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期深情》 1、第一章 七月初的l市,炎热,多雨。 暴雨中,一辆豪车停在酒店侧门。 “林先生,到了。”司机单手掩在车门,撑伞看向后座男人。 酒红衬衫如一抹亮色,冷静撕开沉闷的雨幕。男人支起长腿下车,显露出剪裁得体的西装。 台阶上,细密的雨珠溅在鞋面,他垂眸低觑一眼,温声开口:“金司机,回去路上慢行。” 司机撑伞的姿势一僵。来时开车急,车子溅到行人,是林先生亲自道的歉,看得他汗颜。 作为庄园司机,他日常为这位林先生开车,偶尔工作疏漏,对方就会用这样温和的方式指出来。 略过司机告歉的目光,林深走进大厅,向前台询问了楼层,乘电梯上楼。 今天的试镜现场格外热闹,放眼望去,人头攒动。 他刚从电梯间走出来,便听到助理的喊声—— “深哥!” 空气仿佛一下子按下暂停键,七嘴八舌的背景音弱了,只剩下这道响亮的招呼声。 助理一惊,赶忙跑过来小声说:“天气不好,王导把几场试镜安排在一起,万象的张总也来了。”说着,递上准备好的咖啡。 林深捻起纸杯呷了口,不动声色穿过视线环绕的前厅。 “来了很多生面孔?”他问。 “带新人呗,”助理耸耸肩接话:“一听说王导下场,卯足了劲儿塞人,指不定哪个爆了,就撞大运了。” 林深听出他话里的酸味儿,轻笑:“小心被人听了去。” 助理瘪嘴,抬手指指最里间:“张总跟王导喝茶呢,深哥快去。” 林深走近,屋门半掩着,隐约听见两人的谈话声。 “都要选角了,你跟我说版权出问题?这戏,万象到底拍不拍?!” “拍,拍!” 张总正要说点什么打圆场,忽然瞥见林深在门口,赶忙转移话题:“王导,您属意的角儿到了!” 林深一进门,便对上主座冒火的目光,发觉被人挡了枪,轻抿唇面应承:“张总,王导。” 青年人礼貌问候,音色温润如春,落在室内,空气都和暖了几分。 王导勉强压下火气,闷头喝茶。张总看人消了音,赶紧请林深入座,茶盅满上,继续刚才的话题。 “初步谈妥了,这不是撞上‘盛云’竞价,大ip作者嘛,想趁机卖个好价钱,可以理解......” 听到“盛云”二字,林深心底一咯噔,果然下一句,话题便引到了他身上。 “林老师,您要是有意向投资,跟我们打声招呼就行,到时候票房分红,绝对不会亏待您,何必惊动付总......” 制片人转向林深,眼角蓄起客套的笑意,即便表达着不满,语气也恭维得体,听不出恼意。 林深抚杯的指尖一顿。 众所周知,盛云是他爱人付时清的产业。万象前期筹谋顺利,忽逢盛云插手,估计是把事情和他联系在了一起。 “张总。”林深抬眸,和气解释:“我参与选角的事,付总并不知情。” 张总暗暗撇嘴。 谁不知道他林深攀上了高枝儿,倚仗盛云付家,大搞制片投资,片场导演来了,都要看三分眼色。 这当上资本家,就是不一样,闻见蛋糕味儿,立马跑来分一杯羹,还把盛云招来,抢人盘子。 张总气得吐血,偏又只能假借试镜的名义,把人约出来说和。 现在听到林深说“不知情”,仿佛把他的面子连带万象一同往地上踩,还得觍着脸说好话,真是窝囊死了。 原本闷声喝茶的王导,不知何时停下茶盏,瞄了眼脸色逐渐难看的张总。 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耍手段压价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霸道? 现在慌了,还不是因为碰上了硬茬,人家盛云完全吃得下制片和出品,如果优先拿下版权,万象毫无竞标可言。 王导心里明镜似的,只可惜工作室意向签得早,真要换金主伺候,有点得罪人。 半晌,他放下凉透的茶盏,抱臂看向林深:“小林啊,不管万象还是盛云,你都是我押好的角儿,不如做个面子,牵线让他们聊去。一家两家的,只要这戏能好,咱不掺和。” 还在输出的张总一听,不禁要为王导竖起大拇指。瞧瞧,这话说的,气度,真是太有气度了。 林深本意拒绝,听完王导的话,顿时露出犹豫的神色。 平时只要涉及盛云,他都能躲则躲,不想牵扯太多。 可是王翌升不一样。 当年他从流量明星转荧幕,一直难得大导演青睐。王翌升是第一位敢冒险用他的名导,调.教他的演技,帮他拿奖捧杯,说句知遇之恩,毫不为过。 时隔六年,终于再有合作的机会,不好因为戏外事,伤了情谊。 “付总明天回国,具体能不能谈,怎么谈,暂时无法保证。”林深最后这样应承。 “明白,明白。”张总笑眯眯应声,奉承人喝茶。 林深指尖摩挲茶盖,温和的眉眼看向主座:“王导,今天约好的试镜,什么时候开始?我去上妆。” “别麻烦,别麻烦!”不等王导出声,张总忙不迭截话说:“林老师影帝演技,试什么镜啊,我和王导放心把戏交给您!” 那你还要我约人试戏?王导无语抬眉,不好拆穿这拙劣的借口,转而对林深道:“最近不少好苗子,留下来一起选选?” 这番选角邀请,始料未及,想来今天这一出,本意就不在试镜。 林深想通始末,婉拒一声,起身告辞。茶盅落回桌面,还是满着。 “我送您啊林老师!有空一起喝茶!”张总笑着送人出房间,盛情难却的架势,等在走廊的助理听见,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深客气请人留步,带着助理乘电梯离开。 外间又恢复来时的安静,等电梯门阖上,周遭的议论声,再也压不住了。 “不愧是盛云‘老板娘’,制片方爸爸见了都得赔笑!” “啧,豪门嫁得好,到哪儿都有人捧着~” “他啊,别看人前风光,俩口子闹离婚呢。” “早就网传离婚了,现在看着好好的,没离吧?” “没离也快了。付总养在国外的情人被狗仔拍到了,消息大半夜传到国内,刚被盛云压下去。” “情人什么瓜?链接发我!” 试镜候场区,新人们面面相觑。 从上午到现在,被迫听了一箩筐前辈的瓜,好刺激啊好刺激。 2、第二章 酒店大厅,助理眺望窗外,没找到日常来接林深的车。 “结束得早,没让家里司机来接。打车吧。”林深发话。 助理应声,翻找手机叫车。 林深回复完经纪人消息,看助理手机里的叫车雷达还在转,找了个安静地方坐。 助理趁机八卦几句:“深哥,我看热搜压下去了,付总的手笔?” 林深瞄他一眼,没搭腔。 助理嘿嘿笑,转达经纪人的意思:“徐姐想让你考虑婚礼的事,找个机会,大办一场。” 听到“婚礼”二字,林深怔仲两秒,拇指捻过掌根婚戒,语气平平:“都淡圈了,炒作给谁看。” 助理一听这话,顿时不服气道:“以付总的财力,随便来场婚礼,不比那谁天天营销豪门来得真?都是代言赞助,也就骗骗粉丝了。” 林深听得摇头:“你没事少研究别家通稿,婚姻是两个人经营的,跟花多少钱办婚礼无关。” 助理语塞。一提到婚礼,深哥就这副论调,想起往事,真令人唏嘘。 林深说完不再多话,目光投向窗外,压下眼底的情绪。 他想起昨晚的消息。 十二点一过,挤满未读消息栏的,不是生日快乐,而是各种渠道探听他婚姻状况的。 原因无他,远在e国出差的付时清,被拍到和某人深夜出入酒店的照片。仅凭一张暧昧角度的模糊照片,不知道第几次谣传他们婚变了。 热搜爆出来没多久,跨国电话就打过来了。付时清说,会乘最近一趟航班赶回来,底下自会有人处理这件事。 即便远隔山海,也惦记着他的生日,这样的爱人,怎么可能出轨呢。 “深哥!付总的车!” 助理的声音打破思绪,林深仓促回头,空旷的酒店前,停着辆加长豪车。 亮黑色车身,线条流畅,后车窗矜贵地降下几厘米,看不清内里,却能感受到投来的视线。 林深起身,临走前问助理怎么回去。 “放心吧深哥,车马上到!”助理晃晃手机说道。 林深独自走出酒店。从门口到车前,十几米的距离,司机撑伞来接,狂风裹着水珠乱砸,潲了一身雨。 车厢备着干毛巾,他取过擦拭,发梢垂在眼前,遮住湿漉漉的目光。 付时清刚下飞机,身上还是笔挺的商务西装,即便舟车劳顿,未显半分疲态。 倒是他,形容狼狈。 林深打理着自己,付时清与他面对面而坐,长腿交叠,平视的目光充满关切的打量:“暴雨天出门?” “临时有事。”林深答,雨水浸泡过的眉眼愈发清冷,语气却还是温软地:“我以为你明天才回来。” 付时清神色一顿,饮尽手边的茶,又从茶座倒了杯,递过去:“昨晚改签的航班。” 林深接过热茶喝着,心情终于明快几分:“清哥辛苦了。” 付时清矜持颔首:“还好。”倒是一句不提多转一趟航班的事。 “晚餐我们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吃?”林深问。 付时清:“都可以。” 林深:“那我们回家吃吧。好久没吃面了,今晚吃我做的手擀面?” 付时清:“嗯。” 返程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林深没提照片的事,付时清没提工作的事,他们好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下班后一起回家,共享丰盛的晚餐。 “两位先生回来了。” 庄园管家,是位慈祥的阿姨,看见夫夫俩久违地一起回家,笑得眼角细纹都眯起来了。 “韩姨,”林深含笑应声,细心交代一句:“晚餐不用准备长寿面,我过会儿去厨房做。” “林先生今天过生日,寿星别下厨了。”管家阿姨劝道。 “没关系,清哥喜欢吃我做的手擀面。”林深笑说。 管家阿姨一听,笑呵呵去通知后厨准备。林深先回屋换了身衣服,随后挽起衣袖,到厨房忙活。 揉面,醒面,擀面,他有条不紊预备今晚的长寿面。婚戒被提前摘掉了,那双纤长干净的手,在铺满面粉的案板间忙碌。 这一幕实在赏心悦目,佣人传菜的间隙,都要忍不住多看两眼。 林深做完准备工作就回去了,到时候,后厨会把切好的手擀面煮好端上来,在晚餐合适的环节。 他仔细清洁双手,再戴上妥善存放的婚戒,指尖摩挲指环,心想还有多久送去养护。 片刻,浴室门从里面打开,付时清一身浴袍走进衣帽间,再出来,又是衣着整齐。 熨烫过的墨蓝色衬衫,没有一丝不该有的褶皱,为了晚间事情,甚至特意搭了条同色系领带。 对此,林深习以为常,随意看过一眼,向他确认:“晚上加班?” 付时清此刻站在等身镜前打领带,听到问话,动作微不可察停滞一瞬:“……有个线上会议要开。” 林深回头。 他的爱人哪方面都很完美,就是事业心重了些,好不容易休息半天,也会把工作带回家处理。 今晚又要一个人了。 林深一想到这个事实,就有种无力挣脱的烦躁感。 他起身走上前,帮爱人整理好衬衫后领,又把领结调整到正中间。 付时清配合地抬起下巴,视线落在眼前清润的唇,只觉得颜色淡了,还是染上姝色才动人。 他不合时宜地出神,等全部拾掇好了,才想起来征询对方的意见:“好看吗?” 林深一怔,反应过来点头:“蓝色衬你,好看的。” 男人惯来沉稳的神色,漾出几分自得:“我亲自挑选的。” 林深奇怪挑眉:“晚上什么会?这么正式。” ......咱俩约会。 付时清试图甜言蜜语一下,但失败了,没等他组织好措辞,管家差人来喊。 晚餐时间到了。 长桌铺着餐布,餐花点缀其间,杯盏擦得晶亮,蜡烛燃起好闻的薄荷香。 两人面对面就座,桌上摆了前菜,还有对于约会来说,最能烘托氛围的红酒。 “生日快乐。” 酒过三巡,付时清说着祝贺的话,从佣人递上的托盘,取过礼盒。 里面躺着条设计感十足的手链,垂落的光芒里,钻石细闪。 林深打量片刻,听到付时清问要不要戴上,伸过手腕,托腮看他动作:“为什么准备这个?” “拍卖会上遇见,觉得很适合你。”付时清回答说。 林深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他对珠宝说不上偏好,只是感恩,感恩对方工作之余,还惦记着为他准备生日礼物。 送礼物环节结束,便是长寿面了。煮好的面条上桌,清亮的面汤搭配丰富配菜,素雅而不寡淡,有种踏实的烟火气。 林深捻起一双筷子递过去,期待地看向付时清:“尝尝我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你也吃。”付时清执筷,认真品尝后评价:“没有退步。” 林深唇角笑意更深。 他吃不惯西餐,晚餐更是吃得少,这时才像饿了般,自己做的长寿面,吃起来格外满足。 时针悄无声息滑过七点,庄园报时声响起。 付时清条件反射看向腕表,还没开口,林深率先出声:“你去忙吧,晚点饿了,我给你煮宵夜。” 得到首肯后,付时清抱歉离席,打算尽快结束今晚的会议,才能不耽误更晚一点的安排。 林深目送他离开,没有太多负面情绪,慢腾腾吃完碗中的面,像是完成某种仪式般,放下筷子,执勺尝了口面汤。 淡了。 林深想着,取下餐巾擦拭唇角,结束今晚的用餐。 最后的声响也没有了,寂寞吞噬空气,他一动不动发了会儿饭呆,也无人催促。 稍久,管家上前,询问他什么时候切蛋糕。 “现在吧,清哥晚上有个会,不知道开到几点。”林深回答说,看佣人把餐车推过来。 蛋糕旁摆着蜡烛,还有盒火柴。庄园没有打火机,毕竟夫夫俩都不抽烟。 “嚓”的一声,火星窜起,薄橙色的光在木杆间跳跃,散发着透彻的暖意,渗入指缝,流淌在四肢百骸。 “小心手指,先生。” 管家的声音令人惊醒,他悄悄蜷起发红的指尖,笑着说没事。 数字“7”插在蛋糕最上层,关掉餐厅的水晶灯,等周遭光线暗下,氛围感立马出来了。 音响里放起音乐,佣人们纷纷化身气氛组,唱起生日歌。最社牛的那个版本。 林深轻笑出声。 小李五音不全,唱生日歌都会跑调,偏偏是几个人里面,嚎得最卖力的;小椿一唱歌就手舞足蹈,总爱做夸张的动作逗他笑,就差举个灯牌了。 还有管家韩姨,喜欢录短视频,手机跟随节拍摇摆,镜头抖得不行,却是乐此不疲。 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足够林深熟悉这里每个人的面孔和名字。他情不自禁跟随大家轻轻哼唱,眼角眉梢装满了笑意。 彼时的林深,尚带着点天真的感动,满怀虔诚地迎接生命的下一个年岁,那样期待着,这个家的三周年。 3、第三章 雨至傍晚还在下。 晚餐结束,林深打算先泡个热水澡,然后去游泳。 婚后的林深,身材管理依旧在线。高挑的骨架附着一层匀称的肌肉,不算大块但线条分明,偏美型那一挂。 每每出现在庄园泳池馆,总能听到佣人们津津有味的议论声。 正如此刻。 他摘下身上的浴巾,简单热身之后,戴好泳镜,一举跃身宽阔的室内泳池。 所有的声音,都随着潜入被屏蔽。林深伸展着四肢,近乎痴迷地享受被深水包围的感觉。这让他有种安全感,不被任何视线窥探的安全感。 泳池的水温,维持在二十六度左右,近十度的体感温差,一入水就有股战栗感。他在水下潜游了会儿,不紧不慢开始今晚的锻炼计划。 书房里,付时清听取公司高层汇报,文件一页页翻过,眉心越皱越紧,一副濒临发火的模样。 视频会议里,盛云高管隔空对视,暗自揣测老板对方案哪里不满意。 付时清的确要发火,开口时却见电脑分屏生动起来,冷沉的目光有片刻凝滞。 这一停顿,足足停了半分钟。 秘书以为是那边掉线了,正要开麦询问,付时清收回视线,沉声发话:“盛云要这部戏的绝对掌控权,不明白我的意思?” 话音掷地有声,会议间冷却几秒,有位负责人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中,站出来顶雷。 付时清声音还冷着,脸色已经没那么吓人了,此时翻着文件,圈了几个熟悉的老牌合作方,过问新戏的筹备工作。 “万象前期投入不少,有意请王导操刀,盛云接盘的话,恐怕需要再协调。”某主管无奈接话。 再协调什么,众人心知肚明。万象约好的合作,盛云想要搭便车,肯定会被狠敲一笔。 付时清听完果然没多问,转而说起另一位名导的合作意向。 “张导刚接触时比较犹豫,不过听说秦墨有望出演,表示可以再考虑。”了解内情的负责人回答说。 “秦墨年底回国,张导应该很乐意为他下场。”付时清对最后的方案拍板定论。 谈完重要部分,剩下的就轻松了,该演示的演示,该汇报的汇报,付时清听得多说得少,会议间气氛也没那么死亡了。 旁听的秘书,一边整理会议纪要,一边暗搓搓观察视频画面。 板正的高定西装,搭配墨蓝色衬衫,领带也系得一丝不苟,怎么感觉老板像从酒会现场赶回来的? 不对啊,老板急匆匆回国后,所有行程都顺延了,今晚哪有应酬。还有那双冷厉威严的眸,正对着镜头,自始至终不带挪眼的,快让她康康这是谁做的ppt! 泳池馆内。 林深畅快游过几来回,上岸后接过佣人递来的浴巾,坐在躺椅里休息。 视线掠过屋顶一角,他喝水的动作顿住,缓缓眯起眼眸。 秘书继续暗中观察。 忽见付时清轻咳一声,低头翻起了文件,那道注视良久的目光最后收回时,竟然有点点......遗憾?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反正挺舍不得那页ppt翻过去的。奇怪。 会议尾声,付时清再次强调开年大戏的重要性,要求各部门年前必须准备妥当。 林深返回主宅时,交代厨房煨上的宵夜已经好了。他清点好餐具,打算亲自送过去。 上楼时想起什么,转头对管家吩咐说:“泳池馆有几个监控开了,明天找人检修一下吧。”温和的语气,神情却是不容置疑。 管家忙不迭应下。 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乱开泳池馆的监控?林先生最忌讳这个了,明天她就查明白! 林深一路来到书房。 敲门,静候。 三楼的书房隔音最好,什么动静都听不见,从来是外面的人敲门,然后等里面开门。有时候付时清忙着,或是不想理会,便不开。 庄园上下,没人敢直接进去。 林深也不会莽撞开门。他估摸着刚才的敲门声对方听到了,没有再敲,耐心等在门外。 二十分钟后,书房门从里面打开。 看到是他,男人眼中漫过惊讶,短暂的一瞬,便无处捉摸。 餐盘里的汤盅,晃悠悠冒着热汽,视线相撞,两人不约而同开口。 付时清:“怎么上来了?” 林深:“开完会了吗?” “嗯。”付时清率先反应过来,手掌搭在门边,侧身请人进屋。 林深悄悄松口气,一边往里走,一边解释说:“我看你晚餐没怎么吃,又喝了酒,怕是会不舒服。我让厨房煨了酸辣汤,你喝些吧,暖胃还解酒。” 善歌的嗓音,珠圆玉润,此刻说着叮咛的话,清风过耳般舒爽,情不自禁想多听些。 付时清亦步亦趋跟在林深身后,看他在茶几上摆好餐具,又取了汤勺,盛过一碗,递到面前。 本无意再进食,却在期待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迟来的饥饿感,还没来得及叫嚣,就被温温整整抚平了,胃里暖意汹涌,额角也不会跳着疼了。 付时清越喝越觉得神奇。许是国外待久了,简单的汤水也好喝,酸酸辣辣,很是开胃。 林深仔细观察他的微表情,满意地看着一小碗汤料见底。 “我再盛一碗?” “......嗯。” 十分钟后。 “再来一碗吧,最后一碗?” “......嗯。” 最后收拾的时候,林深发现汤盅已经空了,忍不住轻笑一声,惹得付时清不自在地绷紧唇线。 他并非贪嘴,只是老婆煲的汤太好喝了,完全没办法拒绝。嗯。 送完夜宵,林深无意多留,被送出书房时,才斟酌着开口:“清哥,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付时清指骨屈起,虚撑在门边,听林深询问盛云竞标的事。 他沉吟片刻,最终给出肯定的答复:“盛云是要投资,版权还在显筠手里,万象想压价,被我买下来了。” 林深讶然,仔细一问,才知道万象干了什么“好事”。 还没敲定意向,就联合各家搞官宣攻势,逼得作者不得不出面回应。眼看意向马上谈拢,又故意压价拿乔。 且不说万象这事做得不厚道,ip大神付显筠,是付时清堂弟,外界知道的不多,林深却清楚,单凭这层亲缘关系,但凡盛云有意向,绝对轮不到万象。 现在付时清回国,不仅高价买下版权,更是独揽制片大权。利益的蛋糕很大,谁都想分一块尝尝,但盛云已经不想让万象上桌了,很难说没有替自家兄弟出气的意思。 林深很快想通始末,没提白天万象约他会面的事,匆匆问过,便要离开。 付时清却觉得奇怪,低声喊住他:“怎么突然打听这个,你平时很少问我盛云的事。” 林深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他被万象怀疑,提前走漏了消息给盛云?还是说他想还王导恩情,打算替万象牵线? 林深自认没那么大脸,不觉得万象对付家人做了糟心事后,他的话能在付时清那儿有多大份量。 就算他们是爱人,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他拎得清。 “外面消息传得厉害,想起来问问。”林深最后这样回答。 付时清直觉没那么简单,看他不想多说,转而又问:“我记得你今年还没接戏,有中意的角色吗?回头我让人给你留着。” 林深摇头,表示不用。 以付时清的性子,这部戏万象注定拿不到,盛云甚至不会沿用原班人马。王导不在的话,他没有争这部戏的必要,传出去也不好听。 付时清目送林深离开。 只要提及工作,林深总是这样。从来不会跟他讨要什么,更别说有让他为难的时候,明明共处一个圈子,却好像离他很远,远得有种刻意的疏离感。 这种感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4、第四章 林深走在安静的走廊。 中央空调扑簌簌吹着冷气,他小声打了个喷嚏,才发觉发梢还在滴水,贴在耳后,湿漉漉的。 先回卧室换上睡袍,他擦拭着头发,走进衣帽间。 配饰柜在最里间,左数第二层抽屉,摆放有各种香薰、香石。指尖掠过一排排标签,他耐心挑选今晚的安神香。 一个人的夜晚,从失眠开始。 幸运的是,今晚是雨夜,会有浅浅的声音敲打窗棂。风声,雨声,大自然的混响,轻盈入耳畔,不必再放音乐,就能助眠。 窗帘四合,遮住厚重的雨幕。等所有光线寂灭,他身陷软枕侧躺,偌大的睡床,只是占据最里面,床头习惯性备一杯冰水,以缓解睡梦惊醒时的燥热。 付时清忙完工作下楼,一推开卧室,仿佛踏入一个深邃无底的黑洞。 所有光线被吸纳,连盏小夜灯都没有,门缝是唯一的光源,轻轻推开,便会惊扰床间的身影。 他关门退出房间,看了眼腕表,确认现在是九点半。 以往这个时候,夫夫俩还能床笫温存一番,今晚竟然没等他。 “夫人现在睡这么早?”付时清许久没回家,询问佣人的时候,语气有些不确定。 “林先生今晚提前休息了。”二楼值夜的佣人回答说。 好吧,不赶巧了。 付时清想到让佣人把次卧收拾出来,又觉得麻烦。难得回家一趟,他想抱着老婆睡。 可问题是,真要进屋把人闹醒,也未必随他折腾......算了,将就一晚。 付时清捏捏眉心,说服自己挪动脚步。 本以为第二天一早就会见到人,结果林深起得比平时晚了些。 付时清坐在餐厅用餐,不止一次往楼上瞧,报表看了放下,放下又看,惯常冷沉的面色,明显能看出心不在焉。 这一幕被管家发现,远远拉了个佣人细问,才知道昨晚夫夫俩竟然是分房睡的。具体情况是,林先生先休息,付先生进门又出来,最后睡的次卧。 可能是林先生把人撵出来了,佣人们这样猜测。 管家皱眉,觉得不太对。 付先生平时工作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什么时候见林先生冷脸过?向来是亲自下厨,陪吃陪聊,等到付先生加班忙起来了,才去做自己的事。 今天怎么回事? 管家看了眼挂钟,确信林先生再不出现,付先生就要去上班了,悄悄让人跑楼上打探情况。 林深生物钟还算规律,平时这个时间点已经起床了。就算没起,差不多也该醒了。 难得赖床,是因为一早醒来,发现付时清昨晚彻夜不回房,郁闷了。 出国一趟回来,觉都不和他睡了?要是累的话,纯睡觉也行啊,他又不会缠着他做。 林深嗓子堵得厉害,摸索着想要喝水,结果失手打翻了玻璃杯。 杯子滚落在床前毯,没碎,骨碌碌滚出去好远,留下一长串水渍。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发烧了。 浑身肌肉像被碾压过酸痛,喉咙干涩到开裂,咳嗽一声,仿佛能磨出血。 这时,敲门声响起。力度不大,轻轻的,隐约传来佣人的问询。 林深无声瞧了眼手机。 挂着这副黑眼圈,怎么出现在人前?别说早餐了,咽口水都费劲。 付时清最终没有等来二人时光,临走时,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上班路上,男人脸色始终紧绷着,矜贵的眉眼低沉,沉淀出难言的郁气。 等到了公司,助理来确认行程,首当其冲感受到这股低气压,汇报得小心翼翼,生怕撞枪口上。 “你抽空查一下,夫人昨天见了什么人,还有万象那边的动向。”开始工作前,付时清这样交代刘助。 刘助是付时清的私人特助,帮老板查点私事,不在话下,临走前例行确认一句:“中午用餐的话,还是夫人安排?” 付时清矜持颔首。早餐没见着人,中午当然要见到。 林深收到消息时,回笼觉睡得昏沉,窗帘紧闭着,透不出半分光亮。 他艰难地摸找手机。屏幕亮起,跳出几条未读消息。 08:00 清哥:午餐什么安排? 08:05 清哥:还没起床? 08:10 清哥:午餐做个腌笃鲜。 清哥:再煲个汤。 清哥:其他随意。 08:30 清哥:我开会了 清哥:到公司找刘助 消息停留在五分钟前。 林深盯着聊天框,想象对方打字时的神情。肯定是沉着脸,闷着气,最后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为什么生气? 因为他没及时回消息? 因为早餐时间没下楼? 还是因为,昨晚没有乖乖等他? 毫无修饰的文字泡,很快被主观臆想填满,林深靠坐在床头发呆。 手机屏自动熄灭,映出干燥皲裂的唇瓣,还有那双恹恹的眸。 半晌,他头重脚轻下床。 先去冲了个热水澡,洗漱完出来,一丝不苟化好底妆,确保眼圈刺眼的乌青遮住。 轻抿红润的唇珠,脸色终于能看了,林深打量镜中的自己,心想出门前一定记得戴眼镜,不带度数的平光镜,浅色渐变遮光,这样就看不出眼底的红血丝了。 林深拾掇好自己下楼。 餐厅保温着早餐,他没有胃口,让后厨煨了盅小吊梨汤,喝上一碗,才缓过劲儿来。 然后是准备午餐。 付时清在公司办公,习惯吃他准备的午餐。有时候会像今天这样,点一两道想吃的,厨房提前准备食材,等他做好了,亲自送过去。 整套流程下来,琐碎了点儿,但是付时清在外应酬得多,他不想错过照顾爱人的机会。 林深今天身体不适,却没耽误下厨,喝完梨汤就开始了。 第一道菜,付时清点名要吃的腌笃鲜,主要原料有咸肉、火腿、蹄髈和毛笋。 这个季节,已经没有鲜嫩的春笋了,用冷冻笋肉会影响口感,他让人替换成应季的鞭笋;还有炖汤的蹄髈,几番滤焯油水,最后吃着才清爽。 至于付时清想喝的煲汤。 仲夏将至,已经不适合进补,汤料需要选用健脾降燥的食材,想要煲得入味,总要费些心思。 林深在后厨忙活起来,不一会儿额尖便冒起细汗,油烟一冲,眼睛熏得通红。 管家这才发现他病了,赶紧劝人回去休息,说什么也不让进厨房了。 林深心里暖暖的,眼弯漾起笑意:“我没事,韩姨。” 管家才不听他狡辩,吓唬说不吃药就联系家庭医生过来。 午餐没着落就没着落,反正付先生身边一大堆人,谁饿着,公司老总都不会饿着。(付时清:? 林深老实吃了药,才勉强被允许继续。 突如其来的暴雨下过两天一夜,终于在正午之前停歇。