小小的一间屋子就一排座椅,大厅里点了个炉子,售票窗口里面也点了一个。 “同志,去西林的车几点开?”冯喜来替殷玉瑶问了一句。 “一点半。”售货员看了眼时间:“不过火车晚点了,得一个来小时才到,买票吗?” “买!”殷玉瑶立马掏出五毛钱:“给我两张去西林的车票。” 周皓见状连忙拦了一下:“一张一张,玉磊还小呢,这个子不用买票。” 售货员站起来看了一眼,“嗯”了一声:“不用买。” 冯喜来也跟着笑了:“你来的时候是卧铺,一个铺一张票,这硬座不一样。” 倒是省了一毛钱。 殷玉瑶看着冯喜来:“那我帮你们把回黑河的车票买了吧。” “不用不用。”冯喜来连忙说道:“我们车票农场都给钱了,不用你花自己的钱。” 周皓拍了拍胸脯:“你就放心去找你干爸干妈吧,其他的事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你哪天去黑河定下了,就往农场打个电话,我们去火车站接你。” “那倒不用,已经很麻烦你们跑了一趟了,不能再耽误你们出工。”殷玉瑶笑着说道:“出了站,我打听着就去了。” “那也行。”周皓问售票员借了纸和笔,给殷玉瑶写了路线,告诉他怎么搭车。 离火车进站还有一个小时,冯喜来和周皓把绑在自行车上的箱子又解下来,免得一会上车时候三个箱子在一起太沉抬不动。 殷玉瑶看着自己那堆行李和自行车又有些发愁,来的时候卧铺还好。但是她没想到去黑河还要坐短途火车,这硬座也不知道抬这么多行李上不上的去。 殷玉瑶指着自己的车子和行李问售票员:“一会我这东西他们能搬的上车吗?” “平时肯定上不去,不过现在问题不大。”售票员说道:“大过年的谁没事往出溜达啊,你们往上抬就是,里面到处都是空座。” 殷玉瑶一听就放心了,颠了颠三个箱子,把最轻的那个挪到一边打开,从里面拿了一包巧克力放在包里,又抓了十块大白兔给周皓和冯喜来一人分了五块。 两人下意识要推拒,殷玉瑶不由分说直接塞他们手里:“咱都是一起吃饭的情谊了,就别再客气了。” “那行吧,多谢了。”周皓见状把糖收下道了谢,但却没舍得吃,都塞进了口袋里。 冯喜来拿起一块大白兔闻了闻,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我都五年没闻到过大白兔的奶香了,这甜味闻着就想流口水。” 冯喜来也把糖小心翼翼地放在大棉袄的口袋里,朝殷玉瑶拍了拍胸脯:“等你来,我打冰洞捞林蛙,请你吃林蛙炖土豆。” 殷玉瑶忍不住了,扶了扶额头:“林蛙和你有啥愁啊,你光想着炖它。” “香啊!”冯喜来连忙解释道:“这林蛙可不是别的地方的普通,在过去那叫雪蛤,听说是可稀罕的补品了。补不补的我不知道,不过炖土豆老香了。” 殷玉瑶连忙摆手:“大冬天的别折腾它们了,刨冰洞也挺费劲的,不得一米多厚的冰啊。” “那倒是。”冯喜来有些遗憾地说道:“那等开春的吧,我指定请你吃上。” 殷玉瑶被他的执着打败,低头收拾了个小包,主要是一些从上海带回来的吃的,准备带到干妈家吃。 几个人说着话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开往西林的火车来了,殷玉瑶领着殷玉磊上了火车。果然如售票员所说,车厢里空荡荡的,大部分的座位都空着,坐车的人也没带什么行李,一看就是短途乘车。 老旧的绿皮火车遇到大雪的速度更慢了,两个小时后殷玉瑶从西林站下车,天已经泛黑了。不过好在这个时候的西林也就三个街道,尤其是这火车站就在钢铁厂旁边,也就一里地的路,还真不算远。 殷玉瑶先和火车站的乘警打听了路,确认了方向后便领着殷玉磊朝钢铁厂走去。 雪下的大,姐弟俩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短短的一千米走了二十分钟。等到钢铁厂家属区的时候,家属楼的灯已经都亮了,楼顶的烟囱冒着白烟,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做饭了。 殷玉瑶按照陈淑华给的地址找到了一号楼,两人上到三楼,敲了敲中户屋门。 “谁啊?”屋里炒菜的声音停了一下,急匆匆地脚步声传来,接着又听到里面的人说:“别急啊,我套件棉袄再开门,外面太冷。” 听到屋里传来的熟悉声音,殷玉瑶和殷玉磊同时咧开嘴笑了。 56.第 56 章 过年,出发 裴云圣拿着电话, 刚“喂”了一声,就听见话筒那边传来殷玉瑶开心的笑声:“裴云圣,我驾驶证拿到了, 我考试通过了。” 裴云圣嘴角翘了起来,他从火车上给殷玉瑶讲了一天的题起,他就没觉得殷玉瑶会考不上。每次讲题她都能很快的抓到问题的核心, 问的问题也越来越专业, 虽然不知道她动手能力如何, 但是理论知识掌握的是相当的不错。 “恭喜你啊。”裴云圣一手拿着话筒, 另一只手插在了裤子的口袋里,抿了抿嘴, 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是一直很期待她来电话的,可是真接到了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电话对面的殷玉瑶因为过于兴奋完全不觉得裴云圣话少, 自己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感想才将心情平静下来:“总之这次太感谢你了,我必须请你吃饭!” 裴云圣忍不住笑了:“我记得下回应该是我请吃饭了, 你都请了我两次了。” “我请!”殷玉瑶坚定的说道:“你送的蟹壳黄太好吃了, 还有那两瓶秃黄油抚平了我备考期间的焦躁, 简直是神仙美味。” 慷慨了一番,殷玉瑶又有些蔫了:“不过下次见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过不管多少年再遇到,我肯定会请的。” 裴云圣沉默了两秒,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也把自己要去东北的事告诉她。可是转念一想,东北三个省不说,就光黑龙江地貌辽阔到四十多万平方千米,去了也未必遇到。 殷玉瑶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的手搭在桌子上的笔记本上,看着裴云圣给自己留的纸条:“你上面给我留了两个地址, 你的笔记本我要寄到哪个地方啊?” 裴云圣下意识想说寄到上海来,可是话到嘴边转了一圈他又改了主意。 “先放在你那边吧?” “啊?” 殷玉瑶愣住了,她下意识翻了翻裴云圣的笔记本,这里面可不单单是考试所学的内容,更多的是裴云圣这几年遇到的比较典型的汽车故障的处理方法,是他心血的总结。 “我是说你先拿着看吧,拿到驾照了以后开车难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到时候可没人在你身边教你要怎么处理。带着我的笔记本,若是你什么时候恰好遇到了解决不了的汽车故障,我的笔记本或许能帮你忙。” 裴云圣的声音有些低沉:“等你什么时候不需要那个笔记本了,再把它还给我就行。” 殷玉瑶想了想:“好,到时候我亲手把它送还到你手里。” “嗯。”裴云圣带着笑意补充:“再加一顿饭。” 殷玉瑶笑了起来:“好!” 挂上电话,裴云圣一身轻松地转过身,正好和满脸好奇的吴丹青来了个四目相对。要是裴云圣生活在后世,那他就会知道他妈妈的表情用两个字形容最精确,那就是:八卦! “殷玉瑶是谁啊?”吴丹青眼睛冒着光的看着裴云圣,脸上又是开心又是嫌弃地问道:“那殷玉瑶相中你没?儿子,不是妈说你,你这好容易接触个小姑娘,怎么还能让人家女孩子请你吃饭呢?你的津贴一个月不是有小一百吗?你攒着不花留着生钱啊?怎么这么抠呢!” “你不懂!” 裴云圣绕过吴丹青往房间里走。 “切,我有什么不懂的啊?”吴丹青朝裴云圣的后背翻了个白眼:“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出生了,我可比你懂多了。” *** 韩姥姥让殷玉瑶小年就去村里过年,但是殷玉瑶不想在舅舅家住太久,所以决定到腊月二十九再去。 这几天正好趁着姥姥不在这边,殷玉瑶把要去东北带着的棉被、褥子、棉袄、棉裤一类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摆在榻上。哪些是明面上带着的,哪些是可以寄去的,一一都盘算起来。 干妈陈淑华去东北前特意去村里找人编的竹箱子特意给殷玉瑶留了几个,预备着她去东北时候用。殷玉瑶把被褥叠了往里放,压一压倒是可以放上两床被褥。 厚的被褥一箱,夏天用的薄的也装一箱,上面再加上几个床单枕巾,塞的满满的。 另一个箱子放了姐弟俩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其实也不多,只带应季的就行,其他的都放博物馆里。 殷玉磊则是看着满满一书架的小人书发愁,都带去不现实,太沉了。可是放这里他也不放心,万一家里进小偷了呢。 小小的孩儿愁的脸都皱起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殷玉瑶把指着当初母亲留下的樟木箱子道:“分给你一个,你把你的小人书都放那里面,既不会生虫也不会丢失。” 殷玉磊依然不太放心地问道:“那家里会不会进贼啊?” “不会,咱家又没啥偷的,而且咱这每天都警察巡逻呢,你不用担心。”殷玉瑶安抚地说道:“陈瑞叔叔也会经常来咱家看看的,回头我再拜托下邻居,若是听见什么动静让他们和陈瑞说。” 殷玉磊想了想,在他小小的脑瓜里,姐姐安排的已经十分稳妥了,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不过最后他也没把书都放在箱子里,留了十本自己最喜欢的塞在了书包里,准备带到东北去看。这十本其中又有六本是姐姐的,另外四本是精挑细选才脱颖而出,获得了一起去东北的荣幸。 两人在家里收拾东西期间,村里邻居蔡爱国来了,上次殷玉瑶大手笔送了他家八块月饼,老蔡家一直记在心里,时常在村里说起来都是觉得光荣的事。毕竟在村里,可是没几家舍得买月饼的,有的串亲戚送一块都了不得,那要八月十五切开一家子分着吃。 蔡爱国家也是知道礼尚往来的,虽然没有贵重的东西回礼,但是年底村里杀猪,蔡家男人多工分多分的猪肉也多,特意为殷玉瑶留了一块。 蔡爱国和殷玉瑶这段时间接触,知道她不是特爱纯肥肉的,反而爱排骨,便把一扇排骨都要下来了。村里人反而不稀罕这玩意,大块的肉多好,那骨头上没几口肉的,也没人和他抢。 二十六杀猪割年肉,排骨刚剃下来还冒着热乎气呢,老蔡家就催着蔡爱国赶紧送去,让殷玉瑶吃上最新鲜的排骨。 蔡爱国把排骨放竹篓里背在背上,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到殷玉瑶家。 姐弟俩正在收拾东西,就听见外面叫门声。殷玉磊披着衣服去开了门,殷玉瑶隔着窗户看见蔡爱国来了,赶紧也穿了衣服出去。 “玉瑶玉磊,今天村里杀猪,我给你们拿了排骨。”蔡爱国一见殷玉瑶出来就立马拿排骨给她看:“我知道你爱吃排骨,特意和村长要了一扇,够你们姐弟俩过年吃的了。” 都是村里一点点喂出来的笨猪肉,看着那上面的肉就知道炖着吃香。 殷玉瑶连忙推辞道:“我们在县城什么都买的到,每个月还有肉票。你们一年到头分点肉不容易,咋还给我这么大一扇排骨,这都够你们换两斤五花肉的了。” 蔡爱国笑呵呵地说道:“一点心意,旁的也没啥能送你的,就这猪肉都是村里人自己养的,还是今天早现杀的,比你排队买的新鲜。” 殷玉瑶赶紧让殷玉磊去倒红枣水,一边把蔡爱国往屋里让。 蔡爱国知道殷玉瑶爱干净,先去卫生间洗了手才跟着殷玉瑶进了屋。 一进屋就看到客厅里不像前几次来那么整齐,地上摆着几个箱子,有的已经捆好了,有的半开着,似乎东西还没装完。 蔡爱国接过红枣水喝了两口,有些纳闷地问:“这还没换季就收拾东西了?” “不是。”殷玉瑶笑了笑:“本来还打算过了年往村里打电话和你说,正好你来了,那就省的麻烦了。蔡大哥,我因为工作关系,要调去东北了,过了年就走。” “啊?去东北?”蔡爱国懵了,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出版社也要调工作吗?你这连二十岁都不到,把你调东北去干什么?” “十八岁已经不小了,过了年我就十九了。去东北建设的几十万知青们有的是十五六岁去的,十九岁在里面都是大哥哥大姐姐了。”殷玉瑶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我现在是出版社的正式员工,我得服从组织安排。再说我也觉得东北挺好的,现在大家热火朝天的在那里建设工业、开垦农业,我也想去看看。” 蔡爱国长叹了口气:“那你们还回不回来了?我之前听我丈母娘家那边的亲戚提过,说有的一去就是一辈子呢。你们这都在县城买房子了,这都不要了?” “房子先放着,至于以后住不住也说不准。不过不会卖掉,毕竟也得给我和玉磊留个念想。”殷玉瑶看着蔡爱国,真诚地说道:“蔡大哥,多谢你和村长的照顾,往后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哎哎!”蔡爱国连连应了两声,心里多少有些伤感,不过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鼓励:“玉瑶,你是有出息的,要不然也不会带着玉磊把日子过的这么好。去东北也好,你是个有眼界的,在哪儿都不带差的。就是在外面时间呆久了,别忘了村里人就行。” 殷玉瑶从茶几上的糖罐里抓了一把大白兔递给蔡爱国:“蔡大哥您放心,我就是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们家的。” 蔡爱国接过糖,又放到了桌上,只拿了一颗剥开皮放进了嘴里。 浓郁的奶香味在口腔里蔓延,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其实出去也好,也省的殷大成总对你们姐弟抱有幻想。现在殷大成和李翠茹的日子越过越差了,这年底分粮食和钱,我看殷大成分到手的也够他们一家四口大半年吃的,到明年下半年肯定得打饥荒。” “我那天在院子里正好听见殷大成骂李翠茹,话里话外还以你们亲爹自居。他上回来县城被撵回去只是是一时半会不敢来了,但是等到明年真饿疯了,只怕他谁都不在乎了,要是真摸上门来才麻烦。” 殷玉瑶离开这里也是担心这个,住在一个县城里,要是殷大成真的饿疯了或者病重了,难免会有人道德绑架自己,还不如离得远远的。 “蔡大哥,等过了十五,你把我去东北的事从村里放出风来吧。”殷玉瑶缓缓地嘱咐道:“村长那边也帮我提一句,等清明我姥姥舅舅还去村里给我妈挪坟,到时候村里别难为他们。” 蔡爱国立马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有你蔡大哥在,绝对不会让韩姨迁坟的事出差子,包在我身上就行。” “那我就放心了。”殷玉瑶起身:“我前一阵去上海出差来着,买了不少那边的东西回来,我包几样你带回去,我就不回村去看蔡大爷和蔡大娘了。” 殷玉瑶去房间拿东西,等她拿着东西出来时客厅已经不见人影了,她连忙往院子里一看,只见院子里的自行车不见了。 “玉磊。”殷玉瑶连忙出来,喊了一句在院子里玩沙子的玉磊:“蔡大哥走了?” “嗯。”殷玉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蔡大哥说有急事先走了,让我和你说,他就不来送咱了。等往后有机会再见。” 殷玉瑶心里五味杂陈,同样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 慢慢悠悠的收拾了一个礼拜,到了大年二十九这天必须得去舅舅家了。殷玉瑶把年底用票买的年货装上,什么瓜子花生糖果年糕的,这都是有票才能买的,尤其是瓜子和花生这种稀罕物,就算在县城里也只有过年时候才供应,一年也就给一次票。 殷玉瑶把蔡大哥送的排骨炖了一半吃了,剩下的藏到了博物馆里。这次带去舅舅家的是县城年底供应的副食商品,除了三斤猪肉以外,就是上回韩姥姥排队买回来的刀鱼了。 殷玉瑶东西都放在筐里,刀鱼已经切好收拾干净了,在院子里冻的邦邦硬,放在了筐里最底下,三斤五花肉放在刀鱼上面。殷玉瑶拿了个草垫子隔在肉上,然后才又往草垫子上放年糕、瓜子一类的零嘴。最上面加了一小袋富强粉,差不多五斤重。 把拎着都勒手的筐绑在自行车上,殷玉瑶微微的推了两下,见那筐纹丝不动的才放心,要是半路掉下来就麻烦了。 县城到韩姥姥家的村里可比去土桥村近多了,殷玉瑶骑了大半个点就快到了。刚进村里没多远,趁着天气好出来遛弯的韩姥姥就瞧见殷玉瑶了,连忙朝她摆手,嘴里狠狠地骂了一句:“你这孩子,我不是让你小年就来吗?怎么拖到今天才到。” 殷玉瑶跳下车笑呵呵地说道:“在家收拾东西来着。” 一句话差点把老太太的眼泪勾出来,她不言语了,拉着从自行车大梁上跳下来的玉磊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和姥姥回家。” 韩家两个舅舅韩大虎和韩二虎正在院子里忙活,一见殷玉瑶来了,都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打招呼。韩二舅直接把自行车接过来推到院子里支好,把后座的筐拆下来。 “玉瑶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韩姥姥低头看了看,伸手把上面的面粉袋子拿起来,略微一颠就知道有五六斤,登时瞪了殷玉瑶一眼:“怎么,来姥姥家还用你自带面粉,我没你饭吃是怎么着?” 殷玉瑶连忙说道:“我这不是想多吃两顿饺子嘛,姥姥,你知道我的,嘴馋。” 韩姥姥被殷玉瑶说的绷不住笑了,伸出手指狠狠地点了下她的脑门:“你呀!” “今天中午吃什么?”殷玉瑶机智地转移了话题,旁边的殷玉磊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好香!” “就你小鼻子好使。”韩姥姥抄着手笑呵呵地说道:“今天炸年货,你大舅妈炸萝卜丸子和豆腐。对了,老大……” 韩姥姥回头把韩大虎叫来:“把刚炸的萝卜丸子盛一碗给玉瑶和玉磊吃,还有我不是说剁些肉馅给他们姐俩炸肉丸子吃嘛,他们姐弟俩来了,赶紧让你媳妇炸肉丸子。” 韩大舅应了一声,赶紧去厨房和媳妇说。 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地了,拉着韩姥姥的手脸红:“姥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韩姥姥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胳膊:“你多大在姥姥这都是小孩子。” 韩家有五间屋子,韩姥姥睡一间,大虎二虎两口子一人一间,剩下两间一个屋是男孩的,一个屋是女孩的。 韩大舅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韩二舅年岁小点,大儿子才十岁,小的是女儿,比玉磊还小一岁。 韩姥姥把殷玉瑶姐弟俩带到屋里来,舅舅家的表弟表妹们也都凑了过来。殷玉瑶把带来的水果糖打开,一人给他们抓了一把,至于稀罕的大白兔自然是要交给姥姥的,往后谁表现好了,姥姥就给谁发一个。 韩大舅家的老大十五岁了,叫大壮,干活已经是一把好手,进屋叫了姐姐,拿了水果糖往兜里一装就出来帮着大舅砍柴。 二壮才十二岁,活能干,但是人也像猴子似的,在屋里坐不住。今天表姐表弟来,他努力在屋里坐了五分钟就难受了,暗搓搓地戳了戳殷玉磊的腰,低声和他商量:“走啊,出去玩啊,哥带你出去放鞭炮。” 殷玉磊一听放鞭炮立马期待地看着殷玉瑶,殷玉瑶只能叮嘱道:“注意安全,别凑太近了,仔细崩着你。” 二壮一听就乐开了花,连连保证道:“我拿香去点,就让玉磊在旁边呆着,不让他动火。” 三个小子加上殷玉磊四个人一溜烟的跑没影了,屋里立马消停许多。韩姥姥领着三个孙女和一个外孙女坐在炕上吃水果说话,不一会儿大舅妈就送进来一碗热腾腾的萝卜丸子和半碗肉丸子。 大舅妈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肉馅不多,就炸了一碗,先盛一半给玉瑶吃,剩下的半碗给玉磊留着了。” 殷玉瑶这么大自然不好意思吃独食的,她也不缺这口肉,先夹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喂给姥姥,又端着碗到厨房给忙碌的大舅妈二舅妈各喂了一个。 两个舅妈自然是推脱的,但是殷玉瑶吓唬她们不吃就走了,两个舅妈才不好意思地伸手把丸子接了过来。 碗里的丸子还有五六个,殷玉瑶吃了两个,连夸了两句香,把剩下的给三个小表妹分了吃,三个小姑娘开心的脸都红了。 过年有殷玉瑶在,韩姥姥家格外热闹,本来晚上韩姥姥是打算自己带着殷玉瑶姐弟俩睡的。但是殷玉磊已经和表哥们玩野了,非得挤他们三个的大炕,倒让韩姥姥笑骂了他一句:“你表哥们最能出汗,你也不嫌他们臭。” 殷玉磊嘿嘿地笑着,可还是坚定地抱着自己的枕头头也不回的跟着哥哥走了。 韩姥姥铺好炕,褥子和被子里的棉花虽然不是新的,但是被面都是刚拆洗完的,干干净净还带着肥皂特有的味道。 祖孙俩躺在被窝里,韩姥姥拉着她的手,忽然说道:“以前你妈就是一直和我睡一个炕上的,我拉着你就和当初拉着她一样。” 殷玉瑶反手拍了拍韩姥姥的手,安慰道:“虽然现在不让说封建迷信的话,但是我其实心里还是相信一些轮回之说的。我想我妈应该已经投胎了,此时正在谁家媳妇的怀里抱着呢,你就别再因为她伤心难过了,好好保重自己。” “伤心的劲儿已经过去了,就是每逢过年的时候多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韩姥姥沉默了片刻,才在黑暗中低声说道:“玉瑶,我最后悔的是就是你娘的婚事没挑好,找了个狼心狗肺的玩意。你也大了,处对象就是眼巴前的事了,尤其是到了东北那边,听说那里知青多、军人多,难免有看对眼的。瑶儿啊,你听姥的话,要是相中了一个男的别轻易答应,得多观察一段日子,把这人摸准了,确实真的能靠得住的话,你就和你干妈说。你干妈干爸有文化,眼神也比姥姥强,婚事上也能帮你拿拿主意。有他们在,我放心。” 殷玉瑶应了一声:“你放心姥,我记住了。” *** 过年是这个年代大人小孩都稀罕的日子,每天都能闻到肉味不说,饭也能吃饱,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小小的屋子里热热闹闹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情不自禁的笑容。 越是高兴的日子过的越快,转眼初五的饺子吃了,殷玉瑶得带着玉磊回家了。 韩姥姥带着两个舅舅送到村口后又舍不得了,拉着殷玉瑶的手商量:“要不过了正月再走?” 殷玉瑶安抚地拍了拍韩姥姥的手:“姥姥,我早去也能早回来。我争取两三个月就往村里打一次电话,您听到我的声音也能放心。” 韩姥姥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 殷玉瑶伸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姥姥,我往你被子底下塞了二十块钱和五十斤粮票,我娘迁坟的事我没办法回来,但请村里人帮忙请吃饭的钱我不能让舅舅垫上。您一会回家记得收好。” “这孩子。”韩姥姥拍了拍她的后背,紧紧地搂住了她:“姥姥等你回来。” 两天后,殷玉瑶和殷玉磊坐上了往东北去的火车,李秋生替她申请预支了一年的工资和票,还给申请了两张卧铺票。 小张和李秋生哼哧哼哧地把殷玉瑶的箱子都抬到车上,最后小张把自行车也搬了上去,倒着塞进了下铺床底下。 “小殷同志啊,你的与众不同总是能突破我的想象力,扛着自行车坐火车的人,你是第一个。”小张抹了把额头:“这大冬天的,累我一脑门子的汗。” 殷玉瑶笑的甜美,可是说出的话十分戳心窝子:“等过两年接站的时候,你还得给我扛一回。” 57.第 57 章 七十年代的人很重视过年, 没有特殊情况很少有这个时候出门的,单位也基本上不会派人在这个时候出差。 殷玉瑶上车以后发现卧铺车厢空荡荡的,只零星看到三五个乘客。姐弟俩在一个隔断里,还都是下铺, 殷玉瑶稍微整理了下行李, 带来的几个箱子都塞在了殷玉磊的床铺下面, 自己下面则是自行车。 本来殷玉瑶不太想带自行车的,但是这个东西在这个年代太金贵了, 不是有钱就能买的, 自行车票和钱缺一不可不说, 还得商店里有货。 殷玉瑶要去的地方是这几年刚开垦出来的农场,地广人稀, 供销社也不大,像自行车这种大件更加稀缺。自己带着就是路上费些事, 但是到了那边就方便多了。 对于殷玉瑶来说, 来到七十年代是第二次坐卧铺了, 和上次苦读备考不同, 她这回完全是旅程的心态, 一路上看看窗外的风景, 或是殷玉磊坐小游戏讲故事。就连吃饭也不费心思从博物馆里往出拿了,直接带殷玉磊去餐车里吃。 这个年代的火车餐车提供的饭菜味道还是不错的,不是后世的盒饭,而是大厨们现做的小炒,而且在餐车吃饭还不要饭票。但凡坐火车手头松点的,都选择去餐厅吃饭。 殷玉磊第一次坐火车正是对什么都新鲜的时候,尤其是到了铺着白桌布的餐车,简直都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才好。 殷玉瑶看着看着挂在餐车上的小黑板上的菜单点了两菜一汤和外加两个馒头。等到上了菜, 殷玉磊兴奋的心情渐渐平复了,去洗了手后安安静静的跟着姐姐吃饭。 这大半年殷玉磊跟着姐姐的耳濡目染下,学了很多用餐的礼仪,吃东西坐的稳稳当当的,桌子上也干干净净,吐出来的骨头放在一旁的小碟子里,一餐饭吃完餐布还干干净净的,让列车服务员忍不住对他夸了又夸,把小朋友美的小脸通红,直到回到卧铺还抿着嘴里。 列车一路向东向北,过了山海关景色瞬间变了一个样。洁白的雪覆盖着大地,光突突的枝桠在风中狂舞,车厢里的温度也开始跟着下降。 殷玉瑶打开一个箱子,把给两人准备的军大衣拿出来,睡觉时候也可以往被上搭一搭。 火车一路向北,在五天后终于到了伊春站。 殷玉瑶提前把箱子和自行车都从卧铺下面给搬了出来,正准备一个一个往下面挪,就见车厢进来了两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们看了眼卧铺的铺位号,便热情地问道:“您是山北出版社的殷玉瑶同志吗?” 殷玉瑶懵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们是黑河的知青,山北出版社和我们农场的领导对接了您来农场采风创作的事,领导知道殷同志带的行李多,让我们来接一下,咱们下了车后还得去坐换一辆火车。”两个小伙子说着就把地上的箱子搬起来往外走,殷玉瑶连忙把自行车扶起来让殷玉磊推着,自己也搬起一个箱子。 还没等殷玉瑶多走几步,两个小伙子又上来了,一人把殷玉瑶手里的箱子抢了过去,另一个自行车接了过去,压根就不用殷玉瑶动手。 有了自行车,下了火车就方便多了,两人把重重的行李箱一层一层的紧紧地绑在后座上,虽然推得时候沉了点,但咋也比抱着轻松啊。 推自行车的小伙子乐的直夸殷玉瑶有头脑,给他们省了很大的劲儿。 “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殷玉瑶看着两人,不太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多谢你们来接我了。” 推自行车的小伙子带着雷锋帽,一说话就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叫周皓,他叫冯喜来,你叫我们小周笑冯就行。” 殷玉瑶眉眼弯了起来:“瞎说,我才多大呢,哪能这么不客气。周皓同志,冯喜来同志,你们好!