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虐文后我爽啦!》 第1章 陆厌 明明是天寒地冻雪原,四周却有这么多人。 每一个人眼神都定定望着他,有轻蔑、有不屑、有玩味、有怜悯,这视线比风雪更冷,直把殷玉衡看浑身僵硬。 殷玉衡仰面躺在雪地上,血铺了一地,分外惨烈。他动弹不得,声音细若蚊蝇:“老师……” 高华淡漠白衣剑修搂着自己心爱小弟子,冷冷瞥来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去。 殷玉衡闭了闭眼,努力把呼吸放平。实在是伤口可怖,每呼吸一下,就像刀尖在皮肉里翻搅。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笑声:“毁灵台、剔仙骨、断手脚,他能挺到现在,着实不易。” “若我是他,干脆直接自我了断!挺到现在有什么用?接下来还要剜心炼魂,还不是生不如死。” “他被喂了牵丝莲,君上不让他死,他是死不了,再多折磨也只能活着忍受。” “他以前好像还是个皇子,也算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竟然落到这个下场。” “真可怜……”这是一个好听少年音,似是惋惜,似是玩味。 殷玉衡觉得自己在向黑暗坠去,可偏偏有一道神念把他往上拽,让他不得解脱。连晕过去都不行,只能生生忍耐着入骨之痛。 殷玉衡想笑一笑,可实在笑不出来。他努力张开干涩唇:“我要见陆厌……” 他已经拼尽全力,可声音还是只有那么一点点儿,没人听见。 就算听见,恐怕也只会嘲笑他“有什么资格求见君上?” 还好,陆厌还是来了。 他是来亲手行刑。 陆厌提剑踏雪,一步步向他走来,风华绝世,烨然若神。 殷玉衡记得陆厌剑术十分好,杀人也利索。可惜这人偏不肯让他痛痛快快死,不仅用上了牵丝莲,还准备了昆仑镜,要把他神魂困于其中,继续经受无穷无尽折磨,不得解脱。 殷玉衡目光涣散,连看一眼陆厌力气都没了。剑尖刺入胸口那一刻,陆厌声音似乎从很远地方传来: “阿衡,你后悔遇见我吗?” …… 殷玉衡醒了。 梦境过于真实,胸口仿佛还残留着剑尖冷意,但是周围没有陆厌,也没有朔雪。他在马车上,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殷玉衡并没有发呆很久。从小到大,他做这个梦已经一百一十三次,一开始痛苦窒息早已成了习惯。 他围着狐裘,抱着手炉,舒舒服服地靠在软榻上,撩开车帘,露出一个好看微笑:“到哪里了?” 秦统领正专心致志地骑马,闻言立刻道:“殿下,离朝歌还有五十里。天要黑了,咱们乌睢马也受了伤。前面好像有家客栈,要不歇息一晚再走?” “客栈?”殷玉衡笑意愈加温柔,“好啊。” 殷玉衡在心里唤了一声:“小白。” 殷玉衡识海里悬浮着一本虚幻白色书籍。听到殷玉衡声音,书灵小白立刻应答:“衡哥,我在。” “前面客栈就是第一次遇见阿厌地方,”殷玉衡目光向往,语气期待,“好激动。” 见到未来要杀自己人,有什么可期待? 小白忍不住抖了抖书页。 距离皇都朝歌五十里处荒山野岭,唯一一家小旅店酒旗招展,偶尔有四方往来旅客行商在此歇脚。 面对三四十人队伍,客栈掌柜又激动又惶恐。在这偏僻山野,有时半个月也见不到这么多人。这实在是个大生意。 “在此歇脚一晚,明早便走,”秦统领翻身下马,腰挎长刀,“我们马需得精心照顾,喂些好草料。” “晓得晓得,绝对不敢怠慢!”掌柜看了一眼这群人身上铠甲兵器,连连赔笑,招呼小二把马牵去歇息。 秦统领招了招手,几位下属率先进入客栈,四处检查了一番。有人上楼整理了客房,把原本棉被换下,铺上一层织锦软被,才折回来肃声道:“秦统领,已经安排妥当。” 秦统领点点头,回身走到马车前,恭敬道:“公子,请下车。” 旅店掌柜被这般架势惊坐立不安,内心揣测着“秦统领”和马车里那位“公子”身份,不敢多言,只敢偷偷打量。 只见一只纤细手轻轻撩开车帘,下一瞬,从中踏出一位青年,身穿绣银纹白狐裘,手里捧着暖手炉,墨发如瀑,脸色苍白,似有病容。他眉眼含笑,气质温润,让人联想到远山明月、无边春水。 青年打量了一下旅店,没说什么,点点头走了进来。 掌柜愣在原地,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眼睛。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好看人,让人觉得踏足这么一间小小山野旅店都是一种对他亵渎。 秦统领恭敬把青年请入房中,打量了一番老旧木床、挂着蛛网墙角,皱眉:“公子,这旅店又小又破,您身体……” 殷玉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无妨。” 殷玉衡兴致很好,捧着手炉,站在窗边看星星。 霜天悬孤月,星河万里明。 小白却没有他好心情,在识海里紧张道:“快把弓箭准备好,等下妖气一起,咱们射了就跑,把这个剧情点糊弄过去就睡觉。” 殷玉衡穿书二十一年,大大小小剧情点也做过不少,对此并不陌生,慢悠悠道:“急什么。” 按照原书剧情,殷玉衡作为离朝太子,在出使魔域归来路上,夜宿一家荒野客栈。半夜时分,忽然北边闪过一丝凶残妖兽气息,原主以为有妖兽作乱,情急之下一箭射出,正中陆厌心口。 还好陆厌戴了护心镜,勉强捡回来一条命,也记恨上了原主。后来陆厌再遇见殷玉衡时,表面不动声色接近,暗中欺辱折磨。 小白回忆起这一段剧情,十分忧愁。 这种拉仇恨狗剧情,衡哥肯定不想做。可惜剧情就是这个世界命运,天命难违,哪怕再不情愿也一定会发生,它也没有办法。 小白正思索怎么劝殷玉衡走剧情,忽然发觉殷玉衡放下手炉,施施然从乾坤袋里摸出了弓和箭。 眼底不但没有半点不情愿,反而兴致勃勃。 小白:“……?” 弓名“射天狼”,取昆仑清石铸为骨,镌刻三十三道法阵,是名满天下神弓。 箭名“不回头”,以火山地心沉木制成,威力巨大,坚不可摧。 这一弓一箭加在一起,可裂石,可崩山。 小白直觉有点不妙:“等……等等!” 剧情上明明说是“殷玉衡随手摸出一只银弓,长箭离弦,化作银光向北面射去”。 这里用应该是普通银弓,您他妈怎么把神器都搬出来了? 小白懵逼时候,殷玉衡已经微微勾起唇角,弯弓搭箭。夜风吹动他身上狐裘,扬起他额边碎发,明月流光,衬得他美色无边。 北面一片树林里,猛地闪过一股妖气。 来了!殷玉衡目光一亮,一箭射出。 长箭离弦,势如惊雷,宛若天火坠落,一瞬间映亮整个夜空,直奔那道妖气! 轰—— 林木倒伏,烈火四起,地面都被轰出了一个大坑。 殷玉衡收起弓箭,笑吟吟道:“死了没?我到要看看那护心镜还护不护得住他。” 小白:“……”它早该知道它衡哥不能以常理揣度! 客房门外传来秦统领焦急声音:“殿下!刚刚发生了什么?” 殷玉衡悠悠道:“无事,退下吧。” 他眯了一下眼,翻身跳出了窗,还没忘把手炉抄到怀里。 殷玉衡一边暖手,向已经被轰七零八落树林走去,闲庭信步,好像只是出门踏青。 小白好不容易找回声音,感觉自己整本书都不好了:“……衡哥,别冲动!” “我没有冲动啊,”殷玉衡笑得万分无辜,“我走剧情多认真。” 认真过头了! “那你现在去干什么?”小白心想别是要去补刀吧……是它衡哥干出来事。 殷玉衡终于停下脚步,看向晕倒在地青年。 青年一身黑纱玄衣,现在已经染上了泥土与血迹,破碎不堪,露出心口已经黯淡无光护心镜,十分狼狈。 这就是陆厌了。 殷玉衡挑眉:“竟然是用蛟鳞做护心镜……啧,还真没死。” 青年气息十分微弱,但还活着。 小白小声说道:“我以前和你说过嘛,剧情人物是死不了。” “我知道,”殷玉衡看着陆厌凄惨模样,笑了笑,“只是随便试试。” 殷玉衡仔细端详了一番地上青年。 他实在好奇很久了——做了一百一十三次梦,他从没看清过陆厌脸。 不得不说,陆厌长得很俊朗。 明明满身脏污,发丝混着鲜血帖在脸上,脸色苍白,狼狈不已,可依旧能想象出他没受伤时该是何等风华。 殷玉衡想起来原文中形容对方句子:年纪不大,一身黑纱玄衣。玉冠束发,眸若星辰,萧萧肃肃,清朗爽举。 殷玉衡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蹲下,扶起陆厌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精纯灵气瞬间涌入陆厌四肢百骸,修复他破碎灵脉。 小白觉得自己跟不上殷玉衡思路,整本书都陷入了茫然:“衡哥,你要救他?” 殷玉衡想杀陆厌它能理解,救人它实在看不透。 殷玉衡轻笑:“既然杀不死,干脆救一救。” 小白被这个逻辑搞蒙了。 夜风从荒野上呼啸而过,浸入衣襟。 殷玉衡身体虚弱,忍不住咳凑了两声。他想了想,歪了一下头,把手炉塞进了陆厌怀里。 暖意渗入心口,陆厌睫毛颤了颤,茫然转醒。 ……刚刚发生了什么? 对了,他被人追杀,躲在树林里疗伤时动用了金乌神火,暴露了妖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惊天动地箭光直扑而来…… 陆厌头疼欲裂,努力睁开眼,忽然怔住。 他被一个人扶在怀里,四周未熄灭火光映亮了对方面颊。 陆厌从没见过这么好看人。 海棠垂露,风裁玉叶,不外如是。 “你……你救了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章 谎言 火光给殷玉衡清冷脸增添了一丝温度。 殷玉衡没有回答他问题,笑而不语,伸手擦干净陆厌脸上血。 陆厌怔怔地凝视着殷玉衡。 殷玉衡目光温柔关切,好像刚刚那一箭不是自己射一样:“别动,药效还没过。你身上是不是有旧伤?新伤旧伤叠在一起,一定很疼。” 殷玉衡悠悠地想,能有多疼呢?有毁灵台、剔灵骨、断手脚疼吗? 陆厌确实很疼,听到殷玉衡声音,心里忽然一酸。 他远离故土,被人追杀,餐风露宿,只能独自疗伤,已经渐渐绝望,从没想过有人会救他,问他疼不疼。 突然受伤昏迷,突然被人救醒。一切发生太快,他来不及反应。他身上疼痛未消,动弹不得,只能下意识抓住殷玉衡衣摆,好像溺水人抓住了一枝浮木。 殷玉衡以为他是疼得难以忍受,安慰道:“别担心,我给你喂是灵髓丹,能续灵脉、清余毒,新伤旧伤都能治好。” 陆厌心中微微一震。 他知道灵髓丹。这是传说中极品丹药,有价无市,只有朝歌高门世家藏有几粒,从不示人。 这价值连城丹药,就随手喂给了他一个陌生人? 陆厌说不上来此刻心情。 他出身高贵,也见过无数勾心斗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太多,别说雪中送炭,不落井下石就算好。 陆厌断断续续地开口:“萍水相逢,你……为何……” 殷玉衡轻轻笑了笑:“相逢有缘,救你一命又何妨?” 见陆厌还想说话,殷玉衡柔声打断他:“不用硬撑,你先睡吧,我替你守着,放心。” 也许是殷玉衡声音太真诚,太让人安心,陆厌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几欲睡去。 陆厌哑声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在彻底闭上眼前一刻,他听见青年含着笑意声音:“白衡。” …… 陆厌沉沉睡去。 四周火光渐渐熄灭了,弥漫着一股草木焦糊味。 殷玉衡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笑意,专注地凝视着陆厌。 殷玉衡这一张脸真真生极好,看向一个人时,会给人一种你是他全世界温柔错觉;笑起来好似春风,遮掩了眼底深处冷漠疏离。哪怕明知道都是虚情假意,怕也忍不住沉沦。 小白在暗中观看了全程。它是一个书灵,不是人,不懂人情感,但连它都觉得月色下衡哥好看不像话。 小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殷玉衡时,对方靠在二十七楼窗前,金色窗帘在他身侧随风起起伏伏。暮色里,远天交融着沉沉蓝、浅浅红。 潮湿江风带起了少年细碎柔软短发,半明半暗光影里,他轻轻地笑。 “不是要穿越拯救书中世界吗?” “走呀。” 恍惚中,小白觉得自己又听见了殷玉衡声音。 突然它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发现并不是自己错觉,殷玉衡真在喊它走,有点懵。 “走……?这就走啦?” 殷玉衡早已松开手,把陆厌往旁边一推,站了起来。 “不然呢?留在这里吹冷风?” 突然殷玉衡又想起什么,重新俯身……把陆厌怀里手炉扒了回来。 凉风吹过,陆厌在睡梦中抖了抖。 “这下没问题了,走。” 小白:“……” 它怎么忘了,它衡哥好看是真好看,无情也是真无情。 “不是说要守着吗?” “顺嘴一说,谁信谁傻。”殷玉衡漫不经心道。 小白:“……”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 突然它想起来,剧情里写,陆厌发现一箭重伤自己人是谁后,便故意接近原书“殷玉衡”,骗取对方感情。又在“殷玉衡”满心欢喜、全心信任时,狠狠背叛。 先捧你入云端,再弃你入泥潭。 欣赏你痛苦,鄙夷你愚蠢。 玩弄羞辱,冷笑嘲讽—— “骗你而已,谁信谁傻。” 小白想到这里,便明白了。 衡哥这是记仇呢。 小白看着地上陆厌,顿时也不心疼了:“走走走,剧情都过完了,衡哥咱们回家吃饺子!” …… 殷玉衡离开客栈重新上路,马车向朝歌方向行去。 “恐怕还吃不了饺子。渣男一二三四,刚应付完一个,等下还有。” 殷玉衡坐在车里,裹着狐裘,腿上放着一个精致小木盒,盒子里躺着一朵白色莲花。 殷玉衡咬破手指,血顺着指尖滴落,渗入花瓣中,很快便看不到半点痕迹。 殷玉衡合上木盒,脸色更加苍白,剧烈咳凑起来。 这是殷玉衡专门从魔域寻来黄泉花,只生于鬼河岸边,采摘十分不易。这花一旦摘下,很快就会枯萎,除非每天用摘花人灵血喂养着,才能常开不败。 ——从魔域到朝歌,哪怕是日行千里乌睢马,也要走上将近一个月时间。殷玉衡用血喂了一路,只为了把这朵花捧到那个人面前。 可惜,殷玉衡心里清楚,他千辛万苦带回来黄泉花,最后不过是被那人随手转送下场。 殷玉衡心想这就是舔狗下场啊!他前世最看不上类型。 然而此刻这只舔狗就是他。 在心里默念了两句命运弄人命运弄人,殷玉衡把木盒随手扔到一边,微笑道:“黄泉花送给阴间人,绝配。” 小白:“……你在骂李光寒吗?” 李光寒,大名鼎鼎蓬莱神君、离朝国师,修为高绝,一剑惊天下。 他也是殷玉衡老师。 这朵黄泉花,便是要送给他。 殷玉衡继续微笑:“怎么会呢!我可喜欢老师了。老师就是我月光,我是老师舔狗啊!” 不然怎么会为他生,为他死,为他付出一切,为他堕入深渊? 小白被殷玉衡笑得抖了两抖,连忙安慰:“舔一个是舔狗,舔好多个就是海王。咱们这是一篇np虐恋文,有四个渣攻可以舔,所以你不是舔狗,是海王啊衡哥。” 海王·殷玉衡:“……我谢谢你啊,你可真会安慰人。” …… 正如小白所说,这个世界其实是由一本书衍生而来,书名很俗套,叫做《失忆后,成了大佬们心尖宠》。 前一世殷玉衡整日在病床躺着无所事事,无意间看见这个标题,心想虽然俗套,但应当是个甜文。尤其是主角名竟然和自己一样,殷玉衡起了好奇心,无聊点开。 没想到往下一瞅,标签:虐恋情深。 殷玉衡直觉不妙,看了剧情,才明白什么叫人间险恶。 殷玉衡怀疑作者和主角受有仇。 心尖宠?你家大佬宠人是靠欺骗、囚禁、折磨、凌虐来宠? 作为一个主角,原文中“殷玉衡”简直惨令人落泪。 明明是离朝太子,出身高贵,姿容绝世,却被几个渣攻虐身虐心,失去了身份和记忆,流落底层。 主角受失忆后,几个渣攻又轮番出现,做出一幅救世主般深情模样,骗得主角受满心信任,上演了一番凄凄惨惨感情大戏。 几个攻都不是正常人。 比如戏份最多攻一李光寒,就是个心有白月光,强迫主角献血奇葩。 “他是你师弟啊,救救他……只是取一点血而已……就算为了老师,救救安宁,好不好?” 殷玉衡看到这里,心想你是真狗。我去献血造福社会还能领一盒牛奶,给你白月光喂血凭什么?凭我是爱狗人士吗? 殷玉衡看头疼,翻了结尾,直接沉默。 主角受被几个神经病渣攻虐来虐去,结局死在陆厌剑下,几个渣攻才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真爱主角。悔恨交加下,渣攻们痛不欲生。可惜人死不能复生,渣攻们在日复一日愧疚中,慢慢放下过去,决定带着对主角爱,开启新人生。 就这样完结了。 看完殷玉衡,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好家伙,重金求购一双没看过这篇文眼睛。 囚禁,折磨,玩弄……这叫爱?可别侮辱爱这个词了。这哪里是四个攻,分明是四个催命鬼!书中主角受从头舔到尾,活脱脱一只究极舔狗。最后渣攻悔悟又有什么用?人都死了,还说个锤子。 殷玉衡心里憋气,刚在评论区打了一句“标题欺诈”,就被书灵小白找上了门…… 殷玉衡闭眼回忆着剧情,慢慢睡着了。 他用血喂养黄泉花,身体损耗太大,气血虚弱。 半醒半梦中,殷玉衡想,书中剧情并非面面俱到,只要大方向不变,还有很多小改动余地。这就给了他发挥机会…… 比如昨夜那一枚灵髓丹。 …… 另一边,客栈门口忽然来了一位客人。 正是陆厌。 陆厌已经换了一身黑纱玄衣,血迹也清除干净,长发束起,眸似星辰,端是翩翩少年郎。掌柜一见他,心知不是普通人,不敢怠慢,连忙迎上来。 少年清亮眸子里含着隐秘期待:“店家,昨夜可有人经过此处?” 听掌柜说了作业住店之人模样,陆厌眼神更明亮了。 “我要找就是他。你说他往朝歌方向去了?” “那我便去朝歌寻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章 毒药 马车终于驶入了朝歌。 料峭春寒,朝歌桃花刚开了零星几朵,微风吹入衣襟,遍体生凉。 殷玉衡撩开车帘,看了一眼路边柳树新绿,心情愉悦地眯起眼。 一别三月,终于回家。 现在剧情还没有正式开始,殷玉衡也还没有失忆,还是金尊玉贵离朝太子殿下。 作为太子,殷玉衡三月前离开朝歌,远赴西北,代表离朝出使,与魔域签下了止战之盟。 至于与陆厌相遇,不过是回程途中一段小插曲而已。 …… 殷玉衡没有急着回太子东宫,而是率先拐了一趟国师府。 国师府主人便是李光寒,也是殷玉衡老师。 ——按照修真界规矩,本应该叫师尊。但殷玉衡是离朝太子,除了皇帝,谁有资格在他面前称尊?所以殷玉衡叫对方老师。 殷玉衡踏入国师府,门口小道童见到来人,忍不住愣了愣,惊喜地迎上来:“殿下,您回来了!” 殷玉衡含笑点了点头,问道:“一别三月,老师近来如何?” 小道童连忙答道:“国师一切安好。” 小道童一拍脑袋,又想起来一件大事:“对了,国师前些日子外出了一趟,带回来一个少年,收为弟子。” “哦?”殷玉衡眨了眨眼,似乎有几分惊喜,“那我以后就有师弟了?叫什么名字?” “祝安宁。”小道童笑道。 殷玉衡目光闪动,笑着重复了一遍:“祝安宁,好名字。” 殷玉衡端着木盒走进国师府,穿过亭台楼阁,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朝歌已经是初春时节,然而整座国师府依旧覆盖着一层白茫茫雪。 李光寒修炼九寒道意,整个国师府常年积雪不化。殷玉衡一路走来,脸颊被冻发红。但一想到很快便能见到朝思暮想老师,殷玉衡脸上笑意更深了些。 “老师今日还在问天台清修吗?”殷玉衡顺嘴问道。 李光寒冷心冷情,内心只有修炼,经常整日待在问天台打坐悟道。哪怕殷玉衡是他徒弟,他也并不怎么亲近。 小道童连忙道:“今日国师大人在祝公子住处,好像要为他调理灵脉。” 殷玉衡脚步一顿,轻笑一声:“老师对师弟可真上心啊……” 祝安宁院子在西边,清秀雅丽,可见挑选时候费了一番心思。殷玉衡来时候,李光寒尚未出来,还在为祝安宁梳理灵脉。 殷玉衡注意到院子中竟然开着桃花,有些惊讶。 小道童解释道:“祝公子怕冷,国师大人特地在院中铺满暖石,让这处院子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 寒风吹入衣襟,殷玉衡动了动冰凉手指,垂眸笑道:“原来如此。” 院子布满阵法,不能随意进入,殷玉衡便在外面雪地里等。 小道童犹豫道:“国师大人只怕一时半刻还出不来。” 殷玉衡抱着盒子咳凑两声,低声道:“没关系,我在这里等着就好,有礼物想亲手送给老师。” 说这话时候,青年眼睛里含着笑意,连这积雪国师府,都好似拂过了一缕春风。小道童看呆了一瞬,连忙低下头。 殷玉衡抱着盒子,一直等到晚霞漫天,暮色四合,才听见“吱呀”一声门开声音。 殷玉衡站浑身发冷,指尖冰凉,双腿麻木。他却顾不上这些,目光一亮,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欣喜之色:“老师!” 屋里踏出一人,锦衣玉冠,面容如同玉雕一般好看又冰冷。那双无悲无喜眸子里空无一物,倒映出殷玉衡影子。 他便是名满天下、被世人仰望化神剑修,李光寒。 殷玉衡轻柔地笑起来,珍而重之地捧出怀里盒子:“老师,送给你,我从魔域带回来。” 李光寒淡淡看了他一眼,接过盒子,殷玉衡连忙低下头。 盒子里是一朵小小白色莲花,在夜里发出幽光。 李光寒一向冷漠脸上,竟也浮现出一丝惊讶:“魔域黄泉花?” 黄泉花只生于鬼河岸边,然而鬼河凶险,不知埋葬过多少白骨。而且这花需要用鲜血浇灌才不会枯萎,看殷玉衡苍白脸色,便知他为这朵花付出了多少。 然而这一路艰苦殷玉衡一句也没提,只是柔声道:“老师,黄泉花能蕴养灵魄,您很快就要突破化神小圆满境界,兴许用到。” 李光寒略略沉默,最后叹了口气:“你有心了。” 殷玉衡笑眼弯弯:“能帮到老师,玉衡便很欣喜。” 殷玉衡站在梅树下,朔风卷过梅枝,吹落几团白雪,眉眼温润,一笑更是天地都失了色。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祝安宁跟着李光寒走出屋门时,看到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祝安宁眸光一黯,快走两步上前,轻轻扯住李光寒袖子:“师尊!这就是大师兄吧?” 殷玉衡一怔,目光从祝安宁手上扫过,最后点点头:“对,我是……” “师兄送给师尊礼物一定是好东西!”祝安宁轻笑着打断他,凑过去看盒子里东西,一点也不拘谨。李光寒也没有推开他,还有一丝微妙纵容。 倒衬得殷玉衡像个外人。 “这是你小师弟,祝安宁。”李光寒一向冷漠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温柔,“他出身不好,吃过很多苦,你多照顾他。” “……好。”殷玉衡沉默一瞬,点了点头,对祝安宁温柔一笑,“第一次见师弟,应该给见面礼。” 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坠子,递给祝安宁。只是这坠子灰扑扑不好看,像一块石头。 祝安宁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坠子上,面露落寞之色:“师兄可是不太喜欢我?” 殷玉衡有些不解,继而反应过来,笑叹道:“师弟误会了,这不是普通石头,而是离焰暖玉,蕴养灵脉再好不过。师弟刚刚洗脉,应当需要这个。” 说着,殷玉衡还抬头抱怨了李光寒一句:“师弟来自苦寒之地,肯定没见过这种东西,老师您怎么忘记给师弟备上一枚?” 小道童笑道:“殿下真是关爱师弟。” 李光寒点点头:“是我忽略了。” 只有祝安宁脸色一僵,接过暖玉手过分用力,有些泛白。 明明殷玉衡语调温柔关切,可他偏偏觉得殷玉衡话中隐藏着高高在上不屑。这是在施舍嘲讽他吗? 祝安宁表情僵硬,说不出话。 “能帮到小师弟就好。”殷玉衡笑意清浅,笑着笑着,忽然猛烈咳凑起来。 一丝血迹滑下唇角。 “你……”李光寒一愣,正想上前,却被祝安宁拉住。 “师尊,我身体突然有点难受。”祝安宁脸色苍白。 “你刚刚洗脉,有些难受很正常。”李光寒回头看向祝安宁,皱起眉,“我先带你去温华池温养。玉衡,你……” 殷玉衡心领神会,边咳边道:“我无事,老师,你先带师弟去温华池吧。” 说完,还不等李光寒回答,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有些单薄消瘦又孤寂背影。 李光寒望着他背影怔了怔。 …… 吐血跑路殷玉衡出了国师府,立刻神清气爽,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角血迹。 门口,一辆低调奢华马车停在路边,殷玉衡上了马车,放松下来,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杯热茶抿了一口,四肢百骸才渐渐有了暖意。 “黄泉花送出去了,今天戏终于演完了。好冷,李光寒这么喜欢雪,怎么不干脆搬到雪原去住。” 小白接话:“根据剧情,您以后有机会和李光寒一起去雪原,还会被李光寒扔进冰湖,奄奄一息……啊呸,我刚刚什么也没说,衡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它一定也是被国师府雪冻傻了,好端端提这些渣攻事迹做什么。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个狗男人。”殷玉衡似笑非笑,食指轻轻敲着茶杯。 他是离朝最尊贵小太子,天生有灵骨,七岁入剑道,十一岁筑基,十六岁结丹,名扬天下。 他出身高贵,天赋纵横,本该拥有一段肆意张扬人生。 可惜…… 不幸遇见了几个人,付出了不该付出真心,颠沛流离,受尽折磨。 而这一切苦难缘起,就是李光寒。 马车在小巷中穿行,殷玉衡懒懒散散地靠在软榻上,眯眼道:“如果我把李光寒杀了,会怎样?” “……您杀不掉他,也杀不掉陆厌,”小白抖了抖书页,说道,“书上剧情注定会发生,这是命运。” 剧情里注定要出现人物,在剧情结束前,是杀不死。 “我知道,”殷玉衡露出遗憾表情,“就是随便想想。” 过了一会儿,殷玉衡忽然又说道:“我觉得黄泉花这名字取得好。” 小白:“?” 殷玉衡微笑:“送给李光寒,祝他早日下黄泉。” 识海中,白色书本抖了抖,默默回忆起了当初。 …… 殷玉衡第一次见到李光寒,才十三岁。 男人被人仇家暗算,重伤晕倒在山中。出游小皇子刚巧路过,心生怜悯,好心施以援手。 ——这是书中原本剧情。 “前面山洞里就是李光寒,按照剧情,您要救了他,”小白有些激动,“他可是戏份最重攻一!快上快上!” 小皇子蹲下来,看着地上哪怕如此狼狈,也依旧十分好看男人,摸了摸下巴:“就是他啊。” 这时候小白尚且是个天真单纯孩子,完全没意识到殷玉衡险恶用心:“对对,他可是蓬莱神君,以后……” 话没说完,殷玉衡已经一把掐住了对方脖子,脸上一片冷漠。 小白吓都结巴了:“您您您……” “我不先下手为强,还救他,难道等着他以后来折磨我?”殷玉衡冷笑。 “可,这,”小白已经混乱了,“按照剧情……” 殷玉衡手上更用力了。地上人呼吸先是急促起来,最后渐渐微弱。 殷玉衡仍不放心,又死死地掐了半盏茶时间,才放开手。 殷玉衡直起身,揉了揉发酸手腕,终于露出一丝微笑,笑小白瑟瑟发抖。 “死了渣攻才是好渣攻,不是吗?”殷玉衡转身想走。 “咳……”忽然,地上李光寒猛地咳凑了一声,胸膛剧烈起伏,唇角溢出一丝黑血。 殷玉衡脚步一顿:“……” 小白结结巴巴说道:“李光寒被人伤到了心脉,您刚刚掐他脖子,不知怎地,刚好让他把心口毒血咳了出来,反而帮了他……” 下一瞬,李光寒迷迷糊糊地醒来。 李光寒只觉得浑身发疼,胸口沉闷,脖子也有些疼痛。他茫然了一会儿,隐隐约约看到身边站着一位少年,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救了。 他伤太重,而且伤到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对方脸。 “多谢……”李光寒很少这么狼狈过,连说话都用尽了全身力气,“救命之恩……我……来日必报。” 殷玉衡:“……不客气。” 小白:“……”剧情好像以一种诡异方式完成了。 殷玉衡抽了抽嘴角,弯腰关切道:“你可还好?你伤这么重,千万别动,等我。” 殷玉衡说完,转身就走。 第二天,殷玉衡提了满满一壶热鸡汤过来,温柔道:“汤里加了灵药,你多少喝一点,补补身子。” 小白眼睁睁地看着李光寒把那壶加了□□鸡汤喝完,没死,还说了一句谢谢。 第三天,殷玉衡带来涂了鹤顶红灵果。 第四天,殷玉衡带来放了断肠草馅饼。 第五天,殷玉衡干脆提来一壶剧毒鸩酒。 过了十几天,李光寒身体渐渐恢复,气色越来越好。 殷玉衡:……:,,.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章 师弟 过了十几天,李光寒身体渐渐恢复,气色越来越好。 殷玉衡心情复杂,小白已经从惊吓到了麻木。 小白把剧情读给殷玉衡听:“书中提到了一句,李光寒出身蓬莱,早已炼成仙体,百毒不侵。只是这句话只出现了一次,咱们之前都没注意……” 殷玉衡望着地上李光寒,目光复杂:“不错,牛逼。” 小白心想您谦虚了,您也牛逼,从此以后我尊称您一句衡哥。 第二十天,殷玉衡带着人参老鸭汤和灵髓丹来看李光寒,这一次没有下毒。 李光寒喝完汤,吃完药,忍不住拉住殷玉衡衣袖。 他依旧看不清面前人样貌,断断续续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殷玉衡回眸,粲然一笑:“我叫做……” 下一刻,李光寒忽然旧伤发作,再次晕倒。 殷玉衡默默叹了口气,看了李光寒一会儿,半晌才笑了。 “看来,咱俩孽缘非要纠缠不清了。” 阴差阳错,两人匆匆分别,最终还是没有交换姓名。 …… 小白回忆完过去,内心竟然十分平静。 它觉得,经历了大风大浪这些年,不论殷玉衡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它都能坦然面对。 马车离国师府渐行渐远,一路驶进宫门,殷玉衡脸上笑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宫里早就有人在等。 宫人殷勤地围上来,替殷玉衡掀车帘、放脚凳、递手炉,好不热闹。 殷玉衡下了马车,紧了紧自己狐裘,扬起一个乖巧笑:“皇兄!” 大皇子殷少濯站在台阶上,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抓住殷玉衡手腕。 殷玉衡任由他动作。 半晌后,殷少濯脸色黑和锅底一样。 “你气血这么虚弱,怎么回事?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才出去一趟,就把自己搞成这样!父皇正在闭关,出关以后看见你这样,他得多担心!” 殷玉衡不敢说是因为黄泉花,双手合十,连连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体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刚回来,大哥就饶过我吧!” 殷少濯有气没处发,又不舍得教训好不容易才回家弟弟,别扭哼了一声:“撒娇时候知道叫哥了?在外面站着干什么,不嫌冷?进去说!” 殿内铺着暖石,寒风不侵。 殷玉衡心想这不比祝安宁院子更暖和?铺暖石谁不会,天下又有几处地方能比皇宫更奢华? 殷玉衡脱掉狐裘,漫不经心地笑道:“大哥你就别担心了,我可死不了。” 至少现在还死不了,殷玉衡想到。 “什么死不死,少说不吉利话。”殷少濯想拍弟弟一下,想到他此番出使魔域必定艰苦,最后心里一软,揉了揉对方头,“你这一路……怎么样?” 殷玉衡悠哉悠哉在殿中晃悠了两圈,最后舒舒服服瘫到椅子上,惬意地眯起眼:“好得很,就是途中无聊,看了一路话本。” “话本?” “我爱他,他却不爱我,又利用又折磨,最后我凄惨死掉了。”殷玉衡拿起一块桌子上糕点,发现是自己最喜欢杏仁酥,“虐身虐心感情大戏,差不多看了大概五六本吧。” 殷少濯表情古怪:“……你什么时候爱上这个了?” “呵。”殷玉衡咬着糕点吐字不清,“学习一下,以后说不定遇得到呢!” “你堂堂离朝太子,谁敢这么对你?”殷少濯不以为意,“谁敢这么对你,我打断他腿。” 殷玉衡动容:“哥你真好。” 但是对方人多,别去。 …… 将此次出使魔域结果整理汇报之后,殷玉衡总算清闲了下来,打着体弱名义,在床上惬意地躺了好几天,听小白给他讲话本。什么李光寒陆厌,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天,殷玉衡忽然来了兴致,出宫去闲逛。 他坐在茶楼雅间,悠闲地吃着小菜,看着窗外行人来来去去。殷玉衡与寻常修仙者不同,他喜欢这人间百态、万丈红尘,对清净苦修、超脱俗世并无兴趣。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声。殷玉衡望去,略有些惊讶地挑眉。 都是熟人啊。 殷玉衡看了一会儿,忽然唤道:“小白。” 小白立刻明白他想问什么:“原文中没有这段剧情。” 根据它对殷玉衡了解,书中有剧情,衡哥一向做不情不愿,偏要惹出一些事端;但凡书里没有剧情,倒是浪兴致勃勃。 …… “这枚灵丹是我先看上,凭你也配和我抢?” 锦衣公子冷笑,身后还跟了十七八个仆役,气势汹汹。 对面只有一个身形单薄少年,满脸愤怒屈辱之色:“明明是我先来,你……” “谁能证明是你先来?”锦衣公子身后仆从不屑道,“敢和我们安公子抢东西,真不知天高地厚。你是哪家不长眼东西?” 少年眼底压抑着一股戾气:“我是国师弟子……” 安公子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出声:“谁不知道国师只有太子殿下一个弟子,你也敢自称国师弟子?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祝安宁微微咬牙。他本就生好看,眉如远山,唇若丹朱,有一种艳丽美,此刻生起气,一张好看脸愈加光彩夺人。 安公子打量了他一番,忽而勾唇:“模样倒是不错,若是你愿意跟我回府,这事我便既往不咎……” “无耻!”祝安宁一掌挥出,却被安公子抓住了手腕。 “这点修为,也敢和我动手?”安公子冷笑,“跟不跟我走,由不得你。” 安公子拿来困灵索,强行缠绕在祝安宁手腕。 浑身灵力被封,祝安宁目露惊惧之色,内心戾气翻涌。 他才刚刚被李光寒收为弟子,刚刚拥有大好未来,还没来得及报仇…… 谁来帮帮他? 正在绝望时,忽然听到一个冷厉声音传来:“住手!” 祝安宁浑浑噩噩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青年,金带束发,白衣织锦,声色俱厉。 风吹衣动,朗若玉树。 祝安宁浑身一颤,忽然安下心来。他眼眶微红,忍不住出声:“师兄……” 长街俱静。 安公子不可置信地望着不远处人,抓着祝安宁手都不自觉地松开了。 来人分明是当朝太子殷玉衡! 安公子身为世家子弟,自然见过殷玉衡。他脸色微变,心情翻涌,慌忙行礼:“太子殿下。” 殷玉衡缓步行来,一向温柔带笑脸,此刻却满是冷意。 安公子咽了口吐沫,期期艾艾道:“太子殿下,刚刚这个小贼偷了我东西,我正要带回去惩戒……” “我没有!”祝安宁怒道,被困灵索缠着手腕微微发颤。 殷玉衡走到安公子面前,停下脚步:“他偷你东西?” 安公子只觉得一股迫人威压迎头压下,令人站立不稳,几欲下跪。他慌忙点头:“是。” 话音未落,殷玉衡冷笑一声。 “哦?孤师弟,偷了你什么东西?” “偷了……”安公子忽然震惊地睁大眼。 师弟?这个少年,难道真是国师弟子? 安公子骇然抬头,正对上殷玉衡满是愠怒眼睛。 “安家也是朝歌世家高门,你身为嫡子,却当街欺凌弱小,颠倒黑白,强虏良民,”殷玉衡冷声道,“也不怕丢了你安家脸?!” 灵威压顶,安公子再也坚持不住,腿一软跪在地上。他脸色苍白,满心忐忑道:“在下知罪,求殿下饶恕!” 下一刻,安公子只觉得手腕一痛,忍不住惨叫出声。 殷玉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漠道:“今日断你一只手,是警告。我会转告你父亲,让他好好管教管教自家子侄。若再让我听说这种事……” “我再也不敢了。”安公子痛发晕,却不敢违逆殷玉衡意思,苍白着脸被瑟瑟发抖仆从扶走。 祝安宁站在一旁,愣愣地望着殷玉衡。 他见过雪里温柔浅笑师兄,却没见过这样疾声厉色师兄。褪去了一贯柔和,仿佛从三月初暖春水,变成了朔冬霜天孤月,高华明澈、不染纤尘,难以靠近。 师兄这样生气,是为了他。 祝安宁怔愣间,只见殷玉衡转头望向自己,目光重新柔和下来。 “师兄……”祝安宁喃喃道。 殷玉衡冲他笑了一笑,霎时间春风回暖。 殷玉衡拉起他手,祝安宁猛然回神,浑身一僵。 殷玉衡却没注意师弟反应,修长好看手指搭在祝安宁手腕,微微用力,困灵索碎裂坠地。殷玉衡又仔细拉着祝安宁手检查了两遍才放心。 手腕传来痒意,祝安宁指尖忍不住动了动。他目光扫过殷玉衡十指,忍不住想,师兄手真好看。 “多谢师兄。”祝安宁压下心头莫名情绪,哑声道。 殷玉衡叹口气,柔和又无奈地望向他:“我给你离焰暖玉,怎么不带上?它不仅蕴养灵脉,而且里面藏了我一道剑气,能在危急时刻护你周全。” 祝安宁愣了愣,想起那块被他随手扔到角落里坠子。他总觉得殷玉衡给他这东西是想嘲讽他,看到都觉得碍眼。 原来那坠子里藏着殷玉衡剑气吗?师兄是真……想对他好? 真是他太敏感,误会了师兄? 见祝安宁呆呆地不说话,殷玉衡有些无奈:“罢了,小孩子喜欢好看东西也正常。那我换一件东西送你好了。” 祝安宁下意识想反驳我不比你小多少,下一瞬却浑身僵硬,说不出话。 殷玉衡忽然靠近他,双手绕到他脑后,笼起他头发。 这个姿势离得太近,好像被拥抱。 “头发都散了。”殷玉衡轻柔地为他束好发,最后取出一只玉簪,插在少年发间。 殷玉衡衣袖带起丝丝缕缕风,把祝安宁整个人包裹其中。师兄垂下发丝扫过他脖颈,呼吸时热气落在他耳畔,让祝安宁心潮翻涌,难以思考。 “这是用九极寒玉制成发簪,坚硬无比,可断金石,可以当做武器来用。”殷玉衡关切地望着自家师弟,“里面藏有我剑意,遇到危险时激发,我会感知到。” 祝安宁有些恍惚,一抬头,就触及殷玉衡关切温和目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5章 安宁 祝安宁有些恍惚,一抬头,就触及殷玉衡关切温和目光。 ……不! 祝安宁暗暗咬牙。你怎么能忘了,你与眼前这个人有血海深仇。难道就因为这一丝一缕温柔,就放弃了那刻骨恨了吗? 你来到国师府,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报复他,让他品尝和你一样痛苦吗? 祝安宁勉强压下心中翻涌情绪:“多谢师兄,师弟先回国师府了。” 祝安宁不敢再看殷玉衡,转身匆匆离去。 直到回了国师府,关上自己屋门,才怔怔地坐在镜子前,摸了摸头上玉簪。 可他脑海中闪过,全是殷玉衡模样。 …… 殷玉衡看着祝安宁背影消失不见,才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掌心里一缕发丝。 这是他刚刚给祝安宁束发时,悄然截下来。 “听说有一种异术,可以用头发、血液等物诅咒一个人,并且悄无声息,很难发现。”殷玉衡眯起眼睛。 小白正乖巧围观,被殷玉衡吓了一跳:“衡哥,冷静,祝安宁是剧情人物,真搞不死!” “我就是随便说说。”殷玉衡遗憾道。 您遗憾个什么劲儿啊!小白无声呐喊。 殷玉衡收起发丝,若有所思道:“你觉不觉得,祝安宁对我有敌意?” 小白说道:“有敌意很正常,现在算什么,他以后还会故意装病,让李光寒取你血为他炼药呢。” 殷玉衡摸了摸下巴:“这些我知道。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剧情里他对我敌意就莫名其妙,毫无理由。” 小白犹豫道:“这……” 殷玉衡又道:“世间每时每刻发生这么多事,剧情也不是面面俱到。比如刚刚发生事,剧情里就没有。” 小白想了想:“确实,书里很多剧情写不详细,只是一笔带过。” “所以啊,尽信书不如无书,”殷玉衡轻笑出声,“虽然重要剧情不能改变,但其实许多细节还有操作空间,不是吗?” “那您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查。”殷玉衡笑得意味深长。 殷玉衡沉思一会儿,拿着祝安宁头发去了摘星台。 九十九层摘星台,是皇城重地,除了殷氏血脉,无人可入。 殷玉衡站在摘星台中央。天幕之上,星辰轨迹,运转不息。脚下玉石铺地,刻绘着九洲四海山川大泽,囊括了整个人间。 殷玉衡伸出手,掌心头发化作轻烟在空中缭绕,最后落在玉石地面上,正落在元洲凤梁位置。 “祝安宁是元洲凤梁人士?”殷玉衡若有所思。 他去过这里——他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救了李光寒。 殷玉衡微微眯眼,伸手往凤梁位置遥遥一点。那缕头发化作轻烟重新升起,在空中形成一个人影模样。 那人影是一个小孩子,脸蛋虽然还显得稚嫩,但是已经可以看出来几分长大后好样貌。可惜这孩子衣衫破烂,浑身脏兮兮,十分狼狈可怜。 这便是祝安宁小时候模样。 竟然还真有点眼熟,可惜想不起来了。殷玉衡微微皱眉,问小白:“你有没有印象?” 小白不是人,它不会遗忘。 小白略加思索,忽然惊讶道:“凤梁郡守养那个小血奴?” 小血奴?小白这么一说,殷玉衡忽然想起来了。 …… 殷玉衡十三岁时,曾经受过一次伤。因为元洲凤梁灵泉对这种伤势疗效很好,他便被送到此处疗养。 他也是在这里“救”了李光寒。 救了李光寒殷玉衡心情并不怎么好。凤梁郡守看出他有心事,为了讨好,主动提出要送殷玉衡一个血奴。 殷玉衡当时就皱起了眉。 血奴是一种非常残忍异术。 所谓“是药三分毒”,修真界许多丹药里都带有三分毒性,哪怕是再高明丹师也没有办法避免。可修士总有需要服丹时候,为了规避这种丹药之毒,便有人想出了血奴法子。 制作血奴人会先挑选气息纯净孩子,日日用特殊药喂养,改变他体质,到了最后,血奴每一滴血里都带上了特殊药性。主人想要服用丹药之前,只需把药喂给血奴,用血奴身体过滤掉丹药中毒性,再饮用他鲜血,便可以治病疗伤。 如此一来,主人自然没有了丹毒之忧,可血奴身体之中丹毒却在日日累积,还要承受割肉放血之苦,慢慢变人不人鬼不鬼,在无尽痛苦中哀嚎着死去。 没有一个血奴能活过五年。 殷玉衡看着那个被带到自己面前瑟瑟发抖孩子,内心起了恻隐之心。 凤梁郡守见他似有不忍,便劝道,这些血奴都是罪人之子出身,本来便是要落入奴籍。 可殷玉衡想,这么小孩子,能有什么罪?即使是被父辈连累,也不该受这样折磨。 殷玉衡留下了这个孩子,但没有动他,反而每日为他调理灵脉,洗去血中药性。 另一边,殷玉衡安排人手,暗中把凤梁郡守查了个通透。 原来这孩子根本不是所谓罪人之子,而是凤梁郡守私底下买来孩子。这样孩子还有很多个,都被用残忍方法做成血奴,作为送给权贵礼物。 殷玉衡看着这样调查结果,心里发冷。 他在离开凤梁之前,动用了一些手段,把凤梁郡守这些年犯事都翻了出来,从贪污渎职到滥杀无辜,数罪并罚,判了当众处死。 后来,整个离朝官场风气都为之一清,再也不敢有人做出制造血奴之事。 而那个被送给殷玉衡小血奴,殷玉衡也给了他一些银钱,放他自由生活。 “祝你此生,平安顺遂,宁静和乐。” 临走前,殷玉衡揉了揉他头,含笑祝福。 …… 殷玉衡回忆起这段往事,忍不住勾起唇角。 “当年那么小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啊。” 小白却有点茫然:“可这样看,您不仅与祝安宁无仇,反而对他有恩啊!” 殷玉衡轻笑了一声。 “有恩又如何?世上恩将仇报人还少吗?李光寒不也一样?” 李光寒将他扔进雪原冰湖,看他绝望挣扎。 祝安宁取他鲜血,刻意折磨。 也许他有什么特殊白眼狼光环,遇见他人,都会自动变成白眼狼吧。 小白连忙道:“衡哥,你别难过,兴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殷玉衡转身离开了摘星台。 “我不难过。” 殷玉衡笑得漫不经心:“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祝安宁。少年给自己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当初自己离开时那一句话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6章 推仙 这个世间,有人,有妖,也有魔。 多年前,人妖魔三族混战,生灵涂炭。然而乱世出豪杰,各族都有大人物出世,镇守一方,互相制衡,天下渐渐安定,呈现出三分之势。 妖族有金乌称皇,一统妖界。 魔族有魔君整合各部,自立魔域。 人族则有武烈皇帝称帝建国,定都朝歌,国号为离,号令天下,是为离朝。 武烈皇帝登仙后,当今陛下登基,已经做了三百五十年皇帝,至今子嗣却只有三位,皇后嫡子更是只有殷玉衡一位。 七岁时,殷玉衡便被立为太子,算得上整个离朝第二尊贵人。 此刻,这位金尊玉贵太子殿下却被皇兄板着脸教训。 “父皇闭关,太子监国,既然已经从魔域回来,身体也好了不少,该干活了。” 晨光融融,透过雕花窗格,洒在殷玉衡侧脸上,发梢、衣摆都渡上了一层暖色。他坐在书案前,单手撑脸,眨眨眼:“真要让我打理朝政?我怕朝中有人要跳脚。” 殷少濯看着弟弟神采飞扬眉眼,失笑:“怎么,你还要继续你推仙令?” 几年之前,殷玉衡初涉朝政。那时他才十七岁,人又体弱,朝中许多人表面恭敬,内里却存了轻视之心,谁也没觉得这个小太子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推仙令一出,天下皆惊。 朝野沸腾,举世皆知。朝歌五大世家联合施压,奏折如雪花一般飞来,甚至有老臣当朝撞柱,要求殷玉衡收回成命。 抬目四望,满朝皆敌。所有人都觉得殷玉衡会退缩,会妥协,尤其是高高在上惯了世家,已经做好了弹冠相庆准备。 殷少濯那时满心忧虑,上朝前打定了主意,要给弟弟撑腰。 可所有人都失算了。 明明是小小一个少年郎,身形单薄,语调温柔,但他坐在高堂之上时,却有一种睥睨天下、覆雨翻云气势。 殷玉衡冷眼瞧着老臣一头撞在柱子上,伤口可怖,鲜血直流,只淡淡唤了医官,说了一句:何苦? 那一刻所有人恍然意识到,哪怕再多血染红石阶,也不能动摇他决心。他年纪不大,却有手腕,安排人手、推广政令有条不紊,众人从争论中回过神来时,已经尘埃落定。 再后来,每当殷玉衡一身浅金,走过殿前碧阶时,所有人都真心实意地下拜—— 殿下千岁。 人人都明白,他绝非人人可欺少年郎,而是这个王朝真正储君。 …… 殷少濯回忆起当初场面,不由得叹道:“你啊……做起事来惊天动地,不闹个天翻地覆不肯消停。听说前段时间你遇见了安家公子,断了他一只手?” 殷玉衡扬眉:“有这回事。怎么,安家来告状了?” 殷少濯摇摇头:“这倒没有。安家上了折子,说没有管教好自家子侄,冲撞了你和国师弟子,诚惶诚恐,已经家法惩戒。” 殷玉衡轻笑出声。 他实行推仙令那段时间,安家是闹凶世家之一。他为了肃清风气也为了杀鸡儆猴,好好修理了一番。从此以后,安家见到他这个太子殿下都恭恭敬敬,不敢有一丝轻慢——至少表面如此。 殷玉衡批着奏折,不知不觉到了下午。忽然传来小白声音:“衡哥。” 殷玉衡批折子手一顿。 “陆厌已经进了朝歌。” 陆厌? “故人来访,是要见一见。” 殷玉衡把朱笔扔到一边,笑眯眯地站起来,对殷少濯道:“大哥,我有事,出宫一趟。” 殷少濯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眼见殷玉衡出了门,才冲空气中摆了摆手。 他声音微冷:“跟着,护好太子,别由着他胡闹。” 殿中依旧空无一人,却传来一个恭敬声音:“是。” …… 殷玉衡出了宫,拐进一条小巷时,忽然让马车停下。 殷玉衡跳下马车,对车夫道:“你在此等候。” 车夫恭敬应诺。 殷玉衡披着大氅,慢悠悠地在槐树下散步:“小白,有人跟着我吧?” “有,”小白说道,“有好几个。秦统领负责护卫你,一直暗中跟随;德公公也在,应该是你大哥安排。” 太子出行,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人? 如果有人想对殷玉衡不利,恐怕刚刚伸手,便死悄无声息,连衣角都碰不到。 “看来前段时间黄泉花事,大哥还是起了疑心。是我让他担心了。”殷玉衡眼神含笑,“不过今天可不能让他们跟着……” 小白忧虑道:“你想要甩开他们?秦统领和德公公都是元婴期,恐怕不容易。” 殷玉衡轻笑一声:“养君千日用君一时,靠你了小白!” 小白别本事没有,但灵识极强,甚至比化神期更胜一筹。它能藏在殷玉衡识海中,化神期也发现不了,便可见一斑。 小白灵识铺开,切断暗中窥视目光。殷玉衡脚步一转,拐进另一条小路,很快不见踪影。 原本空无一人小巷,忽然漾起水似波纹。两个人影浮现出来,对视一眼,神色严肃,彼此谴责。 “殿下呢?” “找!” …… 春光晴好,青石路两侧碧柳摇曳,小童绕树嬉戏。走卒小贩沿街叫卖,热闹非凡。 陆厌一身黑纱玄衣,站在小摊前。 “《百日筑基,要点精讲》?” 陆厌看着地摊上书,有点发怔。他拿起一本翻看,发现是正经修炼心得指导,内容很有条理,一看就是正统功法。 “300文一本。”摊主伸出三根手指,“如果再捎一本《修炼路上99个问题》,可以便宜50文。” 陆厌看着手上书,陷入了迷茫。 300文? ——他几年没来人族地界,这种本该由宗门世家珍藏宝贝,已经到了烂大街地步了吗? 摊主看他反应,眼皮往下一耷拉,露出看乡下人眼神:“都是朝廷出版正经功法,不会有假。你不是朝歌本地人吧?” 陆厌茫然地点点头。 摊主一脸“果然如此”。 “这些修炼功法,本来确实是世家宗门里才有好东西,可以说千金难求,普通人想看一眼都找不到门路。”摊主揣着手,呵呵一笑,“不过自从四年前,太子殿下实行推仙令,其中一条就是大力刊印修炼书籍,硬生生把价格打到了这个程度。” “……推仙令?”陆厌有印象,“几年前闹沸沸扬扬推仙令?竟然真成功了?” 他不是离朝人,可当年推仙令闹出风波,连他都听说过。 但他没想到,这种明显损害世家宗门利益政令,竟然真能推行开。其中阻力之大,难以想象。 陆厌难免有些好奇,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太子衡,究竟是怎样一个惊才绝艳人物? 陆厌付钱买了那两本《百日筑基要点精讲》《修炼路上99个问题》,打折后共花费550文。 陆厌正打算离去,忽然脚步一顿。 街角,一位披着银线勾云纹大氅公子靠在柳树下,含笑望来。 “白衡?” 陆厌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正想开口说话,忽然天色一暗。 乌云罩顶,日光黯淡。 有杀气! 陆厌猛然一惊,心里一沉,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一点寒芒朝着眉心刺来! 他下意识想抬剑反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天地杀机,迎面而来。 疾风吹起了陆厌发丝,预想之中疼痛却没有到来。 千钧一发之际,那一点寒芒却在距陆厌眉心不足半寸处停下了。 那是一支三寸长银针,被人稳稳夹在手里。 鲜血顺着手指淌下,染红了衣袖。 “又见面了,看来你我果真有缘。”殷玉衡松开手,染血银针坠地,“快走,有人要杀你。” 陆厌目光却落在殷玉衡指尖:“……你受伤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7章 求救 疾风怒吼,树木枝叶在风中抖动,枝条噼啪而落。整条长街都笼罩上一层暗色,砖缝青苔洇出点点水迹。 空气潮湿,风声喧嚣。四周摊贩们惊呼着收拾东西跑路,转眼之间,附近便空空荡荡,只剩一地碎落枝叶。 殷玉衡不甚在意地抹掉手指上血:“小伤,不碍事。” 他忽然一把抓住陆厌手腕:“跟我走!” 霎时间,无数根银针从四面八方倾泻而来,铺天盖地俱是寒芒。 “杀你人至少是元婴期,”殷玉衡拉着陆厌拐过一条岔路口,方才两人站位置已经被银针扎千疮百孔,“不过没用全力,应该是心有顾虑,不敢出手太明显。毕竟这里是朝歌——” 离朝之都,一国重地,护城大阵无时无刻不在运转,想在这里撒野人,都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陆厌被拽着翻过一道墙,连绵不绝银针终于停下。 两人靠在墙上,一路奔波衣衫散乱。殷玉衡体弱,额头出了一层虚汗,却不觉得害怕,嘴角带着笑意,扭头想对陆厌比个“嘘”手势。 然而他却怔住了。 狂风吹动面前少年发丝,墨色衣衫上下翻飞。 殷玉衡从没见过这样专注眼神,那双凌厉星眸里,倒映出自己影子。 “为什么,”刚刚一路跑太惊险,少年说话时还带着隐隐喘息声,“为什么帮我?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殷玉衡眨了眨眼,笑意不减:“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微微抿唇,犹疑了一下,低声道:“……陆厌。” “好,陆厌,”殷玉衡笑道,“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厌”算不上一个好字,在殷玉衡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多出了一分缱绻意味。“厌”尾音被殷玉衡含在唇舌间,他笑意明朗,目光却幽深让人看不透。 陆厌收紧手指,周围风声小了,穿过树叶间隙,发出细微莎莎声。 “我……我来朝歌,本就是来找你。”陆厌认真道,“多谢你灵髓丹。我……惹到了一些人,被人追杀,要不是你,我就死了。”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心情。 一路追杀,从魔域到朝歌,他觉得自己已经快到了极限。 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无休无止逃跑,无休无止折磨。 追杀者有很多次机会杀了他,偏偏让他险死还生。陆厌心里明白,这只不过是猫戏耗子一般玩弄罢了,给他希望,再看他绝望。 他像被困在笼子里奄奄一息斗兽,已经到了支撑不住边缘。 然而他从没想过,那一夜火光冲天而起,驱散了夜色黑暗,有人抱起他,轻柔安慰,为他疗伤。 那是万古长夜中,忽然点起星火。 他想,自己还不能放弃——还有一句谢谢没有说出口,还有一份恩情没有报答。 于是他到了朝歌。 不成想,他见到了想见人,本欲还恩情,却反而欠更深。 陆厌垂眸:“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 话没说完,“轰”一声,两人身后砖墙轰然倒塌。 两人对视一眼。 殷玉衡果断道:“往右,去国师府!” 陆厌注意到,提到“国师府”三个字时,殷玉衡眼神微微亮了起来。 看来对方很信任国师府,或者说,很信任国师府里人? 信对方能救自己,信那是自己可去退路。 …… 国师府确实就在不远处。 天色沉沉,国师府巍峨院墙高大而庄严。 殷玉衡抽剑,抵挡住来自身后攻击。“当”一声,银针被剑刃弹开,手腕也被震微麻,手指上伤口又开始渗血。 陆厌身上本就有旧伤,情况更严重一些,胸口气血翻涌,但是执剑手依旧稳,目光锐利如刀尖上跃动寒光。 陆厌低声道:“你先走,对方是冲我来……” 陆厌没说完,便看见殷玉衡认真眼神,竟然有些说不下去。 “我想救你,你不用觉得亏欠我,”殷玉衡眼睛一弯,“别担心。” 