林深仔细检查过餐盒,坐车去公司。 到的时候,付时清还在开会。接待他的是刘助,老熟人了。 高高瘦瘦,戴着副无框眼镜,眉宇间一股书生气。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位年轻人,深得付时清器重。 刘助接到林深往里走,刷总裁专用梯上楼,送人到贵宾室。 林深轻车熟路跟着走。 身后自然有人提餐盒,大包小包,林林总总十几样,光是看着,就觉得排场。他走在中间,眼镜口罩一戴,并不在意来来往往的目光。 林深第一次来盛云时,也会惴惴不安,总担心哪里做得不好,给爱人添麻烦。 后来茶水间的八卦听多了,他好像也没必要否认,自己就是大家口中那个,三天两头来刷存在感的“正宫”。 盛云是文娱产业出身,大老板的“风流韵事”,总是员工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林深听得多了,就没那么想了解付时清每次应酬时,和哪些商界名流共进晚餐,亦或是出席了多少明星齐聚的酒会。 娱乐圈是个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太多人想要一步登天,即便是矜贵冷傲的付时清,也无意沾惹一身俗尘。 传言和真相,总是隔了太多有色目光,从某种层面来讲,付时清也是那些舆论的受害者。 在林深所珍视的婚姻关系里,他愿意多一份理解,多一份耐心,只要付时清愿意说,他就愿意相信。 这是他们共同确认过的信任。 5、第五章 付时清率先从会议室走出来。 身后一大票西装精英跟随,大家边走边聊,迎面遇见刘助单独找付总,三三两两散了。 贵宾室位于会议室对角,绕过宽阔的回形走廊,两人一前一后进门。 “这周么?好,我知道了。”林深听到动静回头,微笑结束通话:“我会告诉他的,阿姨再见。” “家里的电话?”付时清随手解开西装扣,走到他身旁的沙发坐下。 “阿姨想让你周末回家一趟,叔叔的意思。”林深说着,动手拆解桌上的餐盒。 付时清听得皱眉:“她怎么不直接打我电话?” “怕你在忙吧,”林深掀开煲汤盅盖,鲜美的香气瞬间溢了满屋。 刘凯很有眼色告辞,却被林深及时叫住:“刘助,” “你的这份。”说着,林深递上一套未拆封的保温餐袋,里面餐具齐全,看着就份量不轻。 “谢谢林先生!” 刘助眼神瞬间亮晶晶,撞上付时清深沉的目光,麻溜儿接过走人。 笑话,老板一本正经坐那儿,根本没法提林先生帮他带的那份好吧!没想到林先生主动开口,让他也能准点开饭,感动! 付时清无声看着这一幕,等人走了,松解着领带,漫不经心过问:“你每次来公司,还帮他带饭?” 林深点头,诧异他才知道这件事:“刘助忙起来总是错过饭点,好几次我看到他在办公室啃面包,就多带一份。” “你观察挺仔细。”付时清神色不明评价一句,看着桌前并非专享的美食,心情忽然不似刚进门时美妙。 林深终于布完餐坐下,看他迟迟不动筷,有些担心地:“今天的菜色,不合胃口?” “没有。”付时清沉郁片刻应了声,接过餐筷用餐。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工作不顺,一顿午餐吃得格外沉闷,林深好几次想要开启话题,都被那道冷峻的眉峰劝退。 他有些头疼。 生理意义上的头疼。 冷汗一簇簇爬上后背,头重脚轻的感觉更严重了,最后只能放弃交流,低头扒拉米饭。 他生病的时候,尝不得半点儿油星,此刻胃底恶心泛滥,不一会儿便停了筷,悄悄合起餐盖。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 片刻,付时清发现林深提前结束用餐,例行关心一句:“吃好了?” “嗯。你慢慢吃,别着急。” 林深无比庆幸家里是分餐制。既不用担心把病气传给爱人,又不会暴露餐量,叫人徒生担心。 他装好自己那份餐盒,单手掩在桌下揉捏胃疼的地方,心想下午工作结束,抽空挂瓶水。 付时清用完餐,心情恢复几分,停筷时看向林深:“这周末家宴,你陪我去吧?”询问的语气,但明显不想听到拒绝的答案。 林深神色迟疑,委婉提醒他:“叔叔可能不想看到我。” 林深话里的叔叔,说的是付时清的父亲。当年付父不同意两人结婚,父子俩闹得很僵。 后来付时清从付宅搬了出来,家族业务也划开了,偶尔回家一趟,都是付母爱子心切,从中周旋的结果。 林深不是没有出席过付家家宴,只是他一去,父子俩的火药味又起来了。他体谅爱人,更不愿意被旁人看笑话,渐渐的,便不会自找没趣。 没想到这次付时清主动提出来,林深惊讶之余,心想付家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果然,付时清继续说道:“老爷子马上要退休,公司董事那边,交接一下。”言外之意,回家谈正事,没功夫翻旧账。 林深心下稍安,想了想又问:“这次家宴,人多吗?” “家里叔伯都在。”付时清答,看他表情不大好,以为担心应酬的事,安慰道:“你不用陪着,觉得闷的话,就和显筠他们一起玩。” 林深应下,打算明天和管家出门采买一番,见长辈们,礼节总要周到。 短暂的午餐时间结束,林深收拾着餐盒,看到付时清单手系上西装衣扣,出门前跟自己报备:“晚上有个应酬,我尽量早点回去。睡前等我。” 话音明显落在最后。 林深已经无暇顾及,回答的声音有些弱,重叠在清脆的关门声中,并不明显。 如果此刻付时清愿意回头,一定会看到林深愈发苍白的脸色。 如果他打开贵宾室遮阳的百叶窗,或许就会看到那张化了日常淡妆的脸庞,由内而外透着不自然的晕红,以及被汗水晕湿的额发。 如果他发现这些,或许在午餐结束时不会一走了之,起码会多一句关心的话,倒一杯饮水机里的热水。 但他终究走了。 只能说林深表现得太自然,不想给抽出时间陪他用餐的爱人,再添琐事。 林深来时高调,走时却很低调,戴好口罩眼镜上车,让司机送他去工作室,路上联系了医生朋友,约定老地方见。 何谓接电话时,刚结束一位患者的治疗,初听需要出诊,以为林深又发病了。 “没有,”林深神色一顿,等车内隔音板升起,解释说:“今天感冒了,胃疼得厉害,想麻烦您帮忙挂瓶水。” 何谓跟他确认了时间,答应之后又问:“除了输液,需要聊聊吗?你有段时间没来了,我想了解下你的近况。当然,不想聊的话也没问题,只是顺口一问。” 林深沉默。 电话那端没有催促,安静等他思考,最终听到同意的声音。 何谓放下结束通话的手机,凝重的神色落在诊室的档案柜。 那里陈列着许多深蓝色病历夹,不必仔细寻找,总能一眼看到最上面那排,标签泛旧的那个。 希望今天的治疗结束,里面不会再添厚重的一页。 林深今天到工作室,主要是手下新人主演的剧集剪好了。作为后期监制,他需要亲自把关质量,顺便指导下演技。 正值午餐时间,休息桌上摆满了外卖餐盒,尽管提前知道他会来,新人三人组还是略显局促地起身打招呼。 “没事,你们吃饭吧。”林深喊了助理往里走,没有过多停留,免得影响大家继续吃饭。 林深一走,三人组速战速决,该收拾的收拾,想拿纸笔的,飞快跑去拿。 那可是前辈的专属演技课!别人想蹭还蹭不到呢! 新人三人组对老板自带滤镜,等到一起阅片,这种崇拜感,前所未有达到最高峰。 “鹤旬,你这里情绪酝酿得不错,哭戏也没大问题。不过,晚几秒落泪的话,效果是不是更好?眼眶先红,泪水一点点蓄出来,说到‘我记得’这句话再落。角色心理变化很微妙,再揣摩一下?” “阿佑笑起来很阳光,就是笑着说台词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平时多对着镜子练台词,努力把这个习惯改掉?台词也要加强啊,不然观众听原音,会觉得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力气。” “小骆的爆发戏很自然,但有些细节再看看。这里,她转身要走,第一反应是不是应该挽留?身体意识更快,然后是语言,你再捋一下这里的情节发展?” ...... 整个复盘过程,林深教得多一些,中间会适时停下来让他们思考,听他们讨论拍戏时的情况,再分别提出指导建议。 前几集讨论完,大家都收获满满。中间助理几度想要进来喊人休息,都被经纪人徐姐拉住。 “我怎么感觉深哥脸色不对,是不是生病了?”助理在外间闲不住地走来走去,看得徐姐直摇头。 “你深哥能耐着呢。当年发高烧,照样连轴转三十个小时不停工,这算什么?你要进去,也是被撵出来。” 徐姐是看着林深走到今天的老牌经纪人了,心态稳得一批,甚至觉得林深还能再战俩小时。 不是不想拦,问题是,这气人的家伙,什么时候听过劝?硬撑还死倔。 “那怎么办啊?”助理听得心里哗哗泪流,看着渐晚的天色,愈发不安。 没等徐姐再说什么,影音室的门开了,新人陆陆续续走出来,脸色难掩疲惫,却都神采飞扬,挥手跟林深一一告别。 “深哥再见!回去我一定会好好练台词的!”声音爽朗的,是爱笑的阿佑。 “深哥辛苦了。”音色沉稳的,是比较稳重的鹤旬。 “深哥拜拜~下次试试学到的新技巧。”尾音懒散的,是狐狸眼小骆。 林深到底没像徐姐想的那样,再战俩小时,等对方走进房间调侃他的辉煌事迹,默默喝着保温杯里的水,完全没力气反驳。 “你们到点了就回吧,我约了医生点滴。”被助理关心病情时,林深如实说道。 两人这才放心,离开前专门给他留了灯,办公区和走廊全开着,整个大平层,亮堂得令人心慌。 林深埋首在臂弯,眼眸微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稍久,衬衫衣袖晕染出湿润的痕迹,冷气一吹,温热褪却,好像整个人都冷掉了。 何谓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半晌,他眼神晦涩开口:“抱歉,我来晚了。” 6、第六章 何谓是守时的人。 约好的时间见面,误差绝对不会超过一分钟。 林深从臂弯里抬头,想要打声招呼,却失败了。最后还是何谓扶他起身,在隔壁休息室落座。 “先点胃药,还有葡萄糖和消炎药。都是小瓶,点得快。” 何谓熟稔地找来挂水的架子,帮林深扎上针,然后从药箱里拿出温度计,要他含上。 林深照做,闭眸仰躺在单人沙发,泛白的唇咬着温度计,乖巧又厌倦。 何谓眼神复杂地看着,不确定来时准备的谈话,是否还能继续。 林深睡着了。 药物开始起作用,睡意来得汹涌而昏沉。输液的左手垂在沙发臂,右半身子蜷起,习惯性侧躺着。 何谓关掉空调,从柜子里找出薄毯,盖在林深身上。 他自认诊金昂贵,却没想过有一天,愿意花时间守着他的病人,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对方睡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何谓坐在另一边沙发,翻看手里的笔记本,时不时关注点滴,换水。 终于,林深睡眼朦胧醒来,胃里不再翻腾,手背凉凉的,嗓子干得冒烟。 何谓递来杯温水,帮他拔针。 “我竟然睡着了,”林深喝着水,抱歉地看向为他忙前忙后的何医生,小声说:“耽误您的时间,都算数的。” 何谓示意他按好手背,收拾完医疗垃圾,架子也归位。除了那张薄毯,休息室恢复原本的整洁。 做完这一切,何谓没有忘记此行目的,重新坐回沙发。 “接电话时我还不确定,现在已经确定了,我们需要聊一聊。” 讲这话时,何谓手肘支在沙发臂,纸面交叠在腿上,落下一连串字迹。 林深沉默。 面对这位擅长捕捉人心的医生,他经常无话可说,好在对方不会逼他讲话,哪怕沉默,也会认真聆听。 片刻,林深哑声开口:“我听从您的建议,新签了艺人,参与了一部电视剧的制作,尽量让自己忙起来,不再胡思乱想。” “在这个过程中,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何谓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还好。我喜欢现在的工作。”林深答。 “那他呢?还在国外?” “昨天我过生日,他回来了。” “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手链。” “你没戴,不喜欢?” “......” 谈话出现短暂的沉默,林深长手长脚缩在毯子里,茶色的眸低垂,最后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手链设计得很漂亮,是拍卖品。” “但是你的手腕空着。” “......我还没习惯戴。” “你很重视他送给你的戒指,这次有什么不同?” “......那是婚戒。” “我记得你说过,结婚纪念日和生日是同一天,你们怎么庆祝的?” 沉默,话题回归于沉默。 何谓记录着对话,抬眼看向窝在沙发不说话的林深,试探地:“昨晚除了过生日,还发生了什么?” 林深低头,怔怔盯着纸杯上方的热汽,沉默了许久,慢吞吞出声—— “他好像,没那么爱我了。” 何谓笔尖一顿:“为什么这样想?” 林深抿唇,思索过后,勉强给出理由:“他回来后,和我分房睡。” “......你认为他有情况?出差这段时间。” “没有,他没有出轨。我相信他。” “那你为什么觉得,他不爱你了?”何谓重复刚才的问题。 “不是不爱,是没那么爱。”林深纠正说。 “有没有可能,感情变淡只是你的错觉?毕竟你们分开了几个月,需要一点时间熟悉。” 沉默,如出一辙的沉默。 林深最后“嗯”了声,算是答案。 他掀开毛毯,抱歉结束今天的谈话:“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现在状态很差,无法配合您的治疗。” 何谓停笔:“是我太心急了。”说着,合上笔记本,收拾来时的药箱:“我送你下楼。有人来接你吗?” 林深点头,撕掉手背碍眼的输液贴,客气地:“您可以先走了。” “我送你。”何谓坚持。 半小时后,何谓陪林深关闭电闸,锁门下楼。 夜幕降临,晚风滤去夏日的浮躁,体感凉爽。 林深临走前,回头跟何医生告别:“谢谢您,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何谓不觉得今晚的谈话有什么实质性进展,摇摇头,正要说什么,猛地张开手臂,护在林深身后。 “小心!” 写字楼前垫了石阶,不算矮,林深后退着说话,脚下差点儿踩空。 “......谢谢。”林深手扶男人手臂站稳,不好意思道谢。 何谓点头致意,驻留在原地,目送林深上车。 车灯很快隐没在黑暗中,他不好奇这辆豪车开往哪里,却无法不在意。 那是个精美定制的金丝笼,悄无声息困住他的病人,一天又一天,最终陷入泥沼。 手机振动,何谓摸出来看,干净的聊天记录框,有条最新转账。 他的诊金向来以时薪计,林深出手阔绰,多一分钟都按小时结算,还会主动添加一笔出诊费。 何谓知道这是自己的酬劳,却在看到那束温柔的垂丝海棠时,手指顿了顿。 稍久,他熄灭手机屏,拎着车钥匙离开。 林深到家时,付时清已经应酬回来了。 意外他晚归,男人一身浴衣,擦拭着头发,看林深坐在梳妆镜前卸妆,眸色深沉:“工作室很忙?忙到现在。” “......嗯。” “我看你上半年又签了三个新人,人手够用吗?” “......够用。” 林深现在不想谈工作,甚至什么话都不想说,匆匆卸完妆,钻进浴室。 付时清凝眉听着淅淅沥沥的声音,拾起手机,给助理发消息。 林深冲完澡,下半身围着浴巾,赤脚从浴室走出来。 刚出浴的面庞,热意蒸腾,黑发湿漉漉粘在脖颈,衬得肌肤莹莹如玉,淡薄的眉眼也蒙了层玉色,褪去清冽,温润而泽。 付时清坐在床畔,听见响动放下手机,朝他伸开手臂:“我看你这两天闷闷不乐的,怎么了?” 林深探手落在平摊的掌心,一股轻巧的力道,引他入怀。 重心失衡间,他长腿屈起落在床间,另一只脚踩着床前毯,半跪半立在男人身前。 这姿势,别扭又暧昧,看得付时清眉眼宽泛,笑声问他:“做吗?” 林深一愣,回想起夫夫俩近半年稀碎的性生活,点点头,同意了。 付时清不再隐忍,单手揽过那截柔韧的腰,晃倒在床被间。 林深累得脑子都不转了,此刻卸了力气,随他扑倒。直到锁骨处传来刺痛,才缓过神,下颌微仰,方便对方索取。 付时清反而停下来,手腕撑在身侧,低喘一声:“你不想做的话,我可以去冲冷水澡。” “......做。”林深恍惚出声,伸手抱住他的腰,迫使自己贴得更近些。 付时清依旧保持着俯卧撑的姿势,敏锐的眸打量片刻,最后把挂在身上的人儿放回床间,沉声开口:“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高兴。你不说,我会觉得你不想做。” 林深不得不松开手,在那道充满审视的目光中别开脸,手背挡住头顶刺眼的光,声音闷闷地:“累了,没力气。” 付时清无奈摇头,腾出一只手拨开他额前湿软的发丝,轻吻眉眼诱哄:“那我来?” “……嗯。”林深慢吞吞应声,感受着热吻上了眉梢,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唇面。 忽然想起来什么,他慌张伸手去挡,吻在掌心的热度,仿佛要把人烫伤。 “别,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他哑声道。 付时清沉眸欲说什么,忽而发现温凉如玉的手面,有块小小的淤青,仔细一看,藏着针眼。 他低下头,唇面滑过手背微凸的血管,神色和缓几分:“白天输液了?” 林深仰起脸看他,琉璃般疏冷的眸动了动,低低应声。 付时清撑起身,想要结束这场荒唐的前戏。 “别走。”林深却抱住他,手臂揽在脖颈,让人想走也走不了:“继续,好不好?” 出人意料的撒娇,像小孩子一样,明知道不被允许,还是任性地提出要求,因为知道家人会心软,生病的时候,总能得到满足。 付时清顿住。 林深很少对他撒娇,为数不多的情况,全都用在了床事上。 什么洗手台好不好,用玩具好不好,女仆装好不好......以至于后来,付时清一听到这三个字,心底总要一激灵。 他把这视作恶魔低语。只要林深说出口,再用那双漂亮含情的眸望他,他的底线就会一退再退,直到失去话语权。 事后懊恼过,反省过,但都无济于事。因为下一次,他照样沉沦,无非抵抗的时间长一点。 长多久? 可气可笑的两分半罢了。 今晚的付时清,决定挑战一下两分半。 ......起码撑过三分钟。 “我不想做了,”他强调说,有意加重语气:“你该休息了。” 林深不满抿唇,自下而上仰视付时清,不肯错过那张冷俊的面孔,任何一丝微表情。 最后,他理性判断出此刻对爱人失去吸引力的事实,唇色愈发苍白。 空气僵持了几十秒,林深气馁地松开挽留的手臂,轻轻应了声“好”。 7、第七章 久违的床事不欢而散。 后半夜,林深开始发烧,烧得迷迷糊糊不肯去医院。情急之下,付时清把人凶了一顿,连夜叫医生过来。 医生是付家常用的家庭医生,给林深扎上针,睡在同楼层客房,方便夜间换水。 药物的作用下,林深很快睡过去,独留付时清一身火气,孤夜难眠。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上班,工作之余惦记着人病好了没,结果等了一上午毫无动静,最后打电话问家里,才知道林深早就拔了针,带着管家出门了。 据说,这俩人跑去逛商场,一通买买买,午餐没空安排,厨房按规矩做好,派人送来的。 瞧瞧,这是要气死谁。 紧接着,手下汇报的调查进展,彻底引燃付时清的怒火。 他反复研究照片中模糊的人影,似有若无的对视,亲密的肢体接触,搅得人心烦意乱。 晚上下班回家,忍气询问林深昨晚见了什么人,结果对方解释说约的医生,没有更多交际。 付时清原本只是暗地吃味,林深好好解释一番,他肯定不会再计较。 照片截的是监控画面,背景黑乎乎一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角度问题,吃醋归吃醋,他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林深有意隐瞒两人私交,付时清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家里一群医生随叫随到,为什么还在外面找?他哪家医院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一连串的诘问,急厉而直白,林深有些奇怪,却还是谨慎回话:“他以前在莫氏旗下工作,现在不知道哪家医院高就。” 呵,来路不明的狗男人。 付时清心底冷笑,不死心再试探一句:“你习惯用他,无非多养个医生。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跟他谈。” 林深摇头拒绝:“他不喜欢跟太多人打交道。” 那怎么喜欢和你拉拉扯扯?! 付时清被这避重就轻的回答气到了,恨不得把监控照片摔在林深面前,质问他们到底什么关系,最后还是理智压下情绪,冷脸离开餐桌。 等到晚上,夫夫俩又要分房睡,看得管家莫名忧愁。 林深被悄悄打探原因时,只是摇摇头说:“不清楚。” 其实他再清楚不过了。 莫名其妙的对峙,从昨晚床事不合就开始了。大半夜因为去不去医院而争执,再到今晚突然发难,都是冷战前的导火索。 争执过后,付时清会冷着他,不表态,也不主动,等到他学会放低姿态哄人,这些事才算揭过。 林深躺在床上习惯性失眠,脑海里不断回放餐桌前的对话。 他有些懊恼,更多的是自责,他们之间明明有更好的沟通方式,他还是任由最差的结果发生。 如果他观察得更仔细些,或许就能从那些诘问中,找到惹人不悦的线索;要是他语气再软和点儿,或许这场没有硝烟的冷战,能够提前结束。 可是他也知道,不会再有更好的应对了。何医生的存在,是连同梦魇封存于心的秘密,他不能说,也无法说。 或许,他是有点委屈的。 外出见什么人,做什么事,难道需要一条条汇报,通过审批才能够出门?问题是,他何时追究过对方每次应酬里有哪些人,酒局里谈的哪些事? 现在刚回家就给他脸色看,却不愿意多问一句,病养好了没。 林深脑袋里乱糟糟的,手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聊天框躺着何医生白天发来的消息。 他想起两人的谈话,心想如果是错觉,为什么此刻的难过,这么真实。 隔壁的付时清也不好过。 昨晚守了一夜,就没睡个整觉,白天忙完公务生闷气,晚上冷战完生闷气,现在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林深冷淡的眉眼。 思来想去,翻身起来,给属下发消息。一个字,查!在l市地界,就没有他查不到的蛛丝马迹!迟早要找出这个狗男人! 安排工作到凌晨,终于没那么窝火了。他披上睡袍,推开次卧的暗门,走进衣帽间。 感应的小射灯,亮起又灭掉,尽头一扇推门,连着主卧房。 他推开门缝,尽可能快地钻过去,闪身,关紧。一番动作下来,硬生生逼出些薄汗。 主卧的夜晚,一如既往没有光亮,最里侧的床头柜,手机微弱地闪着呼吸灯,倒映出模糊的侧影。 付时清屏息辨别呼吸声,确认林深已经睡熟了,摸索着走到另一边,掀开床被,压低身子,直到整个人躺进去,才完全松口气。 他回头望向背对自己的身影,隔着一米远,眼神幽怨。 进自己家跟做贼似的,真是没谁了。付时清腹诽一句,从被窝悄悄探出手掌,虚拢在随呼吸起伏的后背,确认体温正常,半拉被角一盖,睡觉。 第二天被清晨的阳光晃醒,卧室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了半边,他条件反射去看身边,发现床位已经空了。 探手一摸,凉的。 说不清什么感觉,付时清下楼用餐。听管家说,天微微亮,林深就起床了,在庄园外晨跑,不回来吃早餐。 无法,付时清非常下不来台地继续冷战。大约还在继续的,单方面冷战。 人都不在他面前出现,还冷个屁啊!付时清心情郁卒,眼瞅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前天。 公司午餐时间,依旧只见午餐不见人,刘助多问了句,被他冷脸撵走了。 等到晚上,继续爬床。 这回林深醒了。醒是醒了,没翻身也没出声,纯粹怕把人吓着。 周末家宴这天,林深一如既往起了个大早,亲自下厨准备早餐,然后帮付时清挑选西装。 两人终于有了冷战后第一次交流,具体过程如下—— 林深拎着崭新的成衣架,从衣帽间走进主卧,看他在试穿衬衫,主动建议说:“今天回家穿这套深灰色格纹西装吧,配宝石蓝领带。” 付时清听到声音,系衣扣的手指一紧,半夜爬床早晨抓包的窘迫一闪而过,他站在镜子面前,深沉的脸色不说话。 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林深熟悉付时清的态度,自顾自接话说:“搭配西装的口袋巾和领带夹,我帮你拿出来了,在配饰柜第三层,直接就能看到。” 说着,他把套装挂在卧室衣架,方便对方穿好衬衫后,直接就能换上。 “对了,我做了你爱吃的鸡蛋饼和艇仔粥,你想吃的话,随时下来,我让厨房温着。” 林深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应,细心说完叮嘱的话,便知趣地离开。 付时清看在眼里,觉得林深这样,应该是服软了。因为理亏,所以主动求和,愿意放下身段哄他。 他愉悦地从镜子前转过身,理直气壮叫住走到门口的身影:“帮我系领带。” 林深略不可察停顿两秒,随即原路返回,取过衣架上的领带,朝他走过来。 付时清扬起下颌,暗中观察林深的面部表情。 温和,从容,没有一丝不该有的负面情绪,好像这两天零交流的僵局,只是他一个人的笑话。 好气。 付时清不自觉绷紧腰背,缠绕在领带的手指落空半寸,林深眼帘轻抬,递去个疑问的眼神。 付时清轻咳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询问:“什么时候出发?” “九点左右,一个半小时车程,十一点之前到,礼品我已经打点好了,我们直接出发。”林深回答着,手法娴熟打好领带,确认领结的位置不偏不倚,松开在男人颈间忙碌的手。 手腕垂下的晶亮,瞬间吸引付时清的注意,他握住林深收回的手掌,唇角翘起一点弧度:“我以为你不习惯戴。” 林深看了眼手链,又看向果然很高兴的爱人,同何医生建议的那般微笑着回答:“戴着戴着就习惯了。” 付时清心中欢喜,偏过头与他接吻。不沾染一丝情/欲,充满温情的吻。 唇面热度融化最后的浮冰,林深神色怔仲,听到付时清调笑着问“怎么发呆”,回过神说道:“收拾好下楼吃饭吧,我等你。” “好。”付时清语气轻快答应,觉得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8、第八章 前几日下过雨,清晨起了雾,好在高速正常运转,没耽误多少时间。 付时清和付父,还是一见面说不了几句话,倒是跟各房叔伯关系不错。 大家简单用过午餐,主事的跟随老爷子进了会议厅,留下各房家眷在小花园喝下午茶。 林深融不进富家太太的圈子,好在有付显筠在,看他一个人不自在,喊他来小辈这边玩。 