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殷玉瑶,来自山北出版社,这是我弟弟,叫殷玉磊。” “殷玉磊,小磊子。”冯喜来伸手把殷玉磊揽了过去,低头问他:“坐火车累不累?” “不累!”殷玉磊眼睛带着光芒,虽然嘴巴鼻子被围巾捂的严严实实的,但是看他眼睛就知道他在开心的笑:“这里可真好,雪真厚,不像我们那,就薄薄一层,没意思。” “好小子。”冯喜来笑着用带了棉手套的手拍了拍殷玉磊的头:“等到了农场,随便你撒欢玩去。” 从伊春到黑河的火车要过几个小时才开,殷玉瑶下车时候看了眼时间,快到十一点了,她索性提议道:“咱在附近找个国营饭店,我请你们吃饭。还能顺便在那暖和暖和,等快开车了咱再回来。” 冯喜来和周皓闻言连连推辞,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殷玉瑶破费。可是若让他们请,又有些囊中羞涩。他们不约而同的拍了拍身上的挎包:“不用不用,我们带了干粮了,你带弟弟去吃就行。” “哎呀,就不兴我谢谢你俩了?”殷玉瑶看着两人,认真地说道:“往后就是一起奋斗的兄弟姐妹了,我请你们吃饭,你们就大大方方的吃,别整那些扭扭捏捏矫情的事。” 殷玉瑶的爽利话语把冯喜来两人都逗笑了,两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那行吧,这回就劳烦殷玉瑶同志破费了,等回农场,我们给你炖林蛙吃。” 殷玉瑶:“…………” 我谢谢你啊! *** 箱子和车子寄存在了车站,四人也没走远,就去旁边的车站饭店。此时还没到十五,这座林业小城到处还沉浸在过年的氛围里,就连国营饭店小黑板挂着的菜单上最显眼的也是杀猪菜。 “要一份杀猪菜、狍子肉烩萝卜,五花肉炖豆角丝,再来四份米饭,两份二两的,两份半斤的。”三样全是肉的菜再加上一斤半的米饭,才起来需要两块钱和三斤粮票。 殷玉瑶把钱和粮票交上,不一会热气腾腾的三个大盆就端了上来,冯喜来眼睛都看直了,下意识问道:“怎么点这么多?这瞅着比过年都丰盛呢。” 话音刚落,两个像小盆一样的饭碗放到两人面前,里面是白花花的大米饭。 殷玉瑶接过服务员手里的小碗米饭,一碗给殷玉磊,一碗放到了自己面前。看着桌子对面两个迟迟没有动筷的人,不禁笑了笑:“今天敞开吃,管够。” 东北人的实在在这个年代就已经表现的淋漓尽致了,菜论盆上,每盆菜都盛的满满当当的,虽然看着不像上海的饭菜那么精致好看,但是每一口都带着热量,吃下肚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东北的冬天太冷,没有太多的蔬菜,像油豆角都是秋天时候切丝晒好,但是炖起肉来别有一番风味。殷玉瑶前世来东北旅游的时候就喜欢这口,这豆角丝简直是万能之物,无论是炖鸡还是炖大鹅,只要抓一把放进去就都好吃。 豆角丝喜油,厨师用猪油炝锅,又放的偏肥的五花肉,但煸炒的时候将五花肉的油脂炒起来,剩下的肉和豆角丝炖在一起肥而不腻吃着喷香。豆角丝被大油包裹着,炖的软烂入味,夹上一筷子配上米饭,那味道简直绝了。 “姐姐,这东西真好吃!”殷玉磊吃的简直不抬头了,一口豆角丝一口五花肉的,不一会就下去小半碗米饭。 殷玉瑶见状笑着给他夹了一块狍子肉:“别光吃一个菜,尝尝这块肉,这东西别的地方可没有。” 狍子肉都是瘦肉,厨师是当地人,处理的非常好,一点腥臊味都没有。用红烧的方法和萝卜一起炖熟后收汁,鲜嫩美味,就连里面的萝卜也吸足了汤汁,吃着格外美味。 殷玉磊吃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筷子开始转移阵地,换个盆开始夹,等殷玉瑶两块萝卜一块狍子肉进去,殷玉磊的碗已经空了。 “姐姐,这菜太下饭了,我一碗饭不够。”殷玉瑶舔了舔嘴:“还想再来一碗。” 殷玉磊正是长个的时候,能吃是好事,更何况东北天寒地冻的,不吃饱了真没有热乎气往外面走,殷玉瑶又给他加了一两。 殷玉磊端着饭碗,终于看着第三盆菜——杀猪菜。 殷玉瑶直接给他连汤带菜的舀了一碗递给了他。 殷玉磊学着对面冯喜来的样子,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然后下一秒就眯起了眼睛:“酸的!” 冯喜来看着直乐,一边大口的吃着酸菜一边说道:“我刚才的时候也觉得味道怪怪的,可是越吃越好吃,就这酸菜汤给我,不用别的,我都能吃下去半斤干粮。” 周皓闻言忍不住嗤笑道:“就你这饭量,吃啥不香啊。”不过说完,周皓又对殷玉磊说道:“不过他说的对,酸菜是越吃越好吃,你刚吃吃不惯的话就先别喝汤,尝尝里面的大骨头肉和血肠。” 殷玉瑶给舀的这一碗里什么都有,殷玉磊按照周皓说的先吃了大骨头肉,大骨头肉炖的稀烂,都不用费劲咬,瘦肉和酸菜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居然十分提味。吃了瘦肉,殷玉磊又夹起一片薄薄的五花肉塞进嘴里,这五花肉是先蒸后炖的,入口软烂,肉的肥腻被酸菜消解,只剩下最醇香的肉味。 有了肉的配合,酸菜也格外爽口起来,殷玉磊越吃越带劲,不知不觉一碗菜都吃光了,只剩下了汤。 他看了看冯喜来,又端起碗来试着喝了一口,已经适应了酸菜味道的他这回尝出酸菜汤的美味来了,大口小口的把一碗汤都喝下去了。 原本殷玉瑶已经他吃了这一碗酸菜,只怕刚刚端上来的一两米饭怕是吃不下了,结果殷玉磊撸着袖子又开始把三个菜轮着吃,一副越吃越起劲的样子。 周皓见状忍不住乐了:“好小子,就这饭量以后指定长大个。” 三大盆菜,有周皓和冯喜来这两位食量大的,再加上殷玉磊这个小吃货,四个人居然吃的干干净净,连点汤都没剩下。只不过吃完了以后,除了殷玉瑶以外,其他三人都瘫在了椅子上,捂着圆圆的肚子直打嗝。 冯喜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回味道:“我上次吃这么香的杀猪菜还是年前。” “你偷着笑吧。”周皓笑着说道:“要不是今天殷同志请吃饭,你想吃杀猪菜还得等一年。” “那倒是。”冯喜来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深深地感叹道:“虽然这顿杀猪菜不如在农场吃的热闹,但是肉多啊。我今天造了十块血肠,年前那顿我一块都没捞着。” 殷玉瑶见他说的热闹,忍不住问道:“这个时候农场都忙啥?” “一般咱农场能歇到正月二十再开工,冬天其实没有种地的活,就给水稻脱粒,轮流来的,二十四小时不停机不停人。再一个咱男的知青和生产队员、战士一起上河工,清理淤泥河道,还有就是上山砍树盖房子;女同志这个季节清闲点,喂喂农场的牛马羊就行。” 周皓说着想了想:“你到农场能休息个五六天,等咱忙起来你也要跟着忙了。” 殷玉瑶心里一动,忍不住问道:“这个伊春有个西林你们知道吗?西林钢铁厂。” “知道啊!”周皓说道:“有个西林钢铁厂嘛,老出名了。我们农场和我们关系很好的一个小伙子,叫林汉武的,他家就是西林的,他爸就在西林钢铁厂上班,前一阵来信说年前刚建好了厂机关大楼,五层呢,老气派了。” 殷玉瑶听着就开心,不禁笑了起来。 旁边殷玉磊接茬问道:“姐,我记得干爸干妈写信回来,他们去的地方好像就是这个名,西林钢铁厂。” 殷玉瑶点了点头:“就是这。” “我想去看干爸干妈!”殷玉磊眼巴巴地看着殷玉瑶,撒娇问道:“姐姐行不行嘛?” 周皓和冯喜来闻言连忙问道:“你们在这还有亲戚?” “我干爸干妈几个月前去了西林,我干爸是钢铁厂的七级工,支援西林工厂建设,我干妈是大夫,估计到这边厂医院上班。” “哎呀这也太巧了。”冯喜来忍不住拍手笑道:“这都到跟前了你犹豫啥啊,你直接去你干爸干妈家呗,反正这会到农场也是猫冬。” 周皓也附和说道:“你的行李我们先给你带回农场,帮你把东西安置好,你就放心去探亲吧。” 殷玉瑶听着已经嘴角忍不住上扬,但是还是客套的问了一句:“这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冯喜来大大咧咧地笑道:“他们附近地方的这个时候都回家探亲了,到正月二十才回来呢,你放心去就行。” 殷玉瑶本来不心急,可是听冯喜来和周皓一说也感觉有些迫不及待了,当即决定现在就去西林。 周皓和冯喜来也站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别看这西林是伊春的,但咱这地广人稀,每个区之间也都隔着挺远呢,也得坐火车。每天有一班往返的火车,我记得回西林的火车就是下一两点钟,我看已经一点了,咱赶紧过去火车站看看到底是几点发车。” 把厚棉袄的扣子系上,外面又套上军大衣,帽子围巾手套尽量把裸露的地方都裹住,几个人才推开门离开了饭店。 一出门,一股强风吹来,鹅毛般的雪花仿佛纸片一样漫天飞舞,殷玉磊顿时被这壮观的景色看呆住了。 冯喜来在这生活了五年,早已经有经验了,他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快点走吧,这雪至少得下一天一宿,一会儿功夫雪就得又增加二尺厚,到时候更不好走路了。” 几人穿着棉鞋一个雪窝一个雪窝的踩着,三四百米的路程硬是走了十几分钟才到车站。 冯喜来跺了跺脚上的雪,让殷玉瑶和殷玉磊也跟着跺一跺,免的沾鞋底走路发滑。 还是过年的缘故,火车站没有人,小小的一间屋子就一排座椅,大厅里点了个炉子,售票窗口里面也点了一个。 “同志,去西林的车几点开?”冯喜来替殷玉瑶问了一句。 “一点半。”售货员看了眼时间:“不过火车晚点了,得一个来小时才到,买票吗?” “买!”殷玉瑶立马掏出五毛钱:“给我两张去西林的车票。” 周皓见状连忙拦了一下:“一张一张,玉磊还小呢,这个子不用买票。” 售货员站起来看了一眼,“嗯”了一声:“不用买。” 冯喜来也跟着笑了:“你来的时候是卧铺,一个铺一张票,这硬座不一样。” 倒是省了一毛钱。 殷玉瑶看着冯喜来:“那我帮你们把回黑河的车票买了吧。” “不用不用。”冯喜来连忙说道:“我们车票农场都给钱了,不用你花自己的钱。” 周皓拍了拍胸脯:“你就放心去找你干爸干妈吧,其他的事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你哪天去黑河定下了,就往农场打个电话,我们去火车站接你。” “那倒不用,已经很麻烦你们跑了一趟了,不能再耽误你们出工。”殷玉瑶笑着说道:“出了站,我打听着就去了。” “那也行。”周皓问售票员借了纸和笔,给殷玉瑶写了路线,告诉他怎么搭车。 离火车进站还有一个小时,冯喜来和周皓把绑在自行车上的箱子又解下来,免得一会上车时候三个箱子在一起太沉抬不动。 殷玉瑶看着自己那堆行李和自行车又有些发愁,来的时候卧铺还好。但是她没想到去黑河还要坐短途火车,这硬座也不知道抬这么多行李上不上的去。 殷玉瑶指着自己的车子和行李问售票员:“一会我这东西他们能搬的上车吗?” “平时肯定上不去,不过现在问题不大。”售票员说道:“大过年的谁没事往出溜达啊,你们往上抬就是,里面到处都是空座。” 殷玉瑶一听就放心了,颠了颠三个箱子,把最轻的那个挪到一边打开,从里面拿了一包巧克力放在包里,又抓了十块大白兔给周皓和冯喜来一人分了五块。 两人下意识要推拒,殷玉瑶不由分说直接塞他们手里:“咱都是一起吃饭的情谊了,就别再客气了。” “那行吧,多谢了。”周皓见状把糖收下道了谢,但却没舍得吃,都塞进了口袋里。 冯喜来拿起一块大白兔闻了闻,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我都五年没闻到过大白兔的奶香了,这甜味闻着就想流口水。” 冯喜来也把糖小心翼翼地放在大棉袄的口袋里,朝殷玉瑶拍了拍胸脯:“等你来,我打冰洞捞林蛙,请你吃林蛙炖土豆。” 殷玉瑶忍不住了,扶了扶额头:“林蛙和你有啥愁啊,你光想着炖它。” “香啊!”冯喜来连忙解释道:“这林蛙可不是别的地方的普通,在过去那叫雪蛤,听说是可稀罕的补品了。补不补的我不知道,不过炖土豆老香了。” 殷玉瑶连忙摆手:“大冬天的别折腾它们了,刨冰洞也挺费劲的,不得一米多厚的冰啊。” “那倒是。”冯喜来有些遗憾地说道:“那等开春的吧,我指定请你吃上。” 殷玉瑶被他的执着打败,低头收拾了个小包,主要是一些从上海带回来的吃的,准备带到干妈家吃。 几个人说着话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开往西林的火车来了,殷玉瑶领着殷玉磊上了火车。果然如售票员所说,车厢里空荡荡的,大部分的座位都空着,坐车的人也没带什么行李,一看就是短途乘车。 老旧的绿皮火车遇到大雪的速度更慢了,两个小时后殷玉瑶从西林站下车,天已经泛黑了。不过好在这个时候的西林也就三个街道,尤其是这火车站就在钢铁厂旁边,也就一里地的路,还真不算远。 殷玉瑶先和火车站的乘警打听了路,确认了方向后便领着殷玉磊朝钢铁厂走去。 雪下的大,姐弟俩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短短的一千米走了二十分钟。等到钢铁厂家属区的时候,家属楼的灯已经都亮了,楼顶的烟囱冒着白烟,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做饭了。 殷玉瑶按照陈淑华给的地址找到了一号楼,两人上到三楼,敲了敲中户屋门。 “谁啊?”屋里炒菜的声音停了一下,急匆匆地脚步声传来,接着又听到里面的人说:“别急啊,我套件棉袄再开门,外面太冷。” 听到屋里传来的熟悉声音,殷玉瑶和殷玉磊同时咧开嘴笑了。 58.第 58 章 窗外冰天雪地零下三十多度, 但屋里直径十公分粗的暖气管让室温保持到了二十二度。陈淑华平时在家就穿着薄薄的毛衣裤,要是给人开门那就得披上厚棉袄,免得被风吹了一冷一热再感冒。 套好棉袄, 陈淑华把前襟一抿, 急匆匆地跑到门口, 随手打开屋门。 楼道里的灯泡十分昏暗,黄晕的灯光将门外一大一小两人的身形笼罩起来。他们的帽子盖住了额头,围巾又挡住了大半部分脸, 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 陈淑华略微一愣, 随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捂着嘴险些就要哭出来:“是玉瑶玉磊吗?” “哈哈,干妈, 你认出我了?”玉磊的嘴巴即便被厚厚的围巾挡在里面也能听到他调皮的笑声。 “快进来!”陈淑华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揪了进来, 一边拿鸡毛掸子扫两人身上的雪一边嘴里絮絮叨叨地问道:“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提前送给信我好去火车站接你们啊!这黑灯瞎火的路不好走吧, 有没有摔着?” 殷玉瑶把军大衣解下来, 又解开围巾,露出了有些发红的小脸。 “你看看这小脸冻的。”陈淑华又心疼了,伸手摸了摸围巾后不太满意地摇了摇头:“别看你这围巾摸着细发, 但是不够厚, 在这里不抗冻。我正好给你们织了厚的围巾, 回头就带那个走。” 殷玉瑶和殷玉磊把外面厚衣服脱下来, 棉裤也脱下来, 只把外面单裤套上,这才松了口气。 陈淑华把两人的衣服都放在屋里箱子上面,笑着说道:“这东北冬天太冷了,身上穿的衣服回家能摞两层被这么厚,沉的衣架都没法用, 一挂衣架就倒了。” 殷玉磊光着脚穿着拖鞋,又觉得浑身轻松不少,赶紧问干妈:“晓慧呢?” “晓慧和你干爸去商店买东西去了,估计也该回来了。”陈淑华摇了摇头道:“这种大雪天骑自行车是骑不动的,就得走路。晓慧非得跟着你干爸去,我估计她是想让你干爸给她买糖吃。这厂里的商店买糖不用票,一分钱一块糖,晓慧看见就走不动道。” 殷玉瑶从包里把巧克力拿出来,笑着说道:“我记得她爱吃巧克力,我前一阵去上海出差,特意买了一盒给她。” “这么大老远你还给她带这个?就你惯着她。”陈淑华拍了拍殷玉瑶,乐的嘴都合不拢了:“你和干妈说说,咋就突然来了呢。也没提前来信,你之前和干妈说用一年时间攒足名气再过来,我以为你最快也得明年来呢。” 殷玉瑶笑着说道:“也是巧了,社里出版的《北大荒的知青们》需要改变成连环画,我自告奋勇把这活接了,理所当然可以过来采风。只是太巧了,我去的地方是黑河,你和干妈在伊春,我今天在火车站看列车时刻表,离着还挺近的。” “嗯,黑河那边农垦区挺大的,还有建设兵团,那边不光是开垦荒地,这边疆守卫也是那里负责。”陈淑华拢了拢殷玉瑶的头发,有些担心地问道:“你去那边住的方便吗?吃饭是自己做还是大锅菜?” “我也不知道呢。”殷玉瑶挠了挠头:“住的地方应该给安排好了,干妈放心就行。其实原本还想年前就来的,但正好赶上去上海培训一周,而且我还争分夺秒趁机考了驾驶证。” 陈淑华懵了,她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这么短时间就能考吗?” “我不知道考驾驶证那么困难,我就顺口一说要是会开车来东北说不定就能用上。我们主任也一听觉得也有道理,说动了副社长给特批了,同意让我跟着考考试试,他们也没想到我真能考上。”殷玉瑶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了:“那一个月我基本上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好在没有白费。” “我大闺女也太优秀了!”陈淑华开心的直拍手:“我看就没有你办不成的事。” 殷玉瑶继续说道:“拿了单位给送来的驾驶证都进腊月了,我姥姥让我过了年再来,我这不初七才出门呢。带着三大箱子的行李还有自行车呢,本来琢磨着下车不好搬,结果我们单位联系了黑河农场那边,农场派了两个知青小伙子来接站,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听说我在这有亲戚,就让我先串门,他们带着行李回农场了。” “黑河离这不远,坐火车大半天就能到了,往后你来干妈家方便,我们有空也能看你去。”陈淑华拉着殷玉瑶的手问:“能在家住多久?大过年的又这么冷,出了正月再去呗?” 殷玉瑶反手搂住陈淑华的胳膊,笑眯眯地说:“农场正月二十就开工了,我十九就过去。” “那让玉磊先在家住吧,反正晓慧也放寒假,晓慧得三月份才开学呢,让他俩在家里作伴。”陈淑华笑着问玉磊:“行不行?先在干妈这里住,天暖和了再去找姐姐?” 殷玉瑶也笑着看玉磊,等他自己做决定。 殷玉磊略微纠结了一下,不过想想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晓慧了,他又一直和干妈亲近,便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在干妈家住。” 殷玉瑶笑着捂住了额头:“我就把我们俩的洗漱用品带来了和一套换洗线衣线裤拿来了,他衣服裤子都去黑河了。” “一套换洗的就够了。”陈淑华说道:“毛衣棉袄大衣都是开春才洗,线衣线裤晚上洗了早上就干了。等缺啥我给他去买就行了,过年干爸干妈咋也得给玉磊买一身新衣服是不是?” 殷玉磊立马甜甜的道谢:“谢谢干妈。” “好宝儿!”陈淑华一手搂着一个正美的直乐,就听见开门的声音,接着传来王国庆的说话声:“淑华,饭做好了吗?晓慧说饿了。” 陈淑华朝殷玉瑶姐弟俩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清了清嗓子:“国庆,你过来一下。” 王国庆换了拖鞋一边解围巾一边往客厅走,刚到客厅门口就惊讶地笑了起来:“玉瑶、玉磊,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姐姐和小磊子来了?”晓慧鞋刚脱了一半,听到爸爸说玉瑶姐弟俩来了,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着棉鞋就冲了进来,尖叫着冲进了殷玉瑶的怀抱,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姐姐我想你了!” 殷玉瑶笑着在她小胖脸上回亲了一口,把放在一边的巧克力递给她:“我记得你爱吃这个,姐姐去上海出差的时候给你买的。” “谢谢姐姐!”晓慧挤到玉磊旁边,伸脚把鞋蹬了,和殷玉磊紧紧挨着:“小磊子,这回你来还走不走了?” 殷玉磊一板一眼地说道:“先住在这,等开春了我去姐姐那边上学。” 王晓慧不开心地噘起了嘴:“就不能和以前一样,和我一起上学吗?” 殷玉磊抿了抿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会想姐姐的。” 王晓慧瞬间就蔫了。 王国庆到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做了六个菜,不过东北冬天没有什么蔬菜,能吃的也就是白菜土豆萝卜一类的。好在现在是过年期间,年货还挺充足的,有大骨头、有五花肉、也有刀鱼,不至于满桌子素菜。 殷玉瑶姐弟俩的到来让这个小家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王国庆把酒也拿过来了,一边倒酒一边说道:“过年那天你干妈还念叨你们,说要是和你们一起过年别提得多热闹了。” 陈淑华大笑起来:“我没说错吧,家里是不是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比三十那天还有年味呢。” 王国庆和陈淑华都喝了口酒,殷玉瑶也略微用嘴唇微微一沾,吃着菜聊着天,气氛更加热络起来。王国庆说了来这边工作后的事情,殷玉瑶也把自己学驾照去上海的经历讲了讲,一家人直到吃到晚上九点才撤了桌子。 王国庆分的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一卫,和以前一样,王晓慧依然跟着他们两口子睡了大屋,不过小卧室也是一米五的床,床单被罩洗的干干净净的,一直没人住,殷玉瑶姐弟俩刚好住次卧。 家里的卫生间没有淋浴功能,但是室内温度高可以烧水简单洗一洗。陈淑华烧了两大锅水,姐弟俩从头到脚洗的干干净净的,等头发干了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在火车上呆了五天,虽然是卧铺但其实人的身体也是十分疲惫的。回到家里,又洗了澡,躺在柔软的床上,姐弟俩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九点,殷玉瑶一睁眼就看到了王晓慧在卧室门口探头探脑。 “进来啊!”刚起床的殷玉瑶声音还有些沙哑,王晓慧一听立马去倒了杯温水递给她,然后爬到了床上挤到了殷玉瑶和殷玉磊中间,钻进了被窝里。 殷玉瑶喝了半杯温水,把杯子放在一边的窗台上,伸手搂住了这个圆咕隆咚肉乎乎的小姑娘,偷偷摸摸在她软软的肚皮上捏了两把。 王晓慧痒的咯咯咯直笑,在被窝里扭来扭去把旁边的殷玉磊吵醒了。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晓慧愣了好半天神才咧嘴笑了:“我刚才没回过神,以为我是在做梦呢。” 听到屋里说话声,陈淑华从门口探头瞧了一眼,见姐弟俩都醒了连忙招呼道:“我擀了面条,上车饺子下车面,昨晚没来的及做,今天早上补上。” 手擀的面条劲道又带着面粉特有的香味,擀好的时候殷玉瑶姐弟俩没醒,陈淑华就把他们俩那份拿屉布盖着,免的晾干了。土豆和五花肉都切成小丁,在一起炖出香味当卤子,做好了就一直在锅里温着。 姐弟俩起床去洗漱,陈淑华烧水煮面,三分钟后,劲道的面条出锅,舀上两大勺土豆五花肉的卤,那味道,绝了。 陈淑华一家和殷玉瑶姐弟俩在东北团聚,这里虽然天寒地冻,但是屋里暖和,又远离了烦心事,心里也格外舒坦。 ** 而南德市,王国庆的老娘年前左等右等没等来王国庆来送年礼,腊月二十八的时候耐不住性子又往医院家属楼来了。结果来了发现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门,倒是邻居出来了,说这一家子都搬到东北去了。 王老太都傻了,她没想到王国庆居然能带着妻子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下意识就问了一句:“他怎么都不和我说的?” 邻居知道王老太的德行,嗤笑了一声:“和你说?然后你再来闹他?若不是你总这么欺负淑华,不把国庆当回事,人家两口子也不会在这边干的好好的搬东北去。你往后别来了,我们医院家属大院啊不欢迎你。” 王老太不信,带着小儿子又去钢铁厂问,他们自然是进不了厂子大门的,不过到处从门卫那里证实了王国庆确实去东北了。 王老太上次被王国庆说的心里发慌,她见他彻底离开了这里心里更慌了,在她的思维里,背井离乡是活不下去的人才干的,她没想到儿子儿媳妇有好好地工作也会抛下一切就走。 王国庆是见不到了,王老太只能请门卫叫一叫同村的赵大发出来,赵大发把王国庆收干闺女的事说漏了嘴,引发了人家母子间大大战。赵大发心存愧疚,回家后对王国庆的事只字不提了,这回王老太太来问。赵大发才说了:“走了好几个月了。什么时候回来?五年或者十年吧?也可能不回来了。我听厂里说那边给分房子了,比他现在住的屋子还大呢。电话和地址?那没有,好像厂里就厂长有吧,他要是想和你们联系会给你们写信的。” 这回别提王老太了,就连王国庆的弟弟王国发也傻眼了,本来一直是撺掇老娘来作是为了多要点好处回去,没想到这回好了,彻底把人作跑了。不但罐头点心一类的东西要不来了,往后就连每个月给的五块钱也不知道有没有了。 相比之下,北桥村知道殷玉瑶去东北的消息已经是在正月十二了。那天阳光正好,村长把村里的男人都叫出来清清河道,干活累了坐在岸边歇着的时候,有知道蔡爱国和殷玉瑶家走的近的,便问殷玉瑶给他啥年礼了。 蔡爱国知道殷玉瑶已经走了,这才趁机喊了声村长:“这一过年倒忘了件事,玉瑶让我和您打声招呼,她搬家了。” 村里人都知道殷玉瑶在省城出版社上班,有好奇地问道:“是搬市里还是搬省城去了?” “都不是,她带她弟弟去东北了。”蔡爱国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东北了。” 村长愣住了,连烟袋都不抽了,过来问他:“他们姐弟俩去东北干啥啊?啥时候回来了?” 蔡爱国喝了口水,没提殷玉瑶采风的事,而是半真半假地说道:“去支援东北建设,她是有理想的青年,人家出版社也支持她。至于啥时候回来这事说不好,东北去了几十万知青,现在不还都在那边嘛。” 村长沉默了,蹲下去抽着烟袋不说话了。 “村长,玉瑶说了,清明时候她姥姥那边来挪坟,叫咱们村别难为他们。”蔡爱国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应了她了,说那天我给她去帮忙。” 村长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那肯定不能为难他们的,玉瑶这孩子不错,对村里人也挺好,大家都吃过她的糖和西瓜,谁不念她一声好啊。” 村民们纷纷附和,有年轻的嘲笑地喊了一声殷大成:“殷大叔你觉得呢?” 殷大成两眼发直,连手里支撑着地面的铁锹倒了也不知道。他自打和殷玉瑶分家后的日子越过越差,越过越没盼头,虽然才过去了半年时间,但是他心里对李翠茹已经厌恶至极,就连龙凤胎也越来越不稀罕了。 他心里一直抱着一个念想,觉得时间一长,他们父女间的矛盾也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淡的。现在他一个人挣工分确实养活不了一家四口,不用太久,到秋天时候他就得吃不上饭,以他的人缘也没人愿意借给他,村里又负担不了,到时候自然而然就有人说合,村里也不能看他饿死吧。 到时候自己只需再表个态,再把李翠茹撵出家门,哪怕龙凤胎不要也行,他都有能赚钱的闺女了,稀罕那话都不会说的小崽子干什么。