少年白衣执剑,衣摆已经染上了点点血迹,犹如开在雪地里红梅,艳丽又刺目。可他一笑,霎时便春水初生,冰河开冻,所有阴暗、绝望、孤冷都如潮水退去,照耀下一片光明。 陆厌指尖微颤,用力握紧剑柄。 殷玉衡扭头,对国师府方向大喊:“老师!” 老师?陆厌心想,他是国师府弟子吗?听说离朝国师李光寒出身蓬莱,是举世闻名化神剑仙,若他出手…… 可是四周寂静,无人应答。 殷玉衡缓缓皱起眉,眼里闪过一丝忧色,又唤了一声老师。 化神期修士神识强大,若李光寒在府中,绝对能察觉到附近动静,不可能听不见。 然而国师府院墙高耸,依旧没有回音。 殷玉衡心中一沉,回头望向陆厌,苦笑:“也许老师不在府里。对不起,我本以为……” 乌云如墨,寒风透骨,初春才开不久桃花被吹七零八落,砸了殷玉衡一身。少年目光微黯,脸色苍白,还在说着抱歉话。 陆厌想,为什么要道歉呢?因为没能救我? 可你本就不必救我。 世上怎么能有这样傻人。 陆厌忍不住低声笑了:“你既然是国师府弟子,只要进了国师府,自然没人敢动你。快去吧。” “不行,你怎么办?”不等陆厌说话,殷玉衡忽然推了陆厌一把! “白衡!”陆厌睁大眼。 寒芒擦着少年肩膀而过,“叮”一声,没入身后国师府高墙。那是一根闪着寒芒银针,针尖入墙三寸,可见其威力。 殷玉衡脸色煞白,大片鲜血从肩头渗出,染红了身上银线勾云纹大氅。少年原本白衣一半桃花一半血,触目惊心。 “哐嘡”一声,剑从手中滑落,殷玉衡踉跄了一步,目光却依旧落在陆厌身上,勉强笑道:“你没事吧?” 你还管我有没有事?为了救我,你都不顾自己会不会受伤? 陆厌心跳很快,浑身血液翻涌发烫,烧灼着他神志。他一把扶住殷玉衡,目光中满是焦虑与愤怒。 他猛然回头,望向空无一人对面。 “我知道你在。”陆厌声音沙哑,双目微红,缓缓举起了手中剑。 一剑劈下! 光芒照耀长街,金色火焰从陆厌剑尖倾泻而下,一路愈燃愈旺,竟有焚天之势! 空中射来银针在这金色烈焰中,竟然硬生生被熔断、坠落。 火光映亮了殷玉衡眼眸,他惊讶地睁大眼。 陆厌觉得快要压抑不住心中翻涌戾气,正欲继续出手,忽然听见一个冷淡声音: “住手。” 眨眼间,寒霜蔓延,压灭了那熊熊金色烈火。 陆厌缓缓回头,只见身后国师府大门洞开,白衣剑修负手而立,表情高华淡漠,犹如九天之上神祇。 李光寒目光从陆厌和殷玉衡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前方虚空上,微微哼了一声。 几乎是一瞬间,陆厌便感觉到,那股一直锁定着自己杀气消失了。 面对李光寒,追杀自己人也不敢再停留。 陆厌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扶着殷玉衡手紧了紧,一字一顿地说:“李国师。” 李光寒目光落在陆厌抱着少年身上,微微皱起眉。 “受伤了?” 殷玉衡疼得面无血色,听见李光寒声音,缓缓抬头:“老师,你刚刚……在府里?” 你既然在府里,为什么……不来救我? 殷玉衡目光扫过李光寒,落在他身后少年身上。 祝安宁正站在李光寒身后,只露出来一双眼睛。 殷玉衡忽然明白了。 “老师,你刚刚和师弟在一起,对不对?” 所以没有来救我。 殷玉衡轻轻扯了扯嘴角,似乎有些自嘲,最后低声说道:“我没事,老师不必担……” “他有事,”一个声音打断了他,陆厌咬牙道,“他伤很重。”为了救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8章 故人 “陆厌……我没事。”殷玉衡垂着头,声音虚弱却执拗。 陆厌心里升起一股邪火。 没事,这叫做没事? 血流到陆厌手上,沾染了指缝和袖口。 陆厌硬生生压着心里怒意,低声道:“请李国师救他。” 李光寒敏感地听出了陆厌语气中对他反感,轻轻皱眉,有些不解,但也没有深究。 他修炼九寒道意,冷心冷情,世间万物在他眼里没什么不同。殷玉衡也好,陆厌也好,都没什么特殊。 “他是我弟子,我自然会救。”李光寒淡淡道,“不过陆少君前来朝歌,所为何事?” 陆少君? 殷玉衡怔了怔,费力抬头,陆厌已经僵在原地。 李光寒扫了一眼地上被金色火焰灼烧出来焦黑痕迹,语气毫无波澜:“能使用金乌神火,唯有金乌一族。” 金乌是天生神鸟,当今天下只有两只。一位是妖皇,一位便是妖族少君。 而妖皇不可能来朝歌,所以陆厌身份很明显。 陆厌抱着殷玉衡手紧了紧,垂眸道:“关你何事?” 这是默认了自己身份。 李光寒淡淡道:“妖族少君来我人族地界,当然要问一问。听说现在妖族不甚太平,陆少君离开妖族三荒山,恐怕也不是自愿吧?” 陆厌目光渐冷,正想说话,忽然被怀里人扯了一下袖子。 陆厌想起殷玉衡,心里一慌,也顾不上李光寒了。陆厌目光躲闪不敢看他:“我……我并非故意隐瞒身份……” 千年之前,人妖魔三族混战,各族之间关系都称不上融洽。这些年天下逐渐太平安定,人族妖族之间关系有所缓和,但也到不了称兄道弟程度。而且离朝出过不少妖类伤人事件,人族面对妖族,有天然提防与排斥。 若对方知道自己舍命相救,是一个妖族,他……会不会后悔? 正忐忑慌张时,有人轻轻握住了他手。 陆厌愣愣低头,正对上殷玉衡明澈目光。 殷玉衡含笑道:“我信你。” “……” 陆厌说不出话,心脏仿佛被一种又暖又涩情绪填满,鼓鼓胀胀,难以言喻。 “我也有事情没告诉你,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殷玉衡眨了眨眼,“其实我不叫白衡。” 陆厌望着他:“你叫殷玉衡?” 殷玉衡愣了愣:“你……” 陆厌苦笑了一下:“你说自己是国师弟子,我记得李国师弟子只有一位,便是离朝太子衡。再加上刚刚你用剑法,明显带有皇族紫气,自然就猜到了。” 殷玉衡有点不好意思:“原来你都猜到了……不过现在老师不只有一位弟子。” 陆厌不关心什么弟子不弟子,他只关心殷玉衡伤势。 他抬头,目光冷漠地望向李光寒:“他满心信任你,你刚刚却没有救他。” 李光寒皱眉:“你在责怪我?” 陆厌扯了扯嘴角:“不敢。” 他闭了闭眼,继续说道:“不论如何,他都是你弟子,求你救他。我……我会尽快离开朝歌,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陆厌!”殷玉衡一愣。 陆厌深深看了一眼殷玉衡,扶着他走到李光寒身边。 殷玉衡眼神焦急:“陆厌,你走了会有危险,你……” “师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祝安宁不知何时走上前,抓住殷玉衡一只手,“师兄,你都受伤了,还顾得上别人?” 殷玉衡愣愣扭头,只见祝安宁目光灼灼盯着他,眼里翻涌着看不懂情绪。 殷玉衡抿唇,柔声道:“师弟,我没事,你别担心。” 祝安宁似乎没想到殷玉衡和他第一句话会说这个。他低声呢喃,语气复杂:“……师兄,不论是谁,你都会去救吗?” 哪怕那个人素未谋面;哪怕那个人抢走了你在意老师。 老师为了我,没有救你,你明明是难过,可看我眼神还是那么温柔包容。明明疼得手都在抖,还要说自己没有事。 你记得担心陆厌,记得安慰我,偏偏顾不上自己伤。 你这样……让我怎么好狠心报复你? …… 殷玉衡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半昏半醒间被抱到了床上。 屋外开着梅花,屋里铺着暖石,四周安静非常。 殷玉衡“昏迷”了两个时辰,在识海里和小白下了两个小时五子棋。 “不下了,”殷玉衡又输了一局,百无聊赖地一撇嘴,“和你下棋感觉像和AI下棋一样,没意思。” 一板一眼精密计算,不会失误。 小白有点不好意思,道:“那我给衡哥讲故事?前天那本《白莲花病娇男友》还没讲完。” “乖,”殷玉衡懒洋洋道,“换一本吧。刚演完白莲花,有点精神污染。” 小白被一句“乖”撩晕晕乎乎。 故事又讲了半个时辰,殷玉衡才觉得休息够了。 “陆厌呢?” “陆厌是妖族,不能进国师府,在国师府外面等着。”小白回答,“已经站了两个半时辰了。” 殷玉衡笑了笑:“我亲爱老师和师弟呢?我晕了两个小时都没来看一眼啊。” 小白琢磨了一下殷玉衡语气,摸不准他生气没有,小心翼翼道:“祝安宁因为小时候做过血奴,灵脉一直脆弱。刚刚他又头晕,李光寒担心他,带着他去温华池调养了。” “所以把我一个伤员留在这里?”殷玉衡立刻忧伤起来,“我好可怜啊。” “……”看来是没生气,还有心情演。 “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时候去,这是故意让我难受呢,”殷玉衡语气温柔,“不愧是我师弟,心思还挺多。” “……还是您更强一些。”小白真诚道。 “过奖,”殷玉衡微笑,“我睡一会儿,老师师弟回来了提醒我。” 一觉睡到月上中天,小白叫醒了殷玉衡。 殷玉衡有点起床气,不情不愿地皱起眉。 …… 祝安宁站在窗前,静静地望向床上昏睡人。 对方染血衣服已经换过了,肩头伤口也已经包扎好,但是祝安宁还是忘不掉白天时师兄半身是血模样。 看到那惨烈血迹一瞬间,祝安宁心口狠狠揪了一下。 他说不清自己心情,但绝不是报仇快慰。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对方苍白面容和紧皱眉头,似乎连梦里也不得安稳。祝安宁下意识捏紧了窗框,心里微微提起。 他是故意装病,叫李光寒带自己去温华池。 只留殷玉衡一个人虚弱地躺在床上,满身是伤却无人问津,让他尝尝自己曾经痛苦无力,本应是一件快慰事,可在温华池时,祝安宁却一直心不在焉。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忍不住来看殷玉衡。 “咳咳。” 屋里忽然出来咳凑声,祝安宁心里一紧,只见殷玉衡茫然地睁开眼睛。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空无一人屋子,想要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不成想扯到了肩膀伤口,猛地栽到床边。 “师兄!”祝安宁实在忍不住,抬脚进了屋。 殷玉衡趴在床边咳撕心裂肺,唇角渗出一丝血迹。殷玉衡不着痕迹地擦掉血丝,抬头朝祝安宁笑了笑:“师弟?还没睡吗?” 祝安宁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殷玉衡刚刚咳出血,微微皱眉。他知道师兄体弱,似乎一直有咳血毛病,可却不知原因。 一朵黄泉花,也不至于让殷玉衡病到现在。难道是今日受了内伤? 不对,我替他操这么多心做什么。祝安宁恨恨地想,语气生硬道:“我今日身体不适,师尊带我去了温华池,才回来不久,自然没有睡。” 殷玉衡愣了愣,伸手去拉祝安宁手腕。 祝安宁有些疑惑,直到殷玉衡两指搭在他手腕上,才意识到殷玉衡是在给他检查身体。 祝安宁微微僵硬。 殷玉衡认真叮嘱:“温华池蕴养灵脉确实再好不过。我以前给你离焰暖玉,还是得贴身带上……” 祝安宁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师兄,我说师尊带我去了温华池!” 你不是最在意老师吗?被抢走属于自己东西,为什么不痛苦,为什么不嫉妒? 殷玉衡疑惑地眨了眨眼,似乎不理解师弟为什么生气:“我知道啊。” 祝安宁内心生出一股挫败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师兄,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殷玉衡失笑,像在看一个任性孩子:“你是我师弟,对你好需要什么理由?” 祝安宁对这个说法不满意,依旧死死盯着他。 殷玉衡无奈叹气:“好吧,还有别原因。” “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殷玉衡露出一种温柔怀念神色:“很早以前事了,算算时间,他也该和你差不多大。” 故人? 被殷玉衡柔和神色晃花了眼,祝安宁心里却莫名有一丝不悦。他不明白自己不悦从何而来,最后只能归结为对殷玉衡恨。 他低低笑了一声:“我也有个故人。” 殷玉衡有些好奇地抬眸,笑道:“哦?他是个什么样人?” 祝安宁摇摇头:“我记不清了。” “我受过一次伤,小时候记忆很多都模糊了。”祝安宁低声道,“我只记得,他是个很好很好、我见过最好人。” 殷玉衡静静听着,目光专注,等他说下去。 祝安宁却忽然话锋一转:“后来他死了。” 祝安宁低下头,遮掩住眸中冷光:“那时我便发誓,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殷玉衡没有说话,屋里安静下来,能听见屋外寒风吹过梅枝簌簌声响。 半晌,殷玉衡才语调奇异而古怪地低笑一声。 “原来如此。” “那很好啊。” “祝你——得偿所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9章 火光 祝安宁离开了。 走时候,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看向殷玉衡眼神多了一分冷意。 殷玉衡含笑注视着他离去,靠在床头,悠哉地眯起眼。 “师弟可爱。”殷玉衡笑道,“可惜伤到了脑子。” 小白有点茫然:“啊?” “没什么,”殷玉衡悠悠道,“逗小师弟还挺有意思。” 小白:“……?”有意思?是指被人家当成血奴吗? 衡哥你爱好真奇怪。 …… 殷玉衡逗完了祝安宁,也没心思在国师府多待,去李光寒面前表演了一番凄凄惨惨戚戚就要走。 李光寒到底还记得殷玉衡是他徒弟,给他查看了一下伤势。 “是妖族水寒针,上面附有寒毒,伤口愈合慢。”李光寒淡淡说道,“有时间你也去一趟温华池。” 祝安宁是亲自带着去,到了殷玉衡,就是撒手不管。 殷玉衡有些落寞地苦笑,垂下眼道:“好,多谢师尊挂念。” 俨然是个被心上人忽略、但又善解人意小可怜。 出了国师府大门,殷玉衡才想起来外面还等了个人。 “陆厌还在呢?” 小白答道:“在,一直在等你。” 殷玉衡“哦”了一声,表情淡然。 都已经后半夜了,好想回去睡觉哦。殷玉衡兴趣缺缺,敷衍地一翻眼皮,对不远处柳树下陆厌露出一个惊喜表情。 “你还没走?” 陆厌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看见殷玉衡,脸上露出一个浅淡微笑。 明月流光,星辰万点。陆厌本就是一个很俊朗少年,夜风轻抚下,更衬得身姿挺拔,如松如竹。 “我不放心你,你没事就好。”陆厌微笑道,“很快就要走了,只是还欠你一句谢谢。” 殷玉衡已经料到他回答。 但是他心里却没有一切尽在掌握得意,反而莫名有点厌倦。 他想到了白日他救陆厌时,对方震惊、担忧、焦虑,忍不住想,等到对方发现那一箭是自己射,会怎么反应? 会像剧情里一样,使用欺骗、玩弄、折磨手段报复吗? 重要剧情不可更改,陆厌迟早会得知真相。 这样想着,殷玉衡笑得更好看了一些。 “有人要杀你,你一出朝歌城,恐怕会很危险。” …… 祝安宁坐在烛火下,静静看着手里离焰暖玉和那支玉簪发呆。 风吹入窗缝,把烛火吹左摇右摆,发出轻微噼啪声。烛光落在他手腕银镯上,把银镯渡上了一层暖色。 忽然,银镯上闪过一道奇异流光,一个温和低哑声音从中传出来。 “事情怎么样了?” 祝安宁猛地回神,手一抖,手里暖玉和玉簪掉在桌子上。 “怎么了?”银镯里声音停顿了一下,继续响起,“出了问题?” “……没有。”祝安宁压下莫名心虚感,“很顺利。” “那就好。见过太子了?” 祝安宁垂眸道:“见过了。” 对面发出了一声低笑。 “见到仇人感觉怎么样?” 祝安宁没有说话。 对方也不太在意,似乎在叹息:“小心一些,殷玉衡这个人……很有手段。” 很有手段吗?祝安宁沉默着想,能制定出推仙令人,或许确实如此。 可是对他来说,师兄那样温柔,如果不是那些仇恨,他忍不住觉得,师兄真是很好、很好人。 祝安宁低低“嗯”了一声。 “当年他因为凤梁郡守招待不周,便蓄意报复,害郡守一家满门抄斩,郡守大公子也因此丧命。”银镯里声音低沉暗哑,“大公子是我旧友,我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为他报仇。你与我目不是一样吗?” 听对方提起“大公子”,祝安宁目光里才有了一丝切实暖意。 “我对以前事记不太清了,但是我还记得大公子当年待我极好,”祝安宁目露怀念之色,“我绝不会忘记。” 对方满意道:“那就好。在李光寒面前小心些,只说自己记不清了,对当年事不要多提,免得他看出破绽。” 祝安宁“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本来就是一个占了李光寒“救命恩人”身份冒牌货,才能在国师府得到如此优待,自然要格外小心,不能行差踏错。 镯子里声音消失后,祝安宁取下镯子,轻轻摸了摸手腕上一道浅浅疤痕。 他还依稀记得,小时候那冰冷刀刃是如何划破他皮肤,流下粘腻鲜血……任他如何哭救也没有用。那是最黑暗记忆、最深地狱,哪怕他记忆不全,也忘不掉那种痛苦和怨恨。 他也还记得自己被带进了凤梁郡守府,在那里见到了郡守府公子。对方救他,帮他,护他,带他离开那个地狱…… 对方长什么样子? 祝安宁头疼起来,把头埋在臂弯里。他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叫对方公子。 公子对他说别怕,以后不会有人再害你了。 公子拉起他手腕给他包扎。 公子笑着揉乱他头发。 公子说,祝你此生,平安顺遂,宁静和乐。 …… 后来事祝安宁记不清了。 郡守府忽然被抄家,郡守府几位公子和凤梁郡守一起做了刀下亡魂。人人都说,是那位小小年纪太子殿下出手…… 一阵微风吹过,烛火猛地一暗,又重新亮起。祝安宁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脊背上出了薄薄一层细汗,心里却是冷。 他公子死了,是殷玉衡害。 他怎么能因为这人一点温柔,就忘了自己目,忘了给自己公子报仇? 祝安宁深深吸了口气,摩擦着手腕上疤痕,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绝妙主意。 ——他想到,要怎么报复了。 你不是对我好吗? 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你能对我多好? 能不能受住我曾经受苦呢? 祝安宁微微垂眸,好看狐狸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笑意。 …… 殷玉衡不知道小师弟纠结,他正送陆厌出城。 陆厌执意要走,殷玉衡实在拦不住。 夜风柔软,拂面而过,带来潮湿草木气息。 “我从没想到,能在朝歌遇见你这样人,”陆厌微笑道,“若换一个时间,我一定会和你成为好友知己。” 殷玉衡回望,眼里也是笑意:“难道现在就不是吗?” 陆厌愣了愣,苦笑:“现在我自身难保,怎么好连累你。” 殷玉衡挑眉:“谁能连累到我?你若是真感激我,就不要说这样话。” “……好。”陆厌心底涌现一股暖意。 他低声道:“差点忘了你是离朝太子……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殷玉衡有点感兴趣:“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 陆厌想了想:“能年纪轻轻站稳脚跟,甚至推行推仙令人,应当冷静、大胆、杀伐果断、精于心计、善于权术……总之,不会是像你一样温柔善良又心软人。没想到是我想岔了。” 陆厌说完,没听见殷玉衡回答,疑惑望去,只见殷玉衡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专注地看着自己。 陆厌疑惑道:“怎么了?” 殷玉衡想,不,你没有想岔,是我想岔了。 剧情里你,睚眦必报、虚伪无情,虐起来都不必心慈手软,但现在我却觉得你有些天真……可爱。 是你演了我,还是我演了你? 殷玉衡扬起一个温柔笑,刚刚百无聊赖、兴趣缺缺忽然消散了。 他是一个兴致来快、去也快人。 现在,他面对陆厌,找回了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兴趣。 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想法。 两人已经走到了城门口,马上就要出城。周围是稀稀落落高低楼台,不远处是月色下伫立城墙。 殷玉衡猛地看向楼台掩映处沉沉黑暗里,厉喝一声:“谁?!” 瞬间,殷玉衡已经从乾坤袋里取出“射天狼”和“不回头”,弯弓搭弦,一箭射出! 正是当初重伤了陆厌弓和箭。 长箭流火,在空中滑过,刺破无边夜色,一如那夜火光,照亮了陆厌清俊侧脸。 这样热烈火光,只要见过一次,自然不可能忘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0章 命运 火光明亮,照亮夜空,也照亮了陆厌惊愕表情。 小白懵逼了:“衡哥——!” 殷玉衡没听到似,在猎猎夜风中飒然而立,白衣长弓,岿然不动。 箭尖所指之处,乍起冲天之火,伴随着一道凄厉惨叫。 “找死!” 火光中冲出来一个影子,铺天盖地银针激射而来。正是暗中追杀陆厌那只妖族。 殷玉衡冷笑一声:“区区妖类,也敢在我朝歌撒野?” 殷玉衡也不再拿弓,手腕一翻执剑在手。 “叮叮叮”几声,身前银针被剑锋弹开,坠落一地。 “不过金丹期小子……”那妖族猝不及防被一箭重伤,正气急攻心怒火上头,忘记了其他,疯狂朝殷玉衡攻来。 元婴期妖力迎面压下,殷玉衡喉咙一甜,唇角溢出一点血色。 “衡哥!!”小白声音发抖。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身后有人抓住殷玉衡手腕一拉,与此同时一道剑光横来,拦在殷玉衡身前,挡住了那妖族利爪。 殷玉衡整个人被对方半揽在怀里。 “……陆厌?”殷玉衡侧头。 陆厌侧脸被火光照忽明忽暗,殷玉衡能看见他绷紧嘴唇和半垂眼。风声呼啸,武器相击金属声不绝于耳,一片嘈杂中,陆厌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白衡……” 他明知道殷玉衡真实姓名,但还是下意识叫了白衡。 “这支弓——是你?” 终于问到了。 殷玉衡语调微微上扬,轻轻回答:“是啊。” 你知道了真相,所以你会怎么办? 殷玉衡说不清自己心情,似乎有一丝隐秘期待,但更多是早有预料冷眼旁观。 —————— 殷玉衡如今二十一岁,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一年。 他排行第三,有一位哥哥一位姐姐。大哥性格沉稳,面冷心软;二姐性格潇洒,一年八个月不回宫,但每次回来都记得给殷玉衡带各种各样小玩意儿逗他开心。 他是离朝千娇百宠小太子,最重要是,有真心爱他家人。 原本疏离渐渐消散,后来殷玉衡真把这里当做家。 他讨厌孤独,讨厌前世空荡荡房子,讨厌医院消毒水味。他喜欢人间烟火,他喜欢俗世红尘,而他喜欢,都在这个世界遇到。 殷玉衡想,哪怕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也没有关系。 他慢慢长大,生活无忧无虑,一切按部就班。 直到十三岁时,小白忽然提醒他,到了故事正式开始时候。 仿佛从一场美梦里惊醒,殷玉衡想起这是一本虐恋be,而自己是被渣攻们又虐又折磨主角受。 ——他来到这个世界,是要顶替主角位置,把那些悲惨苦难、虐恋情深,都经历一遍。 十三岁殷玉衡尚且天真,翻看着剧情,心想,谁乐意做这种辣鸡任务?只要不去凤梁郡,不遇见李光寒,后来一切自然不会发生,悲惨命运如何还能困住他? 殷玉衡打定主意不离开朝歌,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悲剧发生。 却没想到,朝歌突然爆发刺杀案,他莫名其妙受了重伤,伤到了心脉,昏迷不醒。 于是,便强行被送到凤梁郡疗养。 在凤梁醒来那一刻,殷玉衡感觉到一种彻骨寒意顺着脊背攀升,仿佛冻彻了浑身鲜血。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命运不可违抗,剧情必然发生。 在凤梁,殷玉衡果然遇见了李光寒。他尝试过干脆先下手为强,可还是失败了。 他“救”了李光寒,一如剧情走向。 他不甘心。 这时他在凤梁郡守府遇见了一个小血奴,看着小血奴瘦弱身躯,惊恐眼神,瑟瑟发抖肩膀,忽然起了怜悯之心。 ——你是所谓奴隶,我是所谓太子,看似千差万别,但都是身不由己罢了,命运之下,没什么不同。 我不能改变自己命运,至少想要试试改变你。 于是他救了小血奴,给他疗伤,教他读书写字,送他自有,为他报仇。 小血奴眼睛亮亮,会依赖地抱着他喊公子,有时候会软软喊哥哥。 离开凤梁时候,殷玉衡很高兴,心想自己至少改变了一个人人生。虽然自己命中注定要受许多苦,但是想一想他帮助过人,到底是一件快慰事,不枉费他来这个世界走一遭。 后来殷玉衡又经历了大大小小许多剧情,不论他想或者不想,做出了多少努力,剧情依旧会以另一种方式发生。剧情是什么?殷玉衡想,大约就是殊途同归命运,是不可逃避囚笼。 那种身不由己挫败感,终于在见到祝安宁时,达到了顶峰。 祝安宁,这个会给自己带来无数折磨人,就是当年他真心相救那个小血奴。 ——我以为我至少救了你,没想到,一切依旧在天道算计之中。 ——我心疼你受了许多苦,没想到,你就是我苦难之一。 这是命运对他巨大嘲讽。 那天在摘星台上,小白敏锐察觉到他心情起伏,忐忑安慰他不要难过。 殷玉衡笑着说我不难过。 他确实不难过,他只是有一丝愤怒,却又无话可说。 —————— 火势渐渐熄灭,夜风吹来一股焦糊味。殷玉衡靠在陆厌怀里,用一种冷漠疏离心态,揣测着陆厌接下来反应。 有什么可期待? 还不是和往日一样,该发生剧情照旧会发生。 妖族内乱,少君陆厌被迫离开三荒山,一路逃至朝歌。在这里他偶然发现了射自己一箭人是离朝太子,便萌生了一个带着恶意想法。 温柔心软离朝太子,地位超然、身份特殊,多好用一枚棋子。 既可以用来达到自己目,顺便可以报了那一箭之仇。 于是陆厌刻意接近殷玉衡,取得信任,借助太子东宫势力躲避追杀。又许诺若自己能结束妖族内乱,定会促进人、妖两族联姻结盟。有了离朝助力,陆厌果真重回妖族,取回了妖皇之位,成了妖族新君主。 ——然后便撕毁了盟约。 失去利用价值殷玉衡成了陆厌随意逗弄玩物,最后被扔在雪原之上,以最痛苦方式死去。 殷玉衡不动声色回忆着剧情,觉得风似乎比刚刚更冷了。 殷玉衡听见陆厌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会在受伤时候遇见你。” 所以呢?你现在知道了,打算怎么做? 趁机留下来,借助我身份,达到自己目? 殷玉衡看见陆厌低下头,认真地望着自己,忽然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表情。 “你救我,不会是因为愧疚吧?” ……嗯? 殷玉衡愣了愣。 陆厌表情竟然有些释然,然后染上了一点真切笑意:“现在我反倒安心了一点。” 殷玉衡:“……?” 陆厌有点不好意思眨了眨眼:“之前你莫名对我那么好,我很感激,但也觉得……有点不安,还有一点奇怪。” “如果你是因为那一箭原因想要补偿我,我就明白了。”陆厌低低笑了一声。 殷玉衡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陆厌揽着殷玉衡手臂微微用力,尽力避免他被攻击妖族伤到,“我在朝歌附近暴露了妖气,你会攻击很正常。” “救我反而不正常,”陆厌轻叹,“你果然还是太心软人。你有没有想过,不赶尽杀绝,万一我反过来报复你怎么办?” 殷玉衡:“……” 这剧情不对劲。 殷玉衡艰难道:“你……” 话音未落,忽然一道妖力袭来,陆厌下意识把殷玉衡护到身下,硬生生接了这一击! 陆厌脸色骤然苍白。 殷玉衡一怔:“你受伤了?” 陆厌松手,把殷玉衡推开。 “你先走,他冲着我来,”陆厌压下喉咙里腥甜血丝,“快走。” 殷玉衡怔怔看着陆厌。 陆厌对殷玉衡笑了笑,转身就打算往城外去。 殷玉衡意识到他是想把敌人引走。 簌簌风声中,殷玉衡却能听见自己剧烈心跳。 一种奇异、陌生感觉涌上心头。 他忽然对陆厌这个人,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浓烈兴趣。 “别走,”殷玉衡一把拉住陆厌,目光微暗,“你伤这么重,现在走就是送死。” 陆厌想要说话,忽然眼前一黑,晕晕沉沉向前跌倒。 “……睡吧。” 失去意识前,陆厌感觉殷玉衡接住了他。 ………… 殷玉衡扶着陆厌,冷冷望了正在疯狂攻击妖族一眼。 顷刻间,半空中不知何时浮现出无数道金丝,纵横交错,如同囚笼,将那妖族困在原地。 妖族身躯骤然僵硬。 每一道金丝都是一道杀机,他能感觉到,若是自己真轻举妄动,下一刻便会被割皮开肉绽、血肉分离。 不远处黑暗中,匆匆走来两个人影。 一人气度威严,腰挎长刀;一人手执拂尘,面容谦恭。 正是秦统领和德公公。 “护驾来迟,殿下恕罪!” 风停了,明月西沉,星河万里。 再过不久,天边就要泛起鱼肚白。 殷玉衡看了一眼陆厌,淡淡道:“把他带回去。” 秦统领和德公公有些诧异:“带回宫?殿下,他是妖族,这不合规矩……” “我心里有数,把陆厌带到太子东宫。”殷玉衡说道,暼了一眼被困在金线中妖族,语调冷漠,“那个妖族压入天牢,审。” 秦统领和德公公对视一眼,齐声应诺。 殷玉衡眯起眼睛,心中浮现出莫大兴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1章 清毒 殷玉衡回宫时候,已经黎明,浅红朝霞晕染了一小片天空。 “衡哥,你吓死我了呜呜呜。”小白惊魂未定。 殷玉衡查看着自己肩膀伤势,发现伤口已经变成褐红色,隐隐发黑,心想妖毒果然麻烦,恐怕过段时间才能好。 “吓什么?射他一箭怎么了?中了那只妖族一针,还他一箭算便宜他。”殷玉衡不以为意地给自己上药,眉头都没皱一下,“平时受渣攻气也就罢了,我是谁都能欺负?” 小白心想,您要是不故意凑上去救陆厌,也受不了伤啊…… “我以为你会再瞒陆厌一段时间。” 小白有时候觉得自己搞不懂殷玉衡。 小白本来觉得殷玉衡接近陆厌,是为了取得信任,避免未来死在陆厌剑下悲惨结局。没想到殷玉衡说自爆身份就自爆身份,眼都不眨一下。 “衡哥,你就不怕陆厌他发现你就是射箭人,恼羞成怒……” 殷玉衡上完药,穿好衣服,对着镜子柔柔浅笑,俨然一位淡然温和矜贵公子。谁也不知道他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模样。 他疯起来时,谁也料不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反正他迟早会知道,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殷玉衡笑道,“想做什么就做了,我爽了最重要。” 殷玉衡看了一眼黎明天色,想到德公公很快就会把昨日之事告知大哥,大哥又要怒气冲冲地教训自己,有些头疼。干脆把宫门一关,跑去看昏迷陆厌。 早晨清风吹入窗子,带来丝丝露水凉意。春日桃花轻轻颤动,晨光从花枝间坠落,铺洒在少年衣袖。 殷玉衡看了一会儿,忽然好奇道:“他年纪不大吧?” 小白连忙答道:“没错衡哥,比你还要小一个月。” 殷玉衡目光立刻慈爱了起来:“也挺不容易,小小年纪经历不少……伤还这么重。” 殷玉衡刚刚给陆厌诊脉,发现对方身上不仅有昨日受外伤,灵脉里还潜藏着几种颇为麻烦毒素,想来是一路逃亡时所受折磨。 殷玉衡曾给陆厌喂过一颗灵髓丹,勉强修复了对方受损灵脉。可是灵脉中余毒未除尽,陆厌伤依旧好不全,会经年累月折磨他。 殷玉衡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眉眼飞扬。 小白一看他这个表情,心里就有不妙预感。 殷玉衡扬声道:“来人。” 很快走进来两个金吾卫,恭敬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殷玉衡淡淡道:“取困灵索来。” 金吾卫立刻照做。 殷玉衡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小玉瓶,悠悠闲闲靠在桌子上,指了指躺在床上陆厌:“把他捆在椅子上。” 小白:“……?” 殷玉衡经营东宫多年,对属下第一条要求就是绝对衷心,只需要一丝不苟服从命令,不该说不说,不该问不问。金吾卫一言不发地架起陆厌,把他手腕捆在椅子两侧。 殷玉衡把玩着手里小瓶:“紧一点。” 困灵索勒入陆厌苍白手腕。 小白:“衡哥——” “嘘。” 殷玉衡笑吟吟地看着陆厌,对方昏昏沉沉地靠在椅子上,头无力垂下,黑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侧,偶尔发出一两声喘息轻咳。 金吾卫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等待着殷玉衡命令。 殷玉衡摸了摸下巴,悠悠道:“他是妖族。” 金吾卫顿时了悟,觉得自己明白了殷玉衡意思。 这些年,人族妖族关系逐渐和缓,两族之间也有了一些往来交流。但是毕竟非我族类,面对妖魔,人们心中到底不能放心。 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朝歌妖族,自然很可疑。 所以,太子殿下这是打算亲自审他? 殷玉衡摩擦着小玉瓶,笑道:“妖族体质强横,撑住两颗应该没问题。” 金吾卫心中更加笃定,那小瓶中装想必是某种折磨人药物。 金吾卫觉得自己明白了殷玉衡意思,主动贴心道:“殿下,属下这就把这妖族弄醒。” “不用,我来。”殷玉衡似笑非笑地看了金吾卫一眼,“他叫陆厌,不叫‘这妖族’。” 一股灵气涌入陆厌灵台,陆厌渐渐转醒,头微微动了动。 手腕上不适感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困灵索限制了行动。陆厌有些茫然地抬头,露出高挺鼻梁和俊朗疏阔眉眼,眼中还有一丝迷蒙雾气。 多日在生死边缘游走,这种迷茫状态只持续了断断一瞬,陆厌立刻恢复清醒。 然而困灵索阻止了他下意识拿剑动作。 “……”陆厌看见了紧紧束缚自己困灵索,意识到了自己处境。 陆厌缓缓抿紧嘴唇,望向前方殷玉衡。 在他印象中,自己是被殷玉衡迷晕……这是被带来了哪里? 离朝天牢? 陆厌看见窗前檀木小桌,桌上精致笔架、摆件,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四周陈设清雅奢华,绝非牢狱。 殷玉衡依旧是一袭白衣,靠着桌子,浅笑向自己望来。 早晨霞光落在殷玉衡身后,给对方勾上了一道浅金色边缘。 “陆少君。”殷玉衡语调温柔,“可还好?” 陆厌迟疑着张嘴,发现自己嗓子沙哑:“这是……” 殷玉衡笑道:“这里是太子东宫。” 陆厌定定凝视着殷玉衡:“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殷玉衡取出小玉瓶,没有直接回答,悠悠道:“陆少君太轻信别人了。” 陆厌目光微微变了,眉头轻轻蹙起,有点不可置信道:“你……” 轻信? 你是故意骗我,接近我? 心里升起一股寒意,胸腔仿佛凝结上一层冰霜。 殷玉衡走近陆厌,迎着陆厌震惊、复杂、不可置信目光,从玉瓶中倒出两颗小药丸。 “陆少君,忍一忍。” 陆厌咬牙道:“你打算给我吃什么?” 殷玉衡歉意一笑,把两颗药丸塞在陆厌嘴里。药丸入口即化,陆厌根本来不及反应。 陆厌徒劳地咳凑了两声,痛苦道:“你……你救我,帮我,难道都是假?” 殷玉衡没有回答,因为药效已经起来了。 巨大痛苦一瞬间冲击五脏六腑,陆厌仿佛被人狠狠朝腹部打了一拳,不受控制地弓起身子,垂下头,粗重地喘息。 疼,每一寸灵脉都在疼。 陆厌握紧双拳,手臂上青筋暴起,困灵索死死勒入皮肉,禁锢住他行动。 陆厌狠狠地咬着牙,浑身发抖,额头渗出冷汗,顺着发丝滴落在他黑衣上。他脊背后衣服已经湿透,可见他正忍受着如何巨大痛苦。 …… 陆厌已经疼得感知不到周围状况,殷玉衡脸上笑意淡下去,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陆厌。 小白形状是一本书,此刻已经蜷缩成了一个球。 “衡哥啊啊啊,”小白瑟瑟发抖,“我本来还在想,剧情里陆厌因为一箭之仇,就对您报复那么狠,不太合理……现在我明白了……” “怪不得毁灵台断手脚一箭穿心,”小白快哭了,“呜呜呜,衡哥你怎么办啊……” 殷玉衡啧了一声:“行了,别出声。” 小白:“……嘤!” 殷玉衡没理小白崩溃恐慌,他仔细地、认真地观察着陆厌,没有放过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 殷玉衡确信,刚刚陆厌眼里痛苦和不可置信,不是作假。 或者,陆厌演技已经到了出神入化地步,连他都能瞒过。 殷玉衡忽然笑了一声。 不,再高明骗子,也不可能演没有一丝破绽。 陆厌是真……信任他,关心他。 殷玉衡说不清楚自己此刻心情。 ——“你太轻信别人了,殿下。” 在原本剧情中,这句话本是陆厌抓着殷玉衡头发,用一种轻蔑、戏谑语调,趴在殷玉衡耳边说。 但是…… 殷玉衡看着疼得浑身发抖陆厌,心想,陆厌真是他见到,和原剧情差别最大一个人。 这差别大到让殷玉衡感到不安,非得用激烈手段来试探一次不可。 试探结果,让他心情复杂难以言说。 这还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 殷玉衡缓缓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心里却翻涌起一种奇妙情绪。 ……陆,厌。 殷玉衡在心里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 疼痛不知持续了多久,才缓缓消退。 陆厌无力地垂着头,觉得自己浑身灵脉都被折断、重塑了一遍一样。 “陆少君?” 耳边传来殷玉衡关切声音。 陆厌心里猛然腾起一股愤怒,咬牙抬起头,正想说话,却直直撞进了殷玉衡担忧眼神里。 本要说话,莫名堵在了喉咙里。 殷玉衡站在他旁边,还是刚刚位置,不知站了多久,就像一直在守护着他一样。 “炼血丹果然还是药性太烈,”殷玉衡轻轻叹了一声,“但要清余毒,也是没办法事。” 陆厌一怔:“……清余毒?” 殷玉衡歪头,望向他:“你不知道吗?你灵脉里余毒用灵髓丹也除不干净,实在没办法,只能用这种法子。” 陆厌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上一直隐秘地折磨着他毒,确实减轻了很多。 陆厌靠在椅子上,微微睁大眼:“你……你是为了给我疗伤?” “不然呢?”殷玉衡奇怪地看了陆厌一眼,似乎在说他想到哪里去了。 “你说我太轻信别人……” “不是吗?陆少君要不是太轻信别人,也不会被我随随便便迷晕带过来,”殷玉衡无奈地笑了笑,“这次也就罢了。以后不能这样,万一有人要害你怎么办?” 陆厌愣愣地。 殷玉衡俯身,握住陆厌手腕。 因为站太久,肩膀上又有伤,殷玉衡手颤了一下,才解开困灵索。 “炼血丹药性太烈,如果不控制住手脚,会伤人伤己,”殷玉衡目露歉意之色,“……疼不疼?” “……” 殷玉衡没听到陆厌回答,疑惑地抬起头,却猛地被反手抓住了手腕,往下一压。 殷玉衡跌到椅子上,陆厌已经站了起来。 殷玉衡怔怔抬头。 “疼啊,”陆厌咬牙切齿道,“喂药都直接喂?连声招呼也不打?” “明明是做为别人好事,却不说。你知道吗,刚刚我差点以为……” 差点以为,你是故意欺骗我,算计我,折磨我。 殷玉衡被陆厌死死抓着手腕,一阵酸疼,也不敢说,愧疚道:“对不起……” 陆厌努力把语调放冷,眼里却浮现一股笑意,轻轻放松了手上力道:“对不起就完了?我得报复回来。” 殷玉衡眨了眨眼:“……怎么报复?” “没想好,先欠着。” “那……那我先给你手腕上药?”殷玉衡迟疑道,“都渗血了……” “你在关心我啊?”陆厌眼里笑意更明显了。 忽然,他目光落在殷玉衡肩膀上,一下子皱紧眉。 白衣上不知何时多了点点血迹,陆厌意识到,是殷玉衡伤口又裂开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2章 生辰 白衣上不知何时多了点点血迹,陆厌意识到,是殷玉衡伤口又裂开了。 不知是因为在旁边守了太久没休息,还是被陆厌刚刚拉那一下,殷玉衡肩膀伤口又崩裂渗血。 “你倒是惦记着别人伤,自己伤还记得吗?” 陆厌目光复杂,心里又酸又气又感动。 殷玉衡小声道:“我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陆厌气道:“什么叫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就是不拿自己当一回事。知不知道妖毒最磨人?” 殷玉衡:“……” 你怎么和我大哥似爱训人。 “别给我上药了,”陆厌紧紧皱眉,“先把自己照顾好。” 殷玉衡苦笑,连连保证自己一定爱护自己,陆厌才放过他。 殷玉衡小声道:“你不生气了?” 又感动又心疼,还怎么生起来气? 陆厌只觉得自己心软不像话,柔和了眉眼,低笑道:“殿下。” 殷玉衡皱眉。 陆厌注意到他情绪,笑着改了称呼:“玉衡。” 殷玉衡轻轻笑了。 陆厌认真地看着殷玉衡,用目光描摹对方每一寸眉眼,好像要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在心里。他轻声道:“亲人反目,背井离乡,千里追杀……我本觉得我十分不幸,可我现在不这样想了。” “遇到你这么好人,就是幸运事。” ………… “衡哥,他说你是好人诶。” 小白围观了全程,感觉自己收到了巨大冲击。 被人射了一箭,又折磨了一天,怎么感觉陆厌反而更信任它衡哥了。 如果说之前陆厌对殷玉衡是感激,现在则成了亲近。 殷玉衡对陆厌来说,已经不仅仅是需要报答恩人,而是真心以待朋友、生死与共知己。 而这一切转变只在短短一天。 “我当然是好人。”殷玉衡理直气壮。 “……你都给了他一箭,又把他捆椅子上了。” 殷玉衡低低一笑:“掌控一个人情绪,需要策略。陆厌也不是傻子,若等他自己发现那一箭是我射,无论如何心里也会有一丝怀疑。不如我在他最感激我时候,为了保护他主动暴露,他反而不愿多想……” “当然,他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一点芥蒂和不安。这是个隐患,”殷玉衡悠悠道,“所以今天我有意把他怀疑引出来,然后再‘真相大白’——彻底消掉他心里怀疑。经历过今天这件事,我们才算建立起了牢固信任。” “你信不信,以后我就算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他都要问我是不是心有苦衷呢。” 小白听一愣一愣:“还能这样?我还以为你只是想试探陆厌,顺便出个气……” 殷玉衡漫不经心道:“你说也不错。试探,出气,打消怀疑,几个原因都有。” “哦,还有,顺便完成个剧情。” 一石四鸟。 小白恍恍惚惚:“啊?” 按照剧情,陆厌发现射了自己一箭人是离朝太子后,便故意靠近取得信任,与殷玉衡成为了知己好友。殷玉衡得知陆厌身世,把他带入宫中,帮他躲避妖族追杀。 殷玉衡微微一笑:“知己好友成就达成,带入宫中目标达成。剧情岂不是圆满完成?” 小白呆了呆,仔细一盘算,惊恐地发现果然如此。 但是……虽然结果一样,可过程差也太远了! 现在陆厌,怎么看都不可能做得出玩弄折磨殷玉衡事…… 小白呆呆道:“衡哥,我觉得你要是没穿书,在你原来世界,恐怕也是男神海王级别,能开鱼塘培训班那种。” 鱼塘满天下,甚至每条鱼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 折腾完陆厌事,殷玉衡乖乖跑去见了大哥,领了一顿教训。 殷少濯看到他伤,气不轻,先把他骂了一顿,又要责罚秦统领和德公公护卫不力之罪。 殷玉衡心想本就是他故意搞事,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因此受罚,好不容易才劝殷少濯消了气。 迎着秦统领和德公公感激目光,殷玉衡难得有点心虚。 得知殷玉衡带回了妖族少君陆厌,殷少濯皱眉思索半晌,表示等陆厌伤好,要见一见他。 “大哥知道你是心里有主意人,你要做事,大哥不拦着。”殷少濯殷殷叮嘱,意有所指,“做事之前,你一定要考虑好,不要轻信任何人。” 殷玉衡含笑答应,心里微暖,最后拎着一盒杏仁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殷玉衡没有回东宫。 天色已晚,殷玉衡把陆厌一个人留在东宫休息,自己溜达去了远名阁。 远名阁在离朝极为有名。据说天下奇珍,只要你能出起价格,远名阁就能替你寻到。 明月高悬,华灯初上。远名阁是一座五层小楼,精致奢华,翘脚飞檐下坠着耀眼金色明珠,在风中微微摇摆,洒下细碎星辰一般光华。 殷玉衡穿过这片光辉,走进珠光宝气大堂里,很快有侍女上前,恭敬为他引路。 侍女直接将殷玉衡迎入了最顶层雅室,一位青衣男子坐在屋里泡茶。 清苦茶香缭绕,青衣男子听到脚步声,望向门口,露出出一双清冷冷眸子。在看到殷玉衡一瞬间,这清冷就微微退去,变成一丝不易察觉浅笑。 “殿下,许久不见。” 殷玉衡笑吟吟地坐下,眼里露出歉然神色:“我出使魔域一回来,就想来见你,没想到被琐事耽误了许久,向阁主赔罪了。” 远名阁主名为沈风袖,与殷玉衡相识已久,算得上朋友。 沈风袖递给殷玉衡一杯茶,道:“殿下今日找我,是为了喝茶叙旧?” 殷玉衡笑了笑:“确实有事,想要托你寻一件宝物。” 沈风袖有些好奇:“还有什么是宫中宝库没有,要托我来寻?” 殷玉衡沉声说道:“麒麟角。我查看过宫中库房,没有多余,只能来找你碰碰运气。” 沈风袖有些讶然:“麒麟角?这种天材地宝确实不易寻得……不过你来正巧。” “刚刚收到消息,出月山附近有麒麟角现世消息。” “出月山?”殷玉衡记下了这个地方,对沈风袖笑了笑,“多谢。” 殷玉衡笑起来模样,当得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几个字,让沈风袖看呆了一瞬。 “你找麒麟角做什么?”沈风袖回过神,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殷玉衡笑道:“老师最近要生辰了。” “……”沈风袖目光瞬间冷淡下来,“差点忘了,又到了你要给李光寒选礼物日子。” 沈风袖称呼李光寒语气不太客气。 “修仙之人,岁数成百上千,谁会关注小小生辰?”沈风袖冷冷道,“也就你年纪小,还惦记着生辰。李光寒他根本不会领情。” 殷玉衡无奈地笑:“风袖……老师很好,你别这样说。” 沈风袖忍不住嗤笑一声,破坏了他身上清冷矜贵美感。 沈风袖也不泡茶了,把茶壶往旁边一拍。 “你说也对,李光寒他不是不在意生辰。” “他今早还来了远名阁,定下了一把剑。天玉为剑髓,鲛珠为镶嵌,请最有名铸剑师打造。” “好像也是送给谁生辰礼物,要求在五月前完工。” 沈风袖一挑眉:“没想到吧,李光寒这种冷心冷情人物,也有主动送人东西时候。让我猜猜,他会为谁这么上心?难道是为你这个大弟子?” “玉衡,若我没记错,你生辰可不在五月吧?” 沈风袖没说完时候,殷玉衡就已经愣住了。 老师……要给人准备生辰礼物? 他还记得,每年自己送老师礼物时,老师只淡淡收下,说修仙之人,不必挂念这些红尘俗事。 是殷玉衡自己坚持要送。 “我不知道能为老师做些什么,只想尽可能离老师近一些。” 李光寒修炼九寒道意,近乎于无情,什么也不关注,什么也不在意。殷玉衡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李光寒对他笑一笑,只能拼尽全力、绞尽脑汁地奉上自己所有,只求在李光寒身边留下一个小小位置。 原来不在意红尘俗事老师,也会为了某个人,走下高高在上神坛么…… 看着殷玉衡神情恍惚样子,沈风袖心里有火气,又不舍得朝他发,狠狠道:“为了一个李光寒,这些年你跟失了魂似,为他无怨无悔,至于吗?” 殷玉衡低头,微微苦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又能怎么办? 顶着沈风袖恨铁不成钢眼神,殷玉衡魂不守舍地离开远名阁,漫无目地走在夜风里。 等他回过神来,竟然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国师府门前。 殷玉衡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脚进了国师府。 往日,李光寒常在问天台清修,不问俗事。每到夜里,整座国师府就静悄悄,甚至能听到雪落声音。 殷玉衡便坐在梅树下,朝着问天台方向,一坐一夜,任由雪落满肩膀。 然而今日一进门,殷玉衡就听到了说话声。 “剑再往上抬三寸。” “静心,凝神。” 殷玉衡怔了怔,望向梅树下,原来是李光寒在指导祝安宁练剑。 李光寒扶着祝安宁手腕,两个人挨得很近。 一人高华淡漠,俊美如神。 一人灵动明丽,光彩照人。 有那么一瞬间,殷玉衡觉得他们之间,是那么和谐。 殷玉衡脚步停在原地,忽然不想上前。 “师兄?” 祝安宁余光暼到殷玉衡身影,率先出声,放下剑揉了揉冻红手指:“师兄,我在练剑呢——好冷呀。” 殷玉衡原本想看看就走,闻言只好停下。 “这里确实很冷。”殷玉衡低声道。 他以前常在这里一坐一夜,风雪吹入他衣襟,冷透骨。 李光寒看了一眼自己大弟子,没说什么,目光重新落在祝安宁身上,微微蹙眉:“既然这里冷,下次练剑换个地方。” 祝安宁欣喜道:“师尊真好。” 殷玉衡在一旁沉默不语。 祝安宁忽然想到了什么,朝他笑起来:“师兄,你知道五月有什么日子吗?” “……什么?” “五月有我生辰呀!”祝安宁笑活泼动人,“师兄,你可要提前给我准备好礼物才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3章 烛光 “五月有我生辰呀!”祝安宁笑起来活泼动人,“师兄,你可要提前给我准备好礼物才行。” “生辰……?”殷玉衡愣愣道。 祝安宁眨眼:“对呀,师兄可不能忘记了。” 国师府常年积雪不化,殷玉衡觉得今日格外冷。 他勉强笑了笑:“……好。” 祝安宁心满意足,重新去练剑。他又试着出剑一次,苦恼地皱起眉,扭头去看李光寒:“师尊,我这一剑总是练不好,感觉差了点什么。” 李光寒伸出两指,点了点祝安宁手腕:“抬高。” 祝安宁连忙照做,又出剑一次,还是不得要领。 李光寒看着自己小弟子,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教。 他本就不是善于言辞人,面对祝安宁时便是他最温柔姿态。可他实在没有多少教人练剑经验,也不知该如何解答祝安宁问题。 ——这一步这么简单,有什么好教? 不是看一眼就会了吗? 以前他也指导过殷玉衡练剑,只演示了一遍,殷玉衡就会了,后来李光寒就没多关注过大弟子是怎么练剑。 面对祝安宁疑惑目光,李光寒忽然觉得有些棘手。 “老师,”站在一旁殷玉衡被忽略了许久,忽然出声,“我来吧。” 李光寒和祝安宁一起看向他。 殷玉衡道:“这一剑我练很熟,我来教师弟就好,老师只管放心去修行。” 李光寒心里松了口气,心想这样也不错。他深深看了殷玉衡一眼,点头:“你来。” 祝安宁目光闪了闪,暗暗勾起一个志得意满笑。 李光寒每日都要去问天台打坐,今日为了教祝安宁练剑,耽误了时间。现在殷玉衡主动揽下了这个活,李光寒便放心地交给他,自己转身离去。 对于自己大弟子,李光寒一向是放心。 梅树下,很快只剩下祝安宁与殷玉衡。 殷玉衡走上前,站在祝安宁身侧,像刚刚李光寒一样,轻轻握住祝安宁手腕,指导他出剑。 两个人挨得太近,祝安宁眼睛望着剑方向,目光却落在被殷玉衡扶着手腕。 “师兄,”祝安宁轻笑,“你为什么让老师先走呢?” 殷玉衡没有回答。 祝安宁并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师兄,你还是嫉妒了,所以要故意支开老师。 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师被抢走,一定很痛苦吧? 情之一字最伤人,哪怕你身份高贵、天资纵横,求不得苦涩也会时时刻刻折磨着你心。 可你是那么温柔人,既放不下老师,又不舍得报复我,于是这所有苦,都只能你一个人来吞。 想到殷玉衡现在痛苦,祝安宁有些激动,有些解恨,有些满足,可……还有一丝烦躁和不甘。 为什么会烦躁不甘?难道自己还会心疼他吗? 不,自己对他绝不会有怜悯,只会想看他更痛苦。 这种温柔仿佛毫无底线人,如果被欺负哭出来,一定更让人愉悦。 祝安宁目光一沉,深吸一口气,握着剑手微微用力。 “手腕放松一点。”殷玉衡声音在耳边响起,和他人一样,柔和温润,如金如玉。 祝安宁回过神,随着殷玉衡指导出剑,竟真领悟了这一剑要领,觉得十分惊奇:“师兄你好厉害。” 殷玉衡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笑意,忽然目光落在祝安宁手腕上。 祝安宁戴着一只漂亮精致银手镯,衬得他手腕纤细白皙。但手镯下,却隐隐露出来一道狰狞暗红色疤痕。 殷玉衡一怔:“怎么回事?” 祝安宁浑身一抖,好像被踩了尾巴兔子,猛地抽回手:“不关你事!” 殷玉衡彻底愣了:“师弟……” 祝安宁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表情僵硬地用另一只手捂住手腕,冷冷道:“没事,以前意外受伤。” 意识到师弟态度突然恶劣了许多,殷玉衡不太理解,但还是不再多问。 祝安宁冷着脸,心里有些恼怒。他看了殷玉衡一眼,忽然嘴角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弧度:“师兄,我其实也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礼物?”殷玉衡有些惊奇。 “嗯,”祝安宁低低笑,“师兄期待吗?” “……期待。”殷玉衡眨了眨眼,“师弟放心,你生辰礼物,我也一定会用心准备。” ………… 两个各怀鬼胎人相视一笑,气氛友好结束了交流。 从国师府出来时,月亮已经隐没在了云层里,四周黑沉沉静悄悄,只有风吹树梢莎莎声。 “又是熬夜推剧情一天,”殷玉衡打了个哈欠,“比996还拼。这就是打工人悲哀。” 小白心想我看您演还挺上头…… “我觉得我刚刚发挥太好了,感情到位,细节完美,世界欠我一个小金人,”殷玉衡眉飞色舞,“师弟配合也好,我太喜欢和他搭戏了,都不用我多说,他都能自己脑补出十万字小论文来。” “我就不喜欢和李光寒演,半天连个表情都没有,无聊。” 小白:…… 殷玉衡轻笑:“刚刚让你查东西查了吗?” 小白:“……查了。” 刚刚小白正专心围观殷玉衡教祝安宁练剑,四周微妙气氛都把它带入戏了,忽然就被殷玉衡来了一句“祝安宁手镯,是不是有问题?” 正看又心酸又难过,突然被一句话怼出戏。 小白说道:“确实有问题,那个手镯是一件很隐蔽灵器,能用来千里传音。” 殷玉衡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思索两秒,笑起来:“果然,我好师弟来国师府不是个意外,背后还有高人指点呢。” 小白犹豫道:“这一段剧情里没有。” 殷玉衡呵呵一笑:“剧情里啥都没有,只有我怎么被虐被折磨,写最详细。” 小白:“……” 殷玉衡:“无脑虐文嘛,剧情逻辑不重要,主角悲惨最重要,没矛盾制造矛盾也要虐,可以理解,呵呵。” 小白:“……那您觉得是谁在背后搞鬼?” 