偌大的休闲区,已经被年轻人占领。台球桌,扑克桌,小吧台,平时就爱玩的公子哥聚在一起,气氛很快热起来。 两人没往中间凑,坐在角落里堆纸牌,最简单的三角塔,边堆边聊,纯粹打发时间。 付显筠提及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语气略带自嘲:“不小心着了套,幸好三哥替我解围,不然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自家兄弟。”林深笑说,看他情绪不高,温声安慰道:“他选择你,自然是看好你,不必有压力。” 付显筠听着慰藉的话,神色莫名:“深哥看过剧本?” 林深点头,中肯评价一句:“你笔下的故事,总是精彩动人。” 付显筠笑起来,连日积压心底的郁气一扫而空:“当初写‘沅恒’的时候,就想过你来演。” 林深不可置否。 年初经纪人刚接触剧本时,直言这个角色仿佛为他量身定制,真要演出来,奖项不是问题。 付显筠看他不说话,神神秘秘补充一句:“我看三哥二话不说买回去,说不定,是为你准备的惊喜。” 林深停下手中纸牌,回想起那晚书房门口,付时清问他有没有中意的角色。原来说的是这个。 林深思索片刻,回话:“还没定呢。” 付显筠以为是行程未定,便不再多问。 午后的时光,总是慵懒而漫无边际,两人坐的位置靠近落地窗,大片大片阳光照进来,体感温度提升了许多。 林深享受这样的感觉,有时候盯着镂空的纸牌塔,光是思考下一步在哪儿落脚,就要好一会儿。 付显筠更是喜静的性子,不着急也不催促,宁愿晚宴前的时光长一点,再长一点。 两人消磨着时光,纸牌垒起的速度愈发慢了,慢到另一边台球都打完了,还是稳稳当当五层半。 第六层快要开始时,身后响起一声嗤笑,悠闲时光戛然而止。 “还以为大作家瞧不上这种场合,原来躲在这儿过家家。” 来人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打招呼也不好好打,身后几个小少爷跟着凑热闹,人群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付显筠和付显钧,都是付家“显”字辈公子,因为年纪相仿,上学时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 付显筠品学兼优,京大文学系高材生,第一本长篇小说发表,就声名鹊起,闻动华国;而付显钧,典型的公子哥习性,打架闯祸,骄奢豪纵,高考一结束,直接被老爷子打包出国。 一个是璀璨新星,一个是纨绔子弟,本该云泥之别,没想到几年后,两人处境完全反了过来。 付显筠毕业后坚持文学创作,不肯接受家里安排从商,没少被旁人看笑话;反而是学成归国的付显钧,刚接触家族事业就崭露头角,重得老爷子青眼。 大家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倒衬得付显筠不务正业,成了家族异类。 付显钧厌恶付显筠的迂腐和假清高,付显筠更是看不惯付显钧的傲慢和铜臭味儿,付家兄弟里面,属两人关系最差。 主事的还在前方议事,在场的就两兄弟位份最高,现在两人打擂台,自然没人敢插话,但不耽误有人看着热闹录视频,转发到朋友群里实时播报。 “撞上了撞上了!” “大魔王vs大魔王!” “王不见王系列,时隔三年再更新!!” “我说钧哥接风宴不见筠哥,敢情在这儿遇着!” “就问这回谁先动手?” 群内消息刷得飞快,一连串视频发出来,连带着付显筠身旁的林深,也被战火波及。 “筠哥旁边谁?镜头没拍全” “谁啊堆纸牌这么搞笑,不会是付家那个小傻子吧?” “楼上保重![拜]” “哈哈我撤回我撤回” “旁边我三叔家那位” “哦哦哦想起来了” “不是傻子是戏子” “话说你三叔还没玩腻吗” “本来就是娶个花瓶挡枪,懂得都懂” 群情议论之际,付显钧走近些,漫不经心拨弄着手中筹码,语气玩味邀请:“扑克可不是这么玩的,上牌桌来一局?” 付显筠不为所动脸:“不去。” 付显钧被拒绝也不恼,目光扫过身后激情直播的年轻人,唇角勾起抹恶劣的笑,语气轻嘲:“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怕了?” 付显筠冷眼看他发疯,顾及着身旁林深,没接茬。 付显钧笑,随手掷了筹码扔在桌前,屈尊降贵弯下腰,附耳一句:“瞧我这记性,三年没见,也不知道筠哥学会了多少,要不——” “我教教你?” 戏谑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附近围观者耳中,细碎的笑声响起。 都是豪门出身,哪有真不懂牌桌的,耳濡目染的场合,再不会也能来几局,花钱寻开心而已。 付显钧这么说,不过是同旁人一般笑话付显筠书呆子,能干出如此离经叛道的事,八成是读书读傻了。 似有若无的讥笑,如同一道狠狠的耳光,精准打在付显筠痛处。 好家伙,出国一趟回来,愈发嚣张了。付显筠成功蹿起火气,兄弟俩眼神相接,噼里啪啦呲出一条火线。 林深不知两人渊源,一直安静充当背景板,此时看到付显筠起身,顺势让出位置,默默等待热闹散去。 付显钧余光落在林深身上,放肆巡过一圈,施施然开口:“一起啊三嫂,我跟筠哥等着你发牌。” 谁发牌?有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伸长脖子往前看,却见付显筠不悦皱眉,冷声警告:“好好说话。” “我请人庄荷有问题?”付显钧眉梢一提,不耐烦呛声回去:“三嫂还没发话,你着什么急。” 说完转向林深,笑声轻佻:“圈内朋友都说三嫂手法高明,今天也让我和筠哥见识见识。” 这又是哪出?难不成那位退圈前,干过专业的? 围观公子哥吃瓜吃得不解其意,而懂内情的小群里,早已被消息刷屏。 “三年不见,显钧毒舌功夫只增不减” “精准打击kkk” “伺候人的手法吗哈哈哈” “这话说得没毛病,明星不就高级陪” “好家伙,老三要是知道了,不得收拾显钧一顿” “为了个花瓶不至于,让他发牌又不是卖身,有啥好矫情的?” “我就没想明白过,老三平时那么挑一人,选结婚对象咋这么不忌口” “教科书级催婚反例!我家太后现在都不逼我联姻,生怕带回家个‘真爱’,把她气着” “讲真,人比照片漂亮,身段也带感,是个极品” “你怎么知道是极品?试过?[斜眼笑]” “啧,娱乐圈长得好看的多了,能长得像,才是福气” “诶呦,展开说说” “快看看看!打起来了!!” “我去,镜头别掉啊——” 随着视频黑屏,群内“直播”戛然而止,而手机的主人,惊恐地看着一道人影在惊呼声中落地。 不偏不倚,正好撞掉他的手机。屏幕碎裂,玻璃扎进皮肉里,地上瞬间晕染出一小片血迹,刺眼得很。 付显筠动手,毫无预兆。 确切来说,在付显钧挑衅林深时,就出言警告过了。只是对方并不在意,甚至抬手挥退候在扑克桌旁的佣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指使林深过去作陪。 这无异于把林深当作付家下人使唤,轻视意味十足。 付显筠这一动手,看似意气行事,实则内心毫无波澜,出拳的时候,整个人冷静到发指。 会议马上要结束了,如果付时清一出来撞上这般场景,事情只会越闹越大,甚至牵扯出更多陈年旧事。 到时候,林深不可避免成为话题中心,本就失落的处境,必将雪上加霜,说不好付时清也要受牵累。 一边是寄予厚望的爱孙,一边是麻烦不断的“祸水”,老爷子怎么取舍,不言而喻。 正是分家的档口,付时清绝对、绝对不能再沾染是非了。不如由他来做这件蠢事,事后家里再罚他,也罚不到哪儿去,反正爷爷对他失望不是一天两天了,还能顺手收拾一顿这家伙解气。 谁让他一回来就拿三哥的婚事挑事,被打也活该。 付显筠心中清明,行动更是利索。平时看着挺文弱一书生,真动起手来,拳风到肉的狠劲,围观者全都退避三舍,生怕殃及自己。 两人针锋相对惯了,以往都是小打小闹,即便动手,不至于见血。 付显钧对付显筠没多防备,蓦然被打,直冲面门不说,周围桌桌椅椅,能站稳才怪。 见人摔倒在地,大家忙上前来扶,却都被挥开了。只见付显钧反手撑起身子,狠狠抹了下唇角,腥气翻涌,一股热流不受控制淌过。 他低头瞧了眼虎口沾染的血迹,眼底逐渐有戾气浮现。 场面彻底失控。 “哎——!” “冷静啊冷静!!!” “方桌玻璃碎了!小心!” “别打了!别打了!” 原本大家只是避让,看这同归于尽的形势,急忙上前拉架。照这样打下去,都进医院才算结局。 有人夹在中间,不小心挨了几下,退开时撞在身后的小吧台,酒杯扑簌簌扫翻落地,叮铃咣啷又是一通碎响。 场面愈发混乱。 林深眼神复杂看着这一幕,想要阻拦付显筠,却只能被推挤在人群外。 他望向清冷的四周,正好与呆愣在原地的男仆对视,低叹一声,开口:“快去小花园请人。” “哦......好!我这就去!”男仆应声,飞快跑走。 9、第九章 林深本意想请付家太太们出面,尽快平息事端,又不至于伤了和气。 然而事与愿违,坏消息好似长了翅膀,一路传到最前方。 林深没有等来太太们衣着妍丽的身影,只见一群西装精英穿过中厅,远远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正是当家老爷子。 中气十足一声吼,喝止喧闹的众人:“都在这儿闹腾什么?!” 全场鸦寂,以付家兄弟为中心,瞬间隔离出个无人圈。 接下来的热闹,没人敢凑。各房家眷姗姗来迟,无关人等全部清走,留下各位主事的,脸色难看地审视自家人。 付显钧脸上挂了彩,手上也沾染不少血迹,跟面色无异的付显筠比起来,狼狈了不止一星半点。 二房太太是个文弱的,看到小儿子伤成这样,眼窝瞬间红了,走过来想要牵起他的手查看伤势,却被一把甩开,满脸不耐烦模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付二爷面子上挂不住,黑脸冷斥一声:“跟你妈什么态度?!” 付显钧懒得理会,直直看向主位,一脸正气为自己辩白:“付显筠伤人在先,我是正当防卫!” 众人:“......”可把你神气坏了! 二房家小子什么狗脾气,大家心知肚明,八成这次占了理,才显得如此咄咄逼人。 付二爷瞄了眼主位脸色,一巴掌呼在臭小子脑壳,掐灭他嚣张的气焰:“给我闭嘴!打架还打出理了!” 付显钧平白挨老子一巴掌,气性更大了:“怎么没理,让人把监控调出来,看看谁先动的手?!” 调监控?长辈们听得皱眉。 为了给小辈评理,竟要动用老宅安保,大费周章不说,传出去可不好听。 “够了。”付老冷脸叫停这场闹剧,支起手杖,点点自始至终保持安静的付显筠,发话:“你来说,怎么回事。” 付显筠被点名也不慌,讲述起事情经过,语气不紧不慢—— “我原本坐在角落里堆纸牌,小五走过来问我要不要打牌,我不想搭理他,他非要教我,还说不去就是怕丢人。” “我一生气推开了他,结果他不小心撞到桌角,手掌磕在别人摔碎的手机上,见了血。” 众人:“......?” 看着闹得挺厉害,就这?没有挑衅,没有争执,没有忍无可忍?! 长辈们听得云里雾里,只能说付显筠回话的语气太云淡风轻,以至于听在耳中,竟然萌生出他们小题大做的错觉—— 没有吵架哦,只是不想一起打牌而已;也没有打架哦,只是推开的时候,误伤了。 意欲上前的林深动作一顿,担忧的神情凝固在脸上。 嗯......前因后果没毛病,就是中间省略的内容有点多。 没等大家捋出个头绪,付显钧被这直冲脑门的白莲味儿气到跳脚:“付显筠你放什么狗屁?!明明是你——!” “我什么?”付显筠转头打断他的质问,冷静的目光暗藏一抹讥诮:“当着大家的面,冲你脸上打一拳?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对你动手呢。” 付显钧:“......?” 付显筠:“明明是你自己磕到玻璃见了血,又用手蹭唇角,才看起来伤成这样。当时人多,肢体碰撞,在所难免,你大概是记错了。” 付显钧:“?!!” 付显筠:“虽然读书的时候,咱俩就不对付,但都是小打小闹,什么时候真的见过血?我比你大两岁,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被反咬一口的付显钧,眼神逐渐从气愤转为震惊,最后定格为震撼。 大言不惭!颠倒黑白!没想到三年未见,宿敌的脸皮,已经进化到可耻的地步! 因为太过震撼,以至于错过了最佳时间反驳,等回过神来,只见付显筠用饱含歉意的语气,当众告歉—— “一气之下推了你,是我不对。别再发脾气了。”说着,客客气气鞠完一躬,算是赔罪。 再抬头,四目相对。 付显钧明明白白从付显筠深冷的目光中,读出警告的意味—— 如果他敢继续闹下去,明天就让他“出大名”。 付显钧气得肺管子都要炸了,偏又不得不吃下这套威胁。从来都是他收拾别人,今晚当众被揍脸,传出去,他付五少还混不混了?! 他封得了其他人的嘴,唯独封不了这呆子的!不仅威胁他,还敢学三哥喊他小五,恶心,太恶心了! 两人斗法已久,时隔三年再交锋,付显钧快被付显筠的茶味儿发言恶心吐了,此时额角青筋跳动,气得半句场面话都说不出。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中,便是默认的意思,长辈们满意地看着事态自行解决。 付家三代公子里,就他们两小只打打闹闹没个消停,谁吃饱了撑的讨论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打起来,最后能这样和平解决,可以了。 付二爷从付显筠的回答中听出些端倪,却并不打算替自家儿子出头,只待老爷子发话,直接把人押走。 付老听完解释,淡淡扫了眼付显筠,洞悉的目光如一把精密的尺,无声审视片刻,开口:“没事都散了。”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付显钧被医生带走处理伤口,大家纷纷前往宴会厅。 林深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没有着急跟随付时清提前入场,而是借由转场的间隙,悄悄去找付显筠。 偏厅的洗手间里,浮雕碎金的水龙头哗啦啦放着水。 付显筠面无表情看着血迹顺着指缝流下,汩汩汇入池中,由鲜红转为淡红,最后什么颜色都没有了,只残留一丝淡淡的腥气,令人作呕的气味。 林深推门撞见这一幕,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全都变成深切的担忧:“打架是不是伤到了?快让医生瞧瞧。” “没有,”付显筠头也不抬回话,“不用瞧。” 林深才不信,冷不防探手过去,果不其然听到一声闷哼。 眼看瞒不住了,付显筠无奈解开黑色衬衫袖扣,露出受伤的手腕。 伤口纵长一道,不怎么深,就是周围淤青肿胀,衬着斑驳的红疹,看着怪瘆人的。 林深仔细检查完伤势,向他确认:“血迹已经凝固了,待会儿用双氧水冲一冲会好些。看红疹应该是过敏了,你对什么过敏吗?” 付显筠不语,冷黑色的眸低垂,声音也压得低低的:“......酒精过敏。” 林深惊讶抬头。他们一起参加过聚会,却从没见对方酒精过敏的样子。 “以前强行脱过敏,没那么严重。”付显筠解释说,拉下衣袖,想要遮住狰狞的伤痕。 “别动。”林深眼疾手快阻止,察觉出他情绪不对,忙道:“我去拿药箱,在我回来之前,把门锁上。”说完急匆匆离开,生怕他等得着急走掉。 付显筠完全没机会拒绝,眼睁睁看着林深关好门走远。 他叹息一声,到底没再嚯嚯自己,乖乖锁了门,等人回来。 林深找到走廊的佣人,询问医药箱方位,得知都在医生那边,果断放弃去拿。他不想和付显钧碰上,起码现在不想。 林深温声请求佣人跑腿,等待的时间,遇到付时清从宴会厅走出来。 男人看到他时,明显松了眉眼,嗔怪一声:“刚刚跑哪儿去了?找半天不见。”说着,牵起他的手,便要往里走。 林深没动:“你先去。” 付时清停下脚步:“那你呢?” “洗手间。”林深言简意赅。 付时清瞧了眼腕表,语气幽幽:“十二分钟三十秒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我肚子不舒服。”林深勉强解释一句。 付时清被这拙劣的借口逗笑,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样,上前一步揽住他的腰,尽可能温柔地:“好了。这次我全程和你在一起,不会再有人为难你。”说着,紧了紧手臂,催促:“我们走吧。” 林深脚步拖沓地被揽着走,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远处,走廊再次出现佣人的服饰,眼神蓦地亮起。 他一个巧劲儿挣开怀抱,反手握住身畔手指:“我很快回来,等我啊乖。”说完仰头亲亲爱人,算是安慰。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接触的唇面炸开,付总心里掀起一阵龙卷风。 老婆当众亲他,还喊他乖? 付时清直觉这样场合失仪,偷瞄了眼四周,发现无人经过,隐隐松了口气。没等他说些什么,怀里人像朵丝滑的云,风没吹就跑了。 他眼神无奈地追着那道背影瞧,所有的心思,好像也跟着飞走了,心底酥酥麻麻,说不出的熨帖。 救命,他好像喜欢这种失仪的亲昵。 付时清强迫自己冷静一点,再冷静一点,努力打消跟上去的想法,迈步朝宴会厅走去。 另一边,薛少奇怪地看着付显钧走着走着停步,原本有说有笑的唇角耷拉下来,探身一瞧,撞见惊人的一幕。 三舅舅家的这么开放啊!宴会厅门口!人来人往的,当众接吻! “不要脸!”付显钧低声咒骂一句,近乎咬牙切齿。 “小舅舅你说啥?”薛少好奇宝宝脸。 付显钧捻捻眉心强迫自己冷静,再次确认收到的消息:“我刚出国没多久,三哥领的证?” “嗯啊,”薛少点头,真情实感地:“三舅舅好像很喜欢他。” “他也配?”付显钧冷嗤一声,眼底恶意满满:“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净给付家丢脸。” “......还,还好吧。”薛少弱弱反驳。 虽然三舅舅每次带人回来,家里总要闹腾一阵,但是那位每次来都会给他们带礼物,逢年过节尤甚。 说起话来慢声细语,从不发脾气,有求于他的事,只要不过分,都能办到;偶尔撞见他们通宵玩游戏,还会在长辈面前帮忙打掩护,属于很温柔的人了。 薛少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付显钧听完,恨铁不成钢骂道:“你傻啊,都是收买人心的手段,就你个小笨蛋上当!家里缺你吃穿,还是零花钱不够花?看得上那点儿东西,出息!” 又挨小舅舅骂了,小少年沮丧挠头。 他是不愁吃穿,但是谁会嫌收到的礼物少呀?!那可是偶像的亲签球鞋!独一无二的定制款!小舅舅一定是嫉妒他的收藏库,才这样说的! 薛少心中忿忿,却是完全不敢顶嘴,暗中观察付显钧的脸色,只觉得像极了自家小表妹。 小表妹追星,真情实感追了好多年,每月零花钱咣咣往里砸,社交动态全是追星贴。 后来骤然得知偶像隐婚,就是这么个要吃人模样。他去小姨家做客,都不敢从她门前经过,总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以及各种听不懂的掐架声。 跟他诉苦的时候,愤怒的神态里,夹杂着一丝偏执和疯狂,感觉随时要和那个隐婚对象同归于尽。 就,挺可怕的。 对了,听说追星的圈子,好像有个专属称呼形容他们的,叫什么唯,他想不起来了。下次记得问问小表妹。 10、第十章 林深帮付显筠冲洗伤口,确认周围脏东西都洗掉了,再用棉签蘸着碘伏,仔细消毒几遍,最后一层一层敷上纱布,包扎固定好。 整个过程,简单又琐碎。两人配合默契,谁都没有出声打破这份安宁。 片刻,林深从药箱找出抗过敏的药,拧开一瓶水,递过去。 付显筠乖乖吃药,感觉没那么难受了,单手捋下染血的袖口,欣然道谢。 林深应不来这声感谢,只觉得十分抱歉:“我知道你不是冲动的性子,对付显钧动手也是为了维护我,这才连累你受伤又差点儿挨罚,该我向你道歉才对。” 付显筠听着他自责的话,眼底蓄起笑意,反过来安慰他:“你非要这样讲理的话,最开始是我拉着你堆纸牌的。付显钧借机挑事,完全是因为我俩不对付,这才连累到了你。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脑袋有坑。” 林深听得沉默。 整个付家家族里,真正对他抱有善意的人不多。没有付显钧,也会有别人,没有言语冲突,也会有排挤冷落。 豪门的成见太深,光是应对形形色色的眼光,就要耗费大半力气。剩下的精力,还得努力伪装成光鲜亮丽的壳,证明给别人看,也试图说服自己,只要内心强大,就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如果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他们此刻也不会躲在无人的角落疗伤,互相说着慰藉的话。 林深一直觉得付显筠身上,有种难以言说的豁达。不喜不忧,不骄不躁,无论遇到什么事,总能保持一份平稳的冷静,即便被这个喧闹的世界冷遇,依旧活得自在。 可能是他太敏感了吧,林深忍不住想。要是他能够像付显筠那样坚定就好了,不会在意外界所有人的眼光,不会被这样那样的情绪左右,更不会一个人偷偷躲在黑暗深处,任由负面情绪自噬。 林深批判自己的脆弱,却无从得知他所羡慕的冷静背后,已然是对任何人、任何事失去期待。 因为没有期待,所以怎样都好,那些所谓的命运与抗争,从一开始,就不必存在。 付显筠弄脏了衣袖,索性整套西装都换掉,再次出现在宴会厅,冷峻的神情安稳如山,看起来并未受打架风波的影响。 林深放心去找付时清。 灯火通明的家宴现场,衣香鬓影,言笑晏晏。陆续有侍应生上菜,四周保持着微微说话声,又不显得吵闹,很有年终酒会气氛。 林深在人群中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付时清难得没有忙于业务,此时被一群少年人围拢在中间,表情闲适自然,应该在聊什么轻松的话题。 走到近处,他听清少年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哇,秦墨哥要回来!”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好像年底吧!我听三叔说的!” “喊什么哥啊,差辈了!” “不喊哥喊什么?他应该比我们大不了几岁?” “秦墨和付显筠,还有我,一起念书的好伐?乖乖跟着喊叔,或者——喊婶婶也行。” “诶?小叔有情况?!” “什么我有情况,这个得问你们三叔~!想当年,要不是我拦着——” “拦着什么?小叔快说呀!” “小五,别闹。”付时清出声阻止少年们火热的八卦之心,看见林深朝这边走过来,放下手中的高脚杯,起身去迎:“忙完了?” “嗯,”林深应声,发现付时清身后追着数道热切的目光,脚步一顿,转而道:“你们先聊,我去拿水。” “刚好我也去那边,”付时清趁机脱身,陪他往自助餐区走。 林深刚刚听了一耳朵,好奇心被对方提及的名字勾起,浅浅过问一句:“你们刚才在说的,秦墨是谁?” 付时清听到他问,以为误会了,解释一句:“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别听小五胡说,他开玩笑的。” 林深笑笑表示并不在意:“我有个师哥,也叫秦墨。真巧。” “师哥?”付时清挑眉,“大学同学?” 林深摇头,解释说:“算不上同学,我们专业方向不一样,因为导师的关系,我喊他一声师哥。” “说起来你应该知道他,他很有名气,演话剧厉害,舞蹈也很棒,前几年出国深造了。” 付时清一听,信息倒是对上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找出张照片给他看:“我们说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是他。”林深看过后确认,感叹一声:“原来我们的圈子在很早之前就重叠了,只是我不知道。” 说完觉得不对,指尖划亮手机屏幕,抬头打趣他:“你专门在相册里存他的照片?还是艺术照?” 付时清自认没那么无聊,手指拨回菜单,给他看相册的默认名称:“锁屏图片,系统自动下载的,太多了懒得删。” 林深本来也只是打趣,看他光明磊落的模样,自然不好再说。 话题潦草结束,付时清眺望一眼人群,低声问他:“我去带你见爷爷?” “吃点东西再过去吧。”林深喊住他,明显不想在人多的时候凑这个热闹。 付时清也顺着他的意,随手拿了杯餐酒,看他往餐盘里取食物。 林深无意让人多等,快速选好想吃的,眼神亮晶晶抬头:“你想吃什么,我帮你盛。” “先别管我,”付时清低头确认,“取完了?” “嗯。”林深点头,看看他,再看看盘子,理所当然地:“晚餐少吃一点。” 付时清都要被气笑了。 白花花的圆盘子中央,一勺沙拉,一块小饼干,加起来还没桌上的圆球冰激凌大,猫食儿一样。 “你得多吃点儿,不要总想着节食。”付时清忽然觉得很忧心,干脆放下酒杯,亲自帮他取餐。 “多了,吃不完。”林深看他动作豪迈,忙提醒说,却被无情怼回来一句:“不吃饭怎么有力气?” 林深听出他话里的深意,脸颊微微发热,劝人都没了底气:“......浪费不好。” “浪费什么,吃完我再给你拿。”付时清餐盘递过去,眸色深沉几分:“晚点儿再检验你有没有力气,不许偷懒。” 林深脸更热了,二话不说接过餐盘就走,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付时清失笑看他羞赧逃走的背影,一口饮尽杯中餐酒,心情愉快。 “清哥,爷爷找你。”身后有人招呼。 付时清点头,随手系好西装衣扣,又恢复人前不苟言笑的模样。 原本围在付老身边说话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朱红软椅旁,站着付宅管家,低声跟喝茶的老爷子说着什么,看到他来,见礼后退在一旁倒茶。 “坐。”付老看着付时清沉稳入座,开口时直截了当,没有绕圈子:“你和小林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下午议事的时候不方便问,现在说说。” “......!”付时清手一抖,不知是被茶盏烫到,还是纯粹吓着,茶汤漾了一圈,差点儿溢出来。 停顿几秒消化,付时清看老爷子神色认真不似玩笑,无奈回话:“爷爷,林深是男人,不能生孩子。” “废话!我还没老眼昏花到分不清男人女人!”付老呲他一句,手杖杵地,指指点点:“我就问你,想不想要!” “想啊,”付时清随意点头,知道不可能实现,有些心思说出来,也像句玩笑话:“这辈子没机会,下辈子吧。” “什么这辈子下辈子,口无遮拦。”付老斜睨他一眼,抬抬手,示意管家递上一纸信封。 