这半年他别提多馋殷玉瑶送给老蔡家的东西了,什么糕点、大白兔自不必说,那月饼的香味让他夜思梦想了很久,等和玉瑶恢复了父女关系,他就是村里生活的最舒坦的男人。 可没想到啊,殷玉瑶居然能彻底的离开这里,那自己岂不是真的要饿死了。 殷大成慌张了,他踉踉跄跄跑到蔡爱国身边,脸上露出惊恐和不安:“她真去东北了吗?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蔡爱国心里叹了口气,有殷大成在,只怕殷玉瑶不会再回县里了。 “我有啥好骗你的?殷玉瑶和你又没关系了,你要是不信就去问革委会的陈瑞。玉瑶走的时候也和他打招呼了。”蔡爱国想了想,又添油加醋了一把,免得殷大成不死心:“连县里的房子都不要了,估计过了年那房子就换主人了。” 殷大成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村长看了他一眼,扶着身旁的树站了起来,往鞋底嗑了嗑烟灰:“行了,别琢磨这事了,都起来干活吧。玉瑶的户口早就迁走了,也不是村里人,走不走的也和咱没关系。往后要是在外面遇到,记得吃过人家的东西,记得打声招呼问个好,就不算没良心。” 村民们都附和了一声,纷纷起身拿起铁锹继续挖河道,只留下殷大成魂不守舍地呆在原地,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回他真的要饿死了。 第二天一早,殷大成就出现在了县城革委会,陈瑞见他来了没啥好脸色,还以为他是要殷玉瑶的联系方式。谁知道殷大成是来找主任李长海的。 李长海见到殷大成来了,略微皱了皱眉头,他对殷大成的印象可不怎么好。要不是这个当爹的一味护着后娘,殷玉瑶姐弟俩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委屈。 可让李长海和陈瑞没想到的事,殷大成张嘴就要求把李翠茹送到县城来劳改,理由还说的十分充分。当时让她留下是为了照顾还在吃奶的一双儿女,现在儿女都喝稀饭了,也用不着当娘的了,赶紧把她带走省的浪费粮食。 “对了。”殷大成又补充了一句:“我还要离婚。” 李长海都无语了:“你以为革委会是你家开的啊,朝令夕改的。你离不离婚找你们大队去,别在这搅合。” 殷大成被陈瑞推出了办公室,门当着他面关上了。他踌躇着不想走,想再恳求恳求,就在这时,陈瑞没好气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怪不得殷玉瑶同志带着弟弟去东北了,工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估计早就算到了殷大成的想法,生怕在被他缠上。” 殷大成最后一丝希望没了,他低着头正要往外走,就听见李长海轻哼一声:“就是要送李翠茹去劳改,也是村里和大队判定她在村里改造不合格报上来,革委会再重新决议,哪能他说啥是啥。” 殷大成眼睛一转,又有了新的主意。 李翠茹是没有休息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天天都得去掏粪,村里每个人都自觉地当监督员,她要是晚一会或者干活拖拉,准有人去村长那告状。 这天,李翠茹到了中午也没起来,被告状到头大的村长问殷大成,殷大成一脸憨厚:“她说不愿意起,要多睡会。” 村民们听到都义愤填膺,都指责了一番,还有说不愿意干就送县里改造去的。 殷大成握着铁锹不说话,眼皮垂了下来,挡住了眼睛里。 **** 殷玉瑶和殷玉磊吃了香喷喷的面条,两人把棉靴棉袄军大衣都套上了,跟着陈淑华去逛街。钢铁厂有自己的自营商店,但是东西不多,要是想买衣服布料那得去街里。 昨天虽然雪就很大,但是除了赶火车就是赶路,姐弟俩都没顾得上玩雪,今天出门看着外面的大雪已经到膝盖这么深,顿时走不动道了。 “干妈,要不咱买衣服的事先放放?”殷玉瑶看着地上的雪眼睛放光:“我想当雪仗。” 晓慧立马建议道:“姐,你要是想玩的话,咱去后面满月湖呗,那里的冰结的老厚了。” 殷玉瑶没反应过来:“去冰上打雪仗?” 晓慧摆了摆手,露出神秘的笑容:“不,我们去玩爬犁!” 59.第 59 章 陈淑华见姐弟三人都兴致勃勃地样子, 只得无奈笑着把钥匙给殷玉瑶:“你让晓慧带着你去开储藏室的门,我回去拿个东西马上就回来。” 晓慧一家是刚搬来的,一入冬就有热心的邻居帮坐了爬犁, 还给了两种。大的是全用钢铁悍成的,最只有最上面一层是木板, 非常结实, 就连大人也能坐。平时下大雪时候买东西的时候就带着它, 东西放上面拽着就回家了,一点不费力气。 小的是木匠打的, 像一只没有腿的椅子, 有靠背有扶手,只有下面一层是铁皮紧紧锢住, 前面有一个捡漏的“舵”,和爬犁用木头相连,两只脚蹬在上面负责转弯。 殷玉瑶打开储藏室的门, 晓慧就灵活的钻了进去, 先把小的拽出来给玉磊,又把大的扯出来递给殷玉瑶,自己拍了拍手套,不在乎地说道:“给你们玩,我自己打出溜滑就行。” 殷玉瑶看了看自己手上扯着的这个, 琢磨了一番:“要不咱俩一起坐这上面呢?” 王晓慧听了有些心动,打出溜滑可没爬犁好玩。正在三人凑在一起商量的时候, 就见陈淑华又回来了, 拿着两个棉手闷子给殷玉瑶和殷玉磊换上:“在这里普通手套都扛不住,就这种里面蓄了棉花的才行。” 殷玉瑶带上以后举起来看了看,除了大拇指以外其他四个手指包在一起, 虽然不是很灵便但确实非常的暖和。 陈淑华掏出一把钥匙把隔壁的储藏室打开了,从里面又拽出来一个小爬犁递给晓慧:“我刚问邻居借的,行了,你们三个去玩吧,我去副食商店看看,等中午给你们做好吃的。” 殷玉瑶把钥匙还给陈淑华,学着晓慧的样子把爬犁上的麻绳挂在手套上,跟着晓慧后面去了满月湖。 满月湖面积很大,湖边高处有用雪垒起来的大长斜坡。斜坡搭在岸上的告诉足足有一米半高,一看就是人工堆的,中间是坡道可以拽爬犁上去,旁边有雪砌成的台阶。 王晓慧先拽着爬犁上到顶上,在自己的小爬犁上坐好,一手拿着一个木棍给殷玉瑶示范:“姐姐,你就用这个棍子下面的钉子往雪里一戳一推,这爬犁就滑下去了。滑的时候棍子夹胳膊底下,要是爬犁不动了就用这个棍子戳着往回滑。” 说着王晓慧一戳棍子,爬犁就从顶端快速地冲了下去,伴随着王晓慧哈哈哈的兴奋大叫越滑越远。 殷玉瑶看的心痒痒,这可太好玩了,她朝一旁的殷玉磊招了招手:“小磊,你先来。” 殷玉磊看了看高度,抿着嘴没有吭声,殷玉瑶低头看着他,轻声问道:“是不是有些害怕?” “有一点。”殷玉磊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看到晓慧下去的时候速度好快的。” 殷玉瑶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和我坐一起,我抱着你?” “能行吗?”殷玉磊虽然露出了一双眼睛,但是也能看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我们俩会不会一起摔出去?” “不会吧?不过我觉得就算摔出去也没什么。”殷玉瑶用厚厚的棉手闷拍了拍身上,笑呵呵地安慰殷玉磊:“看我们穿的多厚呢。那滑道两边的雪也是刚下的,看着挺松软,我们就是摔倒了也没事。” 殷玉磊犹豫了下,把自己的爬犁放到一边,挽住了殷玉瑶的胳膊。 两人将大铁爬犁拽到雪坡顶端,殷玉瑶先靠前坐好,然后殷玉磊坐在殷玉瑶的身后,两条小腿紧紧夹住姐姐,手搂住了她的腰。 两个棍子用力一推,大爬犁飞似的滑了下去,因为体积大重量沉,所以下滑速度比王晓慧的更快、滑的也更远。 殷玉磊一路啊啊啊的尖叫,等到速度慢下来又变成兴奋地大笑。 王晓慧往回走了没几步就停下来了,看着他俩的铁爬犁从自己身边冲过去,直到很远才停下来。王晓慧兴奋地直挥手:“姐,还是你这个刺激。” 殷玉瑶也开心的哈哈笑起来,拽着爬犁回来,王晓慧立马凑过去:“姐,一会你带我滑一回呗,我要坐前面。” 有了第一次完爬犁的经验,殷玉磊也不害怕了,他自己爬到自己的爬犁上往下滑,殷玉瑶一会带这个滑一次,一会儿带那个滑一次,三个人玩的浑身热烘烘的,隔着围巾都冒着热气。 爬犁玩起来就上瘾,连殷玉瑶都感觉自己又做回了孩子,甚至比殷玉磊和王晓慧玩的还欢,连到点回家吃饭都给忘了。直到陈淑华中午做完饭了,见都没回来,便穿上棉袄一路找过来,结果发现这三人还在玩呢。 三个人拽着爬犁乖乖地跟着干妈回家,已经玩野了的殷玉磊一边走一边回头,结果不小心被自己爬犁拌了一跤,直接摔进了旁边的雪里。 这两天一直持续不断地在下着大雪,松软的足有半米厚,殷玉磊脸朝下伸着手趴了下去,给雪砸出了一个大字型的深坑。 王晓慧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陈淑华连忙过去要扶他,谁知殷玉磊自己爬起来了,拍了拍身上的雪,惊喜地看着殷玉瑶:“姐,你说的真对,在这摔跤真不疼。” 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摔出来的人型雪坑,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眼睛都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回家不到一里地的路,后面俩孩子不是这个趴雪里了,就是那个躺下来,陈淑华一开始还去拽,后来直接连说都不说了,随便他们摔吧。反正大皮袄上的雪进楼道前掸掉,回家放暖气旁边一烘就行了。 中午陈淑华做了大骨头炖酸菜,蒸了白米饭。大骨头上面带着厚厚的肉,筒骨里都是骨髓,和酸菜的味道互相交融,肉香不腻,酸菜又酸爽可口。 为了吃的更爽,陈淑华还特意分了两盆,两个孩子一盆,自己和殷玉瑶吃的这个加了烤过的红辣椒,香香辣辣的更加出味。 殷玉瑶喝了一口汤顿时叫好:“干妈,你才来了几个月,这酸菜做的就这么好吃了。” 陈淑华笑了:“这里冬天没什么菜,就白菜、土豆、萝卜这些抗冻的,储藏室有菜窖,放里面不怕冻,再有就是这酸菜了。这酸菜好吃,怎么做都出味,要不是有它啊,这一个冬天嘴里都得吃没味了。” 殷玉瑶好奇地问:“那这酸菜是买的吗?常年供应?” “哪儿啊,都是自己腌。”陈淑华回想起当初自己腌酸菜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当初刚来还一头蒙的时候,邻居李大姐就带着我买缸买白菜去河边找石头,我都晕头转向的不知道要干什么,邻居手把手教我腌完了一缸酸菜我都没回过神来。后来这酸菜差不离了,李大姐又过来教我怎么片酸菜帮,怎么切,怎么做。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在食堂吃过好多回酸菜了,大概也知道怎么做了,一上手就会了。” 殷玉瑶立马大力夸赞:“干妈你可真厉害。” “就你会夸人。”陈淑华笑的合不拢做,给殷玉瑶夹了一块满是肉的大骨头:“你多吃点,这大骨头是新鲜的,我上午去副食商店正好赶上了供应,除了大骨头我还买了些肉,等明天啊咱包饺子吃,包酸菜猪肉和白菜猪肉两样馅的。我还淘换了只鸡,后天咱小鸡炖蘑菇吃,这里的榛蘑味道炖鸡的味道是一绝,榛蘑都是邻居们上山采的,分了我一些。等咱后天就吃大鹅,我看看能不能买到,酸菜炖大鹅可香了。要是买不到大鹅我就去整条大鲤鱼,这边的温度低河水凉,鲤鱼一点土腥味都没有,肉还特别嫩,我刚学会了一道得莫利炖鱼,可太香了……” 陈淑华把能想到的好吃的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兴致勃勃的把后面几天的菜单都列好了,恨不得把自己能淘换到的好东西都做给殷玉瑶吃。 殷玉瑶吸溜着骨髓笑道:“干妈,你要是这么喂我的话,等我正月十九出门的时候我估计我要胖十斤的,你们留着慢慢吃就好。” “哪有这么夸张。”陈淑华笑的眼睛弯弯:“冬天不多吃一点,出门都容易被风刮跑。再说等你到了农垦区,只怕每天都是饼子白菜一类的,在干妈家补补油脂,到那边才扛得住。等你什么时候觉得馋了,你就回来住两天,干妈再你做好吃的。” “行。”殷玉瑶吃着饭忽然想起一件事:“干妈,等吃了饭咱照相吧,我去上海的时候买了相机,还买了好多胶卷回来,咱多照几张。” “买相机了?”陈淑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连忙问道:“相机可不好买,上海那边卖多少钱啊?” “别提了,相机太紧俏了,就连上海那边最大的商场也是断货的,要提前登记,一两个月才到货。我正好遇到了一个退休的老画家,他的相机才买了不到两年,没用过几次,保养的非常好,低于市场价二十块卖给我了。”殷玉瑶戳了戳米饭,低声说道:“我心里过意不去,多留了些粮票和工业券给他。” 陈淑华点了点头:“应该的,但凡人家有法子,估计都不会把相机卖了,你是个心善的姑娘。” 殷玉瑶笑嘻嘻地说道:“和干妈一样,干妈也心善。” “你这丫头。”陈淑华看着她,又有些不太放心地问道:“你前一阵给我买了手表,这又买了相机,只怕手里的钱不多了吧。等走的时候干妈给你拿点,在外面不比在家里,手里得宽裕才行。” “足够呢!”殷玉瑶忽然说道:“哎呀,干妈,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了,我转正了。转正以后一个月的基本工资就有四十块,奖金还是像以前一样三十一本,只不过我现在主要创作北大荒,其他的作品只能空闲时间画画,但是钱和票都足够用了,您不用担心。这次我来东北,出版社给我预支了一年的工资和票呢。” 陈淑华惊喜地看着她:“真的啊,哎呀,我这才来了几个月就错过了你这么多好事。”她四处看了看,也没找到什么能喝的,顿时有些遗憾:“回头我看看去街里能不能买到些色(sai)酒,这样的好事得再庆祝庆祝。” 喜事连连加久别重逢,外面寒风刺骨屋里温暖如春,娘四个人在一起光凑在一起说话就觉得幸福感满满了。 等吃完饭,殷玉瑶带着玉磊和晓慧一起把桌子收拾了,碗洗了,擦干净了手后拿出了相机。 陈淑华拿出了件红色的羊毛衫,这是她今年新织的,还没怎么上身。王晓慧一见把夏天的红裙子翻出来套上了,又穿上了殷玉瑶给买的小红皮鞋。 屋里温度高,穿着裙子倒是不冷,不过陈淑华看着这一身打扮还是忍不住笑:“你这夏天的裙子配冬天的鞋不伦不类的呢。” 殷玉瑶在旁边给王晓慧说话:“我妹这叫混搭,再等过二三十年以后,说不定就流行这种呢。” 王晓慧立马点头:“我姐眼光好,我姐说的对。” “你俩这一唱一和的。”陈淑华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过你就是穿上红裙子也拍不出来,照片是黑白的。” 王晓慧兴高采烈的脸庞瞬间胯了下来:“啊?那我的漂亮裙子拍不出来了吗?” 殷玉瑶心里微微一动,虽然她买的都是黑白胶卷,但是年代博物馆里是有彩色胶卷的,还都是柯达的,质量非常好,可以正常使用。 看着被红色毛衣趁的脸色红润的干妈、穿着漂亮裙子的晓慧,还有蓝色毛衣的玉磊,殷玉瑶决定自己给家人留下一组彩色照片。 “别伤心了。”殷玉瑶捏了捏晓慧的小脸说道:“姐姐在上海的时候还真整到了一个彩色的胶卷,就是想给咱一家人拍的。姐姐先给你们拍,等晚上干爸回来再继续拍。” 王晓慧瞬间转哭为笑,陈淑华无奈地拿起梳子:“行了,小花猫,妈妈给你梳个漂亮的辫子,一会姐姐就给我们拍照片了。” 殷玉瑶趁机去了洗手间,从洗手间进博物馆,拿了一卷没有开封的柯达胶卷出来。 相机里正好还没放胶卷,殷玉瑶自己在一边把胶卷放好,盒子直接塞在了包里,一边调试一边说道:“国内基本上没有彩色胶卷,等拍完了我找机会自己冲洗,免得有不必要的麻烦。” 陈淑华心领神会:“等照片出来咱自己家人看看就收起来,不给外人瞧。” 很快,王晓慧梳好辫子了,殷玉瑶给他们三个拍了合影,又给每人拍了单人照。陈淑华不肯让殷玉瑶只当摄影师,也给拍了几张,等到晚上王国庆回来,又拍了不少合影。 若是旁的季节还能出去拍一拍,可是如今外面天寒地冻,到外面得裹的和熊一样,只露两只眼睛,就是拍了也不看不出是谁,索性只在家里拍。 陈淑华还请了关系最好的邻居李姐的儿子过来,帮忙给拍了两张全家福,终于把一卷彩色胶卷都给用完了。 王晓慧看着殷玉瑶把胶卷拿出来,期待地问道:“姐姐,我什么时候能看到照片啊?” 殷玉瑶笑了笑:“姐姐显影剂在箱子里,等姐姐去黑河冲洗了再给你看。” 王国庆知道彩色胶卷的事,但是他想了另外一个主意:“玉瑶,要不我和钢铁厂照相馆的负责人说说,咱借他暗房用用,显影剂啥的咱自己出钱,自己洗,这样行不?” 殷玉瑶沉吟了一下,说道:“倒是个办法,不过洗出照片来人家肯定说要看看的。比如咱再拍一卷黑白的,到时候我两卷都洗出来。” 王晓慧一听乐坏了,还能继续拍照片?妈,赶紧给我绑辫子。 第二天王国庆正好休息,他上午去了趟照相馆,说家里的孩子是连环画家,往后采风的摄影作品都得自己洗出来,先这里自己试着学一学,免得到知青点没练手的地方。费用的话照常付,不占公家便宜。 厂里照相馆也就过年或者新人结婚有些生意,大部分时候是闲着的。王国庆的干闺女自己承担洗照片的费用,还额外给租赁的钱,也是给厂里创收,照相馆的人痛快的答应了。等殷玉瑶来了以后,他还把洗照片的细节和流程详细地给殷玉瑶讲了一遍才将暗房交给她。 殷玉瑶之前已经在家试着洗过几次照片了,都挺成功的。不过这次稳妥起见,她还是在暗房里用照相馆的显影剂洗黑白照片,彩色照片则是从博物馆里拿了TSS显影剂,以及需要用的一些药剂。 这时候洗彩色胶卷是低温工艺,药温要恒定18度,殷玉瑶索性提前点了酒精炉子和热水,还准备了甜品温度计插在药水里监控温度,在温度正好到18度后才将底片放进去,先水洗再彩显,再一遍水洗再漂白,再一遍水洗再定影,最后一遍水洗、干燥,完成照片冲洗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事了。 殷玉瑶把彩色照片用白纸包好放在包里,把早已经洗好的黑白照片拿到手里出来。 外面王国庆和照相馆的工作人员正在聊天,见殷玉瑶出来了连忙问道:“洗成功了吗?” “看着还行。”殷玉瑶把照片递过去,工作人员接过来一张张看完后赞不绝口:“拍的不错,洗的也可以。我听你干爸说往后你都要自己洗照片?” 殷玉瑶点了点头:“我从上海买了黑匣子和显影剂,采风的照片随时拍完随时要用,要是都攒到一起出来洗反而耽误工作。” 工作人员认同的说道:“是的,自己洗总归是方便一些,而且更便宜。” 略微闲聊了一句,王国庆就带着殷玉瑶回家了,陈淑华刚刚包好两盖帘的饺子,一盖帘酸菜猪肉的,一盖帘白菜猪肉的。 锅里正烧着水,一见殷玉瑶回来了,陈淑华飞快地把火给关了,煮饺子不着急,还是看照片最重要。 殷玉瑶把照片拿出来,一包是放在照相馆的相片袋里的,是黑白色的,一包是用白纸包好的,是彩色的。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先看彩色的照片,虽然殷玉瑶洗照片的手法生疏,用的显影剂也一般,但是胶卷质量好留色好,照片的颜色十分鲜亮,看着和后世的照片没什么区别。 照片里,陈淑华带着知性的美、王国庆国字脸眉眼端正、两个孩子可爱俏皮、殷玉瑶明媚美貌,每个人最好的一面都留在了相纸上。 陈淑华摸了摸照片里孩子的脸,忍不住感叹道 : “这彩色照片真好,我要留一辈子,等老了时候我要拿出来天天看,想想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这一辈子不白活。” 60.第 60 章 殷玉瑶在干妈家住了五天, 酸菜大骨头吃了,饺子吃了,小鸡炖蘑菇吃了, 得莫利炖鱼也吃了。大鹅没淘换到,只能等下回了。 王国庆提前去买了西林到黑河的火车票, 一家人把殷玉瑶送到火车站,一起窝在小小的候车室里等车。 殷玉瑶伸手一边在炉子上烤火一边劝他们回去:“现在咱离着近了, 几百公里,坐火车半天就到了。我又不挣工分,哪天想来就想来了, 你们赶紧回家吧, 不用在这陪我。” “回家也没什么事。”陈淑华把带来的地瓜在炉子上一边翻烤一边说道:“我们正好陪陪你说说话。” 炉火旺,很快地瓜的甜香味渐渐蔓延开来,一家人坐在凳子围着炉子说着话,等着地瓜渐渐变软表皮便干,陈淑华便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油纸将地瓜包起来。最大的一个递给了殷玉瑶, 剩下的两个给玉磊和晓慧一人一个。 刚吃完鲜美又下饭的得莫利炖鱼,这会儿谁也吃不下地瓜, 就都用手捧着,用地瓜的热乎气暖手。 喇叭里响起了列车进站的声音,陈淑华让两个孩子在候车室等着,自己和王国庆一起把殷玉瑶送上火车才回来。 隔着车窗和陈淑华挥了挥手,殷玉瑶一直手里捂着地瓜,直到感觉地瓜没有那么热了,才一点点把皮撕开,咬里面金灿灿的瓤。 这时候的地瓜远不如后世的烟薯好吃,没那么甜不说丝丝络络还挺多多, 但殷玉瑶依然觉得十分香甜。 火车慢悠悠地行驶了四个多小时终于在黑河站停了,殷玉瑶按照冯喜来给留的地址问了问路,刚好一个站在粮食局门口的大叔听到,朝她喊了一声:“你是那个来采风的画家吧?我知道你,一会我拉你回去。” 殷玉瑶赶紧过去,拿起纸条刚想再核对一下,就听大叔洪亮的嗓门说道:“不会错的,冯喜来那小子和我说你今天能回来,我这过来上交粮食顺便过来等你呢。”大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叫那个,殷……殷玉什么来着……” “殷玉瑶!” “对对,瞧我这脑子,你这名气秀秀气气的,我这还总记不住。”大叔咧着嘴乐了几声,里面工作人员把盖好章的本递给大叔,大叔接过来看了一眼,确定格子里面给盖了章写了重量,这才放心。 大叔解开大衣,小心翼翼的将本子塞在里面口袋里,一边系扣子一边招呼殷玉瑶上拖拉机斗里坐着:“你背对着坐,在身后这个位置,我还能给你挡挡风。” 殷玉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所以也没矫情,自己爬上拖拉机。她身上毛衣外面套棉袄,棉袄外面套军大衣,军大衣耐脏又耐磨,直接坐在地上也不心疼。 殷玉瑶还特意选了个件长款的军大衣,最下端到脚腕,她在拖拉机的斗里找好位置蹲坐在里面,用军大衣把腿部围的严严实实的。围巾里面有口罩,即使哈气也不会把围巾打湿,殷玉瑶还把围巾都拽起来把眼睛都挡住,一点都不漏在外面。 手上是干妈给准备的棉手闷子,脚上是从博物馆里拿出来的垫了羊毛鞋垫的棉靴,可谓从头到脚都捂的十分严实。 拖拉机启动起来,突突突的又晃又颠的往农垦区开去。殷玉瑶直接把脸埋在膝盖上,用胳膊搂住,把风隔绝在了厚厚的军大衣之外。 拖拉机晃晃悠悠的开的又慢,居然把殷玉瑶晃的迷迷糊糊要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拖拉机终于咯噔一声停了下来。 殷玉瑶抬起头,把围巾拽下来,露出了睡眼惺忪的眼睛,直到开拖拉机的大叔一嗓子吆喝才让她彻底精神起来。 “书记,来农场采风的女画家来了。” 殷玉瑶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虽然她已经出版了几本连环画,但是被人称为画家还是感觉到难为情,觉得自己还称不上画家。 “叫我小殷就行。”殷玉瑶知道大叔记不住自己的名字,索性给自己简称了一下。 “那怎么行呢。”大叔十分认真地说道:“书记说了,你可是这的贵客。” 正说着话,从旁边一排屋子里出来了几个人,有殷玉瑶认识的周皓、冯喜来,也有一群她不认识的。 “殷玉瑶同志是吧,欢迎欢迎。”农场书记赶紧叫她进屋,还顺手撩起了棉帘子。 殷玉瑶在冯喜来、周皓以及大叔一群人的簇拥下跟着书记进了屋,进来才发现这应该是一间办公室,里面还挺宽敞的,有一个挺长的火炕,还有办公桌有会议桌,屋里面还烧着炉子,火点的旺旺的,带着股热气。 屋里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知青拿着扫炕笤帚把殷玉瑶身上的雪扫干净,替她把大衣和帽子围巾摘下来放在火炕上烘着。 殷玉瑶道了谢,顺便问她姓名。 “我叫常乐语。” 长辫子女孩笑眯眯地捋着自己辫子说到:“我是从上海来的知青。” 殷玉瑶敬佩地看着她:“我刚去上海出了差,你能从大城市来这里,真的挺不容易的。” 常乐语微微一笑,往窗外望去:“咱们农场就有几百的知青,别说整个黑河农垦区整个北大荒了,大家都是为了祖国建设而来,没有什么不容易的。” 殷玉瑶点头称是,书记马国奎倒了杯热水,递给殷玉瑶,笑呵呵地看着她:“山北出版社和我们联系了,说你要在我们这采风一段时间,我代表我们黑河朝阳农场欢迎殷同志的到来。殷同志,我和你介绍一下我们朝阳农场的情况,咱农场有知青三百一十五人,退伍军人三百二十八人。除此之外,咱们黑河所有的农场、农垦区隶属于建设兵团,附近有部队驻扎,我们除了开垦荒地为祖国献粮食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保卫边疆。” “我们这里要求全民备战,还要参加部队的拉练任务、演习任务,在这里戌边任务和屯垦任务一样重要,我们农场的人也是亦兵亦民,也要配合军演任务。” 殷玉瑶点头:“我知道,书里有关于知青参加军团演练的描写。” 马国奎说道:“虽然你是采风的,平时我们农垦工作你可以四处采风,咱农场区域随便你活动。但等演练的时候,你就是农场的一员,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能擅自乱跑违反纪律。” 殷玉瑶满眼严肃,站了起来:“是!” 马国奎满意地点了点头,声音也和善了许多:“那就好。你需要创作,所以农场给你安排了个单独的房间。吃饭的话你可以吃大锅饭,和知青交一样的粮票和钱就行;也可以自己做,每个屋里都有炉子。” 似乎怕殷玉瑶觉得自己不热情,马国奎连忙说了一句:“头三天,你先熟悉熟悉环境,吃饭农场负责。三天后,你根据情况看怎么吃。” 殷玉瑶笑了笑:“多谢马书记,这三天吃饭我也自己负责就行,单位有提前预支我粮票,咱农场也不容易,不用农场破费。” 马国奎朝着常乐语招了招手,等她过来了以后吩咐:“小常,你们都是女同志,平时有空你们多和小殷同志交流交流,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及时替她向组织上反应,帮助她快速在农场熟悉起来。” “好的书记。”常乐语应了一声,然后询问道:“那我先带殷玉瑶同志回房间休息吧。这坐了半天火车又坐了这么久拖拉机,只怕有些累了。” “快去吧。”马国奎看着殷玉瑶说道:“刚到这边又是最冷的时候来的,你得先适应适应环境和温度,如今冬天农场的工作也不多,你根据自己的情况安排你的工作。如果出农场的话,说一声就行,免得你去了什么深山老林子我们不知道再出危险。” 殷玉瑶道了谢,把衣服围巾都穿戴好,跟着常乐语出了农场办公室的屋。 农场的办公室和居住区在一起,殷玉瑶心里数了一下,大概十排屋子,每排屋子有十间。 常乐语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刚才那屋还有这两间屋子是咱农场办公室和会议室,旁边这七间都是食堂,每天就是大锅菜,吃饭的时候自己带饭盒和筷子,排队交钱和粮票。吃饭的时候得早点来,错过饭点没饭就只能自己在炉子上做点了。” 绕过食堂两人又往后走,常乐语继续说道:“前面三排是男知青的住处,中间四排是退伍军人住处,后面两排是咱女知青的屋子。每个屋子都是两排炕,可以住八个人。” 殷玉瑶闻言迟疑了一下,看向常乐语:“你们都八人一个屋,我自己一个屋,这合适吗?” “你得创作嘛。”常乐语笑着安慰她:“咱们的工作职责不一样,我们的工作是在广阔的田野间,屋子只是暂时休息的地方;你不一样,你在外面只是采风,回屋要创作,需要安静的独立空间,工作性质不一样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再说我们标配就是八人一个屋,其实男生女生宿舍后面都有空着的房间,但是也不能去住,必须按照标配来的。