殷玉衡悠悠道:“这个就得查了——现在我只想回去睡觉。” 回了宫,远远便望见殿里灯还亮着,窗纸透出黄色暖光。 殷玉衡这才想起来,东宫还有个人呢。 推开门,蜡烛下陆厌正在擦剑,坐端端正正,脊背笔直。听到开门声音,放下剑含笑扭头:“你回来了。” 殷玉衡听懂了他未尽之意:我一直在等你。 殷玉衡怔了怔,扶着门,低声道:“嗯,我回来了。” 大哥有自己生活,二姐常年不回宫,殷玉衡又不喜欢侍女贴身服侍。他已经习惯了回到空荡荡屋里,独自点燃一盏油灯。 然而今天,有人在等他回家。 烛光柔和了陆厌侧脸,暖光落在他眼眸里,望着殷玉衡目光认真、沉静又专注。他一身黑衣,背后笼罩着金色光。 殷玉衡忽然想到了自己看过画册里金乌。 黑色羽,周围泛着金色璀璨光芒,就像耀眼太阳。 殷玉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神使鬼差道:“小金乌。” 陆厌愣了愣:“啊?” “你不是妖族少君吗?世上唯二金乌神鸟,”殷玉衡笑弯了眉眼,“——小黄鸦。” 金就是黄,乌就指鸦,殷玉衡觉得自己理解非常到位。 陆厌:“……你去哪儿了?喝酒了?” “没有。”殷玉衡扬眉,“我去看老师了。” “李国师?” 陆厌听到这个人,就想起那日李光寒“见死不救”,对这个人印象很差。 陆厌轻轻皱眉,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很在意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4章 咳血 “你很在意他?” 听到陆厌话,殷玉衡长长睫毛微垂,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陆厌犹豫道:“他对你好吗?” 殷玉衡走近陆厌,烛光把他白皙如玉脸颊照亮。 “他是我老师,传道授业解惑,自然是好。”殷玉衡歪了歪头,静静望着陆厌,眼里是淡淡笑意。 陆厌心想他见你受伤还那么冷淡,哪里像关心弟子师父。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他?” 殷玉衡目光温柔些许,陷入了回忆。 “五年前,我为了突破结丹境界,外出除妖历练。没想到遇见了一只大妖,重伤垂死。千钧一发之际,天空斩过一道剑光,大妖仓皇而逃,我才得以生还。” “后来我四处打听,原来那一日蓬莱剑君李光寒路过附近。” “我想,能斩出那一剑人,大概也只有他。” 说着殷玉衡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解释道:“我去除妖,除是四处伤人恶妖……” 陆厌失笑:“恶妖在妖族也不受待见,就如同你们人族杀人魔头一样,本就该死。我不生气。” 殷玉衡松了口气。 “原来还有这样故事,”陆厌无奈道,“你们人族是不是流行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一套啊?” “你说什么呢。”殷玉衡哭笑不得。 陆厌不太乐意再聊李光寒,道:“多谢你炼血丹,我身体已经好了很多。” 殷玉衡欣慰道:“那就好。不过你身体里有一种毒很特殊,死死盘踞在血脉灵台中,灵髓丹、炼血丹都用上,还是不管用。” 陆厌笑了:“这是妖族一种特殊毒,必须要专门解药才能解。我一路被追杀,实在没有时间去寻找解药,只好拖着。” 殷玉衡想了想:“解药是什么?我帮你找——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别拒绝。” 陆厌认真地看着殷玉衡,目光有些无奈:“玉衡,你这种性格,太容易吃亏了。” 殷玉衡不以为意:“我只是想帮你。” 顶着殷玉衡诚挚目光,陆厌说不出话,半晌苦笑道:“……解药其实也不难制作,只是材料不好找。需要黄泉花做药引,用麒麟角、无心果、青玉藤炼制。你真不用帮我找解药了,这些东西哪是这么好碰上?” 陆厌说完,忽然察觉到殷玉衡脸色不太对劲。 “怎么了?”陆厌有点担心。 “无心果、青玉藤宫里都有,”殷玉衡沉声说道,“黄泉花是个麻烦,本来我是有……” 本来他有一朵,可是给了李光寒。 麒麟角他正要去寻,可是,这也是剧情里写明明白白要给李光寒。 陆厌没有多想,只是笑了笑:“黄泉花生长在魔域鬼河,不难找,只是摘下来之后必须用摘花人精血每日喂养,根本无法长久储存。就算你要去替我寻药,我也不舍得呢。” 殷玉衡没有答话,半晌,才低低说了一声:“明天我要去峮州出月山,给老师找生辰礼物。要不要一起?” “……给你老师找生辰礼物?” 陆厌愣了愣,心想怎么又是李光寒。 听到这个人就有点气闷。 陆厌起身,把桌子上小碗递给殷玉衡:“养生粥,喝了赶紧睡,要么就去打坐,总之别熬夜。” 殷玉衡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养生粥?你熬?” ………… 峮州离朝歌不太远,用上日行千里乌睢马,不用一天就能到。 “峮州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有许多名山大川。离朝四大世家,谢沈柳安中沈家,就在峮州。” “更巧是,出月山就在沈家辖制范围之内。要想在这里大张旗鼓找东西,无论如何也绕不过沈家。” 朝日初生,殷玉衡站在山下,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绸衣。 陆厌好奇地看了看前方青山古城,把手里披风往殷玉衡身上一盖:“你身体不好,穿那么薄干什么?” 殷玉衡:“……” 自从两人关系更进一步,陆厌在殷玉衡面前也不再拘谨。 殷玉衡也算看清了陆厌本性。 首先非常自律,早起早睡,按时修行,要不是为了等殷玉衡,绝不会熬夜。 第二性格认真,东西摆放位置,做事先后顺序,都有一套自己标准。 心态良好,生活积极,煮了养生粥,泡了清火茶,一眼就能注意到殷玉衡是不是又要心梗吐血,随时提醒殷玉衡加衣。 殷玉衡容易心梗吐血毛病知道人很少,也不知陆厌是怎么看出来,而且自看出来以后,眉头足足皱了一个时辰。 “你是离朝太子,金丹期天才,又不像我一样遇到变故、一朝落魄,身体怎么这么差?” 殷玉衡没办法解释,然后就感觉自己被无微不至地照顾了起来。 喝了养生粥那个夜晚,殷玉衡躺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时辰才睡着,对小白倾诉。 “我觉得陆厌这个性格,和剧情上相差已经不是一点半点,简直离谱。” “感觉自己是假温柔遇上了真君子。” “忽悠起来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 沈家动作很快,殷玉衡无奈系上披风时候,沈家人便已经来了。 殷玉衡抬眸,看了一眼缓缓行来马车。 白色鲛纱做帐幔,琉璃明珠为装饰,这架马车奢华程度,恐怕任何一个人看了都要咋舌。 哪怕在四大世家中,沈家权势也数一数二。 殷玉衡裹在披风里,凑近陆厌轻声笑道:“怎么样?” 陆厌只瞥了一眼那马车,便淡淡收回目光。听到殷玉衡问话,就压低声音道:“那车上用是南海鲛纱,这种鲛纱不如北天净海鲛纱柔软,我在妖族时候一般不怎么用。” 殷玉衡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陆少君,你眼光太高了,我这里可没有北天净海鲛纱,你不会嫌弃吧?” 陆厌认真道:“不会,你给我用什么都很好。” 殷玉衡笑了两声,才继续道:“那里面坐着人是沈离原,世家年轻一代中最出名天才。” 说话间,随行婢女上前撩开车帘,然后在马车前铺了一块木板。 只听得一阵响声,一位小厮推着一把轮椅从马车上下来。 轮椅上坐着一位锦衣公子,秀眉墨发,眉眼清秀。晨光洒落,竟衬得他犹如一朵出尘脱俗优昙花,哪怕坐在轮椅上,一举一动也俱是风致。 优雅、清高而矜贵,典型不食人间烟火世家贵子。 沈离原弯腰拱手,一开口,声音也悦耳如山间清泉。 “见过殿下,请恕离原腿脚不便,不能跪拜行礼。” 殷玉衡立刻上前扶住他手,柔声道:“沈公子不必多礼。” 沈离原轻轻笑了,目光落在两人肌肤相触地方,目光深邃几分,声音也暗哑下来:“自三年前一别后,离原无时无刻不挂念殿下。” 三年前,殷玉衡推行推仙令,与各大世家周旋,与沈离原也交过锋。 殷玉衡微微一笑,放下手。 沈离原表情如常地收回手,随着他动作,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了手腕上一只精致银色手镯。 殷玉衡目光从那里一扫而过,没有停留,好像没看到一样。 “是吗?”殷玉衡含笑道,“玉衡也一样。” 沈离原盯着殷玉衡:“殿下来出月山,可是为了麒麟角?” “……”殷玉衡不语。 沈离原轻轻摩擦着刚刚手腕被殷玉衡碰触过位置,低声轻笑:“算算日子,快到李国师生辰了……殿下为了李国师亲自前来峮州,真是情深义重。可惜听说前些日子,殿下多了一位师弟?” 殷玉衡抬眸,声音微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沈离原笑笑,“殿下想要麒麟角,何必亲自来寻,只要说一声,离原必定双手奉上。” “麒麟角也好,其他事也好……” “若有朝一日,殿下不愿留在朝歌,尽可以到峮州沈家寻我。” ………… 国师府里,祝安宁坐在油灯下看书——书上写满了修炼心得,都是殷玉衡当年做笔记。 祝安宁看心猿意马。 忽然传来门开声音,祝安宁扭头,只见李光寒端着手里粥走来。 祝安宁连忙起身:“师尊,你这是……” 李光寒动作有些笨拙地把碗放在桌子上。他从没做过类似事,因而有些不自然。 祝安宁僵硬道:“师尊,怎敢劳烦您做这些事?” 李光寒目光温和地望向祝安宁:“当年我重伤不能动作,都是你日日照顾我。如今换我照顾你,有什么不可以?” 祝安宁动作更僵硬了:“师尊,当年事,我记不是很清楚……” “我知道。我记得就好,”李光寒温声道,“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找到你。” 祝安宁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道:“师尊,当年我,是怎么样?” 他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冒牌货,他也不知道当年真正救了李光寒人是谁。 祝安宁忍不住摩擦了一下手腕上银镯。 ……给他安排假身份那个人应该知道,否则不能把这件事做天衣无缝,让李光寒也看不出破绽。 “当年你年纪还小,修为也不高,翻山越岭地跑过来,生怕食物凉了,还要守着我吃完,”李光寒一向冰冷唇角弯起了一丝若有若无弧度,“自己身体又不好,还惦记着别人。” “……当年我身体不好吗?”祝安宁问道。 “是啊,为了保护我,还被山中妖兽击中了心口。” 李光寒轻轻叹道:“我那时虽然重伤,但多少还有修为在身,摸索着给你诊了脉。” “那一击不巧伤了你心脉,极难治愈,若不能好好修养,便会心痛咳血不止。” “你现在身体不好,只怕便是那时候留下旧伤。” “……” 祝安宁没说话,明白了李光寒为何那么在乎他身体,只要他一说不舒服,便抛下其他所有事来照顾他。 祝安宁心里轻叹。 可惜……他灵脉脆弱,只是因为小时候做过血奴罢了。 李光寒到底报答错了人。 莫名,祝安宁想起了虚弱、趴在床边咳血师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5章 棋局 沈离原说要把麒麟角双手奉上,竟然是认真。 沈离原把小玉盒递到殷玉衡面前,里面装着一支三寸长麒麟角,通体乳白,如石如玉。 “麒麟角酥软易折,殿下务必小心。”沈离原广袖锦袍随风而动,颇有世家子弟风流意蕴。 殷玉衡接过麒麟角,目光温和感激:“多谢沈世子。” 沈离原温声道:“殿下可要在峮州小住?离原愿为殿下安排……” 殷玉衡摇摇头:“多谢沈世子美意,只是我心有记挂,急待归京。” 沈离原了然一笑,目光深邃:“李国师生辰在即,确实该回去。离原就不多搅扰了。” 沈离原一抬手,小厮推着他轮椅,重新上了马车。 在放下车帘最后一瞬间,沈离原猛地回首而望,只见殷玉衡也静静凝视着自己,站在满山春风中,笑得温柔清朗。 二人目光交错,下一瞬间便车帘落下,马车回头,渐行渐远。 “……芝兰玉树,人间谪仙,不外如此。” 没有了外人,沈离原声音骤然沙哑,呼吸粗重,双手死死抓住轮椅两侧,低下头,尽力遮掩住眼底病态痴迷。 那里还有刚刚那份优雅模样。 小厮多年贴身照顾他,早已对他样子见怪不怪,但依旧有点浑身发寒。神志不清沈离原是最可怕,稍有人不顺他意,便会被残忍折磨致死。 沈离原颤抖着抬起刚刚被殷玉衡碰过手,放进嘴里,狠狠咬下去。 鲜血涌出,顺着苍白手指滑落,浸满唇舌。 疼痛和血腥味涌入大脑,让他神志清醒了一些,呼吸略微平复。 沈离原松开牙齿,把手腕上鲜血一点点舔掉。 小厮微微松了口气,知道沈离原最疯瞬间已经过去了。他明白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 “世子刚刚为何不多挽留太子在峮州小住?” 沈离原品尝着嘴里血腥味,眉眼渐渐舒展,哑声笑道:“不急……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点时间。” “何况我再挽留,他也不会留下。” “从小就如此……他眼里从没有我。我已经尽力了……” 尽力装成正常人,尽力学着殷玉衡样子去笑。他模仿很成功,所有人都说他是世家最出色天才,是潇洒风流公子,可沈离原自己知道,他骨子里是疯,是黑暗与血颜色。 殷玉衡是真月光,他只不过是一抹幽深黑潭,妄图偷窃月亮倒影。 沈离原凝视着自己鲜血淋漓手腕。 “不过很快了,很快他就是我了。” 小厮笑道:“看来世子就要得偿所愿了?” 沈离原没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轻笑。 “……你知道吗?三年前,殷玉衡实行推仙令,动摇世家根基,引起世家围攻。我故意邀请他一起品茗下棋,他欣然赴约。” “其实那时候正是他与世家斗法关键期,各方势力暗流涌动,乱成一团。我邀请他来,是为了故意支开他,给世家创造机会动手,彻底破坏推仙令。” “他来赴约了,想必是没有看破我谋划。那时候我很得意,心想他要是败给我,是不是从此就能多看我一眼?” “那天我们之间聊天气氛很好,还在桃花树下手谈,对弈三局。” 说到这里,沈离原微微停顿。 小厮适时接话:“谁赢了?” “棋局我赢了,”沈离原低低笑了一声,有些古怪,“他连输三局。” “殷玉衡笑着扔下棋子,认输很干脆,说自己棋艺不好,让我见笑了。” “我简直得意忘形,直到送他离开,我还在飘飘然。” “可他离开一柱香后,我就收到了属下消息——破坏推仙令行动失败了,而且败惨烈无比。” “那时候我才突然惊觉,殷玉衡来赴约之前,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那不仅仅是我对他设局,也是他对世家局。” 小厮愣愣说不出话。 沈离原继续道:“棋盘上,我赢了;棋盘外,我一败涂地。他不是棋艺不精,而是——” 沈离原声音猛地一沉:“他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小厮冷汗一下子冒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沈离原呼吸加重,他低下头死死压抑着,好半晌才重新恢复。 他缓缓道:“上一次,我输了。不过没关系,这一次我已经彻底弄明白了他软肋。” 沈离原勾起一个笑:“那就是李光寒。” “像他这样高傲又耀眼人,竟然也会为情所困,真是可笑,对不对?但也正因为这样,这一次我也可以让他尝尝心如刀绞、一无所有滋味。” “——我要他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 ………… 出月山上,殷玉衡似笑非笑地看着手里麒麟角。 “送宝童子,不错,给沈离原加一分。”殷玉衡语调轻快地对小白说道。 小白:“……三年前,您下围棋输给他三局,偷偷骂他是个大傻逼。” “围棋这事不必再提,”殷玉衡狡辩道,“五子棋他肯定下不过我。” 小白:“……” “而且我骂他也不是因为下棋输了,”殷玉衡微笑,“难道他不该骂吗?” 这个世界原著是一本np虐恋,共有四位渣攻。沈离原就是其中格外变态一位。 殷玉衡算算数量,发觉自己四位渣攻已经见其三,李光寒、沈离原、陆厌。 祝安宁算是原著恶毒男配,不在渣攻之列。 “一个比一个傻逼,”殷玉衡冷笑一声,忽然暼到旁边陆厌,“……好歹还有一个强一点。” 陆厌从沈离原下了马车,就没有说话,俨然一个尽职尽责吃瓜群众。 而沈离原眼里只有殷玉衡,多余目光都没有放在陆厌身上。 此刻陆厌却皱起眉,欲言又止。 殷玉衡笑问:“怎么了?” 陆厌低声道:“刚刚那个沈世子……给我感觉很不舒服。” 殷玉衡挑眉:“哦?” “我觉得他不是好人。”陆厌犹犹豫豫道。 刚刚殷玉衡和沈离原谈话时,陆厌就憋了好久,想上去打断。 但又觉得自己没立场。 现在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殷玉衡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你觉得我是个好人,但他不是?” 陆厌认真点头。 殷玉衡表情古怪几分,换了话题:“这就是麒麟角啊。” 陆厌顺着他目光看了一眼,点点头:“很漂亮。” 殷玉衡眨眼:“你不要?你不是正需要这东西。” “这是你送给你老师礼物,”陆厌说道,“我怎么能要?” 殷玉衡认真看了陆厌一眼,仿佛在探究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最后殷玉衡笑了,忽然抽出剑,用剑尖在麒麟角上一划。 麒麟角立刻断为两截,一段长,一段小。 殷玉衡把长一段另外用盒子装好,一把塞到陆厌怀里。阳光之下,他神采飞扬:“你拿着。” 反正这东西给了李光寒也是浪费,意思一下也就行了。 应该算是完成剧情了吧? 陆厌愣住:“你——” 殷玉衡示意他别再推脱,在心里对小白笑道:“我觉得我演最成功一出戏,就是我爱李光寒。” “所有人都信了。” “陆厌信了,沈离原信了,祝安宁信了,李光寒恐怕自己也信了。” “想一想就觉得……”殷玉衡长眉一挑,“有意思。” ………… 寻找麒麟角过程异常顺利,殷玉衡很快回到了朝歌。 回朝歌路上,殷玉衡忽然又吐了血。 他趴在车里,血从嘴角涌出来,砸在白色锦缎上。他还有心情安慰惊慌担忧陆厌:“没事,可能是麒麟角气息霸道,无意间冲击了我灵脉。吐血老毛病了,要不然你给我熬一点补血汤?” 陆厌气急:“这时候了还来什么玩笑?你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没开玩笑,多熬点。”殷玉衡擦着唇角血,“以后用到地方多呢。” 一到朝歌,殷玉衡也不顾陆厌难看脸色,抱着麒麟角就去了国师府。 刚刚吐完血,殷玉衡脸色白可怕,病怏怏,头也发晕。 殷玉衡心想就是要这种状态——配合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发生事,格外有悲剧美。 他一进国师府,便发现府中人都行色匆匆。 见是他来,小道童连忙上前,低声道:“殿下,祝公子突然急病,垮了身体,呕血不止,国师大人正守着他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6章 替身 殷玉衡刚刚呕血,身体极弱,国师府里寒风让他面色更加苍白。但他也顾不上这个,好看眉毛皱起,忧虑道:“师弟出事了?我去看看。” 祝安宁院子铺满暖石,一如既往温暖。桃花映衬着院外积雪,交融成一幅奇景。 殷玉衡抱着麒麟角推开门,就见祝安宁闭目躺在床上,白衣剑修坐在床边,脸上尽是茫然和担忧。 ……担忧。 百年前一战成名蓬莱神君,不可攀折剑修神话,竟然也会有担忧。 殷玉衡从没见李光寒做出过这种表情,在他印象中,老师总是冷漠,淡然,看着他眼神与看一朵花没有区别。 世间万物,不挂心间。 殷玉衡本以为李光寒或许永远都会是这副冷冷淡淡模样,然而今天,他才意识到是自己错了。 李光寒也会动容,只不过不是为了他。 怀里是殷玉衡辛辛苦苦寻来麒麟角,麒麟角霸道灵气冲撞着他灵脉,泛起细密疼意。心脉上旧伤也开始作祟,腥甜味道漫上喉咙,又被殷玉衡死死压制下去。 李光寒没有回头看他。殷玉衡忽然觉得自己不该上前。但他最后还是哑着嗓子唤了一声:“老师。” 李光寒死死盯着祝安宁,似乎是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还有殷玉衡这么个人。 “小声些,别吵醒他,”李光寒轻轻抚摸祝安宁发丝,“安宁旧伤发作,他怕疼。” “……嗯。” 血腥味盈满唇舌,殷玉衡却只是沉默着把怀里盒子放在桌上。 他本想高高兴兴把麒麟角交到老师手里,也学着祝安宁样子,放软了语气、用半撒娇姿态,说老师你喜不喜欢? 然而此时此刻,他明白李光寒没有心情听他说那些。他一向聪明,知道就算递上麒麟角,李光寒也会不耐烦。 小师弟还在床上躺着,老师眼睛里便容不下其他人。 殷玉衡想到自己原本打算……真可笑,竟然想模仿祝安宁样子,妄图得到老师一点温柔。 小师弟病重不起,自己却……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嫉妒他。 真是阴暗心思。 好恶心。 反胃感和自厌感一瞬间涌上心头,压殷玉衡喘不过气,只能扶着桌子微微弓下腰,指尖死死扣住桌角,骨节泛白。 他硬挺着,努力用自然声音问:“老师,师弟怎么回事?” “灵脉上旧伤,”李光寒声音略略有些疲惫,“经年累月已经成了沉疴旧疾,很难治愈。” 殷玉衡静静听着,半晌才低声道:“老师,您太累了,先去歇息吧,这里我会守着。” “不用。” 殷玉衡苦笑:“老师不去找治好小师弟方法?” 李光寒略略沉默,最后叹息一声,站起身疲惫道:“你先守着。” 殷玉衡点点头,坐在床边,给祝安宁压好被角。 屋里没有了其他人。 屋里铺着暖石,温暖气流滑入衣襟,反而更衬得他满心冰凉。 “师兄。” 耳边突然传来虚弱声音,殷玉衡浑身一颤,一瞬间从浑浑噩噩情绪中惊醒,手足无措。 祝安宁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一双幽深眸子静静望着他。 “师弟?”殷玉衡勉强微笑起来,摸了摸对方额头,“现在感觉还好吗?” 祝安宁目光落在殷玉衡身上,仔细观察他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最后他微笑起来:“师兄,疼。” 祝安宁声音软软儒儒,虚弱好像撒娇。 殷玉衡忽然想,怪不得老师会更喜欢师弟。不像自己,性格无趣,不会撒娇,也不会讨人喜欢。 殷玉衡自厌感更重,默默握住祝安宁手腕,给他渡灵气。 祝安宁只觉得一股温柔似水灵气涌入四肢百骸,迅速冲淡了满身疼痛。 殷玉衡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却很快褪尽了,细密汗水布满额头。 看着殷玉衡有些狼狈样子,祝安宁不着痕迹地勾了一下唇角。 他这场病是自己计算好,为了逼真,故意用药激发了灵脉里旧疾。祝安宁知道发作时看着可怕,其实卧床一段时间就会好转。 祝安宁轻轻扣住殷玉衡手腕,明知故问:“师兄,你心情不好?” 殷玉衡低声道:“我担心你。” 祝安宁看到对方眼中真切关心,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笑音。 我正在慢慢抢走你珍视一切,你现在已经学会嫉妒了不是吗?可你只会因为这种嫉妒而自我折磨,还是不忍心讨厌我,还是会关心我。 你越是这样,反而让我更想欺辱你。 你那么干净,忍不住让人想看一看明月染尘模样。 其实我以前是想来到你身边,找机会杀了你——但现在我改变想法了,我要你活着受苦。 祝安宁柔声道:“师兄,我和你说过,我有个故人,他很好很好……我叫他公子,有时候也叫他哥哥。” 殷玉衡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只当他是生病脆弱怀念亲友,静静听着。 “可是后来他死了,我也把他样子忘记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祝安宁声音低沉下来。 “师兄,你还我一个好不好?” 殷玉衡一愣:“什么?” 祝安宁忽而一笑:“没什么……我是说,他已经死了,我把你当做我公子、哥哥,好不好?” 祝安宁呼吸微微急促,心中快意和兴奋说不清楚从何而来。他想,我公子因为你而死,你活该做他替代品,对不对?你活该受到我报复。 殷玉衡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安慰道:“好,只要你好好,把我当做什么都可以。” 不知这句话哪里刺激到了祝安宁,祝安宁猛地用力,紧紧抓住殷玉衡手,哑声笑道:“好啊,师兄。” 既然如此,我想要你血,把你做成我血奴,好不好呢? 很快了,师兄。 殷玉衡还想说什么,忽然像压抑不住什么似,浑身发抖。他勉强道:“师弟,我先出去一下。” 祝安宁恩赐般点点头,冷笑着看殷玉衡脚步凌乱地出了门。 ………… 殷玉衡从祝安宁屋里出来,无力地靠在墙上,按住心口。 先是一路奔波,又被麒麟角霸道灵气所伤,刚刚又给祝安宁渡了大量灵气,他终究快撑不住了。 他裹在白色厚披风里发抖——狐裘是之前陆厌非要给他披。可冷意是从心口蔓延上来,再厚衣服也没有用。 殷玉衡虚弱无力地背靠墙,不让自己倒下去。 心脉旧伤来势汹汹,可殷玉衡感觉不到疼似,还在心里笑。 “师弟有意思,”殷玉衡笑道,“又恨又爱,又想我痛苦又不愿意杀我。替身操作都来了,其实就是在给自己动心找理由嘛,他好骚啊。” 小白看着殷玉衡状态心里发急:“衡哥,原剧情里没有这些!” 殷玉衡笑意不减:“我知道啊。” 原书只不过是一本不太讲究逻辑虐文,祝安宁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喜欢李光寒白莲花男配,单纯要和“殷玉衡”作对罢了。 小白不说话了。 它心想,现在祝安宁,与其说喜欢李光寒,不如说满心满眼都是殷玉衡。为了殷玉衡而神晕目眩,爱恨交织。 小白看清清楚楚,这一切全都是殷玉衡一手促成。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全都带着深意,让人逐渐沉沦而不自知。 一颦一笑,全是故意纵容、是带着目温柔。到了最后,所有人还觉得他是干净而皎洁白月光。 殷玉衡克制着不咳出声,漫不经心道:“只要结果没变,过程重要吗?反正我好师弟,本就是冲着我血来。” “而且看我为了他而痛苦、嫉妒、自卑,他想必很高兴吧?”殷玉衡似笑非笑,“师弟好会哦。” 小白:“……” 殷玉衡继续笑:“不过,试图玩弄我心,他还不太够格。” “他想要,我就演给他看。我等着,看看最后会是谁痛苦、嫉妒、自卑又不甘心——希望我好师弟不要让我失望啊。” 殷玉衡突然低下头,咳出一口血。 小白急道:“衡哥,你别硬撑了,今天剧情已经完成了,赶快回宫吧!” 它知道殷玉衡这个人,有时候实在太不爱惜自己,为了伤敌八百宁可自损一千,是个表面理智疯批。 殷玉衡摇摇头。 “不走。剧情上没有,我才偏要做。”殷玉衡轻笑,“老师回来了。” 远远看见李光寒身影,殷玉衡猛地大口咳血,支撑不住地靠着墙滑坐在地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7章 旧伤 一个人能好看到什么地步? 青年疼到发抖,一团一团血绽开在白衣上,三千墨发散落肩头,虚弱苍白到好似一阵风就能带走。他撑着墙试图站起来,却浑身无力,最后只能颓然地垂下头。 尘土染脏了他衣摆,却无损他明月一般高华。 他疼到极致,可也美到极致。 哪怕李光寒修炼了百年九寒道意,早已到了看世间美丑无分别地步,也忍不住有一瞬间怔愣。 “老师……” 青年听见脚步声,慌忙去擦自己嘴角血,不敢抬头。 “怎么回事?”李光寒淡漠声音从头上传来。 他本是来看祝安宁,却没想会见到大弟子这般模样。 太疼了,疼到殷玉衡没力气去分辨李光寒语气。嘴角血擦掉一丝就又涌出来一缕,最后他放弃了这徒劳努力。 “是旧伤,我没事,老师……” 这是祝安宁院子,院子里开着桃花,风一吹,花瓣便落在殷玉衡白披风上。少年蜷缩在桃花风里,说自己没事。 ……哪里是没事样子。 小弟子还在病中,大弟子忽然又呕血。李光寒心中一沉,皱起眉,弯腰抓住殷玉衡手,给他诊脉。 殷玉衡抬起头,愣愣望向李光寒,半晌忽然笑了。 李光寒淡淡道:“不疼?” “疼,”殷玉衡喃喃,“可离老师这么近,我心里欢喜。” 李光寒没想到这个回答,抬头,便撞进了殷玉衡含着温柔笑意、孺慕渴求目光里。 李光寒微怔,但很快又恢复了一贯面无表情。 九寒道意是从无情道衍化来功法,虽不至于断情绝爱,可修炼久了也会慢慢变冷心冷情。别人爱也好恨也好,在李光寒看来都不值得放在心上。 哪怕面对着他大徒弟也一样。 他所有感情,都给了那个曾经在他最狼狈、道心最薄弱时候,救过他、护过他小少年。 “你心脉上有旧伤,因外物刺激而发作。”李光寒收回搭在殷玉衡腕上手,蹙眉道,“怎么受伤?” 李光寒一直觉得自己大弟子懂事省心,不需要自己多操心。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他忽略过了头,竟然连自己弟子身上有这么严重旧伤都不知道。 这个孩子竟然也不说。 殷玉衡低下头,含糊道:“小时候贪玩,不小心跑到山林里去,被妖兽伤到。老师,我真没事,你别担心……” 妖兽伤到?李光寒觉得心里一动,却也没多想。 殷玉衡嘴里忽然被塞了一颗冰凉凉丹药,疼痛瞬间下去不少。 “给安宁拿丹药,你先吃几粒。”李光寒叹息一声,“心脉旧伤不好治愈,需得慢慢静养。” 殷玉衡笑起来:“嗯。” 李光寒伸出手,本想把殷玉衡抱起来送到屋里,忽然又停下了。 他想起来祝安宁还生着病,还躺在床上。 李光寒犹豫一瞬,最后站起身,叹道:“别硬撑,让道童扶你去休息。” 殷玉衡依旧低低说“嗯”。 李光寒又看了他一眼,便推开门向屋里走去。 殷玉衡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抬头喊道:“老师,桌子上有我送给你……” 殷玉衡声音忽小,意识到李光寒已经关上了门,没有回头。 “……麒麟角。” 最后几个字从喉咙里滑出,殷玉衡怔怔靠在墙上,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殿下!”小道童匆忙跑上来扶起他,满脸焦急,“怎么突然病这样重,快快,我扶您去温华池!” 温华池是一道灵泉,有蕴养灵脉、治病健体之效。自从祝安宁来了国师府,李光寒便经常带他去那里。 殷玉衡勉强着走了几步,苦笑道:“不去了,我实在没力气。” 小道童看他模样,更是焦急不已:“国师大人该带您去。虽然祝公子生病,但您也有伤啊,怎么能不管不顾?都是国师大人弟子,怎么能这么厚此薄彼?” 小道童看着殷玉衡满身触目惊心血迹,语气中带上了一点抱怨之意。 殷玉衡已经做了好几年国师府弟子,又一向待人谦和、温柔和善,国师府上上下下没有人不喜欢他、敬仰他。如今殷玉衡这般模样,小道童觉得他受了委屈,忍不住有些不平。 “慎言,”殷玉衡却皱眉,语气无奈道,“师弟受伤,老师自然为他担心。我又没什么事,何必麻烦老师……” 小道童更急了:“您这叫没事?” 殷玉衡不说话了。半晌,他才继续道:“真没事……罢了,送我出去吧。” 小道童心里又气又急,可又不能违抗殷玉衡意思,扶着他出了门。 ………… 国师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小道童这才松了口气,把殷玉衡扶出去。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三两步冲过来,一把搂住殷玉衡。 殷玉衡愣了愣:“陆厌?你怎么在……” “我一直等着呢!”陆厌脸色发黑,瞥了一眼国师府,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怎么回事?” “我……” 陆厌也不等殷玉衡解释,一把把他抱起来,塞进马车里。 殷玉衡:“……” 陆厌把他身上染血披风脱下来,把暖炉塞进他怀里,冷着脸道:“现在说吧。” 殷玉衡轻咳一声:“旧伤发作,吃过药了,不必担忧。” 陆厌咬着牙翻出来小玉壶,里面盛着灵参养生茶:“你一进国师府就没好事!” 殷玉衡无辜地眨眨眼。 陆厌心里烦躁不行,想发火,表情绷紧,看上去竟比李光寒还要冰冷三分。 原来陆厌板起脸是这副模样,殷玉衡看有些新奇,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陆厌脸颊。 陆厌:“……” 殷玉衡轻笑一声,往后面一靠,闭目养神。 ………… 小白闷闷地唤了一声“衡哥”。 殷玉衡失血过多,正昏昏欲睡,懒洋洋道:“嗯?” “李光寒他好苟,竟然就那么走了?”小白心里憋得慌。 殷玉衡不以为意:“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这样——所以说我真不喜欢冷美人类型。每次和他搭戏我都觉得没劲。” “不过今天这口血憋了这么久,不演一场亏了。” 小白:“……” 殷玉衡忽然想起来什么:“等给小师弟献完血,老师师弟戏要告一段落了吧?” 小白翻了翻剧情:“嗯,之后他们剧情会少一点。” 殷玉衡一笑:“没有剧情限制,那岂不是由我自由发挥了?” “……”看见殷玉衡这个表情,小白就是一抖。 殷玉衡悠悠道:“趁这段时间,有些事情也可以着手处理了。” ………… 一回到太子东宫,顾不上休息,殷玉衡先叫来了下属议事。 离朝太子议事,陆厌也拦不住。等到殷玉衡出来,就看到陆厌在打坐。 “还生气?”殷玉衡走上前柔声道。 陆厌睁开眼,不想说话。 “我也是没办法,在其位谋其政,我身为监国太子,注定不能悠悠闲闲。”殷玉衡坐在他旁边,撑着脸对他笑,“我真没事了,你看,我都不吐血了。” 陆厌依旧绷着脸。 殷玉衡凑过去:“我刚刚交代下去两件事,你想知道吗?” 陆厌:“……” 这个距离太近,陆厌能看清对方纤长睫毛,含着笑意眸子里倒映出自己影子。 “第一件,我让人去找治疗腿疾方法。” 陆厌皱眉,终于开口说话:“腿疾?” “沈离原腿疾已有多年,我替他想想办法。”殷玉衡笑道。 陆厌冷道:“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人家总归是给了我麒麟角,回报一下也是应当。”殷玉衡温声说道。 沈离原当然不是好人。之前二人见面时,殷玉衡一眼就看见了对方手腕上带着银镯,和祝安宁一模一样。 殷玉衡有八成把握,沈离原就是祝安宁背后指使者。 饭要一口口吃,人渣要一个个解决。殷玉衡本没想这么早掺合沈离原事,没想到对方却主动撞了上来。 陆厌皱眉道:“那天我也见过他,他腿疾不太寻常,怕是不好治。” “总得试试。”殷玉衡凑更近了,“想不想知道我交代第二件事?” “……” 殷玉衡轻笑出声,呼吸落在陆厌耳畔:“第二件,我让他们去查一查妖族近况。” 陆厌浑身一僵。 “陆少君,”殷玉衡低声笑,“想不想家?” 陆厌怔怔望向殷玉衡。 “妖族内乱,群雄并起,阿厌,你是正正经经妖族少君,你就不想去争一争?”殷玉衡语调很轻,却有一种奇异魔力。 陆厌手指不自觉收紧。 “所以,你安排人插手妖族,想要帮我?” “嗯,我想帮你。”殷玉衡柔和了眉眼,“你是我朋友,我想对你好。” “……” 陆厌想起自己还是妖族少君时候,许多人逢迎讨好,都说对自己忠心耿耿。然而自己一朝落魄,被千里追杀时,无一人伸出援手。 但在自己一无所有时候,却有一个人对他伸出手,带他回家,对他说—— 我想对你好。 陆厌手指送开又收紧。他眼眶发酸,想要说话,眼前人却忽然往前倒下。 陆厌下意识一把接住殷玉衡。 殷玉衡眼前发黑,趴在陆厌怀里,迷迷糊糊间,听见对方咬牙切齿声音: “殷玉衡,你这还他妈说自己没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8章 恩人 意识昏昏沉沉,胸口钝痛不止,半醒半梦间,殷玉衡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沉沉山林。 凶猛妖兽扬起利爪,劈在他心口。 十三岁少年不受控制地倒下,还是拼尽最后力气刺出一剑,妖兽嘶吼一声,不甘地闭上眼睛。 身后传来李光寒担忧呼喊,殷玉衡跌倒在地,趴在血和泥泞里,疼得打颤。 “没事,我没事……”少年喃喃道,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固执地不肯认输。 不肯向命运认输。 有人颤抖地抓住他手,应该是李光寒。 李光寒哑着嗓子痛苦道:“为了救我,你竟然……” 救你? 殷玉衡想笑,可一动就扯胸口发疼,只好闭嘴。 他谁也不救,他想救自己。 小白在识海里惊慌地呼喊,带着哭音说剧情里受伤不应该这么重……殷玉衡实在没力气,也没办法安慰它。 原剧情里确实有舍身救人这一段,但远没有这么痛、这么狠。他比原剧情受伤重多,殷玉衡明白,这是命运对他惩罚和警告。 他不肯离开朝歌来凤梁,便遇到暗杀,浑身被捅了整整九刀,昏迷中被送到了这里。 他不想救李光寒,凶兽便追到他面前劈断他心脉,强迫他完成这舍身救人壮举。 他越不想,命运越要强迫他做,而且要让他更疼、更惨烈,作为对他不肯乖乖服从惩戒。 天地若囚笼,强迫他按照既定命运轨迹走下去。 殷玉衡压抑着喘息声音,积攒了半天力气,指甲扣进泥土,硬生生地撑起身子。他凌乱青丝逶迤一地,发梢沾血,衣摆染尘,明明那么狼狈,抬起头,却依旧好看惊心动魄。 李光寒在他身边,但殷玉衡没有去看李光寒。 他望向那黑云翻涌远天,无声道—— 我绝不,绝不认输。 ………… “殿下是心脉旧伤复发……” “必须静养,决不能再碰灵气霸道灵物,避免冲撞灵脉。” “灵髓丹已经用过……” 耳边一片嘈杂,吵得人厌烦,殷玉衡忍不住皱眉,迷迷糊糊睁开眼。 “殿下醒了!”御医惊喜地喊了一声。 许多人立刻涌上来,掀帘子、换暖炉、诊脉、端药……比刚刚更吵了。 端药人是殷少濯。 殷玉衡愣愣看着大哥阴沉不像话脸,没敢去接,往被子里缩了缩。 “喝药。”殷少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殷玉衡瞅了大哥两眼,慢吞吞地接过来。 “说,怎么回事。”殷少濯板着脸,“听说你去了一趟峮州,又拐了一趟国师府,就成这样了?” “……大哥你肯定都查过了,”殷玉衡乖巧抱着药碗,小声道,“麒麟角灵气冲撞灵脉,不小心就引起旧伤复发……” 殷少濯火气一下子冒出来:“什么破麒麟角,也值得你去拼?要给李光寒送什么,从宫里随便拿一两件了事,自己跑到峮州,难受也不告诉我?” 殷玉衡表面虚心听教训,心里想告诉你也没用,剧情让我去找麒麟角,就算我自己不去,天道也有一百种方法把我踹过去。 而殷玉衡这些年已经学会不与命运硬碰硬。 殷玉衡也不多解释,乖乖坐着任由殷少濯发够了脾气,好不容易才把殷少濯哄走。 擦了擦额头冷汗,殷玉衡悻悻地想,估计这几天自己会被限制行动,总之最近不会允许自己靠近国师府了。 …… 下人们离开后,屋里总算安静不少。殷玉衡抬头,这才发现门口靠着一个人,环胸抱剑,不知站了多久。 “陆厌?你怎么站那么远。” 陆厌没说话,沉默着走过来。 “我刚刚见到大皇子了。”陆厌低声道。 殷玉衡眨了眨眼:“怎么样,我大哥有没有为难你?” “你病成这样,他哪里顾得上我,”陆厌说道,“你昏迷时候,我听见他言语,似乎对李光寒颇有意见。” 殷玉衡靠在床头,无奈笑道:“大哥确实一直不太喜欢老师……” 要不是李光寒修为高深,皇帝闭关期间,还需要他坐镇朝歌,殷少濯估计对李光寒意见更大。 陆厌忽然打断他:“我也一样。” 殷玉衡微愣。 “我也一样不喜欢他,”陆厌闷声说道,“我觉得他也对你不好。” 殷玉衡垂眸:“老师很好,他只是忙碌……” “如果他对你好,怎么会任由你吐着血一个人离开国师府?”陆厌怒道,“仅仅因为当年他救你一命,你就要自欺欺人一辈子?” 殷玉衡曾经和陆厌说过,自己喜欢李光寒,是因为对方无意间救过自己。 陆厌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殷玉衡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当年救你,说不定只是无心之举。你这些年对他好,也足以报答。”陆厌弯下腰,凝视着殷玉衡眼睛。 殷玉衡下意识躲开陆厌目光,半晌才喃喃道:“……可我就是,放不下。” 听到他话,陆厌本就烦闷心情更差劲了。他苦笑,心里又酸又涩:“因为一个救命之恩,就能让你百死无悔?如果当年救你人不是李光寒,你还会喜欢他吗?” “没有那么多如果,”殷玉衡无奈道,“从他当年救我开始,我就忘不了他……” 殷玉衡忽然顿住,想起来什么似,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厌只当他是心里难过不想说话,知道自己劝不动,只好闭嘴,可心里莫名难受。 怎么就这么烦躁呢? 也许是因为不忍心看知己好友执迷不悟,反伤己身。 陆厌心想,自己一定要想办法,不能再让好友这么沉沦下去。 陆厌忍不住摸了摸胸口,那里放着殷玉衡送给他一半麒麟角。 不,是一大半。 陆厌心里忽然安定了一些。 把本打算送给李光寒麒麟角切了一大半给自己,是不是说明,在殷玉衡心里,自己也很重要? 陆厌忽然又有点不甘。如果当年救了殷玉衡人不是李光寒,而是自己,会不会…… 陆厌忽一愣。 他在期盼什么? ………… 殷玉衡昏迷,小白也紧张不行,直到殷玉衡醒来才松了一口气。 “衡哥,你在想什么?” 殷玉衡躺在床上做出闭目养神样子,但心里一直在想事情。 小白看他想认真,有些好奇。 “我在想五年前事。” “五年前?李光寒救您那次?” 五年前,殷玉衡为了突破结丹境界,到郦州除妖历练,被大妖所伤,重伤垂死。幸而关键时刻天空斩过一道剑光,大妖仓皇而逃,殷玉衡才险死还生。 那时候,李光寒刚好路过附近,于是殷玉衡便推断出剑之人是李光寒。 这也成了殷玉衡喜欢上李光寒理由。 “对,就是那一次。”殷玉衡悠悠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有点意思。” 小白迷茫道:“什么?” 殷玉衡轻轻一笑,没有直接回答:“你说,李光寒喜欢祝安宁是为什么?” 小白立刻说道:“当然是因为他认错了救命恩人,以为当年是祝安宁救了他……” 小白忽然意识到,殷玉衡想要说什么了。 果然,殷玉衡扬起了一个别有深意笑。 “当年出剑逼退大妖人究竟是谁,其实我并没有看到。” “为什么就笃定,一定是李光寒呢?” “李光寒会认错人,难道我就不会?” 殷玉衡语气平淡,小白却被雷劈中一样,惊呆地半晌说不出话。 “不能吧,”小白不敢置信,“剧情上说……” 殷玉衡打断他:“剧情上只说,我因为那一道剑光喜欢上了李光寒。没有一句话正面描写,说出那一剑人就是李光寒。” 小白开始发抖,因为他意识到殷玉衡说是对。 剧情中用词很巧妙,让人下意识把出剑人和李光寒划上等号。但是仔细看,确实没有一句话,明明白白点名出剑人身份。 “这剧情里,处处都在给我挖坑啊。”殷玉衡轻轻笑。 殷玉衡也不躺了,从床上坐起来,沉思半晌,干脆起身叫人议事。 先处理了一些杂事,挑了个合适时机,殷玉衡忽然不经意道:“我记得老师去过郦州?” 郦州就是五年前殷玉衡除妖历练地方。 下属们听到太子殿下问起此事,笑道:“确实如此,当年李国师在郦州待了一段时日。” 殷玉衡笑道:“好,那安排下去,帮我查一查老师在郦州时事。” 他眉眼温和,轻叹道:“我想多了解老师。这样下次送他礼物,他或许就会喜欢了。” 下属们也隐隐知道殷玉衡对李光寒一往而深,对视一眼,不敢多置喙,领命办事。 殷玉衡意味深长笑了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19章 方法 春风一日暖过一日,殷玉衡咳血毛病渐渐好了稍许,也终于不必再裹着一身狐裘。 如今他轻袍缓带走在杨柳风中,清雅俊逸,出尘不似凡人。偏偏他还眉眼含笑、目光温柔,宫里来来往往宫女都忍不住偷偷多望他几眼。 见殷玉衡不似之前一身病气,批折子也勤勤恳恳,殷少濯才放心地打算闭关。 “大哥只管去闭关,不必挂念我,”殷玉衡笑吟吟地把灵宝法器往殷少濯身上塞,“大哥修为停留在元婴巅峰这么久,早就到了该闭关突破日子,一直因为我耽误着,岂不是让我内疚?” 殷少濯欲言又止地揉了揉他头。 殷玉衡笑得沉静温柔:“我知道大哥要交代什么,我心里有数。你还信不过你弟弟?” 殷少濯摇摇头:“你有万般好,可偏偏一遇到李光寒,就糊涂很。” 听说弟弟还在打探李光寒事,这一副痴心不悔样子,让殷少濯隐隐头疼。 ……罢了,左右李光寒是阿衡老师,总不会故意害他。少年人喜欢,一直得不到回应,兴许也就慢慢消散了。 除了李光寒之事以外,他弟弟一直优秀让他骄傲。 殷玉衡眨了眨眼,目光清澈又无辜。 …… 送走了殷少濯,殷玉衡脸上笑意立刻就淡下来。 遣散了仆从,他一个人走在宫墙下,四周春光融融,可莫名冷意又重新攀上他心头。 偌大皇宫,百千仆役;交心之人,一个也无。 只有自己一个人。 挂在脸上笑意一旦消散,殷玉衡这张出尘绝艳脸立刻显出三分冷漠与疏离。雀鸟在枝头跳跃,惊落桃花,青年行走在花雨中,却仿佛行走在红尘俗世之外。 他本就是这样外热内冷性子,有资格让他真心挂念人实在太少。 陆厌远远望来时,一眼看见,就是殷玉衡冷淡眼神,不由得愣了愣。 然而下一刻,殷玉衡脸上立刻重新扬起笑意,一如往日,仿佛刚刚一切只是陆厌幻觉。 “陆少君,身体好些了?”殷玉衡向他走过来,“我还在打听黄泉花下落,等凑齐解药,就可以帮你清理余毒。” 陆厌皱眉看了他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毒没事,你先养好自己伤吧。” 殷玉衡眼睛弯弯:“我早就好多了。阿厌,今晚我不回来,你不要等我。” 殷玉衡叫陆厌,一直陆少君、阿厌乱叫,可偏偏他不论怎么叫,声音都好听能酥进人心里。 “不回来?”陆厌目光猛地一沉,“你又要去国师府?” 殷玉衡苦笑:“师弟身子还不见好,昨晚又吐了血,我得去看看。” 陆厌咬牙:“大皇子刚走,你就不顾自己身体往国师府跑……罢了,我和你一起去。” 殷玉衡无奈摇摇头:“国师府可不让你进。” 陆厌表情绷紧,莫名有些痛恨自己是妖族。 殷玉衡忽然凑近他,笑着伸出手,擦过陆厌耳畔。 “这么严肃做什么?我是去见我老师师弟,又不是去龙潭虎穴。” 陆厌浑身微僵,直到殷玉衡三两步退远,才愣愣地抬手摸了摸。 殷玉衡不知何时偷偷藏了一朵桃花,别在了他耳朵上。 陆厌:“……” 殷玉衡看着他笑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摆了摆手,没有回头:“早睡早起陆少君!晚上不必想我。” 殷玉衡一身白衣,在春日繁花中渐行渐远。 只留陆厌站在原地,摘下耳畔那朵桃花,小心翼翼地拈在手里。 ………… 天地皆春,偏偏国师府还在冬季。 殷玉衡提着食盒,一身薄衣走进国师府,立刻寒意透骨,让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气色脸重新苍白起来。 殷玉衡没管心口又开始泛起轻微疼,走近祝安宁院落。 听见屋里传来咳凑声,殷玉衡脸上忧虑更浓。他推开门,就见祝安宁一个人缩在床上,被子落在了一边。 殷玉衡几步走过去,把他被子拉上,无奈道:“身体这样,还不好好躺着?老师呢?” “师兄……”见来人是他,祝安宁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把手从被子里探出来,轻轻抓住殷玉衡衣摆,“老师去藏书台寻找治愈灵脉之伤方法了。” “若能找到,那我也能放心了,”殷玉衡轻轻摸了一下祝安宁头,柔声道,“我给你带了人参老鸭汤,加了灵药,你多少尝些。” 人参老鸭汤是上次殷玉衡见到祝安宁时,对方撒娇般提到:“我还记得小时候,公子就经常给我煮汤……” 殷玉衡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这次便给祝安宁带上了。 “是师兄亲手熬?”祝安宁漾起一抹笑意,目光暗沉,“真好。” 祝安宁乖巧地端起汤碗,感受到殷玉衡关心目光,心里恶意翻涌。 ……好像啊。 细致入微关怀,温柔缱绻爱护,多像他记忆里那个救他、助他公子。 可惜替代品终究是替代品,他公子,谁也不能比。 伤害了公子人,都要付出代价。 之前只不过先从你身上收取一点利息罢了……师兄,真期待你发现自己被我抢走一切、一无所有时模样。 那本书记载了“治愈灵脉旧伤方法”书,已经被人提前放到了藏书台。等李光寒发现之后…… 想一想马上要发生事,就愉悦浑身发抖。 祝安宁盯着殷玉衡:“师兄,你还记得我生辰吗?” 殷玉衡笑了笑:“怎么会不记得?肯定送你礼物。快点好起来,生辰才能过热热闹闹。” 礼物?祝安宁心里轻笑。 师兄,我已经想好了问你要什么礼物,希望你不要送不起。 祝安宁小口地喝着汤,故作不满:“师兄为了师尊,都专门找来了麒麟角做礼物。师兄送我礼物可不能敷衍了事!” 殷玉衡浑身一僵。 那个装着麒麟角盒子,他上次放在了祝安宁这间屋里,没机会亲手送给李光寒,没想到先被祝安宁发现了。 祝安宁看他反应,轻笑道:“师兄既然专门找来麒麟角,怎么这么不小心落在我这里?应该亲手交给师尊。” 殷玉衡有点痛苦地避开他眼神:“……不小心忘记了。” 这要他怎么回答?要他在师弟面前,在老师真心爱护人面前,承认老师根本不在意他送礼物吗?承认自己根本没有勇气送出去? 虽然喜欢李光寒,但殷玉衡到底还有一丝尊严傲骨,不想把自己伤口和□□裸地扒给人看。 而且那个人还是他小师弟。 祝安宁笑意加深:“师兄也太不小心了,这么重要事都能忘。不过我已经帮你送出去了!” 殷玉衡一怔:“你……” “我把麒麟角给了师尊,师尊很惊喜,还微微笑了!”祝安宁道。 殷玉衡愣了一会儿,眼中流露出一丝小心翼翼期待:“真?” “真,”祝安宁点头,故意停顿了一下,笑着说出后半句话,“然后我告诉师尊,那是师兄送他礼物。师尊却突然就不笑了……” “也不知道师尊怎么就不高兴了。”祝安宁做出疑惑表情,余光却观察着殷玉衡反应。 果然,殷玉衡期待表情凝固在脸上。他缓缓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灰败之色。 这一刻,整座国师府雪,仿佛都涌进了殷玉衡心口。寒风把他心脏凌迟,殷玉衡再也坚持不住,弓起腰,按住胸口,发出绝望喘息。 ……老师之所以会惊喜,只是因为误会了那只麒麟角是师弟送。 在知道真相时候,老师想必很失望吧? 也许还会在心里责怪他,怪他碍事。 ……好疼啊,比心脉旧伤发作还疼。 耳边传来祝安宁担忧声音:“师兄?” “别看我,”殷玉衡狼狈地低着头,不想让人看到他如此可笑不堪一面,“安宁,别看我……” “……好。” 祝安宁轻声应下,目光却粘在殷玉衡身上不肯移开。 祝安宁一直是很聪明一个人,知道说什么话能让殷玉衡更痛、更绝望。他原本是打算继续说,只是此刻莫名犹豫了起来。 看着殷玉衡痛死死攥紧被褥手,祝安宁忽然觉得,自己心情不如原本以为那样愉悦。 师兄,你就那么在意李光寒吗? 师兄,你为什么不再多看看我。 师兄,你欠我,要用你所有来还。你命迟早是我,你目光也只能放在我身上…… 祝安宁目光渐渐幽深,忍不住轻轻握住殷玉衡苍白手。 “师兄……” 殷玉衡深深呼吸几口,心情平复了一点,勉强抬头笑道:“我没事,没吓到你吧?” “……没有。”师兄,即使这么难过,你想还是不要吓到我吗? 你就一点不恨…… 祝安宁目光复杂,还想要说点什么,忽然门被推开了。 凌冽寒意涌入,殷玉衡知道,是老师来了。 殷玉衡仓惶回头,只见白衣剑修站在门口,身姿挺拔如一柄利剑,淡漠表情犹如万年不化雪山。 殷玉衡下意识把刚刚难过压在心底,起身说道:“老师回来了。” 李光寒目光落在殷玉衡与祝安宁两人身上,目光是从未有过复杂,甚至十分罕见地轻叹了一声。 “……我去了一趟藏书台。” “里面确实有一本书,记载了治愈灵脉之伤方法。” 祝安宁沉默不语。 殷玉衡倒是打起精神,问道:“什么方法?只要师弟能好,不论多难找天材地宝,我都会尽力为师弟寻找。” 李光寒摇摇头:“安宁伤比较特殊,天材地宝也没有用。”若是有用,他早就去寻了。 殷玉衡有些疑惑:“那是什么方法?” 李光寒又叹一声,目光落在殷玉衡身上。 殷玉衡很少被老师这么认真地凝视、关注,然而此刻,他心里却有一种不太好预感。 “方法很特殊,”李光寒淡淡道,“取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0章 取血 ……取血? 听到这个词第一瞬间,殷玉衡没有明白老师意思,还愣愣地望着李光寒:“取血?取谁血?” 也许是殷玉衡目光太单纯,李光寒难得沉默。 直到祝安宁声音打破了这阵奇怪寂静,他脸上挂着期待喜色:“师尊,您真找到方法了?咳咳咳……” 祝安宁剧烈咳凑起来,李光寒立刻走上前,怜惜地用灵气为他梳理灵脉。 殷玉衡怔怔地在一旁站着。 等祝安宁咳凑平息,李光寒让祝安宁躺好,扭头望向了殷玉衡,轻叹:“你和我出来一下。” 殷玉衡茫然地点头,正要出门,忽然听见祝安宁叫住他:“师兄!” 殷玉衡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目光柔和:“师弟?” 祝安宁目光落在那碗人参老鸭汤上,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犹豫之色。但最后他还是闭眼扭头:“没事,你去吧。” 殷玉衡忽然笑了一下。 这丝笑意一闪而逝,殷玉衡推门而出。“咔嗒”一声,门被关上,屋里重归阴暗与寂静。 …… 殷玉衡站在院外,面对李光寒复杂目光,他有些紧张:“老师?” 李光寒看了他一眼,像逃避什么似,移开了视线。 殷玉衡更加疑惑。 午后暖阳落在李光寒脸颊上,却依旧融不化他那雪原冰河一般气质。 一阵沉默之后,李光寒还是开了口。 “祝安宁伤,伤在灵脉,除非重塑灵脉,才有治愈可能。” 殷玉衡听认真:“重塑灵脉?倒是听说过有类似秘法,可并未真见过……老师在藏书台找到了方法?” 李光寒并不直接回答,而是缓缓道:“修真之人,体内有灵台灵脉,识海紫府。而这些,也决定了一个人修炼资质。” “灵台在人后心处,也是灵脉交汇之所。所以修士心头血最宝贵。” 殷玉衡听李光寒讲起这些基础知识,有些不解。 这些内容他都知道。修士心头血是灵脉灵台精华,若是损失太多,根基都要受损。 这和李光寒说“取血”,有什么关系? “安宁伤,主要伤在灵台灵脉,”李光寒垂眸,“若想恢复,一是需要天材地宝调理;其二,则需要有人用心头之血,滋养他已经干涸灵台灵脉。” 殷玉衡轻轻皱眉。 李光寒继续道:“而且这心头血,必须蕴含灵气、至真至纯。若是灵脉驳杂之人心头血,不仅没有用处,反而会带来危害。” 李光寒说到这里,便停下没有继续再说。 殷玉衡微怔。 “……蕴含灵气,至真至纯心头血?” 殷玉衡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李光寒意思,又好像没明白。 他只是茫然地站着,觉得冰冷血涌出心头,涌向四肢百骸。 他忽然想起五年前李光寒收他做弟子时,曾说过话。 “十六岁结丹,确实不凡。” “小太子天生灵骨,灵脉纯净世所罕见,是我见过最适合修炼人。” ——若论灵台灵脉纯净程度,谁能比得上殷玉衡? 连李光寒年轻时都不行。 世间人人都知道,离朝小太子天纵英才,举世无双。 哪怕殷玉衡小时候伤到了心脉,多年旧伤缠绵,也依旧十六岁便结丹,名扬天下。 国师府不知何时又起了风。 