付时清警惕脸,想起以前家里闹过的荒唐事,眉宇间隐约泛起怒气:“我不会允许你们祸祸林深的,都给我死了这条心!” 付老:“......”动不动就是死。 一手杖敲过去,看付时清吃痛的模样,老爷子心气儿终于顺了些,眼皮一掀,让他打开看看。 付时清半信半疑揭开信封,里面装着几页纸,扫过一眼,是份草拟的过继文书。 知道自己想岔了,他尴尬告罪,三行五行看完内容,回话:“等我跟林深商量商量,看他愿不愿意。” 付老听得瞬时拉下脸:“你敢嫌弃?!我有说让你们白养孩子?!一个两个的,少给我找借口!” “林深是我爱人,这么重要的事,我肯定要过问他。”付时清耐着性子解释,对于其他人热衷的“抢领养权抢股份”并不感冒:“如果我真的想要什么,自己会挣。小瑞本就喊我一声叔叔,我不会亏待他。” “好了。”付老摇头,难得有这样慈眉善目时候,看他执拗,语重心长道:“我老了,迟早管不住你们这些个叔伯兄弟,你不争,有的是人愿意争——” “你爹一把年纪了,就你一个儿子,给三房留个种,别总让他跟着生气。” “我没想惹他生气,是他自己不肯接受现实。”付时清无奈道,收起信封装进内衬口袋,没答应也没拒绝:“这事我知道了,商量好再回话。” 付老点头,允他走了。 “先生,三少虽然年轻有为,可看着,实在不像是疼孩子的。”旁听的管家忍不住开口。 付老眯起眼眸,手掌交叠在杖柄,轻叹:“家里一群人看着,谁指望他能带孩子。” 管家想了下未来可能发生的变动,不确定地:“那林先生会同意吗?毕竟,他并非第一受益人。” 付老不说话,悠长的目光掺杂许多别样的情绪,最终落下来,只有一声迟迟的叹息:“他没得选。” 管家不再多话,却听付老幽幽开口:“他是知趣的,留个孩子,留份产业,也不枉三房家的找我哭过几回,总怪我偏心二房。” 管家:“那小瑞少爷的病......” 提起长子遗孙,付老眉宇间最后的活泛也没了,声音沉落如雪松:“这病,能治,治;不能治,也了得。养在我膝下,多留些家当,等我走了,三子是有良心的,不会亏待他。” 管家听得于心不忍,宽慰一句:“先生康健,何必说这些话。” “我是老了,但还没到被你们糊弄的时候!”付老摆摆手,支起手杖起身:“我看秦墨那孩子快回来了,什么时候能得张票,老来也瞧个新鲜。” 管家虚扶着老人挪步,轻笑应声:“秦先生知道您想看,早就备好了席票,就等着回国巡演,您亲自鉴赏。” 付老被哄得眉梢松散,感叹着走远:“他是个有本事的,可惜啊,三子没那个福气......” 这话老爷子敢说,管家可不敢接,只笑着说:“我看三少和林先生现在过得好好的,说不定一切自有天意,未必不是最好的安排。” “你说小林啊,”付老沉吟一声,半晌评价说:“他看着性子软,实际主意正得很,要是能活得通透些,倒还自在,就怕是个苦主,反而误了三子。” 管家这下完全不敢接话了。 什么耽误不耽误的,这话也就听听,真要是从他这儿流传出去,传着传着变了味儿,三少不得气得来找他算账。 话说回来,当年老先生那样看好秦墨,怎就默认三少换了人选? 这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就像付时清被催婚多年无动于衷,忽然有一天,不仅带人回来,还火速领了证。 圈内一度盛传付时清对人一见钟情的话题,可是两人真正遇见那天,很多人物在场,惺忪平常的酒会,与往日没有什么两样。 事后想起来回味,总想觉出点儿耐人寻味的细节,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已知的,就是全部的真相。 11、第十一章 是夜。 林深无力攀在男人胸前,气息随着起伏晃晃悠悠,双手缠绕腰间,圆润的指甲时不时掐入腰背,衬着小麦色肌肤,留下一串浅浅的月牙印。 片刻,空气变得甜腥而粘腻。 他半垂半闭着眼,浓密的睫羽轻轻颤抖,脚趾羞怯蜷起,脚背却绷得笔直。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炽热的气息将他包围,隔着湿软发丝,贴在额头。 付时清压低身子,安抚着身下人微微抽动的腰窝,同他耳鬓厮磨:“弄得舒服吗?” 林深整个人仿佛泡在极度舒适的温水里,所有紧绷的感官神经,都随着身体舒展开来。无声的余韵里,他听到这声耳语,喘息着点头。 付时清爱极了林深此刻的模样。清凌凌的冰雪消融,被他用情.欲强势浸染,由内而外绽放出侬艳的色彩,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艳色。 却还是温吞内敛的,不带有一丝攻击性,好看的眉眼轻蹙,喘息声都要隐忍地压下去,喉结微微抖动,只肯泄出声气音,让他知道是舒爽的。 有汗珠顺着精致的锁骨滚落,不被允许脱下的白衬衫,早已沾得湿透,欲脱不脱挂在身上,露出半边雪肩,勾人得紧。 要是再主动一点就好了。 付时清眼眸幽深,张口咬在粉白锁骨,齿尖轻轻摩挲,逼迫身下人仰头献吻。 稍久,林深终于缓过神,睁开汗湿的眸,怔怔望着身前,发出声破碎的呻.吟:“......疼。” 付时清本是故意撩拨,哪儿会真的下重口,听到他喊疼,笑骂一声松开:“娇气。” 林深不说话,身陷床被之间,眉眼倦怠似有千斤重,随时都能睡过去。 真是爽完就睡,完全不顾他还有火气没消。付时清眼神无奈,俯身把吻落在温热的眼皮,轻唤:“起来洗完再睡。” 林深听到声音动动手指,停了半晌,勉强应声:“......我去放水。”说完,又没了动静。 付时清拿他没办法,随手扯过浴巾围在腰间,下床收拾残局。等浴室放好热水,再把人抱进去清洗,整个流程下来,比前戏还要折腾。 临睡前,付时清看了眼床头钟表,觉得有必要抽出时间,跟老婆谈谈锻炼身体的事了。 林深难得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到天亮,醒来时感受到揽在腰间的手臂,才想起昨晚他是和付时清一起睡的。 时隔一百一十八天,生活终于回归正轨,那些遗落在时光夹缝里的不愉快,通通随着床笫之欢消失了。 林深由衷感到一丝雀跃,殷勤地献上早安吻,期待爱人醒来。 “清哥早安!” “......早。” 付时清没有赖床的习惯,被提前喊醒,便坐起身准备起床,看见林深眼巴巴盯着他瞧,好笑地伸过手掌,扣在脑后接吻。 冗长一吻结束,他声音懒洋洋打趣:“怎么变得这么粘人?一大早还没洗漱就索吻。” 林深被说得有些羞恼,不好再缠着人温存,掀开被子下床,倒是先一步去洗漱了。 付时清不紧不慢穿好睡袍下床,走进浴室时,看到台前的洗漱杯盛好了水,牙刷也细心挤好了牙膏,与另一套并排摆在一起,都是惹眼的情侣款。 付时清心中满意,按部就班洗漱着交代:“今天有幅画送到,你在家的话,记得签收。” 林深刚洗完脸还在擦,闻言停下手里的毛巾,向他确认:“新买的画?” 付时清点头,提起上次两人逛画展的事:“你不是一直想买幅画挂客厅,这次拍到的画,看看喜不喜欢。” 林深高兴爱人惦记着他说过的话,轻快应声:“谢谢清哥。” 付时清矜持颔首:“小事。” 片刻,两人都洗漱完毕。付时清靠在洗漱台,手臂伸展,等待老婆投怀送抱时间。 林深此时已经快速化完妆,轻抿着唇珠,转头看向他:“我刚涂完口红,试的新色号。” 言外之意,亲不成了。 付时清又要皱眉,偏偏拿原则性极强的林深没办法。刚试完妆的林深,说不接吻就不接吻,怕他沾染不明成分的化妆品,所以格外注意这方面。 可是明明昨晚在宴会厅门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主动亲他呢。他都没吭声。 付时清心中计较,面上却不显,临走前确认一句:“不亲那我走了?” 林深爽快点头,问他待会儿用过早餐,是先回家,还是直接去公司。 “上午要飞京州谈业务,明晚回家。”付时清答,故意放慢脚步,好似在等林深回心转意。 林深不知他心中那点儿小九九,听到这话,只是习以为常回答:“那我等你明天回来后,再一起挂画。” 付时清远远应了声,遗憾收回目光。 早餐夫夫俩是在付宅吃的。付母好不容易见到儿子,自然舍不得放走,夹菜盛汤,一通关爱。 林深在旁插不上话地看着,并未觉得受了冷落,反而有种难言的羡慕。 他知道这样的母爱最体贴,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儿女,哪怕知道对方不需要,也想要替他分担,爱得琐碎而伟大。 他无比怀念这种感觉,却也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强求的。 “不用夹了,我吃好了。”付时清发话,停下筷子,表示用餐结束。 付母见劝不动了,转而看向不说话的林深,眼神慈爱:“深深吃好了没有?我让小厨房专门煲的养生汤,多喝一碗呀。”说着,递上手中盛好的汤碗。 林深从善如流接过,笑眯眯道谢:“谢谢阿姨,您也多用些。” 付母含笑应声,收回关切的目光,安心用餐。 虽然以前对林深这个男儿媳颇有微词,但这么久过去了,再有意见也拗不过儿子愿意,还不如和和美美过日子,省得总被旁人看笑话。 付母心中清明,想起前阵子家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领养权一事,试探地开口:“时清啊,这次回家议事后,爷爷有单独找你说过什么吗?” 付时清一听便知她要说什么,顾忌着林深还不知情,回说:“没有。” 付母果然不再多问,悄悄看了眼埋头喝汤的林深,叮嘱一句:“爷爷要是有什么事情找你们,总归是为你们好的,别想太多,家里还有我照看。” 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要他答应下来。其他房求之不得的好事,就怕他像付显筠一样犯傻。 付时清沉默,冷峻的眉宇深藏一抹厌倦。财产,继承,权力,真是豪门永恒不变的主旋律。 他低头看向身旁安静用餐的林深时,才觉得稍微喘过气来。 林深似有所感抬头,温雅的眉扬起,眼中充盈了许多漂亮的光彩,无声询问他怎么了。 付时清心中叹气,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悠闲的早餐时光结束,付时清还要赶航班,夫夫俩分车离开付宅。 林深去工作室之前,先回家一趟,到家没多久,有工作人员送画上门。 因为是知名拍卖行,送货服务格外周到,管家领人去结算小费,留下林深拆封拍品过目。 这是幅极具浪漫色彩的印象派画作,自然庄园的景观,在光影刻画中定格——成片金黄的麦垛,旋转自在的风车,还有撑洋伞的麦田女人,整幅油画笔触丰盈而绚烂,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力量。 画作风格不难辨认,林深在题名处看到那位印象派大师的亲笔签名,只觉得无比幸运。 爱人为他拍下这样一幅传说级别的画作,一定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林深越看越觉得喜欢,管家问他要不要挑选地方挂起来,笑说:“本来想等清哥回来再说的,但是看完画,我有点儿等不及了。” 管家看他高兴,立马指挥佣人忙活起来。因为筹划已久,林深很快选好位置,然后就帮不上什么忙地看着。 无聊之际,他发现客厅桌上随意放着张白金铭片,和发票叠在一起,本是不起眼的东西,却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耀眼。 他随手拾起查看,上面缀着一连串外文,因为是国际拍卖行的名字,想读懂还得耐心查一查。 闲着也是闲着,林深翻看手机搜索,顺着外文名,找到拍下画作的地址。 手机网速有限,官网链接半天打不开,他远远看一眼忙得热火朝天的楼梯口,不确定过问一声:“大概还要多久呀?” 打算换下整条楼梯地毯的管家,高声应道:“林先生先去休息吧,收拾好了喊您过目!” 好家伙,这是为了配色和谐,打算把楼梯间的地毯和壁纸一起换掉吗? 林深叹服于韩姨挑剔的审美和执行力,收起手机上楼,来到自己的小书房。 说书房并不贴切,因为向阳的房间里,并没有放置冷冰冰的书桌或是书架,而是铺满了长毛剪绒毯。 书籍和画本整齐摆放在算不上书柜的矮矮木架,周围没有太多桌椅沙发,想写东西的时候,直接盘坐在茶几前就可以。 理想的自由躺空间。 林深喜欢这样独属于自己的领地,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只是躺在抱枕堆里眺望露台景色,就觉得舒服极了。 付时清很少来这里,当初游览庄园设计时,觉得这层空间太小,或许可以当作佣人的杂物间使用。 林深坚持留了下来,每一处细节都要亲自添置,被付时清醋过几回,后来看他真的喜欢,才不了了之。 他从抽屉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开机输入网址,刷新了好一会儿才打开官网。 网页刚打开,一连串公开成交信息,便跳了出来。他毫不不惊奇在里面找到手链的拍卖图,果然是价值不菲的名品。 林深继续往下看,因为页面默认按照成交金额排序,往后翻了许久,才找到那幅大师画作。 他条件反射去数成交额里面的零,确认是外币交易,还真情实感地换算了一番。 粗算完毕,林深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爱人重视他的喜好是一回事,可是如此天价购置画作,是不是太“败家”了? 他知道付时清资产庞大,更是天天忙着赚钱没空花钱,但是看到对方这样给他砸钱,想想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他可以享受这份爱意,却无法说服自己享受得心安理得。毕竟从恋爱到结婚,他都没有为付时清准备过,哪怕一份同等重量级的礼物。 不管怎么说,要加油赚钱了。 林深在电脑前呆坐了好一会儿,发现交易信息一栏都是匿名,因为是私人收藏,为了保护买卖双方隐私,一般不显示真实信息。 也对,付时清出差进了哪家酒店,传回国内要被八卦一番,真要是被扒出天价拍画的消息,不得热闹好一阵。 林深感念爱人行事周到,心想今晚等付时清方便了,怎么说也要打去个电话慰问一番。 他随意又浏览了会儿官网内页,打算退出去时,目光扫过外媒报道的现场照片,拖动鼠标的手指顿住。 即便只是背影,他轻松从清一色的西装革履中,认出最熟悉的那个。不过紧挨在付时清身旁的,还有个小声耳语的侧影。看肤色,是华国人。 林深想起来什么,心中一激灵,忙拿过桌上手机翻找。 虽然知道没什么,但是每次看到媒体爆料的照片,他都习惯保存备份,有时候用来简单过问一下,有时候单纯存着忘了删。 林深快速拨弄着相册,最终找到印象深刻的那张。 要说为什么印象深刻,因为一周前他刚刚看过,正是深夜热搜爆过的“酒店约会情人照”。当时看完他还吐槽说,现在的狗仔为了爆料,真是p图p得越来越荒谬了。 此时此刻,手机和电脑同时开着。一个是模糊截图,一个是4k高清版,天差地别的像素,隐约记录着完全相似的构图。一黑一白的西装,都是华国人,不可思议的巧合。 林深从未动摇过的信任,产生了一丝微妙的紧张感。 那人是谁?为什么和付时清靠得那么近?他们一起出席拍卖会,还一起进出酒店?不可能是刘助,他陪同不了拍卖会,那会是谁?! 林深给自己五分钟时间冷静,同时把最近跟盛云有业务往来的投资方,简单过了一遍。 李总身形胖,看侧影就不太像;姜总瘦,但肤色明显黑一些,应该也不是;牛总倒是符合身形和肤色,但人家从来不逛拍卖会这种烧钱的地方...... 林深越想越不对劲,感觉有什么线索从眼前溜过去了,却完全抓不住头绪。 半晌,他不得不放弃思考,觉得再这样猜测下去,怕是要跟爱人生了嫌隙。 林深果断关上电脑,打算今晚打电话的时候,直接问过才放心。 12、第十二章 一场酒局,高朋满座。本该是主客尽欢,但总有那么个不速之客,扰人兴致。 付时清捻着餐筷停下,看来人跟周围人热情打招呼,等到他这边,同样装模作样的寒暄,不冷不热应了声。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收到小道消息,专程赶来“偶遇”的张总。 本来寄希望于林深从中牵线,谁知道是个不行事儿的,不仅一口回绝了,还推辞说未必顺利出演,气得他肝疼。 这不又找机会摸到了李总朋友圈,趁各家谈合作的机会,好好说道说道。 付时清看着李总被来人三言两语捧得眉开眼笑,无语抚额。 老李八成是私底下收了好处,这才默许万象找上门,不然大家利益划分得好好的,凭什么再多分一杯羹。 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万象,自从当年被爆惊天丑闻后,再没了昔日三巨头之一的辉煌,近年来行事愈发不入流,手段也更下作了。 付时清心中鄙夷,但是酒桌上当着各家的面,不至于掀桌走人,面无表情听着几个人打机锋,不插话也不表态,显然不打算提前下场。 直到话题引到他身上。 “说起来,林先生可是王导钦点的角儿,没少听王导在我面前夸人,还说角色非林先生莫属哈哈......” 李总不知两家龃龉,“诶呦”一声惊讶状:“我都不知道,竟然请动了名导王翌升?还有付总爱人亲自出演?!” 谁不知道林深是付时清家的,在坐的都是人精,闻言立马一阵恭维声跟上,听得付时清眉心直跳。 他淡淡瞥了眼笑声圆滑的张总,眼底渗出抹冷意:“制片这部分,盛云有专人在做,不劳张总烦心。” 碰到软钉子,张总不急不躁,厚着脸皮继续说道:“哪里哪里,这不是前些天l市下暴雨,林先生不辞辛苦来工作室试镜,我当时也在,当场就跟王导说了......” 众人津津有味听张总讲故事,不知内情的付时清,骤然从别人口中得知林深的事,眼底温度更冷。 万象什么时候跟林深扯上的关系?内定角色,私下试镜,还专门跑到他跟前上眼药?! 更气人的是,林深明知道事关付显筠,竟然一句未提万象约戏的事! 他一周前刚在盛云内部会议里,否决万象的合作案。届时,这部戏不仅用不上王翌升,更是打算为秦墨量身定制。 现在都到最后准备阶段了,突然从对家口中得知跟林深交际过,等到消息公布,两家撕破脸,盛云不是等着被人看笑话?! 张总浑然不觉已经被付时清放进了“猎杀”名单,还在左一个“林先生”,右一个“林先生”,俨然把最后的宝,押在了林深这个点上。 为了搭这趟便车,来时他就准备好了大出血,压版权省的打点出去,还能在京州各位面前混个脸熟,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万象如此推举林深主演,盛云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投钱不是投? 张总是这么想的,却完全不知道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付时清还在暗恼林深有事瞒着他,火气撒到眼前,铁了心要让万象无功而返,酒杯一撂,干脆提前结束酒局。 李总隐约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给张总使了个眼色,不再提工作上的事,而是介绍起接下来的余兴节目。 怎么尽兴,无非是换个场子继续喝酒。只不过人杂了点儿,台上有人唱歌跳舞,台下有人陪酒助兴,主打一个放松身心。 众人纷纷应声,心照不宣开始发消息摇人,偌大的酒桌,只有付时清没动静。 他看了眼腕表,接过助理递上的西装外套,起身:“时候不早了,晚间还有航班。”说着便要走人。 “诶诶诶付总——!” “别走啊付总,这么晚了留下再喝一杯!明早回去一样的!” “就是!李总早就等着你来京州,让人准备了不少节目!” “付总真是见外了,这么晚了还回去,不给兄弟们面子啊......” 身后一大票人挽留,说什么的都有,付时清摆摆手,以行程为由推辞,走得干净利落。 张总傻眼,没想到他都巴巴凑到眼前让人“剥削”了,人家瞧都不带瞧的。 盛云真就这么豪横?! 有私下关系还不错的,实在看不过去,多嘴一句:“我说你咋想的?前阵子八卦新闻传那么热闹,两口子离婚都有可能,你跟林深走这么近,付总知道了心里舒服?没看见刚才都不搭腔。” “就是啊,我还奇怪来着,往常这个时候,付总高低有个好脸,今天异常沉默。”有人后知后觉附和,引发一小片议论声。 张总一愣,听大家分析得头头是道,心中顿时万马奔腾。 这夫夫俩闹离婚,还能连累到他?!真是冤枉死了! 顺带也怨起了林深,都要被离婚了,还在他面前装什么身份?!答应好的事,估计在付时清面前提都不敢提,说不定盛云都没打算继续捧他! 还盛云老板娘?呸! 张总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精彩极了,最后还是李总发话:“今天付总行程匆忙,等回过头,我再问问他怎么回事。” 张总无奈应声,郁闷地随各家转场,打算再打听点儿有用的消息。 且说付时清离开酒局,到了车上一直冷着脸,手机攥在手里,联系人的页面亮了暗,暗了又亮,半晌没有按下去。 刘助在旁边不敢吭声,别说搭话了,半点儿动静不敢发出来,生怕老板一怒之下,把他从高架桥“扔”下去。 额......扔是不会扔的,就怕随时来句死亡提问,叫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比如说现在—— “夫人什么时候跟万象见的面?我回国之后的事?” 听着是问句,可语气明显很肯定,答不好的话,林先生不一定有事,他肯定完蛋。 刘助飞快一阵头脑风暴,谨慎回话:“9号上午,您吩咐说调查一下林先生见了什么人,后面应该有专人向您汇报。” 言外之意,那些专人调查过的隐私事情,别问他,要是他知道就坏了。 付时清这才想起来,第二天是吩咐人查过,只不过后来因为监控照片的事,完全吸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想起来查了这么久未果的狗男人,付时清只觉得气更闷了,捻捻眉心又问:“这次出门,夫人没有来电话?” 提起这个,刘助很上道地解释说:“昨晚打过一回,您当时在酒桌不方便,我出去接的。” “说什么了?”付时清问。 “林先生很关心您的身体,叮嘱说少喝酒,还说您拍的画到了,他很喜欢。”刘助答。 “没了?” “......没了。” 付时清:“......” 光句喜欢就没了? 这幅世界名作他费了多少心思,又是动用人脉,又是拼凑行程,好不容易搜罗回来,都不知道晚点再给他回个电话?! 付时清此时已经不能用冷脸形容,矜贵的眉眼一寸寸度上寒冰,眸底暗沉如死墨,唇锋抿得笔直,仿佛要利出血:“以后他再通过你,过问我的事,让他直接打到我这里。” 刘助点头称是,不敢有异议。 以前老板行程忙,总接不到林先生的电话,后来林先生习惯先把电话打到他这里,确认时机方便了,再打过去,要是不方便,简单留言几句,便不再打扰。 有时候他觉得林先生这样做太生分了,直到有一次,他亲眼看见老板摁灭了林先生的来电。因为只是静音,电话还会不停地打进来,最后被拒接了才停下,看着怪可怜的。 事后他打过去询问,顺便帮老板解释一通,林先生没说什么,只是慢慢开始先给他打电话。 他总是随行办公,自然知道许多付时清的习惯,慢慢地,他也会主动说一些林先生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说,老板今天刚谈完合同,心情还不错,如果现在打电话,肯定会接;再比如说,老板刚在会议室发完火,要是这时候说事,肯定事倍功半;还有遇上特别热闹的地方,最好缓一缓再打,因为老板会尽快结束不必要的应酬,节外生枝只会添乱......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刘助觉得这两年,他跟林先生的通话时间,累积起来,好像比老板本人都多。 他委婉地提醒过老板,但是付时清知道后,并没有多加干涉,似乎默认了这种高效的通话方式。 他只好继续保留这个习惯。特助的工作,本来就是替老板筛选信息的,林先生那样懂事的爱人,可惜不是例外。 刘助从简短的回忆脱身,听到旁边响起“嘟嘟...”的声音。 付时清在给林深打电话,难得等了一会儿,电话马上要自动挂断了,那端才响起声音。 “清哥......”林深声音慢吞吞的,有些睡梦初醒的松散。 “今晚没打电话?”付时清低声问,声音还冷着,却下意识拉低了音调。 “唔......刘助说你今晚的航班。”林深乖乖回话,撑起身靠坐在床头,打开小夜灯。 付时清看一眼时间,被林深的神仙作息搞得没脾气:“不是说好的等我,怎么又一个人先睡?” 林深沉默几秒,转而问他:“清哥有什么事吗?” 付时清听着生硬的语气,莫名觉得不舒服,无意因为这点小事起争执,索性问起万象的事。 “......约过试镜。”林深答,听出付时清因为这件事不高兴了,解释说:“王导临时约我试镜的,去之前,我不知道万象的人在。” “他都跟你都说了什么?让你一见我回来,就问我投资新戏的事?” 付时清理所当然把两件事串联在一起,本是询问的语气,不由自主带上一丝责怪。 林深听着,感觉心脏有一瞬间抽痛,仿佛被细细密密的针扎过,不深,但足够疼。 “清哥,你是在怀疑我吗?”他问,声音轻轻的。 付时清被说得一愣,反应过来怒气汹涌:“林深,我要是怀疑你,会告诉你那些消息?!你说这话过没过脑子?!” “......”林深被骂了也不吭声,好一会儿才回答说:“万象的事,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付时清一肚子话还没来得及说,已然得到最好的答复,顿时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 他不得不耐着性子教林深辨别利害,希望他不要总是因为心软,被有心人利用。 林深听着爱人强硬的逻辑,乖顺得不像话:“嗯......好......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下次不会了。” 付时清很快被这道温和的声音熄了火,听到林深问他还有没有其他事,及时喊住:“晚上喝酒没怎么吃饭,让厨房煮份宵夜。” 林深答应着,细心问他想吃什么。 “面吧,或者你做的烫饭,简单一些。”付时清答。 林深依旧什么都答应,直到电话结束,自动挂断。 他抱膝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知道今晚注定不能好了,披上外衣起床,为付时清准备宵夜。 管家是被值夜的佣人喊醒的,得知林深突然睡起下厨,还以为晚餐没吃好,把人饿着了,赶忙招呼后厨干活。 “没事韩姨,您快去睡吧,我给清哥准备宵夜。”林深说。 自从林深掌家,整个庄园作息都变得很养生,管家听完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无语。 从京州飞回来,怎么也要两个半小时,再从机场回到家,都十二点了,吃什么宵夜?还不如直接吃早餐。 管家心里吐槽,却没什么理由不让后厨起来干活。