这里的管理按照部队来的,比一般农场都要严格。” 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来这给你们添麻烦了。” “也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上面交代下来的工作嘛。” 常乐语指着另一边离着十来米下风处的单独的一排屋子说道:“那边是厕所。” 又指了指另一个单独挺大的单独建筑物:“那里是澡堂子,里面带着理发店,每周周一周五女生用,周二和周四男生用,其他时间不开放。” “其他就没什么地方了。”常乐语说道:“买东西得去镇上,知青一般都没有空自己去,都是谁去镇上捎东西回来。” 殷玉瑶问道:“刚才你说赶不上饭点自己做饭,那粮食、菜啊的去哪里买?” “哪有菜啊,就自己把饭盒里装上饼子加点热水一起放炉子加热一下,有咸菜丝的就点咸菜丝,没有的就那么吃。”常乐语看向远处被白雪覆盖的耕地有些沉默:“这里的日子苦着呢。” 殷玉瑶还没等说话,常乐语就回过神来,对着殷玉瑶又是灿烂的笑容:“不过知识青年就该到艰苦的地方锻炼自己,不是吗?” 殷玉瑶看着她,也笑了笑:“是啊。” 北风裹挟着雪花吹来,两人同时往上拽了拽围巾,好在最后一排宿舍已经到了,常乐语将殷玉瑶领到最后一排倒数第三间屋子。 推开门,屋里的炉子烧着,炕也点着,屋里还是挺暖和的。 常乐语赶紧把门关上,摘了手套一边烤火一边说道:“烧炕你会吗?门口有个大簸箕,每天掏出灰来装到簸箕里堆到后面仓房里,这可是草木灰可是很好的肥料。这屋里的炉子用柴火也行用煤也行,咱这柴火多去抱就行,就在后面大仓库,煤的话也在那边,不过得出钱买,不用票。” 常乐语抿了抿嘴,有些同情地看着她:“我们炉子通常都是用煤的,就下工回来有人的时候烧些柴火和苞米杆子,得勤有人看着,不停地往里加,免的灭了。等晚上睡觉时候就压上煤,能睡个暖和觉;早上起来再压一炉子煤,保证白天不灭就行了,这屋子一凉再烧煤,就没那么容易烧热了。屋里八个人平均一分也花不了太多钱,你要是点炉子就得自己出钱了,每个月花费不少。” 殷玉瑶苦笑一下:“那也得烧啊,总不能冻着吧。” “那倒是。”常乐语快速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们屋里两个炕都睡着人,晚上炕都烧起来屋里也能热不少。你这晚上要烧两个炕吗?” “我睡哪个烧哪个吧。”殷玉瑶看了看屋里的两个炕,选了靠土墙没有窗户这边的:“我一个人住就挺浪费地方的了,不能再浪费柴火不是?都是你们辛辛苦苦砍回来的。” 常乐语微微笑了下,客套地说道:“你也不用太客气,该用什么就用什么,往后咱们住在一起就和一家人一样。” 殷玉瑶点了点头,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好的。” “那你忙吧。”常乐语把手套带起来:“我就在隔壁屋,等晚上要不要我过来叫你一起去吃饭?” 殷玉瑶应了一声:“好,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的,咱都是女同志,以后有事少不得要互相帮忙。”常乐语到门口挥了挥手,快速地将门打开自己出去后又火速的将门给关上,免得门开太久把屋里的热乎气放走。 殷玉瑶走到窗外想看一看,才发现这里的窗户里里外外都钉上了塑料布,只能透些光亮,但是看不清外面。 里外都看不清楚那最好不过了,方便自己进博物馆。 殷玉瑶把房门给别上,一边脱军大衣一边环顾室内,因为是“八人宿舍”的缘故,屋里面积还是挺大的,靠墙和床边各种一排火炕,炕上有炕琴(床上柜)可以装被褥。 两个炕中间靠墙的一边摆了张桌子和椅子,不知道是所有屋都有还是单独给她的。桌子旁边有个衣柜,打开一看里面分了八格,可以叠放些衣服,一看这就是每个屋里的标配。 冯喜来和周皓把殷玉瑶带来的三个箱子和自行车都已经放在屋里了,箱子上面都带着锁。 殷玉瑶把箱子拆开,原本带来的被褥有些潮湿冰凉,估计是冻了一路的缘故。把这褥子放火炕上烤烤也能暖和一些,但殷玉瑶不愿意费那麻烦事,把箱子拽回博物馆里,换了又厚又暖和的出来。 殷玉瑶拿出块干净的抹布准备把屋里的柜子和炕都擦一擦,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屋里没有脸盆和毛巾架。脸盆好说,从博物馆里拿一个出来就行,就当是自己箱子里背来的,但是毛巾架还得下次去镇上买。 殷玉瑶端着脸盆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打水的地方,只能又披上军大衣带上帽子去敲隔壁的门。 一个圆圆脸小姑娘开门,看到殷玉瑶后眨了眨眼睛,惊喜地问道:“你就是那个来采风的画家姐姐吧,我叫于燕秀,姐姐有什么事?” “进来说话吧,风都灌进来了。”常乐语过来把于燕秀拎到,招呼殷玉瑶进来,又回头斥责了于燕秀一句:“要叫同志,什么姐姐妹妹的。” 于燕秀憋了憋嘴没吭声,殷玉瑶见状打圆场笑道:“没关系的,工作的时候是同志,私下里也可以是姐妹嘛。共产主义大家庭,每个人都是兄弟姐妹。” 于燕秀立马背着常乐语朝殷玉瑶眨了眨眼,一副俏皮的样子。 殷玉瑶只装没看到,脸上依旧挂着标准笑容:“我过来想问一下,从哪里打水啊?我好像没看到打水的地方。” “哦,刚才忘了告诉你了,不好意思啊。”常乐语指了指外面白茫茫的大地:“开春冰雪化了外面就有井,打井水吃用。不过现在冰天雪地的,井都冻了,我们吃用都用雪水。不过你不用担心,这里雪厚、干净,每个人都是这样用的。就选上面没人碰过又挨不着地的雪就行。” 看着殷玉瑶手里的盆,常乐语关切地问道:“有没有带壶和暖瓶来?我们通常都用做饭的木头铲子把干净的雪铲烧水壶里,烧开了水灌暖壶里喝,洗脸洗脚烧半开的时候用正好。” 屋里的壶正好烧开了一壶水,发出了滋滋的响声,常乐语指着壶说:“这里就是雪水,煮开了就能喝。” 殷玉瑶见状笑了笑:“那我知道了,我去铲点雪用。” “好的,有什么不知道的再来问我就好。”常乐语把殷玉瑶送到门口,转身回来拎起壶里的水灌到自己的暖瓶里。 殷玉瑶出门后也没走远,随便找了个干净地方装了一盆雪就回去了。进了房间锁上门,她直接带着盆进了博物馆,把雪水倒在淋浴间里,刷干净了盆以后打了一盆温水出来,涮了抹布把屋里的炕和柜子、桌子里面都擦的干干净净。 她来这是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但也不是准备什么苦都吃的。自然条件恶劣的苦没办法,但是物质上没必要硬苦自己,博物馆提供的便利设施自己不用就可惜了。 把新拿出来的褥子铺在炕上,又把被子枕头摆上去,虽然还没到睡觉的时候,但趁着炕底下的火旺熏衣熏被褥。 殷玉瑶看着炕边的柴火不太多,虽然她没有烧火炕的经验,但是在家烧暖气她可是高手。一估摸就知道这些柴火不够一晚上烧的,再加上煤碳只有炉子里那些,外面也没有多余的,还是得去买一些来。 其实在老家,她买的烧暖气的煤足够多,没用完的都带到博物馆里带来了。但是在这里,她的屋子估计经常有人来串门,还是得买上一些做掩饰。到时候买的煤就烧炉子,博物馆的煤可以烧炕,这样晚上热乎的时间长。 殷玉瑶又穿戴严严实实揣着钱出去了,这回去了常乐语说的仓库。 一进仓库有个小屋,一个大爷里面坐在小火炕上值班,殷玉瑶敲了敲窗户,大声喊道:“大爷,我来买煤,再抱些柴火。” 大爷隔着窗户问她:“买几毛钱的?” 殷玉瑶想了想问道:“他们一次都买几毛钱的?” 大爷:“通常就三五毛钱的就够用一阵了,用完了再买。” 殷玉瑶见状掏出三毛钱:“那我也买三毛钱的。” 大爷穿上大衣出来,见她两手空空,有些纳闷地问道:“你的筐呢?” “我没有筐。”殷玉瑶解释道:“我是今天新来的,想买点煤再拿些柴火。” “又来新的知青了?”大爷自己嘀嘀咕咕的往仓库里走,过了一会推了小平板车出来,上面一大筐煤一筐劈好的柴火。 大爷把小推车立在了殷玉瑶面前,自己又慢悠悠地回了小屋:“自己推回去,一会儿把车给我送回来。” 殷玉瑶道了声谢,把车把握了起来,乍一提起车把小车有些晃,她沉住气将小车稳住,刚要往门口推,就见仓库的大门打开了,接着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哎呀,这不殷同志吗?咋自己在这推煤呢?” 另一个人连忙过来把小推车接过去:“来来来,我帮你推。” 殷玉瑶直起腰来,才发现是周皓和冯喜来,顿时露出了笑脸:“原来是你们俩,你们也来买煤?” 冯喜来帮着推开仓库门,看着周皓把小推车推出去才低声问殷玉瑶:“你怎么没叫常乐语陪你一起来?” 殷玉瑶微微一笑:“已经麻烦她很多了,而且她把周围的地方都介绍的很详细,我自己就能过来。” “可是你这初来乍到的……”冯喜来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怎么说。 周皓没吭声,一口气把小推车推到了殷玉瑶的门口,冯喜来过来和周皓一人提了一筐,把煤和柴火帮殷玉瑶提屋里来了。 这屋里就殷玉瑶自己住,两人也不好多呆,放下东西匆匆忙忙就出来了,冯喜来不放心地叮嘱一句:“我俩就住在第三排从东数第二间,有事过去找我们就行。” 周皓也说了一句:“你看看有什么要置办的列个条子给我,我抽空去帮你买上。” 两人说完也不等殷玉瑶回话,急匆匆地走了。 殷玉瑶把门关上,拿起炉钩子把炉盖掀开,往里添了些煤,把火拨的旺盛了才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在外面生活还真的有点不容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61.第 61 章 殷玉瑶一个人享八人的柜子, 但是她也没往外放太多衣裳,里面换衣的衣物只放了两身老旧的。不一定穿,但是要是谁来翻一下, 也不会觉得惹眼。 脚上棉靴脱下放到一边,这双靴子又厚又重出门的时候穿刚好,但是在屋里穿就不太方便了。她从博物馆里找了双黑色布料普通的布棉鞋在屋里替换,既软和又轻便。 没有毛巾架, 洗漱用品和毛巾暂时都装在脸盆里放在另一张没有烧的炕上, 反正她洗漱都是在博物馆里, 这个也是摆在外面做样子的。 从博物馆里拿出来两个暖水瓶, 其中一只直接从厨房的直饮机里灌上热水, 又拿出个烧水壶来装上一壶纯净水坐在炉子上, 等着烧开再灌在另一只暖壶里。 另外一些日常能用到的东西比如红糖、罐头瓶的咸菜, 水果糖之类的, 都暂时放在衣柜里空着的格子里。 殷玉瑶觉得自己伪装还是做的挺全面的。 在进进出出归置东西的时候,殷玉瑶庆幸自己把玉磊放在干妈家了。自己原本的设想的环境和现在出入还是挺大的,要是玉磊在只怕自己有些措手不及。 忙活了一圈, 等殷玉瑶把自己作画的东西都摆在桌上后,有人在外面敲门, 她赶紧去开门,只见于燕秀站在外面,一看到殷玉瑶就笑的露出了两个小酒窝:“玉瑶姐。” 殷玉瑶见她自己来的,连忙让开门请她进来。 “你屋烧的真暖和。”于燕秀搓了搓手,伸手在炉子上一边烤火一边笑道:“估摸着你收拾的差不多了, 过来找你说说话,等一会咱就去吃饭了。” 正好水开了,殷玉瑶提着水壶把炕上放着的两个小茶缸倒了些热水转了一圈, 把水倒在地上的水桶里,剩下的水灌在暖壶里。 殷玉瑶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罐子红糖,往其中一个烫过的杯子里舀了一勺,又往里倒上开水沏匀,这才把这一杯递给于燕秀。 “谢谢玉瑶姐。”于燕秀接过来用手捂着杯子,喜滋滋地说道:“这可是生病的待遇,我来这以后还没喝过红糖水呢。” 殷玉瑶见她脸上还带着稚气,忍不住问道:“你多大了?” “十六了。”于燕秀说道:“去年初中一毕业我就来了,幸好我是八月份来的,要是这会儿来,估计到这就得冻死了。” 殷玉瑶摸了摸她身上的棉袄,还算厚实,不由地松了口气。 于燕秀见状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说道:“不用担心,农场给我们都发了过冬的大棉袄,要不然这个冬天可过不去。” “你这么小能适应的了吗?”殷玉瑶眼睛里带着关心,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我看你个子都还没长起来呢。” “也还行吧。”于燕秀摸了摸辫子,嘻嘻的笑:“我小,大家都挺照顾我的,我也不逞强,能看就干,不能干我也积极反应。在农场也是按劳分配,我劳动的少赚的钱和粮票就少一点,不过相对来说我吃的也少,花费的也不多。反正这一年下来也不用问家里要钱,还能攒两个,挺不错了。” 于燕秀吸溜了口没那么烫的红糖水,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姐姐,你们画连环画的一定要采风吗?” “不采风也能画,但是一切基于自己的想象,可能没那么接地气。”殷玉瑶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了于燕秀的旁边:“业内的一些老师评价我技巧是够的,灵气也有,就是见识不足。这部作品挺重要的,所以下来采风非常必要。” “其实很多人都挺羡慕你的。”于燕秀年龄小,也没什么心眼:“虽然她们不说,但是我知道。” 见殷玉瑶笑而不语,她不服气地说道:“你不信啊,是真的。大家都是初中高中毕业来的,街道安排不了工作,就必须上山下乡。你同样是高中毕业生,但是有出版社的工作,就是你这次来也是和知青是不一样的,你采风结束想走什么时候都能走,知青不知道得在这片土地上呆多久。” 殷玉瑶是从后世来的,她知道很多知青是带着激昂的干劲来,也有的是政策原因不得不来。以后有了回城政策也不是都能回的,有的真的就留在了当地一辈子。 殷玉瑶看着她,转而问道:“燕秀,你才十六岁,怎么没继续读高中啊?” “哎,我想读,我妈不让我读了。”于燕秀脸上的笑容没了,多了些惆怅和遗憾,她坐在炕上踢了踢悬空的脚,轻声说道:“我哥要娶对象了,她对象嫌家里人多挤得慌。我妈说家里让我上初中已经很不错了,要是搁村里小学都上不完,还说上了高中也没什么用,白浪费家里粮食不说,一样要上山下乡,不如这会儿给我哥倒地方。” 殷玉瑶愣住了,她见于燕秀一副天真开朗的模样,以为她是家里受宠的女孩,所以到这样艰苦的环境还能保持乐观的心态,没想到她在家里并没有得到太多的爱。 看到殷玉瑶惊愕的眼神,于燕秀反而笑了:“没事的,我觉得挺好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在这里呆的挺舒坦的。我自己干活自己挣钱吃饭,自己养活自己,还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在一起说话,不比在家看着新嫂子嫌弃我好多了。” 殷玉瑶轻声问道:“你还想读书吗?” “想啊,我挺喜欢读书的。”于燕秀笑了笑,低头喝了口水:“我在学校就是学习,也不和他们闹,学习成绩一直挺好的,考高中也能考上。其实要是我能读完高中再来就好了,个子能再长高一点,力气也能再大一点,甚至还有机会在农场里当老师。” 于燕秀知道殷玉瑶对农垦区没那么了解,便多解释了几句:“现在来农垦区的人越来越多了,不止是我们知青,从机关到连队,还有很多干部都是拖家带口来的,农垦区对他们子女的文化教育还是挺上心的,每个生产队必须都有小学,每个农场都有中学,这些学校的老师都来自高中毕业的知青。” “就是不为这个,我也挺想上高中的,学习挺有意思的。” “学习什么时候都不晚,只要喜欢学习不能在学校学,那就自己学。”殷玉瑶想起原主的高中课本都在自己博物馆里放着,当时不想随意把原主的东西扔了,就都收起来了,做个纪念。不过她现在觉得,课本要是能用起来,比收藏在不见天日地方更有意义。 “我记得我行李箱里装了两本高一的课本,想着没事的时候翻看来着,回头我找出来借给你。等你学完了,我再给你整后面的。”殷玉瑶看着于燕秀轻声说道:“我在这差不多得呆一两年呢,你就用我的课本学,有不会的问我也行,问咱这的其他知青也行,自己把高中的知识学完。” 于燕秀眼睛一亮,刚想答应,可是又迟疑了一下:“她们会不会笑我啊?” 殷玉瑶毫不客气地说道:“学习是自己进步的事,有什么怕人笑的,要是怕闲言碎语还不活了嘛!” 于燕秀立马把腰板挺了起来,坚定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正聊的起劲,房门敲了两声,接着常乐语推开门进来,看了并排坐在炕上的两个人,说了于燕秀一句:“殷同志刚来,你不让人家歇歇又来闹人家半天。” 殷玉瑶连忙笑道:“没事,说说话也挺好,是不是要吃饭了?” 常乐语点了点头:“对,叫你俩一起去食堂。燕秀,你回去拿饭盒,他们都开始穿衣服了。” 于燕秀立马大口大口的喝着已经温了红糖水,碗底剩下点红糖渣也晃了晃就着水冲了下去,然后把茶缸放到一边,一边穿棉大衣一边和殷玉瑶说:“玉瑶姐,等我回来洗茶缸子,你别动手。” “没事,又不费事。”殷玉瑶也下地换鞋穿衣服,把早洗刷好的饭盒抱怀里,跟着常乐语后面。此时各个屋的人都出来了,不过此时天色已经非常昏暗,也没人注意这里,只有常乐语宿舍的人和殷玉瑶打了招呼,一行人说说笑笑往食堂去。 农场目前就七间食堂,每个宿舍都指定不同的食堂用餐,不过菜都是一样的,大锅菜,每天除了白菜土豆就是土豆白菜的,也就过年前后吃了几顿杀猪菜算是改善伙食了,但是现在过了十五了,又恢复原样了。 殷玉瑶跟着常乐语身后进了“七号食堂”,进屋往里面一看,屋子最里面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两个超大的盆和一个大笸箩,排队的人从那一直排到门口。 屋里也不像后世餐桌一样有桌子有椅子,只有一个个的凳子,打了饭的直接找个空凳子坐着就吃,若是不愿意在吃拿着回宿舍也行。不过基本上所有人都是选择在这吃饭的,毕竟一个屋八个人,回去吃饭也得端着饭盒没地方放,再说冬天又因为取暖门窗紧闭的,女孩子房间还好,男知青的屋子多半是有些味道的。而且这大冷天的,回去饭菜可能就冷了,还不如在这吃的痛快。 殷玉瑶估计都是凳子不放桌子是有原因的,这样安排可能不仅是因为地方有限,主要是为了冬天取暖方便,要是建成大礼堂似的,那得点多少炉子啊。 殷玉瑶排了两三分钟就快轮到她了,她提前伸头看了一眼,没太多油花的炖白菜和一锅带着些酱油汤色的土豆块,旁边一笸箩大饼子。 殷玉瑶把筷子拿出来将饭盒递过去:“白菜、土豆,一个饼子。” “一个饼子够吗?吃这么少?”食堂大姐接过饭盒,一边盛菜一边报价:“三分钱,一两饭票。” 满满一大饭盒菜和一个饼子,才要三分钱,别管这个菜好不好吃,但是价格确实便宜。殷玉瑶取出预备的零钱和粮票给她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装钱的木头匣子里。 饼子直接放在了菜上,殷玉瑶小心翼翼地端着菜,抬头看了看,正好瞧见于燕秀朝她招手还拍了拍旁边的空板凳。 殷玉瑶赶紧过去,于燕秀伸头看了一眼,见她只买了一个饼子,也问了和打饭大妈一样的话:“就一个饼子吃的饱吗?” “这些可能还吃不完呢。”殷玉瑶吃了口白菜,又继续说道:“我中午吃饭晚,下午在火车上还吃了一个挺大的烤地瓜,这才不到五点,现在还不饿呢。” 白菜里的油不多也没肉,就那么炖的,只是农场人长期干活,口味都习惯重一点来补充盐分,所以味道对于殷玉瑶来说咸了一点。 土豆也是差不多,但是这里的土豆比往常吃的要更加面一点,夹嘴里一抿都有点像土豆泥的感觉,意外的有些好吃。 殷玉瑶连吃了几口土豆才夹起饼子咬了一口饼子,这饼子就和以前在村里吃的一样,磨过一遍的玉米面,最粗糙那种,有些剌嗓子,但是比较扛饿。 殷玉瑶本来就不饿,再加上饼子过于粗糙,她咬了一口便不再吃了,把土豆吃了大半,便盖上了饭盒盖。 于燕秀和常乐语同时看向她,异口同声地问道:“不吃了?” “嗯,来这之前吃的多,这会儿还不饿,留着明天再吃。”殷玉瑶拿着依然挺沉的饭盒,好奇地问道:“早饭一般吃什么啊?” “大饼子和玉米面糊糊,咸菜。”常乐语看了眼饭盒里的菜:“还不如这个呢。” 于燕秀给殷玉瑶出主意:“玉瑶姐,你明天早上不如把这饭盒加点水在炉子上一热,在宿舍吃就得了。要不然装着这半盒菜也没办法打糊糊。” 这个年代饭都吃不饱自然也没有浪费的概念,于燕秀的话倒帮了她一把。 吃完饭出来,外面已经黑的看不清脚下的路了,有时候路过的屋里亮着灯才略微好一些。 回去的路上,常乐语和殷玉瑶说道:“这里黑天早,天亮的也早,我们通常四点半起床,五点半吃饭,六点就开始干活了;中午十一点吃午饭,下午四点收工四点半开饭。书记说你不用按照我们的作息时间来,但是要去食堂吃饭的话得卡着点,晚了是真没饭了。” 殷玉瑶笑了笑:“我明天六点准时和你们一起走。” **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小屋,虽然炕和炉子都烧着,但是外面温度太冷了,这屋子又是土坯的,隔热效果并不算好,殷玉瑶估摸着屋里也就十度左右吧,在屋里得穿着棉袄才行。 她把饭盒放到了博物馆的食堂里,把自己高一的语文数学课本找了出来,想了想又加上一个笔记本、两支铅笔和一个橡皮,准备一起送给于燕秀。 屋子里冷,殷玉瑶索性把白纸夹在画夹上来到院子里甜品店,画夹放在外面的桌上,殷玉瑶进去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端出来。 喝了两口温温的牛奶,殷玉瑶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了一副画面:苍茫的大地白雪皑皑、松柏已被银色覆盖、一抹残阳给雪白添了一抹红妆…… 牛奶喝完了,只剩下一个挂着白色奶皮的空玻璃杯,脑海里的画面渐渐地出现在了纸上。 “铃铃铃……” 闹铃响了起来,殷玉瑶从创作中回过神来,一看表已经十点了。 殷玉瑶去洗漱以后端了盆温水回屋子准备睡觉,她不是没考虑过在博物馆睡觉,以前也试过两次,可这个博物馆不知道是不是独立空间的问题,在里面睡觉睡不踏实,醒来以后好像并不怎么缓解疲惫,好像没有睡着过一样。 因此只要不是有什么恶劣到不能忍的环境,她是不打算在博物馆里睡的。 把火炕和炉子里都填好煤,殷玉瑶又检查了下烟囱,确定密封的严实不会有跑烟的情况,才洗了洗手才脱衣裳上炕。 火炕从下午就点上了,到这会儿已经七八个小时了,被褥被烘的热热乎乎的,甚至有些烫屁股。 殷玉瑶又披着被爬起来,把被褥往中间拽了拽,把自己脱下来的棉袄棉裤放在炕头,这样明天早上起来穿衣服都是热乎的。 这一天从伊春奔波到黑河又到农场,殷玉瑶早就疲惫不堪了。她躺在自己柔软又热乎的被褥里,几乎一沾枕头就打了个哈欠,炉子里的小火苗舔着黑色的煤块,努力将维持着屋子里的温度。 **** 于燕秀、常乐语一行人从食堂回来,顺便敲了敲殷玉瑶的门,隔着厚厚的门帘子问了一声:“起来了吗?” “起来了,进来吧。”于燕秀打开门进来,不过一大早就准备上工了,也没时间聊天,只急匆匆地问道:“饭吃了吗?” “吃了。” 殷玉瑶早上从博物馆里拿出来个小锅,煮了一把挂面,把昨天剩的白菜放进去了,一点都没浪费。至于饼子她实在是吃不下,暂时放在博物馆里了。 “吃了就好。”小小的于燕秀提起上工是十分积极的,略微一站就要走:“我去刷下饭盒,咱就出发。” “等一下。”殷玉瑶把早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她:“说好的课本,还有我额外送你的笔记本和铅笔,希望你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于燕秀一愣,她没想到殷玉瑶真的把课本找出来借给她,还送了文具,一时间有些微微发怔。 殷玉瑶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送到门口:“快回去放好,我们要上工了!” 113第 113 章 意外访客 “玉瑶, 你同学来了。”裴云圣喊了一声,请他们到客厅坐下,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茶杯, 给沏了两杯茶端了过去。 殷玉瑶从厨房里切了西瓜端了上来, 殷玉磊跟在后面拿着一盘切好的甜瓜,上面放着几根竹签,乖巧地问好。 陈秋丽有些惊讶地看着殷玉磊, 赞不绝口地说道:“这才两年没见就长这么高了,说话听着也像大孩子了。” 殷玉磊听到夸赞,有些羞赧地露出了两个可爱的酒窝,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陈秋丽从自己带的那兜礼物里拿出两包花生糖递给他:“昨天特意去粮店给你买的, 吃起来又酥又香又甜, 你尝尝。” 殷玉磊接过纸包道了谢, 跪坐在茶几边上将一包花生糖打开,先拿了两块递给了陈秋丽和她对象,又给裴云圣和殷玉瑶, 这才自己拿了一块吃。 “好香啊。”殷玉磊咬着糖眼睛亮晶晶的, 忍不住看向殷玉瑶:“姐,我去隔壁找小凡玩,也请她吃糖。” “去吧。”殷玉瑶笑着目送殷玉磊出门,又转头和陈秋丽说道:“你说巧不巧, 我隔壁的邻居刚好是云圣的长辈, 看着他长大的爷爷的姐姐。那年你来我们家串门,带的西瓜不是被人撞掉了, 当时云圣也在隔壁做客呢,隔壁姐姐送来的巧克力就是云圣送的。” 陈秋丽惊讶地看了看两人:“那你俩还真是天注定的缘分,在这里遇见过不说, 又在东北碰到,这缘分真是逃都逃不掉。” 裴云圣最爱听这话,登时就乐开了花。 殷玉瑶看着坐在陈秋丽旁边的白衬衣年轻人,笑着问道:“秋丽,这就是你对象吧?” “哎呀我这脑子,一进来光看玉磊了,忘了给你们介绍了。”陈秋丽连忙笑道:“这是我对象梁志国,比我大三岁,也是我们纺织厂的。” 殷玉瑶趁机多打量了梁志国两眼,眼神清亮,长的也挺精神的,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梁志国虽然已经去过陈秋丽的家里,但是跟着她来朋友家做客还是第一回,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看起来有些无措。 裴云圣见状递给他一块西瓜,顺口问起了他工作的事。说起机器机械这方面的事,梁志国逐渐忘了紧张和拘束,侃侃而谈起来。让殷玉瑶意外的是,裴云圣居然对机械原理也很懂,在梁志国说起最近遇到的技术难题的时候,居然还给出了主意。 见两人聊的愉快,殷玉瑶和陈秋丽喝完茶水后从屋里出来了。 陈秋丽挽着殷玉瑶的手问道,今天中午做什么菜?我帮你收拾。 殷玉瑶神神秘秘地朝她勾了勾手,领她进了厨房…… 因为邀请陈秋丽来做客,所以殷玉瑶一大早的时候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副食商店现在供应的越来越宽松了,她买了两斤五花肉,又去了黑市转了转,黑市卖肉的基本上就是鸡鸭兔子一类的,毕竟好带,万一遇到查的也好跑。 不过今天殷玉瑶想做烤肉,这些都不需要,临走的时候有个人背着个筐过来,压低声音问道:“牛肉要不要?昨晚新宰杀的,我就这得了一块。” 殷玉瑶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那人立马把竹筐从背上拿下来给殷玉瑶看,声音里带着低沉和可惜:“一年半的牛,正能干活的时候,平时村里最好的草料玉米骨头都喂它了,养的肥肥壮壮的。结果昨天掉坑里断了腿又撞了脑袋,眼看着活不成了,这才杀的。姑娘你看这肉是凌晨才处理好,你摸摸看,还新鲜的。” 殷玉瑶往里一看,里面一大块牛里脊,看着起码得有七八斤重。正如这人所说,估计这头牛吃的不错,里脊肉红白纹交错,是定好的上脑。 殷玉瑶心里乐开了花,大方地说道:“这肉我都要了。” 男人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他们村的人分别背着牛肉到不同地方的黑市卖肉,其实心里都打着鼓的,生怕被抓进去。