细碎雪随风而来,落在殷玉衡发梢和肩头,浸湿了他单薄衣衫。 李光寒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殷玉衡。 殷玉衡猛地低头,克制不住地按住心口。 又冷又疼。 殷玉衡不傻,哪里还不明白李光寒意思?他只是有些不可置信,但李光寒沉默态度,还是让他打消了最后一丝侥幸。 “老师……” 殷玉衡声音很低,发丝垂到他眼前,叫人看不清他眼神。他肩膀微微颤抖,站在雪里,整个人苍白好似就要随着风雪一起飘散。 看着这样殷玉衡,李光寒有些怔愣。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大弟子,露出这样脆弱姿态。 明明冷心冷情如李光寒,这一刻,都觉得自己心颤了一瞬。 “老师,你是要用我心头血,替师弟重塑灵脉?” 殷玉衡喃喃问道。 过了许久,李光寒声音才传来:“安宁毕竟是你师弟。” 殷玉衡终于抬起头,露出茫然眼神。 目光交汇,李光寒要说话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只是取一点血,不会到损伤根基程度。” 殷玉衡茫然目光终于退去,直直望向李光寒眼底。 “只是取一点血?”殷玉衡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笑。 李光寒莫名不敢看殷玉衡眼睛。 “……只是取一点血。” 殷玉衡又把这句话念了一遍。 李光寒终于听不下去,努力放软声音,道:“我收到了你礼物,很喜欢。” 殷玉衡目光一动,好似不敢信这话从李光寒嘴里说出来一样。 李光寒犹觉不够,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殷玉衡头发:“你一直是我最骄傲弟子,玉衡,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样。” “……” 李光寒语气那么温柔,是殷玉衡从前从未听到过。梦寐以求事终于发生,可这一刻殷玉衡不觉得高兴。 血从死死抿紧嘴唇里涌出,殷玉衡闭上眼,半晌才道:“……好。” 李光寒本还想说什么,闻言自己都愣了愣。 “你愿意?” 殷玉衡不说话。 难道不是你想让我答应吗,老师? 为了让我愿意,你甚至可以对我做出那么温柔表情。因为你知道,我再苦再痛,都不会拒绝你。你知道你一点关注和温柔,都可以让我奋不顾身。 ……你什么都知道。 这一刻,殷玉衡忽然有点反胃感。 他抬眼望向李光寒。哪怕是刻意温柔时候,对方依看起来那么清高出尘,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如同孤山流云,冷雾寒江。 殷玉衡忽然想起自己十六岁见到李光寒时,自己跟在父皇身后,偷偷抬眼看向白衣剑修。 只一眼,就让他许多年不能忘却。 白衣剑修高华如神祇,声音也淡然平静:“陛下以离朝气运助我突破化神境界,我可以收小殿下做弟子,承诺护离朝十年太平。” 一场公平交易。 殷玉衡那时心却微微跳快了一些。 这样如同神仙一样人……会成为他老师? 隐秘喜悦在心底升起,小少年忍不住轻轻地笑,乖巧地喊“老师”。 这声老师,一喊就是许多年。 不该有情感在心底滋长,但殷玉衡从来没有向李光寒提起过。师徒身份犹如鸿沟,其实他从不敢奢求太多。身边人都觉得李光寒对他太轻忽,可殷玉衡从不说李光寒一句不好。 对老师起了别忘心思是自己错,老师本就不必回应他。殷玉衡想。 殷玉衡本以为这样日子还会过很多年,然而他却突然多了一个师弟。师弟轻而易举就拥有了他奢望一切,甚至此时此刻,老师为了救他师弟,竟用这种可笑方式,哄他自愿献出自己心头血。 他不恨师弟,他只觉得自己可笑可悲。 期待多年关注和回应,竟是以这种方式来临。 殷玉衡低低笑起来,避开李光寒放在他发顶手,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眶发红。 他实在难受,没有心思再深想。 “什么时候开始取血?”殷玉衡哑声问。 李光寒收回手,忽然觉得心里莫名空落落。 “越快越好,”李光寒垂眸,“……不要告诉安宁。” 殷玉衡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 李光寒说越快越好,殷玉衡便直接和他一起来了问天台。 问天台大殿上,李光寒画好取血阵法,便扭头望向殷玉衡。 殷玉衡面无表情地走进阵法。忽然,他淡淡说道:“老师,你知道我心脉上也有伤。” 李光寒指尖一颤。 殷玉衡自嘲地笑了笑:“罢了,你什么都知道。” 心脉旧伤已经缠绵多年,现在取他心头血,无疑会加重伤势。 李光寒说只是取一点血,不会到损伤根基程度。可殷玉衡心里明白,伤势一旦失控,真不会损伤根基吗? 李光寒此举,可以说是间接毁了他灵台,毁了他灵脉,毁了他修炼道途。 而他师弟,却可以因他血重塑灵脉,获得无上天资。 殷玉衡好看眉眼淡淡不见情绪,他没有再看李光寒,坐在阵法中央,取出一柄小刀,扯开领口就要动手。 长发逶迤在地,刀尖闪烁寒光。 青年端坐大殿中央,身形单薄。忽然之间,李光寒莫名想起了五年前那个跟在陛下身后,偷偷看向自己小少年。 “……玉衡!” 李光寒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刀柄。 殷玉衡抬头。 “……”良久,李光寒缓缓松开手。 他心潮翻涌,然而终究还是没有再阻拦,而是轻轻揽住殷玉衡:“没事,很快。” 殷玉衡扯了扯嘴角,刀尖毫不犹豫地刺入了心口。 殷红血瞬间涌出,在阵法里汇聚。 李光寒抱着青年手,骤然用力。 恍惚间,他听见殷玉衡微弱声音:“老师,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心怀苍生,光明磊落,凛然正直神。” 李光寒怔怔低头。 大弟子一身薄衣,靠在他怀里,心口匕首还在缓缓往里推。血染红了胸口衣服,映着苍白皮肤,红触目惊心,却更衬得殷玉衡有一种惊心动魄美。 殷玉衡声音很低,可还是在说。 “可是今天,我忽然觉得,不是。” 在李光寒对他露出温柔神色那一刻,殷玉衡忽然发现,老师原来也是一个会利用、哄骗别人感情,达到自己目人。 ……与世上千千万万个人,没什么不同。 殷玉衡闭上眼。 “……你哭了?” 李光寒茫然无措地伸出手,擦掉了怀中人眼角泪。 ………… 血涌出心口感觉很奇妙。 虽然疼,可也不是不能忍受。 殷玉衡眼泪往下掉,内心却冷漠毫无波动。 “不喜欢我不是李光寒错,可他还要骗我血、毁我灵台、断我道途,就是他错。”殷玉衡淡淡对小白说道。 小白正围观泪眼婆娑——如果它有眼睛话。 “衡哥,你好惨啊!”小白没绷住,“呜呜呜。” 殷玉衡:“……好了。” 小白哭一抽一抽。 殷玉衡心想你哭我都没办法入戏了,安慰道:“剧情里注定要发生事,这一遭躲不过。” “可你灵台……”小白还是难受。 “算他欠我,”殷玉衡心里冷笑,“迟早让他还回来。” 灵台受损还可以再养,虽然难一点,反正将来要急人不是他。 殷玉衡漫不经心换了话题:“光影配合,场景烘托,情绪表现,你看我每一个姿势是不是都充满了美感?都是计算过,血不能白流。” 小白:“……” “这是艺术啊。” 小白:……突然就,不难过了。 殷玉衡懒洋洋道:“这出戏我不开心,谁也别想好过。”:,,.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1章 火光 殷玉衡拜李光寒为师,已有五年。 在李光寒印象中,自己大弟子温柔但不脆弱,他沉稳、包容、冷静、柔和,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淡淡笑着说没关系,我在。 如同朔雪中不折青竹,春山上一抹轻柔微云。 然而这一刻,血混合着泪沾染了薄衣,青年闭目躺在他怀里,脆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青竹折毁、云山崩乱。 微凉眼泪落在指尖,李光寒莫名呼吸一滞,多年古井无波心恍然乱了一瞬间。 五年来,李光寒从未见过殷玉衡掉眼泪。 …… 殷玉衡是李光寒第一个弟子,也是很省心一个弟子。 大音希声,大道无形。李光寒不善言辞,不知如何教导,便把殷玉衡扔到剑阵里去,让他自己领悟。 十六岁少年在阵中困了两天两夜,破阵而出时候浑身浴血。狰狞伤口盘踞在他背后,少年路都走不稳,只能用剑撑着地一步一步挪,惨烈连李光寒都心悸了一瞬。可殷玉衡眼睛却明亮好似星辰,还有力气笑着对李光寒说,我没事老师,就是受伤太重不敢回宫,今天我留在国师府过夜好不好? 我没事,是殷玉衡常说一句话。 被剑阵伤到血肉翻涌时候,他说我没事。 千里迢迢摘来黄泉花,用血喂养一路,递给李光寒时候,他说我没事。 靠在墙上咳血时候,他说我没事。 这句话说多了,李光寒便真觉得他一切安好,于是越来越忽视,越来越不在意。 然而这一次,殷玉衡胸口插着那把尖利匕首,终于没有再说“我没事”。 他半昏半醒,衣衫微褪,露出修长洁白脖颈,浑身痛浑身发抖,眼角还挂着泪。 李光寒目光怔然,一遍遍擦掉殷玉衡泪水,一向古井无波心里,莫名有一种说不上来滋味。 鬼使神差,他脱口而出:“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他顿了顿,把殷玉衡抱起,继续道:“明日再继续。” 李光寒把殷玉衡抱到床上,喂了最好灵药。 …… 殷玉衡晕了不知多久,终于转醒,第一时间感受到就是胸口撕心裂肺疼。 他强撑着睁开眼,望见了顶上床幔。 ……这里是老师住所?他被老师抱过来? 难得离李光寒这么近,若是往日殷玉衡,一定会暗暗欣喜。然而此刻他抓紧了身下被褥,表情僵硬,内心除了疼,竟没有多少别感情。 好像那些隐秘、不敢宣之于口喜欢,也随着流掉血一起失去了。 他竟然懒得再回想李光寒抱着他感受,反而莫名想起了李光寒住处外,有一池荷花。 那荷花是他五年前种,是极特殊灵种,不怕国师府严寒,在风雪中依旧开娇艳。那时他把莲子一颗颗丢进水里,暗暗想,老师看到这些荷花,会不会想起自己? ……可惜,李光寒目光从来不在外物上停留。 李光寒既不在意花,也不在意他。 屋里没有其他人,李光寒不在,想来已经拿着他血去找了祝安宁。殷玉衡费力地坐起身,喘了一会儿气,挣扎着下床,挪向窗户。 短短距离,走他直冒冷汗。 踉跄着伸出手,推开窗,寒风涌入窗子。殷玉衡抖了抖,抬眼望去,果然见到一池荷花红似火,在雪中摇曳。 殷玉衡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自嘲一笑。 何必呢。 水面上骤然起了火,一路烧灼,逐渐铺满整个荷池,荷花在火中焚成灰烬。 火光中,殷玉衡扭头就走。 …… 国师府外,天色已黑。 沉沉夜色无星无月,乌云层层下坠。 沈离原坐在轮椅上,藏在半明半暗光影里。 他神经质地一遍遍摩擦着手腕,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阴郁笑。 身后小厮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轻声道:“世子,已经这么晚了,还要等吗?” “等啊,怎么不等。” 沈离原克制不住自己复杂激动情绪,把指尖放进嘴里轻轻咬,很快就渗出了血。 “我费了这么大力气,谋划这么久,又从峮州匆匆赶到朝歌,不就是为这一天?”沈离原痴痴笑道,“我就快拿到自己最想要东西了。” 小厮暗暗吸了口气,试探道:“是太子殿下?” 沈离原微笑默认。 很快了…… 我殿下,当心爱老师抛弃你,当亲近师弟背叛你,当你根骨被损毁、道途被折断、骄傲被践踏、身份被剥夺……失去一切后,你是不是就能属于我? 沈离原为这幻想而着迷,颤抖着眯起眼睛,咬手指咬更狠。 疼痛可以帮他保持冷静。 现在还不是最好时候……还需要再等等。 “今天他一定很痛,很孤独,”沈离原敛眉轻笑,“这时候出现在他身边安慰他人,自然会不一样。”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获取他信任,走进他生活,侵占他一切…… 沈离原知道殷玉衡出行时有人暗中保护,已经提前使了一些手段把人引走。现在殷玉衡孤立无援,又重伤在身,只能等着自己来拯救。想到这一点,沈离原就克制不住心里激动。 小厮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国师府大门,犹豫道:“世子,咱们是不是离太远了些?既然太子殿下受了伤,这一段路估计不好走。” 沈离原发出一声闷笑,嘴角勾起。 “我知道啊,他走不动。” “就是要让他疼,让他爬过来——” “最绝望时候救赎,才最动人,不是吗?” 沈离原志得意满地盘算着,抬眸望向远处国师府大门。 只听“吱呀”一声,大门被人推开,出现了一个单薄人影。那人影扶着门,弯下腰,疼得颤抖着,一步也走不动。 沈离原笑意更甚,冷漠地计算着自己猎物,何时坠入自己布下天罗地网—— 然而在这一刻,沉沉黑暗中,忽然滑过一个明亮光点。 那是一盏灯笼。 一个黑衣少年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提着灯笼,三两步奔向大门。 “殷玉衡!你——你他妈怎么回事?” 远远看见那少年惊恐地抱住了殷玉衡,沈离原脸上笑僵住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2章 风声 殷玉衡是一步一步挪到门口。 夜色沉沉,殷玉衡没有出声惊扰小道童。他走两步歇一步,隐藏在黑暗中脸毫无表情,冷漠如同一座冰雕。 雪落在他肩头,沾染在他胸前伤口,然后化成红色血水。 小白心里难受,带着哭腔道:“衡哥,坚持一下,咱们回家……” 殷玉衡唇角讽刺一弯:“回家?爬回去?” 小白哽咽。 “秦统领和德公公都被人调开了,”殷玉衡沉声道,“能做到这一点,只有底蕴深厚世家。” 小白悲愤道:“就是沈离原!他在门外等着呢!” 殷玉衡踉跄着推开大门,靠在门上喘息。 眼前是一片化不开墨色。今夜实在太黑了,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 殷玉衡露出一个讽刺笑。 “想看我去求他?沈离原也配。” “可现在怎么办?”小白焦虑道。 是啊,怎么办呢? 寒风携雪,从背后呼啸而来。 怔愣间,眼前忽然闪出一抹亮光。 一个光点仿佛夜空中流星,跃到了他面前。 那是一盏小灯笼,暖黄色光照亮了一小片天地,也照亮了对面人眉眼。 “……陆厌?” 殷玉衡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捞到了对方怀里。 “殷玉衡,你他妈是怎么回事?!” 陆厌几乎惊慌失措,揽着殷玉衡手根本不敢用力。 为陆厌焦急惊慌语气愣了愣,殷玉衡终于反应过来,笑了笑:“紧张什么,我没事。” 话音一落,殷玉衡就发现陆厌看自己目光像看一个疯子。 “……真没事,看着严重,其实还好。”殷玉衡努力安慰道,“流了点血而已。” “可是你为什么会流血?你是来见你老师师弟,又不是去龙潭虎穴——为什么会流血?” 陆厌强行抓住殷玉衡手腕,去探查他体内灵脉。不消片刻,额头上就出了一层薄薄冷汗。 “……殷玉衡,”陆厌声音颤抖,眼神震动,“你……你……” 殷玉衡想抽回手,可陆厌抓太紧,失败了。 殷玉衡语气无奈:“我说了我没事,松手。” 陆厌深吸一口气,红着眼骂道:“你没事?你知不知道灵台受损有多严重!殷玉衡你疯了!” “……”殷玉衡眨了眨眼。 陆厌气嘴唇发抖,半天说不出话。 “你把自己当什么了?把前途当什么了?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见过最适合修炼天才,连那些血脉高贵大妖也比不上你!” “你应该扶摇青云上,与日月同辉。你应该最优秀,最耀眼,走最长路,攀最高山——你怎么能放任自己受到这样伤害,毁掉自己未来?” “殷玉衡,你怎么能说自己没事?!” 一长串训斥劈头盖脸砸下,竟让殷玉衡懵了一瞬。 除了大哥,从来没人敢和他疾声厉色说话。可听着陆厌语调中悲恸绝望,殷玉衡居然生不起来气。 甚至,连胸口伤也不那么疼了。 背后国师府门里还下着雪,可门外已经是草长莺飞春天。春风涌入他空洞心口,融化了一片寒冰。 “……对不起,”殷玉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他抬手摸了摸陆厌脸,“阿厌,别生气。” 陆厌嘴唇又抖了抖,眼底恨意疯长。 “你不要道歉,”陆厌怀抱收紧,“错是国师府。” 真想,真想一把金乌神火烧了它。 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殷玉衡轻声哄劝:“别冲动,阿厌。” “……我知道,”陆厌咬牙切齿地抬头,看了一眼国师府大门,“玉衡,我会努力修炼,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能护住你,不让你受任何人伤害。而不是看见你受了伤,也没办法为你报仇。 他没有说下去,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玉衡,他们对你一点也不好。你以后别来这里了好不好?” “……”殷玉衡没有回答。 得不到殷玉衡回应,陆厌眸光微暗,黯然道:“我忘了,你喜欢李光寒,喜欢到可以付出一切。” 他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把殷玉衡抱起,自嘲地笑了笑。 世间情爱最不讲道理,哪怕受再多伤,撞头破血流,也抵不过一句“心甘情愿”。 殷玉衡喜欢李光寒,他又有什么办法? 一种奇怪情绪在心底疯长,灼烧着他神志。 如果…… 如果殷玉衡喜欢不是李光寒该多好。 如果殷玉衡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该多好。 是嫉妒吗? 忽然,一只手臂环住了他脖颈。陆厌低头,看见殷玉衡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殷玉衡目光认真又专注,那么幽深,不似往常温柔。陆厌与他目光接触,却忽然觉得,这样殷玉衡更真实。 “——陆厌。”殷玉衡念出这个名字。 “你说对,其实我真很疼啊。我说我没事……怎么可能呢?” 陆厌呼吸一乱。 “但没关系,我不在意。”殷玉衡低声说道,“可是陆厌,如果有一天你也让我这么疼……” 陆厌急迫道:“怎么可能?” 殷玉衡垂眸,低低笑了。 记住你今天说过话。 殷玉衡想,李光寒也好祝安宁也好,有什么可在意呢?他只是一个高明演员,演绎着根本不过心爱恨。他冷眼旁观,在内心嗤笑那些虚情假意,漫不经心盘算着报复手段。 但是陆厌,你不一样。 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性格和剧情里一点也不一样,你做事总是出乎我意料。 你是一个变数。 你今日提着灯笼穿过黑暗,来到我面前,我便记住了你说话。 有过有一天,你像原剧情一样背叛我—— 那我一定会真恨你。 ………… 远处黑暗里,沈离原看着殷玉衡被人抱走,气眼睛通红,指甲扣进肉里。 “是谁?” 沈离原语气疯狂,带着滔天恶意。 小厮吓得瑟瑟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那个人是谁?我要让他去死!去死啊!” 沈离原发狂地盯着陆厌背影,恨不能生吞其血肉。 小厮哪里敢回答,吓得快哭了。 “他叫做陆厌。”忽然耳边响起一个清清冷冷声音,沈离原猛地扭头。 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一身锦衣,气质矜贵。如果殷玉衡在,便能认出这是他好友,远名阁阁主沈风袖。 “堂哥。”沈离原勉强克制着心里杀意,唤了一声。 沈风袖淡淡瞥了沈离原一眼,漠然道:“又发病了?真是一只疯狗。” 沈离原阴沉沉地笑了笑:“我疯狗?总比堂哥日日看着玉衡,也不敢上前表露心意强。” 沈风袖“啧”了一声:“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呢,这世上就不能有真友情?” “你觉得我信吗,堂哥?”沈离原冷笑。 “别叫我堂哥,”沈风袖冷漠,“你和整个沈家都让我恶心。你来朝歌做什么?又有什么阴谋手段?” “……来看看罢了。”沈离原虽然疯但不傻,知道自己打不过沈风袖,硬生生忍住没有动手。他扭头狠狠看着小厮:“走!” 小厮瑟瑟发抖地爬起来,推着沈离原轮椅走了。 沈风袖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他又朝殷玉衡和陆厌离去方向望了一眼,想起陆厌抱起殷玉衡时满脸心疼,心里忽然有了个打算。 离开了国师府沈离原也有一个打算。 他双手被自己又抓又咬,早已鲜血淋漓。他摩擦着自己伤口,目露狠色。 “陆厌……” 好啊,又来了一个。 不过没关系,他能让李光寒抛弃殷玉衡,能让祝安宁折磨殷玉衡,自然也有办法让陆厌离开殷玉衡。 当背叛接二连三来临,我殿下,你还能坚持住吗?想必你已经被李光寒伤痛彻心扉……如果你知道,你所受痛苦只不过是小师弟骗局,是小师弟故意对你折磨,是不是会很绝望? 你痛苦就是我良药。 沈离原病态地笑起来,心想,是时候揭露一部分真相了。 …… 宫里,陆厌把殷玉衡按在床上。 “一共四种药,一种外敷,三种内服。内服药喝时辰不一样,我会提醒你。第二种药比较苦,我给你配了蜜饯。” “这两天不能跑不能动,饮食必须清淡,我给你熬了药膳。” “你平时喝茶性凉,换掉,我给你准备了养生茶。” “不能再穿这么薄,最重要是少去国师府。” “早睡早起,按时修习,我监督你。” 殷玉衡坐在床上,靠在陆厌怀里,听发愣。 殷玉衡半身衣服已经被扒掉,露出胸前伤口。陆厌皱着眉给他上药,心疼嘴唇泛白。 红烛光暖,轻纱曼帐,衣衫半褪。明明应该是暧昧场景,被陆厌唠叨一点氛围都不剩。 终于上完药,殷玉衡换了个姿势,趴在陆厌怀里,懒洋洋地笑:“陆少君,你这么会照顾人啊。以前实践过?” 陆厌没听懂殷玉衡话外之音,把人捞在怀里扶稳,一本正经道:“别乱动,会蹭坏伤口。” 殷玉衡眨了眨眼:“陆少君……你对我这么好啊。” “我对你好?”陆厌喃喃道,“得有多苦,才觉得这么一点甜,就是好。” 都是李光寒错。 殷玉衡:“……” …… 殷玉衡和李光寒演着虐恋情深,也没忘了自己还是有正事人。 父皇兄长都闭关,殷玉衡就得肩负起作为太子职责。 殷玉衡插手朝政已有几年,把朝中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早已树立了威信,如今倒没有人跳出来找不痛快,但这并不是懈怠理由。 维持一个局面不容易,破坏却很简单。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疏忽,便能带来严重后果。越是身居高位,要考虑事情便更多。 殷玉衡绝不会拿国事民生开玩笑。 吃过药睡了一会儿,天便快亮了。顶着陆厌谴责目光,殷玉衡坚持从床上爬了起来,照常上朝。 殷玉衡专门穿了鲜艳红色朝服,遮掩自己苍白气色。 今日倒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有人禀报,说隐隐收到风声,一些地方又出现了制造血奴之事。 而且禀告此事者不止一个,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殷玉衡十三岁第一次参与朝政,办就是元洲血奴案子,朝中人人都知道这是他逆鳞。殷玉衡当众沉了脸色,下令彻查。 血奴案重新被翻了出来,一时间朝野内外人人议论,风声甚至传到了国师府。 祝安宁躺在床上,隐隐听到了门外小道童们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据说最近又有人制造血奴……” 听到血奴两个字,祝安宁就变了脸色。:,,.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3章 记忆 听到小道童声音,祝安宁脸色微变。 又有人制造血奴? 血奴一事是祝安宁内心最深痛楚,是他最为深恶痛绝之事。 哪怕记忆不全,他也忘不了冰冷刀尖刺破皮肤感受。手腕、后背、大腿内侧……粘稠血蜿蜒而下,流进事先准备好琉璃盏里。血被端给高高在上达官贵人享用,他无力蜷缩在地上,脸贴着冰冷地面瑟瑟发抖,无人在意。 是啊,他只是卑贱血奴,有谁会在意呢?若不是遇到了公子,他一条贱命,如何活得到今日。 祝安宁心潮翻涌,有心想叫住小道童问清楚,可是李光寒在他身边,他不能露出破绽。 祝安宁牢牢记得自己现在身份,他是李光寒救命恩人,不是当年那个卑贱小血奴了。 祝安宁深吸一口气,有点担心自己心情起伏太大,引起李光寒怀疑。可是当他望向李光寒,才发现对方目光根本没有放在他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尊?”祝安宁唤了一声。 李光寒这才回过神,望向他:“好些了?” “好多了,”祝安宁虚弱地笑起来,“师尊给我吃是什么药?真管用,感觉自己灵脉就没有这么轻盈过。” 李光寒揉了揉他头发,眼前蓦然闪过殷玉衡浑身是血模样,没有说话。 李光寒自己无知无觉,但在祝安宁看来,竟然有些魂不守舍。 他目光闪了闪,心里冷笑一声。 他当然知道自己吃是什么药。 是师兄心头血啊…… 用纯净心头血,配合特殊灵药和阵法,浸润自己灵脉,便可以修复灵脉、提升根骨。 当然,被取心头血那个人却要经受无与伦比痛苦,甚至可能损伤根骨。 可惜取血时候自己不在,要不然还能欣赏师兄凄惨模样。 祝安宁这般想着,却觉得心情有点烦闷,不似以为那般爽快。他不太明白原因,只能告诉自己,是因为没有亲眼看见师兄被折磨。 没能亲手报仇,自然不够舒畅。 正想着,祝安宁便听到李光寒声音:“你先休息,明天还得吃药。” 明天还得吃药?也就是说今日还要取血? 李光寒起身打算离去,忽然被祝安宁拉住了衣袖。 祝安宁轻声道:“师尊,你要去哪里?我要和你一起。” 李光寒微微皱眉:“你有伤,不能乱走。” “师尊……”祝安宁故作可怜。 李光寒看着他样子,到底心里一软,叹了口气:“好吧。” 他其实并不喜欢性格太柔弱人,但是如果是当年救他那个小少年,无论什么样他都喜欢。 …… 被人追杀,流落凤梁时候,是李光寒一生中最无助时候。 那时候他还不修炼九寒道意,也不似如今这般无心无情。 他是人人敬仰蓬莱神君,拥有所有可以想象一切。 修炼道途,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化神六个阶段,每突破一个阶段都是生死考验。金丹期修士已经算是一方强者,元婴期便可以被称为大能。出窍期在世间寥寥无几,化神期更是屈指可数。 李光寒不到一百年便突破出窍期,名扬天下。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顺风顺水,直到被自己拼力保护宗门背叛。 那一天,他本在外游历,忽然收到宗门传讯求救,便急忙往回赶。他度过碧海烟涛,踏上蓬莱岛那一刻,还没来得及张口,便被剑阵伤体无完肤。 烟雾散去,他才看清,对他刀剑相向,竟然是自己昔日同门好友。 面对他震惊,同门们眼中流露出一丝愧疚。 “这么做也是为了蓬莱……” “碧海阵法已经建成了,只缺一道生魂镇压,必须要足够强。” “碧海阵法一旦启动,整个门派,所有人都能练成灵骨!” “你一直都在保护大家,再帮我们一次,好不好?” “你别怪我们,你也有错啊!你那么强,永远都高高在上,可有想过我们感受?” 七嘴八舌,李光寒从没想到他们会说出这样话,被恶心浑身发抖。 他为了蓬莱出生入死,可这些人被他保护人原来……原来是这样想。 衬得自己像个笑话。 他大笑三声,流下一道血泪,第一次执剑,刺向自己同门。可所有陷阱,都是针对他弱点提前准备好,哪怕他很强,也还是受了极严重伤。 好在,他还是从蓬莱跌跌撞撞地逃了出来。 元洲离蓬莱比较近,他逃到凤梁附近一处山林时,便彻底逃不动了。 他跌倒在泥泞里,闭上眼睛前一刻,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可怜他这一生轰轰烈烈,死却如此可笑。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睁开眼睛机会。 救了他人是一个小小少年,那么弱小,却把珍贵丹药给了他,又硬生生拖着自己,把自己送到了安全山洞里。 他看不清对方模样,只记得对方用手给自己包扎伤口时触感。 “为什么救我?”他哑着嗓子问。 自己倾心以待同门好友背叛了自己,这样一个陌生小少年,却拼尽全力救了他。 他听见小少年声音:“随手而已,不必报答。” 随手? 那把珍贵丹药给我,日日给我送吃食,都是随手吗?明明救了人,还不愿别人报答你,怎么会有你这样人? 李光寒笑了,被愤恨和痛苦覆盖心都轻松了一瞬。 他想,自己还不算太悲惨。虽然被人狠狠背叛,却也遇到了这样纯净如同明月人。 他心一天天软化。直到那天妖兽扑来,小少年拦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挡下那一击,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少年不仅仅是他恩人,更是他救赎,是他此生最大幸运。 他在最绝望时候,遇到了他月亮,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黑暗与丑恶,还有值得他在意、保护地方。 他眼睛看不清,腿脚也不便,只能一点点朝着少年爬去。他努力抓住少年,摸到了一手血。 他宁愿那伤是在自己身上。 他想,若自己能活下去,此生必然护着对方,不让他再流一滴血。 “我不会再让你流血了,谁欺负你我就杀了谁,”李光寒说道,“这个天下都没有值得在意地方,除了你。” “等我好起来,我把蓬莱杀干净,反正所谓世外仙岛也不过是藏污纳垢之所。清理干净了,我们就建起最好房子,两个人住在那里,谁也不见,好不好?” 他听见少年无奈道:“你怎么会这样想?这个世界很美,虽然总有一些讨厌人、身不由己事,但是我依旧爱它。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何必迁怒整个天下呢?” 李光寒听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满心戾气,竟然差点入了魔。 虽然被少年点醒,可他还是做不到像以前一样去爱所有人了。魔心到底在他心底留下了痕迹。 所以他修炼了九寒道意。九寒道意自无情道演化而来,但又不同于大爱天下无情道。他冷心冷情,视天下如草芥,只除了那一个少年。 他少年,也是他道心一部分,是他冷寂心中仅存光明和善意。 后来兜兜转转,他和少年突兀分开,他最终也不知道对方名字。他行走天下,四处疯狂寻找。最后他来了朝歌,与皇帝做了交易,成为了离朝国师。 他还是没有放弃寻找当年少年,直到那天他忽然收到消息,连夜赶去凤梁,接回了祝安宁。 他想,从此以后,他要对他好。 ………… 殷玉衡再次踏入国师府,身上红色朝服还未脱。 他往日常穿白色,衬得整个人温润如玉。今日一身红衣,远远看去,好似天边灿烂红霞。 耀眼夺目。 殷玉衡一步一步缓缓朝问天台走来,看见李光寒与祝安宁已经在等着。 祝安宁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看见殷玉衡,就眼睛一亮。 “师兄,”祝安宁故意道,“你怎么了?看起来面色这么不好。” “……我没事。”殷玉衡复杂目光落在祝安宁身上,到底没有把心头血事说出来。 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祝安宁头发,虚弱地笑了笑:“你能好起来就好。” 殷玉衡想,取血一事是李光寒提,是他自己同意,并不是祝安宁错,怎么能迁怒呢?何况小师弟能好起来,其实他也很开心。 他只是对老师很失望罢了,并不恨师弟。 没想到殷玉衡会是这样回答,祝安宁彻底愣住了。 看着殷玉衡眼中毫不作假笑意和欣慰,祝安宁颤抖着嘴唇道:“师兄,你……你……” 你不恨? 你怎么能不恨?你不痛吗?你应该讨厌我!你应该愤怒,应该嫉妒,应该痛苦…… 然而祝安宁发现,师兄确实嫉妒、自卑、痛苦,像自己设想那样折断了骄傲、毁掉了所有,但是他依旧不恨自己。 祝安宁几乎不可置信,甚至有些恍惚。 “安宁,你先去休息吧,”殷玉衡疲惫地笑着,“师兄和老师有事要谈。” 祝安宁直到他们要“谈”是什么事,脸色微变,脱口而出:“我不走。” 他不走,他要亲眼看着—— 他不信,这个世界上真有这样干净、纯善到极点人。 殷玉衡无奈:“你啊。乖乖回去躺着,你灵脉有伤,别逞强。” “快把伤养好,”殷玉衡柔声哄劝道,“你不是说自己记忆不全吗?也许便是灵脉之伤造成。你难道不想回忆起以前事?等你好了,也许就想起来了。” 不得不说,恢复记忆这件事很令人心动。 祝安宁太想他公子了…… 太想回忆起,他公子是什么样。 “马上就可以了。”殷玉衡微笑道,温柔地摸了摸祝安宁头发,顺手帮他把有些松散玉簪插好。 这支玉簪正是殷玉衡送给祝安宁那支。祝安宁一直带着,从未更换过。:,,.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4章 回忆 不得不说,恢复记忆这件事很令人心动。 祝安宁太想他公子了…… 太想回忆起,他公子是什么样。 祝安宁扑到殷玉衡怀里,深吸了两口气,蹭了蹭,喃喃道:“师兄,你知道血奴吗?” 祝安宁恶意地想:师兄,你现在不就相当于我血奴吗? “我知道啊,”殷玉衡愣了一下,笑了起来,“以前凤梁就出过血奴案,当时我还在呢。” 祝安宁闻言一愣,心里忽然一冷。 他想起帮他伪造身份那个人说过话—— “当年殷玉衡因为凤梁郡守招待不周,便蓄意报复,害郡守一家满门抄斩,郡守大公子也因此丧命。” 祝安宁冷漠地想,对啊师兄,当年你确实在。 甚至害死了我公子。 刚刚升起一丝心软瞬间消散,祝安宁心里重新冷下来。他咬牙问道:“师兄,你记不记得凤梁郡守家大公子?”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殷玉衡有些迷惑。 他费力思索了一会儿,才勉强想起这么个人:“记得。” 好像是个纨绔公子,整日拿下人奴隶取乐,随意打杀。甚至那些血奴血有不少就呈给了他。这人贯会捧高踩低,见了自己就巴结,实在让他厌烦。最后查抄郡守府时,一起送去了刑场,也不算冤枉他。 殷玉衡没想明白祝安宁为何要提起这个人。 “原来师兄还记得。”祝安宁嗤笑一声,不再多说。 “你去休息吧。”殷玉衡把祝安宁推开,柔和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跟着李光寒进了问天台。 祝安宁冷冷盯着他背影。 祝安宁在问天台外站了一会儿,两个小道童走过来。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身叫住小道童:“等等。” “听说最近又有人制造血奴?” ………… 殷玉衡跟着李光寒进了问天台。 依旧是空荡荡大殿,中央绘着取血阵法。 殷玉衡不想说话,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抽出闪烁着寒光匕首。 他跪坐在地上,拉开衣服,拆掉包扎好纱布,用刀尖挑破已经结痂伤口。 他边做边跑神,心想回去又要哄人。今天他是瞒着陆厌偷偷来国师府,陆厌不会气疯吧…… 鲜血涌出,李光寒在旁边看着。 “……玉衡。”李光寒忽然唤了一声。 殷玉衡抬眸,淡淡望向他。 李光寒一怔,好似不太习惯一向孺慕自己弟子这样看着他。 “你把荷花池烧了?” 李光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件事。只是鬼使神差,他想起了五年前殷玉衡泛舟湖上,一颗一颗把莲子扔进湖里,一边扔,一边对岸边他笑。 “老师,荷花开时候,就是我在想您。” 荷花每一年都开,风雪里也不凋谢。整整五年,偌大国师府里,除了那些小道童,就只有师徒两个人,和一池随风摇曳碧荷。 直到昨日大火,国师府其余都完好无损,只有那池荷花被焚烧殆尽。 殷玉衡眉眼依旧淡淡:“啊,烧了。” 他不再说话,李光寒也沉默下来。 ……烧了就烧了吧,反正也没什么可在意。 李光寒心想,大约他从没有真正走出昔日梦魇,始终徘徊在入魔边缘。除了他少年,世间一切都不值得他入眼。他感情太淡薄,甚至能亲眼看着自己大弟子剖心取血、毁坏灵台。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意,可看着殷玉衡一身红衣跪坐在阵法中,他心中却莫名升起一种隐秘疼。 这是他徒弟啊,信任他、仰慕他徒弟。 可他辜负了这种信任,把对方推入了深渊,一如当年自己同门把自己推入深渊一样。 李光寒忽然想,他真做对了吗? …… 问天台外,小道童恭恭敬敬地对祝安宁说:“是,今日朝会有人重提血奴案,据说又有人私下制造血奴。太子殿下发了好大脾气,下令彻查。” 祝安宁听着,皱起了眉。 “师兄发了脾气?” 小道童笑道:“是啊。殿下平日看着脾气好,其实只是对亲近人特别包容罢了,朝中不少人都很敬畏殿下呢。” 另一个小道童也道:“谁不知道血奴案是殿下逆鳞?又出了这种案子,殿下生气也是自然。” 祝安宁听着,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师兄很重视血奴案?” “那当然。八年前,殿下就因为血奴案,处理了朝中好大一批官员。” 祝安宁抿紧嘴唇。 他听帮他伪造身份那个人说过八年前事: “殷玉衡借着血奴一事大开杀戒,其实只是排除异己。凤梁郡守被栽赃诬陷,一家无辜丧命,大公子也死在当年。” 那个人还拿出了不少证据,结合自己记忆里破碎片段,曾让祝安宁深信不疑。 然而此刻,祝安宁却莫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看出祝安宁跑神,小道童又叹道:“制造血奴,丧尽天良,当年凤梁郡守肆意残害人命,在凤梁一手遮天。还好有殿下主持正义,要不然冤魂都不得安息。” 祝安宁愣了半晌,下意识道:“凤梁郡守是被栽赃诬陷……” 小道童摸了摸脑袋,疑惑道:“怎么会?凤梁郡守圈养血奴、贪污渎职,都是人证物证俱在,证词也在城门口张贴公示三日,怎么会是栽赃诬陷?当年那个圈养血奴地牢被挖出来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 小道童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说,当年血奴案是太子殿下一手主持,太子殿下这样光风霁月人,怎么会做出诬陷栽赃之事?” 祝安宁本想反驳,听到小道童最后一句话,却忽然僵住。 他终于想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 替他伪造身份那个人说,说殷玉衡蓄意报复、排除异己、栽赃诬陷,是一个心思阴沉伪君子。 可自己遇见师兄以来,师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 温柔包容,干净像一块温润玉石。明明遭受了那么多痛苦,可还是护着自己、安慰着自己,无怨无悔。 这样一个人,会是卑鄙下作小人吗? 一个伪君子,能伪装到这种地步吗? 他所以为,真是真相吗? 明明是显而易见道理,可自己却好似魔怔了一样,今日之前,竟然一次都没有深想。 突然间头疼欲裂,祝安宁倒吸一口冷气,捂住自己额头。 小道童声音模糊地响起:“祝公子?祝公子!” 祝安宁推开想要扶住自己手,哑声道:“我没事。” 仿佛有什么被封存记忆要破土而出,可还是差一点点。破碎记忆片段在他脑海中闪回,他有些茫然无助,呆呆地攥紧拳头僵立原地。 他张张嘴,想喊公子,可是很快想起来公子已经不在了。 他又想喊师兄,可是他猛然意识到,师兄在问天台里。 师兄正在问天台里,被心上人强迫割破心脉,取心头血。 祝安宁脸色忽然一变,匆匆往问天台跑去,没有管小道童呼喊。他气喘吁吁地想要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动手,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李光寒从门里举步而出,看见门口小弟子,叹了口气。 “不是让你回去休息?”李光寒不动声色地掩上门,不让祝安宁看到里面一地狼藉。 祝安宁急切道:“师尊,我……我……” 他该怎么说? 李光寒有些奇怪:“怎么了?灵脉上伤又疼了?” 李光寒抬手,手心里放着一只小玉瓶,里面正是收集心头血。 “喝药吧,”李光寒把小玉瓶递给他,“再吃一次药,你就能痊愈了。” 祝安宁下意识想拒绝,可听到痊愈两个字,又犹豫了。 灵脉旧伤完全恢复话,他是不是也能找回失去记忆? ……他想知道当年真相。 他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怔怔地,祝安宁接过玉瓶。 玉瓶里还参杂了其他名贵药材,因而血腥味并不明显。可当液体滑过唇舌,仔细品尝,还是能尝到那一丝腥甜。 当年那些人渣喝他血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 一股奇异热流涌入灵脉,祝安宁浑身滚烫,他知道那是药效起了作用。祝安宁头疼欲裂,昏昏沉沉地向前栽倒,落入李光寒怀里。 灵气翻涌,冲破经脉里阻塞。随着灵脉通畅、根骨重塑,尘封已久记忆终于冲破了阻隔。 “我带你去休息。”李光寒轻声安慰。 “师兄……”祝安宁喃喃道。 李光寒脚步一顿,想起自己大弟子,忍不住回头望去。 殷玉衡还在里面,刚刚放完血。 ………… 祝安宁半昏半醒间,做了个梦。 梦里都是旧事,曾经被他遗忘,现在又重新浮现,恍若发生在昨日。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地牢。 这个时候,他还不叫祝安宁。他没有名字,被人叫做“小畜生”。 他蜷缩在地牢角落,脚腕上挂着锁链,浑身布满伤口。有是割肉放血留下,有是被鞭打伤痕。 因为他不够听话,不会讨那些大人们喜欢。说错一句话打一鞭子,回话不及时打一鞭子,他身上鞭痕交错,从未间断过。 他蜷缩在阴暗角落,背后伤口贴着冰冷粗糙石墙,无助地发抖流泪。他年纪太小,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受这样苦,只知道折磨永远不会结束。 谁能救救他?谁能救救他? 耳边响起喝骂声,他被人粗暴地拉起来,推出牢门。 祝安宁怕发抖,他知道,他是被带去放血,新折磨又要开始。 他被草草地冲洗了身子,换上了一件干净衣衫。 “今日来可是贵客,可不能污了贵客眼。” 贵客?祝安宁只希望今日客人能不那么粗暴,不故意折磨他、鞭打他。 祝安宁被推进了那扇高大门,站进了那间精致奢华房间。 周围是轻纱曼帐、是琉璃灯盏、是香烟缭绕,名贵宝石坠成珠帘,璀璨金银铸成桌上摆件。祝安宁从没见过这么华丽地方,忍不住低下头盯着脚尖,尽量想把自己缩小。 哪怕只是踏在地板上,他都觉得是自己玷污了这间富丽堂皇屋子。 他被人退了一把,惊恐地往前踉跄了一步。他听见平时高高在上管事谄媚地讨好:“大人,带过来了。” “不错。” 祝安宁认出来这是郡守大人声音——这个人曾经把他吊在房梁,亲手用刀划破他脊背,调笑侮辱。 祝安宁控制不住地发抖。 “过来,”郡守随意摆摆手,像招呼一只小狗小猫,“小公子看看这个孩子,虽然嘴巴不太机灵,但模样真是一等一好。” 祝安宁被捏着下巴,露出那张精致脸。 被强迫抬起头,祝安宁也终于看清了屋里情况。 他面前不远处垂着一道纱帐,里面似乎坐着一个人影。郡守大人站在纱帐外,恭敬地对对方点头哈腰。 郡守大人在祝安宁眼里就是世界上最厉害、最恐怖人,竟然也要对别人恭恭敬敬。里面坐着那位“小公子”是谁?是不是要比郡守更残忍,有更多折磨他方法? 祝安宁内心渐渐绝望。 郡守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能侍奉贵客是你荣幸,摆出一张死人脸干什么?要是伺候不好,你……” “好了,”郡守话没说完便被打断,纱帐内响起一声轻柔叹息,“小弟弟,走近些。” 直到被郡守推了一把,祝安宁才意识到那声“小弟弟”是在叫自己。 没人这样叫过他。 这么温柔。 他晕晕乎乎、战战兢兢地撩开纱帘,愣愣地望向床上坐着少年。 那人年纪也不大,黑发披散,面有病容,看到他,还是轻柔地笑了笑。 祝安宁年纪还小,不明白什么叫做好看。他只知道,对方这一笑,他便想起了去年春天时,他偷偷折下那只桃花。 对方朝他伸出手:“过来。” 祝安宁怔怔地挪过去。 对方轻轻拉起他手腕。祝安宁浑身一颤,望着那只莹白如玉手,忽然升起自惭形秽之感。 “再近一些,我身上有伤,不太方便起身。”对方歉意地笑了笑。 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祝安宁猛然清醒过来。 他在想什么?对方也只不过是打算用他血疗伤罢了…… 祝安宁以前也不是没遇见过表面道貌岸然伪君子,可刚刚那一瞬,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沉迷在对方温柔里。 是他没认清自己身份。 祝安宁乖巧地凑近,等待对方动作。是匕首,还是…… 然而预想中疼痛没有到来。 柔和灵气顺着灵脉涌入,驱散了他身上疼痛。 祝安宁茫然地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温柔怜惜眼睛。 “别怕,”那人放软了声音,“我不会害你。” 祝安宁愣愣地,反应不过来。 对方无奈地笑了笑,抬眸望向郡守,声音冷淡下来:“多谢大人美意,这个孩子我留下了。” 直到所有人离开,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祝安宁还是呆呆地好像在梦中一样:“您……” 忽然间,对方抬起手揉了揉他发顶。 “别这么拘谨,你要是喜欢,叫我哥哥也可以。” 祝安宁茫然不敢开口。 对方无奈:“罢了,那你和他们一样,叫我公子吧。” 祝安宁他嚅嗫道:“公子,您……您需要我做什么?” 公子叹息一声:“你小小年纪,能做什么?一身都是伤,好好养伤吧。” 看祝安宁呆呆不动,公子又叹口气,叫来几个下人。 “你别怕,”公子笑了笑,“乖,不会害你。” 很快,祝安宁就发现公子说是真话。 他被人带走,清理了伤口,浸泡了药浴,换上了漂亮衣衫。 脚腕限制行动锁链被取下,睡上了柔软床。 没有人割破他皮肉,没有人再对他呼来喝去。所有人对他恭恭敬敬,因为他是公子留在身边人。 公子也不想要他血,只让他陪着自己看书。他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在公子病复发时候,给公子端药递水。 公子坐在春光里,他坐在公子身边。 一周。 一个月。 那一个下午,在草长莺飞春风里,祝安宁望着公子侧脸,忽然意识到,这个人是真想对他好。 他已经离开了地狱—— 因为公子对他伸出了手。 他得救了。 狂喜、感激、庆幸、酸涩、恍然……种种情绪交杂汇聚,猛地涌上心头,冲击他五脏六腑。祝安宁突兀地痛哭失声,扑到公子怀里。 这一次他一点也不害怕了,他知道对方不会推开自己,因为这个人这么温柔。 果然公子轻轻揽住他,失笑:“终于反应过来了?” 祝安宁一边胡乱擦着眼泪一边点头,哽咽道:“公子,公子——” 公子拍拍他,轻笑:“好了好了,哭多了不好看。” 祝安宁抽了抽鼻子,实在忍不住眼泪,又怕染脏了公子衣服。 公子笑吟吟地看着他:“不哭了,帮我把药端过来吧?” 公子似乎得了很严重病,每天都在喝药。可公子自己好像不当一回事,每隔一段时间还要出去一趟,也不知是去哪里。每次回来,刚好一点病就会又重一些。 祝安宁好不容易抹干了眼泪,带着鼻音道:“公子,丹药毕竟有毒性,不如我替您服下,您再用我血……” 话没说完,他头上就被狠狠敲了一下。 公子难得板起脸,冷声道:“我救你,不是让你换个地方当血奴。你要是自甘堕落,现在就走出这个门,当做我没见过你。” 祝安宁怔怔地,刚刚止住泪又涌出来了。 “……打疼了?长点记性。” “公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祝安宁哭声音沙哑,“我错了,公子你别赶我走……” 他何其有幸,能遇见公子。 他没有名字,便求公子给他一个名字。 公子却笑了笑:“你自己起名字吧。你人生不该由其他人决定,哪怕是我。” 祝安宁懵懵懂懂地听着,似懂非懂点头。 和公子在一起时间,是祝安宁此生最快乐几个月。 那一天,公子忽然对他说,自己快要走了。 祝安宁正在整理公子第二天要用笔墨纸砚,闻言浑身一僵,急急道:“公子,你带我走……” 公子却不答应。 “待在我身边,换一个地方伺候人有什么意思?”公子认真道,“我给你治病,教你修炼,是希望你有自己人生,主宰自己命运。你不需要为谁而活,只需要为自己潇洒、自由度过一生。” 公子望向远方长空,怅然道:“……别像我一样,命不由己。” 祝安宁听不是很懂,他心想,他只是想和公子在一起,怎样都无所谓。 可公子决定事,没有人可以违抗。 临走之前,公子笑着对祝安宁说,要送他一份礼物。 很快,祝安宁意识到那份礼物是什么。 惊天大案震动朝野,抄家人马冲破了凤梁郡守府大门。圈养血奴、贪污渎职、滥杀无辜、鱼肉百姓、欺上瞒下……一桩桩罪行大白于天下,地牢里无辜血奴被释放,所有罪人得到了应有惩罚。 那一天,曜日高悬,祝安宁和公子站在刑场外。祝安宁激动浑身颤抖,心头一直压着巨石终于消弭。 公子看着看着欢呼百姓,意味深长笑了笑。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小弟弟,我要走了。祝你此生,平安顺遂,宁静喜乐。” “你问我去哪里?我要回朝歌……好啊,等你长大了,可以来找我。” “想知道我名字?” 公子笑了,微微侧头,嘴唇动了动—— “殷玉衡。” ………… 回忆骤然结束,祝安宁猛地睁开眼。 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冰冰凉凉。 是国师府雪落在脸上吗?好冷。 可是很快,祝安宁发现自己躺在铺满暖石屋里,四周没有一丝风雪。 落在他脸上是他自己泪水。 祝安宁怔怔地,没有抬手去擦。他还没有完全从回忆中清醒,可他已经开始不自觉发抖。 或许是出于下意识自我保护,他思想还是昏昏沉沉。他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流泪、会发抖,可他身体已经先于他意识做出反应。 “安宁,怎么了?”原来李光寒在他身边守着,可祝安宁刚刚竟然根本没有注意到。 面对李光寒担忧,祝安宁没有回答。他张嘴急促地呼吸,可一种奇怪窒息感还是缓缓蔓延上了整个胸腔。 “安宁!”李光寒皱起眉,“怎么回事,难道是药有问题?” ……药?什么药? 好像是……师兄…… 师兄。 这个词突兀地出现在脑海,这一瞬间,祝安宁彻底清醒了过来。 所有记忆在一刹那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让祝安宁脸色骤然苍白。 “……师兄!” 他仓惶地抬起头,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像个被抛弃孩子:“师兄呢?师兄呢!师兄——” 祝安宁忽然意识到,他师兄还在问天台。 他一把推开李光寒想要扶起他手,扑下床,因为动作太快跪在了地上。他满脸惊恐,顾不上擦破手心,爬起来跌跌撞撞继续往前走。 李光寒一把拽住他:“安宁,你怎么回事?!” “我要去找师兄,”祝安宁满脸泪痕,“我要去问天台……” 祝安宁猛地挣脱李光寒手。李光寒眉头皱死紧,但是莫名,他竟没有出手再拦。 或许是此刻祝安宁状态,任何一个人看了都要心惊。 或许是因为,刚刚他坐在祝安宁床边,脑海里闪过,却是殷玉衡模样。 …… 问天台上,朔风呼啸。 风那么大那么冷,从衣领灌进来,又从袖口涌出去,冻彻肺腑。 祝安宁冻十指冰凉。这一路他又摔倒了好几次,双手磨通红。可他根本没注意,只是怔怔地想,天这么冷啊,师兄在问天台冷不冷? 他踉踉跄跄爬上问天台台阶,崩溃地想这台阶为何这么高。他必须要尽快,尽快—— 他终于推开了问天台门。 撞进眼中,是一片刺目红。 祝安宁一瞬间停下脚步,呼吸都放轻了。 他看见大殿中央那个人。那人一身红衣,倒在阵法中央,周围还有零星血迹。黑发垂在肩头,遮住了苍白脸颊。 祝安宁怔怔望着这个人。一瞬间,他想起当年自己被送入那个房间时,撩开纱帐,看到那个坐在床上人影。 同样墨发披散,同样肤色苍白。 过去与今日渐渐重合。对方模样依旧好看不似凡人,然而却比当年更脆弱,静静躺在地上,再也不能对他伸出手。 他师兄。 他公子。 巨大窒息感扼住了他喉咙,这一刻,祝安宁全都明白了。 他公子,他心心念念公子,从来都不是什么郡守府大公子,而是从朝歌来到凤梁微服养病离朝太子殷玉衡。 至于凤梁郡守,不过是一个千刀万剐犹嫌不够人渣败类。整个郡守府藏污纳垢,是囚禁他半个童年深渊。 是殷玉衡救他,助他,教他道理,替他报仇—— 而他,却反认仇人做恩人,把真正对他好公子,极尽折磨与侮辱。 祝安宁脸色煞白,身形微微晃了晃。他喃喃唤道:“公子……师兄?” 问天台冷冷清清,没有人回答他。 殷玉衡依旧保持着刚才姿势,没有一丝声息。 祝安宁脸色猛然一变,巨大恐慌感涌上心头。他猛地冲上前,焦急地喊:“师兄,师兄你不要吓我……” 他跪倒在殷玉衡面前,颤抖着抬起手,去探殷玉衡鼻息。 还有微弱呼吸。 祝安宁猛地松了一口气,内心不住庆幸。可在下一刻,他目光扫到殷玉衡胸前刀口。 这一次,他彻底浑身僵硬起来。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想起来了。 祝安宁想要碰触殷玉衡手停在半空,不敢再动一下。 他想起自己曾经那些阴暗心思。 ——自己对他绝不会有怜悯,只想看他更痛苦。如果被欺负哭出来,一定更让人愉悦。 ——你越这样,我反而更想欺辱你。 ——我要你活着受苦。你活该收到我报复。 ——把你做成我血奴,好不好? 他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利用师兄信任,肆意玩弄他感情,把原本如同春风明月一般公子,害到了如今地步。 殷玉衡昏迷在地上,最宝贵心头血已经被阵法收集去,零星血迹散落四周,一片狼藉。 祝安宁怔怔地,忽然听到了身后脚步声。 他猛地抬头,焦急地望向走来李光寒:“救救师兄,师尊,你快救救他——” 一边说,祝安宁一边慌乱地把殷玉衡抱到怀里。师兄伤口这么深,一定很疼,师兄身体那么弱,又怕冷,怎么能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呢? 李光寒看着自己满身狼狈小弟子,道:“已经喂过药了。” 祝安宁茫然无措道:“可师兄还没有醒。” 李光寒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他伤不是普通伤,哪里会好那么快。” 李光寒没有具体说明,但是祝安宁策划了这一切,自然知道师兄伤在哪里。 四周传来淡淡血腥味,刺激着祝安宁鼻翼。他抱着殷玉衡手缓缓收紧,浑身发抖。 硬生生剖心取血、毁坏灵台,用师兄心头血,做成给自己重塑灵脉药。 他得意洋洋地饮下师兄心头血时,模样一定比小时候折磨自己那些人渣败类还要令人作呕吧? 他和那些人渣败类有什么差别?甚至那些人也不会对自己恩人这般残忍。 