付时清就是凌晨三点半想吃碗面,汤碗都得热乎。 “烫饭是吧,师傅都会做,你快去睡觉,快去。”管家临时受命,不忘撵林深回屋休息。 林深难得坚持:“已经起来了,睡不着的,不用惊动其他人,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管家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打消喊人一起忙活的想法,小心叮嘱:“那你需要什么食材,我让小椿准备好,送到主屋的小厨房。需要什么尽管喊人,别累着。” “嗯,这么晚麻烦大家了。”林深告歉,在便利贴上写好食材,坐在空旷的餐桌旁等待。 仲夏的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短促,依稀听得见郊外的蛙鸣,落地窗旁,偶尔有风经过。 璀璨的水晶灯早就关灭了,剩下小厨房和餐厅,晕染着橘黄色暖光。 林深坐在扶椅里,稍微抬头便能望见一楼正中央的宽阔楼梯,以及二楼连通着两侧居室的露台。 浅蓝色的地毯被换掉了,换成了赤金滚边的深红,节日红毯一般,衬托着墙上悬挂的名画,如同中世纪的古堡。 管家审美一直在线,壁纸也被换成了复古风格的,更能凸现画作的色彩,即便在光线暗沉的夜晚,也能一眼攫取心神。 林深就这么远远望着,茶色的眸一点点滤出生动的波纹,那些不曾在人前显露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浮现于表面,无声碎落在地。 许久,他觉得眼睛有些酸了,低头把半张脸埋在手掌,不让耀眼的色彩,灼伤自己的目光。 早些时候,他打电话问过刘助了,付时清在国外出差的时候,的确会过朋友,华国人,他认识。 他们一起出席拍卖会,进出同一家酒店,甚至一起逛过街。 林深从未见识过“秦墨”这个名字所带来的杀伤力,光是听着刘助毫无遮掩地说出口,就令他难受得喘不过气。 因为付时清无意隐瞒,所以身边人也答得自然,被追问细节时,还非常正派地向他保证,两人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在拍卖会偶遇,恰巧入住同一家酒店,至于后面的逛街,是付时清想请人帮忙,为拍下的生日礼物挑选首饰盒。 付时清行事总是挑不出太大毛病,若是他问得多了,反而显得他小心眼。 林深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巧合,却不得不承认,付时清好像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如果不是为了给他选画,两人本不必偶遇。 旧友相逢,何况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这点肢体接触很正常。要是真有猫腻,刘助不会答得这么光明正大。 所以都是他想多了吗? 林深独坐在黑夜中消化,任由无边寂静将他吞噬。 13、第十三章 付时清风尘仆仆到家时,客厅主灯已经灭了,廖廖几盏射灯,勉强照亮通往餐厅的路。 昏暗背景里,他看到埋首桌前的背影。林深睡着了,脑袋枕在手臂,修长玉指垂落桌边,衬着浅浅的呼吸声。 付时清脱下西装外套,想要给人披上,却发现沾染不少酒味儿,只好作罢。 他探身把人抱起,小心放置在客厅沙发,薄毯一盖,这才放心。 林深睡得并不踏实,好似做了什么噩梦,眉心搅缠一团,安放身侧的手指,也跟着微微抽动。 付时清看得揪心,索性握住他的手,把人唤醒。 林深猛然从窒息中挣脱,空气一下子倒灌肺腔,溢出几声轻咳。他看清黑暗中的轮廓,哑声开口:“......你回来了。” 听动静不太对,付时清探手去摸他的脸,冰冷冷的触感,隐约有道湿痕。 “怎么哭了?”付时清问,问完才想起晚些时候的电话,语气一顿,神色软和几分:“晚上喝了酒,不该对你发脾气。” “......”林深缓了会儿,听清他的道歉,默默躲开眼前的手掌:“韩姨煮了金丝面,在小厨房温着,你去吃吧。” 付时清悻悻收回手,嗓音低沉沉地,“我以为你会准备烫饭。” 林深一瞬不瞬看他,黑暗中目光冷幽幽的,流转出几分异色:“烫饭烧糊了。”所以全都倒掉了。 厨艺了得的人,竟然会糊锅? 付时清合理怀疑林深撒谎,却无从追究真糊假糊,起身前往餐厅时,发现窝在沙发的人一动不动,显然不打算陪他一起吃。 付时清无奈,自己给自己盛了碗,独自坐在餐桌前,享用迟来的晚餐。 一时间,谁都没再开口。 空气安静得反常,蓄积的沉默中,萦绕着某种压抑的对峙。 林深率先受不了起身,付时清看他要走,低声喊人:“饿不饿?陪我一起吃点。” 林深不吭声,转身欲上楼。 “吧嗒——” 餐筷停在汤碗上方,发出细微的声响,不算大声,但落在死寂的室内,犹如一道闷雷。 林深好似吓着了,瞬间停下脚步,却不肯转过身看他。 付时清望着那倔强的背影,轻捻跳痛的额角,问询:“大半夜的,闹什么脾气?” 平铺直叙的语气,没有太多负面情绪,如果真要找出一点,大概只有些许淡淡的疲惫。 搭在扶梯的手指,瑟缩在一起,林深拼命克制疯长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异常:“......我累了,想要休息。” 完全拒绝沟通的态度。 付时清知道林深又犯倔了,却不打算继续惯着他这坏毛病,长臂一伸,拉开身旁的空餐椅,摆出彻夜长谈的架势。 “管家说,你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出房间,睡这么久还觉得累,有没有让医生看过?” “......” 林深默了下,好半天才接话:“我没生病,不需要吃药。” 付时清只觉得他犟,心里藏了事,却什么都不肯说,哪怕无理取闹一通,也比闷坏了强。 他想了想,换了个话题:“我赶最快一趟航班回来,就想早点回家见到你。现在不需要你做其他事情,过来陪我吃碗面。”说完觉得语气有点硬,话尾附了句“来吗”,算是征求意见。 “......” 冗长的沉默在盘旋,付时清几乎等得快要失去耐心,终于发现林深动了,转身走进小厨房,同样端了个汤碗出来,坐在他正对面。 付时清不动声色看着,又道:“说说吧,怎么回事?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我能帮你出出主意;如果不是,说出来也好受些。” 林深低头看汤碗上方蒸腾的热汽,过了会儿才出声,只是说出来的话,有点儿吓人。 “我心脏疼。”他说。 付时清一听这话,瞬间收紧了眉心:“疼得严不严重?晚上打电话怎么没听你说,我现在就让医生过来!要是真有问题,我带你去医院检查......”说着拿过手机,就要拨电话。 “不用。”林深平声打断他的话,清冷的眸完全抬起来,显露出执拗的神色。比起疼得快要窒息的胸腔,他此时更在意另一个问题—— “你在国外出差那么久,为什么一直和秦墨住同一家酒店?” “......嗯?” 付时清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反应了几秒,确认林深现在要查他的岗,搭在屏幕的指尖一点,掐灭已然拨通的电话。 “我说你闹什么情绪,原来因为这个。”他说着停顿了下,好似被无语到了,唇边露出星点荒诞的笑意:“不是说让你没事少看八卦新闻,又是哪家营销号造谣,我让盛云发律师函。” 林深不管他又说了什么,只是死死盯着他的脸确认:“我就问你,为什么不换一家?” 付时清几时被这样怀疑过,此刻被逼问得恼了,脸色慢慢冷了下来:“我和他正儿八经朋友,国外出差恰巧住同一家酒店,又不是睡同一间房!你胡思乱想什么?!” 林深被吼得一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感觉身侧右手抖了起来。起初是小指,然后是整个手掌,最后手腕都跟着抽动。 他慌张攥拳,同时左手在桌下死死按住不受控制的右手,让声线听起来没那么曲折:“......你没跟我说过他......我才会多想的。” 付时清皱眉,确认林深真的很认真计较这个,深吸口气,把手机推到他眼前—— “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订房记录,还有我俩的聊天记录,我的手机,从来不怕你查。” “但是林深,下次怀疑之前,能不能摆出点真凭实据?公司行程都是统一安排的,难道因为你多想,动不动就要换一家?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回国之前,我特意跟你解释过照片的事,你也说了相信我,现在又是闹哪出?是不是谁又跟你说了什么?” 林深被一连串问题问得答不上话来,只觉得右手抖得更厉害了。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漫天的水光升起,四周泛起淡蓝色波纹,悄无声息将他包围,直至淹没。 所有声音都远了,好似隔了层密不透风的膜,他看得到男人在说话,却完全听不到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溺水感涌来,充斥着他的耳道,鼻腔,还有咽喉。 咔哒......好像有什么失控了。 付时清正说着,忽然看见林深剧烈地哆嗦了下,汤匙被碰掉在碗里,砸出片小小的涟漪。 “你冷吗,怎么一直在抖?”他疑惑伸过手,想要确认温度,却被猛地躲开了。 林深惊恐地盯着眼前的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喉咙,大口大口喘着气,好像随时要晕过去。 “林深?你没事吧?” “林深?!!” 付时清不得不抬高声音呼喊,眼看人状态不对,重新打电话叫医生,同时走过去,想要把人抱进怀里。 然而,同床共枕的爱人第一次拒绝他的触碰,甚至发出了尖锐的哀鸣:“不要碰我——!走开!啊!!!” 付时清连忙松开手,看他痛苦蜷缩的模样,不确定哪里把人弄疼了,只能举起双手,隔空安慰他说:“好,我不碰你,医生马上就来了,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带你去医院。” 林深呼吸愈发急促,很快额际冒起细密的汗,牙齿也开始打颤,说话声变得断断续续:“我没...病,不要...去医院!” “好好好,不去医院,”付时清一边安抚,一边靠近,生怕他咬伤自己,想要伸手垫一下。 “别过来——!!”林深战战兢兢往后退,被桌椅绊住腿脚,差点儿摔着自己。 “诶小心!后面都是椅子!”付时清看得干着急,示意闻声赶来的佣人,把客厅的主灯打开。 灯光亮起的刹那,他终于看清林深的脸。汗湿的额发下,漂亮眸子浸满了泪,倒映着破碎流离的光。 他看到那光在望着他,又好像不是在望他,亮茶色的绚烂,却透不出半丝鲜活,只有无边的挣扎和痛苦。 能言善辩如他,一时间喉头哽涩,竟说不出半句话。 好在医生很快赶来,听完付时清的描述,再结合林深现在的状态,初步判断是惊恐发作。 由某个特定情景,或是场所触发,属于急性焦虑症的典型表现。一般应用抗焦虑类的药物可以缓解,症状轻的话,有时候不用药也能好转。 付时清拧眉听医生解释,看林深在对方的安抚下缩进毯子里,乖乖吃完药,不再一惊一乍尖叫。 怎么回事?他好像没说什么过激的话吧!他才是被查岗的那个,要生气也是他气到发疯吧! 付时清扶额让自己冷静一下,快速整理着眼前的事,记下医生临走前的交代,吩咐管家送客。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主屋最终恢复深夜的安宁,窗外蛙鸣变得稀薄,不知不觉,天际泛起一丝微亮。 镇静药物的作用下,林深沉沉睡过去,整个人蜷缩一团,躲在沙发薄毯里,说什么都不肯换地方。 付时清怕把人弄醒了又不让碰,只好让佣人搬来床被,同样睡在沙发凑合一晚。都这样了,他哪敢一个人回卧室。 想想明天又是排满的行程,付总第一次觉得有点吃不消,凌晨三点半给助理发消息,明天上午空档一会儿,空多久,待定。 停了几分钟收到答复,他摁灭手机,就着客厅落地窗的夜光,确认斜对面沙发里的林深还在熟睡。 终于褪下了防备,扎人的利刺儿通通不见了,只剩下美好和娴静。侧颜依旧是俊美的,光是远远望着,就有种岁月静好的满足感。 思绪不合时宜回到初见那天。 那是个寻常的酒会,来的都是社会名流,有点相亲的意思。他同往常一样游刃有余地应付着,熟稔又厌倦。 酒意开始上头,他才意识到不对。隔着人群,他对上父亲的目光,后知后觉这是场明目张胆的安排。 从逼婚到下药,愈发直白的手段,让人尴尬又气恼。他一点儿都不配合地选择离开,乘电梯下楼时,撞见同样仓惶的林深。 不知道是不是也喝了不干净的酒,光顾着往里跑,一下子跌进他怀里,明明站都站不稳,还要抖着声音道歉。 “我...赶时间!撞到您了!不好意思!”青年喘着气说话,手指拼命按键,死死盯着电梯门,生怕有人挡住,狐獴一样。 他起先以为又是投怀送抱的人,冷着脸正要推开,反而先被推开了。 林深看电梯门关好了,扶着电梯墙站好,脸颊喘得绯红,还不忘提醒他:“唔......麻烦您离我远点,我怕我忍不住抱...额没事......” 哈?忍不住抱谁?见过投怀送抱的,没见过这么挑衅的! 有一瞬间,他以为眼前这个俊美青年,正是父亲特意安排的人选,欲擒故纵的把戏,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然而并不是,彼时的林深,如同误入狼群的羔羊,仅凭美貌和才华,便敢在这个充斥着金钱和欲.望的世界里,闯得头破血流。 离开的时候,他看到有人朝这边追来,正打算看两声热闹,却见青年一头扎进刚停在他面前的座驾,应该是认错车了,喊着快开车,把他司机都吓傻了......就不该以为是个聪明的。 或许林深是聪明的,过往三十年波澜不惊,第一次让他觉出点意思,为这个赤身孤胆的青年,为那个旖旎纵情的夜晚。 付时清脑袋枕在手臂,屈膝侧躺着,目光放空在乖静的睡颜,半晌发出点细微的笑声。 他当时怎么会觉得,遇见的是带刺儿的玫瑰呢?明明是软得不能再软的含羞草,一碰就要害羞得卷起叶子,却在舒服的时候不忘抱住他的腰,动作轻柔地亲吻他的下巴,真是赤诚又温柔。 他第一次觉出喜欢的滋味儿,自然不遗余力去追。那年铺过的玫瑰花海,放过的焰火银树,甚至一整座南山庙的姻缘结,什么都不足为奇。 只是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他慢慢地,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把爱意诉说尽兴。 他们变得聚少离多,天南海北,有时候想要见上一面,必须提前严格规划行程,只为了在人潮汹涌中,短暂的重逢又道别。 然而这些,远远不够。他让人拷贝剧组都不要的碎花絮,一点一点拼凑着看,在零碎的镜头里,见想见的人。 林深选择退圈的时候,他竟然隐隐松了口气。他终于放心将爱人收拢在羽翼之下,毅然决然挥刀割裂曾经的生活。 如同那个初见的夜晚,他们努力维持最后的体面,用尽全力一起叛逃,逃离身后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跑向属于他们的明天。 付时清任由自己沉浸在回忆中,觉得这些年虽然过得辛苦,却还是值得的,等到产业扩展速度慢下来,他就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陪伴爱人。 他记得林深说过想去希岛看海,到时候他一定亲自潜水下海,为他采摘最漂亮的红珊瑚;他还记得林深说过想去月亮谷,到时候他一定准备好惊喜,为他点亮漫山遍野的萤火虫,还有啊...... 付时清越想越精神,破晓时分稍微眯了会儿,又被灿烂的朝霞闹醒,竟是熬了个通宵。 他没睡,可林深还睡着。管家出来看见,赶紧让人把落地窗帘拉紧,瞬间把客厅遮得严严实实,还专门过来叮嘱,早餐在后面的偏厅备着,想吃的话,可以悄悄过来吃。 付时清听着着重强调的“悄悄”两个字,觉得自己在这个家,真是越来越没有话语权了。 可谁让林深管家呢,付时清无奈脸,稍微一想,有段时间没有过问家里的事了,庄园上下这么多张嘴要养,也不知道忙不忙得过来。 林深从睡梦中醒来。 令人惊恐的感觉,潮水般散去,他觉得自己心情平和极了,不会再有喘不过气的焦虑,也不会一阵忧虑一阵伤心,思绪变得清晰又敏捷。 他一直抗拒的药物治疗,效果出奇得好。 林深收拾着沙发,决定这两天找何医生谈一谈。 抱着毛毯往外走时,遇见刚用完餐回来的付时清,看见他醒了,高兴地迎上前:“我让厨房准备了你爱吃的奶黄包,洗漱完吃点。” 林深不想这么快面对付时清,但的确感觉饿了,点点头,转身上了楼梯。 付时清知道他应该回楼上洗漱了,看着落空的指尖,觉得事情好像还没有结束。 餐桌上,林深安静用餐,本就完美的用餐礼仪,配不上半句多余的声响,轮到付时清开始坐立不安。 他试图开启话题,从今天天气不错到昨晚睡得怎么样,看林深反应平平,想了想又道:“我记得今年的体检还没做,让助理预约一下行程,下周我们一起去吧?” 林深舀粥的动作一顿,微不可查的一瞬,随即如常喝进口中,答应下来。 “今早起来,心脏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付时清又问。 “没有。”林深答,脸色并无异样,只是应对接下来一个又一个问题时,停下了餐勺:“你该去上班了。” “没关系,上午我请了假。”付时清说。公司老板哪用得着请假,这么说,不过想听句窝心的话。 林深没能如他的意,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付时清神色一顿,忍不住开始阴谋论。难道昨晚医生给的药物剂量多了?镇静过了头,所以话也变少了? 他想不明白,觉得还是单独咨询一下医生比较好,到时候真要体检出什么问题,不是小事。 付时清离开餐桌时,脚步算得上沉重,迟来的疲惫感变本加厉袭来,过度紧绷的神经,毫无松弛的迹象,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没有再叫咖啡,只是守着林深窝在圆椅看剧本,透亮的落地窗晒得发暖,他的眼皮越来越沉,直到完全靠在躺椅里睡过去。 林深从剧本中抬头,瞧过一眼又收回,他摸出压在抱枕下面的手机,给何谓发消息。 “何医生,昨晚我不小心又发作了” “他在场,我没有控制住” “后来吃了片药,效果很好” “我想我需要听从您的建议强化治疗了,不知道下周前能不能好转,我不想让家里人再看到我这样......” “何医生,今天下午可以约您见一面吗?还是老地方” “务必请求您从另一侧入口进来,我想我可能被监视了......” 打字到最后一行时,林深指尖悬停几秒,返回全部删除,继续写道:“务必请求您从另一侧入口进来,麻烦您了。” 发完消息,他合上随意翻开的剧本,走过去将原本披在身上的软被,盖在熟睡的男人身上。 直起身时,看到一双花剪半露在高脚桌外面,不算锋利的刀剪冲在外面,很容易不小心碰到后划伤。 他条件反射伸手调整方向,没想到还是被锉钝的剪尖割到了。很小一道口子,蹿起细密的血珠,看着严重,但只有轻微的感觉,甚至算不上痛感。 他奇怪地看看自己的右手,觉得它好像真的坏掉了。 片刻,他又伸出左手,用指尖在刀尖试了下,力度不轻不重,这一次,尖锐的痛感很明显。 实验结束,看来又出现新问题了。 林深有些苦恼地想着,随意抽出纸巾擦干血迹,没有再挪动花剪位置,而是直接拿下来,随手装进了口袋里。 晚些时候,他要记得把这件事情告诉何医生。 付时清睡得踏实,醒来时发现家里已经没了人,做工精细的西装身上,盖着碎花边软被,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然而他只觉得窝心,老婆嘴上不关心,实际上还是心疼他的。 付时清想着,下楼时才被管家告知,林深出门了,而且近日都可能不回家,好像是要进组拍戏。 拍戏?半年都没动静,昨晚刚吵完,今天就要出门拍戏?在家跟前的影视基地拍戏,用得着住酒店?肯定还在跟他闹脾气! 付时清瞬间收回刚才的好心情,只觉得头更疼了。 14、第十四章 “何医生,这次的量表,我填的怎么样?”林深希翼地看向桌对面的男人,似乎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何谓拿着笔,圈起表尾得分,神色算不上轻松:“达到了中等程度。” “中度?!”林深皱眉,气馁自己表现得更差劲了,有些焦急询问:“如果规律吃药的话,下周能不能好一些。” “当然,”何谓点头,看他神态坚决,确认道:“为什么突然转变想法,因为这次预期外的惊恐发作?” 林深默了下,没有否认。 然而,何谓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追问他还发生了什么。 林深不说话,停顿了会儿,如实回答说:“我知道这样说有些冒犯......但是我真的......需要您帮我取得正常的分数,下周体检的时候,会有简单的心理问询环节。” 何谓愣了下,随即明白他在说什么,半是可笑半是无奈道:“焦虑抑郁量表只属于临床诊断的一部分,如果真的存在问题,逃不过专业医生的眼睛。” 说完看到林深黯然失色的目光,语气一顿,耐心劝解说:“当代社会出现情绪问题,是非常普遍的事情——” “在国外,能够享受专属心理服务的,大多是富人阶层。他们比普通人更重视自己的心理健康,并且会定期接受心理咨询。这不是丢人的事情,你要学会正确面对它,而不是选择逃避。” 林深抿唇,好似在思考他这些话的含义,片刻眼神动了动,近乎恳求地:“何医生,您也知道,那是在国外......” “后续怎么治疗,我肯定会配合。但是体检这件事,不光涉及我一个人,还要顾全其他方面。恳请您理解一下我的心情,我不想让事情继续升级了。” 何谓放下笔,坚持道:“如果我帮你隐瞒病情,才是害了你。即便我是你的朋友,也不能违背一名医生的准则。” 连番被拒,林深心中升起股难以控制的烦躁感,像蚂蚁啃噬内心,焦灼却无能为力。 他不怪何谓,而是怨起了自己。他怎能生出这样的坏主意,要求善良的何医生,做出违反原则的事情?! 林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听从对方的治疗建议,拿到了第一个疗程的用药。 “开始服药的时候,可能会有嗜睡、乏力的感觉,这属于药物正常反应,它除了能帮你调节情绪,还会帮你改善睡眠。”何谓细心交代说,强调了按医嘱服药的重要性。 “我知道了,何医生。”林深乖乖点头,谈话结束前,从口袋里拿出花剪,告诉他今天一早发生的事。 何谓听完他的讲述,要求看看他伤过的手。林深答应着,摊开双手给他看。 林深的手很漂亮。不是那种筋脉凸起的骨感,而是修长的、近乎笔直的,像件打磨光滑的艺术品。指甲清透而圆,珠贝一样缀在莹莹指尖,细腻的掌心纹路,正如他这个细腻如珠华的人。 然而,这样美好的双手,有两道完全对称的伤口,一道浅,由外向内,应该是无意划伤的;另一道深,由内向外,明显是故意的。 何谓眉头紧锁,探手想要触碰他的手,却被敏捷躲开了。 四目相对,林深尴尬地把手放回桌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确认完伤口,帮你处理一下。”何谓解释说。 林深应声,尽可能放松手部肌肉,感受着冰凉的药棉,轻轻按压在伤口,倒是不觉着疼,而是有种奇异的放松感。 恰恰相反,何谓心情并不放松,反而比刚才谈话时更沉重。 他怀疑林深开始出现自.残倾向,但没有确凿证据,毕竟听对方的叙述有理有据,他不想过早说出吓人的话,危言耸听。 “下次不许再拿自己做实验了,有任何新问题,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何谓嘱咐说,解释了痛觉减退的常见病因,然后建议他借由体检的机会,全面排查一下器质性病变,再考虑情绪因素的影响。 “好的,何医生。回去我考虑一下您的建议。” “那我等你反馈,有任何想法,记得及时与我沟通?” “麻烦您了,何医生。” 谈话顺利结束,何谓谢绝林深陪同,独自离开。 来时不觉得,开车往外走时,才发现被跟车了,远远缀在后面,从后车镜里,隐约能看出端倪,是辆密不透风的黑色面包车。 他调转方向盘,临时改变返程路线,打算亲自会会胆大包天玩跟踪的这位。 林深留在工作室,继续原来的工作。独自沉溺情绪太痛苦,他总要学会转移注意力到别处,比如说眼前的工作—— 最新监制的电视剧,后期已经制作好了,制片方还在接洽播出的事,幸运的话,可以在电视里看到孩子们的处女作。 他习惯把工作室新签的艺人称为孩子们,随着年龄资历见长,每次看到他们,总有种养成系的欣慰。 那股少年人的鲜活气儿,亲切极了,他把他们当后辈,当学生,更是当作弟弟看待。 因为知道有些期望可能永远没机会实现,所以难免想从他们身上,找回做兄长的感觉。总是想象着,他的阿耀应该也这么大了,个子蹿得比他都高,笑得一脸灿烂。 会议室外,阿佑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旁边的小骆和鹤荀在听,却都心不在焉地,发现门又从里面打开了,喊林深一起吃水果。 经纪人徐姐也在,看他忙完私事,趁着下午茶的时间,讨论十周年的活动安排。 对于艺人来说,出道十周年是件值得庆祝的大事。这个具有纪念感的日子,一般都是明星和粉丝一起度过,感谢他们的陪伴,共同期许未来的路。 然而,听到“十周年”的字眼时,林深心中只有无尽的遗憾。 这是他艺人生涯的第一个十年,或许也是最后一个。站在这样庄重的人生路口,他竟然觉得彷徨。十年前的期许太热烈,以至于十年后,连跟粉丝说不辜负的勇气都没有。 还记得当年恋情曝光,饭圈闹得沸沸扬扬,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文章,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事情。 大粉卷钱跑路,后援会大规模脱粉,粉丝站宣布停摆,更有各种各样的负面新闻层出不穷......一连串事情让他和工作室疲于应对,就算这件事摁下去了,新的问题也会很快出现,那是他最焦头烂额的一年。 后来他才知道,恋情曝光只是一个导火索,在他转型成功的时候,很多隐患已经埋下了,对家亲手蓄积的火山,最终在那年冬天爆发。 他还记得那年初冬的第一场雪,全世界白花花一片,他的心也跟着荒芜了。 是付时清陪他熬过来的。为他正名,替他开路,几乎压上盛云的全部,力挽狂澜,拯救了岌岌可危的形势。 他们一起挺过难熬的寒冬,一起迎来怒放的春天。玉汝奖颁奖晚会那天,他手捧影帝奖杯再次登顶,眼含热泪向这个世界宣告,他林深没有屈服,也永远不会屈服。 多么热烈的年纪,多么热烈的自己,只待他重拾旧山河,又轰轰烈烈走了一遭。 