没想到自己刚到这里,问的第一个人就把肉都买了,这让他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男人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要肉票,但是比副食品商店要贵不少,这一块肉八斤半,得要五块钱。” 殷玉瑶想了想说道:“那你把筐也给我。” 男人飞快地将背笼递给他,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地表情。反正这竹筐他自己在家编的,不费钱也不费什么事,只要有人愿意把牛肉买了,他给十个筐都乐意。 殷玉瑶属了五张一块的钱递给了眼前的男人,他还有些不敢置信,挨张摸了摸确认没错后才赶紧塞到衣服里面的口袋里,紧紧捂着匆匆离去。 殷玉瑶倒是没急着走,有新鲜的紫苏叶子只要一毛钱就一大堆,毕竟这玩意是野菜,在这时候不值什么钱。又往另一条胡同转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卖新鲜的生菜,自己家院子中的,长的块又吃不完也拿出来卖。 殷玉瑶也买了几斤,另外有刚摘下来新鲜的白菜买了一颗回来。 殷玉瑶一回来就把洗了做辣白菜,她前世的时候爱这一口,经常自己做。裴云圣帮忙洗了菜以后殷玉瑶就把他撵了出去,给他安排了别的活,自己则去博物馆里拿了辣椒粉以及鱼露一类的配料,把辣白菜腌制上了。 尝了尝,味道非常棒,配烤肉最好。 中午吃烤肉,也没有太多要干的活,陈秋丽负责洗菜、切葱丝和蒜片,殷玉瑶则把肉切成厚片,然后腌制了几个口味。有厚切原味的,有黑胡椒的,还有薄片的嫩牛肉。大理石花纹最完美的地方,殷玉瑶还切了几片上好的西冷牛排出来,准备到时候煎着吃。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忙着,裴云圣和梁志国后知后觉发现两个女生半天没回屋,赶紧出来找,这才发现两人在厨房准备午饭呢。 裴云圣十分自然地带上围裙接过殷玉瑶切肉的活,殷玉瑶控出手来一边将切好的肉腌制上,一边不忘了指挥裴云圣:“再切一些薄薄的,越薄越好。” 裴云圣的刀工很好,很快按照殷玉瑶的要求切了薄薄的肉出来,这种肉无论是涮还是烤或者是炒都非常好吃。 梁志国看着裴云圣干活,也赶紧到陈秋丽旁边跟着洗菜,手忙脚乱的不小心在洗菜盆里碰到了陈秋丽的手,顿时脸上红了一片。 殷玉瑶在旁边刚好看到,忍不住抿嘴笑了,转过身去忙别的,将空间门留给身后那一对小情侣。 很快,两人就把该洗的菜洗干净了,按照殷玉瑶的要求在盆里控水。裴云圣也切好了肉,殷玉瑶腌制了一部分,也留了一些原味的。 裴云圣看这厨房里摆的一盆盆的肉,好奇地问道:“这回可以告诉我中午吃什么了吧?” 殷玉瑶从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块特质“烤盘”,这个烤盘中间门是一块四四方方的铁板,铁板的周围又嵌了三十公分的木板,这样烤肉的时候坐在旁边的人既不会被铁板烫伤,又刚好又放调料碗碟的地方。 殷玉瑶朝裴云圣嫣然一笑:“之前干爸还在这边工作的时候我特意找他帮我定制的,独一份,就是价格略微贵了点,不过特别好用。” 裴云圣笑着摇了摇头:“你在吃上面一直是爱费心思的,这点倒是和晏明熙很像。” 殷玉瑶想了想笑了起来:“等一会咱吃饭的时候我拿相机拍几张照片,回头寄给晏明熙,馋一馋他!” 裴云圣哭笑不得,连忙上前把重重的铁板接过来准备洗刷一下。其实这铁板也就用过一两回,每次用完殷玉瑶都清洗的很干净,上面也不过是落了一层浮灰而已。裴云圣拿着铁铁在水管子下面来来回回冲了几遍,把每个角落都洗的干干净净,这将“烤盘”立到台面上控水。 既然要烤肉,就得需要炉子。院子里正好有个方方正正的小炉子,平时的时候殷玉瑶经常用这个小炉子烧水,比在厨房方便不少。如今无论是住楼房还是住平房,都有炉子,家家户户都生火。梁志国把生火这活接了,裴云圣帮他从仓库里取了木柴和煤炭出来。 陈秋丽将厨房备用的圆桌子搬到院子里支了起来,装切好的肉装盘摆到桌上,殷玉瑶盛了四小碗辣白菜,又开始配烤肉的蘸料。 几个人一起忙活,很快炉子就生好了,裴云圣把铁板放在炉子上,殷玉瑶端着一碗油出来,用刷子在铁板上均匀的刷了一层油。 几个人围着炉子坐下,殷玉瑶隔这墙头喊了一声殷玉磊,很快隔壁院子里也传来了殷玉磊的回应:“干嘛啊姐姐。” “吃饭啦!”殷玉瑶笑着喊道:“带小凡来尝尝。” 两个小家伙立马就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坐在了殷玉瑶和裴云圣的两边,眼睛冒光的看着殷玉瑶用筷子将一片片厚厚的猪五花摆在铁板上,很快猪肉滋滋冒油,空气里弥漫着让人垂涎的肉香。 “这可太香了吧。”殷玉磊吞咽了下口水,目不转睛地看着铁板:“姐姐,我都忘了两年前咱吃烤肉到底是啥味了,你赶紧给我剪一块尝尝。” 殷玉瑶刚要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一个熟悉又欠揍的声音:“是挺香的,我也想尝尝。” 殷玉瑶和裴云圣齐刷刷的抬起头,异口同声地吼道:“晏明熙,你怎么来了?” 晏明熙挠了挠头,有些心虚地眼睛直飘:“那个,我刚好也休假,又不想天天和老爷子脸对脸,所以就来看看玉瑶。” 裴云圣:“…………” 你妹哦! 114第 114 章 陈秋丽和梁志国看到来人了, 连忙站起来,又从旁边搬了个小凳子加在裴云圣旁边。殷玉瑶手里烤着肉不方便起来,赶紧让殷玉磊去厨房拿餐具。 晏明熙无视了裴云圣的黑脸, 笑嘻嘻地进来:“小玉瑶,我发现但凡我不在你就整新鲜玩意的好吃的, 这也太香了吧。” 殷玉瑶看着裴云圣的黑脸忍不住直笑:“你可别乱盖帽子, 我可真想着你了。我刚才还和云圣说等一会吃烤肉的时候拿相机拍两张照片洗出来寄给你的。” 晏明熙毫不留情地吐槽:“你那是想着我吗?明明是馋我好吧?” 殷玉磊把新的餐具拿来放在空位上, 笑眯眯地叫了声“晏哥哥”。 晏明熙把自己带来的大包小包的礼物放在走廊下的台阶上,顺手把殷玉磊的脑袋盘了一下, 捏了捏他的脸:“嗯,长高了。” 殷玉瑶把烤盘上的烤肉给几个人分在盘子里,这才起来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同学陈秋丽和他对象梁志国。这是云圣的战友兼发小,也是我的朋友, 晏明熙。” 晏明熙对待外人还是很有礼貌的,温和地问了好, 和梁志国握了握手后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殷玉瑶斜眼看他:“洗手去。” “哎哎哎!”只要能有好吃的, 晏明熙是相当的听话,他直接把殷玉磊拎了起来,让他领自己去洗手间。 裴云圣把啤酒起来, 给每人倒了一杯,笑着说道:“我俩发小, 从小一个大院长大,就住隔壁。去年我俩一起到东北出任务, 所以他和玉瑶也熟。” 殷玉瑶笑着附和:“他还想认我当妹妹的, 我没答应。” 晏明熙洗了手出来,一屁股坐在空位置上,迫不及待地夹起了烤五花肉, 蘸了蘸料塞在嘴里,惊艳地眼睛一亮:“玉瑶,你这料调的不错,真好吃。” 殷玉瑶拿了个生菜叶,给大家示范,先放两片蘸了料的烤五花肉,再放一点辣白菜,最后卷一起,往嘴里一放,腮帮子立马鼓鼓囊囊的。 晏明熙立马跟着学,一边往里放辣白菜一边说道:“这辣白菜我想是东北延边那边的吃法吧,你在东北学会的?” 殷玉瑶借着嘴里有东西,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晏明熙也就是随口一问,等包好了也学着殷玉瑶的样子都塞进嘴里,一开始是青菜的汁水,随后油滋滋的烤肉和甜辣的白菜味道混合在一起,既好吃又爽口。 “这滋味绝了。”晏明熙咽下去,迫不及待地就开始包第二个,殷玉瑶也开始烤第二盘的五花肉了,上面放了葱丝,等翻面的时候将葱一起翻到下面。 葱香味混合着肉香,引得一群人咽口水。 很快五花肉烤的焦黄,殷玉瑶用剪刀剪着五花肉,这时正好听见隔壁开门的声音。殷玉瑶仰着头喊了一声:“丽丽姐?” “哎!”赵雅丽应了一声,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顺口问了一句:“小凡在你那?” 殷玉瑶:“在这呢,你也过来吧。” 赵雅丽闻言关了大门过来,一开大门就哎呦了一声:“这么多人啊?” “我同学和她对象。”殷玉瑶笑着说道:“还有云圣的战友,晏明熙。” 陈秋丽笑着打招呼:“那年来的时候见过秋丽姐。” “是的,我也记得你,玉瑶的同学和她一样都是漂亮姑娘,对象也挺精神。” 赵雅丽又看向晏明熙,笑眯眯地说道:“明熙我也见过,爷爷退休前带我去裴爷爷家串门住了半个月,那时候我才十岁,明熙云圣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当时明熙就长的好看,现在长大了,越发漂亮了。” 晏明熙的脸红了:“雅丽姐,我这不能叫漂亮,是英俊。” 赵雅丽乐不可支地附和了一句:“好好好,是英俊,明熙越来越英俊了。” 裴云圣又给加了个座位,还不忘问问赵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赵雅丽去洗了手回来说道:“爷爷今天和他一起钓鱼的几个朋友小聚一下,去国营饭店吃饭。我刚才去买菜,本来打算回来做个炸酱面和小凡简单吃点,没想到来你这蹭大餐了。” 一桌子人都是年轻人,虽然一开始生疏,但是喝着啤酒吃着烤肉聊着天,很快就熟络起来了。 一群人吃了两盘烤五花肉,殷玉瑶又上了厚切上脑,大理石花纹的牛里脊烤出来带着一丝丝的奶香。这种里脊肉烤的时间不用太久,两边略微发焦就可以了,这个程度是最嫩的。 殷玉瑶把烤好的牛上脑给几个人分了分,强烈推荐大家先空口尝尝这牛肉:“说是昨晚新杀的牛,我今天一早去买回来的,全是里脊肉,足足有八斤多,管够。” 晏明熙哈哈大笑:“我就说我是有口福的。” 咬了一口牛肉,晏明熙不住地点头:“有点去西餐厅吃的牛排的意思。” 殷玉瑶笑着说道:“我切出来几块牛排,一会儿你们要是吃的下我就熬一些黑胡椒酱。” 晏明熙惊住了,看着殷玉瑶的眼睛简直冒光:“你怎么什么都会做啊?” 殷玉瑶叹了口气,嫌弃地看了眼晏明熙:“谁让我也长了张爱吃的嘴呢。”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晏明熙好奇地拿起筐里的紫苏叶,轻轻地闻了闻,有种特殊的味道。 “这个是干什么的?” “紫苏叶,和生菜一样,包烤肉的,你尝尝。” 晏明熙对吃的十分上心,立马卷了一块牛肉试了试,品了品滋味:“一开始尝着怪怪的,但是嚼到最后感觉还挺好吃。” 裴云圣嗤笑了一声:“你吃什么不好吃?” 晏明熙大大咧咧地说道:“那是我会享受口福。” 小朋友肚子有限,烤到第四盘的时候两人就吃饱了,院子里人多,俩人干脆到隔壁院子一起看连环画去了。 少了两个孩子,地方松快了不少,殷玉瑶又把切的最薄的牛肉拿上来,加上洋葱圈在铁板上一炒,变了色就能吃,蘸上殷玉瑶特制的酱料,味道简直绝了。 晏明熙吃的眉开眼笑的吗,忍不住再次感叹:“幸亏我来了,要不然玉瑶给我寄照片的时候我得馋死。” 裴云圣没好气地说道:“北京那么多好吃的还不够你品尝的,非得跑到这来?” “你懂什么,饭店做的哪有这样的香。”晏明熙说着倒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我特意给玉瑶带了北京烤鸭来,足足片了三只呢,鸭架子也带了来,到时候拿白菜豆腐一炖喝汤最好了。只是我在路上用了一天时间,肯定不如刚出炉的好吃。等玉瑶到北京的时候,我再请你去全聚德吃。” 晏明熙说着从自己带的礼物里拿出一个大托盒来,打开一看,一侧是摆的整整齐齐的烤鸭,另一边是荷叶饼、葱丝、切条的黄瓜和甜面酱,只是葱丝和黄瓜看着蔫了不少。 赵雅丽一看就说道:“我刚新买了黄瓜和大葱,我去切点过来。” 自己家吃东西,不像在饭店那么讲究,片刻后赵雅丽端着一个盘子过来,一半是黄瓜条,一半是葱丝。两个孩子听说有北京烤鸭也过来了,好奇的想尝尝新鲜。 烤鸭已经凉透了,几人就将烤鸭放在铁板上一煎,然后抹上甜面酱放在荷叶饼上,再放上葱丝黄瓜,味道虽然比不上现出炉的,但是也不差了。 陈秋丽吃了一个又卷了一个,连声说道:“原来这就是北京烤鸭,怪不得出名呢,还真就是好吃。” 赵雅丽笑眯眯地说道:“我还是小时候去北京时候吃过烤鸭,这都多少年了,托着明熙的福又尝到这口了。” 裴云圣笑着邀请两人:“等我和玉瑶结婚,你们去参加婚礼,到时候咱去吃刚出炉的烤鸭。” 赵雅丽自然是要去的,陈秋丽没好意思吱声,只抿嘴笑,对于她来说去北京是遥不可及的梦,连想都不敢想。 谁知殷玉瑶看向她说道:“秋丽也要去,我就你这一个好朋友,你不去可不行的。” 裴云圣点了点头,和赵雅丽说起一起去北京的事:“到时候还得麻烦秋丽姐帮忙将人带到北京,你们一家,玉瑶的外婆一家,还有陈秋丽同志的。大家来回的票和住宿都不用担心,我这边全都负责,你们只管带着祝福来就好了。” 陈秋丽有些无措地看着殷玉瑶,又开心又担心:“这来回一趟外加住宿可得不少钱呢,这介绍信咋开啊?” 殷玉瑶佯怒地瞪她:“我们的感情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我们当初上高中的时候,要不是你借给我钱给我粮票吃饭,我早就撑不下去退学了。” 陈秋丽看着殷玉瑶感动的眼泪汪汪的:“可是那才一块多钱,而且你早就还了。” 殷玉瑶用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但是情谊永远在。” 陈秋丽含着泪点了点头:“好,那我去!” 赵雅丽笑道:“介绍信的事就交给我了。秋丽,我记得你是纺织厂的对吧,到时候我帮你去和你们厂领导去沟通,你放心,肯定不耽误你去参加婚礼。” 陈秋丽笑着说道:“那我可就拜托给秋丽姐了。对了玉瑶,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我得早准备礼物。” 殷玉瑶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没商量呢。” “不会太晚。”裴云圣都恨不得立马把人娶回家去,难得殷玉瑶松口愿意结婚,他想早点把婚礼办了好过二人世界:“过年的时候就回家定婚期,五一前肯定就结婚的。” 赵雅丽顺口提了个建议:“其实正月就很好,正月大家都得闲,玉瑶舅舅一家也不用急着回来上工,还能在北京多玩几天。” 殷玉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倒是这个理儿,南德这边三月就开始准备春耕了,到时候舅舅他们就是到北京也得惦记着村里的活,春耕的工分可不少。 看着殷玉瑶的神色,裴云圣偷偷地给赵雅丽竖了个大母猪:多谢丽丽姐的神助攻! 115第 115 章 殷玉瑶准备的肉太多了, 更何况还有晏明熙带来的三只烤鸭,即便是在场的三位男士十分能吃,但是依然没有把殷玉瑶准备的八斤肉吃完。不过殷玉瑶大概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只让裴云圣切了大半,还剩下三四斤牛肉装在袋子里放在凉水里冰着。 殷玉瑶见每个人都吃饱了懒洋洋的聊着天, 便邀请大家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喝茶,顺便消化消化食。沙发位置有限, 赵雅丽借口回去看孩子便回了隔壁,过了片刻让殷玉磊送过来一盘子洗的干干净净的苹果来,只是这会儿大家的肚子都没有空吃水果了。 殷玉瑶给每人倒了一杯茶,又端出待客的瓜子、糖块让他们吃, 自己则拉着陈秋丽去了书房的榻上歪着, 还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裴云圣认命地端出瓜子糖块陪着梁志国聊天, 好在晏明熙对机械也很感兴趣,三个人能聊的挺热闹。 屋里,殷玉瑶和陈秋丽靠着殷玉瑶特制的大抱枕说起悄悄话来,陈秋丽低声问道:“玉瑶, 你对象家里条件应该挺好吧, 邀请我们这么多人去北京, 还承担来回车票和住宿,这可得不少钱呢。你和他家人接触过吗?好不好相与?” 殷玉瑶半躺在榻上, 闭着眼睛说道:“我和她妈妈打过一次电话,也写过信, 从信上的内容来看是挺通情达理的, 感觉是那种很温婉的知识女性。她的厨艺很好,做的秃黄油很好吃,她还往东北给我寄过一箱她自己做的秃黄油呢。” “至于他家里的情况, 其实我们没细聊过,我只知道他家祖宅是在北京,父母之前在我们市里工作过几年,后来又调到上海。”殷玉瑶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他父母家里和爷爷家里都有电话。” “呀。”陈秋丽低声惊呼了一声:“连电话都有,那肯定家里是当官的吧。那你们结婚以后是怎么住?和他爷爷住北京还是和他父母住上海啊?” “我们自己住。云圣说过这件事,他提过,说在北京有自己的房子,在部队也有住处,等结了婚我们就自己生活,不和长辈在一起。”殷玉瑶沉吟了下说道:“我的工作你知道的,只要有一间安静的书房就行,工作地点很灵活,只要按时完成工作就好。云圣去年立了几个功,工作调到了北京军区,从部队回家也方便,每周都能来回一次,到时候我平时自己在家也好,或是到部队去住也行,都方便。” 陈秋丽露出了艳羡的神色,打心眼里替殷玉瑶高兴,小两口结婚以后独自居住是这个年代少有的事,只要是大部分的普通人家压根就没有那么宽裕的住房,尤其是像在城市的,二代三代人挤在一起是常事。像秋丽家里人口少,她有独立的房间,这已经是很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事了,更多的就是拿布一隔放张床就算个屋了。 “玉瑶真好。”陈秋丽开心的握住她的手:“自打你毕业以后真的是苦尽甘来了,日子越过越好,我真替你高兴。” “你也一样。”殷玉瑶搂住陈秋丽的胳膊,指了指外面,好奇地问道:“你和梁志国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陈秋丽想了想说道:“我这和他刚开始处对象,我是不着急的。我想至少相处大半年以上吧,和他父母相处的来,他也一直对我好,我再同意结婚。” 殷玉瑶认同地说道:“是这样呢,在一起时间长了,这各种小毛病小问题才能暴露出来。若是无关重要的,可以互相磨合磨合,若是觉得难以接受的,及时止损也很重要。再一个,他父母那你没事就多去几回,相处的熟了以后再慢慢看他们对你的态度到底怎么样。” 陈秋丽点了点头:“我妈也这样说的,她私下也会帮我打听着。我感觉我妈比我还紧张的,我没对象的时候总想给我安排相亲,我这有对象了反而劝我不着急要慎重决定结婚。” “阿姨是对的。”殷玉瑶笑了:“毕竟是奔着一辈子去的。” 陈秋丽把脑袋也歪在了大靠枕上,闭上了眼睛,舒服地叹了口气:“玉瑶,我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啊。好像我们在高中课堂上的事还历历在目,仿佛昨天一样。” 殷玉瑶心里一动,轻声问道:“秋丽,若是有机会你想继续深造吗?比如说在大学里学机械或是别的你喜欢的专业。” “当然想啊。”一提起自己感兴趣的事情,陈秋丽来了精神,索性坐起来和殷玉瑶说道:“我发现机械这东西越研究越有意思,但是我掌握的知识太浅了,连我们厂纺织的机器都还没完全摸明白。玉瑶,你不知道厂子里的老机械师傅都难伺候,平时师傅对待徒弟就像对孙子一样,工作的家里的活都支使着干,真正的技术还不怎么教徒弟,像一些关键重要的技术问题都敝帚自珍。我是女孩子,又自学的技术考上的技术员,那些老师傅连收我当徒弟都不屑,全都靠我自己摸索。” 想起自己刚到技术部的艰难,陈秋丽直叹气:“是志国看不过眼,私下里一直帮我,偷摸给我讲技术,他维修的时候借口让我递工具,其实是为了让我在旁边观摩。你别看他是班长,可是在他师傅眼里依然什么都不是,为了我他没少被他师傅骂,还是我俩公开处对象以后,他师傅的脸色才好了点。” 殷玉瑶知道未来几十年的社会变迁,等改革开放以后,不部分这种纺织厂都会逐渐没落,有的破产,有的变为私有,机器更是更新换代的飞快。 想到这,殷玉瑶从榻上下来,把于燕秀抄完的那套书又拿了出来,认真地看着陈秋丽:“秋丽,你要是信我,就把这些书学透了,这对你未来很有帮助。” 陈秋丽也跟着过去,拿起几何翻了翻惊喜地说道:“当然有帮助了,学不好数学怎么能学好机械。” 殷玉瑶拍了拍厚厚的一摞书:“那一年,给你一年时间,把这些书学完。志国要是愿意学最好,你们俩一起努力。只不过这书我还有用的,你借给志国可以,若是旁人需要只能手抄,不能让她拿走。” 陈秋丽和殷玉瑶多年同学,知道她对书的爱惜程度,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就连志国也得学完一本才能借另一本,我会和他说,看书之前先把手洗干净了,要是有一点皱褶或者弄脏了,我就不借给他了。” 殷玉瑶笑着揽住了她的肩膀,作为最好的朋友,殷玉瑶希望陈秋丽未来也能过上好的生活。 两个女孩在屋里窝到四点多钟才出来,本来殷玉瑶还想留着吃晚饭的,但是中午吃的太多,下午又都窝着没动,都不想吃晚饭了。 殷玉瑶、裴云圣和晏明熙将人一起送到胡同口,陈秋丽抱着装着书的布袋子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和殷玉瑶挥了挥手:“等我休班再来找你玩。” 见自行车走远了,晏明熙吊儿郎当的嘲笑殷玉瑶:“你又开始忽悠人家学数学了?于燕秀写信说,她抄了将近一年的书,就是你刚才借出去的那些数学书吧。” “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你懂什么呀?”殷玉瑶翻了个白眼:“等以后你就知道我是多么的睿智了。” 晏明熙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连连附和道:“对对对,睿智的玉瑶,请问我今晚睡哪里。” 裴云圣闻言立马往胡同外一指:“出门右转步行十分钟就有招待所,你带着部队的证件,不用介绍信也能住宿。” 晏明熙斜眼看裴云圣:“那你呢?” “我不一样。”裴云圣笑的十分灿烂:“我是殷玉瑶的对象,那自然是住家里了。书房那个塌就是我的,晚上的时候铺上褥子就能睡了。” 晏明熙:“我……” 裴云圣不等他说话,立马打断他:“挤不下!” 俩人斗着嘴往家走,赵雅丽听到从院子里出来喊了他俩一声,笑着说道:“不用去住招待所,我们家有地方。正好小凡爸爸出差回来了,我今晚要带小凡回家住,家里就老爷子一人,空着两个屋呢,今晚云圣和明熙都住过来吧。” 正说着,赵老爷子背着手从屋里出来了,裴云圣叫了声赵爷爷,又带晏明熙去认人。赵老爷子看着晏明熙不禁露出了和蔼笑容:“我听雅丽说了,你是晏大将家的小孙子,晏明熙是吧。” 晏明熙笑着迎上去握手:“是我,赵爷爷,我叫晏明熙,您老身体还好?” 晏明熙在赵老爷子面前倒是不油嘴滑舌了,坐在人家面前嘘寒问暖地看着教养十分的好。 只是殷玉瑶在一旁有些恍惚了,上回往晏明熙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那位居然是晏上将?晏明熙的爷爷是大将,那和晏明熙一起长大的裴云圣呢?她记得裴云圣说过,两家老爷子就住隔壁。 好像,还真有一位上将姓裴。 她之前猜过,以晏明熙和裴云圣的条件来看,应该是红三代或是官二代一类的,但是没想到级别这么高。怪不得裴云圣从来没提过,甚至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总是冲在最危险的地方,他是想用他自己的能力和军功来证明自己不是个背靠祖荫的人。 116 第 116 章 赵雅丽煮了壶白茶端上来, 一边倒茶一边说道:“我们家格局和玉瑶家差不多,只不过带卫生间的卧室是在东边,老爷子住着。西边两个屋是连着的两间门客房, 被褥都是拆洗干净的,云圣和明熙一人住一间刚好。” 裴云圣幽怨地看了眼晏明熙,要不是这家伙突然冒出来, 自己还能继续和玉瑶共处一个屋檐下,何至于陪着搬到隔壁来住。 晏明熙浑然不觉,喜滋滋地和赵雅丽道了谢,转头还和裴云圣显摆:“看看雅丽姐多好, 哪像你, 兄弟这么远来看你, 你还让我住招待所。” 裴云圣差点把茶喷他脸上:“要不要脸, 部队天天见不烦吗?用的着你跟过来看我。” 裴云圣从战场回来调回了北京军区, 升为团长。晏明熙自从伤好以后也调到了北京军区, 只是他因为受伤的原因立功不如裴云圣多,依然是营长的位置。 这对在不同军区当兵的发小终于在东北军演结束后成为了真正的战友。 平时除了出任务以外,两人都在军区工作,偏偏分的房子还是对门, 这就导致裴云圣一天差不多能见到晏明熙五六回。唯一让裴云圣庆幸的是幸好晏明熙不是自己团的。 这好容易休假来见女朋友, 裴云圣实在没想到晏明熙能这么远跟来。 还害的他被迫从女朋友家搬了出来! 当着找爷爷的面, 裴云圣不敢黑脸,不过背地里狠狠地瞪了晏明熙一眼,这帐回北京再算。 晏明熙完全没感觉到裴云圣仿佛要杀人的目光,和赵老爷子寒暄完后有些歉意地说道:“不知道赵爷爷住在这里,我都没给您老带礼物过来,实在是太失礼了。” 赵老爷子随性地摆了摆手:“我这里不讲究这个, 对于我来说能看到你们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虽说中午几人吃烤肉吃的很撑,晚上不太想吃饭,但是两个孩子和老爷子还是要吃一些好消化的。赵雅丽煮了一小锅枸杞小米粥,做了两个清淡小菜,殷玉瑶炸了一碗牛肉酱送过来可以佐粥,早上起来直接拌面条吃也挺好。 粥和菜端上餐桌,赵雅丽解了围裙过来问老爷子:“刚煮了小米粥,爷爷吃一碗吧?” “吃一碗。”赵老爷子坐起来,招呼两个孩子,又让裴云圣和晏明熙一起,又让殷玉瑶也喝一碗。 殷玉瑶是一点都不想吃了,裴云圣见状笑着说道:“我也吃撑了,我陪玉瑶出去转转消消食,一会儿回来再陪你聊。” 赵老爷子虽然一把年纪,但是也很懂小年轻的心思,尤其是裴云圣这么远来看殷玉瑶,自然是恨不得朝夕相处的。 老爷子笑呵呵地摆摆手:“去吧去吧,趁着天还没黑沿着河边溜达溜达。” 晏明熙也觉得挺饱的,刚揉着肚子站起来想说也去遛遛弯,就被老爷子一把按在了椅子上:“你陪我喝粥。” 赵雅丽笑吟吟地将粥盛好,小米粥熬的黄莹莹的,里面点缀着几颗红色的枸杞十分好看。细尝一口,浓郁的米香里夹杂着些许枸杞的微甜,喝着十分可口。 桌上摆着一大碗殷玉瑶做的牛肉炸酱、还有一碟黄瓜咸菜、一盘炒青菜、一个拌黄瓜。老爷子早些年当兵,养成了重的口味,他不爱甜兮兮的粥,但是枸杞养生,赵雅丽往里放,他也没招,便喜欢喝粥的时候吃点咸菜或者肉酱。 殷玉瑶的牛肉酱放了不少牛肉粒,因为是要送赵老爷子的,特意提前炖的烂烂的再拿来熬酱。老爷子用小勺往粥里舀了一点,连粥带肉酱一起扒拉嘴里,点了点头:“加了肉酱好吃多了。” 赵雅丽知道老爷子的毛病,只能笑着劝道:“晚上少吃点咸的,省的晚上总喝水起夜。你要是喜欢这肉酱明天早上拌面条吃。” 晏明熙忙不迭地点头赞同:“赵爷爷,玉瑶这酱配面条绝了,或者拌饭也特别的香,我们在东北的时候有时候改善生活就吃这个。” 赵老头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牛肉酱想了想又舀了一勺在粥里,剩下的决定明天早上再吃。 “那明天早上咱就吃炸酱面。”老爷子问赵雅丽:“厨房还有黄瓜了吗?” 赵雅丽:“有,我今天买了不少呢。” 晏明熙吸溜着粥,连忙说道:“煮面条切配菜的活交给我了,我要是白吃白喝的,指不定裴云圣回去就得给我告状。” 赵雅丽闻言笑着说道:“那就拜托你了,我明天送了孩子就直接去上班了,早上就不过来给爷爷做饭了。” “我自己也会做。”赵老头笑眯眯地说道:“玉刚回来了,你这几天就别过来了,带着小凡多陪陪玉刚吧。” 赵老爷子说完又转头和晏明熙说道:“你雅丽姐在县政府工作,她丈夫是机械厂的,负责采购和销售,经常出差,有时候一个月有半个月都在外面。