祝安宁想起来,小时候自己没有名字,一直被人叫做“小畜生”。或者他们是对。 他就是个恩将仇报白眼狼。 嘴里忽然泛起一股腥甜血腥味,祝安宁控制不住地弯下腰,恶心反胃感一阵阵上涌。 他侧过头开始干呕,却什么也呕不出来。最后他干脆用手去扣自己嗓子,因为动作太粗暴而划破了自己喉咙,可还是没有用。 药效已经涌入身体灵脉,不论他后悔与否,一切都已经不能再回头。 …… 殷玉衡醒来时候,看到就是小师弟满脸泪痕模样。 周围很温暖,不似问天台那样冻彻心扉。殷玉衡抬头,发现这里似乎是祝安宁屋子。 这是谁把他带回来? 殷玉衡下意识想动一动,胸口疼意瞬间上涌,限制了他动作。 殷玉衡睁眼瞬间,趴在床边祝安宁眼睛立刻一亮,又极速黯淡下来。 祝安宁小心翼翼地唤道:“师兄……” 失血过多,殷玉衡头还晕晕。听到祝安宁声音,他低低“嗯”了一声。 得到殷玉衡回应,祝安宁抽了抽鼻子,哑着嗓子道:“师兄,你别动,会碰到伤口。” 殷玉衡一愣,虚弱地笑了一下:“我没事,真没事。你怎么了?这么紧张?” 硬生生剖心取血,怎么可能没事!祝安宁眼眶发红,差点脱口而出。 然而下一刻,祝安宁看到了殷玉衡关切眼神。 祝安宁忽然想起来,在师兄心里,自己不应该知道心头血真相。 师兄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谋划,不知道自己怀有多么恶心阴暗心思,不知道自己是故意用李光寒事折磨他。 师兄是那样干净一个人,用一颗真心对待别人,从没想过也许最深背叛,就来自于最爱护小师弟。 自己利用了师兄感情,把师兄折磨遍体鳞伤。可师兄不知道这些,所以对自己说话时还是那么柔和,看着自己眼神还是那么包容。 而自己贪恋这种温柔。 若师兄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心中那个善良多病小师弟,而是一个阴狠恶毒、恩将仇报骗子,他还会对自己这么温柔吗? 无边恐惧如潮水般袭来,几乎将祝安宁溺毙。 殷玉衡担忧声音在耳边响起,祝安宁强撑着露出一个乖巧笑:“我没事。” 不…… 他不敢让师兄知道一切真相。 他太怕了。他怕师兄知道了一切,就算自己跪在尘埃里去哀求都没有用。他不敢想象师兄憎恶地望着他眼神,只能费尽心机维持一个和平假象,绝望又拼尽全力去延缓真相暴露那一天。 他真是一个卑鄙小人。祝安宁想。:,,.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5章 机会 殷玉衡重伤走不动路,在床上躺了一夜。 其实他本来是想强行起身回宫去,可他才挣扎着爬起来,就被祝安宁红着眼眶按回床上。 殷玉衡疼得脸色发白,可还是笑着安慰祝安宁:“我没事,不小心受了一点小伤而已。” 祝安宁听眼睛发酸。 小伤? 如果这也能算是小伤,那还有什么算重伤? 自己小时候被人割肉取血,已经是难以忍受剧痛;在心口剜一刀,该是怎样绝望? 而他就是给师兄带来绝望根源。 祝安宁浑身冰凉,偏偏这时候殷玉衡还在继续说。 “怎么这么难过,”殷玉衡抬起手,轻轻摩擦了一下祝安宁脸,“哭了?” 殷玉衡眼里漾起一点点笑意:“别哭,只要你好好,师兄受一点伤也值得。喝过药了么?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听到“药”这个字,祝安宁终于坚持不住,指尖隐隐颤抖。 他低下头,嘴里血腥味又涌上来,一阵阵干呕恶心。明明重塑后灵脉前所未有通畅,可祝安宁却觉得每一条灵脉都在剧痛。 痛到他想拿一把刀,把灵脉一条条剜出来。 他终于支撑不住,抬头对殷玉衡勉强一笑:“师兄,我……我去出去一下,你先休息。” 祝安宁踉跄着起身,脚步仓惶地逃出门外。 ……他不敢,不敢去看师兄眼睛。 祝安宁站在院外风雪里,雪花劈头盖脸砸了他一身,让他清醒了一些。 祝安宁呆呆站了半晌,忽然抬起手腕,在手腕银镯上一抹。这银镯是传音法器,是那个替他伪装身份人给他。 银镯闪过一道亮光,祝安宁满心都是咬牙切齿恨意。他冷冷开口:“你一直在骗我!” 银镯里响起一声轻笑。 “想起来了?” 是啊,他都想起来了,想起来他都做了多少混账事。 祝安宁难受直不起腰,不得不扶住身边梅树。然而他不等他开口,对面悠悠便打断了他话。 “怎么,想告发我?”对面嗤笑道,“祝安宁,你现在一切都是我给,你做事我都知道,甚至藏书台那本取心头血重塑灵脉书都是我替你放在那里。” “……”祝安宁手生生扣进树干里,指甲劈裂渗血。 “你去揭露我啊?把你做好事都说出来,你觉得自己还能待在国师府,还能待在你公子身边?” “祝安宁,你敢吗?” 祝安宁脸色绝望发白。 ……他不敢。 对方还在笑:“我殿下好可怜啊。你说,他要是知道自己小师弟是害自己如此凄惨罪魁祸首,他会多痛苦?” “闭嘴!”祝安宁两眼发红,近乎歇斯底里。 他脱力地靠在墙上,茫然无措。 他好恨,恨骗他利用他人,可他更恨自己。 “你好好想想吧,”镯子里声音隐隐有一丝蛊惑意味,“你要是继续替我做事……” “不可能!”祝安宁眼神冒火。 “最后一件事,你要是帮我完成,我便帮你把以前事瞒下来。”对面悠然说道,“不为难你,只需要你拖住殷玉衡一段时间,不让他回宫。” …… 祝安宁不敢进屋,只能站在窗外,看着屋里师兄。 他忽然想起来,曾经有一次,他也是这样看着师兄趴在床边咳血。那时候他还对师兄满心仇恨,故意用李光寒来刺激师兄。 那时候师兄是怎么说? “祝你得偿所愿。” 如今师兄躺在床上,比以前病更重更狠,他真得偿所愿了吗? 过往点点滴滴都不能深想,越想越恨自己。 可是说出话、做出事,覆水难收。 怔怔站了不知多久,祝安宁忽然见殷玉衡从床上起来,脸色一变,差点想要冲进去,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透过窗子,祝安宁看见师兄取出了一柄剑。 师兄抬起手,愣愣地看了许久,才尝试性地挥舞了一下。然而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动作,额头便布满冷汗。 祝安宁眼睁睁地看着师兄无力把剑丢在一边,垂下头,跌坐在床边。 直到这一刻,祝安宁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师兄最大伤害是什么。 世间人人都知道,离朝太子殷玉衡是天纵之才。 他从一出生开始,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尽万众追捧。他天生灵骨,做什么都是最好,学什么都是最快,就连他血,都是帮一个人重塑灵脉、提升根基灵药。 这样一个人,是当之无愧天之骄子。 然而这样一个惊才绝世人,现在却因为自己,连剑都拿不起来。 世间再深深仇,都抵不过一句“毁人道途”。 祝安宁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面无血色。 他无比清晰明白,若一切真相大白,他与师兄之间,再无半分情谊可言。 祝安宁闭了闭眼,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殷玉衡猛地抬头,抿紧了嘴唇,似乎不想让祝安宁看到自己狼狈模样。 祝安宁哪里敢多问,他走上前,轻柔地拉起殷玉衡手:“师兄怎么起来了?” 殷玉衡沉默,半晌忽然道:“你……你有没有什么想说?” 祝安宁愣了一下,觉得师兄话里有话。但是他满腹心事,也没有多想,低下头,蹭了蹭师兄手心。 “师兄,你伤太重,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天好不好,不要急着回宫……” 殷玉衡默然。 祝安宁突然一阵心悸,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一样。 …… 识海中,小白静静看完了全程。 它终于忍不住,小声道:“衡哥,你,你也别太难过……” “没有,”殷玉衡叹息一声,“只是有点失望。” 小白半晌说不出话。 祝安宁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错过了唯一一个忏悔机会,错过了唯一一个被原谅可能。 自从小白认识殷玉衡以来,只觉得衡哥杀伐果断、手不留情,从没见过他给别人挽回余地。 祝安宁是第一个。 自从醒来,殷玉衡便一直在等,等祝安宁主动道歉,说出一切。 可是最终也没等到,等到只是又一个新谎言。 “我本想着,祝安宁年纪小,失去记忆,是被沈离原蒙骗,才做错了事,”殷玉衡淡淡道,“我可以给他一次机会,毕竟他是我用心救回来孩子。” “当年救这个孩子,我是真心实意对他好。我教他很多,每一句都是出自真心。我希望他有潇洒自由人生,有光明耀眼未来,去过那些我过不了生活。” “可惜,我到底没有教会他怎么去承担责任。” 殷玉衡无奈地笑了笑。 “傻孩子。已经发生事情,怎么可能瞒了一世呢?” “自己不坦白,等我去发现,那就再也没有挽回余地了。” …… 李光寒在问天台里打坐。 祝安宁刚刚重塑灵脉,他应该多陪陪祝安宁。可是鬼使神差地,李光寒又回到了这处问天台。 这是他清修之所,周围没有多余陈设。地面上血迹也已经被清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但是李光寒清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李光寒不知坐了多久,重新睁开眼。 无法静心。 很少遇到这种情况,李光寒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向荷花池走去。 那里已经没有了荷花,只剩下满池烧焦残枝。 雪纷纷扬扬,落在空旷池水里。 太空了,看人心里莫名不舒服。 ……罢了。 改日问问安宁喜欢什么花,再给种上吧。 李光寒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从怀里取出一块小小玉佩,目露怀念之色。 那玉佩光华内敛,一看就是好玉。可惜上面雕刻不太好看,雕刻了一只丑兮兮大鸟,也不知道是凤凰还是乌鸦。 这块一看就出自新手玉佩,多年来一直被李光寒贴身带着。 这是当年那个小少年留给他,唯一东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6章 礼物 毁掉一个天之骄子感觉是怎样? 把明月踩入泥泞,把凤凰困于囚笼。打断他膝盖,磨灭他骄傲。让他明亮眼神染上绝望,弯下挺拔脊背,跪在你面前任由你摆弄赏玩。你漫不经心地欣赏着他挣扎,掌控着他人生。 沈离原想要毁掉殷玉衡,又想要拥有殷玉衡。 想看他哭,看他痛,看他无助地哀求。想把他扔进绝望泥潭,然后像神一般出现,成为他唯一光明。想把他关进最精致华美鸟笼,从此他那双眼睛只能凝视自己,那双手只能碰触自己。 哪怕只是幻想,都足够让沈离原目眩神迷。 为了这个野望,沈离原做了许多事。 他调查了殷玉衡从小到大经历,一遍遍翻看,一遍遍揣摩。他找到祝安宁,费尽心机,精心做了一场局。他给了祝安宁一只银镯,告诉他那是传音灵器。实际上银镯里混合了特殊材料,能放大一个人心中恶,影响人忽略掉善意细节,无形地被驱使着去伤害身边人。 他费心费力布置一个局,到了第一折戏要落幕时候,怎么可能会草草收场? 沈离原一开始就没打算替祝安宁保守秘密。被亲近师弟背叛,哪怕殷玉衡再温柔再包容,也会痛苦不堪吧? 他要,是殷玉衡彻底崩溃和绝望。 他让祝安宁拖住殷玉衡,只是为了方便杀一个人。 ………… 祝安宁院子,是国师府最温暖地方。院外开着桃花,风一吹,便飘进了窗棂。 祝安宁求殷玉衡今天留下来,殷玉衡便真留了下来。 殷玉衡坐在窗边看书。 薄薄纸页衬着苍白手指,桃花落到肩头。他坐在那里,温文尔雅,像一副笔触精致画。 画一样青年含着微笑,目光没有专心落在书上。 “沈离原想毁掉我。” 在心里说这句话时候,殷玉衡语气和说今天天气不错没什么不同。这让小白略微忐忑,揣摩不清他心情。 殷玉衡依旧笑吟吟,继续道:“真巧,我也想毁掉他。” “专门让小师弟拖住我,你说,他是为了什么事呢?” “——感觉陆厌有危险啊。” 小白犹豫道:“陆厌是神鸟金乌,一般人杀不了他。何况他是剧情人物,不会死。” “我知道,”殷玉衡翻了一页书,“所以我才在这里坐着。” 殷玉衡抬眸,望向窗外。桃花树下,祝安宁站在那里,痴痴地望过来,不知在想什么。 “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祝安宁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他紧张地低下头,吞吞吐吐:“师兄,我帮你关上窗子,不要着凉。” 现在祝安宁,面对殷玉衡就像面对一件易碎瓷器,照顾无微不至。 殷玉衡合上书,轻笑道:“三天后就要生辰了吧?” 祝安宁表情一僵,点了点头。 “真好,又长大了一岁。” 殷玉衡伸出手,祝安宁自觉而虔诚地弯下腰。殷玉衡理了理他衣领,柔声道:“期待师兄礼物吗?” 周围风微暖,桃花像粉红轻云。祝安宁呼吸都放轻了,感觉自己几乎要被这份令人沉醉温柔溺毙,甚至都要忘记了那份忐忑和不安。 “期待。”祝安宁眼里流露出一丝期翼。 殷玉衡笑声轻轻:“期待就好。” 他放下书起身,祝安宁立刻紧张道:“师兄想走?” 殷玉衡点点头:“该回去了。” 祝安宁咬了咬牙,心想师兄已经多留了许久,应该已经满足了那个人要求。可…… 可他不舍得师兄走。 他低声道:“师兄,再多陪陪我好不好?师兄……” “乖,听话,”殷玉衡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要不然师兄生气了。” 殷玉衡语气温柔而不容置疑,祝安宁浑身一僵。 他心里有愧,最怕就是师兄生气不要他,每时每刻怕发疯。他小心翼翼维持着现在局面,不敢违逆殷玉衡意思,只能勉强凑出微笑,把殷玉衡送到国师府门口。 殷玉衡身上有伤,走不快。 到了国师府门口,殷玉衡停下脚步。 “师兄在等人?” “在等人,”殷玉衡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他来了。” 祝安宁愣愣抬头,只见长街那头,铺开一片金色火光。黑衣少年提着剑,从火光中朝国师府走来。 剑尖还在淌血。 “陆厌!”殷玉衡眉眼间漾起真切笑意,然后又冷淡下来,“你受伤了?” 陆厌脸不知被什么划破了,几滴血顺着脸颊滑下。陆厌抬起手把血擦掉,淡淡道:“没事。” 殷玉衡是个对情绪很敏感人:“你生气了。” 陆厌走到殷玉衡面前,抬眸望向殷玉衡身后祝安宁,握剑手紧了紧,“你叫做祝安宁?” 祝安宁警惕地点点头,身上汗毛倒竖,觉得四周尽是杀意。 在祝安宁以为对方就要动手时候,陆厌却忽然收了剑,没有再看祝安宁。 “走。”陆厌冷着脸伸出手。 殷玉衡心知陆厌为什么生气,轻咳一声,乖乖伸出手让他拉住。陆厌拉着殷玉衡转身就走,祝安宁下意识追了几步:“师兄!” 殷玉衡好似没有听到。 ………… 回宫一路上,陆厌都没说一句话。 殷玉衡试图找些话题,转移陆厌注意力。 “你受伤了,有人要杀你?”殷玉衡有些忧虑,“是妖族那边追杀你人,还是……” “不是妖族。”陆厌面无表情。 “……那就是被我牵连了,”殷玉衡愧疚叹气,“你知道,我和世家宗门关系不好,想要我死人很多。你和我走近,所以他们对你动手。” “我没事,”陆厌淡淡道,“死是他们。” 殷玉衡笑了一下,伸出手,想要替陆厌擦一擦脸上伤口。然而他才刚碰到陆厌脸颊,忽然被一把捉住了手。 “殷玉衡,”陆厌咬牙,拉着殷玉衡手腕,把殷玉衡推到马车车壁上,“如果想要你死人多,我可以拼尽全力去救你;如果你自己想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殷玉衡第一次见陆厌发这么大火。 陆厌把殷玉衡按在车壁上,两个人贴那么近,鼻息交融。殷玉衡被禁锢在方寸之间,不得不去看陆厌眼睛。 “我没有想死,”殷玉衡低声道,“阿厌,我只是……” 只是没有办法。 如果可以,谁会想拿自己道途开玩笑? “你知道吗,今天我真要气疯了,”陆厌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把你关起来锁住。” 殷玉衡一怔。 他原本柔和愧疚神色猛地冷淡下来。 他忽然想起来,原剧情里,陆厌确实这么做过。 在书中,陆厌利用自己夺回了妖皇之位,成为了这世上最尊贵人之一。失去了利用价值自己便成了陆厌玩物,被锁在床笫之间,供陆厌戏弄取乐,再哭闹哀求都没有用。 殷玉衡是一个掌控欲强人,接受不了失去自由,被别人禁锢。 “哦?”殷玉衡目光幽暗,“你打算怎么锁?锁起来,然后呢?” “然后?”陆厌咬牙,“然后我就把你锁在床上……” 果然如此。 殷玉衡表情更冷,眼里露出一丝嘲讽,也不知是对陆厌,还是对自己。自己觉得陆厌会有所不同,可注定剧情,到底会不可避免发生…… 陆厌还在继续说: “……锁在床上,强迫你休息。” “每天早中晚必须按时喝药。” “不许闹,否则不给蜜饯。” “伤不养好,不许下床。” 陆厌语调发狠。 殷玉衡:“……” 呆了半晌,殷玉衡忽然低头,无声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 陆厌以为他在哭,瞬间狠不下去了,手忙脚乱:“我说着玩,我,我就是生气你不爱惜自己……我不锁你,你别哭……但药是必须喝,哭也不行……可以给你蜜饯,不苦……” 殷玉衡笑得埋到了陆厌肩膀上。 陆厌浑身一僵。 殷玉衡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轻轻道:“好啊。” 陆厌怔怔地,半晌才道:“那你以后还背不背着我去国师府?” 殷玉衡眨了眨眼:“小师弟要生辰了,我礼物都准备好了,肯定要去啊。” 陆厌:“……” 赶在陆厌气疯前,殷玉衡连忙道:“你放心,这次去肯定不会受伤,真,不骗你。” 殷玉衡语气哄诱,硬生生把陆厌磨发不出脾气,一口气憋在心里,脸色很不好看。 殷玉衡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眨了眨眼睛:“让你看看我准备礼物。” “我准备了两份礼物呢。你看这块玉佩怎么样?我亲手雕刻。” 陆厌:“……” 这块玉佩玉质极好,然而上面雕刻着一只丑鸟。 雕工实在配不上材质。 殷玉衡不以为意把玩着玉佩,悠悠道:“第二份礼物我就不亲自送了。” 沈离原会帮他送来。 殷玉衡轻轻笑着想,到时候场面一定很热闹。 殷玉衡抬起头,认真盯着陆厌:“阿厌,其实我并没有你想那么好。” 他可以把一个人捧到云端。 他也可以松开手,让那个人坠入深潭。 比如,他捧了老师师弟那么久。 ——现在不想捧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7章 金乌 两人回了宫,陆厌虽然没有真把殷玉衡锁起来,但依旧强迫他躺到了床上。 知道陆厌生气,殷玉衡乖乖缩到被子里。 殿中点着蜡烛,火光摇曳。四周暖融融,没有国师府彻骨寒风。小桌上摆着热茶,香味四溢,里面冲泡是各种暖身灵药——陆厌早就把性寒碧螺春铁观音收了起来。 殷玉衡确实累了。连取两次心头血,到了损伤根基地步,哪怕他意志再坚定,也不可能支撑得住。他意识昏昏沉沉,半醒半梦间,似乎有人替他掖了掖被角。殷玉衡知道是陆厌在身边,突然有一种安心感。 ………… 殷玉衡从小到大,都在做一个梦,一共做了一百一十三次。 梦场景总是很单一,没有前因后果,只是破碎片段。 有时是在陌生宫殿里,有时是在雪原上。周围人面目模糊,各不相同,只有一个人每次都会出现。 陆厌。 殷玉衡躺在雪原上,天寒地冻,朔风千里。他血染红了身下白雪,浑身上下疼痛入骨。 他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周围传来断断续续声音,和以前梦没什么不同。 “毁灵台,剔仙骨,断手脚,他能挺到现在着实不易……” “他被喂了牵丝莲,君上不让他死,他是死不了……” “他以前好像还是个皇子,落到这个下场……” 断断续续议论声落在耳边,殷玉衡费力地睁开眼,触目是一片冷漠而高远天空。殷玉衡侧头,和以前梦一样,周围人依旧面目不清。 但这一次,陆厌是清晰。 陆厌提剑踏雪而来,一身玄衣,风吹动他衣角,在天地皆白雪原之中那么醒目。 殷玉衡看着他,疼得意识昏昏沉沉,心里却还在想,做了妖皇陆厌,确实当得起风华绝世这个词。 没有了少年青涩,多了皇者威仪。 陆厌在殷玉衡身边停下,居高临下看他,剑尖闪烁着寒光。 殷玉衡知道,这里就是梦境结束。这一剑会刺入他心口—— 那么疼,那么真实。 意识已经到了支撑不住边缘,殷玉衡一句话也没力气说,却拼尽全力,不肯闭上眼。 他在看陆厌眼睛。 陆厌表情那么冷,像无情无欲冰雕。可在长剑没入殷玉衡心口那一刻,他分明看到,陆厌眼角滑下了一滴眼泪。 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入雪中,砸出一个浅浅坑。 ——天地偌大,围观者众,只有这个亲手杀了他人,在为他而哭。 心口传来尖锐疼痛,殷玉衡终于闭上眼,坠入黑暗深渊。 ………… 太子东宫寝殿内,殷玉衡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陆厌没有离去,而是守在一边。 蜡烛燃烧久了,光线稍稍弱了一些。陆厌拨了拨灯花,火光摇曳了几下,重新亮起。 暖光铺洒在四周,整间屋里都是融融暖意。 陆厌发现了一个秘密,没有告诉别人。 殷玉衡在有光时候,才会睡得更熟。 或许连殷玉衡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那么讨厌黑暗,讨厌孤寂。他每天脸上带笑,姿态闲雅,好似温柔春风。可越相处,陆厌越觉得,殷玉衡并不是他表面上模样。 陆厌露出一丝疲惫神色。 他今天遇到突如其来刺杀,其实受了一些伤。但是他看见殷玉衡站在国师府门口,脸色那么苍白时,他硬生生忍住了自己伤势。 他想,我得保护他。 殷玉衡根基受损,对灵气敏锐程度下降很多,果然没有发现陆厌伤势。陆厌也一句没有说,直到殷玉衡睡熟,他才顾得上给自己疗伤。 陆厌在烛光中呆坐了一会儿,身上忽然闪过一片白光。转瞬间,地上出现了一只极漂亮鸟。 它有黑色羽,可羽毛上却覆盖着一层金色火光,明亮而热烈,璀璨又夺目,远远望去,像一个小太阳。 ——神鸟金乌,羽毛永远燃烧着不灭火。这火焰可以焚尽世间一切,但如果金乌愿意,这火也可以对人毫发无伤。 小金乌抖了抖漂亮翅膀,金光洒落整间屋子。它飞起,落在殷玉衡床上。 对于妖族来说,以原型方式疗伤,会好更快。 小金乌窝在殷玉衡手边,心想,如果被这人看到,肯定又要叫自己小黄鸟。 小金乌想着杂七杂八事,忽然警惕地侧过头。 殷玉衡依旧没醒,深深皱起眉,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似乎在忍受巨大痛苦。 伤又发作了? 小金乌眼中露出担忧神色。它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什么,开始打理自己羽毛。 它挑挑拣拣,最后挑出了自己最满意、最漂亮一支,用嘴拔下来,放在了殷玉衡心口。 羽毛上金色火静静燃烧着,却没有灼伤殷玉衡皮肤。 梦中殷玉衡好似感受到了这份暖意,眉宇渐渐舒展下来。 一夜寂静。 等到殷玉衡醒时候,天色已半亮,陆厌也不在床边了。桌上蜡烛早已燃烧完,可周围依旧有暖色火光,给人带来难以言说安心感。 殷玉衡愣了一会儿,伸出手,从胸口拾起一只羽毛。 羽毛是黑色,可上面金光耀眼,比天边霞光还要美。 殷玉衡盯着这支羽毛许久,手指微微用力,把羽毛扣在了自己手心。 ………… 国师府小弟子生辰,知道人并不太多。 国师府一向超然独立,朝歌贵族、官员们虽然有意拉拢,可也找不到门路。久而久之,就一直保持着一种尊敬而疏离态度。 祝安宁并不介意生辰宴上人多不多,对他来说,只有一个人是值得在意。他只想和师兄在一起,人越少越好,他会感觉和师兄更亲近。他也不在意场面是不是热闹奢华、宴席是不是浩大铺张,只要师兄在,哪怕只有一碗长寿面,他也满足。 如果这面是师兄亲手端来,祝安宁恐怕会高兴发疯。 一大早,祝安宁就开始准备。 师兄怕冷,所以地点在最好在他院子里。 师兄身上有伤,不能吃辛辣饭菜。 明明是祝安宁生辰,可祝安宁心里,全想是殷玉衡。他想,自己必须要很乖、很懂事、很小心,不能让师兄累着,更不能让师兄伤势加重。 李光寒来时候,看到便是祝安宁兴冲冲模样。 “师兄什么时候来?”见到李光寒,祝安宁第一句话问是殷玉衡。 李光寒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小弟子对大弟子有些过分关注,但也没有多想。 “他是监国太子,至少要朝会散了才能到。” 祝安宁立刻忧虑起来:“师兄有伤还这么劳累!不行,等师兄来了,得先让他休息,庆祝生辰不着急。” 李光寒略略沉默,半晌才道:“今天我有一件礼物送你。” 祝安宁满脑子都是师兄,根本没关注李光寒说了什么,敷衍道:“啊,好。” 祝安宁仔细思索着有没有遗漏地方,忽然他抬头看向天空,皱眉:“今天天气不好,会不会下雨?” 说完,他又想起国师府有阵法,外界风雨不侵,这才安心了一点。 李光寒看着他忙碌身影,转身关上了门。 ……明明他应该最关心祝安宁,可莫名,李光寒总觉得自己面对祝安宁时,越来越容易跑神。 刚刚听祝安宁不停地提起师兄,李光寒也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大弟子。 取血两次,不知道他现在还疼不疼。 ……大概是疼。他伤那么重,怎么会容易好。 莫名思绪在心中翻涌,李光寒轻叹一声。这时有小道童来禀告,说远名阁阁主在门口等候。 李光寒曾在远名阁订过一把剑,做为送给祝安宁礼物。 远名阁阁主果然是来送剑。 “天玉为剑髓,鲛珠为镶嵌,是一把绝好剑。”沈风袖表情淡淡。 李光寒接过剑,轻轻摩擦了一下剑身。 今天天气确实很不好。国师府里看尚不分明,若从门口望去,只见天上墨色沉沉,乌云翻涌。街上行人脚步匆匆,潮湿风吹过街道,路边柳树枝条飞扬。 要下暴雨了。 沈风袖站在风中,深深看了一眼李光寒。 “国师大人,我修为不及您,但我也知道,因果纠缠,报应不爽。” “希望有朝一日……您不要为了如今所作所为而后悔。” 沈风袖一刻也不想多在国师府待着,转身就走。 李光寒表情冷漠。 ……后悔? 从他被同门旧友背叛,执剑杀出蓬莱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正义凛然剑君了。 他魔心深重,执念缠身,心里潜藏着一直未曾消磨怨恨。他厌恶整个天下,有什么能让他后悔? 李光寒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弧度,眼神甚是嘲讽。他目光落在手中剑上,心想,真是一把好剑。 这一刻,他突然突兀地回忆起殷玉衡从剑阵中杀出来身影。 这把剑,一定很趁他。 李光寒为自己这个念头愣了愣,继而又想到,对如今殷玉衡来说,用剑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 李光寒微微垂眸,忽然之间,看这把剑也有些不顺眼了起来。 ……莫名其妙感情,但又无法摆脱。 李光寒闭了闭眼,重新恢复了面无表情。 国师府外,风雨欲来。 ………… 殷玉衡踏进国师府那一刻,祝安宁就迎了过来。 “师兄!”祝安宁眼神发亮。 殷玉衡被小师弟热情吓了一跳,无奈笑道:“生辰一到,这么激动?” 祝安宁小心翼翼拉起殷玉衡手,没有被甩开,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笑。 “激动,因为师兄会来。” 殷玉衡失笑,低头时,却忽然看到了祝安宁手腕上那只银镯。 他想起来,祝安宁手腕银镯下似乎有一道伤疤……上次自己提到这件事,师弟似乎很不开心。 注意到殷玉衡目光,祝安宁莫名有些紧张:“师兄在看什么?” 殷玉衡回神,笑了笑:“没什么,你镯子很漂亮。” 祝安宁却脸色一白,僵硬笑道:“我……我却不太喜欢这只手镯,正想要换呢。” 这只镯子,祝安宁早就想要把它摘下来了。 但是在打算摘那一刻,祝安宁才惊恐发现,无论如何都去不下来。 他试了许多方法,可这只镯子依旧牢牢地扣在手腕上。他甚至尝试用刀去批断,可镯子里似乎掺了特殊材质,坚硬无比。 发现这一点时候,祝安宁内心无端升起巨大恐慌。 ……镯子一旦带上,就再也不能摘下,就像做过事永远也无法回头一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8章 玉佩 国师府外, 天幕低沉,乌云下坠,风雨欲来。 国师府里, 细雪霭霭,一切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平静安宁, 甚至气氛比以往更轻快。国师府里人不多, 却莫名生出一种温馨感。 祝安宁是最高兴,他把自己愿望写在木牌上, 用红绳系住, 挂在桃枝上。 “据说生辰这天许下愿望会实现,”祝安宁满脸希翼, “我要把愿望挂在高处, 让上天看到。” 殷玉衡看着自家师弟, 好笑道:“许什么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祝安宁一本正经, “师兄不准偷看。” 他在木牌上写着,希望能与师兄一直在一起。 一直。 “好好, 我不看。”殷玉衡含着笑意看了他一眼, “今天你最大。” 祝安宁被殷玉衡笑得脸更红。 小木牌在风中摇曳, 祝安宁把殷玉衡拉到屋里。殷玉衡任由他牵着手, 眼神包容。 其实对于修仙者来说,普通饭食已经不是必需品。但祝安宁喜欢, 所以小道童们专门准备了丰盛饭菜。 祝安宁把殷玉衡按在桌前, 小声说道:“师兄,你知道吗, 我小时候曾经连一顿饭都吃不饱。那时候我想, 要是谁给我饭吃, 我一辈子对他好。” 殷玉衡愣了愣:“那后来……” “后来我遇到了,”祝安宁眼神温柔,“那是一个特别好人,比我能想象最好,还要好。” 殷玉衡想起来了什么:“就是你和我说过那位公子?” “……嗯。”祝安宁低下头,想说就是你啊,但又不敢开口。 殷玉衡怜惜地揉了揉他头发。 祝安宁再次出现了那种被温柔淹没感觉,他忽然忍耐不住,扑到殷玉衡怀里。 “师兄……”祝安宁小声地唤着,却不敢抬头看殷玉衡眼睛。 “怎么了?” “……没,没怎么。” 在刚刚那一瞬间,祝安宁几乎有一种把一切都说出来冲动。可他到底还是退缩了。 殷玉衡似乎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多大人了,还撒娇。起来。” 祝安宁乖乖起来。 殷玉衡深深看了他一眼:“站直。” 祝安宁立刻照做。 殷玉衡取出一块玉佩,系在祝安宁腰上。 殷玉衡手碰到祝安宁腰侧,祝安宁浑身一颤,低声喃喃:“师兄……” 殷玉衡含笑抬眸:“生辰礼物。” “这是是灵山宝玉,据说佩戴者可以凝神定念、明心见性,有利于修炼。”殷玉衡柔声道,“你现在……天资足够,只是还差了几分心境。” 祝安宁本来满心欣喜,听到殷玉衡话,却仿佛被冷水泼头,表情一僵。 他知道自己“天资”是怎么来—— 是从师兄那里抢来。 仿佛没有注意到祝安宁僵硬,殷玉衡不太好意思地笑道:“玉是好玉,可惜我雕玉技术不太好,师弟别嫌弃。” “……是师兄亲手雕刻?”祝安宁轻轻问了一句,珍而重之捧起挂在腰间玉佩。 是师兄亲手雕刻。 师兄刻哪里不好了?师兄做什么都是最好。 “很好看,我会一直带着。”祝安宁小心翼翼地摩擦着玉佩。 殷玉衡笑了:“你喜欢就好。我记得第一次送你离焰暖玉,你就不喜欢。” 祝安宁紧张地抬起头:“我,我没有不喜欢……我当时不懂事,师兄,你别怪我。” 祝安宁心里懊悔,可又说不出口。 他心忽上忽下,殷玉衡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引动他思绪。每次他刚沉浸在春水般温柔里,下一刻就忽然被丢进风雪,把人折磨发疯。 祝安宁实在有些支撑不住,嘴唇苍白。 殷玉衡笑了,换了话题:“老师还没有来?” “……还没有。”祝安宁脸色更不好看。 他突然不想让李光寒出现在这里。 不想让师兄看别人。 为什么非要有别人?生辰宴上只有他和师兄两个人,该多好。 “我去找找老师。”殷玉衡笑着起身,“你乖乖。” 祝安宁低着头嗯了一声。 殷玉衡离开后,祝安宁一个人坐在桌边等待。 他小心翼翼攒紧殷玉衡送给他玉佩,脸上露出甜蜜幸福笑。 这简直是梦想中日子,如果这样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他微微勾起唇角,眼睛微亮。 ………… 殷玉衡出了门,站在风雪里思考了一会儿李光寒会在什么地方。 最后他决定先去问天台看看。 殷玉衡不喜欢问天台。这里总是那么冷,那么空。他忘不了自己跪在问天台中央,血从胸口流出时那种濒死感受。 他一步步踏上问天台台阶,推开门,大殿却空无一人。 老师不在这里? 殷玉衡皱了皱眉,本打算转身离去,忽然目光扫到了什么东西。 殿内小桌上,放了一把很漂亮剑。 ……这是老师专门让远名阁铸剑,要送给师弟那一把吗? 殷玉衡忍不住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剑柄。触手冰凉,是一柄好剑。 殷玉衡眼中露出喜爱之色,继而又化为深深自嘲。 这是老师要送给师弟礼物,怎么轮得到他? 何况……自己现在身体,再好剑在自己手里,也是浪费。 还是不必碰了。 殷玉衡叹了口气,忽然发现剑旁边还放了一块小小玉佩。 殷玉衡一愣,总觉得这块玉佩有些眼熟。 他好奇地拿起来,轻轻摩擦了两下。玉质十分温润,只是上面雕刻那只很有特色大鸟…… 殷玉衡愣愣地想,这不是自己刻玉吗? 殷玉衡小时候闲来无事,便喜欢刻玉。一点一点雕琢自己作品时候,他会感觉一种难言安宁。 他已经多年不刻玉了,除了刚刚送祝安宁那一块…… 所以这是他小时候刻玉?这玉为什么会在这里? 殷玉衡拿着玉琢磨了一会儿,没想明白。他皱着眉打算把东西放回去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李光寒冷冷30340声音:“你在做什么?” 殷玉衡一怔,连忙放下玉佩。他抬眸望向李光寒,却发现对方面容冰冷,眼里压抑着深深戾色。 殷玉衡下意识后退一步,怔怔道:“老师。” 李光寒向他走来,殷玉衡忽觉四周灵气向他压下。灵脉里泛起疼痛,殷玉衡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老师?” 李光寒终于停下脚步,表情依旧冷淡可怕。 “把手伸出来。” 殷玉衡愣愣地把伸手。 “我曾经发誓,谁碰这块玉,我就捏碎他手腕。” 李光寒握住殷玉衡右手,微微用力。 殷玉衡脸色骤白。 w ,请牢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29章 算计 剧痛从手腕传来,殷玉衡脸色苍白。 老师表情那么冷,瞳中一片沉沉墨色。这一刻,殷玉衡毫不怀疑李光寒会真下手。 殷玉衡微微垂眸,李光寒看不清他眼神。 他纤细手腕被李光寒锢在手中,嘴唇似乎在颤抖,哀求道:“老师……” 和剖心取血时如出一辙疼意浮现出来,殷玉衡无力反抗,说不出话,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为了师弟,老师可以舍弃他。 为了一块玉佩,老师可以折磨他。 他似乎终于忍不住,另一只手捂住心口,颓然垂下头,弓起腰开始剧烈咳凑,血丝渗出唇角。他疼站不住,可李光寒拉着他手腕,强迫他不能倒下。 他也是个剑修,剑修手有多宝贵,李光寒不可能不清楚。 他早已经对李光寒失望,然而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如果注定我要受这些苦楚,老师,我宁愿当年你没有出那一剑,没有救我。 如果这一切都是对我不自量力、贪心妄想惩罚,那这惩罚也该够了。 若能回到当年,我一定不会再选择和您成为师徒。 …… 整座问天台寒凉彻骨。 李光寒居高临下望着自己大弟子,看着他咳血、痛苦、绝望,浑身颤抖,唇角溢出克制不住喘息。 朔风从门外涌入,吹动殷玉衡发丝和衣角。 青年单薄身体摇摇欲坠,细弱惨白手腕被握紧,指尖无力地垂下。 那么脆弱,却又好看发疯。 李光寒望着他身形,刚刚内心盛怒,竟然莫名消散了几分。 甚至渐渐生出了一丝不忍,一丝心疼。 ……为什么? 李光寒闭了闭眼,猛地松开手。殷玉衡踉跄一步,跌倒在地,右手不自然地垂落,手腕浮现出惨烈红色抓痕。 “罢了。” 青年抬起头,露出微红眼眶。 “不要有下次。” 殷玉衡没说话。 他疼得说不出话。手腕虽然最终没有被捏碎,但已经脱臼,剧烈疼痛搅动着他意识。 李光寒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弯下腰,把自己大弟子从地上抱起。 “不要碰不该碰东西,”李光寒把殷玉衡放在床榻上,“记住了。” 心口手腕都在疼,殷玉衡压住喉咙里血腥味,闭上眼。 李光寒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俯下身,轻轻吻了吻殷玉衡发顶。 殷玉衡浑身一僵,李光寒也愣住了。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李光寒多年古井无波心境,忽然起了一丝波澜,愈演愈烈,最后掀起滔天风浪。 他忽然有一个荒谬念头。 五年来朝夕相处,殷玉衡倾心孺慕,难道真没有在他心底留下一丝痕迹吗? 取血时他会不忍,此时此刻他会心疼。 他以为自己足够冷心冷情,原来……殷玉衡对他还是有那么点不一样。 李光寒凝视着大弟子苍白面容,搂着对方手微微收紧,手指轻轻插进那披散墨发,目光渐渐暗沉。 可是那一点不一样,又能如何? 他心里已经永远装下了另一个人。 当年救他那个少年,已经成为了他道心一部分。 “如果我们相遇能早一些……在我离开蓬莱之前,”李光寒声音沙哑,低声呢喃,“或许,我会更喜欢你一点。” 也不知道殷玉衡有没有听到这句话,李光寒不再多说。 “今日是你师弟生辰,”李光寒起身轻叹,“你先好好休息。” 李光寒转身打算离去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断断续续声音。 “……老师。” 李光寒脚步一顿。 殷玉衡不知何时睁开眼,望着李光寒。说话似乎用尽了他全部力气:“我不需要了。” 他露出一个轻轻笑:“我不需要您喜欢了。” “也不想再当您徒弟了。” 李光寒猛地回头,眉头轻蹙。 四周寂静,这几句话清晰地落在李光寒耳畔,让他内心风浪一瞬间汹涌。 李光寒第一反应就是殷玉衡在闹别扭。 李光寒眉头皱更紧:“不要闹。” 殷玉衡依旧在笑,目光里闪过一丝释然。 他想说我不是在闹,但是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想,今日毕竟是师弟生辰……还是改日再说吧。 他想让师弟过开心一些。 “您先去陪师弟吧,”殷玉衡不再看李光寒,放任自己意识朝着黑暗坠去,“我想稍微休息……” 凝望着大弟子紧闭眉眼,李光寒忽然有一丝心悸。 他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先去一趟藏药阁。 …… 四周安静了。 殷玉衡睁开眼,轻轻揉了揉自己手腕,脸色不太好看。 小白被他吓得不轻:“衡哥……” 殷玉衡抬起右手看了一会儿:“还是受伤了。” “不过还好,只是脱臼。”殷玉衡淡淡说道,“走时候可以自己接上,陆厌看不出来。” 小白:“……” 小白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可您还咳血……” “故意,要不然李光寒很难停手,”殷玉衡轻轻蹙眉,“他心魔比我想还重一些,下手比我想狠。” 小白:“……” 殷玉衡又叹气:“刚刚看到这块玉佩差点没忍住,想‘失手’把玉佩摔了。真好奇李光寒会怎么发疯。” 小白心想还好您忍住了,要不然我担心您现在还能不能好端端躺在这里。 殷玉衡闭上眼:“没事,小变故影响不大。沈离原安排人还没到吗?” 小白:“……马上,您做好准备。” 殷玉衡翻了个身,闭上眼“唔”了一声。 ………… 殷玉衡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他似乎想起什么,轻轻皱眉,露出一丝担忧。 好端端生辰,却出了这些变故,师弟会不会怨自己? 他现在已经对李光寒彻底失望,内心唯一有些放心不下,便是师弟。 师弟性子柔善,那么依赖他,若他离开了国师府,师弟会不会伤心? 纠结间,殷玉衡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没什么力气,闭着眼没有出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两个小道童端着药碗走进来。 “殿下在睡?”一个小道童压低声音问。 “应该没醒,”另一个小道童小声道,“国师大人还在藏药阁,好像有一味特殊药材需要慢慢熬制,让咱们先把这碗药送过来。” “今天是祝公子生辰,国师大人竟然肯费时间给殿下熬药。我觉得,国师大人心里还是有殿下。” 见殷玉衡依旧昏昏沉沉未醒,两个小道童干脆压着声音聊了起来。 “你懂什么,我看国师大人最多也就是心有愧疚罢了。殿下好好人,落到今天地步……” “你说,那个传言会不会是真?” “我看有八分真。要不然祝公子前脚病倒,后脚就从藏书台找到了医治方法?未免太巧了。祝公子当时灵脉之伤根本没那么严重……” 两个小道童聊到隐秘之事,小心望了一下四周,声音更低了。 “祝公子演了这一出,你看如今?要地位有地位,要天资有天资,可谓是脱胎换骨!故意装了一场病,真是得了大好处。” “殿下心软善良,根本不知自己师弟骗他主动献出心头血,就是为了给自己洗脉伐髓!” “可惜殿下了……” 小道童声音渐小,屋内飘散着药香。 床帐内,殷玉衡愣愣地睁开眼,手指缓慢地、不自觉地抓紧身下被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0章 求你 得知李光寒稍后才能来的消息时, 祝安宁正坐在桌子前等。 师兄让他乖乖的,所以他哪里也没去。 “师尊有事?”祝安宁皱起眉, “那师兄呢?” 小道童也不知,告罪退下了。 祝安宁心中无端生出一分焦虑,忍不住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沉沉天色。 国师府阵法隔绝外界风雨,可向远天望去时,还是能看见天尽头翻涌的云浪。 朝歌下雨了。 雨丝贯彻天地,笼罩四野,唯独国师府是这狂风骤雨中的世外桃源。 屋里暖意盎然, 祝安宁点上灯, 昏黄的光线温馨而静谧。只要埋头不往外看,仿佛一切都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一样的宁静。 一样的安然。 这个认知稍稍安慰了祝安宁,他眉头略略舒展,压下心底隐隐的不安,决心再等一会儿。 师兄那么在乎他, 怎么会不回来了呢?肯定是有事耽搁了。 祝安宁想到师兄,忽然又有点高兴。等师兄来了,他就拉着师兄的手问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不用找师尊啦, 有我们两个人就好。然后他要和师兄说好多好多话……像小时候那样,一个说,一个听。 祝安宁趴到桌子上,嘴角不自觉地翘起,眼睛里露出期待的光彩。 然而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他还是没有等到。 祝安宁脸上的笑意消散了。那种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弃的不安感再次浮上心头,缭绕不去。祝安宁终于忍不住想要起身, 出门去寻, 手腕上的银镯忽然亮了。 祝安宁暼到那一抹亮光, 浑身一僵。 低哑的声音从银镯里响起:“安宁?” 祝安宁听到这个声音,脸色煞白。他压低声音,咬牙道:“不是说好了,我们以后再无干系!” “好歹我也帮你那么多,”对方轻笑,“真无情。” 祝安宁急得想把镯子从手腕上褪下去,然而哪怕摩擦的手腕发红,依旧不行。 “不用试了,去不掉的。”对方似乎心情很好,“最近怎么样?用你师兄的血重塑灵脉,感觉是不是不错?” 祝安宁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你无耻——” 对方嗤笑一声:“我无耻?故意装病,偏你师兄取心头血救你的主意,不是你自己想的?当时洋洋得意和我说,要让你师兄痛苦绝望的那个人,不是你自己?” 祝安宁脸色灰白,忍不住低吼:“你滚啊!” “别着急,你今天生辰吧?”对方悠悠说道,“合作这么久,也算有点交情,送你个礼物。” 祝安宁忽然有一种极不好预感。 “你什么意思?!” 然而银镯上的亮光很快消散了,再也没有一丝声音。 祝安宁怔了一瞬,猛然回头,几步冲到门前。他用力拉开门,想冲出去找师兄—— 拉开门的那一刹那,他就愣在原地。 门口站着一个人,不知站了多久。 “……师兄。” 祝安宁手不自觉地抓紧门框,骨节泛青。他浑身渐渐僵硬,脑子一片空白。 殷玉衡站着没有动,面无表情,睫毛低垂。 祝安宁试图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师兄回来了?我……” “我都听到了。”殷玉衡忽然打断他。 祝安宁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最后一丝幻想被打碎,刚刚所有的期待和希翼,顷刻间都成了虚幻的镜花水月、海市蜃楼。花月焚毁、广厦倾颓,在这一刹那,院中千百块暖石同时失去了作用,巨大的寒流扑面涌来。群星隐没,日月无光,无边的黑暗笼罩而下—— 一切发生的太快,没有丝毫准备,所有的惶恐不安终于变成了现实。他从云端跌落,水淹没了头顶。他张开嘴徒劳的喘息,可窒息感还是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他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茫然地重复:“师兄……” 殷玉衡没有回答他,缓缓低下头,抬起左手擦了擦唇角。血染红了他的手指,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流。 血色刺痛了祝安宁的双眼,他猛地回过神,惊慌失措地想要去扶住师兄。然而在祝安宁伸出手的那一刻,殷玉衡却踉跄着后退一步。 祝安宁的手僵在半空。 殷玉衡抬起头,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祝安宁看懂了其中的排斥、痛苦、嘲讽,忍不住开始轻轻颤抖。疼痛顺着浑身的经脉开始蔓延,疼的祝安宁想哭。 殷玉衡淡淡说道:“你还有没有要解释的?” 殷玉衡给了他解释的机会,可祝安宁什么也说不出来。 殷玉衡忽然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我本来不想信的……” 他忍着心口和手腕的疼,回到这里,只是想要亲口问一问祝安宁。 他不想相信,亲近他、依赖他的师弟,只不过是故意折磨他、玩弄他的骗子。 可……原来,傻的是自己。 “原来你讨厌我啊……” 讨厌到恨不得毁了的地步。 “师兄,师兄……” 祝安宁拼力去拉殷玉衡的手,却被甩开了。 “骗我想必很辛苦,如今何必再演?” 祝安宁徒劳地摇头,急得发疯:“不是,不是的……” 他手足无措,他早知道事发之后,再无挽回余地。可他不知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会这么痛、这么痛。 殷玉衡冷冷的笑了笑,目光从祝安宁脸上滑过,缓慢地环顾四周。他看的很仔细,很专注,似乎想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分毫不差地记住。 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荷池、梅树、高低错落的亭台。哪怕他不喜欢漫天飘飞的细雪,可看的多了,也能觉出来几分可爱。 “这里是我待了五年的地方。” “这里曾经有我仰慕的老师,有我关心的师弟……” “我本以为,这里就是除了皇宫以外,我的第二个可以回的家……我挂念着老师,也挂念着你。” “可原来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殷玉衡觉得自己心里应该是痛的,可痛的次数太多了,竟让他有些麻木。 殷玉衡似乎终于坚持不住,猛地转身就走。他再疼,也不想再在这里露出自己脆弱颓 然的一面。 祝安宁僵在原地,仿佛无数座山要把他压垮,让他动弹不得,连向前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知自己站了多久。 殷玉衡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砸在他的身上,在他内心搅起翻涌不息的绝望的海潮。痛苦一浪一浪地越积越高,几近灭顶。 师兄…… 他的师兄…… 那么干净,那么温柔的人。哪怕被他折磨的那么痛,都不恨他、依旧包容他牵挂他,会轻轻摸他的头,会给他过生辰的人…… 这个人把他从地狱里拉出来、又给了他一切,却被他伤透了心,彻底的失望了。 师兄已经走了,不会回来了…… 师兄不要自己了。 自己把师兄弄丢了。 这个认知突兀地浮现在祝安宁脑海里,几乎是瞬间,无边的绝望和恐惧就要把他压垮。 他惊慌失措地冲出门,把那间精心布置的、温暖又温馨的屋子抛在身后,顾不上再看一眼屋里燃着的昏黄的灯火、一口未动的精致的饭菜。他冲过桃树,枝上挂着的写着他心愿的小木牌在风中摇摇摆摆。他冲出院子,冲进风雪,踉踉跄跄地追寻着师兄的足迹。 雪刮进他的衣襟,发髻被风吹散。他什么也顾不上,他只知道,自己要快一些,师兄就要走了…… 终于,他追到了国师府的大门前。他望见师兄背对着国师府的风雪,面向紧闭的大门,墨发飘散,衣摆飞扬,好似下一刻就要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师兄!求求你,求求你别走……” 祝安宁发出绝望的呼喊。 殷玉衡抬手,推开了国师府的大门。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云霄,潮湿的风从门外涌来。暴雨铺天盖地,四处都是浓的化不开的阴沉的暗色。 朝歌果真下雨了,而且是暴雨。 祝安宁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隐秘的窃喜,雨这么大,师兄身体不好受不住风寒,也许就不走了…… 下一瞬,祝安宁眼睁睁看着殷玉衡毫不犹豫地抬脚,迈入了那无边的雨幕里。 祝安宁的心如坠冰窟。 忽然之间,他意识到自己有多可笑。 他自欺欺人地试图隐瞒一切,试图维持着虚假的表象……可已经发生的错误,不可能永远被掩埋。 就像他坐在院子里,怀着天真的幻想等待时,丝毫不知外界大雨早已倾盆。哪怕国师府的法阵再强大,那扇门终究会被推开。 师兄宁愿走进暴雨里,也不愿再回头看他一眼。 疼…… 明明他的灵脉已经重塑,所有旧伤都已经被治愈,可却疼的他手指都不自然的痉挛。 不……师兄不要走…… 祝安宁发疯地冲进雨幕里。 风声雨声雷声涌入他的双耳,嘈杂纷乱,让他听不清其他的声音。他只知道喃喃地喊着师兄往前跑,雨滴砸在他身上,瞬间就浸透了他的薄衫。 青石路上生满湿滑的青苔,祝安宁不小心滑倒,跌在雨水里,浑身生疼。他什么也顾不上,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继续赶,终于捉到了殷玉衡的一片衣角。 “师兄……雨这么大……等雨停了再走好不好?” 他低眉敛目,语气哀求,卑微到尘埃里。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碎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一身雨水泥泞,狼狈的要命。 他知道师兄此刻讨厌自己……他不敢奢求的更多。 他曾经以刻意折磨师兄为乐,把一尘不染的师兄沾染上嫉妒、痛苦、自卑的色彩。但那时他做的再过分,师兄都没有恨过他。他心里觉得惊奇,便折磨的更狠心。 现在,师兄终于厌憎他了…… 他才明白,这是怎样一种无以复加的痛苦。 殷玉衡终于停下了脚步,微微回头。 不等祝安宁松一口气,便听见殷玉衡冷漠的声音:“……松手。” 祝安宁嘴唇颤抖,不肯放手。 殷玉衡抬手,无视祝安宁眼中的祈求,一寸寸把衣摆从祝安宁手中拽出来。 祝安宁几乎绝望,却又不敢反抗殷玉衡的动作。 殷玉衡目光从祝安宁手腕银镯上扫过,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这是传音法器吧?刚刚你就是用这个和别人讨论怎么骗我的?为了折磨我,你还安排了不少。” “不,不是……”祝安宁声音打颤,满是绝望,“是有人骗我,利用我,我不知道真相,才对师兄不好……” “是吗?”殷玉衡看着他,“谁?” “我,我不知道……”祝安宁愧疚地低下头,“他见我的时候都带着面具,后来一直用这只镯子联系我……我不知道他是谁……” 殷玉衡扭头想走。 “真的,师兄我这次没有骗你!” 祝安宁慌乱间想去拉殷玉衡,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他绝望地喃喃道:“师兄我知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求你啊……” 他忽然摸到一个石块,发疯似地向手腕上的镯子砸去。 他那么用力,手腕都被磨的血肉模糊。钻心的疼一阵阵涌来,折磨的祝安宁头晕眼花。血涌出来,染红了镯子,可下一瞬暴雨便把这红色痕迹冲刷的不见踪影。镯子不仅分毫未损,反而愈加银光璀璨、光洁如新。 祝安宁又砸又抓又咬,镯子始终牢牢扣在手腕上。 祝安宁终于坚持不住,哽咽着哭出声,泪水涌出眼眶。可是在大雨中,连泪水都那么微不足道。 “师兄,求你……我以后一定很乖很听话……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开心的时候和我说一句话,不开心的时候把我踢到一边……取我的血也好……不要离开我……” 他跪在泥泞里,狼狈的要命。他哭喊哀求,慌乱到说话颠三倒四,可没有人伸出手拉他。 他只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起来。” 祝安宁止不住哭,可又不敢不听话。哪怕师兄让他现在拿一把刀捅进自己心口,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做。他用受伤的手撑住地,努力地爬起来,又踉跄着跌倒。他试了三次,才勉强站直。 泪水和雨模糊了他的时限,隔着雨丝,他看不清殷玉衡眉眼里的神色。 “我要你的血做什么?”殷玉衡似乎叹了口气,“哭哭啼啼,自甘堕落。” 祝安宁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哭的更痛。 好像当年公 子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他说:“我救你,不是让你换个地方当血奴的。