然而,骄傲如他,面临抉择的时候,竟然也会害怕。 付时清病得突如其来,平时那么健壮的体格,大病一场,几乎挺不过次年春天。他害怕了,妥协了,两相权衡,最终自私地选择一个人先退场。 粉圈至今流传他为爱隐退的宣言,可是他知道,是他对不起一路支持的影迷观众,对不起苦苦等待的粉丝。 曾经许过的一起走花路,他怎么好意思,又怎敢妄想,还他们一个盛世庆典。他有愧。 林深从琐碎的思绪恍过神,听清徐姐在说什么。 “信?寄到了新工作室?”他眼神怔怔,好似在自言自语。 徐姐听清他的话,劝他想开点儿:“既然还有粉丝愿意举办活动,那就办呗,又不找品牌方合作,大不了还是你掏钱。”最后半句话,明显是在调侃林深。 林深举办粉丝见面会,惯来是个人行为,很少同意品牌方参与。花自己的钱,请一群陌生又熟悉的朋友聚会,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经纪人以往打趣林深是娱乐圈的“大善人”,粉丝来信都要一封一封认真回复过去,生怕辜负了每一份陌生的善意。这种人再坏,能坏到哪儿去。 那些毁不掉林深的,最终成就了强大的林深。她一直为他感到骄傲。 “......等我考虑考虑。”林深这样回答说,还是谨慎的态度。 徐姐不再多说,招呼其他人继续干活。下午又是工作上的事一通忙碌,傍晚时分,林深才想起今天从家里跑出来了,打算给自己空出一周时间,单独调整。 挑选完酒店下榻,他无心再进食,谢绝了酒店服务,独坐在空无一人的豪华套房,像个独守领土的国王,应有尽有,又一无所有。 缓冲了许久,他找出那些稀少而珍贵的来信,想要借由它们的温度,以度过这个漫漫长夜。 “第一次见到你,是听你在音乐节唱歌,唱那首温柔如风的民谣。当时我在台下听着,怎么也想不到,就这样喜欢你到第十个年头。说实话,比起荧幕上无所不能的你,我更怀念那个盛夏经久不息的歌声,那是我们共同的青春......” 拆第一封信的时候,林深便惊讶于自己的幸运。这是位追星多年的老粉丝,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履历,娓娓道来的语气,诉说着十年不变的真情。 “......看到你亲手解散后援会的时候,说不难过是假的。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也承受了很多流言蜚语,所以我没有选择和他们一样离开。” “喜欢你,变成我一个人的事,变成隐秘而自由的快乐。可还是免不了烦恼,正如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还在担心这份心意,能否如约传达给你。” “这三年,你好像从我的世界销声匿迹了。想你的时候,只能一遍遍看你留下的电影,单曲循环那些老歌,偶尔从新上映的影视剧里,看你客串的身影。” “我这才知道你开始培养新人了,也说服自己尊重你的选择。我无比欣慰地畅想,就算没有这桩婚姻,你也会一步步走向幕后,毕竟你那么优秀,想做的,总能做出一番成就。而我,大抵在见证这样一个厉害的传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看着满墙的海报,还是会觉得心底空落落的。我会忍不住想你,想念你的声音,想念你的笑容,想念你不经意流露的温柔。我后悔了,如果当年请愿得更坚决一些,你会不会选择为我们停留?毕竟你是我遇到过,最心软的神啊......” 看到段尾动情的字句,林深终于绷不住地哭出声,他捂嘴离开伏案的桌前,不让碎落的泪水,弄脏珍贵的笔迹。 模糊的视野中,他强迫自己看下去,让自己看看,究竟辜负过怎样的真心。 “我还是会照常上班,照常生活,照常看每天的日出日落,好似要把有你的十年,淡忘在时间深处。或许再过十年,我会给自己的孩子说,年轻的时候真心喜欢过一个混蛋,可是他撩完了就跑,一点儿都不负责任kkk......” 林深斑驳的眼底,沁出星点笑意,好像也随着生动的文字,看到十年后的光景,泪水一点点蓄积在掌心,留下湿漉漉的痕迹,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我觉得以你的性格,大抵不会再热闹地举办什么了,当你选择过回普通人的生活,我找不出什么理由,说服你再来经历娱乐圈的纷纷扰扰。神也是会累的,到时候我可不要又为你哭得撕心裂肺,丢人地被男朋友喊小哭包......” “哦对了,我们马上要结婚了,男朋友马上成为老公啦,迫不及待想要跟你分享我的快乐!我一定、一定要在婚礼上放你的情歌!(ps:我们在音乐节认识的哦,他也总听你的歌,后来被我发现了还嘴硬!” “不管怎样,希望你也能在坚持的爱情里,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那是其他人难以感同身受的东西,只要你觉得值得,那应该就是最值得的。 十年之约,我没有忘记哦,爱你^^——小言。” 林深低头看结尾的字句,心中默念那个词,值得......真是世间最美好的字眼。 他摩挲着手下落款,某一瞬间好似看到这个元气活泼的女孩,穿透了信纸站在他眼前,扎着自信漂亮的马尾,在台下高举闪亮的灯牌。 而她口中的男朋友,会一边吃醋,一边不厌其烦地帮她整理大袋小袋的应援物,头上戴着格格不入的猫耳,无奈又无助地帮她托举灯牌。 真好。 林深由衷为他们感到开心,冗长的十页信纸看完,难过落幕,汲取到更多支撑心灵的力量。 他好似找回那些年奋斗过的热血,找到许多停留在演艺圈的理由。洋洋洒洒十页纸告诉他,哪怕只剩下一个粉丝,他也不是一个人,从来不是。 夜深人静时刻,明亮的台灯下,林深一页一页捋平信纸,又一页又一页挨个装好、回信。原始又传统的互动中,他任由自己沉浸在这个感性时刻。 连日萦绕心头的阴云散去,他迫不及待想要准备一个惊喜,在约定好的时间,在约定好的地方,他甘愿赴约,为了值得的他们。 “哒哒!哒哒哒——!” 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林深的的思绪,他停下笔,听到门外传来乱糟糟的说话声。 林深不得不起身去看,打开门时才发现来了不少人,有酒店经理,有服务生,还有酒店安保,乌泱泱凑在门前,难怪听着热闹。 看到贵宾出现,经理立即挂上专业微笑,关心询问道:“林先生,请问您认识这位先生吗?他一直敲您的门。我们来确认一下。” “谁?”林深疑惑抬头,看清楚被挤在后面的男人,顿时露出沉默的神情。 看他不说话,匆忙赶来的几个保安瞬间拳头硬了,眼神警惕地看向企图入室的男人,好似林深下一句说不认识,立马把人叉出去。 那可是顶奢套房的常住贵宾!绝对不容许有任何纰漏! 林深看到男人愈发黑沉的脸色,点头确认:“......认识。” 经理一听,二话不说闪身让出道来,其他人也跟着撤退:“打扰您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们。” 服务怪周到的。 林深目送一群人离开,收回视线时,看到男人孤零零等在门口,低声询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付时清气呼呼道,一开口,竟是满腹委屈:“你又不接我电话!” 知不知道他等了一天!整整一天!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现在亲自找上门,敲门半天都不应! 最后让酒店前台开门,竟然要他出示关系证明。谁没事随身携带结婚证啊?再说他是第一次来找人吗?! 付时清被酒店的死板流程搞得无语又气恼,偏偏林深就爱住这家。每次吵完架“离家出走”,雷打不动住同样的酒店,房间号都不带变的,一找一个准。 “我这几天进组拍戏,所以......”林深随口解释说,却被付时清强势截下话音—— “进哪儿的组?拍什么戏?你衣物收拾了吗?晚餐吃了吗?知不知道你一个人跑出来,我多担心你?!” “......” 林深抿唇,隐隐觉得又要开始烦躁了,避而不答说:“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说着便要关门。 “那你跟我一起回家嘶——!”付时清掐准了林深怕他夹着不会关门,却还是不小心被夹了下,手背迅速泛起红痕,一跳一跳地疼。 “林深你真关门?!”难以置信的语气。 林深捻捻身侧躁动的手指,隔着一扎宽的门缝,尽可能平静地:“还有事吗?” “当然!”付时清气道,看手已经这样了,索性伸开长臂,直接推人进门。 没开灯的客厅昏暗模糊,付时清不由分说把人按在墙壁,吻得又急又凶。 怀里人不怎么配合,牙齿磕磕绊绊,渗出丝甜腥味,他只好放轻力道,安抚般勾勾缠缠,缱绻又霸道。 林深终于闻到男人身上的酒味。 与平常应酬回来时不同,浮于西装表面的醉意,此刻把整个人都浸透了,由内而外散发着深深压抑的情绪。 漱过口的唇齿并不难闻,隐约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付时清想好了来见他,甚至提前做好了准备。 林深最终受不了别开脸,染血的唇擦过眼角,落在半空。 付时清眼底郁色更浓,伤过的右手在墙壁怒砸成拳,复又松开,然后强硬地掐过他的下巴,不容拒绝再次吻上去。 而此刻的林深只想逃。 察觉出他的想法,付时清一把捞回后退的腰,把人紧紧箍在怀里,嗓音危险而低沉:“这么晚了,你还想去哪儿?” “......我今晚不想做,付时清。”林深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付时清简直要被林深软硬不吃的态度气笑了。他想起今天下午收到的消息,真是每句话、每张照片,都在他的底线上狠狠踩踏。 确认两人关系暧昧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找林深对质,而是先让人解决偷拍的,再说调查的事,生怕不利于林深的消息漏出去,最后确保万无一失,才巴巴地赶来见他。 路上怕他又不好好吃晚饭,又半道拐回家,盯着后厨做好了饭,保温着亲自送上门,忙得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结果呢? 他折腾一天一宿没合眼,最后门都进不了,好不容易进来,也只能得个冷脸,接个吻都得求着,他就是贱! 付时清怒极反笑,好整以暇松了力道,酒意翻涌,说话的声音,又哑又沉:“我是你的法定伴侣,不和我做,你要和谁做?”说完,报出一串车牌号,冷笑一声:“他吗?” 林深震惊地瞪大眼,不敢相信从爱人口中听到了什么。 他不知道被付时清怀疑出轨可怕,还是得知对方跟踪调查他可怕,血流倒灌成冰,他仿佛感知不到周身的温度,只觉得冷透了。 付时清后知后觉过了火,双手揽着怀里人的腰,低头埋在肩窝,闷声道歉:“我说错话了,别撵我走。” 林深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毫不留情吼道:“你走——!走啊!!” “林深!”付时清也急了,倒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而是怕林深真地恼了他,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和那个男人进进出出的,要是被娱记拍到发出来,你知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要不是我提前让人顿在那儿......” “多严重?!”林深截断他的话音,近乎崩溃叫道:“再严重会有你和秦墨同进酒店严重?!我那么相信你,希望你出差换家酒店你都不肯!付时清!你问都不问,就跟踪调查我!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怀疑我?!!” 付时清被林深尖锐的控诉镇住了。他从来不知道,总是温柔平和的爱人,也有这样歇斯底里的一面。 他试图解释什么,却只能得到无情的驱赶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给我滚出这个房间!” “......” 付时清难受地按按跳痛的额角,头疼,脸疼,手疼,通宵又醉过的身体,几乎没有一处不疼的。 他自觉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看林深正在气头上,收敛了话音走人:“我走了,你记得......”吃饭。 “砰——!!!” 砸紧的关门声,夹断最后的话音,付时清看着紧闭的房门,只觉得懊恼极了,他就不该喝完酒来! 他站在门口迟迟不肯离开,忽然看见门又开了,以为林深气消了,正要迈步进去,迎面砸来一堆餐盒,汤汤水水淋了他一身,好不狼狈。 老婆第一次发飙,好狠。 付时清看了眼状况惨烈的右手,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脸上也好不到哪儿去。 幸好酒店顶层套房是一梯一间,不然他这副狼狈模样被旁人看见,肯定要上头条。现在问题是,他这样,恐怕连这层楼都走不出。衣服可以不要,脸还是得要。 无奈之下,付时清给等在楼下的刘助打电话,带上车内常备的衣物来接他。 刘助收到消息赶来时,看到老板神色不明站在角落里。旁边有保洁尽职尽责清扫地面,洇湿了菜汤的地毯,卷起换掉又铺过崭新的,垃圾桶里多余的垃圾都被倒掉了。 要不是看到付时清身上狼藉难遮,很难猜测刚才发生了什么。 本来想着关心两句,但是夫夫俩吵架这种事他能问吗?当然不能啊,多一个字都要被“灭口”的好伐! 刘助只当自己眼瞎,赶忙把装了崭新西装套装的袋子递过去,看着付时清极力维持体面地走进一侧的洗手间。 林先生真猛啊,不仅泼老板菜汤,好像还动了手!脸上那是巴掌印吧是吧是吧! 刘凯心中啧啧称奇,暗自揣测付时清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把林深气成这样。 难道又是秦墨?上次林先生过问,就挺在意的,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同样的原因。 15、第十五章 付时清鲜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西装衬衫换过了,但还是粘腻地贴在身上;脸上是新鲜的指头印,火辣辣得疼;右手受伤最严重,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手背渐渐肿成紫红色,完全不敢用力。 助理问他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而他身心俱疲,只想回家。 戴上口罩匆匆离开酒店,到家后,咬牙冲完热水澡,喊医生来处理,又被念叨一通,什么冷敷热敷搞反了,手背肿得更厉害了。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睡觉,夜里开始发烧,烧得昏昏沉沉喊人,才想起来林深今晚不在家。 偌大的卧室冷清清的,冷气吹过滚烫的皮肤,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体温一度一度攀升,高热来临之前,整个人都在寒战。 他给林深打电话,关机了,只好按铃喊管家,连夜送他去医院。 抽血,化验,做检查,一顿折腾,最后挂上水难受地睡过去,已经是后半夜了。 管家守着人,林先生联系不上,付家人不敢轻易联系,想起夫夫俩愈发怪异的相处,担忧地叹息出声。 付时清在医院点滴睡了一觉,第二天感觉好多了,拿到医生开的药方,打算回家休整两天。顶着招摇的巴掌印,别说去公司上班了,出个门都难。 刘助随之开启线上办公模式,无缝衔接全天候待命。 老板居家办公,随时遥控,比正常打卡上班辛苦多了,好歹那时候还有午餐时间和茶歇。 刘助不合时宜地想念林深来公司“探班”的光景。付时清不仅心情好一些,还能提前结束开会,午休时间都顺势延长了。 可惜林先生好多天没来了,刘助惋惜地想,对外界议论纷纷的离婚传闻嗤之以鼻。没看见老板亲自上门送饭,挨了一巴掌都没说林先生半句不是。啧,俩人好着呢。 付时清右手负伤,严重影响办公效率,好在另一只手还能打字发语音。持续性低热,不断消耗着人的精神,他不得不选择在家输液。 点滴的时候,什么工作都要暂时停下来,等水输完了,才能继续,毕竟只剩下一只好手,留给他嚯嚯。 管家在旁看得忧心,难免啰嗦两句,付时清听得烦了,单手拎着输液架,走远了躲清净。 不知不觉来到放映厅,索性坐下来看会儿电影,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佣人捧着手册问他想看哪一部,他挑挑拣拣,最后选了林深主演的第一部电影。 那时候他们还没结缘,初闻林深这个名字,是在金美奖颁奖晚会。 他作为投资方出席,而林深是那一届金美奖最佳新人提名。据说最后成功捧杯了,但因为奖项安排得太靠后,他半途就离席了。 后来听公司的艺人总监说,盛云那时候就动了挖人的心思,还主动跟林深接洽过。出人意料的是,林深并没有接受盛云抛来的橄榄枝,而是选择了成立个人工作室。 算算时间,林深转型演员时,才不过二十岁,同时拒绝了老东家续约和大公司招揽,带着自己的团队,义无反顾开启新征程。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林深是真敢啊,付时清感叹着,想到后面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还是觉得后悔。 如果他知道未来的爱人会经历什么,他一定、一定不会就这样放人走。 放映厅逐渐暗下来,付时清看着大荧幕变得光影生动,目光拉远了没有焦距,好像落在电影故事里,又好像没有。 七八年前的老片子了,有种老电影的质感,人物台词不紧不慢说着,付时清撑起下巴听,偶尔职业病发作,还在心里点评一番。 林深当时接演这个角色,表现力远不如现在惊艳。不过青涩的演技中,可以看出难以遮掩的光芒,那是对于一名优秀演员来说,最难能可贵的灵气。 他只是站在那儿不说话,用那双生动的眼睛回望镜头,眼尾随着画外音一点点翘起来,露出些羞涩可人的笑意,就很有感觉。 与那些流水线生产的偶像演员不同,林深的表演是有层次的,不是浮于人设的速写,而是深入内核的塑造,所以观众会觉得他把角色演活了,活在生动的荧幕里。 付时清本来打算随便看一会儿就结束的,最后竟然看完了全片,随着游轮的汽笛声飘远,注意力才从故事中脱离。 输液架上的点滴,不知道什么时候换过了。电影结尾,大屏幕开始滚动演员列表,抒情的片尾曲悠扬响起。 林深的声线,和他这个人一般,充满娓娓动人的故事感。闭上眼聆听,如同置身温暖的洋流,不用担心被带往何方,歌声永远充满值得信任的力量,仿佛能包容世间一切。 付时清情不自禁跟随歌声轻哼,想象着林深怀抱吉他,坐在台上动情演唱的场景;想象着如果他们在更早的时光里相遇,又会看到怎样热烈的少年。 回望过去越多,越能帮人们看清楚现在。付时清恍然发觉,生活不比歌谣,哪怕他们迎来了崭新的明天,可还是把生活过得七零八碎,心力交瘁。 多疑、嫉妒、愤怒、冲动......前所未有的情绪,挣脱理智的牢笼,张牙舞爪叫嚣着。林深眉梢不经意滑落的霜雪,总能压垮他紧绷得快要断掉的神经。 事情到底从什么时候脱轨的?出差回国前?还是很早就埋下了隐患?付时清揉捏眉心,沉思这个问题的答案。 谢幕悄无声息走到尾声,纯黑色的荧幕中央,最后显示出“王翌升导演作品”的字样。 原来林深的第一部电影,是王翌升导的。对于王翌升这样富有名气的大导,新人的成长,也属于作品呈现的一部分。外界大多赞誉名导调.教演员的能力,而林深的能量,在遥远的当时,难免被低估。 付时清感慨着离开放映厅,再回到书房办公,没有觉出休息过后的轻松,反而觉得更累了。 忙着忙着,偶尔会对着文件空白处发呆,落笔时才发现手伤了,短时间内都无法签字。 真是印象深刻的一次吵架。 付时清苦笑,看了眼绷带包扎的右手,不得不在空白纸上练习左手签名。他的伤可以慢慢养,但是盛云这个高速运转的庞然大物等不起。 他强撑起精神,让自己快速适应另一种节奏,同时把视频会议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工作之余,他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手机上,好似等待着什么。 七十二小时过去了,他没有等来想看到的消息,亦或是来电提醒。 付时清终于死心,认命地开始回拨电话。没人接就再打一遍,拒接了也要接着打,只要不是关机状态,他机械地重复相同的号码。 不知道最后是不是挂得烦了,电话突然接通时,他完全反应不过来,直愣愣听着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一时无话。 “......喂?有事吗?” 有。他发烧了,手疼得要命,连着半边身子都跟着疼。 还有,他现在特别、特别想见他,告诉他那晚不是故意吵架的。 付时清喉头滚动,发现想说的话有些多,最终涌到嘴边,只能尽量语气自然地,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林深拿下手机,看一眼屏幕显示的日期。这次的冷战期是两天半,比起上次吵架后的一星期,竟然缩短了一半。 他知道自己应该“见好就收”,递了台阶就赶紧下,免得僵持到最后,还得转过头哄人。 可是他的确很忙,忙着准备新剧发布会,忙着布置十周年活动,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处理吵架的事。 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付时清听着林深平静到不可思议的语气,不好再提回家的话,想了想又问:“......明天的体检,刘助跟你确认过了吧?” “我会去的。”林深答得爽快,看他没什么要说的了,利索挂断电话。 虽然确定明天就能见到林深,但是付时清并没有感觉好到哪儿去,一整天工作忙完,提前躺在床上,竟然有点失眠。 原来失眠是这样折磨人的一件事。放空的大脑,会不由自主闪回白天的记忆,一祯祯,一页页,那些当下忽略的细节,遗忘的尖锐,会不断以画面的形式回响,搅得人心浮气躁。 床头柜的手机,适时发出“嗡嗡嗡”的振动声,他随手拿过来看,发现是小五约他出来喝酒。 付时清无意赴约,摁灭了手机继续酝酿睡意。然而事与愿违,尝试了许久未果,最终还是坐起身,换衣服,下楼。 管家看见,忍不住又要念叨:“这么晚了,付先生还要出去?” “去去就回。”付时清答,穿好西装外套,吩咐司机送他出门。 华灯初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地点约在湘云天,游园似的大饭庄,亭台楼阁,豪华阔气,处处透露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若放在平时,付时清只觉得厌烦,不过今晚不是为了应酬,纯粹熬得难受,找个地方透透气。 他来到定位里的游河,看见付显钧背靠栏杆喝酒,身后河灯繁星点点,映衬着河边成双成对的情侣。 付时清忽然记起今天什么日子,一时间,心绪难辨。 他和林深晚上才通过电话,却无人提及节日的事。以往他想不起来,林深会特意提醒他,他们互相准备礼物,共度美好的夜晚。 现在吵完架,竟然提都不愿意提了。付时清叹气,迈步踏上台阶。 人潮汹涌,修筑在游河上方的回廊时有人往,跟热闹的花灯游船比起来,曲径通幽处,独享一份清净。 付显钧横坐在金丝楠木的灯笼下,背靠亭柱,一个人一箱酒,脚边空酒瓶堆积成片,看到他来,晃悠悠喊人:“约你几次都约不到人,还以为你晚上不来了!” 付时清环顾清冷的四周,颇为意外:“你一个人?” “我撵他们去别处玩了,三哥陪我喝。”说着,付显钧从酒箱拎出酒,熟稔地开瓶,递上。 “年纪轻轻少喝酒,”付时清看得摇头,拒绝了他递来的酒:“前两天刚输过液,现在没心思喝。” 付显钧一愣,反应过来悻悻收回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生病住院?” “发烧,点滴了一晚。”付时清简单解释说,感觉这里晚风还算通透,随便找个位置看景。 借着近处的光,付显钧这才看清他手上的伤,顿时嚷嚷起来:“你手怎么了?谁弄的?!” “前几天不小心夹到了。”付时清答,神色寡淡,不欲多谈的样子。 付显钧低头端详了会儿,看他西装板正,啧啧两声:“都这样了还天天干活,生产队的驴,都没你能干!” “......”付时清一巴掌糊在付显钧脑壳,气笑不得:“怎么说话呢?” “嘿!我这不是关心你!”付显钧呲牙咧嘴叫道,一脸关切地:“家里人都开始动作了,你天天待在盛云忙,怎么没点儿动静?” 付时清瞥他一眼,不答反问:“这些话,谁教你问的?” 付显钧傻眼,试图敷衍过去,但失败了,最后老实交代说:“三婶让我问的,你别怪她,她也是关心你,谁让你总不回家。” 付时清沉默,片刻才回话:“他们说的话,听听算了,不要过多掺和分家的事。” “没掺和啊,还不是因为我关心你,才多说两句。”付显钧为自己抱屈,咕咚咕咚对着酒瓶喝酒,不死心问:“真不能喝?” “嗯。”付时清应声,双手插在口袋,眺望远处璀璨的灯河,一言不发。 付显钧看他这落寞模样,终于察觉出几分古怪。约出来喝酒,来了又不能喝,这哪是看景,明摆着有心事啊! 可问题是,l市吃喝玩乐找他在行,聊心事,不都找付显筠那呆子?不不不,绝对不能让三哥找付显筠! 无聊的好胜心作祟,付显钧酒瓶一搁,硬要拉着付时清去找大部队。 不就是解语花吗?酒桌上多的是!不喝酒,纯陪聊更没问题! 热闹的派对现场,此刻杯盏正欢,说说笑笑高声讨论着什么,还没踏进包厅,便听到扎耳的关键词。 “听说盛云新戏下半年开机?能不能动用动用人脉,把我家倒霉弟弟塞进去?价钱什么的,好说。” “嗐!名单估计早就定好了,听说带资进组的都没戏!” “哦?怎么说?”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小道消息,这部戏可是盛云为秦墨量身定制,从导演到演员,全部严格挑选,别说想来镀个金,好多想带资进组的,全都被拒了。” “盛云下这么大血本捧人?这是打算等秦墨一回国就签约?” “肯定啊,现在那些个花瓶明星,有几个真本事的?人家秦墨实打实演技派,说起来也是国家级话剧演员,奔着奖项的定制剧本,当然愿意下血本。” “盛云这一手妙啊,提前押注,签人签戏,稳赚不赔的买卖!” “那还用说,你是不知道啊......” 付时清在门外简短地听了一耳朵,说来说去,无非还是外界最近在热议的新戏话题。 