平时的时候,她丈夫出差的时候她就带小凡过来陪着我住。” 晏明熙羡慕地说道:“雅丽姐细心周到,又能时刻伴在您身边,我回去和我爷爷还有裴爷爷一说,他们不知道怎么羡慕呢。” 赵爷爷闻言哈哈大笑,从战争岁月走过来,他现在唯一追求的生活就是平平安安的养老。 ** 裴云圣和殷玉瑶从胡同里出来,正赶上下班的时间门,街道上大多数是脚步匆匆的行人,也有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的,脸上都带着自豪的笑容。 殷玉瑶穿着一身白色的过膝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个淡黄色的薄羊毛开衫,在一群黑灰色衣裳的人群中,显得格外亮眼。尤其是殷玉瑶长的又好看,不少路过的小年轻都忍不住回头看两眼,显然是被她吸引住了。 裴云圣不动声色地靠近了殷玉瑶一些,两人并肩而立,男人气宇轩昂女孩清丽脱俗,仿佛一副美好的画卷一般。那些年轻的小伙子看看殷玉瑶又瞅瞅裴云圣,心里也不得不夸一句般配。 这里不是农场,外面的人又多,两人没有结婚离着半步远已经是很亲密的举动了,裴云圣再想拉手也得忍着,免得惹出事端来。 好在到了小河边以后天色有些微暗,这里也基本上没有人,虽然还是不敢拉手,但能贴的更近一些了。裴云圣侧头看着殷玉瑶两根粗粗的长辫子,眼睛里蕴含着温柔的笑意。 殷玉瑶捋着自己的辫子歪头看着他,脸上笑吟吟的:“你笑什么?” “看到你心里就开心,脸上自然就带出笑容了。”裴云圣说完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人经过飞快地在殷玉瑶的脸上啄了一下。 殷玉瑶伸出手勾了勾裴云圣的手指,两只手就握在了一起。 两人相识一笑,仿若周围都是甜蜜的粉红泡泡一般。 裴云圣也顺势提起了见家长的事:“我们得先去上海见父母,然后一起回北京过年。你看我什么时候来接你合适啊?若是能早一点的话还可以在上海多转转,上次你去的时候光培训了,都没怎么转。” 殷玉瑶想了想:“那我们过了元旦就去?” 听到这句话,裴云圣眉眼里都散发着开心幸福的模样:“元旦正好,我们到上海呆半个月再一起回北京,我有好多地方可以带你去逛,好多吃的领你去吃。” 殷玉瑶笑着摆了摆手:“千万别在晏明熙面前提好吃的,要不然他又得跟着。” 裴云圣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两人围着河边转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这个时候南德县也没有路灯,两人也溜达的差不多了,便往家里走。 路过革委会的时候,从里面出来个骑自行车的人,借着还没有完全暗下去的天色,殷玉瑶一眼就认出了他:“陈瑞大哥。” 陈瑞听到耳熟的声音连忙“哎”了一声,忙不迭地下了自行车:“玉瑶妹子。” 殷玉瑶顺口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才下班呢?” “唉,有点事。”陈瑞挠了挠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本来他不太想说,可是眼下这事也没人能帮自己拿主意,想了想殷玉瑶去过省城去过上海还去过东北,见多识广的说不定能帮自己出个好主意。 “玉瑶妹子,正好遇到你了,有个事你帮我出个主意。”陈瑞看了看周围,示意殷玉瑶跟他往墙根走走,免的让人瞅见。 裴云圣朝陈瑞点了点头,站在离两人几米外的地方。 陈瑞压低声音说道:“李主任要调到市里去了,他想让我跟着一起调到市里里革委会去,但是正好咱县城的派出所也需要人,我这几年很多工作是公、安、局配合的,他们也想让我过去,只是我去了得先在基层派出所工作。” 陈瑞有些苦恼地说道:“调市里工作自然是好的,只是现在革委会的事越来越多,我调过去只怕平时没办法顾家里了。若是去基层派出所的话前途是不如去市里的,但是家里更安心……” 殷玉瑶没听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事需要什么时候定住?” 陈瑞说道:“国庆节李主任就要过去上任了,在这时间门就得定。” 殷玉瑶看了眼手表上的日期,9月2号,还有一周伟人去世,等那时候再和他聊可能比较好。 “这样,你考虑十天,十天后我们见面再讨论这件事。” 陈瑞点了点头,他虽然想让殷玉瑶给自己分析分析,但确实做决定的还是自己。 “行,那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十天后咱再聊!”, , 116第116章 赵雅丽煮了壶白茶端上来, 一边倒茶一边说道:“我们家格局和玉瑶家差不多,只不过带卫生间的卧室是在东边,老爷子住着。西边两个屋是连着的两间客房, 被褥都是拆洗干净的, 云圣和明熙一人住一间刚好。” 裴云圣幽怨地看了眼晏明熙,要不是这家伙突然冒出来, 自己还能继续和玉瑶共处一个屋檐下, 何至于陪着搬到隔壁来住。 晏明熙浑然不觉, 喜滋滋地和赵雅丽道了谢,转头还和裴云圣显摆:“看看雅丽姐多好,哪像你,兄弟这么远来看你, 你还让我住招待所。” 裴云圣差点把茶喷他脸上:“要不要脸, 部队天天见不烦吗?用的着你跟过来看我。” 裴云圣从战场回来调回了北京军区,升为团长。晏明熙自从伤好以后也调到了北京军区,只是他因为受伤的原因立功不如裴云圣多, 依然是营长的位置。 这对在不同军区当兵的发小终于在东北军演结束后成为了真正的战友。 平时除了出任务以外, 两人都在军区工作, 偏偏分的房子还是对门,这就导致裴云圣一天差不多能见到晏明熙五六回。唯一让裴云圣庆幸的是幸好晏明熙不是自己团的。 这好容易休假来见女朋友,裴云圣实在没想到晏明熙能这么远跟来。 还害的他被迫从女朋友家搬了出来! 当着找爷爷的面, 裴云圣不敢黑脸,不过背地里狠狠地瞪了晏明熙一眼, 这帐回北京再算。 晏明熙完全没感觉到裴云圣仿佛要杀人的目光, 和赵老爷子寒暄完后有些歉意地说道:“不知道赵爷爷住在这里,我都没给您老带礼物过来,实在是太失礼了。” 赵老爷子随性地摆了摆手:“我这里不讲究这个, 对于我来说能看到你们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虽说中午几人吃烤肉吃的很撑,晚上不太想吃饭,但是两个孩子和老爷子还是要吃一些好消化的。赵雅丽煮了一小锅枸杞小米粥,做了两个清淡小菜,殷玉瑶炸了一碗牛肉酱送过来可以佐粥,早上起来直接拌面条吃也挺好。 粥和菜端上餐桌,赵雅丽解了围裙过来问老爷子:“刚煮了小米粥,爷爷吃一碗吧?” “吃一碗。”赵老爷子坐起来,招呼两个孩子,又让裴云圣和晏明熙一起,又让殷玉瑶也喝一碗。 殷玉瑶是一点都不想吃了,裴云圣见状笑着说道:“我也吃撑了,我陪玉瑶出去转转消消食,一会儿回来再陪你聊。” 赵老爷子虽然一把年纪,但是也很懂小年轻的心思,尤其是裴云圣这么远来看殷玉瑶,自然是恨不得朝夕相处的。 老爷子笑呵呵地摆摆手:“去吧去吧,趁着天还没黑沿着河边溜达溜达。” 晏明熙也觉得挺饱的,刚揉着肚子站起来想说也去遛遛弯,就被老爷子一把按在了椅子上:“你陪我喝粥。” 赵雅丽笑吟吟地将粥盛好,小米粥熬的黄莹莹的,里面点缀着几颗红色的枸杞十分好看。细尝一口,浓郁的米香里夹杂着些许枸杞的微甜,喝着十分可口。 桌上摆着一大碗殷玉瑶做的牛肉炸酱、还有一碟黄瓜咸菜、一盘炒青菜、一个拌黄瓜。老爷子早些年当兵,养成了重的口味,他不爱甜兮兮的粥,但是枸杞养生,赵雅丽往里放,他也没招,便喜欢喝粥的时候吃点咸菜或者肉酱。 殷玉瑶的牛肉酱放了不少牛肉粒,因为是要送赵老爷子的,特意提前炖的烂烂的再拿来熬酱。老爷子用小勺往粥里舀了一点,连粥带肉酱一起扒拉嘴里,点了点头:“加了肉酱好吃多了。” 赵雅丽知道老爷子的毛病,只能笑着劝道:“晚上少吃点咸的,省的晚上总喝水起夜。你要是喜欢这肉酱明天早上拌面条吃。” 晏明熙忙不迭地点头赞同:“赵爷爷,玉瑶这酱配面条绝了,或者拌饭也特别的香,我们在东北的时候有时候改善生活就吃这个。” 赵老头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牛肉酱想了想又舀了一勺在粥里,剩下的决定明天早上再吃。 “那明天早上咱就吃炸酱面。”老爷子问赵雅丽:“厨房还有黄瓜了吗?” 赵雅丽:“有,我今天买了不少呢。” 晏明熙吸溜着粥,连忙说道:“煮面条切配菜的活交给我了,我要是白吃白喝的,指不定裴云圣回去就得给我告状。” 赵雅丽闻言笑着说道:“那就拜托你了,我明天送了孩子就直接去上班了,早上就不过来给爷爷做饭了。” “我自己也会做。”赵老头笑眯眯地说道:“玉刚回来了,你这几天就别过来了,带着小凡多陪陪玉刚吧。” 赵老爷子说完又转头和晏明熙说道:“你雅丽姐在县政府工作,她丈夫是机械厂的,负责采购和销售,经常出差,有时候一个月有半个月都在外面。平时的时候,她丈夫出差的时候她就带小凡过来陪着我住。” 晏明熙羡慕地说道:“雅丽姐细心周到,又能时刻伴在您身边,我回去和我爷爷还有裴爷爷一说,他们不知道怎么羡慕呢。” 赵爷爷闻言哈哈大笑,从战争岁月走过来,他现在唯一追求的生活就是平平安安的养老。 ** 裴云圣和殷玉瑶从胡同里出来,正赶上下班的时间,街道上大多数是脚步匆匆的行人,也有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的,脸上都带着自豪的笑容。 殷玉瑶穿着一身白色的过膝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个淡黄色的薄羊毛开衫,在一群黑灰色衣裳的人群中,显得格外亮眼。尤其是殷玉瑶长的又好看,不少路过的小年轻都忍不住回头看两眼,显然是被她吸引住了。 裴云圣不动声色地靠近了殷玉瑶一些,两人并肩而立,男人气宇轩昂女孩清丽脱俗,仿佛一副美好的画卷一般。那些年轻的小伙子看看殷玉瑶又瞅瞅裴云圣,心里也不得不夸一句般配。 这里不是农场,外面的人又多,两人没有结婚离着半步远已经是很亲密的举动了,裴云圣再想拉手也得忍着,免得惹出事端来。 好在到了小河边以后天色有些微暗,这里也基本上没有人,虽然还是不敢拉手,但能贴的更近一些了。裴云圣侧头看着殷玉瑶两根粗粗的长辫子,眼睛里蕴含着温柔的笑意。 殷玉瑶捋着自己的辫子歪头看着他,脸上笑吟吟的:“你笑什么?” “看到你心里就开心,脸上自然就带出笑容了。”裴云圣说完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人经过飞快地在殷玉瑶的脸上啄了一下。 殷玉瑶伸出手勾了勾裴云圣的手指,两只手就握在了一起。 两人相识一笑,仿若周围都是甜蜜的粉红泡泡一般。 裴云圣也顺势提起了见家长的事:“我们得先去上海见父母,然后一起回北京过年。你看我什么时候来接你合适啊?若是能早一点的话还可以在上海多转转,上次你去的时候光培训了,都没怎么转。” 殷玉瑶想了想:“那我们过了元旦就去?” 听到这句话,裴云圣眉眼里都散发着开心幸福的模样:“元旦正好,我们到上海呆半个月再一起回北京,我有好多地方可以带你去逛,好多吃的领你去吃。” 殷玉瑶笑着摆了摆手:“千万别在晏明熙面前提好吃的,要不然他又得跟着。” 裴云圣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两人围着河边转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这个时候南德县也没有路灯,两人也溜达的差不多了,便往家里走。 路过革委会的时候,从里面出来个骑自行车的人,借着还没有完全暗下去的天色,殷玉瑶一眼就认出了他:“陈瑞大哥。” 陈瑞听到耳熟的声音连忙“哎”了一声,忙不迭地下了自行车:“玉瑶妹子。” 殷玉瑶顺口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才下班呢?” “唉,有点事。”陈瑞挠了挠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本来他不太想说,可是眼下这事也没人能帮自己拿主意,想了想殷玉瑶去过省城去过上海还去过东北,见多识广的说不定能帮自己出个好主意。 “玉瑶妹子,正好遇到你了,有个事你帮我出个主意。”陈瑞看了看周围,示意殷玉瑶跟他往墙根走走,免的让人瞅见。 裴云圣朝陈瑞点了点头,站在离两人几米外的地方。 陈瑞压低声音说道:“李主任要调到市里去了,他想让我跟着一起调到市里里革委会去,但是正好咱县城的派出所也需要人,我这几年很多工作是公、安、局配合的,他们也想让我过去,只是我去了得先在基层派出所工作。” 陈瑞有些苦恼地说道:“调市里工作自然是好的,只是现在革委会的事越来越多,我调过去只怕平时没办法顾家里了。若是去基层派出所的话前途是不如去市里的,但是家里更安心……” 殷玉瑶没听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事需要什么时候定住?” 陈瑞说道:“国庆节李主任就要过去上任了,在这时间就得定。” 殷玉瑶看了眼手表上的日期,9月2号,还有一周伟人去世,等那时候再和他聊可能比较好。 “这样,你考虑十天,十天后我们见面再讨论这件事。” 陈瑞点了点头,他虽然想让殷玉瑶给自己分析分析,但确实做决定的还是自己。 “行,那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十天后咱再聊!” 117第117章 裴云圣住在隔壁, 殷玉瑶打发殷玉磊洗漱睡觉以后把用凉水冰着的牛肉放在了博物馆里。即使现在晚间天气已经凉爽起来了,但是总不如放在博物馆里能保持肉质的新鲜。 最近殷玉瑶处于休假状态,没有工作作息规律, 晚上早早睡了, 第二天五点多就醒了。她从博物馆把牛肉拿出来到厨房剁成肉馅,准备早上做牛肉灌汤水饺吃。 虽然是一个人做早饭, 但殷玉瑶依然很麻利, 博物馆里有和好的面团, 原本是为了包馄饨用的,正好,软硬适中,正好可以用来包饺子。 面是现成的, 包起来也快, 殷玉瑶一人擀皮一人包,等两盖帘的饺子包好才不过早上六点多。隔壁赵老爷子已经起来了,应该是在院子里打拳, 偶尔能听到喝声。 殷玉瑶隔着墙壁喊了一声:“赵爷爷, 我昨天买了新鲜的牛肉, 今天早上包了牛肉饺子,一会儿一起吃。” “好嘞!”赵大爷爽朗的应了一声:“大早上就有口福。” 说话间殷玉磊也从屋里起来了,对面裴云圣似乎早已经起了, 听到两人说话便过来敲门:“玉瑶,是我。” 殷玉瑶打开大门, 笑着说道:“你是过来帮我煮饺子的?” 裴云圣往院子里看了眼, 没发现殷玉磊的身影,立马飞快地在殷玉瑶的嘴上啄吻了一下,拉住她的手哀怨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晏明熙, 我今天就能早一个小时看到你,也能帮你包饺子。” 殷玉瑶笑着拉着他进了厨房,裴云圣伸手将殷玉瑶搂在怀里,下巴在她黑发上蹭了蹭,声音有些闷闷的:“明天一早我就得回去了。” 殷玉瑶反手搂住裴云圣的腰,仰头看着他,眼睛弯弯的:“这次分别不会太久,再等个月我们就会再见面了。” “个来月,要一百天。”裴云圣伸手摸了摸殷玉瑶白皙的脸庞,眼神恋恋不舍:“一日不见都如隔秋,何况一百天不见。” 殷玉瑶抿嘴笑着看他:“我们之前将近一年没见不也过来了,等明年我们就不会分开这么久了。” 裴云圣搂住殷玉瑶的腰,刚想低头来个深吻,就听外面院子里传来殷玉磊欢快地声音:“姐,我起来了!” 裴云圣立马松开殷玉瑶的腰,往后退了一步,果然下一秒殷玉磊就开门从外面进来了,看到裴云圣也在里面后笑的更灿烂了:“裴哥哥你也醒了,早上好!” 裴云圣面对长相和心爱之人有几分相象的殷玉磊压根就生不起气来,只能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去洗漱吧,你姐包了饺子,一会儿吃饭。” “好!”殷玉磊看着盖帘上白白胖胖的饺子,吞咽了下口水,转身就往外跑。 裴云圣顺手将门关上,拉过来正在烧水的殷玉瑶,低头吻了下去。明天他就要走了,今天一天全都是电灯泡,若是再亲不到又得等个月了。 大锅里的冷水逐渐升温最后沸腾起来,裴云圣终于抬起头来,用手指抚摸着殷玉瑶红润的脸颊,眼里是满满的爱恋和恋恋不舍。 殷玉瑶心里一软,主动上前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一下,安慰他道:“明天我把你送到省城。” 裴云圣摇了摇头:“省城太远了,我们开车过去得好几个小时,你还得坐大巴车回来,太辛苦了。” “本来也是要顺便去趟出版社的。”殷玉瑶找了个借口:“我这休息了几天也该接一些新工作了,而且我在出版社还有一些书要领回来……” 见裴云圣要说话,殷玉瑶连忙说道:“你放心好了,李主任每个月都得去两趟出版社,等吃了饭我去打个电话给他,约他一起,到时候坐他的车回来。” 裴云圣前几天陪着殷玉瑶去过办事处,见过李秋生,知道他这人靠谱,也就放了心。 锅里的水开了,殷玉瑶把饺子下到锅里,裴云圣则把餐厅的大桌子搬到院子里。如今这天气不冷不热,在院子里吃饭是最舒坦的。 等殷玉瑶把饺子煮好,赵老爷子带着晏明熙也过来了,看着桌子上七八盘胖嘟嘟的饺子,晏明熙的眼睛都亮了:“这是什么好日子啊,大早上就有饺子吃。” “昨天牛肉买的多,这天又不够冷,趁着新鲜赶紧都吃了。”殷玉瑶一边给赵爷爷倒醋一边说道:“早上我去买菜的时候碰到一个人卖河蟹和鱼,我都包圆了,咱中午吃。” 裴云圣想起来刚才进厨房的时候地上有个大盆盖着盖子,是有股河鲜特殊的腥味,只是当时他眼里只有殷玉瑶,没在意里面的东西。 他有些心疼地给殷玉瑶夹了个饺子:“又去市场又包饺子,你这得几点起啊?要是知道你今天早上要包饺子,我昨天该回来住的。” 殷玉瑶笑眯眯地说道:“我这两天睡的多,今天就起的早了些,要不然也不会一大早包饺子的。” “一定是玉瑶为了迎接我才包饺子。”晏明熙感动的眼泪汪汪的:“还是玉瑶好啊,昨天吃烤肉,今天吃饺子还有螃蟹,不枉我这么远跑来看望你……” 裴云圣夹起个饺子直接塞他嘴里,将他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顺手把晏明熙手里还没用的筷子夺了过来。 这是他媳妇,用的着别人帮忙看望吗?哼! 晏明熙嘴里塞着一整个饺子把嘴堵的严严实实的,他只能下意识将饺子咬破,谁知道一股热汤留了出来,登时烫的他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大口哈着气想将给嘴里的嘴浪降温。 虽然饺子馅的肉汤很烫,但是鲜美的味道让他又舍得吐掉,好在呼了半天嘴里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总算是尝到了饺子的味道。 “真香!”晏明熙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朝殷玉瑶竖了个大拇指:“玉瑶,你调馅的手艺绝了,这滋味真好。” 本来早饭大家都吃不太多的,但因为饺子味道太好,连上了年纪的赵爷爷都吃了一盘子饺子。像裴云圣晏明熙这样胃口大的,一人两盘打底,还把殷玉瑶和殷玉磊剩的几个饺子给分了。 七盘饺子,愣是一个没剩。 晏明熙端着碗歪在椅子上一边吸溜着饺子汤一边摸着肚子,满足的叹了口气:“原汤化原食,舒坦。” 赵爷爷也扶着桌子站起来了,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吃一盘子牛肉饺子实在是有些不消化,但是饺子太香他又有些控制不住,一不小心吃多了。 好在这是早上,有足够的时间去消化食,他揉了揉肚子和裴云圣说道:“你们白天自己玩吧,中午吃饭不用管我。” 裴云圣知道赵老爷子有一群年龄相仿的伙伴,平时钓钓鱼爬爬山十分自得,虽然他在这,但是老爷子也不会因为他改变自己的生活规律的。 裴云圣将老爷子送到胡同口才转身回来,晏明熙已经屁颠屁颠地去洗碗了。 裴云圣见殷玉瑶不在院子里,便去屋里找她,正好见她将也殷玉磊的户口本拿出来:“玉磊回来也休息了好几天了,今天正好没事,去给他办入学手续吧。” 正在看小人书的殷玉磊宛如被雷劈了一样,小白煞白,哼哼唧唧地过来抱住了殷玉瑶的腰求情:“姐姐,我今天不想上学,我想家吃螃蟹。” 殷玉瑶笑着捏了捏殷玉磊的脸颊:“中午放了学回家吃。” “可是明天裴哥哥和晏哥哥就回北京了,我今天想和他们玩一天。”殷玉磊看着殷玉瑶的脸色,转身又去抱裴云圣的腰:“哥哥,你替我求求情嘛。” 裴云圣看着殷玉瑶眼里狡黠的笑意,知道她是逗孩子的,顺手撸了撸他的头发:“成,我替你劝劝,你赶紧去换衣服吧。” 殷玉磊欢呼了一声,跳着跑回自己屋里,把跨栏小背心脱了下来,换上外出的衣服,一手拉着殷玉瑶,一手握着裴云圣的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出走。 晏明熙洗干净碗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地啧啧了两声:“瞅着和一家口似的。” “一家口”这四个字大大的愉悦了裴云圣,顿时脸上的笑容灿烂的都快闪瞎晏明熙的狗眼了,恋爱的酸臭味弥漫着整个小院。 晏明熙都没眼看下去了,撇了撇嘴:“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殷玉瑶;“给玉磊办入学手续。” “我也去。”晏明熙立马跟在了后面,一共就这几个人,赵爷爷去钓鱼了,他也不想自己留在家里,还不如跟着这“一家口”出去溜达溜达。 殷玉瑶带玉磊去办手续的学校还是之前他上的那所小学,几人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学生们上学,有以前殷玉磊的同学认出他来,纷纷过来打招呼,还有的问他“王晓慧怎么没来”。 看到熟悉的面孔,殷玉磊也兴奋了,拉着他们的手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殷玉瑶索性不管他,和站在院子门口的校长打了声招呼,给殷玉磊办入学手续。 当时王晓慧和殷玉磊都是去了东北,校长对这两个孩子还挺有印象的,从殷玉瑶手里接过来户口本还笑着问了一句:“这回转学回来不走了吧。” 殷玉瑶和裴云圣闻言相视一笑:“也不一定。” 中年女校长推了推眼睛,了然地笑了:“这是你对象?” 看着殷玉瑶点头,校长推了推眼镜真心地夸了一句:“小伙子长的真好,一表人才的,和你般配。” 殷玉瑶笑着道了谢,校长把殷玉磊的信息登记上,殷玉瑶交了学费和书费,校长写了个收据给她,又将这学期的书拿了一套出来,顺口问了句:“正好马上就要上课了,让他今天就跟着上吧?” 殷玉瑶歉意地笑了笑:“今天家里有点事,等明天我再送他来。” 现在学校管理依然是松松垮垮的状态,学的内容也简单,孩子们上学不上学也很随意,校长也都习惯了,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从学校出来,回家也是呆着,索性在小县城转转。县城不大,走着走着就到了医院家属区附近,殷玉瑶刚想给裴云圣和晏明熙指一下干爸干妈以前住的地方,就见一个蹲在树下的男人忽然朝这边冲了过来。 裴云圣动作敏锐,直接挡在了殷玉瑶前面,将冲过来的人直接按在了地上。 来的人挣扎了一下发现在按住自己的那双手仿佛铁锤一般钳住了自己,完全动弹不了,只能努力地养着头朝殷玉瑶哀求:“那个是我啊,我是你叔。” 殷玉瑶低头看着地上人的长相,觉得莫名奇妙地:“你谁啊,我不认识你。” 地上的人哎呦哎呦叫个不停:“那个,我是你王国庆的弟弟王国发啊,你不是认了王国庆当干爸嘛,我是你叔也没毛病吧。” 殷玉瑶闻言皱起眉头回想了下,两年前倒是在中秋节前见过干爸极品的家人一次,好像确实是这个模样。 殷玉瑶冷哼了一声,嫌弃地撇了他一眼:“我记得我说过,我是和我干爸干妈投缘才认了干亲,和你们母子没关系,少来套近乎。” 在裴云圣的手里,王国发可老实了,连连求饶:“哎哎哎,我不是套近乎,我是有事要说。” 殷玉瑶朝裴云圣看了一眼,裴云圣会意地松开了手,不过还是半挡在殷玉瑶前面,免得眼前这个人突然发疯。 王国发倒是挺识时务,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并不往前凑,只是哀求地看着殷玉瑶:“大侄女……” 殷玉瑶转身就走。 王国发急了,连忙追过去,刚想伸手去抓他,裴云圣直接捏住了他的手腕,冷漠地看着他:“不长记性?” 王国发疼的熬的叫了一声,连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乱喊了,我就是想打听打听我哥的联系方式。” 殷玉瑶转身颦起眉头看着他:“你要我干爸的联系方式干什么?” 王国发脸色灰败地垂下了脑袋:“我妈死了。” 殷玉瑶愣了一下,在这个年代她对王家老太太的厌恶程度仅次于殷大成两口子,这老太太极度的偏心,当初分家把王国庆一个人分出去,别说住的地方,锅碗瓢盆都没给,直接就将他人撵出来了,完全没一点母亲爱子之心。等王国庆进了工厂,辛辛苦苦攒钱从老家盖了房子后,他又带着小儿子一家搬了进去,美其名曰是帮他看房子。 王国庆和陈淑华住在县城,老家回去的少,也不计较这事,谁知她又磋磨当初坐月子的陈淑华,甚至还曾经差点害死还是孩子的王晓慧。 这老太太作天作地就是为了从大儿子手里掏钱贴补小儿子,而王国发作为既得利益者,躲在后面没少撺掇老太太。 要不是这娘俩把王国庆和陈淑华惹的不厌其烦,他们也不会带着孩子去东北。 殷玉瑶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撇:“报丧你应该去钢铁厂,到我干妈分的房子这干什么?” 王国发讪讪地看着殷玉瑶:“钢铁厂说会替我通知,但是我等了一天他们也没出来人告诉我到底有没有打通电话。我想着我嫂子这边邻居同事说不定有联系方式,所以想来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知道。” 看着王国发沮丧的样子,殷玉瑶嗤笑了一声:就他们母子的德行在医院家属区都不是秘密,谁也不可能把陈淑华的联系方式给他的。 殷玉瑶沉默了片刻,缓缓地开了口:“我去邮局给我干爸打个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王老太太虽然很不是东西,但毕竟是干爸的母亲,她没了的事还是得告诉干爸一声,至于回不回来奔丧还得让他本人做决定。 王国发松了口气,搓了搓手连忙叮嘱了一句:“那个,我没钱给我妈买棺材,要是你干爸没空回来,好歹让他和同事借十块钱,要不然没法下葬啊。” 殷玉瑶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她就说这王国发咋突然这么孝顺了,为了他妈愿意这么奔波,合着还是为了钱。 “十块钱?哪儿的棺材这么贵啊?”殷玉瑶嗤笑着看着王国发:“现在不兴搞封建迷信,也不能搞丧葬仪,连烧纸都不用,也就买个棺材钱,也不过块八毛的,你可真敢要啊?” 王国发有些心虚,眼睛叽里咕噜地乱转:“那个,我妈后期生病也花了不少钱。” 殷玉瑶抱着胳膊看着他:“我干爸每个月工资给她五块钱,她看病花了多少?咱可以去县医院查查。” 王国发更不敢吭声了,老太太在家绊了一跤摔着了头出了不少血,他想着去医院咋不得好几块钱啊,他可舍不得,就从村医那买过几个药粉抹上了,谁成想没两天人就没气了。 若是他单独碰到殷玉瑶,早就恼羞成怒去打她了,可是如今她旁边一左一右两个小伙子护着她,虽然左边那个不吭声,但是眼神也不像好惹的,估计和右边这个一样厉害。 王国发从来就是窝里横,他已经领教了裴云圣的厉害,自然不敢再和殷玉瑶硬碰,只能硬着头皮胡搅蛮缠:“反正算下来就得十块钱,没钱没法下葬。” 