你要是自甘堕落,现在就走出这个门,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那时候公子语气好冷,可是祝安宁知道公子是为了自己好,不会真的赶自己走。可自己辜负了公子的期望和教导,不仅自甘堕落,做了很多错事,变的好坏,还伤害了对自己最好的人。现在对方终于对自己彻底失望厌憎了,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现在的公子,一定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自己。 暴雨淋头,祝安宁绝望而又无力。 “行了,回去吧。” 恍惚间,殷玉衡的声音传入耳畔。祝安宁明白,无论自己怎么哀求,都不能让对方回头了。 祝安宁抹了一把泪,仓惶地摇头。 殷玉衡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雨幕里。 祝安宁终究不敢追上前。 四周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和无边的、连绵不绝的雨。 就在不久以前……他还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师兄亲昵地对他笑,助他生辰快乐。 转瞬之间,他就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师兄、他的公子。 祝安宁颓然的低下头,跪倒在雨地里。 “师兄我错了……”祝安宁无助地哭喊,“我……我实在站不住了,我不是故意不听话……” 没有人应他。殷玉衡早已走远了。 他被师兄抛弃了,也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祝安宁忽然又发疯地去掰手腕上的镯子。镯子纹丝不动,手腕上的血流的更狠了。血腥味钻入他的鼻翼,瞬间让他回想起自己小时候被放血时的感觉,还有师兄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以及,师兄的心头血滑过自己唇舌时,那股淡淡的腥甜味。 反胃感、恶心感一瞬间涌上来,祝安宁颤抖着低下头,开始干呕。 他讨厌血。 祝安宁跪趴在地上,垂着头,恍然间,想起当年在凤梁,公子替他报仇。那时两人一起站在刑场外,公子淡淡地说——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现在轮到他了。 这是他的报应。 这是他的惩罚。 祝安宁目光落在手腕的银镯上。 听说世间有一种刑罚,叫做“黥面”。在犯罪的人脸上刻字,让那份罪孽和耻辱一生折磨着那个罪人,无法摆脱。祝安宁忽然意识到,这只镯子便像一个烙印,去不掉、毁不了,永远跟随着他、禁锢着他,昭示着他曾经做了多错的事,犯下了多大的罪。 祝安宁垂下手腕,放弃了去掉这只镯子的努力。 他活该,他罪有应得。 就像有一道无形的锁链,无处不在、如影随形,把他锁在地狱里。然而这一次,不会有人再救他。 w ,请牢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1章 反目 天越来越暗, 云层下坠,笼罩天地。 祝安宁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他在雨中发着抖,失声痛哭。 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 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除了哭没有任何办法。他试图引起那个人的悲悯和垂怜, 可对方已经被他伤的太深, 连看一眼都厌倦。 ——会为他的眼泪而心疼的人,只有在意他的人。曾经师兄那么在意他, 可现在, 师兄已经被他亲手推开了。 祝安宁的哭声渐渐变小, 变的很微弱, 最后只剩下偶尔的哽咽。 一种难言的恐惧袭来, 他不敢哭了。 他小心的抬起头, 瑟缩着望了望四周。 好黑啊。 他好害怕…… 在这一刹那, 祝安宁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阴森森的地牢。 那时候,哪怕被人按在地上用刀子划破脊背,他都咬着牙,死死克制着不敢流泪。直到来到公子身边,他才第一次大声的哭。 现在, 把他拉出地狱的人松开了手, 他便又重新跌回了地狱里。眼前幽深的长街也好,背后巍峨的国师府也好, 仿佛都潜藏着可怖的怪物, 随时要把他撕的粉碎。站在他面前遮风挡雨的人离去了,这个世界的风雨千百倍的朝他涌来。他不敢哭也不敢发出声音,只能茫然又无助地蜷缩起身体, 用一种恐惧的眼神打量着周围危险的世界。 ……他害怕。 也许他一直没有从当年的噩梦里真正走出来过。祝安宁曾无数次的庆幸自己遇见了公子,获得了新的人生。他真的很幸运,可是现在这份幸运已经被收回,他再次成了那个没人在意的小血奴,卑贱如草芥。 祝安宁抱着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他脸埋在膝盖里,露出一双惊恐的黑黝黝的眼睛。他不敢出声不敢动,小心翼翼观察着周围仿佛一瞬间便变的陌生的世界。 像他这样卑劣的人……公子也不要他了……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祝安宁绝望地呜咽了一声,很快又捂住自己的嘴。 暴雨淋头,让他勉强冷静了一分。 不……他还不能去死。 他做了那么多错事,还没有努力去弥补。他伤师兄至深,甚至害的师兄折毁道途。他还没有偿还本属于师兄的一切,怎么能轻轻松松的去死? 他不配活着,可也不配去死。 ………… 李光寒找到祝安宁的时候,对方正抱膝坐在雨地里。 “怎么回事?” 李光寒站在哪里,四周的风雨便避开他,更衬得他飘然若神。他看着一身狼狈的小弟子,心头一跳。 祝安宁没有动。 李光寒眉头紧皱,俯身打算把祝安宁抱起来。然而祝安宁一侧身,避开了李光寒的动作。 李光寒愣了一下,眉头皱的更紧。 “师兄走了,”祝安宁扭过头,声音沙哑又绝望,“师兄走了。” 李光寒一时间没能完全理解祝安宁话语中的绝望。 他知道殷玉衡已经离开了国师府。他熬制药材花费了一些时间,等他带着药去找自己的大弟子时,便看见了空空如也的房间。那一刻李光寒甚至罕见地生出了一分怒意——还受着伤,这么大的雨,这孩子要去哪里? 还在和自己闹别扭? 李光寒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最后他心烦意乱,干脆不再多想。 “今天是你的生辰,怎么搞成这样,”李光寒说道,“先回府。” 祝安宁却不肯动。 “师兄不会回来了。”他低着头喃喃。 师兄不会回来了,他还待在国师府有什么意义? 他用尽卑鄙手段,欺骗了师尊,伤害了师兄。他是一个骗子、是一个惹人作呕的小人。他占有了本不该属于他的一切,还无耻的洋洋自得。 到了现在,他还要继续欺骗下去吗? 祝安宁眼眶发红,语气却平淡刻板,古井无波:“所有的一切,都是骗你的。” 李光寒正打算去拉祝安宁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祝安宁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淡淡道:“我不是当年救你的那个人。” “轰隆”一声,雷声自九霄而来,震动天地。雨下的更大。 风雨太大,李光寒觉得,兴许是自己没有听清。他正想开口,却听见祝安宁一字一句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当年救你的人不是我。” “……” 四周除了雨声,只余下一种奇怪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祝安宁才听见李光寒有些艰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仔细调查过,你的身份经历都对的上……” 祝安宁无声冷笑了一下。 “都是假的,都是安排好的身份……” 李光寒厉声打断他:“不可能!化神期可以演算天机、溯本查源。我算过,你就是当年与我有缘的那个孩子……你只是失忆了。” 李光寒的声音微扬,却不似平时的云淡风轻。也不知他是想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 祝安宁却不想再听李光寒说下去。 “我现在没有失忆,对以前的事记得清清楚楚,”祝安宁平静道,“我当年,只不过是凤梁郡守府的一个小血奴,朝不保夕,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灵脉的伤也是割肉取血留下的伤。那个为了救你,心口被妖兽击中的人,不是我。” “有人给我安排了身份经历,让我接近你。”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演算天机时出了问题,或者被人动了手脚……但我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雨丝飘摇,风声呼啸。 过了许久……一只手忽然捏住了祝安宁的脖子。 祝安宁窒息地仰起头,隔着雨幕,似乎看到李光寒那双透着癫狂、狠戾的双眼。隐形的翻涌的戾气让祝安宁浑身刺痛,让他下意识地开始挣扎。 他被李光寒硬生生掐着脖子提起来。 “……是真是假,试试就知道了。”李光寒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压抑的气音。祝安宁脸憋的通红,手脚冰凉,无法呼吸。 祝安宁恍惚间想,这一刻的李光寒,简直就像个疯子。 识海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冰冷的的灵力霸道地涌入,在识海里炸开。祝安宁知道,只要李光寒想,随时都能摧毁自己的神志。 “说吧,”李光寒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到底是不是当年救我的人?” “……不是。” 李光寒脸色猛地沉下来,像飓风来临前压抑的海面。 他掐着祝安宁脖子的手不自觉地更用力了几分……忽然间,他余光扫到祝安宁腰间悬挂着的玉佩。 李光寒猛地松开手,祝安宁跌在地上。 李光寒的语气奇异的温和了下来。 “你怎么会不是他?你身上这块玉佩……” 你这块玉佩,明明和当年少年送我的那块几乎一样,一看就是出自一人之手。 李光寒还记得,少年曾说过,那块玉佩是他亲手雕刻的。 李光寒弯腰,想要去碰触那块玉佩,却忽然被祝安宁抢先了。 祝安宁顾不上脖子的勒痕和疼痛,死死抓着玉佩,把东西护在手心,狠狠盯着李光寒:“不许动!” 这是师兄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谁也不许碰。 祝安宁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玉佩,捧在心口。 “这是师兄送我的生辰礼物,”祝安宁闭上眼,“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李光寒却愣住了。 “……谁?谁送你的?” “我师兄,”祝安宁语调痴迷又轻柔,带着一种绝望的平静,“是他亲手雕刻的,亲手送给我的……” 祝安宁低头,轻轻吻了吻手中的玉佩。你是天才,:,网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2章 风雨 周围的雨声,这一刹那都寂静了。 李光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祝安宁说了什么,他的思绪在这一刻凝滞。风声呼啸而过,卷起他的长袖,上面的银色云纹翻滚起伏。 他的目光怔怔落在祝安宁手中的玉佩上,化神期的目力很好,好到他能看清玉佩上细微的刻痕。每一笔刻痕的力度、方式都那么熟悉,他这些年里曾无数次细细揣摩,绝不可能认错。 祝安宁的玉佩,与当年少年送给自己的那块,一定出自一人之手。 “这是……玉衡刻的?” 李光寒听见自己怔愣的声音,他一向漠然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茫然。 祝安宁“嗯”了一声,把玉佩从腰间解下来,小心地放在贴近胸口的衣襟里。他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按了按心口,才抬起头,用一种冷然的眼神望向李光寒。 “骗了你,是我的错。”祝安宁淡淡道,“现在我说的都是真相,当年救你的人真的不是我……” 他话没说完,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看见永远脊背笔挺、宛如利剑一般的李光寒微微垂下头,指尖似乎不自觉地颤抖。灵力不受控制地涌出,搅动四周风雨。祝安宁离李光寒太近,被狂乱的灵力激的疼痛彻骨。 祝安宁忍不住跪趴在地上,手指用力扣进青石砖的砖缝,指甲劈裂渗血。他看着似乎一瞬间陷入癫狂的李光寒,想到刚刚李光寒说的话,还有对这块玉佩奇怪的态度……忽然生出了一个荒谬的猜想。 “当年救你的人……也送了你一块玉佩?” 李光寒猛地抬眸,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瞳。半晌,他伸出手,手心握着一块莹润的玉佩。 和祝安宁那块,如出一辙。 祝安宁愣住了。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但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他浑身僵硬,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不知过了多久,祝安宁才突然仰头大笑起来。他被李光寒的灵力折磨的痛彻骨髓,可他笑得那么激动、那么夸张,甚至笑出了眼泪,忍不住咳凑。 “原来如此……咳咳……原来如此!哈哈哈!” 祝安宁全都明白了。 八年前,师兄曾去过凤梁。 师兄与自己在一起那段时间,也常常带着东西出门,不知做什么事。 师兄的心脉上有旧伤。 所有细微的痕迹,在这一刹那突然变的明朗。所有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黑幕被掀起,真相暴露在天光之下。 师兄就是当年救了李光寒的那个人。 师兄在凤梁不仅救了自己,还救了李光寒。 可惜,八年之后,自己忘记了师兄,李光寒也没有认出他的救命恩人。他们两个甚至做了同谋,用最无耻下作的手段,一起把本应该最珍视的那个人折磨的遍体鳞伤。 他们被殷玉衡所救,更是殷玉衡倾心以待的两个人,曾经奢侈地拥有了殷玉衡的真心。然后他们把那颗真心扔在地上践踏、肆意妄为的轻辱。把那个温柔谦和的人,伤到再也不愿回头。 祝安宁疼得打颤,笑得想吐。 “我是个傻子,把我的公子忘记了,”祝安宁眼中满是讥诮,“原来你也一样……连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都认不出。” “可你还是拥有他的喜欢!”祝安宁压抑不住语气中的嫉妒怨恨,“凭什么?你凭什么值得他喜欢?!” “他那么喜欢你……为了你他什么都愿意做……他被你取血的时候该多疼啊……” 祝安宁语气中忍不住带上一丝哭腔。他恨自己,也恨李光寒。 最后他说不下去了。 □□的灵力刺入他的皮肉,深至骨髓,疼得几乎说不出一句话。可他还是勉强抬眼,向李光寒露出了一个冷嘲讥笑。 “师兄……已经走了……” 祝安宁断断续续说道。这句话让狂怒的李光寒骤然惊醒。 李光寒顾不上祝安宁,抬脚就走。 ………… 国师府不远处的一座小亭里,沈离原已经等了很久。终于,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他等到了自己想要的。 青年一个人从雨幕里走来,走的不快,偶尔还有几步踉跄。他右手不自然地下垂,可见是受了严重的伤。 真可怜啊。 被老师折磨、被师弟背叛…… 很痛吧? 越痛越好,越绝望越好。别担心,我马上就会拯救你……彻底取代李光寒在你心中的地位,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沈离原病态地笑了一声,深深呼吸几下,挂上完美无缺的、矜贵温和的表情,抬了一下手,示意小厮把他的轮椅推出去。然而身后却没有动静。 沈离原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小厮修为不错,已经被自己派去引开殷玉衡的身边人了。 沈离原脾气古怪,用的惯的贴身小厮很少。他克制住自己发火的**,随便指了一个侍女:“你来。” 侍女清丽的面孔闪过一丝恐惧,不敢反抗,小心上前。 沈离原没有多关注她,目光一直死死盯着殷玉衡。 近了……就是现在…… “殿下,”沈离原举着伞,温柔出声,“这么大的雨,怎么孤身在外?” 青年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认识的人,有些狼狈地抬头,露出茫然痛苦的眼睛。 “……沈公子?”殷玉衡怔怔道,忽然踉跄了一步,沈离原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手臂。 “小心一些,”沈离原柔声道,把伞往殷玉衡的方向靠了靠,“我在,别怕。” 殷玉衡仿佛愣住了,过了好久,他才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多谢……” 沈离原无声的笑了。 最绝望的时候,遇见那个对你说“我在”的人……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会忍不住去依赖、去靠近。 沈离原满足地想,再多靠近我一些吧。 “殿下似乎有些不适,”沈离原哄诱道,“或者可以先到我那里散散心?我……” 他话音未落,忽然脸色一变,猛地一侧头。 一道剑光劈开雨幕,贴着他的脸颊斩过。 一身玄衣的年轻人左手撑伞,右手提剑,在不远处冷冷望来。他的剑上燃烧着金色的火,雨水砸上去,便蒸腾起白色的雾。 “陆厌!” 殷玉衡抬头,那明亮的在雨中也不熄灭的火光,便映在了他眼中。黑暗如潮水般从身边褪去,他忍不住逐光而走,抬脚越过沈离原,向陆厌走去。 陆厌也在向他走来。 陆厌用伞笼罩在殷玉衡头顶,然后一把把人揽到怀里。这一瞬间,滂沱大雨,都被这一把小小的伞隔开。 “你骗我。”陆厌面无表情,语气颤抖,“你说好不受伤的。” 殷玉衡小声道:“我……” “回去再和我解释。”陆厌闷声道,“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陆厌冷冷望向沈离原。 沈离原也在看着陆厌,他的手死死抓住轮椅扶手,太过用力,以至于骨节泛白。 陆厌敏锐地感受到对方对自己彻骨的杀意,缓缓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淡淡问道:“玉衡,你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殷玉衡顿了顿,认真道:“我跟你走。” 陆厌脸色终于缓和,他挑眉看了一眼目露癫狂的沈离原,对殷玉衡道:“上来,我背你走。” 殷玉衡怔了一下,眉眼漾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张开双臂,抱住陆厌的脖颈,趴在他的背上。 沈离原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背影,没有出言阻拦。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然而轮椅扶手却一寸寸断裂,木屑刺入沈离原的双手,鲜血淋漓。 “陆厌……”沈离原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彻骨的恨意,“是我疏忽了,动手太慢了……怎么能让我的殿下身边还有别的碍事的人呢……你说是不是?” 身后侍女露出惊恐之色,颤声应道:“世子说的是。您要杀了他?” “不,我突然想到,或许有更好的主意,”沈离原冷笑,“刚刚的金乌神火……他是妖族少君啊。” 沈离原满是恶意:“你说,殷玉衡和妖族皇权,哪个在他心里更重呢?” ………… 回到东宫,殷玉衡躺到床上,陆厌关上了窗。 风雨声被隔绝在外,灯火在身边燃起。 殷玉衡忽然感受到一阵久违的宁静。国师府的一切都远去了,他半闭上眼,按了按心口。 那里放着一支羽毛。 在这一刻,殷玉衡才感觉自己真正的放松下来。他扬起唇角,赶在陆厌开口之前,抢先道:“以后不会这样了。” 陆厌站在床前,“哦”了一声。 “你上次对我说,绝对不会再受伤。”陆厌俯身拉起殷玉衡的右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如果我去的再晚一些,你是不是打算偷偷自己把手腕接上,不让我知道?” 殷玉衡:“……” 陆厌闭上眼,半晌骂了一句:“骗子。” “……以后我不再去国师府了,真的,”殷玉衡试图让陆厌相信,“你别生气了。” 陆厌抬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殷玉衡。 殷玉衡含笑回望。 陆厌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忽然有小厮前来禀告。 “殿下,国师大人在外等候。” 陆厌目光立刻转冷,哼了一声。 ………… 李光寒站在回廊下,死死抓紧手中的玉佩。 心中情绪翻涌,几乎让他维持不住表情。他抿紧嘴唇,压抑着心底的惊涛骇浪。 “已经差人去禀告了,还请大人稍候。”一位老太监恭敬道。他目光落在李光寒手中玉佩上,便笑道:“这不是殿下刻的玉佩么?” 李光寒目光一凝,侧头看向老太监, 老太监见他在意,便解释道:“老奴在宫里待的时间长了,也算看着小殿下长大的。殿下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最喜欢刻这些东西。不过从凤梁回来后,便刻的少了。” “凤梁?”李光寒怔怔地念着这个地名,“他……他是何时去的凤梁?” 老太监不知李光寒突然问这些是做什么,回忆了一下,答道:“应当是八年前,小殿下十三岁的时候。那一年还发生了凤梁血奴案,您没听说过吗?” ……八年前。 李光寒闭上眼。是啊,他怎么就没注意过呢? 原来……殷玉衡才是当年那个救了自己的小少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3章 033真相 雨已经下了许久,依旧没有要停的趋势。雨水从房檐上滴滴答答的落下,一声一声砸在李光寒心里。 自从修炼九寒道意以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心乱过了。他一直觉得,这个世间已没有值得他在意的事,除了他的少年。 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命运和他开了一个荒谬的玩笑。 他突然回忆起当年在凤梁时,也曾下过雨。 那时候,他被少年拖到山洞里。他眼睛看不清,耳力却变的更敏锐。他能听到山洞外淅淅沥沥雨打树叶的声音,还有身边少年的呼吸声。 时间在雨声中变的悠长。蓬莱围杀、血染碧海的噩梦似乎远去了,天地之间,只有他和少年是真实。李光寒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其实也不是很坏,因为有少年这样的人在,所以一切都有了意义。 李光寒心想,他不想做什么天下闻名的蓬莱神君,不想做人人追捧的剑道天才。他宁愿隐姓埋名,在某处山清水秀的郊野,盖起一间小小的院落。他与少年便住在这里,像寻常人一样,一起度过每个日出和日落。院子里种满少年喜欢的花,或许可以养只狗养只猫。那时候他的身体也已经好了,他会很用心的照顾少年,把人捧在手心里,不让少年吃一点苦、受一点伤…… 这样想着,李光寒忍不住说了出来。 少年听完他的想法,沉默了一会儿。 “我也想找一个地方过这样的生活,轻松惬意,自由自在,”少年叹道,“可是不行呀。” 李光寒有些无奈:“你年纪不大,怎么有这么多顾虑?” 对方轻轻的笑,半晌才道:“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责任啊。很多事再不情愿,也要去经历,这是人生的一部分。哪里有万事顺心的好事?别遗憾,也许我们以后还有一起听雨的机会呢——如果那时候,你还记得我的话。” 怎么可能不记得?李光寒心想,我此生最忘不了的人,就是你。 …… 耳边雷声轰然炸开,闪电映亮天空。李光寒猛然从回忆中惊醒。 少年含笑的声音似乎还回响在耳畔,清朗又温柔。李光寒恍惚地想,确实,和玉衡的声音那么像…… 他怎么就没有发现? 他以为少年是他此生最忘不了的人,可是整整五年,他竟然没有发现。 明明那么多蛛丝马迹,可他却视而不见。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直到现在,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多少。 李光寒握着玉佩的手骤然用力,又很快小心翼翼地放轻力道。他怔怔问旁边的老太监:“玉衡他……” 老太监以为他等急了,便恭敬道:“殿下可能有事耽搁了,老奴这就差人再去通报一次。” 李光寒愣了一下,忽然脸色微变:“等等!” 老太监吓了一跳,看向面前突然失态的化神剑君。 李光寒语气微颤:“让他不要来,我去找他。” 他想起来,玉衡伤的很重……外面风雨这么大,该在床上好好休息,怎么能出来? 李光寒觉得自己指尖颤抖的更厉害。对于一名剑修来说,这是极不应该的。他心跳的很慢,有些呼吸不上来。似乎有冰冷的水把心脏包裹,白色冰霜一寸一寸地攀升。 太强烈的情绪刚来临时,出于某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人往往不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像悲伤到极点的人反而哭不出声一样,李光寒只觉得此刻自己的心发冷,冷到有些麻木。 李光寒精神恍惚,转身就要去找殷玉衡。老太监有些慌乱,东宫重地不得擅闯,可李光寒地位身份超绝,他又不敢拦。正着急时,长廊另一头,一个人影缓缓走来。 来人走的不快,身形消瘦,病骨支离。可他没有让人扶,也没有弓起腰,连眉眼都淡然平和。 亭亭玉竹,风雨不摧。 潮湿的风吹起他白衣发带,昏暗的天色里望去,像一副水墨画上的留白。 李光寒脚步停住了,有些怔然。 来人也停下了脚步。 “抱歉,”对方轻声说道,似乎有些歉意,“我走不动了……” 李光寒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知道殷玉衡伤的有多重……因为这其中大部分的伤,都与他有关。 麻木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情绪不断累积,然后又被死死地压下,堆积的感情好像要把胸口撑裂。 这不是好预兆。压抑的越狠,在所有情绪爆发的那一刻,越能让一个人痛不欲生、永坠地狱。 李光寒几步上前,一把扶住殷玉衡。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怎么不好好在床上躺着?” 殷玉衡有些惊讶地抬眸。 他在为李光寒的关心而惊讶。 这目光让李光寒忍不住有些僵硬。自己对殷玉衡曾经有多差,甚至一句关心,都可以让对方觉得惊奇? ……是了,确实很差。 曾经做过的事在脑海中闪过,李光寒脸色渐渐发白,却不敢深想。他本能地逃避着,不敢去回忆。 一个人做的事要多过分,才能到连回忆都害怕的地步? 李光寒闭了闭眼,努力放轻声音:“别怕,我……我不伤你。” 殷玉衡垂眸,哦了一声。 眼前的人太虚弱,李光寒呼吸放轻,小心翼翼地扶着殷玉衡。他涩然道:“你……八年前,是不是去过凤梁?” “去过。”殷玉衡淡淡答道,语气里没有曾经面对李光寒时的热情。过去苦求不得的来自李光寒的关心,如今也只能换来一个一闪而逝的惊讶的眼神。 殷玉衡甚至小幅度地看了一眼李光寒,眼神里满是警惕和疑惑。他在想,这大约又是李光寒的某种手段?就像那次,李光寒为了祝安宁取他心头血时,也曾故作温柔。 所以这次,老师又想从他这里取走什么? 殷玉衡艰难地笑了笑,等着李光寒后面的话。 李光寒被殷玉衡的目光刺的心里一痛,他艰难问道:“你在凤梁,有没有救过一个人?在凤梁郊外的山林里……” “凤梁外的山林?”殷玉衡皱眉,回忆了一会儿。在李光寒紧张的目光中,他终于点点头:“救过。” “那个人伤的很重,不能动也看不见。我刚巧遇见,本想把他带到郡守府,可他不愿意,说自己被人追杀。”殷玉衡边回忆边说道,“后来我便把我的丹药给了他,每天去看他。” “您问这个做什么?” 李光寒听着,内心再无一丝疑问。能知道那么多细节的,除了他的少年,还有谁? 他找了少年那么久,却对身边人一直视而不见。他甚至认错了人,为了一个伪装的骗子,把他的珍宝害成如今模样…… 李光寒颤声道:“先回屋休息,不要再走动。” 他想要把殷玉衡抱起,却被人轻轻推开了。 感受到殷玉衡的抗拒,李光寒手臂僵住。 “我能自己走。”殷玉衡轻轻喘息了一声,艰难而缓慢地抬脚。 ……心脏越来越沉重,堆积的情绪摇摇欲坠,随时会轰然炸开。李光寒握紧拳头,指甲扣进肉里。 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抱起殷玉衡,把人带进了屋里,放在床上。 殷玉衡微微僵硬,抓紧被子,垂眸道:“您……” “躺好。”李光寒神色复杂地凝视着他,伸出一只手,露出手中那枚莹润的玉佩。 “你还……” 李光寒想说,你还记不记得这枚玉佩?是你当年送我的……然而还不等他话说出口,便看见殷玉衡脸色更加苍白,抱着被子往床里缩了缩。 “我没有动它,”殷玉衡声音轻颤,下意识捂住自己右手手腕,“我没有动它……” 青年似乎怕极了,他低下头,躲避着李光寒的视线。右手手腕又泛起疼痛,提醒着他“不要碰不该碰的东西”。殷玉衡喃喃道:“求您……别罚我……” 看着殷玉衡惧怕惊恐的模样,在这一刹那,李光寒仿佛置身于深冬腊月的冰潭之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4章 地牢 李光寒看着大弟子躲闪的模样,觉得寒意弥漫全身。 他涩然道:“别怕……我不会罚你。” 他都做了些什么?李光寒心脏揪紧,不敢深想,也不敢再提玉佩的事。他把玉佩收起,上前轻轻揽住殷玉衡,一向冷漠的声线温柔的不像话:“没事,别怕……手腕还疼吗?” 殷玉衡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他微微侧头,躲开李光寒的视线,渐渐冷静下来。 “……没事。”殷玉衡小声说道。 李光寒心头一颤。 怎么可能没事?殷玉衡总说自己没事,可他明明都疼到了下意识躲避自己的地步。 李光寒拉起殷玉衡的手腕,感受到对方的紧张,强忍着心底的后悔,轻声道:“别动。” 微凉的灵力涌入殷玉衡的手腕,修复腕骨。 他的动作很轻柔很小心,但殷玉衡还是微微蹙起了眉。李光寒心里更沉。 伤害一个人很容易,想要弥补却很难。 李光寒有很多想说的话,想问殷玉衡的事,可是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忽然又想起自己给殷玉衡熬制的药,连忙道:“你先等等,我回去取药,稍后来看你。” 殷玉衡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 李光寒匆匆离去,殷玉衡坐在床上,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抬起头。 他脸上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小白松了口气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衡哥,还好吗?” 它根本不相信衡哥真能被一块玉佩吓出心理阴影。小白心想,要不是剧情人物无法死亡,李光寒敢动手,衡哥就敢反手一刀捅回去。 怕到发抖,不存在的。 “还好啊,”殷玉衡悠悠说道,“看了那么多话本,我早就想试试这个操作了……你别说,别有一番滋味。看李光寒那表情,还怪下饭的。” 小白:“……”讲真的,它有时候摸不准衡哥的思路。 殷玉衡翻身下床,轻笑道:“小白,你说,为什么总有人觉得,伤害了一个人以后,只要后悔了,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修复腕骨容易,修复心脉灵台却很难。” “即使心脉灵台可以修复,可是感情也很难再恢复如初。” “与其事后后悔,何必当初?” “我曾经说过,会让师弟明白什么叫做痛苦、嫉妒、自卑、不甘;李光寒欠我的,迟早也会让他还回来。” “我说到做到。” 殷玉衡推开门,左右看了看。四周除了侍卫宫女,并无旁人。 殷玉衡眨了眨眼,无奈道:“阿厌?” 无人应答。 殷玉衡喃喃自语:“阿厌生气了?” 也是,李光寒一来,自己就让他避开……确实,会惹人生气吧。 但自己在李光寒面前装可怜习惯了,要是让陆厌看到,只怕更生气。 殷玉衡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手。 身边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个人影,德公公手执拂尘行礼:“殿下。” 殷玉衡平静道:“人抓到了?” “抓到了,”德公公恭敬道,“就关押在地牢里。” “去看看吧。”殷玉衡轻轻笑了一下。 ………… 地牢里关押着的人样貌平平无奇,丢在人群里,一眼都分辨不出来。但是他的身份很特殊——他是沈离原的贴身小厮。 殷玉衡走入地牢的时候,对方被牢牢捆在刑架上,眼睛被黑布蒙住,身上有些交错的伤口。 “已经用过一轮刑了。”德公公停在殷玉衡身后,平静说道。 殷玉衡点点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人,嘴角勾了勾。 ——沈离原暗戳戳的搅风搅雨,迫于剧情,他是没办法直接对沈离原动手,但也不代表他就一直忍气吞声吧? 每次都让人引走他身边的人……他身边的人难道都是废物,一次上钩,次次上钩? 沈离原敢伸爪子,就要做好被砍掉爪子的准备。也许是他最近走剧情太投入,脾气太温和,让人忘了他的脾气手段。 殷玉衡淡淡说道:“你先下去吧。” 德公公恭敬应诺,并不多话,便离去了。殷玉衡上前,拉掉了那名小厮眼上蒙着的黑布。 地牢里燃着油灯,小厮感受到眼前模糊的光线,勉强睁开眼。他渐渐适应了光亮,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微微有些恍惚。 对面的人,白衣墨发,眉眼含笑。明明站在简陋阴暗的地牢里,却依旧美好的像一幅画。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小厮脑海中无端浮现出这么一句话。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处境,脸色一变,吓得浑身发抖:“殿,殿下……” 殷玉衡表情看不出来丝毫怒意,语气都是温和的:“你是沈离原身边的人吧?知道我为何抓你?” 小厮不是笨人,他自知沈离原的一些行动恐怕已经败露。他结结巴巴道:“殿下,我……我……我也是没办法……” 小厮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也不想害您,可我若不能完成沈世子的交代,便会被他折磨的生不如死……” 小厮畏畏缩缩,哭的打颤。透过模糊的泪光,小厮似乎看见殷玉衡的表情有些怜悯。对方甚至叹了口气:“唉,你也是个可怜人……” 小厮哭的更卖力了,心中却忍不住有些得意。 殷玉衡是怎么样的人? 如果在朝歌问这句话,一定会得到一个仰慕、憧憬又尊敬的眼神。自从推仙令实行以来,太子殿下在百姓中的声望便如日中天。你很难找到一个真正讨厌他的人,哪怕与殷玉衡互相敌对的世家之中,也有不少人对他暗暗怀有敬仰之心。 不论是为友为敌,所有人都承认,殷玉衡确实是一个光风霁月、皎皎如玉的人。他不是没有心机手腕,他也懂得权术城府,可他用的多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他要做的事,顶着再大的压力也不后退一步,但也绝不会为此不择手段、随意牵连。 小厮心想,只要把罪都推到沈离原身上,自己只是被迫的,以殷玉衡不爱牵连无辜的性子,便能逃过一劫。 心里有了成算,小厮表情更加卑微。他看见殷玉衡上前一步,抽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匕首贴在小厮颈侧,微微用力,立刻浮现出一丝血迹。小厮浑身一僵,哭声渐渐小了。 “你是可怜之人,却也有可恨之处,”殷玉衡淡淡道,“跟在沈离原身边,手上有不少人命吧?” “别和我说都是被迫——灵力污浊,业障缠身,能与沈离原臭味相投,你与他也是一丘之貉。” “别演了,在这方面,我还没见过能演过我的。” 小厮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这次是真的开始颤抖:“你……” “嘘,”殷玉衡笑吟吟地,用食指贴了贴嘴唇,“别出声。我现在杀了你,算不算替□□道?” 匕首刺入脖颈,鲜血涌出,小厮从没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近过。哪怕沈离原发疯的时候,也不如现在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殷玉衡甚至是笑着的,笑得温温柔柔,无论谁看去,都是干净无暇的如玉君子。 但脖颈上传来的窒息感,让小厮明白,对方是真的打算让他死。 一种难言的恐惧涌上心头,小厮眼中满是惊惧之色:“求、求您……求您别杀我!我知道关于沈离原的事!” 小厮确实不算个好人,甚至谈不上忠心。生死关头,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出卖旧主。 可令他绝望的是,殷玉衡眨了眨眼,手上力度却没有停。 “可惜,不太想知道。”殷玉衡漫不经心道。 “别,别……”死亡的阴影笼罩,这一刻,小厮彻底有些崩溃了,“沈离原背后有很多计划,祝安宁就是他派到您身边的……” 殷玉衡兴致缺缺,手上继续用力。 小厮疼得脸色煞白,挣扎道:“他还用昆仑镜碎片蒙蔽天机,误导李光寒……” 殷玉衡目光一闪,语气却依旧淡淡的:“哦?” 看到自己终于引起了殷玉衡的一丝兴趣,小厮忙不失迭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怕殷玉衡不信,他说的非常详细。 殷玉衡静静听着,把“昆仑镜碎片”几个字记在心里。等到小厮说完,对他微微一笑,移开了匕首。 那小厮浑身冷汗湿透,脖颈处的鲜血还在往外涌。还不等他松口气,忽然胸前传来一阵刺痛。 他恍惚低下头,看见了没入心口的匕首。 “多谢了,”他听见殷玉衡有些悲悯的声音,“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小厮最后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殷玉衡刚才慢慢用匕首折磨他,是故意给他施加压力,让他自己慌不择路地把事情说出来。 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是不着痕迹的陷阱。 …… 殷玉衡扔掉沾血的匕首,眉眼冷淡下来。 他用手帕擦了擦指尖不小心沾上的血迹,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白察觉到他心情变化,安慰道:“衡哥,像这种人,手上的人命不会少,死有余辜罢了。” “我知道,”殷玉衡眉眼微垂,“我只是有点累了。” 小白愣了愣:“累了?” 殷玉衡沉默一会儿,忽地一笑:“没事,别多想。” “我好像有点想陆厌了。” ………… 朝歌的雨还在下。 陆厌抱着胳膊靠在墙上,冷冷看着李光寒来了又走,双拳不自觉地握紧。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去阻拦,但他心里一点也不平静。 明明李光寒一直在伤害阿衡。 可阿衡还是喜欢李光寒。 这一刻,陆厌心中那个隐约的念头再次冒出来,越来越强烈。 如果,如果他能取代李光寒该多好。 如果,那个救了阿衡的人,是自己该多好。 如果,自己更早一些遇见他…… 陆厌闭上眼,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不甘。 忽然之间,他听见有脚步声向自己靠近。有人抓住他的手,温柔地喊他。 “陆少君,”对方靠近他,“一个人在做什么呢?” 陆厌睁开眼,青年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陆厌张了张嘴,忘记了自己本想说什么。过了半天,他忽然皱眉:“外面有雨,怎么穿这么薄出来?进屋。” ………… 李光寒回到国师府取药的时候,目光突然落在一柄剑上。 他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那是自己原本打算送给祝安宁的礼物。 短短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情。要不是现在顾不上,他只怕恨不得把祝安宁折磨致死,更不要提什么生辰。 李光寒怔怔地停在原地,看着那把剑,思绪纷乱。 更适合握住这把剑的人,无疑是他的玉衡。 那是他见过最有天资的孩子,一定可以在剑道上走的很远很远。但他曾经甚至都没有想着送玉衡一柄精心准备的剑…… 李光寒忽然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如今他再送殷玉衡多好的剑,都没有用了。 他已经亲手毁掉了对方的天赋,折断了对方的前途。 他亲手做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5章 送药 亲手毁了本应该最珍视的人,是怎样的感觉? 李光寒怔怔望着那把剑,一瞬间,又回忆起了五年前,少年从剑阵出来的身影。 少年一身是血,可眼睛却那么明亮。走路都困难,可握剑的手始终不曾松开。那时候李光寒淡淡想,这孩子确实是一个学剑的好料子。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不论什么剑法,少年总是学的又快又好。而且少年很努力,冬练三伏,夏练三九,日日不辍,月月如此。偶尔李光寒在夜半时分路过院中梅树,还能看见对方在树下演练剑招的身影。梅花细雪,落在少年发梢,继而又被剑风卷走。那时李光寒都看的恍惚了一瞬,如今他才明白,或许当年,他心底就已经生出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愫与悸动。 ……然而这样一个剑道天才,却毁在了自己手中。 对方本拥有最纯净的灵脉,有最上等的天赋。却被一把匕首刺入心脏,用锋利的刀尖在胸前翻搅。自己欺骗哄诱,冷眼旁观,任由对方心头血流入法阵,以灵台损伤的代价,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自己甚至几乎捏碎对方的手腕,毁掉对方握剑的右手。 那时候,他的玉衡,该有多疼? 疼到看见自己,就觉得害怕。 李光寒闭了闭眼,那不断积累的情绪,终于到了难以克制的顶峰。他扶住桌面,死死咬紧牙。 巨大的痛苦溢满整个心脏。他有太多不敢回忆的事,他一直在逃避、在自欺欺人……然而这一刻,他做过的一切,全都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被故意压制的情绪终于翻涌而出,掀起滔天巨浪,几乎把他整个人击垮。 永远淡然自持、超然世外的蓬莱神君嘴唇惨白,指甲扣进桌面。心中的悔恨、痛苦一阵阵涌来。 他修炼九寒道意,近乎于无情道,可又不同于无情道。他对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感情,唯独一个人,支撑起了他道心中的那一点光明。 李光寒知道自己的魔心其实从未真正消除,他一直行走在入魔的边缘。可每次一想到他的少年,他就能冷静下来。或许是因为少年出现的时间太巧,刚好成为了整个黑暗世界里的一点星光,照亮了他的夜空。于是少年成了他不顾一切抓住的那根稻草,他不断告诫自己,这个世界依旧有他停留的理由,依旧有倾尽一切也要去保护的人—— 少年是他的道标。 可他的光明和救赎,却硬生生被自己折磨的奄奄一息。 痛苦和悔恨折磨的胸口钝痛,李光寒闭上眼,强忍着运转灵力,压下蠢蠢欲动的魔心。往日的一切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让他意识到,自己都做过什么事。 明明说过,不让对方再流血。可让对方流血最多的人,就是自己。 明明说过要报答,可伤对方最狠的人,也是自己。 五年来,无数次的机会,他都能发现真相。可他从没有深想,甚至在心里冷漠嘲讽,对对方的真心不屑一顾…… 他的玉衡,恨不恨他? 想到这个可能性,李光寒呼吸一滞。 ……不,玉衡那么喜欢自己……那么喜欢…… 也许自己还有挽回的机会…… 李光寒痛苦地睁开眼,看见桌上的药。他咬了咬牙,心想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他的玉衡伤的很重,他得去送药…… 李光寒忍耐着心里的情绪,向宫里走去。 他想,现在他还能弥补…… 至少,他的玉衡那么喜欢自己。 李光寒在心底重复着这句话,略微安心了一点。 …… 李光寒再次赶到宫里的时候,却得知殷玉衡已经睡下了。 “他伤的太重,刚喝了药,”玄衣少年站在回廊下,脸色冷的像一块冰,“大人有事,不如改日再来。” 李光寒想起了这个少年的身份,他曾见过对方一次。 “陆少君,”李光寒声音冷漠,“一个妖族,也敢在宫城停留?” “太子殿下愿意收留在下,与国师大人何干?”陆厌表情十分平静。 李光寒轻轻皱眉:“玉衡把你留在身边?” 李光寒心里一沉。他平时对自己的大弟子太不关注,竟然连这件事也没有注意……堂堂离朝太子,怎能与一个妖族走的如此之近? 陆厌看着李光寒的表情,眼瞳里的沉沉墨色渐浓。他忽然道:“有时候我真为阿衡不值。你真的明白他的真心吗?” 阿衡? 李光寒听到这个称呼,只觉得心里一刺。他忍耐道:“玉衡是我最珍视的人。他的心意,我也知道。今日我来,只是送药罢了。” 陆厌微微垂眸。 “……珍视?珍视一个人,会让人受这么重的伤吗?”陆厌轻声道,“可阿衡那么喜欢你,又能怎么办?你只是救过他一次,他快要把命都给你了,多重的恩情,也还够了……” 李光寒忽然一怔。 “我救过他一次?” 陆厌一抬眸:“国师大人行走天下,区区小事想必也不记得。五年前,阿衡曾被妖兽追杀,刚好您在附近,剑气惊走妖兽。阿衡一直记得这件事……” 李光寒却听的愣住了。 五年前……剑气惊走妖兽? 怎么可能? 五年前,正是他突破化神期的关键时刻。他四处寻找突破机缘……那时他于剑道一途上遇到了瓶颈,整整一年,一剑未出。直到来到了朝歌,他与离朝皇帝做交易,才成功用离朝气运突破了化神。 ——他很肯定,那一年来,他没有动过剑,绝无剑气惊走妖兽一事。 李光寒愣了许久,忽然觉得有点冷。 他心绪不定,千头万绪在识海中炸开。他隐隐有了个猜测,却不愿意去相信。 屋里忽然传来咳凑声,李光寒猛地走上前,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殷玉衡正趴在床边不住地咳,听到推门声,努力克制住,抬头无奈道:“阿厌,我没事……” 见到来人是李光寒,他目光一闪,指尖缩了缩,表情却没有变化。 “……您来了。” 李光寒听到那一句“阿厌”,便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他心里极不是滋味,对那个妖族的不喜达到了顶峰。李光寒强行按耐住,走到床边,轻柔地扶起殷玉衡。 “吃药吧。” 殷玉衡看了一眼,取过药,一吞而尽。 李光寒认真看着他,心中痛苦更甚。 明明骄傲又耀眼的人,如今却要靠药物维持…… “我会想办法的……”李光寒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会想办法治你的伤的。” 殷玉衡愣了愣,抬起头,看向李光寒。半晌,他忽然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您对我这么好,是又需要我为小师弟疗伤吗?或者,又要从我这里取走什么东西?” 李光寒一僵:“不,不是的,你怎么会这样想?” 很快,李光寒就明白了殷玉衡的意思。 ……五年来,自己从未对对方有过太多的关心爱护。唯一一次的温柔关照,就是为了哄劝对方自愿剖心取血。 所以,如今面对他的关切,殷玉衡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欺骗与折磨。 他的真心,在对方看来,全是故作姿态的虚情假意。 本章共2段,你正在(第3段) 本章共2段,你正在(第4段) 本章共2段,你正在(第5段) 本章共2段,你正在(第6段) 本章共2段,你正在(第7段) 本章共2段,你正在(第8段) 本章共2段,你正在(第9段):,,.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6章 疲惫 李光寒呼吸一滞。 这些年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此刻便成了反刺向他的利刃,搅的他五脏六腑痛苦不堪。 “……别多想,”李光寒苦涩道,“好好养身体。” 殷玉衡沉默一会儿,推开他。感受到殷玉衡的抗拒,李光寒怔怔松开手:“玉衡……”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仰慕他的大弟子,开始排斥他的碰触? 没等他想明白,他便听见殷玉衡平静的声音:“不论您今天是为了什么来找我,都无所谓了。我也有事情想对您说……” 李光寒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殷玉衡起身下床,一身中衣,墨发披肩,衬得他纤细瘦弱。然而他眼神沉静,犹如一片幽深的湖。他看了李光寒一眼,就要跪下,却被李光寒一把扶住。 “你做什么?”李光寒沉声道,“身体不好,还不好好躺着?” 殷玉衡抿了抿唇,也不执意下跪,踉跄一步站直,垂眸道:“这件事,我也曾与您说过。” “不肖弟子,自请离开国师府。从此之后,不再与您做师徒。” 话音落下,一室寂静。 李光寒扶着殷玉衡的手忍不住微微用力,在殷玉衡皱眉的下一刻,又立马放松力道。 “……我不许,”李光寒声音沙哑,“我不许。你父皇把你托付给我……” 他想起自己是怎么对待殷玉衡的,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殷玉衡扯了扯嘴角:“当年,得知可以成为您的弟子,我真的很高兴……那时候,您在我心中,是追求剑道、心怀苍生的神君。我一直朝着您的样子在努力,我想有一天,您也可以为我而骄傲。” “可是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有点失望。” 殷玉衡抬起头,看向李光寒。 失望。 这两个字犹如最锋利的剑,让李光寒浑身血液冰凉。 李光寒想要说话,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如何挽回。 他确实不是光明磊落心怀苍生的正人君子,他对殷玉衡做的事无论谁都会觉得过分。事实在眼前,不容辩驳。 李光寒一向从容镇定,从未觉得如此慌乱过。他想说,如果你想,我可以是心怀天下的正道君子……我可以成为你心目中的样子,可以做你期待的事,不要用这种失望又疏离的眼神望着我,好不好? 你是我的救赎,我的光。如果连你也对我失望了……我行走在这个世间的意义,便也失去了。 不要厌弃我。 从心底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李光寒觉得比当年蓬莱岛上,他被同门围攻时的心情还要痛。他两眼布满红血丝,声音暗哑:“玉衡,从前是我错了……我都可以改,我会对你最好……你不喜欢祝安宁,我便不让他再出现在你眼前;每个生辰,我都陪你过;你喜欢的东西,我拼尽一切也会寻到;我给你找恢复身体的方法,陪你练剑,陪你做任何一件你想做的事……” “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李光寒声音近乎乞求。对于名满天下化神剑君来说,世间几乎没有人能让他低头,更无人能让他说一句“对不起”。但是面对他的少年,他心甘情愿弯下脊背。他本就是少年从泥泞里拖出来的,也可以为了对方,再次低到尘埃里。 殷玉衡似乎为他的话有些惊讶,但还是摇了摇头。 李光寒僵住了。他脑子很乱,无数个念头匆匆滑过,他忽然抓住了其中一个。 “……我曾经救过你,是不是?” 李光寒不知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就像溺水之人抓住的一丝稻草,他来不及深思,来不及细想,只能拼力增添自己的筹码——他不能,决不能让他的少年离开他的身旁。 殷玉衡抬眸,略略沉默,最后轻轻点头。 “……是。您的救命之恩,我也一刻未曾忘怀。” 李光寒拉住他的手,低声道:“就算是为了这个,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 殷玉衡没有说话,愣愣看着他。 “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李光寒试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可他实在不常笑,笑起来有些僵硬。 …… 李光寒看着殷玉衡睡下,才转身离开屋子,面色有些疲惫。 陆厌还在廊下,靠在柱子上看雨。听到门开的声音,微微侧头。 李光寒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他暗暗告诫自己,决不能再做让玉衡不高兴的事。 李光寒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他回头望向陆厌,刹那间,无形的灵力散开,笼罩了二人之间的一小片天地。 连院中的雨,下落的速度都变的缓慢。 化神期的一个眼神,便可令风止雨避。 陆厌一双星眸微冷,挑眉而望。 “你既然留在他身边,就好好照顾他,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李光寒淡淡说道,“他伤在心脉,情况严重,当务之急是阻止伤势进一步恶化。这段时间,我会想办法。” 陆厌心想,这还用你说?之前阿衡伤的那么重,也不见你的影子,现在来惺惺作态。 陆厌实在不想和李光寒搭话,闭眼不语。 李光寒也不想多说,转身离去。出了东宫,他又想起一个人。 祝安宁。 一想到自己曾为给这个骗子治伤,伤害了殷玉衡,李光寒心里满是恨意。 ……如果取出这个人的心头血,通过当初那个方法,能不能治好玉衡心脉上的伤? 李光寒仔细思索了一番,却意识到,世间没有第二个人,拥有殷玉衡那样纯净的灵脉和心头血。别说祝安宁,连他自己的血也不行…… 李光寒闭上眼,深深呼吸。 如果实在找不到办法,他便先用自己的心头血……虽不能治愈,至少可以稍稍缓解。 为了他的少年,他做什么都可以。更何况,他活该为此赎罪。 …… 殷玉衡躺在床上,根本没睡着。 “你看,我说过,心脉受损不用急,有人会帮忙想办法,”殷玉衡悠悠道,“急的是他。” 小白敬佩道:“您比较厉害。说起来,我还以为您会坚决和他断绝关系。” “迟早的事,不过也不用逼太急,免得他一个想不开心魔爆发。我现在还用的到他呢,”殷玉衡微微笑了笑,“何况钝刀子磨人,更痛。” 给一点希望再收回,想必能更刻骨铭心。 小白:“……” 忽然感觉李光寒有点惨,落在衡哥手里。 殷玉衡翻了个身,想叫陆厌,却又有人来禀告。 “祝安宁在外面跪着?”殷玉衡轻轻皱眉。 老太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里也苦,不知国师府的人今日为何不停上门。老太监不了解内情,但祝安宁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师弟,他也不敢怠慢,便匆匆来禀告。 “本来是想请祝公子进来等的,但祝公子执意不肯,偏在宫外跪着,”老太监苦着一张脸,“我说这样影响不好,祝公子才起来,却又跪在了院子里。” 殷玉衡挑眉,心想祝安宁如今倒是乖觉。 看来教育孩子,有时候还是要狠的下心。 “去看看吧。”殷玉衡叹了口气,草草披了一件衣服。一出门,就对上了陆厌谴责的眼神。 “……一起去?”殷玉衡默默把衣服整理好,走到陆厌身边,“怎么这么不高兴。” “现在你倒是不去国师府了,”陆厌低声道,“他们却不停往这里跑。” 听出陆厌的不满,殷玉衡哑然失笑。 “好,以后让他们少来,”殷玉衡眨了眨眼睛,“听你的。” 陆厌:“……” 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进谗言的奸臣,殷玉衡就是那个昏君。 祝安宁果然跪在雨中。 祝安宁不知已经淋了多久的雨,脸颊通红,似乎在发烧。但他不敢起身,强撑着跪直。 浑浑噩噩间,有人停在了他身边。 祝安宁猛地抬起头,看见殷玉衡撑着伞站在他面前。 祝安宁身子晃了晃,喃喃道:“师兄……” 殷玉衡叹气:“你来做什么?” 听见殷玉衡的声音,祝安宁的眼眶立刻红了。但是他不敢让泪水流出来,害怕惹殷玉衡厌烦。他浑身被雨淋得发冷,声音也打颤:“师兄,你让我回去,可,可我没地方去了……” 国师府回不去的,李光寒恨不得让他死。 师兄也不要他。 李光寒离开后,祝安宁在雨地中茫然了好久,最后还是跌跌撞撞的起身,走到了宫门前。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依赖公子、依赖师兄。他知道师兄厌他,不想看见他,可他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他无家可归。 听不到殷玉衡的回音,祝安宁仓惶道:“师兄,我真的有用的,我可以有用的……” 说到最后,他又带上了哭腔。他咬牙,把泪水忍回去。 他终于听见殷玉衡的叹息声。 “你走吧,”殷玉衡淡淡道,“以后,也不要再叫我师兄了。” 祝安宁愣愣望着殷玉衡。他浑身发抖:“公子……” “我不是你的公子。”殷玉衡垂眸,“你已经大了,不是孩子了,天地之大,总有你可去的地方。走吧。” 祝安宁愣了一会儿,才彻底反应过来殷玉衡的意思。他惊恐地膝行了两步,想要离殷玉衡近一点:“师……” 不,不能叫师兄,也不能叫公子。 他曾经是殷玉衡特别偏爱的那一个,但现在,所有的偏爱和特权,都已经被收回。 “殿下……”祝安宁绝望哀求。 “走吧。”殷玉衡又重复了一遍,“以后不要再跪别人了。” 祝安宁颓然低下头。半晌,他缓缓起身。 “我,我明白了。” 祝安宁深深地看了殷玉衡一眼,终于转身,一步一步,缓慢地向门口挪去。最后,宫门在他背后关上。 祝安宁背对宫城,面朝大雨。 他其实知道,师兄是不会收留他的。他拼尽全力也要来这里,只是想最后看师兄一眼。 他怕,从此便没有机会了。 祝安宁怅然地向四周望了望,最后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向前走去。 ——如果不能留在师兄身边,那么整个世间,与他又有什么分别呢? …… 殷玉衡撑着伞,站在雨中。 半晌,他才轻叹:“……罢了。” 他吩咐身边人道:“找人看着点,他最后去了哪里,回来告诉我。” 交代了几句,殷玉衡扭过头,望向不远处的陆厌。 “陪我出去走走吧?” 陆厌沉默点头,接过他手里的伞,给他塞了一个手炉。 殷玉衡笑了笑。 两个人并肩,走在朝歌的街道上。一路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这场雨真大啊,下了真久。”殷玉衡忽然感叹道,“也该停了。” “该停了,”陆厌认真看了看天,“你也可以休息休息了。” 殷玉衡脚步一顿,扭头望向陆厌。 玄衣少年也看向他,二人目光交汇。 陆厌平静道:“你最近,一直很累。” “不仅仅是因为受伤。” “你的心一直很累,”陆厌抬起手,摸了摸殷玉衡的脸颊,“我不喜欢你见李光寒,不喜欢你见你师弟……不仅仅是因为我不喜欢他们。你每次见过他们,都很疲惫。” “你是真的会在意他们。” 人行于世,谁能真的无情?入戏太深,偶尔也会分不清楚。因为有过一丝期待,所以失望时,也是真的失望。 “我不太会说话……我只是,想让你轻松一点。” 四周雨渐渐小了,水珠从伞面滚落。 殷玉衡垂眸笑了:“陆厌,你对我的了解,到底有多少啊?” 剧情里面也没写,你这么会察言观色。 本章共4段,你正在(第5段) 本章共4段,你正在(第6段) 本章共4段,你正在(第7段) 本章共4段,你正在(第8段) 本章共4段,你正在(第9段):,,.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7章 心境 此为防盗章殷玉衡没听到似的,在猎猎夜风中飒然而立,白衣长弓,岿然不动。 箭尖所指之处,乍起冲天之火,伴随着一道凄厉的惨叫。 “找死!” 火光中冲出来一个影子,铺天盖地的银针激射而来。正是暗中追杀陆厌的那只妖族。 殷玉衡冷笑一声:“区区妖类,也敢在我朝歌撒野?” 殷玉衡也不再拿弓,手腕一翻执剑在手。 “叮叮叮”几声,身前的银针被剑锋弹开,坠落一地。 “不过金丹期的小子……”那妖族猝不及防被一箭重伤,正气急攻心怒火上头,忘记了其他,疯狂朝殷玉衡攻来。 元婴期的妖力迎面压下,殷玉衡喉咙一甜,唇角溢出一点血色。 “衡哥!!”小白的声音发抖。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身后有人抓住殷玉衡手腕一拉,与此同时一道剑光横来,拦在殷玉衡身前,挡住了那妖族的利爪。 殷玉衡整个人被对方半揽在怀里。 “……陆厌?”殷玉衡侧头。 陆厌的侧脸被火光照的忽明忽暗,殷玉衡能看见他绷紧的嘴唇和半垂的眼。风声呼啸,武器相击的金属声不绝于耳,一片嘈杂中,陆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白衡……” 他明知道殷玉衡的真实姓名,但还是下意识的叫了白衡。 “这支弓——是你的?” 终于问到了。 殷玉衡语调微微上扬,轻轻回答:“是啊。” 你知道了真相,所以你会怎么办? 殷玉衡说不清自己的心情,似乎有一丝隐秘的期待,但更多的是早有预料的冷眼旁观。 —————— 殷玉衡如今二十一岁,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一年。 他排行第三,有一位哥哥一位姐姐。大哥性格沉稳,面冷心软;二姐性格潇洒,一年八个月不回宫,但每次回来都记得给殷玉衡带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逗他开心。 他是离朝千娇百宠的小太子,最重要的是,有真心爱他的家人。 原本的疏离渐渐消散,后来殷玉衡真的把这里当做家。 他讨厌孤独,讨厌前世空荡荡的房子,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他喜欢人间烟火,他喜欢俗世红尘,而他喜欢的,都在这个世界遇到。 殷玉衡想,哪怕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也没有关系。 他慢慢长大,生活无忧无虑,一切按部就班。 直到十三岁时,小白忽然提醒他,到了故事正式开始的时候。 仿佛从一场美梦里惊醒,殷玉衡想起这是一本虐恋be,而自己是被渣攻们又虐又折磨的主角受。 ——他来到这个世界,是要顶替主角的位置,把那些悲惨苦难、虐恋情深,都经历一遍的。 十三岁的殷玉衡尚且天真,翻看着剧情,心想,谁乐意做这种辣鸡任务?只要不去凤梁郡,不遇见李光寒,后来一切自然不会发生,悲惨的命运如何还能困住他? 殷玉衡打定主意不离开朝歌,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 却没想到,朝歌突然爆发刺杀案,他莫名其妙受了重伤,伤到了心脉,昏迷不醒。 于是,便强行被送到凤梁郡疗养。 在凤梁醒来的那一刻,殷玉衡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寒意顺着脊背攀升,仿佛冻彻了浑身的鲜血。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命运不可违抗,剧情必然发生。 在凤梁,殷玉衡果然遇见了李光寒。他尝试过干脆先下手为强,可还是失败了。 他“救”了李光寒,一如剧情的走向。 他不甘心。 这时他在凤梁郡守府遇见了一个小血奴,看着小血奴瘦弱的身躯,惊恐的眼神,瑟瑟发抖的肩膀,忽然起了怜悯之心。 ——你是所谓的奴隶,我是所谓的太子,看似千差万别,但都是身不由己罢了,命运之下,没什么不同。 我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至少想要试试改变你的。 于是他救了小血奴,给他疗伤,教他读书写字,送他自有,为他报仇。 小血奴眼睛亮亮的,会依赖地抱着他喊公子,有时候会软软的喊哥哥。 离开凤梁的时候,殷玉衡很高兴,心想自己至少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虽然自己命中注定要受许多苦,但是想一想他帮助过的人,到底是一件快慰的事,不枉费他来这个世界走一遭。 后来殷玉衡又经历了大大小小许多剧情,不论他想或者不想,做出了多少努力,剧情依旧会以另一种方式发生。剧情是什么?殷玉衡想,大约就是殊途同归的命运,是不可逃避的囚笼。 那种身不由己的挫败感,终于在见到祝安宁时,达到了顶峰。 祝安宁,这个会给自己带来无数折磨的人,就是当年他真心相救的那个小血奴。 ——我以为我至少救了你,没想到,一切依旧在天道的算计之中。 ——我心疼你受了许多苦,没想到,你就是我的苦难之一。 这是命运对他巨大的嘲讽。 那天在摘星台上,小白敏锐的察觉到他心情起伏,忐忑的安慰他不要难过。 殷玉衡笑着说我不难过。 他确实不难过,他只是有一丝愤怒,却又无话可说。 —————— 火势渐渐熄灭,夜风吹来一股焦糊味。殷玉衡靠在陆厌怀里,用一种冷漠疏离的心态,揣测着陆厌接下来的反应。 有什么可期待的? 还不是和往日一样,该发生的剧情照旧会发生。 妖族内乱,少君陆厌被迫离开三荒山,一路逃至朝歌。在这里他偶然发现了射自己一箭的人是离朝太子,便萌生了一个带着恶意的想法。 温柔心软的离朝太子,地位超然、身份特殊,多好用的一枚棋子。 既可以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顺便可以报了那一箭之仇。 于是陆厌刻意接近殷玉衡,取得信任,借助太子东宫的势力躲避追杀。又许诺若自己能结束妖族内乱,定会促进人、妖两族联姻结盟。有了离朝的助力,陆厌果真重回妖族,取回了妖皇之位,成了妖族新的君主。 ——然后便撕毁了盟约。 失去利用价值的殷玉衡成了陆厌随意逗弄的玩物,最后被扔在雪原之上,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殷玉衡不动声色回忆着剧情,觉得风似乎比刚刚更冷了。 殷玉衡听见陆厌的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会在受伤的时候遇见你。” 所以呢?你现在知道了,打算怎么做? 趁机留下来,借助我的身份,达到自己的目的? 殷玉衡看见陆厌低下头,认真地望着自己,忽然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救我,不会是因为愧疚吧?” ……嗯? 殷玉衡愣了愣。 陆厌的表情竟然有些释然,然后染上了一点真切的笑意:“现在我反倒安心了一点。” 殷玉衡:“……?” 陆厌有点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之前你莫名对我那么好,我很感激,但也觉得……有点不安,还有一点奇怪。” “如果你是因为那一箭的原因想要补偿我,我就明白了。”陆厌低低笑了一声。 殷玉衡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陆厌揽着殷玉衡的手臂微微用力,尽力避免他被攻击的妖族伤到,“我在朝歌附近暴露了妖气,你会攻击很正常。” “救我反而不正常,”陆厌轻叹,“你果然还是太心软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不赶尽杀绝,万一我反过来报复你怎么办?” 殷玉衡:“……” 这剧情不对劲。 殷玉衡艰难道:“你……” 话音未落,忽然一道妖力袭来,陆厌下意识把殷玉衡护到身下,硬生生接了这一击! 陆厌脸色骤然苍白。 殷玉衡一怔:“你受伤了?” 陆厌松手,把殷玉衡推开。 “你先走,他冲着我来的,”陆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血丝,“快走。” 殷玉衡怔怔看着陆厌。 陆厌对殷玉衡笑了笑,转身就打算往城外去。 殷玉衡意识到他是想把敌人引走。 簌簌风声中,殷玉衡却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忽然对陆厌这个人,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浓烈的兴趣。 “别走,”殷玉衡一把拉住陆厌,目光微暗,“你伤这么重,现在走就是送死。” 陆厌想要说话,忽然眼前一黑,晕晕沉沉向前跌倒。 “……睡吧。” 失去意识前,陆厌感觉殷玉衡接住了他。 ………… 殷玉衡扶着陆厌,冷冷望了正在疯狂攻击的妖族一眼。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4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5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6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7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8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9段):,,.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8章 移情 雨过天晴,朝日初上,天光云影倒映在如镜的水洼里。路边茶摊上,无所事事的茶客谈天说地,聊起最近朝歌内外的传闻。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前些日子被重提的血奴案。 血奴一事早在离朝严令禁止,此事一出,人人义愤。据说彻查之下,确有数名官员涉案,人虽不多,却触了太子殿下逆鳞,下令一律严办。如今整个朝堂风气都安稳三分。 百姓们的想法直接而质朴,谁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那他自然是个好人。太子殿下在民众中声望愈高,不论谁提起,都会自觉用上敬佩的语气。 茶摊边上,墙角站了个年轻人。他衣饰有些狼狈,但容貌昳丽,身有尘土依旧难掩姝色。年轻人轻轻摆弄着手腕上的银镯,发丝垂下,有些失魂落魄。 这人正是大雨中离去的祝安宁。他不知往何处去,漫无目的走到了这里。 祝安宁一言不发,安静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越听越觉得心里酸涩。自从被李光寒接到朝歌,他几乎一直待在国师府,很少接触外界。师兄每次看他,也很少提起自己平日在做什么。此时听到血奴案、推仙令等等,忍不住又高兴又难受。 师兄本就该光芒万丈、如月当空,而自己是阴影里腐烂的尘泥。如果没有自己,师兄也不必受那么多苦。或许自己不应该再留在朝歌……祝安宁发了半天呆,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这不是祝公子么?” 祝安宁抬头,没有表情时,好看的脸艳丽的发冷。 来人竟然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安家公子。祝安宁还记得这位世家子弟曾当街欺辱自己,还是师兄为自己出头…… 师兄。 不论做什么,都能想到师兄。祝安宁闭了闭眼,扭头想走。 “祝公子,急着走什么?”安家公子一使眼色,身后的仆从便围上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祝安宁一言不发,从乾坤袋里取出剑,提在手里。 安家公子冷笑道:“怎么,你还等着你师兄来救你?太子殿下如今恐怕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来救你。上次好事便被打断,这次我也不求别的,陪我喝一杯,如何?” 祝安宁微愣,眉眼间闪过一道厉色。他握剑的手紧了紧,沉声道:“……走。” 安公子有些得意,心想国师府小弟子又如何?听暗线秘闻,国师府的两位弟子近来闹的并不愉快。这个祝安宁并无根基背景,自己又是世家嫡子,怎么不得卖自己一个面子? 祝安宁沉默地跟着安公子进了酒楼雅间,落座后,淡淡瞥了一眼四周仆从:“这么多人看着?” 美人在侧,二人世界当然更好。安公子玩味地看了祝安宁一眼,有些兴奋,摆摆手让其他人退下了。 然而还不等他端起酒杯,一道剑光便抵上了他的脖颈。 ……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安公子惊恐地睁大眼,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被人抓着头发,压着头往盘子里按。 祝安宁掐着他的脖子,看他快要呼吸不上来的时候再猛然松手,如此反复,眼神阴冷里透着疯狂。 “我讨厌血的味道,不要逼我用剑把你的肉割下来,”祝安宁的好听的声音此刻只显得可怖,落在安公子耳朵里,让他不由得浑身战栗,“说。” “我……我说过了……”安公子被濒死感折磨的奄奄一息,被祝安宁冷厉的眼神一扫,哆嗦道,“太子殿下与世家积怨已久……陛下与大皇子在闭关……我们又接到密报说太子殿下伤重……” 祝安宁猛地收紧双手,安公子脸憋的通红,翻起了白眼。 “所以你们世家打算趁此机会,对师兄……殿下不利。” 祝安宁声音发狠,叫“殿下”两个字的时候却极温柔。他不敢出声叫师兄,因为殷玉衡不许,只能在心里偷偷的喊。 凡是师兄要求的事,哪怕再痛再难过,他也一定会乖乖听话。 祝安宁看着浑身抽搐的安公子,眼里闪过厌恶之色。 他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人想要对师兄不利。师兄地位虽高,但同时也承担着巨大的压力,随时都可能受到伤害与算计…… 这所有的一切,他都不知道。他从前被保护的太好,眼里只看得到那一点可笑的仇恨,把刀子捅向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后来他知道了真相,却还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只顾贪恋师兄的温暖,向师兄索取着关注与爱护…… 师兄那么累,还要被他欺负,得多难过、多痛啊……师兄那么痛,可在面对他的时候,还是会温柔的安慰他照顾他。 他不配拥有这种温柔。 生辰那一天,师兄病的那么重,他还只想着要师兄来给自己过生辰。他不敢告诉师兄真相,也没有想怎么给师兄找药、怎么治病……连许愿的时候,他的愿望都是要和师兄一直在一起——他习惯了索取,从没有想起要主动为师兄分担一些压力、一些重担。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如今他失去了一切,却也大梦初醒一般。他用一种冷漠厌恶刻薄的眼光审视曾经的自己,恶心的一阵阵干呕。自私、愚蠢、忘恩负义,一道道曾经犯下的罪让他疼的几乎不能说话。 他有时觉得,如果当初师兄没有从地牢救出自己,放任自己在地牢里痛苦流血至死,师兄是不是会过的更好?他什么用也没有,连留在师兄身边做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玩意儿都惹人厌烦。祝安宁每时每刻都自厌的想要死去,可他的命是师兄救的,他的天赋是师兄给的,师兄不愿意用他的血,那他连决定自己生命的权力都没有。 祝安宁手上愈发用力,安公子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祝安宁猛地松开手,脸上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以后该做什么了。 他不配光明正大的留在师兄身边,不配做师兄的刀与剑。他至少可以守在暗处,努力为师兄做一些事……他会很小心,不去打扰师兄,不让师兄感到为难。 这样,他至少还有活着的意义。 祝安宁闭了闭眼,开始思考。 ………… 殷玉衡坐在窗前翻阅各地州郡呈上来的奏折,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指尖。他神情认真又专注,偶尔皱一皱眉,很快又会舒展开。 “今年年景不错。” 雨一停,天气很快暖和了起来。春日已经渐渐行至末尾,百花都在这一场雨中凋落。殷玉衡今日只穿了薄衣,也不觉得冷。他胸口的伤虽然依旧严重,但至少不再时时疼痛——他脖颈上挂了一串极细的链子,坠着一片泛着金的羽毛,正贴在胸口。细微的暖意涌入胸腔,压制了心脉的伤势。 殷玉衡正专心致志,忽然有人前来禀告。 “沈阁主求见?”殷玉衡起身,有些讶异,“快请进来。我马上就到,稍候片刻。” 知道沈风袖气质矜贵清冷,内里其实是随性不拘的人,殷玉衡便让人把他请到竹林外的小亭里。沈风袖果然满意周围环境,殷玉衡还没来,他也不客气,坐下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顺便要给殷玉衡倒上一杯,却被拦住了。 抬头一看,是一个剑眉星眸的玄衣少年。少年温和地冲他笑了一笑,让人搬来一个小炉放在旁边,又在小炉上放了一个茶壶。 “灵参,芝叶……都是补血益气的药材,是你特制的灵茶?给玉衡备的?”沈风袖颇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陆厌一遍,“不错,比李光寒那个冷血怪物强。” 陆厌又笑了笑,就打算走。沈风袖却忽然叫住他。 陆厌回头,看见沈风袖露出一个有些高深莫测的笑容。 “给你一个机会,让玉衡喜欢上你,你要不要?” 陆厌愣了愣,轻轻蹙起了眉:“你什么意思?” 沈风袖屈起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你难道不嫉妒李光寒吗?明明那么冷血无情的一个人,却有幸能得到殷玉衡全部的真心。玉衡为他那么痛苦,你就不恨?” 陆厌没有说话,目光渐冷,双手不自觉地握拳。 沈风袖又道:“我今天打算告诉玉衡一个消息……但是,我怕他承受不住打击。他喜欢李光寒喜欢的太深,深到让人担心……” “我这里有一种香,名叫‘移情’,作用十分神奇。”沈风袖声音忽然低下来,显得有些诡秘,“如果点燃这支香的时候,有两个人同在一间屋内,两个人便会一同入梦,回忆起自己与最喜欢的人共同经历的往事。” 说到这里,沈风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陆厌的表情。 “最妙的是,在回忆中,‘最喜欢的人’这个角色会被替换——替换成陪他一起入梦的人。等到醒来,所有的记忆便都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更改。对方再也不记得自己真正喜欢的是谁,只会以为,自己喜欢的就是那个陪他入梦的人。” “这便是‘移情’。” 沈风袖的语气仿佛引人堕落的诱人的蜜糖:“你难道就不想取代李光寒吗?你其实想过的吧?现在就有这样一个机会……你可以把玉衡对李光寒的感情,都替代到自己身上。怎么样,心动吗?这对你是好事,对玉衡也是好事。” 陆厌喉结上下滚动,抿紧了嘴唇。一向盛着星光一般的眸子里,剩下一片沉沉暗色。 ………… 殷玉衡来的时候,两人不知道聊了什么。 听到脚步声,陆厌转身,对殷玉衡点了点头:“你们谈,我先……” 殷玉衡似乎没察觉到有些奇怪的氛围,笑道:“你要走?留下来一起听吧。沈阁主今日特地前来,是有要事?” 陆厌不置可否,看了沈风袖一眼,便坐在旁边。 沈风袖笑了笑,指了指殷玉衡面前的茶杯:“你家陆厌特地给你备的,温了半天了。” 殷玉衡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笑意更加真切。 沈风袖撇了撇嘴,正想说话,忽然又有人匆匆前来禀告,说国师前来。 一瞬间,方才其乐融融的小亭里,气氛骤然冷了下来。沈风袖面露冷笑,陆厌满眼冷漠,殷玉衡只得无奈道:“我去见他。” “一起。”沈风袖霍然起身,冷笑不已,“刚巧了,我要说的事,与他也有关系。” ………… 李光寒走入宫门前,刻意走慢了些,暗中调息,把身上泛起的冰冷的痛感压下。手腕的伤口也被李光寒小心的用袖子遮住。 找不到青龙枝,李光寒决定先用自己的血。 到了李光寒这种修为,已经很少受伤,哪怕受伤也很少流血。他的每一滴血都蕴藏着精粹的灵力,失血太多,甚至有修为倒退的危险。 但是李光寒划破自己皮肤的时候,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他甚至刻意逼出自己心头精血,因为这样的血,才最有用。 就像他当初对殷玉衡做的那样。 他把自己的血炼成丹药。虽然他的灵脉不如殷玉衡那样天生纯净,但是他毕竟修为高绝,他的血炼成的丹药至少能修复一部分灵台伤势。 只要对殷玉衡的伤有好处,李光寒心甘情愿受着精血流失的痛楚。 李光寒握紧了手中的玉瓶,穿过九曲回廊。他远远地望见了殷玉衡的身影,目光微微柔和,却在看见旁边的沈风袖、陆厌时,又忽而冷漠下来。 李光寒冷冷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什么,重新看向殷玉衡。 “怎么穿的这样薄,进屋吧。”李光寒柔声说道,他实在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只能努力展现出最温和的一面。他心里担心吓到他的玉衡,更怕玉衡误会他的温柔只是别有用心。偏偏殷玉衡不论说什么,他连自辩的资格都没有。 殷玉衡如今也不知如何面对李光寒才好,沉默着转身进屋。或许是真的受了风,他忍不住低头咳凑起来,李光寒眼中浮现疼惜之色,拉起他的手,用灵力为他调理灵脉。 不消片刻,李光寒脸色便白了几分。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哑声道:“你只管好好休息养伤,其他事情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 李光寒话音未落,沈风袖讥讽的声音便从旁边响起:“国师大人还真是情深义重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有多重伤他呢。” 李光寒表情一寒,扭头冷冷望向沈风袖。这时殷玉衡轻轻动了一下,李光寒连忙回头,揉了揉殷玉衡的手腕。 “没事,我不动他,”李光寒觉得心里有些酸涩,“你别担心。” 很少有人敢对李光寒不敬,这样的人李光寒往往出手毫不手软。但是为了殷玉衡,他都能忍受。 他甚至能容忍陆厌留在殷玉衡身旁,哪怕他心里一看到陆厌,就生出微妙的怒火。 殷玉衡低头。 李光寒还想说什么,可沈风袖再次打断他。 “行了行了,没功夫看国师大人伪装情深。”沈风袖望向殷玉衡,“玉衡,面对这样的人,你还有什么好和他说的?你是伤的不够重,吃的亏不够大?” 李光寒怒道:“沈风袖!” 灵压骤临,沈风袖喉头一甜,却不肯闭嘴。 “玉衡,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殷玉衡张了张嘴:“我……” 李光寒心中忽然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冷冷道:“这些都是我与玉衡的事,沈风袖,你管的太宽了。” “呵,其实我还真知道一些当年旧事。”沈风袖挑眉,笑意有些淡,“喜欢上一个救了自己的人,也有情可原,对吧?当年,玉衡遭遇变故,李国师及时相救……” 李光寒内心狂跳不止:“够了!” “不够,”沈风袖扬声道,“当年的真相,真的是这样么?” 李光寒不再说话,目光微冷,无形剑气直逼沈风袖咽喉。沈风袖脸色一白,可在千钧一发之际,殷玉衡扑过来,推开了沈风袖。 殷玉衡勉强站住,猛烈的咳凑起来。剑气从他身边滑过,刺激到了他的心脉。殷玉衡按了按心口金色羽毛,暖意渐渐上涌,好不容易止住了咳。 “玉衡!”李光寒骤然变色,想要扶住殷玉衡,“你怎么……” 但是有人比李光寒更快。陆厌伸出手,一把揽住了殷玉衡,看了李光寒一眼,眼底盈满怒意。他低头轻触殷玉衡胸口的羽毛,金乌火的光芒热烈了几分。 ——能感觉到,这一刻他更想把火烧到李光寒头上。 殷玉衡侧头,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陆厌呼吸乱了一瞬。 李光寒指尖微微颤抖。 “让他说。”殷玉衡扭头,望向沈风袖,目光幽深,“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风袖被殷玉衡推开,怔了怔,声音更冷漠:“既然李国师当年救了玉衡,那你还记得自己是在何处,何时救的人么?”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半晌,李光寒涩声道:“当年旧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沈风袖看着他:“真的是记不清楚?” 李光寒觉得自己手颤抖的更严重,无形的恐惧渐渐攀升。 堂堂剑君,万人敬仰,他何时有过恐惧。 但就是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李光寒却感受到了恐惧的滋味。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永远的失去了。 本章共5段,你正在(第6段) 本章共5段,你正在(第7段) 本章共5段,你正在(第8段) 本章共5段,你正在(第9段):,,.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39章 认错 此为防盗章尘土染脏了他的衣摆,却无损他明月一般的高华。 他疼到极致,可也美到极致。 哪怕李光寒修炼了百年九寒道意,早已到了看世间美丑无分别的地步,也忍不住有一瞬间的怔愣。 “老师……” 青年听见脚步声,慌忙去擦自己嘴角的血,不敢抬头。 “怎么回事?”李光寒淡漠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他本是来看祝安宁的,却没想会见到大弟子这般模样。 太疼了,疼到殷玉衡没力气去分辨李光寒的语气。嘴角的血擦掉一丝就又涌出来一缕,最后他放弃了这徒劳的努力。 “是旧伤,我没事,老师……” 这是祝安宁的院子,院子里开着桃花,风一吹,花瓣便落在殷玉衡的白披风上。少年蜷缩在桃花风里,说自己没事。 ……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小弟子还在病中,大弟子忽然又呕血。李光寒心中一沉,皱起眉,弯腰抓住殷玉衡的手,给他诊脉。 殷玉衡抬起头,愣愣望向李光寒,半晌忽然笑了。 李光寒淡淡道:“不疼?” “疼,”殷玉衡喃喃,“可离老师这么近,我心里欢喜。” 李光寒没想到这个回答,抬头,便撞进了殷玉衡含着温柔笑意、孺慕渴求的目光里。 李光寒微怔,但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九寒道意是从无情道衍化来的功法,虽不至于断情绝爱,可修炼久了也会慢慢变的冷心冷情。别人的爱也好恨也好,在李光寒看来都不值得放在心上。 哪怕面对着他的大徒弟也一样。 他所有的感情,都给了那个曾经在他最狼狈、道心最薄弱的时候,救过他、护过他的小少年。 “你心脉上有旧伤,因外物刺激而发作。”李光寒收回搭在殷玉衡腕上的手,蹙眉道,“怎么受的伤?” 李光寒一直觉得自己的大弟子懂事省心,不需要自己多操心。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他忽略的过了头,竟然连自己弟子身上有这么严重的旧伤都不知道。 这个孩子竟然也不说。 殷玉衡低下头,含糊道:“小时候贪玩,不小心跑到山林里去,被妖兽伤到的。老师,我真没事,你别担心……” 妖兽伤到的?李光寒觉得心里一动,却也没多想。 殷玉衡嘴里忽然被塞了一颗冰凉凉的丹药,疼痛瞬间下去不少。 “给安宁拿的丹药,你先吃几粒。”李光寒叹息一声,“心脉旧伤不好治愈,需得慢慢静养。” 殷玉衡笑起来:“嗯。” 李光寒伸出手,本想把殷玉衡抱起来送到屋里,忽然又停下了。 他想起来祝安宁还生着病,还躺在床上。 李光寒犹豫一瞬,最后站起身,叹道:“别硬撑,让道童扶你去休息。” 殷玉衡依旧低低说“嗯”。 李光寒又看了他一眼,便推开门向屋里走去。 殷玉衡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抬头喊道:“老师,桌子上有我送给你的……” 殷玉衡声音忽小,意识到李光寒已经关上了门,没有回头。 “……麒麟角。” 最后几个字从喉咙里滑出,殷玉衡怔怔靠在墙上,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殿下!”小道童匆忙跑上来扶起他,满脸焦急,“怎么突然病的这样重,快快,我扶您去温华池!” 温华池是一道灵泉,有蕴养灵脉、治病健体之效。自从祝安宁来了国师府,李光寒便经常带他去那里。 殷玉衡勉强着走了几步,苦笑道:“不去了,我实在没力气。” 小道童看他的模样,更是焦急不已:“国师大人该带您去的。虽然祝公子生病,但您也有伤啊,怎么能不管不顾?都是国师大人的弟子,怎么能这么厚此薄彼?” 小道童看着殷玉衡满身触目惊心的血迹,语气中带上了一点抱怨之意。 殷玉衡已经做了好几年国师府弟子,又一向待人谦和、温柔和善,国师府上上下下没有人不喜欢他、敬仰他。如今殷玉衡这般模样,小道童觉得他受了委屈,忍不住有些不平。 “慎言,”殷玉衡却皱眉,语气无奈道,“师弟受伤,老师自然为他担心。我又没什么事,何必麻烦老师……” 小道童更急了:“您这叫没事?” 殷玉衡不说话了。半晌,他才继续道:“真没事……罢了,送我出去吧。” 小道童心里又气又急,可又不能违抗殷玉衡的意思,扶着他出了门。 ………… 国师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小道童这才松了口气,把殷玉衡扶出去。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三两步冲过来,一把搂住殷玉衡。 殷玉衡愣了愣:“陆厌?你怎么在……” “我一直等着呢!”陆厌脸色发黑,瞥了一眼国师府,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怎么回事?” “我……” 陆厌也不等殷玉衡解释,一把把他抱起来,塞进马车里。 殷玉衡:“……” 陆厌把他身上染血的披风脱下来,把暖炉塞进他怀里,冷着脸道:“现在说吧。” 殷玉衡轻咳一声:“旧伤发作,吃过药了,不必担忧。” 陆厌咬着牙翻出来小玉壶,里面盛着灵参养生茶:“你一进国师府就没好事!” 殷玉衡无辜地眨眨眼。 陆厌心里烦躁的不行,想发火,表情绷紧,看上去竟比李光寒还要冰冷三分。 原来陆厌板起脸是这副模样,殷玉衡看的有些新奇,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陆厌的脸颊。 陆厌:“……” 殷玉衡轻笑一声,往后面一靠,闭目养神。 ………… 小白闷闷地唤了一声“衡哥”。 殷玉衡失血过多,正昏昏欲睡,懒洋洋道:“嗯?” “李光寒他好苟,竟然就那么走了?”小白心里憋得慌。 殷玉衡不以为意:“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这样——所以说我真不喜欢冷美人类型的。每次和他搭戏我都觉得没劲。” “不过今天这口血憋了这么久,不演一场亏了。” 小白:“……” 殷玉衡忽然想起来什么:“等给小师弟献完血,老师师弟的戏要告一段落了吧?” 小白翻了翻剧情:“嗯,之后他们的剧情会少一点。” 殷玉衡一笑:“没有剧情限制,那岂不是由我自由发挥了?” “……”看见殷玉衡这个表情,小白就是一抖。 殷玉衡悠悠道:“趁这段时间,有些事情也可以着手处理了。” ………… 一回到太子东宫,顾不上休息,殷玉衡先叫来了下属议事。 离朝太子议事,陆厌也拦不住。等到殷玉衡出来,就看到陆厌在打坐。 “还生气?”殷玉衡走上前柔声道。 陆厌睁开眼,不想说话。 “我也是没办法,在其位谋其政,我身为监国太子,注定不能悠悠闲闲。”殷玉衡坐在他旁边,撑着脸对他笑,“我真没事了,你看,我都不吐血了。” 陆厌依旧绷着脸。 殷玉衡凑过去:“我刚刚交代下去两件事,你想知道吗?” 陆厌:“……” 这个距离太近,陆厌能看清对方纤长的睫毛,含着笑意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第一件,我让人去找治疗腿疾的方法。” 陆厌皱眉,终于开口说话:“腿疾?” “沈离原的腿疾已有多年,我替他想想办法。”殷玉衡笑道。 陆厌冷道:“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人家总归是给了我麒麟角,回报一下也是应当的。”殷玉衡温声说道。 沈离原当然不是好人。之前二人见面时,殷玉衡一眼就看见了对方手腕上带着的银镯,和祝安宁的一模一样。 殷玉衡有八成把握,沈离原就是祝安宁背后的指使者。 饭要一口口吃,人渣要一个个解决。殷玉衡本没想这么早掺合沈离原的事,没想到对方却主动撞了上来。 陆厌皱眉道:“那天我也见过他,他的腿疾不太寻常,怕是不好治。” “总得试试。”殷玉衡凑的更近了,“想不想知道我交代的第二件事?” “……” 殷玉衡轻笑出声,呼吸落在陆厌耳畔:“第二件,我让他们去查一查妖族近况。” 陆厌浑身一僵。 “陆少君,”殷玉衡低声笑,“想不想家?” 陆厌怔怔望向殷玉衡。 “妖族内乱,群雄并起,阿厌,你是正正经经的妖族少君,你就不想去争一争?”殷玉衡语调很轻,却有一种奇异的魔力。 陆厌手指不自觉的收紧。 “所以,你安排人插手妖族,想要帮我?” “嗯,我想帮你。”殷玉衡柔和了眉眼,“你是我的朋友,我想对你好。” “……” 陆厌想起自己还是妖族少君的时候,许多人逢迎讨好,都说对自己忠心耿耿。然而自己一朝落魄,被千里追杀时,无一人伸出援手。 但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却有一个人对他伸出手,带他回家,对他说—— 我想对你好。 陆厌手指送开又收紧。他眼眶发酸,想要说话,眼前人却忽然往前倒下。 陆厌下意识一把接住殷玉衡。 殷玉衡眼前发黑,趴在陆厌怀里,迷迷糊糊间,听见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4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5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6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7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8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9段):,,.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0章 入魔 小白心里难受,带着哭腔道:“衡哥,坚持一下,咱们回家……” 殷玉衡唇角讽刺的一弯:“回家?爬回去?” 小白哽咽。 “秦统领和德公公都被人调开了,”殷玉衡沉声道,“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底蕴深厚的世家。” 小白悲愤道:“就是沈离原!他在门外等着呢!” 殷玉衡踉跄着推开大门,靠在门上喘息。 眼前是一片化不开的墨色。今夜实在太黑了,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 殷玉衡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想看我去求他?沈离原也配。” “可现在怎么办?”小白焦虑道。 是啊,怎么办呢? 寒风携雪,从背后呼啸而来。 怔愣间,眼前忽然闪出一抹亮光。 一个光点仿佛夜空中的流星,跃到了他面前。 那是一盏小灯笼,暖黄色的光照亮了一小片天地,也照亮了对面人的眉眼。 “……陆厌?” 殷玉衡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捞到了对方的怀里。 “殷玉衡,你他妈是怎么回事?!” 陆厌几乎惊慌失措,揽着殷玉衡的手根本不敢用力。 为陆厌焦急惊慌的语气愣了愣,殷玉衡终于反应过来,笑了笑:“紧张什么,我没事的。” 话音一落,殷玉衡就发现陆厌看自己的目光像看一个疯子。 “……真没事,看着严重,其实还好。”殷玉衡努力安慰道,“流了点血而已。” “可是你为什么会流血?你是来见你老师师弟,又不是去龙潭虎穴——为什么会流血?” 陆厌强行抓住殷玉衡的手腕,去探查他体内灵脉。不消片刻,额头上就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殷玉衡,”陆厌声音颤抖,眼神震动,“你……你……” 殷玉衡想抽回手,可陆厌抓的太紧,失败了。 殷玉衡语气无奈:“我说了我没事,松手。” 陆厌深吸一口气,红着眼骂道:“你没事?你知不知道灵台受损有多严重!殷玉衡你疯了!” “……”殷玉衡眨了眨眼。 陆厌气的嘴唇发抖,半天说不出话。 “你把自己当什么了?把前途当什么了?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见过最适合修炼的天才,连那些血脉高贵的大妖也比不上你!” “你应该扶摇青云上,与日月同辉。你应该最优秀,最耀眼,走最长的路,攀最高的山——你怎么能放任自己受到这样的伤害,毁掉自己的未来?” “殷玉衡,你怎么能说自己没事?!” 一长串训斥劈头盖脸的砸下,竟让殷玉衡懵了一瞬。 除了大哥,从来没人敢和他疾声厉色的说话。可听着陆厌语调中的悲恸绝望,殷玉衡居然生不起来气。 甚至,连胸口的伤也不那么疼了。 背后国师府的门里还下着雪,可门外已经是草长莺飞的春天。春风涌入他空洞的心口,融化了一片寒冰。 “……对不起,”殷玉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他抬手摸了摸陆厌的脸,“阿厌,别生气。” 陆厌嘴唇又抖了抖,眼底恨意疯长。 “你不要道歉,”陆厌怀抱收紧,“错的是国师府。” 真想,真想一把金乌神火烧了它。 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殷玉衡轻声哄劝:“别冲动,阿厌。” “……我知道,”陆厌咬牙切齿地抬头,看了一眼国师府的大门,“玉衡,我会努力修炼,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能护住你,不让你受任何人的伤害。而不是看见你受了伤,也没办法为你报仇。 他没有说下去,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玉衡,他们对你一点也不好。你以后别来这里了好不好?” “……”殷玉衡没有回答。 得不到殷玉衡的回应,陆厌眸光微暗,黯然道:“我忘了,你喜欢李光寒,喜欢到可以付出一切。” 他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把殷玉衡抱起,自嘲地笑了笑。 世间情爱最不讲道理,哪怕受再多的伤,撞的头破血流,也抵不过一句“心甘情愿”。 殷玉衡喜欢李光寒,他又有什么办法? 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心底疯长,灼烧着他的神志。 如果…… 如果殷玉衡喜欢的不是李光寒该多好。 如果殷玉衡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该多好。 是嫉妒吗? 忽然,一只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陆厌低头,看见殷玉衡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殷玉衡目光认真又专注,那么幽深,不似往常的温柔。陆厌与他目光接触,却忽然觉得,这样的殷玉衡更真实。 “——陆厌。”殷玉衡念出这个名字。 “你说的对,其实我真的很疼啊。我说我没事……怎么可能呢?” 陆厌呼吸一乱。 “但没关系,我不在意。”殷玉衡低声说道,“可是陆厌,如果有一天你也让我这么疼……” 陆厌急迫道:“怎么可能?” 殷玉衡垂眸,低低笑了。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殷玉衡想,李光寒也好祝安宁也好,有什么可在意的呢?他只是一个高明的演员,演绎着根本不过心的爱恨。他冷眼旁观,在内心嗤笑那些虚情假意,漫不经心盘算着报复的手段。 但是陆厌,你不一样。 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的性格和剧情里一点也不一样,你做的事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是一个变数。 你今日提着灯笼穿过黑暗,来到我面前,我便记住了你说的话。 有过有一天,你像原剧情一样背叛我—— 那我一定会真的恨你。 ………… 远处的黑暗里,沈离原看着殷玉衡被人抱走,气的眼睛通红,指甲扣进肉里。 “是谁?” 沈离原语气疯狂,带着滔天的恶意。 小厮吓得瑟瑟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那个人是谁?我要让他去死!去死啊!” 沈离原发狂地盯着陆厌的背影,恨不能生吞其血肉。 小厮哪里敢回答,吓得快哭了。 “他叫做陆厌。”忽然耳边响起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沈离原猛地扭头。 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一身锦衣,气质矜贵。如果殷玉衡在,便能认出这是他的好友,远名阁阁主沈风袖。 “堂哥。”沈离原勉强克制着心里的杀意,唤了一声。 沈风袖淡淡瞥了沈离原一眼,漠然道:“又发病了?真是一只疯狗。” 沈离原阴沉沉地笑了笑:“我疯狗?总比堂哥日日看着玉衡,也不敢上前表露心意强。” 沈风袖“啧”了一声:“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呢,这世上就不能有真的友情?” “你觉得我信吗,堂哥?”沈离原冷笑。 “别叫我堂哥,”沈风袖冷漠,“你和整个沈家都让我恶心。你来朝歌做什么?又有什么阴谋手段?” “……来看看罢了。”沈离原虽然疯但不傻,知道自己打不过沈风袖,硬生生忍住没有动手。他扭头狠狠看着小厮:“走!” 小厮瑟瑟发抖地爬起来,推着沈离原的轮椅走了。 沈风袖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他又朝殷玉衡和陆厌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想起陆厌抱起殷玉衡时满脸的心疼,心里忽然有了个打算。 离开了国师府的沈离原也有一个打算。 他双手被自己又抓又咬,早已鲜血淋漓。他摩擦着自己的伤口,目露狠色。 “陆厌……” 好啊,又来了一个。 不过没关系,他能让李光寒抛弃殷玉衡,能让祝安宁折磨殷玉衡,自然也有办法让陆厌离开殷玉衡。 当背叛接二连三的来临,我的殿下,你还能坚持住吗?想必你已经被李光寒伤的痛彻心扉……如果你知道,你所受的痛苦只不过是小师弟的骗局,是小师弟故意对你的折磨,是不是会很绝望? 你的痛苦就是我的良药。 沈离原病态地笑起来,心想,是时候揭露一部分的真相了。 …… 宫里,陆厌把殷玉衡按在床上。 “一共四种药,一种外敷,三种内服。内服药喝的时辰不一样,我会提醒你。第二种药比较苦,我给你配了蜜饯。” “这两天不能跑不能动,饮食必须清淡,我给你熬了药膳。” “你平时喝的茶性凉,换掉,我给你准备了养生茶。” “不能再穿这么薄,最重要的是少去国师府。” “早睡早起,按时修习,我监督你。” 殷玉衡坐在床上,靠在陆厌怀里,听的发愣。 殷玉衡半身衣服已经被扒掉,露出胸前的伤口。陆厌皱着眉给他上药,心疼的嘴唇泛白。 红烛光暖,轻纱曼帐,衣衫半褪。明明应该是暧昧的场景,被陆厌唠叨的一点氛围都不剩。 终于上完药,殷玉衡换了个姿势,趴在陆厌怀里,懒洋洋地笑:“陆少君,你这么会照顾人啊。以前实践过?” 陆厌没听懂殷玉衡的话外之音,把人捞在怀里扶稳,一本正经道:“别乱动,会蹭坏伤口。” 殷玉衡眨了眨眼:“陆少君……你对我这么好啊。” “我对你好?”陆厌喃喃道,“得有多苦,才觉得这么一点甜,就是好。” 都是李光寒的错。 殷玉衡:“……” …… 殷玉衡和李光寒演着虐恋情深,也没忘了自己还是有正事的人。 父皇兄长都闭关,殷玉衡就得肩负起作为太子的职责。 殷玉衡插手朝政已有几年,把朝中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早已树立了威信,如今倒没有人跳出来找不痛快,但这并不是懈怠的理由。 维持一个局面不容易,破坏却很简单。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疏忽,便能带来严重的后果。越是身居高位,要考虑的事情便更多。 殷玉衡绝不会拿国事民生开玩笑。 吃过药睡了一会儿,天便快亮了。顶着陆厌谴责的目光,殷玉衡坚持从床上爬了起来,照常上朝。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4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5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6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7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8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9段):,,.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1、毒发 天气渐暖,白昼悠长。短短数日,大事频发。国师府忽然闭府,安家公子昏迷不醒不知缘由,几大世家又在朝中重提限制推仙令。朝歌风云变幻,一日未曾停歇。 殷玉衡养了几天身体,忽略掉那些暗潮汹涌,倒觉得生活难得平静。 殷玉衡靠在躺椅上,坐在桃树的树荫里,拉着陆厌,听他讲以前的事。从妖族三荒山上的神殿,讲到绵延千里的雪原。从北天净海的鲛人,讲到落雁山的大妖。 殷玉衡听的很高兴,还有一点惊讶向往。 “你去过很多地方,真好,”殷玉衡眸光微亮,“妖族少君可以随意四处游历吗?” “平常也忙的,”陆厌陪他坐在旁边,束起的发衬得他很精神,“不过空闲的时候可以四处走走。妖族与你们人族不同,各种族划地而治,妖皇更类似于盟主。平时规矩也不很严格。” “我有个姐姐,也很喜欢四处游历,不常回家。”殷玉衡有些羡慕,“你还去过哪里?” “很多,每年我都出游。”陆厌想了想,“八年前我还来过朝歌。” “八年前?”殷玉衡一愣,想起那时自己正在凤梁养病,不在朝歌,“你来朝歌做什么?” 陆厌笑了笑:“不知道,感觉应该来。” 殷玉衡疑惑地望着他。 “金乌是顺应天时而生的神鸟,天生就能隐约感悟天道机缘。我觉得应该来,便来了。” “……那你找到机缘了吗?” 陆厌摇头。 八年前……殷玉衡莫名有些烦闷,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便叫人送过来几份秘折,递给陆厌。陆厌翻开,发现都是关于妖族的密报,其中有一部分不是普通人能探听到的消息。 