随着盛云官宣大ip版权,新戏开机事宜逐渐提上日程,现在正是“小道消息”、“内幕消息”满天飞的时候,有人谈论这些并不奇怪。 走进包厅,果然圈内人居多,还有家宴时见过的付家小辈,看见两人到了,忙让人重新布置座位。 原本插不上话的年轻人们,看见付时清来了,高兴地围坐过来,想要继续家宴时候没聊完的瓜,更有甚者,掏出了手机暗搓搓前排合影。 薛少一个慢动作,就被挤在了最后面,忍不住嘀咕一句:“我说你们至于吗。” 举着手机搞合影的那位,听到声音扭过头:“啊?你说什么?” 薛少尴尬一笑,敷衍过去:“我看你又换新手机了哈。” “这不是上次拍视频,把屏摔碎了。”提起这个,那位兴致勃勃跟他分享换手机的契机:“你是没看见,小钧叔当时飞过来撞在碎玻璃上,我都快吓死了好吧!幸好没大事,还给我包了最新款,定制的哦,上面有我的名字~!” 说完又抱怨起旧手机开不了机,好多聊天记录没法传,还得花高价钱,找专业人士复原数据。 随便换个手机都是顶配,还嫌修手机贵?再说看你用手机有超过一年的吗?年年换,导数据真不嫌麻烦。 薛少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还是老实相。他才不说这话得罪人呢,要知道付家人最记仇了。 众人看到付时清来,自然一通劝酒,付显钧替他解释几句,再一看,手上绷带还没去呢,便不再劝。 大家喝酒谈笑,唯独付时清喝茶,浅酌两杯,话也不多,有点借酒消愁额...借茶消愁的滋味。 有心人一看,赶紧安排。唱歌的,跳舞的,尽兴节目,通通安排。 没多时,宽敞的包厅人多起来。清一色的俊男美女,不乏圈里数得上名的明星,香槟塔挨个堆好,通宵派对的架势。 付时清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直接起身:“你们玩吧,我走了。”说着,拎起西装外套就往外走。 身后惊起阵阵挽留声,付显钧离得近,先一步去拦:“都是经常玩的朋友,别多想。” “多想?”付时清冷笑一声,训斥几句:“以为你在国外待了几年,多少能磨磨性子,看来还是没长进。” 付显钧一听这话,急了:“要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我闲的没事,特地喊这么多人哄你高兴?” 付时清才不吃他这一套,冷声挤兑他:“今晚这局不是你组的?谁逼你组的不成?” “......我!”付显钧气结,说来说去,倒成他的不是了?! 场面一时间冷下来,台上男男女女噤声,有人跑过来打圆场:“付总人忙事多,就当晚上抽空试个镜。放心,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不会有消息传出去。” 谁跟你是自己人?付时清转头看向献殷勤的这位。 圈内有名的花花公子,仗着家里开经纪公司的,没少传出去包.养明星的桃色新闻。跟这种人沾上,付显钧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付时清冷笑着细品“试镜”这个词儿,不该有的花边内涵,好整以暇整理一下搭在臂弯的西装,目光扫过台上男男女女。 他倒要看看,穿成这样,哪个是来正经试镜的! 公子哥看惯了娱乐圈钱色交易,心知混圈的就没有坐怀不乱的,当场献计献策:“付总看看相中哪个,让他去楼上给您单独试戏!”话音落在“单独”上,暗示意味满满。 “......” 付时清摁眉,只觉得脑壳疼。 难道他脑子也进水了?竟然试图跟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人理论?今晚就不该应小五这臭小子的约! 话音落在这儿,大家看付时清迟迟没出声,旁边有人跟着起哄:“我说刘少!试什么镜啊?!刚刚不是说了,角儿早就定了!秦墨!” “哦对,瞧我这记性!”刘少一拍脑门,仗着自己厚脸皮,笑嘻嘻接话:“这不是还没开机呢?付总再选选!今晚来的各个盘亮条顺,不喜欢再试下一批!管够!”说完冲台上摆手,示意大家再热情一点。 这下付时清不只脑壳疼了,眼睛疼,耳朵也跟着疼。 这群人难道没有一点儿廉耻心吗?!这场面,跟古代招摇的戏子有什么区别?!哦,有区别,人家戏子可是正经行当,卖艺不卖身! 竟敢拿新戏试镜当噱头,付时清听着简直觉得辱没了秦墨名声。 “戏子怎么能跟秦墨比。”付时清冷冷留下一句,头也不回走人。 让你哄人就这么哄的?!付显钧气恼地瞪刘少一眼,忙不迭追出门去。 “哥,别走啊!” “你要是不喜欢,下次不整了还不行?!” “再说都是圈内人,一起出来喝酒听曲儿不是很正常,你至于生气?!” “我说,你等等我——!” 眼看追不上了,付显钧一咬牙,抄近道跳下半尺高的台阶,成功截住付时清,非要弄个明白:“是不是最后听见秦墨的名字,惹你不高兴了?” “......跟他什么关系?”付时清不得不停下脚步,尽可能说服自己不动气,收拾这混小子。 “我怎么知道因为什么?”付显钧喘着粗气,摆摆手回话:“我看他们一提秦墨你就恼了,不会是因为他马上要回国,所以你......”说到后面,没了声音。 “我什么?”付时清也不着急走了,就这么冷淡的神色看他。 “你要是真的在意,赶紧离婚了去追啊。”付显钧无所谓道。 付时清强忍跳痛的额角,眼底洇出抹刺红:“什么乱七八糟的!给我滚回去醒酒!!”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三哥。”接连被训斥,付显钧现在反而平静下来,趁机说出早就想说的话:“当年要不是林深搅局,那晚应该是秦墨去接你的。谁都知道林深别有用心,那么碰巧出现在爷爷安排的酒会上......” 付显钧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就看见付时清眼神完全冷了下来。与惯常的冷脸不同,寒冰凝结的眉眼,几乎感觉不到一丝人情的温度。 他莫名觉得胆怵,却还是硬着头皮对峙:“我有说错吗?他就是别有用心接近你!利用你!眼看想要的都得到了,就哄着你跟他领证!” “啪——!!!” 兜头而来的掌风,直接把人惯倒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 付显钧整个人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抬起头时,眼中满是震惊和茫然。 却见付时清落下挂在左臂的西装,抬手去解右手缠绕的绷带。因为刚才用的是右手,此时绷带上溅出血星,不多,但刺眼得很。 “哥你......” 付显钧心惊肉跳看着付时清解完染血的绷带,又开始解袖扣,好似怕把东西弄脏了,特意抽出西装外套的领口巾,包好袖扣,装进西裤口袋。 最后一寸一寸卷起衬衫衣袖,慢腾腾蹲下身,平视的目光扫过他唇角的伤,语气淡淡喊他:“起来。” “我......” 付显钧一激灵,顿时感觉酒醒了。 印象中的付时清,从来没对他动过手,哪怕青春期干过再混的事,都是冷脸来学校处理完,最后口头教育几句,训斥都少有。 这是第一次对他动手!竟然因为林深这个贱人!!! “哥,你竟然为了林深这个贱——!” 付显钧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又被同样的掌风抽翻在地。 成年男人的手劲儿,完全没有因为受伤减少分毫,甚至夹杂了盛怒,比平时打得更加用力。 这一次,没有绷带的阻拦,温热的液体滚落在付显钧脸颊,星星点点,流过下颌,洒在衬衫上。 他被男人陌生又冷酷的气息吓着了,时隔三年没见,好像重新认识了一遍付时清。 “从前看你小,口无遮拦,家里人都惯着。” 付时清自上而下俯视地上狼狈的年轻人,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似地,随意捡起一旁的西装外套,擦拭着掌间裂开的鲜血,话音掷地有声。 “既然选择回来,就该有个成年人的样子!以后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有承担后果的自觉!” “今晚只是个教训,如果今后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任何一句不该有的话,小五,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该说的,付时清攥着脏掉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长廊下的垃圾桶,一身单薄衬衫消失在夜里,留下付显钧摔在原地,半晌缓不过神。 “小舅舅?小舅舅你没事吧!” 薛少本来没想出来看热闹,还不是身旁这位非要拉着他来,偷偷举着个新手机,狗仔似的。 来得晚,根本没看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一来就见付显钧摔倒在地,这又赶紧跑过来扶。 付显钧再狼狈,不至于在小外甥面前丢了面子,尽管现在估计里子都不剩了。 “你一个人出来的?”舌尖顶在划破的颊粘膜,他站起来吐出口血水,声音冷森森的,“都看见什么了?” “额......”薛少本来想说他们两个人一起跑出来的,结果一回头,哪儿还看得见狗仔兄的身影,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边说边心里犯嘀咕,小舅舅要不要这么好面子啊,摔倒了都不让人说。 付显钧拒绝对方的搀扶,往回走时,才发现膝盖一阵一阵剐着疼,八成摔倒的时候磕伤了。 他低啐一声,回想着付时清临走前警告的话,眼帘垂落一抹阴郁,仿佛氤氲着可怕的风暴。 林、深......他无声念出这个名字,裂伤的唇角露出抹灿烂的笑意,却是怎么看怎么瘆人。 薛少冷不丁一哆嗦,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正要悄悄溜走,又被叫回来,小舅舅让他把地上的手机捡过来。 什么手机?薛少茫然脸,定眼一瞧,乐了。拐角的走廊地上,孤零零躺着块手机,屏幕碎得如出一辙。 嘿!让你撇下我偷跑!手机又摔了吧!薛少心里幸灾乐祸地笑,忙不迭拾起手机交给付显钧。 只见付显钧掂量两下,从镌刻的名字中认出谁的手机,冷笑一声,装进口袋里。 16、第十六章 在药物的帮助下,林深难得睡了个好觉。 为了应对明天体检,他偷偷给自己调整了剂量,从其他夜晚节省的药量,特意加在今晚。体检化验抽血,但不会有药检,他不用担心被查出来。 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何医生。何医生那么希望他好起来,他却满脑子想着利用药物伪装自己,甚至因为约见治疗的事,连累了何医生。 林深心中歉疚,打算等体检结束,给对方一个交代。 清晨,刘助按照约好的时间,前往酒店接林深。 抽血需要空腹,林深没有吃早餐,出门时明显感到乏力和嗜睡,大概就是何医生所说的药物不良反应。 他没有太在意,侧躺在柔软的沙发椅休憩,车子开得平稳,在庄园停下时也未发觉。 付时清天没亮就起来了,拾掇整齐,等车接了林深再来接他。因为不能吃早餐,索性站在庄园外面等,此时手臂挂着西装外套,看车子在面前停稳。 车门自动打开,他看到车厢内熟睡的林深,眼神制止刘助下车来接,无声又快速地上了车。 他把干净的西装外套,罩在林深身上,看他睡姿别扭,探手调整座椅角度,确认都合适了,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从市郊到体检中心,开快车也要半小时,到达的时候,天际的太阳已经冉冉升起。 林深睡得沉,被喊醒都要小一会儿,发现约好的时间差点儿耽误了,话不多说往里进,赶场子一样。 付时清只好咽下关心的话音,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体检中心提供专属包场服务,先坐室内车到哪个区域抽血,再进哪个房间做检查,不用花费心思,一站式体检。 林深神色恍惚跟着走,神游一般,付时清走在后面,喊了好几声才听见。 “是不是低血糖了?看你脸色不好。”付时清走上前,探手想要摸他的脸,却被躲开了。 手指僵在半空,四目相对,付时清看清林深的眼神,心情瞬间沉落谷底。 这戒备的眼神,是以为他会对他做什么吗?他能对他做什么?! 付时清暗恼爱人的刻意疏离,想要说些什么,又不得不顾忌场合,脸色紧绷着收回手,到底没再开口。 林深先进房间做检查,付时清看他进去了,才露出罩在西装外套下的伤手,让随行工作人员带他去处理。 解开绷带时,昨晚裂开的伤口,不出意外又渗血了,处理起来比之前都费力费时。付时清等得着急也没有办法,再不好好收拾,右手怕是要废。 林深做完检查出来,看门口没了人影,想着估计是去其他项目了,索性先去餐厅用餐。 最近胃口不好,全身乏力也不想进食,随便喝了碗甜汤,马不停蹄继续剩下的检查。他几乎以某种逃离的速度快速进行着,直到最后的常规心理筛查。 诊室的医生先前接待过夫夫俩,看到他来,熟稔地打了招呼,然后递上表格,流程化询问一些问题。 林深早有准备,回答得与往常一模一样,看到医生很快在表格结尾填好结论,庆幸自己昨晚提前加了药,不然今天遇到付时清,怕是又要起争执。 “谢谢医生,再见。” 确定最后的项目也顺利结束,林深声音透出一丝轻快,道别后准备离开,忽然被医生喊住。 “等一下——!” 手指僵在门把手,他拼命回想刚才哪个细节疏漏了,一时竟不敢转身。 “林先生,您的信息腕带掉了。”桌后的医生笑着提醒他。 “......”林深僵直的四肢这才缓过神,尽可能自然地俯下身去捡。 系紧的衬衫衣袖,滑上去半截,另一只手匆忙来遮,露出佩戴的手链。 医生坐在不远处看着,隐约看到葱白的手腕有饰品垂落,明晃晃镶满了细钻,暗叹一声有钱人。 林深感受到身后的视线,急匆匆离开,等走出诊室,暗自松了口气。他抚摸着右手,察觉出疏漏的地方,决定以后的手链,都换成右手戴。 付时清处理完伤口,听工作人员说林深已经进行到后面的项目了,直接略过早餐,紧赶慢赶追上落后的进度。 离开体检中心时,他走在林深身旁,趁人还在眼前询问:“我们中午回家吃饭?或者你想去哪家餐厅,我来订位。” 林深不想和他一起回家,钻进车时慢吞吞回答:“下午还有事。” 付时清恼他避而不谈的态度,急道:“不过想要你陪我吃顿饭,真有这么忙?” “......”林深对上那双委屈含怒的眸,眼帘动了动,声音低而轻地陈述事实:“你每次在外忙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必须陪我吃晚餐。” 所以,也不要这样无理地要求我。 付时清这回真要被林深搞怕了,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软刀子似的,扎得是又稳又狠。不就是让人跟了他两天,至于这么记仇吗...... “不管出差还是应酬,哪次不是尽量早点赶回来陪你?”付时清替自己辩白一句,看他神色不耐,抿唇收了声:“那你想吃什么?我让家里做好,给你送过去。” 林深不打算吃午餐,又厌倦言语争执,闻言转过头看他,目光扫过自始至终挂在手臂的西装外套,淡淡应声:“我想吃你做的。” “......” 这要求听着简单,现学都来得及。可问题是,他现在能下得了厨啊?! 付时清严重怀疑林深故意捉弄他,明知道那晚他的手被夹伤了,还故意说这种话“报复”他,真是气得人牙痒痒。 老婆温柔的时候是温柔,可要论气人的功夫,也真是气人。 “等我手好了,亲自下厨给你准备晚餐。”付时清承诺说,希望他换个要求,不怕麻烦,不怕铺张,只要实际一点儿的。 林深看出他捉襟见肘的局促,唇弯噙着点儿笑意:“午餐就不用了,你有空的话,跟何医生道个歉。” 谁?道歉?! 付时清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林深的意思后,瞬间拔高了声线:“我任劳任怨替你俩解决隐患,半句话没问完,挨你一巴掌,还得跟他道歉?!林深!不带这么作人的!” 林深感觉脑袋被吵得嗡嗡的,看到车内隔音板升上去了,转过头教育道:“非要这么大声吗,这是公共场合。” “......?” 要不是你不分青红皂白说这种话,他会气成这样?! 再说他以前什么时候脾性这样,还不是因为这段时间事端频生,每次想要解决问题,都被沉默冷待,不仅频繁吵架,甚至对他动了手,现在说都不让说了?! 付时清觉得怄死了,恼人的话在嘴边绕完一圈,到底还是咽下去。他怕再较真下去,又是一顿大吵。 “从始至终,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解释你们之间的事,是你一直避而不谈,我才不得不让人守在那儿。” 付时清音调降下去,声音听起来低沉许多,冷厉的眸看向林深,深藏一抹受伤的神色。 “跟踪他的是狗仔,是我帮你们解决的跟拍照片,我没有对他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需要跟他道歉?林深,你讲讲道理,别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这样伤人。” 林深听完付时清无奈控诉的一席话,藏在衣袖的手腕抖了抖,晃动轻盈的手链,晶晶亮亮。 “......我跟何医生确认一下,”他回答说,手指摩挲着紧箍衣袖的袖扣,声音压得低低的:“要是误会了你,我向你道歉。” 谈话初见成效,付时清松了口气,又道:“那天晚上着急找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你要是还生气,打我出出气,别总一个人闷着。” 说着,放下遮掩的西装外套,伸出受伤的手臂,任他处置。 林深几时见过付时清这阵势,看看缠紧的绷带,再看看染血的袖口,抿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再怎么吵架,好像最后也是要和好的,只要冷静下来讲一讲,生活和日子,终究要继续过下去。 可是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难过,那晚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灌水入喉的药片一样,他在痛苦的海水中沉溺,孤独而绝望。 明明,他那么需要他。 林深拼命克制眼眶汹涌的热意,拉过男人手掌,狠狠咬在手腕上方。 付时清无意泄出声闷哼,随即咽下声音,就这样安静地,纵容地,垂眸看他发泄。 跟几番裂开的伤口比起来,这点猫咬般的细疼算不得什么,付时清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也并不在意,甚至有闲心帮爱人整理垂落的鬓发。 “......咬好了?” 感觉没有更多动静了,他低声询问,眸中盈起点点笑意,仿佛在看自家闹脾气的小猫咪。 吧嗒,吧嗒。 回答他的,只有液体滴落手腕的声音,细细密密渗入齿痕,告诉手指末梢神经的知觉,大概是咸的。 付时清终于感觉到疼了,从心口窝一瞬间炸开,再蔓延到整个心脏,空气骤然抽离,胸腔只剩下嗡嗡作响的痛楚。 原来十指连心,是这个意思。 他扶起摇摇欲坠的林深,把人抱进怀里,听着耳边沉闷到几乎听不到声音的泣音,再也说不出什么讨巧的话。 林深拳头狠狠捶在男人后背,发泄般低吼:“......付时清,你混蛋!” 付时清听着,只觉得疼过的心脏酸透了,浸泡过盐水一般,由内而外散发着滞涩的苦意。 “嗯...我混蛋。”他低声应着,收紧怀里人的腰,下巴搁在颈窝,终于说出一句软话:“是我不好,对不起。” 林深从来没觉得流泪是这样费力气的事情,先开始是脱力,然后一阵阵头晕,整个人几乎要昏过去。 他抖着声音确认:“不能再这样了,付时清。我会受不了的。” “......嗯。”付时清答应着,偏过头把吻印在柔软的耳窝,怜惜地:“我们以后慢慢说,你不许再闷着,我不许再大声,好不好?” “......” 付时清半晌没有听到回答,以为林深还没缓过气,低头想要说什么,终于发现爱人晕倒在怀里。 这可吓坏了付时清,二话不说带人原路返回,体检中心紧挨着医院,刚体检完就晕倒,到底怎么回事?! 一来一回折腾,等医生确认林深睡着了,付时清身上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我们正说着话,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从化验结果来看,林先生存在贫血和营养不良的问题,加上短时间内情绪起伏过大,所以出现血管迷走性晕厥的可能性比较大......” 医生后面再说什么,付时清已经听不进去了,左耳朵一个贫血,右耳朵一个营养不良,他记得去年体检时候还没有出现过这些问题,怎么半年时间,身体素质就变得这样差了? “医生,该输血输血,该输蛋白输蛋白,一定尽全力治疗!” 额...倒也达不到这种程度...... 医生刚想说都不算严重,回去多休息,调节调节情绪就好了,顶着付时清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只好表示可以输两天营养素观察观察。 林深这一睡,睡了一天一夜之久,等镇静药物完全代谢出去了,精神才逐渐转好。 付时清这两天一直陪床,办公也待在医院这边,直到体检报告完全出来了,才放心带人出院。 这一闹腾,两人总算不再提吵架的事。 林深安心准备新剧发布会,没有再过问有关“秦墨”的事;而付时清确认“何谓”的确在莫氏医院工作过,和林深早有来往,解除了原本的警戒。 他们彼此清楚,如果继续怀疑下去,势必加深信任的裂痕,他们打心里选择相信,对方不可能做出违背原则的事。 争吵过后的情感消耗,终究需要时间来修复,夫夫俩选择用各自的方式消化,最终不约而同转向忙碌的工作。 他们还是会偶尔共进晚餐,节日的时候互相准备礼物,共度美好的夜晚。但是林深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起码自己变得不一样了。 从初尝一睡到天亮的甜头,到有条不紊处理各种事情,也不会觉得焦虑,他开始依赖镇静药物的作用。不过两周时间,再次与何医生面谈时,他主动提出加量的请求。 何谓觉得更奇怪了,先是问他体检结果怎么样,又问他右手感觉恢复了没有。 “只是有点贫血,”林深回答说,态度还算乐观:“右手还是老样子,不过不影响正常生活,顺便帮我锻炼一下左手功能。” 何谓找不到更多异常的证据,转而询问他心理问卷的情况。 “您开的药物真有效,我觉得可以进行下一个疗程了。”林深把转好的结果归功于疗效,悄悄瞒下吃多药睡了一天的事情。 何谓觉得有什么线索从眼前溜过去了,又因为太过习以为常,所以找不到奇怪的原因。最后,他谨慎地调整了用量,只比上个疗程多了一小部分。 没有医生处方,林深拿不到更多的药量,感觉有些失望,但还是愉快地接受了方案。 “何医生,又要说些冒犯的话了,”谈话结束时,林深犹豫地开口:“上次您离开时,是不是有辆车跟着您......” 何谓惊讶他知道这件事,点头确认道:“你知道对方什么来路?” “我不太清楚。”林深说,试探地询问:“您查到了什么吗?我之前也被跟过一次,所以想要问问您。” “好像是哪家娱乐小报记者吧,”何谓回忆前些天的调查结果,告诉林深最新进展:“放心吧,我已经请律师了。不出意料的话,他会进去段时间,再也不敢跟踪你。” “这么严重!”林深惊呼。 何谓挑眉,理所当然地:“违法犯罪的事情,当然严重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记得用法律保护自己。” 林深听得直点头,顺便问一句:“您请的那位律师,水平怎么样?” “你要打官司?”何谓疑惑脸。 “两三年前的事情了,一直没有着落,想换个律师团队试试。”林深答。 何谓看他神色认真,干脆从钱包里翻出朋友的铭片,递给他:“提我的名字,友情价。” “谢谢何医生。”林深会心一笑,主动提出请客吃饭。 “还有其他患者预约治疗。”何谓婉拒一声,有意保持医患以外的私交。 林深没有强求,目送人离开后,摩挲着铭片,拨通律师的电话咨询。 两周后,凝聚了剧组无数心血的新剧正式官宣,网上一片热闹的讨论声。 林深提早从l市飞往京州做准备,第一次负责制作这部分,剧宣期更是停不下来。他并不觉得累,反而对发布会和后续活动充满期待。 十周年消息只在粉丝回信中小范围公开,到时候来的人不多,大概小型聚会的规模,他们会一起开香槟,一起切蛋糕,一起庆祝属于他们的周年纪念日。 忙碌的间隙想起,有种简单的幸福感。那些压抑心头的情绪通通不见了,重回名利场的林深,一扫往日倦怠,整个人散发出别样的光彩。 经纪人徐姐看见,夸他终于知道上进了。助理听见,撇撇嘴反驳:“深哥一直都很卷好吧,什么时候躺平过。” “行行行,可把你累着了。”徐姐没好气点他脑袋,催他赶紧干活去。 林深笑眼看这一幕,答应说等这阵子忙完,给工作室放休几天假。 助理高兴喊耶,新人们却有些小担心,做艺人的,最怕闲下来了。 林深趁晚间休息时间,挨个找他们谈话。当初签下的这三人,并非都适合走演戏路子,参演完同一部电视剧,天赋多少一试就出来了,他和经纪人聊过,给三人规划了不同星途。 鹤旬科班出身,基本功最扎实,当然继续走演戏这条路,这几年他在演艺圈积累了不少资源,培养起来也最顺手。 阿佑基础差一些,比起演戏,声线更为出色,磨练演技的同时,优先考虑演唱这部分,刚好有影视配曲试水,根据效果再调整重点。 小骆属于各方面比较均衡的艺人,能歌善舞,演技也说得过去,为人处事有分寸,到哪儿都能吃得开。这种潜在社交达人,完全可以放进综艺里耍,结交人脉,亮眼吸粉两不误。 这次来京州,他约谈了许多业务,星途规划是一方面,他也想拿着现有的资源,过问一下艺人的想法。 “能让我专心演戏就很开心了,谢谢深哥呜呜呜......” 人前稳重的鹤旬,人后就是个小哭包,刚出道时被经纪公司坑过,深切体会过人情冷暖,听到林深尽心尽力安排,自然感动得很。 林深笑意无奈,提前把话说在前面:“新戏对你来说只是个起点,我不会让徐姐给你接快餐戏,不要急功近利,也不要怕吃苦,我们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 鹤旬连连答应,林深接着去敲阿佑的门,阿佑脑袋挂着耳机,心情不错地哼歌,看到他来,热情地打招呼:“深哥找我!” 林深把约好的歌曲小样发给他,告诉他日后不久的侧重点,询问他的想法。 “我没意见啊,刚好我也喜欢唱歌,深哥让我唱我就唱!” 阿佑整个一阳光开朗大男孩,没有半点艺人该有的心机,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事业心有,但好像不多。 