殷玉瑶轻哼了一声,若她是王国庆,那随便老太太暴尸荒野,爱下葬不下葬。 殷玉瑶拉着殷玉磊转身往邮局方向走去,裴云圣和晏明熙沉着脸在后面跟着,好好的一天,结果让这个人渣给搅合了,想想就心里不痛快。 县城不大,走了几分钟就到了邮局门口,殷玉瑶进去打电话,王国发本来想跟着,被裴云圣和晏明熙拦在了外面。 殷玉瑶先给陈淑华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说了王老太太去世的事。 陈淑华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可能就这两天吧,说是病死的。”殷玉瑶抓了抓头,有些烦躁地说道:“我碰到王国发了,他追着我要干爸电话。” 陈淑华沉默了下:“是得和你干爸说,不管怎么说那是他妈。这样,我把你干爸电话给你,你直接和他说,省的我传话传不明白。” 殷玉瑶也是这样想的,她把陈淑华给的号码寄下来,给王国庆打了过去。 王国庆是八级工,平时车间就是他的工作场所,可今天打通办公室电话,接电话的正是王国庆本人。 听到王国庆的声音,殷玉瑶叫了声干爸,把遇到王国发的事和他说了。 “厂里给我打电话了。”王国发的声音有些低沉:“不过我这边有个国家下发的重要任务,需要争分夺秒地生产出一批钢材来,我作为工程师此时更不能离开。咱县城的南德钢铁厂的领导也认为国家任务是第一位的,所以厂里愿意出人帮忙去村里替我母亲安葬事宜。” 殷玉瑶听明白了,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我会转达给王国发。” “对了。”王国庆继续说道:“我在村里的房子盖好以后我和你干妈都没怎么住过,老太太说住不惯旧房子搬进去了,我弟弟一家人说要照顾老太太也搬进去了。现在老太太不在了,他们该回自己家去住了。我走之前和村里的赵大柱家说好了,等老太太不在了就把房子卖给他,厂里会帮我办这件事,等卖了钱你先帮忙收着。顺便提醒一句王国发,让他一家收拾收拾东西赶紧搬出去,免得被赵大柱家把铺盖扔出去。” 殷玉瑶眉眼都弯了起来,轻快地答应道:“好的干爸,我会转达的。” 挂上电话,殷玉瑶付了钱脚步轻快地走了出来,裴云圣一见她的模样就知道王国发只怕不能如意了。 果然,殷玉瑶见到王国发都没忍住笑了出来:“干爸身上有任务,没办法回来。” 王国发愣了一下,不过在这个国家任务大于天的年代,这种情况十分正常,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再说他在乎的也不是王国庆回不回来,而是想要钱。 王国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钱的事你提了吗?” “提了。”殷玉瑶慢条斯理地说道:“没钱下葬的事你不用愁了,咱县里的钢铁厂全权负责,他们会临时组建个治丧小组去和村里一起给老太太下葬,你就不用担心钱的事了。” 王国发愣住了,他只不过是要十块钱而已,至于专门成立个治丧小组吗? 殷玉瑶看着他惊愕地样子,笑眯眯地扔下一个重磅消息:“哦,对了,我干爸说老家的房子已经卖给赵大柱了,让你收拾收拾赶紧搬出去,免得被人家扔了行李。” 王国发瞬间白了脸,赵大柱家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有五个,他倒是想耍赖,可是他一个都打不过。 此时王国发的心里无比地懊恼,早知道骗不来十块钱他就不来县城报丧了,这下可好,不但没拿到钱,连新建的大瓦房都住不了了,他怎么这么惨啊! 王国发哀嚎地扑过来:“我不信,你把王国庆的电话给我,那房子我都住了好几年了,凭什么要我搬出去!” 裴云圣和晏明熙一人伸出一只手将他按住,殷玉瑶笑着看他:“你要是不服,我带你去派出所问问?我记得强占别人房屋要坐牢的。” 殷玉瑶是信口胡诌吓唬王国发的,但王国发没文化,自然也不懂这些规定,一听见说要坐牢脸色顿时吓的惨白,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是他弟弟,不是外人。” 殷玉瑶伸出食指晃了晃:“分了家就不是一家人了,再说那房子已经和赵大柱一家说好了,你不搬无所谓,赵大柱家会收拾你的。等他家收拾完你再报警,你还得坐牢。” “不不不……”王国发想想赵大柱家一排像铁塔一般的儿子,吓的腿都软了:“我搬我这就搬。” 殷玉瑶满意地点了点头:“早这么听话不就得了,回去村里等着吧,厂里人会派人去的。” 裴云圣和晏明熙松开了手,王国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登时哭嚎了起来:“我的娘啊,你怎么死了呢!你扔下儿子可怎么办啊!” 每个月的五块钱没了,房子也没了,他可怎么活啊! 殷玉瑶神清气爽,朝裴云圣和晏明熙摆了摆手:“走,我们回家!” 118第118章 本来遇到王国发让殷玉瑶觉得十分晦气, 但钢铁厂帮忙给老太太下葬以及王国庆卖房的事又让殷玉瑶觉得神清气爽,心里头憋的那口气也痛痛快快地吐出去了。 王国庆打离开的时候就做好了卖房的打算,私下里早和赵大柱一家商量好了房子买卖的事, 价格也谈好了。王国庆也不怕自己弟弟耍赖不搬,他太了解王国发了, 他那心眼算计都在撺掇老太太身上, 对外就是一怂货, 更别提赵大柱家五个壮劳力,王国发连和赵家大声说话都不敢, 更别提占房子了。 这次王国庆虽然有任务回不来, 但是丧事都是钢铁厂给办,任谁也没法说他一句不孝顺, 反而还都很羡慕能劳动厂子给办这么大的事。 小县城没那么大, 转悠了半个多小时就从城南走到了城北, 把整个县城逛了个遍。晏明熙也不知道在家里呆着没意思还是突然有眼力价了, 领着殷玉磊要去看电影,小情侣终于有了些独自相处的时间。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准备中午的午餐, 殷玉瑶早上“买”了大闸蟹和河鱼,大闸蟹洗刷干净以后除了蒸上八只以外,其余的全部都做成了香辣蟹。 新鲜的河鱼活蹦乱跳的, 裴云圣手法利索的将鱼收拾干净,按照殷玉瑶的要求给片了成片。殷玉瑶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碗芥菜酸菜,裴云圣闻到味道过去看了一眼,殷玉瑶笑着说道:“这也是酸菜, 只不过不是东北那种,我今早买的,用它做鱼吃。” 裴云圣想不出这两样怎么搭配, 不过依然兴致盎然地说道:“这东西味道大,你说,我来做。” *** 晏明熙领着殷玉磊看的是老电影《红孩子》,这个年代也没那么多的新电影看,电影院就把自己有的片子来回放,就这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全。 殷玉磊从电影院出来虽然眼睛红红的,但依然很兴奋,拉着晏明熙的手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晏明熙虽然早上吃了饺子,但是他年轻消耗的快,早就觉得饿了,他一边时不时地“嗯嗯”两声应付殷玉磊,一边拽着殷玉磊走的飞快。 一拐进胡同,晏明熙就闻到一股特殊的香味,瞬间口中生津,情不自禁地吞咽了口水,脚下的步伐更大了,殷玉磊得一路小跑才能跟的上他。 一推开院门,晏明熙就看到大圆桌已经支起来了,上面摆着已经摆了四样菜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香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晏明熙连忙过去探头一看,一个大盘子上面摆着的是清蒸的大闸蟹,这个晏明熙每年都吃,虽然鲜美,但是对于晏明熙来说并不稀奇;旁边那一盆也是大闸蟹,只是被剁开的螃蟹上裹着红红的汤汁,凑近一闻,一股香辣的味道直冲鼻腔。另外还有一盘油炸小河虾,颜色金黄油亮,酥酥脆脆。 旁边是一盆鱼片,黄盈盈的汤汁上面飘着白莹莹的鱼片红彤彤的辣椒绿绿的酸菜,他一进胡同就闻到的酸酸爽爽的味道就是这个。 晏明熙吞了吞口水,眼睛有些挪不开了,虽然还没有尝到味道,但是光看着这些菜的光泽和颜色,他就能猜到有多好吃。 正在晏明熙和殷玉磊挨个打量每道菜的时候,裴云圣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两盘菜,一盘是油淋小青菜,是殷玉瑶觉得没有素菜营养不够均衡,单独炒的。另外一盘是炸鸡,这是特意给殷玉磊做的,怕他吃不了那么辣又没有肉菜吃会不开心。 晏明熙和殷玉磊睁大了眼睛,觉得无论哪个菜都香气扑鼻,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冲向卫生间,等洗干净手出来时,殷玉瑶和裴云圣已经乘好了米饭坐在桌旁等他们两人了。 晏明熙举着筷子嘴乐和合不拢嘴,虽然还没开吃,但已经赞不绝口的开始夸赞殷玉瑶了:“玉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才一部电影的功夫就做出来这么一桌子菜,各个色香味俱全,我看比饭店的大师傅还厉害。” 殷玉瑶含笑看着裴云圣:“这些菜基本上都是云圣做的,我就在旁边动动嘴皮子而已。” 晏明熙张大嘴巴看着裴云圣,脸上满是怀疑:“我怎么这么不信呢?认识他二十来年了,他做菜倒是不错,但没见过他做这几样啊。” 裴云圣含笑看殷玉瑶:“那是因为没早认识玉瑶,早认识早就做出来了。” 晏明熙看看裴云圣又看看殷玉瑶,有些迟疑地看着他俩,不知道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殷玉瑶夹了筷子沾满了辣酱汁的香辣蟹到碗里,抿着嘴看着裴云圣笑:“这些菜多数都要过油,云圣怕我烫着,都是他来操作,我只要在旁边告诉他怎么做就好了。” “这样好!”晏明熙眉开眼笑地说道:“他做一次就知道这菜怎么做了,等以后我们回北京要是馋了,还能吃到这样的美味!” 裴云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想的倒是挺美。” “咱俩哥们谁跟谁呀!”晏明熙无视了裴云圣的脸色,直接定下来下次吃饭的时间:“等回去到我家,我买菜给你打下手,咱请两个老爷子搓一顿。” 两家的爷爷还真是就爱吃辣口的菜,裴云圣十分无奈,嫌弃地撇了晏明熙一眼:“去把井里的啤酒拿上来。” 晏明熙立马屁颠屁颠去井里拽出来水桶,从里面摸出来两瓶凉滋滋的啤酒,给三人都倒了一杯,殷玉磊杯子里是殷玉瑶单独给他榨的西瓜汁,四个玻璃杯碰到了一起,阳光下闪烁着别样的色彩。 殷玉瑶先吃的是香辣蟹,辣辣的汤汁已经全部浸到了鲜美的肉里,十分开胃。 “其实做香辣蟹用梭子蟹才好,梭子蟹肉多,吃的过瘾。这大闸蟹主要是吃蟹黄和蟹膏,肉要一点点剃出来,倒是更入味。” 晏明熙也夹了一块,一口满满的蟹黄塞嘴里,香辣的味道在口腔里绽放,让他忍不住连连哈气:“过瘾。” 裴云圣则夹了一筷子酸菜鱼,他做菜的时候就被这酸爽的味道刺激的一直分泌唾液,早就想尝尝是什么味道了。 白嫩的鱼肉放进嘴里,和滑滑嫩嫩的,酸菜的酸、辣椒的辣、麻椒的麻混合在一起,迸发出极致的口感,让裴云圣瞬间就爱上了这道奇特的菜。 “这鱼好吃。”裴云圣迫不及待地又夹了一筷子,这回带着一些酸菜,绿绿的芥蓝酸菜和东北的酸菜是两个味道,这个更加翠爽一些,裴云圣细细品尝了一下,笑着说道:“这鱼就很好吃了,我怎么觉得酸菜比鱼还要好吃呢。” “是吗?我尝尝。”晏明熙的香辣蟹还没吃完,就夹了一筷子酸菜鱼塞进嘴里,酸爽麻辣的口感让他一秒就爱上了这道菜,再配上一口米饭,味道简直绝了。 坐在旁边的殷玉磊倒是也能吃辣,但仅限于酸菜鱼的辣,像香辣蟹他就不敢尝试。不过他今天最感兴趣的菜也不是辣辣的螃蟹,而是摆在他眼前泛着香味的炸鸡。 殷玉瑶说炸鸡要用手拿着吃才好吃,殷玉磊也不客气了,直接拿起了一块咬了一口。这鸡是提前腌制过的,味道很足,炸过以后外面酥脆,里面的鸡肉鲜嫩多汁,简直是小孩子的最爱。 旁边的晏明熙闻到香味又忍不住了,把筷子放下也拿起了一快塞嘴里,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好香啊。” 殷玉瑶笑着说道:“我特意买的新鲜的小公鸡回来炸的,这样鸡肉才鲜嫩。火候也要掌握的好,外面要酥脆,里面鸡肉还得有汤汁才是最完美的口感。就这炸鸡当零食也好,等隔壁赵爷爷回来给他炸一盘,你们可以一边下棋一边吃。” 晏明熙立马来了精神:“那我得好好陪赵爷爷杀几盘。” 殷玉瑶啃了半个香辣蟹,就着酸菜鱼吃了口米饭,这大米是她从博物馆里拿出来的五常大米,米粒整出来晶莹剔透软糯好吃,和酸菜鱼在一起简直是完美的搭配。 晏明熙和裴云圣本来饭量就大,再配上香辣蟹和酸菜鱼这两道菜,米饭几口就能干掉一碗,最后两个人硬生生干掉了一锅的饭。 看着歪在椅子上揉着肚子打嗝的两个人,殷玉瑶满意地点了点头,晚上又不用做饭了! *** 早上,裴云圣和晏明熙要启程回北京,殷玉磊也要去上学了,殷玉瑶起来煮了一锅炝锅面,又煎了七八个鸡蛋,夹上一碗酱黄瓜和炝拌大头菜当小菜。 裴云圣和晏明熙洗漱好将自己的行李从赵大爷家拿出来直接送到车上,这才过来殷玉瑶家。炝锅面香喷喷的,但裴云圣却有些食不下咽。 虽然已经分别多次,但每次分别依然心里觉得难受。 殷玉瑶夹了个鸡蛋放在裴云圣碗里,轻声安慰道:“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见面了,即使以后我们结婚了,你出任务不也要几个月见一次嘛,总要慢慢习惯的。” 裴云圣深吸一口气,握住了殷玉瑶放在桌上的手:“等我来接你。” 两辆车驶离了胡同口,晏明熙将殷玉磊放到了学校门口,殷玉瑶走的时候和赵爷爷说好了,等下午放学赵爷爷去接小凡的时候顺便就把玉磊给接回来,若是她今晚没法赶回来,就让玉磊在赵大爷家住一晚。 殷玉瑶坐在裴云圣的车上,她打算把他送到省城,正好去看看废品收购站还有没有东西,也顺便看看金老师有没有回来。 119第119章 车子路过市里的时候特意停了一下, 殷玉瑶进办公室想问问李秋生哪天去省城,看看能不能搭顺风车回来。结果办公室就小张自己在,见殷玉瑶来问, 立马说道:“李主任今天一早刚走。” 殷玉瑶美滋滋地出来,一上车就和裴云圣显摆:“看我运气多好, 李主任正好今天去了省城,我正好能搭他顺风车回来。” 裴云圣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说省城也有大巴车回来,但是坐的时间太长,开的又慢, 实在是太遭罪,他舍不得殷玉瑶这么辛苦。 一路到了省城已经临近中午了,裴云圣直接把车停在一个国营饭店门口, 三人吃了午饭。晏明熙又拿出两个饭盒要了一个下饭的菜, 买了米饭把饭盒装的满满的, 这就是他和裴云圣的晚饭了, 两人打算中间不休息, 直接开回北京。 殷玉瑶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是也不愿意耽误裴云圣赶路的时间, 只是在外面也不方便多说,趁着没人瞧见偷偷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两人双目对视, 一切皆在不言中。 目送裴云圣离开,殷玉瑶转身到了废品收购站后面的胡同里,依然在以前自己躲藏的旮旯里闪身进了博物馆,通过博物馆的窗户进了仓库。 两年没回来,这里的东西都大变样了, 殷玉瑶带着手套从废旧的书堆里又扒拉出一堆字画和古籍来,看着积累的程度,估计这仓库有一段时间没有处理了。 殷玉瑶把自己要的东西单独放一堆,上面盖上些普通的书掩盖了一下,这才回博物馆里换了身普通灰布衣服,用油纸装了三份牛肉包子,每份装了两个。 废品收购站的办公室还是那三个人,殷玉瑶进去的时候那个大姐眼都没抬,殷玉瑶笑盈盈地打了声招呼:“大姐,好久不见。” 大姐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殷玉瑶半晌才想起来,连忙笑着打了声招呼:“有好几年没瞧见了你似的,我当初还给你留着好烧的画轴呢,结果你也没来。” 殷玉瑶闻言心里疼的和滴血似的,可脸上却只能装作不在乎:“哎,之前工作没转正,去了东北两年,才回来。” 这种事在这个年代还是挺正常的,大姐也不觉得稀奇:“怪不得呢,要我说你不能突然不来了。” “是呢,当时也挺突然的。”殷玉瑶嘴甜地说道:“这不在家休息了几天,我妈说得整柴火,我就自告奋勇的来了,还给你们带了礼物。” 这句话一说完,旁边的两个大叔也看过来了,她一进屋大家就闻到包子的香味了,可谁也没好意思问。殷玉瑶说带礼物了,三个人都忍不住看了她手里的油纸包一眼,可随即又觉得不太可能。 之间虽然她每次来也带吃的,但无论是冰糖葫芦还是冰棍都花不了几个钱,可这包子不一样,光闻这味就知道,得用了不少肉和油才能这么香,他们自己家过节包的都赶不上这个味。 殷玉瑶看到他们的眼神,索性将东西放在了桌上,还顺手打开一包递给大姐:“我回来我妈特意托人买了牛肉回来,包了几屉牛肉包子给我改善伙食,我想着好久没见你们了,特意拿了六个来看望你们,顺便谢谢上回送我的铜钱,做了毽子家里都可稀罕了。” “牛肉包子啊,怪不得这么香。”大姐情不自禁地站起来,伸手想去拿,可回过神来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抽了回来,连连摇头:“这又是白面又是油又是牛肉的,哪样都金贵,哪能平白无故地收你这么贵重的吃食。” 殷玉瑶眉眼弯弯讨喜地说道:“又不是外人,我之前拿那两回你们都照顾我,我这不特意来看看你们。再说我去东北的时候姐不还惦记着我给我留着卷轴烧火嘛,虽然我错过了,但是心意我收到了。” “谁说错过了。”大姐眼睛盯着白面包子舍不得挪开眼:“我都单独放后面小屋了,你没来我也懒得再挪回去。” 殷玉瑶心里一颤,简直觉得是意外惊喜,连忙将手里的包子塞到大姐手里:“就凭大姐对我这份心,也该吃包子。” 大姐顺势接过来咬了一口,肉汤混着油汁顺着包子皮直接淌了出来,唬的她连忙凑过去吸干净,生怕浪费了。 “这也太香了,里面一点菜都没放,就一个大肉丸。”大姐说着连忙又咬了一口,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细细地品尝。 坐在窗边的两个大叔也忍不住了,赶紧起来过来一人拿起一个油纸包,他们也不好意思白吃殷玉瑶的东西,想着刚才殷玉瑶说做毽子的事,也拿着收回来的“废品”做人情。 “还做不做毽子了,铜钱有的是,回头都拿走吧,搁那也是浪费。” “行!”殷玉瑶笑着应了一声,顺势说道:“那你们先吃着,我去后面装东西。” 大叔这回连钥匙都舍不得回去拿了,直接往自己桌子上一指,让殷玉瑶自己去。 殷玉瑶巴不得这样,拎着袋子去了一号仓库,把自己挑选出来的东西都装进去,只是大姐说的卷轴不知道她放那个小屋了,还得等她吃完了再找。 一号仓库殷玉瑶提前划拉过,所以很节约时间,大约十几分钟就把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装起来了。大叔说把铜钱都给她,殷玉瑶也没客气,从仓库里面扒拉出一对雕花的紫檀木的盒子,把古币都装在里头。 把自己选好的东西放到院子里,殷玉瑶进办公室叫人来称重,屋里的三个人都刚吃完一个包子,剩下的一个没舍得吃,包起来准备带回家给家人尝尝。毕竟就算是逢年过节买了肉,也舍不得这么放油放肉的包包子。 大姐正在咂摸着嘴回味滋味呢,见殷玉瑶出来笑的出来:“我装了一袋书,还有这两盒子铜钱,帮我算下账吧。” 看到大叔的眼睛手里的紫檀木雕花盒子上扫过,殷玉瑶笑容不变,反而将手里的盒子举过去给他们看:“这俩盒子我瞅着挺好,想着回家可以装个针头线脑的,这个可以拿吗?” 大叔站起来,从自己桌子上抽出两张报纸把两个盒子包起来递给她:“这样好一点,直接拿着太显眼了。” “谢谢叔。”殷玉瑶笑着接过来放在包里,大姐这时已经去后面一个单独的小屋里拖了一个袋子出来,殷玉瑶赶紧过去看了一眼,满满的都是画轴。 殷玉瑶心里一跳,心里喜不自禁地,连连道谢:“这可给我省了不少事了。” 大姐得意地将袋子放到屋里:“这两年的画轴都在这了,还好你来了,没白给你留着。” 殷玉瑶连连点头,另个一大叔见状也到了后院,片刻后拎了个不大的麻袋出来,看着还挺沉,里面居然有小麻袋的古钱。 “这是之前归拢的,废纸厂也不收这个,一直堆那落灰,你要不干脆挑挑,把带孔的都挑出来回去扎毽子,反正放这也没用。” 大姐在旁边点头:“我就挑了不少回家给孩子扎毽子。” 殷玉瑶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有些为难地说道:“现在没空挑了,不行都给我算上钱我买回去吧,能用的挑出来,不能用的回头趁天黑我扔河里去。” 大叔想了想,好像没啥问题:“那你挑的时候可小心点,别让人看到给你举报了。” “我知道。”殷玉瑶笑盈盈地说道:“我家独立小院,别人瞅不见,而且我都在屋里挑,您放心就行,肯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那就都拿着吧。”大叔看了看东西,也不称了,象征性地报了个价格:“三毛钱吧。” 殷玉瑶吃惊地张大了嘴,大姐帮她收拾了系上口袋:“放心,有个几毛入个账就行。” 殷玉瑶再三道谢,给了钱后拖着东西出来,拐到胡同外面见没人的时候都收进博物馆里。 办完了正事,殷玉瑶在博物馆简单的洗干净,出来以后望舒胡同找金老师,时隔两年,金老师的大门依然是挂着锁头,殷玉瑶隔着门缝看了看院子里,满满的都是落叶,已经很久没人居住的模样。 殷玉瑶也预料到这次可能碰不上了,不过还有一个月这十年就结束了,等下次来的时候估计就能见到金老师了。 来这里的目的已经完成,殷玉瑶闲逛了,从这里直接溜达到了出版社,到王副社长的办公室一转,果然李秋生在那。 李秋生看到殷玉瑶还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 殷玉瑶笑眯眯地回他:“刚到,我对象回部队,我送他就送到这了。” 李秋生无奈地捂住了脸,心里明白为啥殷玉瑶来找自己了。 “合着我是负责给你捎回去的呗。” 殷玉瑶笑嘻嘻地直点头:“还是主任聪明,我都没说您就知道我的意思。” 李秋生看她嬉皮笑脸的样子,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你的想法都写脸上了,当我傻呢。不过你这次来的正好,社长有工作任务交代给你,要是你今天不来,我回去的时候也得去你家找你。” 说到工作,殷玉瑶连忙认真起来,王社长把手里的一沓稿子递给殷玉瑶:“你看看,这个故事完成需要多少时间。” 殷玉瑶快速地翻看了一下,是石油工人的故事,中短篇故事,但又没上本知青的那么长,满打满算三个月能完事。 殷玉瑶将自己的时间说了,王社长点了点头,脸上多了几分笑容:“玉瑶同志确实不错,就是和别的出版社比也算是一把好手,创作速度快,画的也好,你这次出版的《北大荒上的知青们》这套连环画,连上海出版社的社长也打电话过来夸赞,我看明年的评奖你能有一席之地。” 殷玉瑶笑容灿烂:“社长,我完成这副作品后能暂时不接长篇吗?未来半年,我还是想一两个月创作一本短篇的连环画。” 看着王社长疑惑的眼神,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到年底要和对象去见他家人,可能还筹备结婚的事。” 120第120章 前几天殷玉瑶从东北回来的时候就和王社长提过他对象开车送她回县城, 这次说起要见父母的事,王社长也挺替她高兴,不由地多关心了两句:“对象哪儿的人啊,干什么工作的?” 殷玉瑶落落大方地笑了笑:“北京的, 是个军人。” “军人好啊!”王社长不由地连声夸赞:“军人光荣, 你当军嫂也光荣。” 李秋生是见过裴云圣的,立马说道:“社长没瞧见小殷她对象, 那长的是一表人才, 这么多年我见过的小伙子里论长相论气质她对象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我就没见过比他更英俊的小伙子。” 王德福端着茶杯子笑呵呵地说道:“小殷同志一看就知道眼光很高的, 要是小伙子不出色也不可能跟他处对象。” 李秋生赞同地点了点头,他还记得以前问过殷玉瑶要不要帮她介绍对象, 当时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结果人家自己在外面找的,果然是特别优秀。 正好王社长问起了殷玉瑶对象的事, 李秋生也趁机把和殷玉瑶讨论的关于婚后工作的问题汇报了一下:“殷玉瑶同志婚后可能需要随军到北京生活, 我这边考虑她主要是负责连环画的工作,在哪里上班都一样, 到时候还是让她直接把稿子寄过来就行。” 王社长犹豫了一下, 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他们出版社除了年纪大的老钱以外, 就殷玉瑶一个连环画作家,她要是辞职,关于连环画这方面的任务还真的会停滞。 特事特办,连环画作家和出版社的其他作家一样,需要安静的创作环境,从这点来讲, 在家办公反而比在出版社更好一些,毕竟出版社没有那么多独立的办公室提供。 对于出版社来说,这些作者们只要能按期完成出版社交付的工作任务,在哪里办公都是一样的。 尤其是像殷玉瑶这样无论是创作风格、能力还是速度都非常出色的连环画作家,王社长也愿意给她多提供一些便利。 王社长沉吟了片刻说道:“两口子确实不能一年到头不在一处,尤其是刚结婚时候,让你们直接两地分居也不合适,秋生考虑的倒是很全面。小殷在外面采风两年也没耽误工作,和出版社的沟通也很及时。我觉得秋生的建议倒是可以采纳,不过若是小殷同志以后都在北京生活,那你得每周都给你们李主任打个电话,免得他有什么任务交代给你又联系不上你,会影响到工作。” 殷玉瑶点了点头:“社长和主任放心就好,我到北京那边的家里也会安电话的,到时候不会出现联系不上的情况。” 王社长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殷玉瑶一眼:“这私人电话也不是想安就安的,价格很高不说,也得到一定级别,你对象在部队是什么职位啊?” 殷玉瑶:“团长。” 李秋生有些惊讶地看着殷玉瑶:“你对象年纪轻轻的已经是团长级别了,那得立过不少功吧?” 殷玉瑶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认识他不到两年,这期间他森林救火立了个一等功、军演立了个二等功、南海战役立了个一等功。救火那次,他整个上臂和肩胛骨都被树砸中骨折了,但是救了两条人命,成功带着林场的职工和家属从火海脱困。” 李秋生敬佩地点了点头:“是个英雄,玉瑶找的这个对象好。” 王社长也满眼赞同:“咱得拥军拥属,我觉得李主任对殷同志的工作安排挺好,就按李主任说的来吧。” 从办公室出来,李秋生带着殷玉瑶去把《北大荒上的知青们》已经出版了的连环画样书替殷玉瑶领了出来。自己开着车,这次又直接把她送回家,样书再多也不怕拎不动。 *** 送别裴云圣后,果然震惊全国的领袖去世消息传来,全国陷入一片悲伤之中,数字帮也随即开始了最后的疯狂时刻。 十天后,陈瑞带着四瓶水果罐头带着妻子儿子来拜访殷玉瑶,其实他是想自己来的,但是殷玉瑶毕竟是女同志,孤男寡女的怕人说闲话,所以领着妻儿一起来了。 殷玉瑶刚打扫完卫生,见陈瑞一家来了连忙招呼进来,到厨房切了盘水果出来,又从博物馆里拿出来一些老蛋糕、长寿糕一类的点心摆了一盘。 陈瑞的儿子快两岁了,腿脚十分利索,一进来就从妈妈的怀里下来,满院子晃悠。殷玉瑶拿了块老蛋糕递给他,小家伙接过来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两手抱着蛋糕啃。 殷玉瑶把陈瑞请进客厅沏了茶水,陈瑞妻子冯晓敏要在院子里看着孩子,殷玉瑶就把水果点心和她的茶水摆在石桌上,笑眯眯地招呼道:“嫂子您随意吃,在这里就和家里一样,别拘束。” 