林深准备了一肚子语重心长的话,没机会说,直叹这孩子单纯。 最后是心思玲珑的小骆,听林深说完前半段开场白,便意料到后面的意思:“所以说,深哥打算放我去综艺圈闯?” 听到小骆笑着说出“闯”这个字,林深心里一咯噔。 无论唱歌还是演戏,他带人亲力亲为,但是综艺这部分,对于整个工作室来说,算是空白领域。放这么个崭露头角的新人进去,可不就是孤胆闯一圈吗,都是人情世故,免不了吃苦受委屈。 “接的这档节目里有我认识的朋友,我会打点好的,你尽力去做,要是不合适,调整也来得及......”林深想了想说道,深切的目光不乏担忧。 “不用担心我,深哥。”小骆还是笑意盈盈模样,三人中年纪最小,却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明体贴:“我喜欢做有挑战的事情,你的安排,大概是最适合的,我没有意见。” 林深上门谈心,反而被安慰了一通,越想越觉得自家孩子省心又窝心,各个都是来报恩的小天使。 “怎么样,谈完了?”经纪人徐姐抱臂倚在门边,看着他从酒店走廊远远走过来。 林深把心里的感受告诉经纪人,结果只得到个白眼。 “我就说你多此一举,这年头哪个老板找艺人谈心的?没拉去陪酒都是好的。”徐姐受不了林深大包大揽,终是忍不住吐槽起来。 “这是他们的梦想,总要尊重他们的想法。”林深坚持道。 经纪人听得直摇头:“资源你谈,通告你跟,演戏都要手把手教,保姆都没你齐全,真不嫌操心。” 林深被说得沉默,半晌才回答:“他们第一次当艺人,我也是第一次当老板,既然他们在我这儿压上全部,我自然要为他们的人生负责。” 说完停顿片刻,抬起眼帘,语气轻缓地问:“如果哪天我真的累了,徐姐能帮我继续照顾他们吗?” “诶?”经纪人闻言站直身,神色关切:“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没什么,”林深笑,摆手跟她道晚安:“明天发布会,加油。” 徐姐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搞得心生疑虑,看他回房间的背影脚步轻快,摇摇头,但愿自己想多了。 17、第十七章 翌日,发布会在京州隆重举行,剧组主演全员到齐,为新剧热度再添一把火。 林深作为幕后工作者,无意抢新人风头,只是婚后深居简出的人,骤然露面,光是出席仪式,就很有噱头。 各方媒体一早收到消息赶来,发布会入场时就逮着人猛拍,消息实时传到网上,一片吃瓜声。 “看状态完全在线啊” “蹲离婚的都歇歇吧,婚戒真的是又闪又亮” “人生赢家,无需解释” “谁啊天天传离婚传离婚,看看,来自正宫的气场,就是这么自信放光芒” “咱就是说,上次是影帝,这次成制片人了,归来还是王者” “盛云老板娘,风光的嘞” “听说好几个主演都是一手带出来的,厉害了” “哥哥带的新人都好帅!希望演技也在线哦~新剧会好好追的!” “怎么说呢,男神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比起初出茅庐的新人班底,林深只是往那儿一坐,自带引流效果。直播点击量不断攀升,随着林深上台讲话,更是到达小高峰。 “......感谢大家对新剧的支持,作为新人,当然还有不足的地方,但是他们身上各有各的闪光点,通过近距离对戏,我看到新生代演员的希望和力量......” 林深走到台前,手执话筒发言,不需要练习,不需要腹稿,这些他再熟悉不过的业务,从未因为时间推移生疏过,而是沉淀出更加从容的气质。 在这里,在他的专属时刻里,林深就是光芒本身,简短一番发言,轻易攫取听者的心神,好似那个意气风发登台领奖的青年,从未离开过。 他天生属于这里。 直播间挤满尖叫声,不明前情的观众嗷嗷喊着原地入坑,直问小哥哥什么名字,更有路人粉怒喊电视剧这么卷了,制片人都颜值逆天啊! 浸淫瓜田多年的饭圈老粉,及时跳出来科普一通,引发阵阵惊叹声。 “srds还是想原地入坑” “哥哥好帅呜呜” “追星有风险,入坑需谨慎!这哥黑料一堆!不要被表象迷惑了!” “什么黑料快展开说说!!” “总结瓜指路某视频平台,链接挂在评论区,自取不谢” “啊啊啊链接失效了快换个,急急急死我了!” “嗐!盛云天天捂嘴,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们老板娘!” “我要是有这么个维护我的霸总老公,也随便拽好吧~” “暂停一秒问,有磕深情夫夫cp的嘛” “没有!付狗离我男神远点!!!” “???” “???” “刚才有什么nc粉闪过去了?” “额......不是你家男神为嫁豪门隐婚退圈的吗?得了便宜还卖乖,呕~” “ls不是早就解散后援会啦?他还有粉丝?我惊!” “据说要搞十周年活动,粉丝追星追到这份儿上,跟舔狗有啥区别?” “......前排姐妹过分了” “过分了+1” “......汪” “我承认我是舔狗呜呜呜” 直播间热闹极了,或者说关于林深的热度,从未真正消散过。无论是精彩非凡的个人履历,还是争议不断的婚姻状况,林深在娱乐圈留下的浓墨重彩,总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如今再度活跃在公众视野,很难不引发新一轮的猜测和讨论。 这样光芒正盛的现象级明星,隐圈三年,再次公开露面,依旧是各家忌惮的对象,生怕哪天忽然杀回来,轻而易举再掀波澜。 既然退,为什么不退个干净?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哗众取宠?!! 隐秘的角落里,有人眼神发狠地盯着屏幕里的直播瞧,他想起今早刚拿到的录音,唇角勾起抹阴暗的笑。 发布会邀请了国内知名节目人主持,现场按部就班进行着。 尽管第一次面临如此大阵仗,新人们还算顺利地完成了暨定的任务和互动,从现场反馈来看,效果比预期还要好,同时直播放送量、网络新剧预约量一路暴涨,有望突破今年新记录。 下半场休息时间,现场气氛明显变得更加轻松活跃。活动即将圆满结束,各种路演通告很快排上日程,新人们三三两两讨论着新戏,脸上洋溢着不知疲倦的神采。 这是他们的起点,放之整个娱乐圈,都不算低的起点。他们会有更好的前程,充满希望的未来。 林深坐在台下看完全程,只觉得欣慰无比,时不时跟经纪人感慨新生力量的繁荣,忽闻一阵吵闹声,由媒体席蔓延至台前。 他抬头望过去,看到有人不顾阻拦,抱着媒体话筒拼命往前闯,身后一大票工作人员试图阻拦,直接惊动了场馆安保。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哪家媒体?记者席在这边,还没到采访环节,请您稍等!” “诶?大家都等等!不要拥挤!小心台阶——!!” 起初只是一家娱乐媒体突然“发疯”,包围圈撕开之后,各家媒体集体暴走,林深隐约察觉到不对,等看清人流涌动的方向,心底的不安渐渐放大。 愣神的几秒钟,闪光灯重新聚焦,五颜六色的话筒戳在眼前,咔嚓咔嚓的声响里,各种问题激动地砸在他身上。 “林先生!请问您赞同付总对秦墨的评价吗?您是否已知秦墨即将回国,同时签约盛云的消息?” “前阵子,网上盛传您是盛云新戏‘天选男主’,您对付总口中的‘非秦墨莫属’一说,怎么评价?” “作为大家口中的‘盛云老板娘’,此次盛云为秦墨量身定制新戏,您有什么看法?” 刚开始只是工作事宜,林深轮番听到“秦墨”和“盛云”的字眼,大概能猜出发生了什么,无非盛云那边有什么新动作跟秦墨沾边,所以这帮媒体赶紧跑过来探听他的口风。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些场面话就可以应对,林深并没有感到惊慌,想要接过话筒回答时,忽而听到隐藏在新闻背后,真正尖锐的问题—— “有内部消息爆出,您至今难得豪门认可,揭开制片人这块遮羞布,您打算怎么解决明星普遍被上流社会贬低的处境?” “滋啦...‘戏子怎么能跟秦墨比’......对于付先生口中的‘戏子’称呼,您觉得自己跟秦墨相比,哪方面更得爱人青睐?” “据确切消息称,您曾经插足付先生和秦墨的感情,请问这是真的吗?领证结婚前,您对两人即将订婚的消息是否知情?” “盛传已久的‘爱情童话’破灭,听说您和付先生正在聘请律师履行离婚手续,请问消息是否属实?!” “林先生请您回答......” 蓝色波纹升起,林深恍惚了一瞬,仿佛又被拖入斑驳的海底。黑暗空洞,隔绝所有光线和氧气,只剩下压抑沉闷的窒息感。 愣神间,他看到经纪人上前阻止那些尖锐的“长枪短炮”,严肃的表情大声说着什么,甚至替他挡掉那些伸长的话筒。 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听到心底尖锐的哀鸣。 极具痛感的音波,狠狠刮蹭他的耳膜,发出令人疯狂的声响。重度耳鸣过后,他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再听不到声音,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现场转播的镜头后,有幸灾乐祸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津津有味吃瓜的,比发布会更加惊人眼球的话题,以爆炸般惊人的速度,空降热搜头条。 “#惊!内部录音流出!林深即将成为豪门弃夫#” “#付时清:戏子怎么能跟秦墨比#” “#豪门梦破碎?论爱情童话的谣传与破灭#” “#扒一扒秦墨的成名路!付总学生时代的白月光!#” “#国家话剧演员vs.荧幕顶流明星,谁才是真正赢家#” “嫁入豪门的灰王子还是第三者?讲一讲扑朔迷离的三角恋#” “#豪门替身文学照进现实#” 如同以往热衷的采访对象,林深本人,总能给圈内媒体带来狂欢盛宴,这点儿动静算什么,他们就怕热闹太小,影响林深发挥呢! 多年以后,有知情人士回忆起这场轰动一时的舆论失格事件,犹觉得心情沉重,在描述互联网怎样凌驾于信息差,对林深实施残忍“霸凌”的场景时,表示深切的同情。 然而,在当下的时间节点里,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对。 又不是不允许他发声,林深甚至有拒绝回答的权利,这些问题的出现,正是娱乐圈人人眼红的热度,他应该感谢他们,给他再回顶流的机会。 重要的日子里,林深还是失约了。他强撑最后一丝力气,逃离这个吃人的地方。 “林深!开门!!!”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快开门!大家一起面对!” 酒店走廊,经纪人不断拍门,身后一众工作室成员满脸担心,助理受不了低啐一声,问谁去把酒店网线拔了。 其他人用看智障的眼神看过来。现在只要有手机,铺天盖地都是爆料,封消息的速度,完全赶不上爆料速度,留在l市的大部队早就忙疯了。 拔网线老板就看不到了?那不是自欺欺人吗?再说不看清局势,怎么带他们防守反击? 在老一波工作人员心中,他们不是第一次面临如此凶险困境了,但是林深总能第一时间振作起来,不慌不忙带领他们抓破绽,揪黑手,漂漂亮亮打一场胜仗。 他们只信林深,从来不依靠任何人。你说谁?盛云?呵呵,除了捂嘴还会干什么。 毫不知情的新人三人组,在路上看完网上的消息,生怕林深一个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 阿佑此时急躁地走来走去,嘴里碎碎念着什么,旁边的鹤旬脸色和拳头一样绷得邦硬,唯一表情冷静的小骆,看大家都没有找酒店前台要房卡的打算,袖子一撸,直接踹门。 “诶诶诶!小骆你冷静!”挤在门口的众人,吓得纷纷转过头拦人。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小骆头也不回说道,脚下一个猛劲儿踹向门锁,脸不红气不喘解释:“我知道你们不想把记者引到酒店,但是深哥现在情况不明,该踹门就得踹,又不是赔不起。” 踹门这种暴力的事,由冷静理智的小骆来做,怎么看都觉得违和感满满。 大家失神之间,忽而看到房间大门冷不丁从里面打开。小骆一脚落空,眼看就要栽个仰倒,好在林深及时抱住了他。 “老板!!!”整齐划一的关心声。 “深哥你没事吧呜呜......” 鹤旬躲在人堆后面抹眼泪,阿佑则是挤在最前面,一个虎扑挂在林深身上,焦急检查一通,中间还夹着个脚滑劈叉的小骆,场面一度有些滑稽。 “我没事。” 林深开口说道,音容寡淡飘渺,只有对上一个个关心他的目光时,眼底才泛起稍许波澜。 “明天没有通告要赶,今晚全员返程,搭最近一趟航班。” 老板发话,大家赶忙应声,阿佑检查完,终于放心地从林深身上蹿下来。 小骆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挠挠头解释说:“深哥,我不是故意闹出这么大动静的......” “回房间收拾行李吧,”林深看向他,点点头,没有责怪的意思。 阿佑左手一个小骆,右手一个鹤旬,拽着人麻溜儿离开,留下经纪人独自面对林深。 与其他中途加入的小伙伴不同,林深出道十周年,也是他们合作的十周年,或许比十年还要长,她看着林深一步步从训练营脱颖而出,并且如愿成为他的经纪人。 凭借多年相处的经验,她能看出此时的林深状态不对,哪里不对说不上,反正不像好事。 尽管如此,她还是确认一句:“你没事吧?” 与往日关心不同,她潜在的意思是,到底能不能继续,如果不能,就停下,身体为先。 “我不能倒下,起码不会倒在这里。”林深转头看向经纪人,茶色的眸亮起一抹诡异的光,深不见底的幽冷,包裹星点灼热的火,燃烧着她看不懂的战意。 “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又生病了?”经纪人如实表达自己的顾虑:“你可以瞒着其他人,但是我需要知道,总不能事情还没解决,你先倒下了。我必须了解你的状态,才能预估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林深死死盯着她瞧,半晌挤出一句话:“我可以信任你吗?” “当然。”经纪人不假思索回答,如同两人第一次相遇,她就坚定不移把林深选为自己的目标,他追逐梦想的十年,又何尝不是她梦想的十年。 “我吃了药,镇静一类的药物,应该可以挺过这一阵。”林深如实说道,最后不放心叮嘱:“别告诉孩子们,谁都别说。” 经纪人挑眉,果然又是带病作战,自己给自己加难度,每次都是地狱开局。 “既然你确保没事,那我们来梳理一下现在的处境,搞清楚哪些问题是需要公关的,哪些是私下解决的......” 更多声音紧锁在房间里,今晚,沉寂三年的娱乐圈再次沸腾,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手机里不断传来机械化女音,付时清听着窗外阵阵惊雷声,焦灼地抬手抚眉。 他就不该因为林深的拒绝,错开去京州的行程,如果当时他陪在林深身边,现场就不会发生如此离谱的事! 这些人怎么敢的?! 他已经要求盛云以最快的速度控制舆情走向,尽可能挽回崩盘的局面。但是公关需要时间,调查需要时间,他想连夜召开新闻发布会,都遇上这该死的暴雨天! 一通通电话打进付家,付时清从来没有哪个时刻,如此厌恶自己是付家人。 那些流传全网的聊天截图,很明显是从付家内部流出来的,他看到家宴当晚的视频,还有湘云天的对话录音,他不敢相信付显钧刚吃完教训,还有胆子干出勾结外人的蠢事。 事情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对方不仅是冲着他和林深来的,更是明目张胆觊觎盛云的新戏部署,太多值得怀疑的势力参与,而眼前步步紧逼的舆论攻势,更是商场无情的较量。 好大一盘棋。 他现在很担心林深,却完全联系不上人,林深的经纪人也联系不上,只能让人循着酒店线索一点点调查。 窗外惊雨声,沉闷地敲在心头,不知道明早雨歇时,局势会清明几分,付时清根本不敢让自己停下。 这个时候,一通出人意料的电话打进来。他看到来电提醒,恍如昨日。 “喂?时清,在忙什么?” 听着耳边笑音,付时清一时间愣了下,反应过来应声:“临时处理点事情,怎么了?” “最近巡演的事情忙完了,决定提前回国啦。”秦墨轻快应声。 “哦,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付时清心不在焉回答,手指飞快敲在电脑键盘,催促手下尽快确认林深一行人的行踪。 “嗯......那就现在吧。”秦墨望着机场外暴雨如注,扬起手机给他听通道外的雨声:“我姐说她有事来不了了,你能来接我吗?” 付时清看到聊天框回复的“已离开酒店飞l市”,终于松了口气,再听耳边没了声音,忙问:“......你刚才说什么?” 秦墨隐约听出来付时清有事在忙,没再提接机的事,转而说:“你先忙吧,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明天见~” “等我一下。”付时清又道,点开助理发过来的航班列表,锁定林深可能乘坐的航班,按铃吩咐管家备车,同时对电话另一端说道:“下这么大雨不安全,刚好要去机场一趟,我派车去接你。” “好啊,”秦墨欣然同意,好奇多问一句:“这么晚了,还来机场接谁呀?” “林深。”付时清收拾着桌面电脑,语气无奈道:“他今晚从京州回来,我去接他。” “喔,”秦墨应声,没再打听两人之间的事,笑着接话:“那我趁深深的光,不然只能一个人等车了。” 付时清拎着西装外套,匆匆往书房外走:“至于说得这么惨?我看你是不想让家里知道,才偷偷提前跑回国。你要是想回家......” “你要是想回家,确定这个时候吗?”经纪人坐在林深身旁,脸色担忧询问。 “嗯,”林深答应着,打开开机键,看手机屏幕蹦出一连串未接提醒:“有东西要收拾。” “如果——他真的说过那句话呢?还有秦墨的事,印证属实的话......”经纪人语气沉重询问,直觉不会听到什么好答案。 “那就离婚呗,”林深尽可能轻松地说出那两个字,转过头看向经纪人,眼底泪痕还在,却没有半分应有的悲伤:“‘替身戏子’高攀不起付家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别这么说自己,你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明珠。” 经纪人听得于心不忍,一边心疼他遇人不淑,一边担心他冲动过后后悔,想了想,劝道:“婚姻大事,还是慎重考虑吧,当初宁愿退圈也要坚持和他结婚,现在闹成这样,真的是......” “我坚持有什么用,谁知道他原本的订婚对象是谁?那晚我的确不应该出现在酒会,如果不是我,说不定现在和他走在一起的是秦墨。可惜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林深随手擦干泪痕,语气平静复述传遍全网的嘲讽内容,好似感知不到任何痛觉。 “好了,别说了。”经纪人忍不住抱抱他,心疼得不能行:“要是确定爱错了人,就赶紧脱身,别在渣男身上浪费时间,趁年轻,多的是翻红机会。” 听到年轻这个词,林深忽然笑起来,眉眼弯起,挂在眼睫的晶莹也随之掉落:“酒会那天,他第一眼望过来的眼神,根本就不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还暗自庆幸他认出了我。真可笑。” 经纪人对林深所描述的场景保持沉默,她不确定三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知的秘密,单凭林深对秦付的过去“不知情”,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两人在酒店复盘完情况,发现比解决全网嘲处境更紧迫的,是林深优先处理好自己的感情问题,夫夫俩说清楚了,后面公关才好办。 飞机落地后,她同意先送林深回家。 此时的经纪人,尚无法预料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后,她依旧会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死死拉住林深,求他不要经过那个可怕的死神路口。 暴雨如瀑的高速路上,两辆轿车一个向着机场,一个向着市郊,如同命运轨迹般地,相遇又错过。 林深到了家,得知付时清去了机场,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在听到佣人窃窃私语说“多派了一辆车”,“可能去接一个名叫秦墨的人”时,依旧心如止水。 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啊? 林深自嘲问自己,一个人上楼简单收拾了衣物,然后走进那个视为秘密空间的阁楼小屋。 他肆意翻找书架桌柜,弄乱了也懒得收拾,或照片,或笔迹,一张张,一页页,那些停留在时间深处的记录,如果继续保存在这里,都是对他的侮辱。 即便要走,他也决不允许自己的骄傲,遗落在这里。 林深快速整理着私人物品,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全部毁掉,临走时,和往常一样锁了门。 他手提行李箱,经过二楼露台,最后又看了眼那幅色彩亮丽的、充满希望的乡村麦田。画面中央的长裙女人生动极了,初看时觉得明媚,如今再看,只觉得孤独而已。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喜欢浪漫主义印象画派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林深冷笑着停下脚步,随手掀翻悬挂端正的玻璃画框,在佣人的惊呼中,把画作摔碎在地。他毫不在意跨过满地碎玻璃,行李箱滑轮声在地毯拖行,发出沉闷的声响。 管家看林深要走,忍不住跑出来阻拦。老眼昏花如她,也明白今晚是个多舛的夜晚,林深选择一走了之,这个家怕是要散。 “林先生,您等付先生回来再说吧,外面下这么大雨,去哪儿路上都不安全......”管家苦口婆心劝道。 “不安全?”林深停下,冷淡眉眼露出一抹灿烂微笑:“他都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接别人了,我为什么不能走?韩姨,不是我非要离开,是他让这个家变得恶心。” 林深看到管家露出震惊的表情,后知后觉自己竟然说出这样刻薄的话,再想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个疯狂的夜晚,这个疯狂的世界,还有谁是不发疯的。 他不顾庄园佣人阻拦,只身前往车库。 经常接送他的那辆车,连同司机一起被派走了,摆放有各式各样跑车和豪车的地下车库,在寂静的深夜,没有一丝人气儿,冷冰冰得好像橱窗后精致的模型。 林深没有爱车的癖好,再昂贵的车标都懒得认,随便挑了辆顺眼的,行李往车厢一扔,系好安全带,出发。 等驶出庄园,雨势比返程时更大了。挡风玻璃前,雨刷一刻不停地工作着,林深不敢马虎大意,盯着眼前可见度变低的雨中视野,轻转方向盘驶入盘山公路。 打了一晚上都打不进去的电话,终于没有再听到关机的提醒音,付时清三行并做两行扫过管家发来的消息,脸色阴沉地继续拨电话。 不断跳跃的来电铃声,成为沉寂车内唯一的声响,林深随意瞥过一眼,便没有再看。 铃声坚持响了几分钟,几乎没有任何时间间歇地,亮起,跳跃,重复。 林深最后听得烦了,单手摁下接听键,听外放的男声,问他到家了怎么还要出门。 “知道我已经到家了,你怎么还不拐回来?”林深语气淡淡问,生冷的声音充满平静的质问:“付家人都知道你们的事,只有我不知道,耍我一个人玩很有趣?” “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解释。”付时清无奈道,试图安抚他的情绪:“林深,你没必要这样冲动地跑出家门,现在外面的雨很大,说不定还有台风......” “那你解释吧,我听着。”林深打断他的话,好整以暇说道:“但愿你解释完,能如实发一遍通稿,好让大家都相信你说的话。” “......” “不过我信不信有什么用呢,付时清。”林深一字一句念他的名字,整个人冷静得不像话:“或许让那些荒谬的世人,相信你所说的真相,对我才是最有用的,可问题是——” “你打算怎么证明,你就是清白的?” 付时清:“......” 今晚的林深,格外咄咄逼人,轻易逼退付时清的后路,能言善辩如他,竟然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 在舆论尚未平息之前,他毫无做出承诺的立场,因为林深不是在问他要解释,而是在问他要结果。换句话说,林深已经不再相信他的任何解释。 “怎么不说话了?” 林深听着耳边寂静,笑声冷冽如利剑,把自己的心也剖得血淋淋的:“录音我听了,聊天记录也看了,翻来覆去地想,却实在想不出能为你辩解的话。” “这些年,再艰难的坎儿,我林深都迈过来了,千算万算,没想到折在你这里。清哥,谎言只能骗到信任你的人,我不想再被骗了。” 说完最后想说的话,林深信手挂断电话,调转方向盘准备驶离盘山公路。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一辆满载大货车迎面而来,臃肿的车身令轮胎有些打滑,走在内侧时忽然车速失控,朝他正面疾速驶来。 即便现在减速,恐怕也要相撞,情急之下,林深一脚油门踩到底,想要先一步越过弯道,闪避冲来的大货车。 然而,雨夜背景下错误的预判,加速了悲剧的发生,比预想更激烈的相撞,导致跑车滑离公路,直直朝防护栏撞去。 林深只来得及松开油门,便感受到剧烈的颠簸,最后他额头滚血地爬倒在安全气囊上,身侧的车门早已被挤压变形,甚至因为强大的冲击力,被外物贯穿。 林深探手去摸被扔在副驾驶的手机,却只感觉到一阵阵刺骨的痛感,以往右手消失的迟钝的痛感,以一种加倍奉还的感觉袭来。 他受不住地直咳嗽,发现咳出来的都是血沫,迟来的眩晕袭击了他,叫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连喘口气都费力。 更要命的是,他闻到车厢内化不开的血腥味儿,低头去看,胸口,腰间,腹部,视线所及,到处有侬艳的血花绽开,衬衫早已被温凉粘稠的液体湿透。 控制不住外涌的出血量,消沉着大脑意识,林深眼前的世界,一点点褪去鲜活的颜色,逐渐变得模糊。 手机屏幕亮起,承载所有希望的急救号码,终于拨了出去,沾染鲜血的手腕,悄无声息垂落。 林深累极般阖上眼帘。 世界,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