冯小敏点头道谢,殷玉瑶又回到客厅,坐在陈瑞对面看着他:“这几天不好过?” 陈瑞揉了揉脸,长长地叹了口气:“感觉突然局势很紧张,如果以后都是这样的日子,我觉得还是去派出所比较好。其实李主任说的去市里革委会我知道是对我好,但是我真怕这些工作,市里形势可比我们这里严峻多了,万一什么话说错了,只怕李主任也保不住我。我这些年在革委会看太多这样的事了,我真的想远离这些工作内容。” 殷玉瑶笑了笑:“我自己分析了一下,觉得数字帮这几天的疯狂反扑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再有半个月一个月的数字帮肯定会倒台的,到时候运动也就彻底结束了。运动结束了,错的政策肯定会逐一修正,被冤枉的人也会一一平反,我估摸着到明年估计革委会也不会存在,还是会改回人民政府的。” 陈瑞怔愣地看着殷玉瑶:“你是说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殷玉瑶点了点头:“其实已经能看到征兆了不是吗?” 陈瑞陷入了深思,半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甚至有些庆幸地说道:“幸好咱们县革委会没有乱扣帽子的行为,凡事都是靠事实说话的,要不然别说被冤枉的人,就连我们革委会的工作人员心里也不好受。” 殷玉瑶点了点头,她穿到这里虽然前后呆了不到一年,但是确实这里斗争的风气不严重,起码比市里比省城都强很多。当然也和天高皇帝远有关系,县城总共就几个工厂和一些村庄,没那么多文化人和大领导,都是普普通通老百姓,自然也没有太多斗争。 殷玉瑶起身拿出来一摞报纸,每份报纸上都有殷玉瑶特意圈出来的新闻。 陈瑞每天也看报纸,只是这些被殷玉瑶单独圈起来的新闻连在一起看,细细琢磨,倒是能看出一些未来趋势。 “以我个人的分析,以后国家肯定会大力发展经济、科技、教育的,这样才能让国家真正强盛起来。等以后革委会变成人民政府以后,工作内容和你现在的肯定也是天差地别的变化。我知道你厌倦的是革委会的工作,觉得天天很忙,但忙的都没有意义,又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但以后会不一样。” 陈瑞沉思了片刻,抬头看着殷玉瑶:“你是建议我跟着李主任去市里?” 殷玉瑶垂下眼帘喝了口茶:“人往高处走,等改革以后你就是市政府的工作人员,未来可期。” 陈瑞虽然听的内心澎湃,但毕竟他是有妻有子的问题,考虑现实问题比较多:“李主任说我到那边工作只有单人宿舍,没有房子可以分,我一个礼拜也就能回来一回吧。” 殷玉瑶笑了笑:“我估摸着过几年政府肯定会盖房子的,或者分给个人或者公租都可能,只是不知道会多久。即便是真不盖房子,以后房屋买卖估计也很容易,自己买一套房子也不是不可以。我觉得关于这方面你可以和嫂子好好商量一下,看看嫂子愿不愿你到市里上班。若是真不愿意,我觉得派出所也是好地方,甚至就是留在县革委会也会不错。反正未来大趋势我是这样分析的,不一定对,何去何从还得你自己来做决定。” 陈瑞点了点头,神色比来之前轻松多了,也对殷玉瑶由衷地敬佩:“到底你去的地方多,眼界比我要宽要高,你不说我真不敢往那么深去想。” 殷玉瑶笑了笑:“也不单是我自己想的,前几天去省城,也是听上面一些人的分析。” 陈瑞点了点头,对殷玉瑶说的内容更信服了。既然省城的领导都这样认为了,那指定不会有差,毕竟他们接触的资讯和消息是远胜于小县城的。 陈瑞来的时候心事重重,此时已经神色轻松,看来已经做好了决定。 此时孩子已经在外面啃完了大半个鸡蛋糕,扑到妈妈怀里要喝水。陈瑞见状顺势站了起来:“打扰了你半天,我们也该回去了。” 殷玉瑶也不多留,装了一桶麦乳精,又包了两份点心放在网兜里递给冯小敏:“嫂子拿回去给孩子吃。” 冯晓敏见状连忙推辞:“这些都是金贵的东西,还得要票,可不能收,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 “我们家也不缺。”殷玉瑶笑着将网兜塞在冯晓敏的手上,顺手抹了把小孩子肉嘟嘟的脸蛋:“陈大哥知道的,我平时市里省城经常去,这些东西相对好买的,嫂子拿回去给孩子吃,他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冯晓敏看了眼陈瑞,见陈瑞点头这才收了下来,只不过还是不好意思:“总是让你破费,这孩子从在我肚子里就没少吃你的好东西。” 殷玉瑶笑着说道:“自打我到县城,还有这两年不在家,陈瑞大哥没少替我忙活,我回来的时候院子屋里都是干净的,一看就知道是你们帮我打扫的。再说我也稀罕小宝,愿意给他好吃的。” 冯晓敏见状把孩子抱起来,逗着他学说话:“小宝儿说谢谢姨姨。” 小宝儿口齿还不太清楚,一张口哈喇子先出来了,笑的殷玉瑶前仰后合的:“快别难为孩子了,小宝儿的心意姨姨领了。” 将陈瑞一家三口送到胡同口,殷玉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隔壁赵大爷坐在院子里,神色落寞。 殷玉瑶知道赵大爷还没有从领袖逝世的情绪中走出来,也没法劝慰他,只能送一盘水果和一盘点心过来摆在他面前,免得他太伤心忘了饮食。 **** 一晃过了元旦,殷玉瑶把石油工人的稿子交上,开始准备去上海的东西。去见裴云圣的父母自然是要带一些礼物的,县城的供销社没什么好东西,殷玉瑶就从自己的博物馆里给裴云圣的母亲选了一样乳白色的羊绒衫,样式简约大方,摸着手感也好。 给裴云圣父亲的礼物则选了当地生产的陶瓷茶具,当地有一家陶瓷厂出口创汇,无论是各式各样的瓷瓶还是杯子餐具都是顶尖的水平,即使在后世殷玉瑶也听说过这个厂子,是那时候的国瓷品牌,很多国宴和国际大型会议都选用这个牌子的产品。 这事还是殷玉瑶托的陈瑞帮忙,自打陈瑞那次从殷玉瑶家回去后就和妻子冯晓敏商量了,两口子一致决定得去市里工作。果然过了半个多月,数字帮倒台的小道消息就从民间广泛传播,这样陈瑞两口子对殷玉瑶的预判更加信服,对她本人也格外尊重和敬佩。陈瑞一听殷玉瑶想买出口的茶具,帮忙联系了厂家,当然殷玉瑶也不白拿,她手里也是有外汇券的,就按照对外出口的价格买了一套心仪的 一壶四杯的茶具套装。 一切都准备好了,殷玉瑶和裴云圣打电话联系定行程,裴云圣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也早就安排好了时间。他的计划是他到南德来接着殷玉瑶一起去上海,但是殷玉瑶却不想他这么折腾浪费时间,直接和他约了在上海见。 五天后,裴云圣在站台翘首以盼,终于从山北省开来的火车到站了,几分钟后,身穿米色长款羊毛大衣的殷玉瑶出现在眼前,殷玉磊也从她身后探出头来,欢快地叫了声:“裴哥哥。” 裴云圣连忙应了一声,上前帮忙拎着殷玉瑶的皮箱。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和殷玉瑶拉手,只能目光含情地看着她,轻声唤了声:“玉瑶。” 殷玉瑶抬头抿嘴一笑:“我来了。” 121第121章 北京上海离的远, 裴云圣这次是坐火车来的,又不能公车私用借父亲的车,所以裴云圣带着殷玉瑶坐有轨电车回家。 上海的公共交通在这个年代已经很发达了, 裴云圣家又在市政府附近, 有公交车直达。裴云圣拎着殷玉瑶的皮箱, 带着两人上了车。 殷玉磊还是第一次坐有轨电车, 坐在座位上十分新奇地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繁华的大上海, 裴云圣坐在他旁边,十分有耐心地告诉他外面的那些大楼都是什么地方。 看着外面繁华又新奇的城市,殷玉磊也不觉得路途遥远, 等到站以后甚至觉得没坐够, 有些意犹未尽的。裴云圣见状笑着摸了摸殷玉磊的小脑袋:“这几天出来玩可以让你坐个够。” 殷玉磊目送着有轨电车离开, 小脸上都是兴奋的神色, 刚下火车时的紧张和拘束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 拉着裴云圣的手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裴云圣含笑附和着,和殷玉瑶对视了一眼, 都微微地松了口气。现在殷玉磊九岁正是敏感的时候,殷玉瑶和裴云圣很担心他会因为姐姐结婚产生心事,更不希望他会觉得自己是拖油瓶一类的。 好在裴云圣和殷玉磊认识两年了,在东北的时候两人一个炕还睡了几个月, 所以殷玉磊面对裴云圣时倒是轻松自在的。 裴云圣领着进了政府大院, 一进单元门殷玉磊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拉着裴云圣的手也有些出汗。裴云圣察觉到殷玉磊的异样, 立马笑着说道:“哥哥家住在一楼,也有个院子,院子里种了好多花花草草,一会儿带你去看。对了, 今晚你想自己一个房间还是跟哥哥一个房间?” 殷玉磊想了想:“跟哥哥一个房间。” 裴云圣笑了:“那好,我把我藏的玩具给你看。” 两人正说着话,裴母吴丹琴一直惦记着儿子领对象回来,听到一点动静就开门看看是不是裴云圣带人回来了。在她这一上午第十二次打开门的时候,终于把人迎回来了。 吴丹琴的目光从儿子脸上匆匆扫过,一下子就落在了他身后的殷玉瑶身上,又低头看了看小大人一般的殷玉磊,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玉瑶玉磊你们终于到了,我这段时间一直盼着,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 殷玉瑶和吴丹琴互相通过信,也互寄过礼物,不算太生疏,她笑盈盈地打了声招呼:“阿姨好。” 殷玉磊抿了抿嘴,也小声地叫了人:“吴阿姨好。” “玉磊可真乖。”吴丹琴上前双手抚摸了下殷玉磊的小脸,顺势把搂了一下,手搭在他肩膀上俯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今天家里特意为你和你姐姐做了好多好吃的,一会儿你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殷玉磊小脸有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可真乖。”吴丹琴稀罕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搂着他笑着和殷玉瑶说道:“云圣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怎么乖的,别说这么搂他,碰他一下都要翻脸的。” 裴云圣生怕她把自己的黑历史都说出来,连忙轻咳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威胁:“妈!” 吴丹琴立马找殷玉瑶告状:“你看看他不让我说。” 殷玉瑶抿嘴直乐,吴丹琴喜的松开殷玉磊又去拉殷玉瑶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眼里透着喜欢:“玉瑶长的真好看,还是云圣眼光好,之前我给他介绍的小姑娘他都相不中。我之前还觉得他挑剔,直到见到你才知道,那是没遇到好的,这不遇到了你他比谁都懂得处对象。” 殷玉瑶回握着吴丹琴的手,好听的话也不要钱似的往回送:“阿姨也好看,气质端庄,长的又年轻,在外面说是云圣的姐姐也有人信的。” 吴丹琴摸着自己的脸直笑:“也就是这几年云圣大了,没什么操心的事,所以看着状态好一些。” 殷玉瑶忽然想起自己带的礼物,连忙把自己带的皮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乳白色羊毛衫,脸颊有些发红:“这是我给阿姨带的礼物。” 吴丹琴接过羊毛衫在身上比了比,转头问殷玉瑶和裴云圣:“是不是和我很搭配?这件衣服很好看,谢谢你玉瑶。” 吴丹琴光夸还不够,还特意回房间换上又出来给两个小年轻看,甚至十分欣喜地转了一个圈,笑容满面地问道:“玉瑶眼光太好了,选的羊毛衫又合身又好看,我穿上倒真像你们的姐姐了,看着年轻好几岁呢。” 殷玉瑶没想到吴丹琴的情绪这么外放,对喜爱的表达这么直白,倒不像这个年代的人,反而比后世的一些妈妈做的还要好。 “阿姨喜欢就好。”殷玉瑶在博物馆里挑了许久才选中的这件衣服,自然也是希望吴丹琴喜欢的。 殷玉瑶又把带来的茶具放在桌上,因为没看到裴云圣的父亲,只能给吴丹琴:“这是给叔叔准备的一套茶具。” 吴丹琴居然知道知道这个牌子,立马笑了:“这是出口的一个品牌,他家茶具不错,在上海的华侨商店也有卖的。” 吴丹琴说着将盒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看着里面精致的一壶四杯转头和殷玉瑶笑道:“你这礼物可送到你叔叔心里去了,他一直想买一套这样的茶具,只是我不允许,没想到瞌睡遇到枕头,倒让你送了一套。等他一会儿下班回来看到,准高兴。” 殷玉瑶松了口气,笑容更加灿烂了许多:“叔叔阿姨喜欢就好。” “自然是喜欢的。”吴丹琴一拍脑袋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连忙拉着殷玉瑶和殷玉磊的手往准备好的房间走:“光顾着说话了,我领你们看看你们的房间。” 裴家住的房子是按照裴中华的级别分的,是一套上下两层有四个卧室的房子,虽然裴家也有阿姨帮忙做家务,但只是白天来,晚上就回家,所以一直空着楼上的两个房间。 这次殷玉瑶姐弟俩来,吴丹琴没少用心,领着阿姨把楼上打扫的一尘不染不说,还将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床上用品都是特意买的新的回来又洗又晒的,看着就暄软舒坦。 裴云圣把殷玉瑶的皮箱拎着放在了她的房间里,吴丹琴过来拉开了衣柜,里面挂着不少衣服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式的,我就去百货大楼买了几件适合年轻女孩的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眼。” 殷玉瑶看着衣柜里的衣服,用后世的眼光也是很时尚的,而且质量还更好。而且吴丹琴细心,知道殷玉瑶这次来上海不能打包小包带太多衣服,索性从里到外全给置办齐了。 “我特意问了云圣你的身形买回来的,那些贴身衣服都已经洗干净晾晒过了,直接穿就行。” 殷玉瑶眼眶有些发红,她前世父母弟弟还在的时候,每到换季,妈妈也总是把新买的衣服洗干净给她挂在衣柜里。 这熟悉的一幕仿佛穿越了时空,重合在了一起。 吴丹琴看到殷玉瑶眼睛泛着泪花,不由地想起了儿子提起过的殷玉瑶的身世,她有些心疼,但是又知道此时不是劝慰的时候,只装作看不见一般,转头摸了摸殷玉磊的脑袋,轻声说道:“阿姨也给玉磊准备了房间,我带你去看看。” 小孩子对大人的善恶十分敏感,尤其是殷玉磊这样经历过家庭变故的。他能感觉到吴丹琴是真心喜欢自己,也放松了许多,甚至忘了说要和裴云圣一个屋睡觉的事,乖乖地把手放在吴丹琴的手心里。 吴丹琴领着他到隔壁房间,一样的房间,只是床单被罩的颜色不一样,是天蓝色,床头的矮柜上放着崭新的水杯,上面印着连环画里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图案。 殷玉磊一看就喜欢上了,小脸红红的,眼睛里放着光芒。、 吴丹琴打开了房间里的衣柜,里面的衣服比殷玉瑶的还多:“这些是玉磊的,云圣给我比了比身高,但我估摸着男孩子长的快,所以特意买的大了一点。” 说着,吴丹琴拿出来一件外套在殷玉磊身上比了比,笑眯眯地说道:“看起来正好。” 殷玉磊伸手摸着衣服上的图案,脸上的笑容更开心了,语气也欢快了不少:“谢谢阿姨。” 吴丹琴看着殷玉瑶也从隔壁出来了,又领着他们参观楼上其他的地方,楼上和楼下的格局差不多,也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客厅,客厅的桌子上摆了几套崭新的积木,一看就是给玉磊准备的。 除此之外靠墙的柜子上还摆着一台电视机和一个收音机。 和楼下不一样的地方是楼上餐厅厨房的位置是个大阳台,打开阳台门出去,吴丹琴在这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除此之外还有一套竹子的桌椅。 吴丹琴小声和殷玉瑶说道:“阳光好的时候可以在这里喝茶,既能享受阳光,别人又瞧不见你,再好不过了。” 从阳台回来,吴丹琴又带他们去了楼上的卫生间,里面有热水器,干净的两套毛巾浴巾都挂在架子上,除此之外还给准备了新的牙膏牙刷,但凡需要的吴丹琴都给考虑到了。 殷玉瑶实在没忍住伸手抱了吴丹琴一下:“阿姨,谢谢你。” 吴丹琴当即乐的合不拢嘴,连忙在殷玉瑶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笑呵呵地说道:“傻孩子,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你和云圣结婚以后就得管我叫妈了,我为自家的孩子准备东西不是理所当然的嘛,有什么好谢的。” 殷玉磊还不太懂结婚改口的事,有些懵懂地看着吴丹琴:“姐姐要管阿姨叫妈妈吗?那我也要吗?” 吴丹琴闻言笑弯了腰,亲昵地捏了捏殷玉磊的小脸蛋:“你想叫就叫,不想叫就不叫,以后你姐姐是我的孩子了,你也是,我把你当儿子养。” 殷玉磊摸了摸脑袋,也想不太明白,傻乎乎地朝吴丹琴笑了笑。 吴丹琴稀罕地搂了楼他,又和殷玉瑶说道:“这才十点多,你们刚下火车又累又乏,先在房间歇歇,我先去和阿姨准备午饭,等吃饭时候叫你们。” 殷玉瑶见状连忙说道:“阿姨,我来帮忙吧。” “不用你帮忙,你休息就好。”吴丹琴笑盈盈地嘱咐裴云圣:“开电视给玉磊看。” 殷玉磊看着楼上小客厅里摆着的四四方方的像盒子一样的机器,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是电视。”裴云圣打开电视,调了调天线,很快黑白屏幕里就出现了“小人”,殷玉磊立马睁大了眼睛,惊喜地喊道:“是电影哎!” 裴云圣拆开一套积木,让他一边搭积木一边看电影,殷玉瑶则觉得坐了几天火车头发都出油了,直接从衣柜里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去浴室洗澡。 十二点钟,洗的干干净净的换上新衣服的殷玉瑶和殷玉磊手拉着手下了楼。 正好回到家的裴中华一边换鞋一边把手里的公文包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抬头看到殷玉瑶姐俩。 吴丹琴走过来热络地拉住了殷玉瑶姐弟俩的手,骄傲地和裴中华介绍:“中华,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儿子对象,玉瑶,这是我儿子,玉磊。” 裴中华:“???”, ,887805068 122第122章 裴中华虽然没理解吴丹琴话里的意思, 不过他对儿子对象还是很重视的,十分亲切地朝殷玉瑶点了点头,声音也十分和善:“你就是小殷吧, 常听云圣提起你,一路辛苦了。” 殷玉瑶有些震惊地看着裴云圣的父亲,这位在她记忆里未来可是经常登中央新闻的存在啊, 她从没把这位和裴云圣联系在一起。 裴中华和殷玉瑶打完招呼,又低头看向殷玉磊, 他记得儿子提过他对象是孤儿, 结婚以后要一起抚养弟弟。裴中华对此毫无意见, 私下里还和吴丹琴提过一嘴, 说玉瑶这姑娘有情有义的。 想起刚才妻子嘴里喊的名字,裴中华朝殷玉磊伸出了手:“你叫玉磊?” 殷玉磊松开了吴丹琴的手, 往前走了两步, 乖乖巧巧地喊了声:“叔叔好。” 裴中华看到殷玉磊腰间别着的木头枪,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头,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眼神里带着几分喜欢:“好小子, 虎头虎脑的。” 夸完殷玉磊,裴中华又瞅见茶几上的茶具, 顿时脸上多了几分喜色:“这套茶具漂亮,是出口的那个牌子吧?” “我就说他盯着这个牌子的茶具很久了吧。”吴丹琴朝殷玉瑶一笑, 又高声和裴中华说道:“这个厂子正好在玉瑶老家,是玉瑶给你带的见面礼。” 裴中华闻言笑着和殷玉瑶道谢:“小殷费心了, 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多谢你。对了,我也有礼物送给你们。” 说着裴中华进了卧室里的套间书房, 从里面拿出两个袋子,给殷玉瑶的那个袋子小一些,里面有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殷玉瑶拿出来打开一看,是支漂亮的钢笔。 殷玉磊的袋子里是个长长的盒子,他拿出来一看,是一顶黑色塑料的机关枪,顿时忍不住“哇”的一声。 裴中华替殷玉磊将里面的“机关枪”拿出来挂在他身上,殷玉磊下意识握住,手指在扳机处一勾,机关枪忽然响起了“突突突”的声音,枪管上的红色透明塑料部分还随着声音发出一闪闪的红光。 殷玉磊兴奋的小脸通红,眼睛盯在机关枪上都挪不开了:“谢谢叔叔,这枪真好玩!” “喜欢就好。”裴中华脸上带着笑容,又招呼大家:“饭好了吧,一起去吃饭吧。” 吴丹琴拉着殷玉瑶和殷玉磊在自己身边一左一右坐下,裴云圣立马挨着殷玉瑶身边,裴中华则坐在了殷玉磊身边。 保姆平时也是在这里吃的,不过今天裴家是儿媳妇来做客的家宴,所以保姆做好了饭装了一饭盒的饭菜就走了,等下午吃了饭再过来。 殷玉磊看着桌上一道道菜品,大眼睛瞪的溜圆。 和北方粗狂的吃饭风格不一样,上海的菜都以精致著称,尤其是保姆王桂芬父亲建国前是当地一家饭店的大厨,她学了不少做菜的好手艺。的干豆 吴丹琴记得殷玉瑶爱吃虾蟹类的吃食,先给殷玉瑶和殷玉磊一人舀了一勺蟹粉豆腐。豆腐又香又嫩,上面的蟹粉带着河鲜特有的鲜甜,和豆腐搭配在一起爽口的简直要吞掉舌头。 裴中华则觉得男孩子肯定爱吃肉,给殷玉磊舀了一大块拆骨八宝鸭,鸭子的骨头都已经去掉,鸭肚子里填了糯米吧 、火腿、腕肝、冬菇、冬笋、栗子一类的辅料,看着浓油赤酱,闻着鲜香浓郁。 殷玉磊连鸭肉带配料放进嘴里,顿时眼睛锃亮,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谁看到都知道他这是被这道拆骨八宝鸭给征服了。 吴丹琴也给殷玉瑶用勺子切了很大的一块放在碗里,笑容满面地说道:“这道菜做起来略微复杂一些,需要的配料也多,我们每年也就做一两回尝尝。这是家里做饭的王姐知道你来,特意要加上这道菜,说让你尝尝上海本帮菜的特色。” 殷玉瑶也尝了一口,确实汤汁肥浓,鸭卤酥烂,不但没有鸭子的油腻口感,反而鲜香四溢。 “王阿姨的手艺绝了。”殷玉瑶赞不绝口:“这绝对是大厨的手艺啊,我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裴云圣则夹了一个最大的油爆虾放在了殷玉瑶的碗里,笑着说道:“你喜欢吃哪道菜?这几天我在家有空可以和王阿姨学学,等以后我们在北京也能吃到。” 殷玉瑶脸有些红:“都爱吃!” 裴云圣点了点头:“从今晚起我负责给王阿姨打下手。” 殷玉瑶立马说道:“如果王阿姨不介意的话我也想学学。” 吴丹琴乐呵呵地看着他俩:“你们王阿姨平时也没少教我,只是我做饭没什么天赋,白糟蹋东西。等下午她来的时候我问问,要是愿意教你们,你们就跟着学,实在不行玉瑶就跟我在上海住,天天在这还怕吃不着嘛。” 裴云圣一听就不乐意了:“妈,我这媳妇还没娶进门,你怎么就想给我拐走啊。” 吴丹琴哈哈大笑起来,特别大方的给他指了指松鼠桂鱼:“努,你爱吃的菜,补偿你一下。” 菜品好吃,一家人的气氛也和乐融融,殷玉磊看着满桌的笑脸,初来乍到的紧张感已经完全消散了,甚至主动请裴中华帮他夹一块松鼠桂鱼。 王阿姨对菜量的把握刚刚好,几个人吃刚刚好,又不会剩菜,还十分满足。 殷玉瑶吃完饭要帮忙收拾碗筷,吴丹琴直接拉着她去客厅休息,把餐厅的活丢给了裴云圣。裴中华中午通常会休息半个小时,这样下午工作头脑清明。 吴丹琴泡了壶茶,又端上来几个碟子,每个碟子里都摆着几样小点心。吴丹琴给殷玉瑶倒了一杯茶,又让她和殷玉磊尝尝盘子里的点心。 殷玉磊中午吃的多,一口都吃不下了,他拿着枪还惦记着二楼的积木,和吴丹琴打了声招呼自己去二楼玩了。 殷玉瑶本来觉得肚子已经很饱了,但是看着盘子里小小的精致的点心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菱形的桂花拉糕带着淡淡的甜香,口感滋润松软;椒盐酥外皮酥脆,里面有松仁、芝麻、核桃,层次分明,咸甜口味道搭配的恰到好处;春卷里面是豆沙馅,外皮酥脆,炸的晨程度刚刚好…… ******* 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裴云圣带着殷玉瑶和殷玉磊逛一逛上海,看着殷玉瑶随身带着的相机,吴丹琴想起一件事来,连忙叫住殷玉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来递给殷玉瑶。 “知道你喜欢摄影,这是我特意托人买回来的彩色胶卷,你和云圣玉磊出去玩,用这个拍。等回头我帮找地方帮你洗。” 殷玉瑶惊喜地接了过来,她博物馆里虽然有彩色胶卷,但是因为这个年代洗彩色胶卷过于复杂,所以她用的很少。这回吴丹琴送了她十卷,又承诺替她找人洗照片,她可以好好拍一些值得纪念的照片了。 三个人坐公交车先到了南京东路附近,不过殷玉瑶先去了副食商店买了一斤奶糖、两斤点心和两斤罐头,准备先去看看卖给她相机的画家陈亮然。 裴云圣将人送到胡同口就领着殷玉磊在外面玩,殷玉瑶则肚子拎着礼品按照记忆找到了陈亮然的家。敲了敲门,很快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接着房门打开了。 一个中年男人打开门,看到殷玉瑶后愣了半晌:“你找谁啊?” 话音刚落,屋里又出来一个人,殷玉瑶看着花白头发的老人,笑着喊了一声:“陈老,您还记得我吗?” 陈亮然看着殷玉瑶笑着:“小姑娘,你从北大荒回来了?” 中年男人听到这话忽然反应过来了,连忙惊喜地请殷玉瑶进来:“你就是买我家相机的那个连环画画家。” 殷玉瑶把带的礼物放在桌上,和陈亮然笑着说道:“当年我说从北大荒回来看您,我可没食言吧?” 陈亮然哈哈大笑,亲自给殷玉瑶倒了茶,他儿子陈国强也热络地端上了两盘新买的点心给殷玉瑶配茶吃:“多亏你当年的钱和粮票,我爸的病治好了,这两年也没饿着,多谢你了。” 殷玉瑶摆了摆手可不敢居功:“我又不是白送你的,那是陈老卖相机的钱,我给的理所应当,可当不得这一声谢。” 陈亮然乐呵呵地问道:“这相机用的好吗?” “特别好用。”殷玉瑶特意把自己带来的相片拿出来给陈亮然看,都是在农场时候拍的,有知青们干活的照片,也有军训的特写,还有年轻人们闲暇时候的灿烂笑容。 陈亮然一张张的看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仿佛自己也去了北大荒,看到了年轻朝气的知青们一样。 看完照片,陈亮然看着殷玉瑶的眼神更加欣赏,十分欣慰地说道:“这相机跟着你不亏。” 殷玉瑶把照片收起来,又从包里拿出当初陈亮然赠送的笔记,十分郑重地递到陈亮然的手里:“陈老的笔记这两年我一直都在认真的学习,也特意抄了一份,这原版的笔记还是归还给你老。” 陈亮然接过笔记本,十分怀念地摸了摸有些老旧的封皮。 殷玉瑶轻声说道:“陈老,当初我说过的,您还年轻的,再过几年您还会迎来自己事业的第二春的。如今,您又可以继续画画了。” 陈亮然含笑点了点头,轻声叹道:“真的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