陆厌:“……妖族里面有人族的密探?” 殷玉衡眨了眨眼:“难道朝歌没有妖族密探吗?” 人、妖、魔三族进来关系虽然还算平和,但要说彼此一点防备没有,谁也不信。 陆厌:“……” “看看吧,妖皇陛下突然闭关以后,确实很热闹,”殷玉衡笑道,“陆少君,有没有什么想法?” “该铺的路,我已经帮你在铺了。不过有些还要你回到妖族之后,自己去办。你毕竟是金乌正脉,于情于理,那个位置该是你。” 看着陆厌怔然的目光,殷玉衡忍不住莞尔:“陆少君若是感激,不如……” 陆厌喉结动了动,看着殷玉衡笑意盈盈的表情,鬼使神差的弯下腰,一只手扶住了躺椅,把殷玉衡包裹在自己的影子里。 “——不如以身相许?” 秘折散落在一边。陆厌发丝垂落,在殷玉衡露出的肩颈上磨蹭。 陆厌的目光里压抑着浓烈的情绪,殷玉衡被这份目光钉在椅上,难以逃避。他皮肤上泛起一点点红,终于忍耐不住的时候,陆厌却又猛然起身,后退了半步。 “开玩笑的。”陆厌哑声道。 殷玉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似乎还停留着陆厌发丝的触感。 微风拂过,殷玉衡愣了半天。 ………… 难得安宁了几日,殷玉衡心情渐好,直到陆厌突兀的昏迷打破了这段平静。 胸口坠着的羽毛忽然黯淡了几分,殷玉衡觉得不安。发觉陆厌昏迷的时候,脸色直接沉了下来。 “陆公子是体内毒素复发。”御医小心翼翼道,“这毒十分刁钻,我们也不知道解法……” 陆厌体内有余毒,这件事殷玉衡知道。只是许久没有毒发,他和陆厌都有些忽视了这件事。此刻看着陆厌梦中难受的皱起的眉,他忽然就懂了陆厌看他受伤时的怒意。 “我知道解药。”殷玉衡冷声道,“黄泉花做药引,用麒麟角、无心果、青玉藤炼制。” 这是陆厌曾与殷玉衡说过的解药配方。无心果、青玉藤宫中都有,麒麟角送给了李光寒一小半,另一半给了陆厌。唯独黄泉花,实在不好办。 殷玉衡想起自己曾千里迢迢带回来,送给李光寒的那朵黄泉花,心情更差劲。还有麒麟角,也不知少了一小段,会不会影响药效。 他干脆换了衣服,带上一件灵宝,去了一趟国师府。 他一踏进门,就发现国师府常年不散的雪竟然消失了。地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小径两旁长出了嫩绿的草叶。整座国师府,盈满了温暖的春意。 他惊讶地眨了眨眼,但也没有多问,一言不发地向问天台走去。还没走两步,李光寒就匆匆出现在他面前。 李光寒如今还是一身白衣,但殷玉衡却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殷玉衡看见对方幽黑的眼瞳,被其中死死克制着的魔气,皱了皱眉。然而魔气在接触到他的那一刻,就立马温柔下来。 没想到殷玉衡还会来找自己,李光寒慌乱地赶来,目光又是惊喜又是愧疚。他解释道:“玉衡,我来晚了,对不起……刚刚在荷池。” 魔气侵蚀道心的感觉实在太痛,幻觉中殷玉衡一身是血的模样更是时时刻刻折磨着他。只有在把一颗颗莲子抛入水里时,李光寒才能稍稍获得片刻的安宁。 他找不到能在风雪中开花的莲子,但是还好,现在国师府也不下雪了……李光寒一边种荷,一边想,等到荷花重新开遍,国师府也不再寒冷,他的玉衡是不是就会回来? 靠着这么一点微薄的、自欺欺人的期待,李光寒在幻觉中浮沉,自我折磨又不肯放弃。然而现在,他真的看见他的玉衡了…… 不是幻觉。 李光寒从不知道,仅仅是再看见对方一眼,都能让他这般高兴。此刻殷玉衡让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冲锋陷阵。 殷玉衡却没心思关注其他,也不关注早就被他烧了的莲池。他道:“我当初送给你的麒麟角,还留着吗?” 李光寒忙道:“玉衡送的东西,怎么能不收好。” 殷玉衡扯了扯嘴角,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李光寒想到以前,自己收到殷玉衡礼物时漫不经心的态度,又恨又悔,可于事无补。现在他会小心翼翼地把所有殷玉衡的一切都珍重地收好,可殷玉衡却已经不愿意再向他走来了。 “那就好,”殷玉衡把手里的灵宝递过去,“我这里有一件上品灵宝,品质不比麒麟角差。玉衡愿意用此物交换,恳请把麒麟角赠予我。” 殷玉衡的话陌生又疏离,听的李光寒浑身僵了僵。 “不,不用换,”李光寒低声道,“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的……”何况,这本来就是你送我的东西。 不要用种冷漠的语气与我说话……好吗? “还是等价交换好。”殷玉衡淡淡道。 李光寒听懂了殷玉衡的意思,脸色一白。殷玉衡这是不想与他扯上关系,不愿领他的情。 李光寒神色颓然,小心地捧出来一个盒子,递给殷玉衡。 “你要这个是为了……”李光寒小心翼翼地问道。 “解毒。” “你中毒了?”李光寒语气一慌。 “不是,”殷玉衡低声道,“为了阿厌。” 阿厌,叫的多亲密。是啊,现在被殷玉衡另眼相待的那个人,再也不是自己了。自己只不过是是一个偷得五年时光,还不知道好好珍惜的傻子。如今殷玉衡所有的目光,都只会落在陆厌一人身上了。 李光寒握紧拳,压下要把自己撕碎的魔气。 他苦涩道:“中的什么毒?我可以帮忙……” 他心里恨的发疯,但是他不忍看他的少年着急难过。 “不用,”殷玉衡摇头,“我可能要找机会去一趟魔域,您坐镇朝歌就好。” 李光寒身为国师,本就有镇守朝歌之责。 李光寒一愣:“魔域?” “去寻黄泉花。”殷玉衡轻叹,揉了揉眉心。 李光寒立刻变了脸色:“黄泉花?不行——” 李光寒很清楚黄泉花要怎么采摘。必须要用鲜血喂养,才能保持花开不败。但是他怎么能容忍玉衡再流血? 殷玉衡看了他一眼,漠然地笑了笑:“当初我送您黄泉花的时候,您也没说不行。” 李光寒说不出话,脸色灰败。 殷玉衡转身想走,忽然被李光寒叫住了。 “玉衡,”李光寒声音痛的发颤,“你别去,我去。” 我去取。 李光寒明知道,殷玉衡找黄泉花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可只要殷玉衡能不受伤、能开心,他做什么都可以,再疼也甘愿。哪怕殷玉衡满心满眼都是别人,哪怕他心里嫉妒的难受,每时每刻都想要发疯。 “我会去把黄泉花取回来的,你别伤害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黄泉花这事还没忘呢 都得一样一样还 天道好轮回√ s昨天的作话我再解释一下,我没说要让陆厌玉衡悲惨虐恋、火葬场不回头啊!人设在这里呢,再说我是个亲妈~ 几年前陆厌来过人族朝歌,这事在第六章也提到过半句~ 太困了,晚安(感觉已经要早安了……) —感谢在2021-02-0702:55:21~2021-02-0804:3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嘿嘿我就嘻嘻了、hhhhhaixiao、兔子蹦跳啊!、qxwz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sclre27瓶;爱被落20瓶;四季寻常、文十一、金柚莉、水烟筒10瓶;哒宰的绷带君5瓶;东翕南北xi_4瓶;未央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4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5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6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7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8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9段):,,.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2章 摘花 殷玉衡听见李光寒的话,有些讶然地抬眸,看见了对方可以称得上卑微的姿态。 曾经,殷玉衡也凝视过李光寒。高台之上,化神期的蓬莱剑君执剑而立,殷玉衡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看见了一片茫茫的风雪。 高华而清冷,无情又冷漠。 这么一个无情的人,他却倾心以待了许多年。可惜再多的付出,换来的也只是哄骗他取心头血时的虚情假意。等到他累了失望了,转身想走的时候,对方却突然不肯放手,做出一幅情深义重的模样。 殷玉衡扯了一下嘴角,觉得悲哀又可笑。 “不需要。”殷玉衡垂眸道。 他怕阿厌觉得恶心。 这句话殷玉衡并未说出口,但是李光寒却懂了。 李光寒如坠冰窟,喉头腥甜,几欲咳血。殷玉衡厌恶他到了这个地步,他连想要去补偿、保护都没有资格。 可哪怕尊严被踩在脚下践踏,李光寒也一句辩驳都说不出。 “玉衡,你不能再流血了……”李光寒低声哀求,“会加重伤势的。” “没事。”殷玉衡淡淡说道。 李光寒张了张嘴,呆立原地。 殷玉衡轻轻叹息。他转身离去之前,忽然轻声说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仅仅是因为一剑之恩?” 他的声音不大,可落在李光寒耳中,却犹如擂鼓。 直到殷玉衡身形消失不见,李光寒才弓起腰,发出难以忍受的闷哼与低喘。在殷玉衡面前,他死死压制着体内的魔气,五脏六腑都有种在被撕裂的痛苦。周围小道童早已远远避开了,留他一个人发疯。 玉衡……他的玉衡。 殷玉衡曾经仰慕他,不仅是因为把他误认成了救命恩人,更因为在殷玉衡心中,他是心怀苍生、剑法超绝的老师。如果五年里,他肯对玉衡哪怕温柔一点,不那么残忍的对待,如今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李光寒一向冷漠的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他努力站直,脑海里全是纷乱的思绪:玉衡觉得自己恶心,不肯用自己摘下的黄泉花。但是玉衡的身体怎么办?得想办法…… 李光寒跌跌撞撞,漫无目的的走。偶尔一抬头,望见了高远莫测的长空。 天意从来高难问,他这一生,或许从来没有超脱这可笑的命运。 ………… 殷玉衡交代好一切,便准备前往魔域。 殷玉衡曾经代表离朝出使过魔域,顾及礼仪排场,途中足足花了三个月。如今事出紧急,无论是陆厌,还是朝局,都不允许他耽误那么久。 殷玉衡最终选择了摘星台。 摘星台是皇城禁地,是大阵的中心。从阵心蔓延出的灵力,不仅覆盖整个朝歌,甚至与人间灵脉相互勾连。通过这座阵法,能到达世间大部分地方——千里万里,瞬息而至。 然而摘星台大阵只能判断大致方位,阵法启动后具体会被送到哪里,是一件有风险的事。不到不得已的时候,殷玉衡也不会选择这种方法。 殷玉衡站在摘星台中央,并没有太多犹豫。他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绘刻的山川大泽,走向鬼河的位置。 眼前景物瞬间变幻。阴沉沉的黑云笼罩四野,潮湿的冷意黏着在皮肤上。是熟悉的感觉,一如当初他为李光寒取黄泉花时的感受。看来这次他很幸运,此处离鬼河不远。殷玉衡抬头,朝着冷风吹来的方向走去。 四周荒无人烟,连草木都少见。人人皆知鬼河是凶险之地,生机断绝,连魔族也很少来。可殷玉衡没有犹豫踌躇,他逆风而走,墨发飞扬。 殷玉衡耳畔隐约响起凄厉的哭声。传说那是鬼河中千百万只不甘的怨鬼在哭。阴风阵阵,白霜覆盖了殷玉衡露在衣外的指尖。 冷…… 这是一种奇异的阴冷,哪怕穿的再厚也没有用,冷意一直渗入骨髓。 可能是取心头血后身体比之前更差的原因,殷玉衡觉得比上次来时还要冷。他脚步渐渐虚浮,走的辛苦。他只好停下,按住胸口,金色羽毛传来暖意,融化了他指尖的白霜。 殷玉衡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终于见到了鬼河。 幽深不见底的长河平静的诡异,白色的莲花花苞半开,漂浮在岸边不远的水中。殷玉衡踏入河水,立刻冻的嘴唇惨白。 识海中,小白慌的不行。一路上,它都在劝殷玉衡回头。直到现在,殷玉衡毫不犹豫地下水,它终于忍不住有了泣音。 “衡哥,没有剧情约束,您何必如此?”小白悲伤道,“我记得您以前讨厌陆厌的。” 讨厌到第一次见面时,便起了杀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变的不一样? 为了陆厌踏入鬼河,甚至偏执地不肯让李光寒代劳。 殷玉衡曾经为了祝安宁取心头血,或许是剧情所迫;但是这一次摘黄泉花,却是真心。 殷玉衡虚弱地笑了笑,伸手捧住水中那朵小小的白色花苞。花茎上的尖刺刺破了他的双手,鲜血立刻在水中晕开,化成一片淡色的红。而黄泉花吸了血,慢慢张开花瓣盛开。 “小白,我太冷了。”殷玉衡垂眸道,“不是水冷。” 殷玉衡回想起过去许多年里,他一个人孤单的在黑暗中行走。他有亲人,亲人爱他,但不能阻挡他的命运。剧情限制了他的人生,世间的恶意朝他涌来,他仿佛站在断崖之前,无数双无形的手把他推向不见底的深渊。每一次痛苦之后,他都会发现,前方还有更深的、更惨烈的黑暗。 直到遇见了陆厌。 陆厌身上有火光。 他是快要在茫茫雪原冻毙的旅人,得到一点热就不顾一切的想要靠近,哪怕被灼伤也在所不惜。 殷玉衡用力,水下的花茎终于断裂。他把黄泉花装进玉盒里,双手已经鲜血淋漓,血还在源源不断的往下淌。他强撑着上了岸,无力地坐在岸边。 被水淹没的地方已经几乎失去知觉,他走不动了。 “衡哥,陆厌值得吗?”小白喃喃道,“他现在对你好,可谁能知道以后呢?他最后可能会杀了你。” 风过旷野,殷玉衡坐在寂静的河岸,白衣垂在地上,洇出一片水痕。他轻轻笑了:“我不知道以后。” “但如果我连相信的勇气都没有了,我该多可悲?” 小白半晌无话。 终于,它道:“我明白了,不论您有什么决定,我会陪您走下去的。” 小白还想说什么,忽然停顿了一下,语气惊讶起来。 “衡哥,有人来了!好像是……是薛辞令!” 薛辞令,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殷玉衡本想给自己手上的伤上一下药,闻言怔了怔:“薛辞令?” 他想起来了这个几乎被他忘却的人。 剧情中,“殷玉衡”一共遇到了四个渣攻。除了陆厌,李光寒,沈离原,还有一位便是这位魔族少年,薛辞令。 殷玉衡眯了眯眼:“原剧情里有这一段吗?” “没有。”小白为难道,“原剧情中,您也没有第二次来鬼河摘黄泉花。” 小白知道,衡哥一向对剧情里没有的部分更感兴趣。它以为殷玉衡会有兴致与薛辞令周旋,但殷玉衡却皱了一下眉,说出了小白没想到的话:“既然不是必要剧情,那就不管了。” 殷玉衡想,自己还急着回去找陆厌,没心情因为别的人耽误时间。 殷玉衡扫了一眼手心伤口,决定先放任不管。他起身,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襟,回头便看见远处站着的黑衣少年。 少年梳着利索的高马尾,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凝视着他。 殷玉衡愣了愣,忽然觉得,对方的眉眼竟然有几分像陆厌。再加上那一身黑衣,竟让他恍惚了一瞬间。 下一刻,殷玉衡对对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后退一步,身形忽然消失在原地。 …… 薛辞令在原地愣了半晌。 他刚刚在很远的地方,便注意到了河岸边的人影。在看到的一瞬间,他就停下了脚步。 阴沉天色中,那人一袭白衣,像是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亮色。薛辞令看见他的侧脸,便屏住了呼吸。正恍惚间,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侧头,对他笑了一下。 仅仅是一个抬眸,一个眼神,薛辞令竟觉得这荒凉的鬼河两岸,拂过了一缕春风。 过了好一会儿,薛辞令才回过神,看着空无一人的河岸,轻轻叹了口气。 …… 殷玉衡重新回到了摘星台。 通过摘星台大阵离开的人,如果离开的时间没有超过一天,付出一定代价,还可以通过摘星台返回。 殷玉衡站在摘星台大阵中央,心想这个代价可能有点大。 ……浑身灵气干涸,心脉之伤再次发作。相比之下,手心的伤都不显得多难忍了。 殷玉衡忍住咳血冲动,跌跌撞撞走出摘星台,守在摘星台外的宫人们惊慌的围上来。有人把他扶到马车上,有人慌忙叫太医,有人给他拥上薄被。殷玉衡半晕半醒,听着嘈杂的声音,努力睁开眼。 “回东宫,”殷玉衡断断续续道,“炼药。” ………… 得知殷玉衡回到朝歌,李光寒还没来得及放心一点,就听说了殷玉衡旧伤复发。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光寒正在推演祝安宁的位置。 伤害过玉衡的人,他一个也不放过。一想到祝安宁,李光寒心里恨的发疯。害玉衡到如今地步的人,怎么能不付出代价?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4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5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6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7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8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9段):,,.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3章 梦境 余毒发作来势汹汹,陆厌在昏迷中,做了一个梦。 梦是断断续续的片段,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梦见了妖族的三荒山,梦见了与他并不亲密的父皇。他是妖族少君,是父皇唯一的孩子,但父皇并不喜欢他。 他名叫陆厌。厌,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字。有哪个期待孩子到来的父母,会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 他从小一个人待在空荡荡静幽幽的神殿里,父皇很少见他,所有人都对他很恭敬,却又很疏远。他默默地一个人练剑、一个人生活。 他生活的很认真,哪个时辰起床,哪个时辰打坐,都按部就班。他还学会了泡灵参茶,煮养身粥,每天一碗。他那时还不理解什么叫做孤独,只是有时候觉得,周围太安静,安静的让人落寞。 世间天地,处处都这么安静吗? 修炼一道,不能缺乏历练。快到十三岁那一年,陆厌终于有机会离开神殿,第一次行走世间。父皇把乌羽剑赠给他防身,让他自己选择想要去的地方。他看了看地图上的山川大泽,鬼使神差一般,指向了朝歌。 据说这是人族皇都,是极热闹的地方。 真正踏入朝歌城时,扑面而来的便是人间烟火气,陆厌看一切都新鲜。华贵而精致的高大马车从他身旁驶过,他好奇扭头,正好看见马车上的纱帘被风吹起,里面似乎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孩子。 马车跑的很快,紧紧是一瞬间,便与陆厌擦肩而过。陆厌听见身边人议论,说那是皇族的马车,要送受伤的小太子前往凤梁。陆厌在原地怔了许久,忽然觉得心底空落落,失去了什么东西一般,方才进城时的好奇与激动都不见了。 陆厌在朝歌待了三个月,如愿见识到了热闹的人间,可竟然并不觉得快乐。他总觉得本不该如此……少了什么东西,让这场朝歌之行并不圆满。金乌是顺行天时而生的神鸟,能隐隐感应天机,直觉一向最准确。可陆厌疯了一样的回想,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何而遗憾。 他茫然地离开朝歌,那种丢了东西一样的感觉依旧折磨着他。于是后来每一年,他都离开妖族行走四方。他在寻找一件东西,可他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有时候他会突然心生感应,心血来潮去什么地方,然后再空手而归。比如落雁山,那是他觉得离自己要找的东西最近的一次,可他还是什么也没能发现。 他要去找…… 找什么呢?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拨动了命运的轨迹,阻挡着他的脚步。从落雁山回到神殿,陆厌坐在黑暗里,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孤独。 妖族从来都不是安宁平静的地方,随时风云变幻,互相倾轧。父皇突然闭关,甚至有身受重伤的传言。部分妖族突然发难,陆厌执剑杀出三荒山。前路茫茫,后有追兵,陆厌选择走向朝歌的方向。 做了多年妖族少君,陆厌在妖族并不是全无根基。他有许多可以选择的退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选择了朝歌。但是他偏觉得,自己非去不可。 那里是安全的。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可陆厌还是上路了。一路上他被人追杀,无数次心生绝望。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在发疯,可他爬起来,还是继续往前走。他终于到了朝歌,迎接他的,是流星坠火一般的箭光。 他昏过去,又睁开眼。有人把他抱在怀里,关切地看着他。 忽然有一种巨大的满足感、轻松感与安心感涌上来,还有一点委屈。他本不应该是轻信的人,可那一刻,他只想抓住面前人的手。他断断续续的问:“是你救了我?” 对方的目光那么温柔,说要守着他。可等陆厌再睁开眼,就发现眼前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陆厌爬起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找到他。 ………… 陆厌醒的时候,头还在隐隐作痛。 怎么突然梦到过去的事了?陆厌下意识想动动手指,却发现手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陆厌睁开眼,一扭头,便愣住了。他觉得自己也许是没睡醒,过了好半晌,意识才彻底回归。 青年躺在他身侧,面向陆厌,双目紧闭,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显出几分平时不常见的乖巧;而陆厌的手半压在对方头下,对方青丝铺散,有几缕缠在了陆厌指尖。 心中微妙的情绪如同涟漪般散开。陆厌一动不动,嗓子干涩。 “……玉衡?” 陆厌轻轻唤了一声,对方无意识地往陆厌的方向蹭了蹭,喃喃道:“冷……” 陆厌心中一紧,抽出手,摸了摸殷玉衡的额头。 发烧了? 陆厌又抓住殷玉衡手腕,把脉之后,脸色一下子变的难看。他坐起来,也顾不上其他的,把殷玉衡揽到怀里,扬声喊人。 德公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里。陆厌还没开口,德公公便恭敬弯腰:“殿下已经用过药了。” “怎么回事?”陆厌咬牙问道,心想中毒的是自己,怎么一睁眼,殷玉衡病的比自己还重。 “旧伤复发,难以医治,”德公公叹道,“鬼河河水阴冷,刺激心脉,殿下又流了不少血……加上阵法反噬,殿下伤的很重。” “鬼河?”陆厌眼眶一红,“他去摘黄泉花了?为了炼制解药?” 怪不得自己体内余毒已经几乎消失……怪不得!陆厌全明白了,抱着殷玉衡的手微微用力,死死盯着殷玉衡紧闭的双眼,用目光描摹着他的每一寸轮廓。陆厌喉结轻轻滚动,好像压抑着剧烈的情绪。最后他闭了闭眼,遮掩住满眼红血丝,勉强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气音:“你们也不拦着?” 德公公摇摇头:“拦不住。您服下药之后,殿下还不肯走,要守到您醒来。” 守到我醒?怪不得睡在自己旁边……都这么难受了,还守什么守?我守你还差不多。陆厌心里又酸又甜又生气,闷在心里,憋的不行。 “伤成这样,”陆厌声音都在颤,“说了多少次,爱惜自己,不要受伤。记不住吗?等你醒了,再和你算账。” 德公公看了两人一眼,了然地笑了笑,悄无声息的消失。 陆厌小心地用被子把殷玉衡裹住,抱在怀里。殷玉衡依旧没醒,动了动,继续抱怨:“冷。” 陆厌浑身一僵,然后意识到,玉衡觉得冷恐怕有沾染鬼河河水的原因。 鬼河河水阴冷入骨,寻常火炉炭盆很难驱散这种寒冷。陆厌低低骂了一句:“现在倒是知道冷了?” 陆厌犹豫一瞬,四下看了看,发现无人。于是一道金光闪过,床上出现了一只羽毛泛着金色火焰的金乌鸟。 抱着自己的人突然不见了,睡梦中的殷玉衡皱起眉,手下意识地四处摸索。小金乌抖了抖翅膀,钻到了殷玉衡怀里 。一股热流涌上来,一直被寒意折磨的殷玉衡满足地喟叹一声,抱紧了怀里的鸟。 金乌之火,可避阴邪。鬼河之水带来的阴冷感散去,殷玉衡眉头舒展开。小金乌窝在他的怀里,任由他越抱越用力,一动也不动。 ………… 国师府。 祝安宁被提着衣领扔到地上的时候,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认命感。 无边的灵压让他动弹不得,浑身骨头都疼到快要碎裂。从前,李光寒以为他是救命恩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如今,祝安宁才更真切地认识到化神期到底有多恐怖。 魔气浸入道心,此刻的李光寒比平时更疯更狠,居高临下看着匍匐在地上的祝安宁,内心没有一丝怜惜。看着祝安宁挣扎,用手撑住地想要坐起来,他冷哼一声。 一瞬间浑身剧痛,祝安宁手一软,再次跌在地上,狼狈不已。李光寒看着他痛的发抖,却冷冷勾了勾唇角。 对待骗子,本就不必手下留情。何况这个人不仅欺骗了自己,还害的玉衡道途损毁…… 哪怕杀一千次一万次,也死不足惜。 “敢骗我的人不多,”李光寒低声道,“你倒是很大胆。” 祝安宁低声喘息着,半晌,才积攒出一丝说话的力气。他努力仰起头,对李光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可你还不是被骗了?”祝安宁哑声低笑,“明明对所谓的救命恩人那么在意,还是能认错人……看来你的在意也不过如此!殿下那么喜欢你……唔!” 李光寒面色一寒。祝安宁发出一声闷哼,嘴唇苍白。冰冷的灵气涌入他的心脉肆意翻搅,让祝安宁疼得两眼失神,忍耐不住,低头呕出一口血。 “心脉之伤有多疼,你也好好感受。”李光寒漠然道,“你还有用,暂时倒还不会死……不过从玉衡那里骗走的东西,是要还的。” 祝安宁用了殷玉衡的心头血,才重新塑造了灵脉。李光寒看着他,就想起取血时痛苦落泪的殷玉衡。对比之下,李光寒不甘的想要发疯。 他的玉衡,本该有最好的天资,用最好的剑,登上最高的顶峰……本该是金尊玉贵的小太子,拥有最好的一切,而不是过的如今这般苦。 有时候李光寒在想,或许遇见自己和祝安宁,是殷玉衡的劫数。他们两个欠殷玉衡的,该怎样才能还? 李光寒冷眼看着祝安宁,忽然道:“你怀里护着什么?” 祝安宁伏在地上,弓着腰,似乎在遮掩什么东西。李光寒提起他的领子,把人拽起来,发现是一个乾坤袋。 “不许动!”祝安宁疼得声音都变了调,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地把乾坤袋死死护在怀里。 乾坤袋里装着师兄曾经送给他的东西……一支玉簪,一块离焰暖玉,一块玉佩。 祝安宁当初离开国师府离开的很突兀,许多东西都遗落了,没有带走。但是祝安宁并不心疼,只要师兄给他的东西在身边,就没关系。 这段时间,每个夜晚,祝安宁无数次地回忆着和师兄相处的点点滴滴。比如在国师府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师兄是怎样对他笑……可他那时候对师兄充满敌意,一点也不礼貌。师兄却不介意,还送给他离焰暖玉。每次一想起,祝安宁就又愧又难过。又比如师兄从安公子手里救下他,还给他束发…… 师兄那么好,他却不知道珍惜。 往事不能回亿,越回忆,那些曾经细节处的甜,如今便成了穿肠而过的毒。师兄再也不会对他好、对他笑了。祝安宁只能忍着泪意,把师兄曾经送他的东西拥在怀里,试图获得一点暖意,好度过漫漫长夜。 谁动这些东西,他能和谁拼命。祝安宁怕李光寒毁了乾坤袋,怒道:“你自己被人算计却不知道!背后有人替我伪造了身份,借你的手伤害殿下。可你连替殿下报仇都做不到!” 李光寒脸色一变:“你背后的人是谁?” 这件事,李光寒也疑惑了许久。 祝安宁的身份查起来并无疑点,甚至以他化神期的修为推演天机,得到的结果也是祝安宁毫无问题。这其中必有原因,李光寒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我不知道,幕后黑手行事很小心。”祝安宁抬起手,露出手腕上的镯子,“这只镯子,是他给我的传音法器。” 李光寒扫了一眼,粗暴地捏住他的手腕。祝安宁惨呼一声,感受到自己的腕骨和指骨碎裂。可镯子竟然依旧没有取下来。它好像长在了肉里一般,就像一个昭示着罪孽耻辱的烙印。 李光寒皱了皱眉,闭目推演这只镯子的来处。等他重新睁开眼,面色却有些凝重。 无法推演……怎么回事? ………… 沈离原坐在轮椅上,摩擦着手中的镯子。他垂眸看了一会儿,忽的低低一笑:“拿去扔了吧。扔远一点,不要让人怀疑到沈家头上。” 如今祝安宁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沈离原也没心思再在他身上花功夫。镯子材料特殊,极难损毁,不如直接扔掉。至于祝安宁手腕上那一只镯子会怎么样,沈离原根本不关注。 他背后的侍女接过镯子,应了一声。 沈离原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失踪的小厮。沈离原明白小厮大约是落在了殷玉衡手里……也不知会吐露关于多少自己的事。 沈离原想着这些,眼底有些痴迷。 他的殿下本来就是一个极聪明的人……要不是喜欢上了不值得的人,也不会落到如今。沈离原轻笑,心想殿下能不能查到自己头上呢?如果可以,殿下的目光,是不是总算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还不够。要眼睛里只有自己才行。 沈离原低低笑了笑,让人把轮椅推到一间密室。 密室之中,一块莹白色的物体,正发出微弱的光亮。 这是沈离原偶然得到的一块昆仑镜碎片。有昆仑镜碎片遮掩天机,哪怕是化神剑君李光寒,也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祝安宁,李光寒不足为虑,但是陆厌…… 沈离原露出一个阴沉的表情,道:“他可是金乌啊……” 金乌是天生的神鸟,是太阳的象征,继承了天地的伟力。 天上的太阳只能有一个,当老金乌化作烈火逝去之时,妖族真正的新皇才能诞生。原本属于老金乌的修为,可以直接化作传承,涌入下一只金乌身体中。接受传承那一刻,才是金乌真正的成年。 代代相传,生生不息,构筑了金乌的神话。 而陆厌现在是一只还没有成年,尚未接受传承的金乌。 所以那些叛乱的妖族才要追杀陆厌……谁也不知道他接受了老金乌的传承之后会强到什么地步。可出乎意料的是,在危难关头,离朝太子竟然保下了他。 殷 玉衡让陆厌住在宫城之中,皇都大阵时时保护,几乎同住同游,让暗中窥伺的妖族知难而退。哪怕其他什么也不做,这便已经是对陆厌最大的支持与庇护。世间几乎找不出比朝歌皇宫更安全的地方,让陆厌本该最艰难凶险的日子,过的平静又安宁。 沈离原微笑道:“你说,陆厌接近殷玉衡,是真的意外,还是故意的算计呢?刚刚好就遇见,刚刚好就被带入宫里……一声不响,得了最大的好处。” 替他推轮椅的侍女低着头不敢说话。 沈离原也不以为意,继续笑道:“金乌这种天生的灵物,也天生冷情。为了皇权,有什么不能放弃的呢?” “妖皇病危,天机生变,陆厌也该回去了。” ………… 殷玉衡抱着小金乌睡得很沉。 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心。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抱住了太阳。 殷玉衡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真的抱住了太阳。 陆厌察觉到殷玉衡醒来,一个激灵就想飞走,被殷玉衡眼疾手快一把搂紧。 殷玉衡盯着怀里的小金乌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 “小黄鸦,你原来长这样呀?” 陆厌:“……”他就知道。 殷玉衡笑吟吟地:“好看。金乌都这么漂亮吗?” 陆厌抖抖羽毛,心想难道你还想再养一只金乌不成? 殷玉衡顺了顺他的羽毛,一本正经道:“不过我家阿厌一定是最漂亮的金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4, 信任 最漂亮的金乌陆厌强迫太子殿下在床上躺了三天。 原本毒发昏迷的陆厌,如今没有了余毒的困扰,倒显得精神百倍。反而殷玉衡半昏半醒,不断咳血,让陆厌又气又心疼,每日几时喝什么药、吃什么东西都事无巨细地严格要求起来。 在这种照顾下,殷玉衡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气色,就不肯再躺在床上。顶着陆厌反对的目光,他强撑着下床,处理之前耽误的事务。陆厌实在看不过去,咬着牙把人裹到被子里。 “养好身体最重要,什么事能急在一时?” 殷玉衡嘀咕了一句“我怕来不及”,不等陆厌细问,就笑着岔开了话题。 …… “我是真的怕来不及。要安排的事情太多了……” 和小白说话的时候,殷玉衡正坐在窗前,给许久不见的二姐写信。阳光落在他笔尖,屋里飘散着隐隐约约的墨香。陆厌在一边坐着,端着药碗,尝药的温凉。 这世界上了解殷玉衡几乎全部秘密的,大约只有小白。它明白殷玉衡的担忧:“最重要的剧情就要来了。” “嗯。”殷玉衡又在纸上落下一笔,“我担心我会真的失忆。” 原剧情中,陆厌很快就要回到妖族,继承君位,从此真正有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一步登天之后,陆厌毁去了殷玉衡的记忆,把他丢弃,看他在生死之间挣扎。兴致来的时候,又把他救起,带回妖族折辱。 总而言之,不干人事。 想着这些剧情,殷玉衡停下笔,扭头看陆厌:“陆少君?” 陆厌端着药碗抬头。 “以后你要是变的特别厉害,打算怎么办?”殷玉衡一只手撑着脸,笑吟吟地看着陆厌,“会不会报复我啊?” “为什么要报复你?”陆厌不解。 殷玉衡眨了眨眼:“我射过你一箭。” 陆厌这才想起这件事,无奈道:“我都忘了,你怎么还记得?” 他起身走到殷玉衡身边,把药碗递给他:“温度正好,喝药。” 殷玉衡乖乖接住碗喝药,听见陆厌继续说道:“我要是变的特别厉害,就不会再让你受伤了。如果你自己不爱惜自己,我就……” 陆厌把一颗蜜饯塞到殷玉衡嘴里:“我就罚你。” 殷玉衡轻咬一口蜜饯,嘴里漫开丝丝的甜。他眯起眼睛,拉了拉陆厌,陆厌又喂他一颗。 殷玉衡含着蜜饯,含糊不清道:“陆少君,你现在对我这么好,以后你要是对我不好了,我会受不了的。” 陆厌心想,李光寒和祝安宁的事果然还是伤了阿衡的心,阿衡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他认真道:“我会一直对你好。如果我没有做到,你就像离开李光寒那样离开我。” 殷玉衡微微弯起眼睛,低声笑起来。 “好啊,那我可记住了。” ………… 分别的日子比想象的更快。 一天清晨,陆厌早起在后院练剑的时候,忽然长剑脱手,坠落在地。这样的失误于他而言并不正常,他低着头站在原地,怔了许久。 像妖皇这样的强者,即将陨落之时,天地都有感应。陆厌与其血脉相连,同样也有所预感。 殷玉衡拿着新的关于妖族的密报找到陆厌,把密报递给他,轻声道:“阿厌。” 陆厌抬头,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眶和惨白的嘴唇。 殷玉衡弯腰替他捡起剑,又轻轻揽住他。 陆厌浑身一颤,终于忍不住,把头埋在殷玉衡肩膀上。 “……我以为,他死的时候,我不会多伤心的。” 陆厌声音有些哽咽。 “他不喜欢我,从小对我也不好……甚至很少来看我。偶尔见面,他看我的眼神,都是厌烦。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想让我去死。” 殷玉衡环着陆厌,一只手插在他的发间轻轻抚摸。 “可我还是……还是难过。他毕竟是我父亲……他快要死了。” 陆厌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哭。 “……放不下,就回去看看吧。”殷玉衡轻声道,“妖族需要你。” 晨风吹过,朝霞将散。周围很安静,只有殷玉衡与陆厌两个人。 陆厌忽然抱紧殷玉衡,那么用力,好像要把人揉碎到自己的身体里。他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殷玉衡没有挣扎,抚着陆厌头发的手更加温柔。 这是无声的纵容与安慰。 “回家看看吧,这一路可能会有危险,我已经交代好,让秦统领送你。” 陆厌怔然抬头。他记得秦统领是殷玉衡身边的亲信,但是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踪迹。 “他……” “他最近一直在负责妖族的事,”殷玉衡低声道,“回家的路,我已经替你铺好。你只需要往前走,别怕。” 陆厌嘴唇动了动,死死盯着殷玉衡温柔的眼睛。他忍不住低声一遍遍叫对方的名字:“玉衡,玉衡……” 眼泪滚落,砸在殷玉衡的衣襟上。 殷玉衡伸手擦了擦他的脸:“走吧,不用担心我,我身体比之前好多了。你还会再来见我的,对不对?” 陆厌哽咽着点头。 殷玉衡把一颗黑色珠子夹在陆厌左耳上,他自己也带着一颗。他轻轻笑了:“我等你。” ………… 陆厌离开了。 送陆厌走后,殷玉衡来到朝歌城外。他到了第一次遇见陆厌的地方,想起自己当时对对方的憎恶厌倦,觉得世事无常。 “当时他就晕在这里,”殷玉衡对小白道,“我说要守着他,可转身就走了。” 小白也觉得感慨:“那时候您也没想到……” “是啊。你说,他怎么就和剧情里不一样呢?”殷玉衡垂眸笑,“走吧。” 陆厌不在身边,殷玉衡竟然有些不太习惯。有一天他忙到太晚,忘了喝药。想起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陆厌要生气了”。然后他才意识到,陆厌已经走了。 殷玉衡心虚地摸了摸耳朵上的黑色珠子。黑色珠子名叫“听语”,两颗为一对,是一种传音法器。殷玉衡放下手,心想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陆厌好,到时候他又要念叨。 想着陆厌,殷玉衡目光就带上了笑意。 剧情到来的时刻越来越近,但殷玉衡实在想不出陆厌与自己反目成仇的模样。在静静地等待中,殷玉衡收到了沈离原的请柬。 殷玉衡拿着请柬看了许久,最后笑了笑,决心赴约。 …… 沈家所在的峮州离朝歌并不远,殷玉衡到时,沈离原早已在门外相候。他坐在轮椅上,一眼看上去当真是一位矜贵公子。 殷玉衡头发用玉簪挽起,身着白衣,衣角用金线绣了暗纹。天光落在他身上,风吹衣动,眉眼如画。他向沈离原走来,露出一个温柔的浅笑。 沈离原愣了一瞬,呼吸微乱。 他实在爱极了殷玉衡光风霁月、不惹凡尘的模样。他握着轮椅两侧的手紧了紧,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阴暗的念头,笑道:“殿下近来身体不适,离原心里担忧。上次便想着请您来散散心,如今总算有了机会。沈家恭候已久,殿下,请。” 沈离原安排的十分用心,一路经过亭台水榭、雕梁画栋,带着殷玉衡到了一间临水的雅室。屋檐下坠着的铜铃在风中摇摇晃晃,窗外水光潋滟,风景美不胜收。 “只是散心罢了,今日我们不谈公事。”沈离原笑道,“离原心里一直仰慕殿下,殿下肯来,离原就很欣喜。” 殷玉衡眼含笑意,姿态放松,好像对面前的人十分信任:“沈世子不必这么客气。” 沈离原目光微微动了动,心想,是还没有查到自己身上吗?他试探道:“君臣有别,还是不能忘了礼数。” “我一直把沈世子当做知己好友,”殷玉衡笑了,“沈世子是难得的君子。” 君子?沈离原笑意更深了些,心想,等到你被锁起来,漂亮的眼睛无助地流泪时,还会觉得我是君子么? 我不仅仅想做你的知己好友。 沈离原垂眸笑道:“用膳吧。” 菜品十分精致,侍女还上了精酿的果酒。沈离原倒了两杯,一杯递给殷玉衡。 “不是烈酒,殿下不妨试试?” 殷玉衡略略犹豫,还是接过了酒杯。酒确实不算太烈,还带着丝丝果香。 一顿饭宾主尽欢。 落日西垂,华灯初上。殷玉衡不胜酒力,渐渐有了些醉意。沈离原笑着,再次帮他把酒杯满上。 “殿下?”沈离原轻声唤道。 殷玉衡眨了眨眼,反应有些迟钝。他双眼微微迷蒙,脸颊微红,纤长的睫毛似乎挂上了水汽。衣领微松,露出白皙的皮肤。窗外晚风吹来,拨动他的发尾。 美人醉酒,格外惹人心动。 沈离原目光暗沉,声音都哑了几分:“殿下,夜间风寒,小心着凉。” 他转动轮椅,行至殷玉衡身侧。他伸出手,想要替殷玉衡整理衣襟。在就要碰到的那一刻,却忽然被殷玉衡抓住了手。 “……离原。”殷玉衡低声呢喃,目光似水。沈离原喉咙一紧,觉得一股酥麻感顺着被殷玉衡抓住的手腕一路攀升,心如乱麻。 沈离原颤声道:“你叫我什么?” “离原。”殷玉衡轻笑,“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沈离原闭上眼,用尽全力去压制内心疯狂的冲动。 “我知道,世家之中,有人并不喜欢我,也许还想杀我……”殷玉衡大约是真的醉了,“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能信任的,只有我?”沈离原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忽然低声道,“你就不怕,我也会背叛你吗?” 殷玉衡迟钝地眨了眨眼,道:“我觉得你不会。你送我麒麟角……还对我说别怕……” 沈离原呼吸越来越重,被殷玉衡抓着的手都在颤抖。 在经历了老师和师弟的背叛后,你还能如此地信任着我…… 可这种信任,只是源于我的算计。所有的偶遇都不是偶遇,所有的关怀都是精心布置的陷阱。我安排你失去所有,又诱导着你,一点点靠近我的身旁。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4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5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6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7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8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9段) w ,请牢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46章 入梦 殷玉衡半醉, 但还能走。 沈家作为四大世家之首,园林院落也设计的雅致幽丽。侍女推着沈离原的轮椅,殷玉衡走在他身边。月色静谧, 在那么一瞬间,仿佛真像一对并肩而游的至交好友。 这种梦幻一般的感受让沈离原沉溺,继而又生出更深刻的渴望。 不仅仅是好友……他要成为殷玉衡的唯一。 路过一条溪水时, 沈离原忽然示意侍女停下脚步。 “殿下,您还记得这里吗?”沈离原怀念道, “在这里我第一次遇见您。” 从第一眼看到你, 阴暗的念头就在心底生根发芽。 殷玉衡怔了怔,回忆了一会儿, 才微微笑起来:“那时候,我也没想到你能走到今日。” 从人人厌憎的沈家弃子, 到实际把控沈家, 沈离原付出了多少, 令人难以想象。 “还要多谢殿下赏识。”沈离原轻叹。 这下殷玉衡倒是有些惊讶:“你都知道?” 沈离原笑了。 当年在这条溪水边,小殿下把他从泥土里拉起来,对他微笑,却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便离去了。然而沈离原却很快发现, 他在沈家的生活好过许多。本已经放弃他的父亲重新给他安排修行课业。下人们见到他, 也多了一些恭敬。 沈离原是个聪慧的人, 很快便猜到是谁带来了这些改变。那天他坐在自己安静幽冷的屋子里,低着头又哭又笑。 他的庶母和弟弟曾在他面前花言巧语,最后给了他最深的背叛。 偶然相逢的小太子, 明明私底下偷偷帮他,却一句也不说。连故作姿态的施恩都不会,帮了他什么好处也得不到, 沈离原想,这人是不是傻? 沈离原笑着擦了擦泪。那是他最后一次流泪,后来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没有再哭过。 沈离原本就是天资卓绝的少年,抓住这一丝机会,竟然真的爬出了昔日的泥潭。经历过背叛,他也学会了虚与委蛇、阴险算计。在他的布局下,庶母与弟弟一步步走入绝境,挣扎求生。 那一天,他坐在轮椅上,平静地看着床上形容枯槁、命不久矣的女人。她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枯瘦如柴的双手蜷缩成鸡爪一样的姿势,断断续续地求他放过自己的儿子。沈离原欣赏着她的绝望,只是淡淡微笑着,看着昔日被自己疼宠的弟弟,跪在自己轮椅下,抱着自己的腿哭着忏悔哀求。 他不为所动。 后来,沈家出了一场“意外”。没有别的伤亡,只有沈离原的弟弟“误入”了毒藤堆中,被缠绕着吊起来三天三夜,哀嚎着死去,引人唏嘘。 …… 沈离原示意侍女推动轮椅,继续往前走。沈离原叹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当年伤害我的人也已经身亡。若没有殿下,便没有我的今日……到了,还请殿下今夜在此处小住,不必觉得拘束。” 殷玉衡是沈家贵客,安排的住处也清雅安静,十分用心。殷玉衡也不在意这个,对沈离原道了声谢。他毕竟是醉了,卧在床上,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沈离原坐在窗外月光下,静静看着自己的双腿。过了半晌,他才抬了抬手,侍女走过来,恭敬行礼。 沈离原脑海中闪过殷玉衡对他说“我在想办法”时的温柔,难得犹豫了一瞬间。但是他最后还是道:“取香来吧。” 侍女浑身一紧,目光瞥了一眼屋里,道:“……是。” 沈离原有些神思不属,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侍女很快取了香来,恭敬递上。 这是一个精致的小玉盒,里面盛着一点细碎的粉末。 “移情啊……” ………… 殷玉衡躺在床上,似乎正沉沉睡着。 “他拿了移情。”小白灵识极强,很快察觉到沈离原的动作。 原剧情中本该由陆厌点燃的移情香,最终出现在沈离原手中。 殷玉衡微微睁眼,轻轻笑了笑。 “其实我曾经觉得,沈离原这个人与我有些像,尤其是我第一次见他时他趴在泥泞里的眼神……我曾经欣赏过他,也想过能不能与他真的成为朋友。” “后来推仙令那一年……他邀请我手谈对弈,可实际上却是算计我。我很失望,明白我是绝不可能和这种人成为朋友的。” “真可惜剧情限制,我不能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小白沉默。 不能动手,但小白知道殷玉衡很快采取了另一种方式。 若即若离的温柔,半真半假的关怀,无知无觉的纵容。沈离原本就对殷玉衡怀有非同一般的执念,越陷越深,最后到了疯魔痴狂的程度。 沈离原想要殷玉衡眼里只剩下他,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心中也早已只剩下殷玉衡一个人。殷玉衡的一个眼神,都能扯动他的情绪变化。他以为自己是掌控一切的猎手,可他的心神都早已被猎物掌控。 一股奇异的香味传来,殷玉衡知道是“移情”香起了作用。小白放开灵识,将沈离原与殷玉衡隔绝。 “只要你们二人不一同入梦,就不会被影响神志,”小白说道,“您就当做个了普通的梦就好,我会照看您的。” 移情香的作用下,会使人梦到自己喜欢的人。殷玉衡闭上眼,心想,自己会梦到谁呢? 总不可能真的是李光寒。 喜欢……自己也会有喜欢这种情绪吗?兴许自己谁也不会梦到。 或者,还有……陆厌。 会梦到他吗?殷玉衡心忽然跳的很快。香味缭绕,殷玉衡渐渐陷入沉眠。眼前的景物发生了离奇的变化,殷玉衡明白,他入梦了。 殷玉衡往四周看了看,却愣住了。 周围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正是他无比熟悉的朝歌城。但殷玉衡记得,自己与陆厌第一次相见,是在朝歌城外。 难道自己梦中的人,不是陆厌? 殷玉衡疑惑地眨了眨眼,一扭头,忽然在身边的湖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这是十几岁的自己。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殷玉衡忽然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事。他仔细回想,才想起来,自己今年十三岁,正在朝歌城中游玩…… 正发呆间,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有人大喊:“小心!” 一道箭光奔来,殷玉衡反应不及,眼看就要中箭。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个人影扑到身前。殷玉衡站立不稳,脚下一滑,“哗啦”一声,与扑过来的人双双落入湖水中。 殷玉衡:“……” 殷玉衡勉强站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他一抬头,就看见旁边站起一个少年,同样是一身水,对着自己扬起一个笑。 “你没事吧?”对方眸光微亮,“有人想杀你。” “……没事。多谢。” 殷玉衡身上带了防身的法器,本就不会受伤。如今倒是平白湿了一身水,还要说谢谢。 殷玉衡努力保持微笑:“多亏少侠仗义相助,敢问少侠名讳?” “陆厌,”对方一个翻身爬上了岸,对殷玉衡伸出手,“上来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9、失魂 殷玉衡会死?怎么可能。 沈离原死死咬着牙,表情狰狞,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粗重地喘息着,周围的人来来去去,一时无人敢碰他。 沈离原不肯相信殷玉衡就这样死了。他想,也许是移情香影响了他的神志,或许他还在做梦……沈离原忽然把手塞进嘴里重重一咬,鲜血涌出,疼痛提醒着他并非身处梦中。 沈离原颤抖着放下手,精神有些恍惚。 在沈离原心中,殷玉衡是一个温柔而强大的人。他想要把神拉下神坛,可他从没有想过,殷玉衡会死。 沈离原第一次见到殷玉衡时,对方站在阳光里,干干净净的,对他伸手。怎么一转眼,就躺在血泊里了呢? “为什么?” 沈家的人见过沈离原发疯的样子,可还是被沈离原的癫狂吓到了,谁也不敢上前。此刻的沈离原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狰狞而恐怖。 沈离原的目光滑过地上的长剑,最后落在殷玉衡沾血的手心。他呆呆看着,竟渐渐安静下来,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他……是自己伤的自己,”沈离原怔怔道,“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明月无声,清风不语,所有下人们都不敢出声。四周安静的可以。 屋子里残留的移情香的香味渐渐淡去。 移情…… 沈离原忽然伸出手,取下殷玉衡耳垂上夹着的黑色珠子。指尖碰到的那一刻,陆厌焦急的声音传入他脑海。他听见陆厌的呼喊,忽然明白了什么。 移情强行改变殷玉衡的记忆时,殷玉衡用剑刺向自己。疼痛使人保持清醒,殷玉衡用尽所有力气,只为了与陆厌说一句话。 殷玉衡喜欢的人、梦到的人,不是李光寒,而是陆厌。喜欢到能够从“移情”中清醒过来,拼尽全力也不肯忘记的地步。 除了这个原因,沈离原想不出来其他解释。 刹那间,沈离原浑身失去力气,手一松,黑色珠子滚落到墙角。他滑坐地上,这位在外人面前矜贵清雅的世子,露出狼狈又无措的表情。 “原来,你宁可死……也不肯喜欢我。” 殷玉衡对他好,是因为殷玉衡本就是个温柔的人。李光寒也罢,祝安宁也罢……都曾获得过殷玉衡的关怀与爱护。他从来都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他拼尽全力想让自己变的特殊一点,然而从开始,到最终,机关算尽,也不能如愿。 不属于他的,永远也不属于他。 到了最后,他甚至连万分之一的温柔,也没有了。 父母亲情他早已失去,如今他又弄丢了他的月光。他终究一无所有。 沈离原呆呆跪坐着,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他整个人死寂下来,像一截没入死水中的枯木。 ………… 一夜之间,离朝变了天。 游历天下的二皇女殷璇玑手执殷玉衡书信,连夜赶回。这位皇女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直奔峮州,直接带人围了沈家。 铁骑肃杀,金甲如林。 殷璇玑未离京前,曾执掌禁卫,在军中素有威望。她一脚踹开沈家大门,手中□□枪尖寒芒一闪,顶着沈离原的脖颈。 沈离原没有反应,只是坐在轮椅上,抱着怀里的白衣人。 “把他给我,”殷璇玑没有好耐性,“别以为我没办法收拾沈家。” 沈离原却收紧手臂,把人抱的更紧了一些。 殷璇玑被气笑了。 “你是想抗旨?” 皇帝闭关,太子生死不知,如今二皇女殷璇玑的话就是旨意。 沈离原垂眸,轻轻摸了摸怀中人的头发。他被锋利的枪尖指着喉咙,竟然缓慢地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殷玉衡刚出事,二皇女却提前收到了消息一样及时赶回;峮州是沈家的地盘,然而军队却能用出乎意料的速度围了沈家。 若说都是巧合,沈离原不信。这背后有多少风起云涌,他也不想深究了。 他只是恍惚想起当年,他请殷玉衡对弈品茗,赢了三局;棋局外,推仙令顺利执行,世家满盘皆输。 “你总是算无遗策,有时候我觉得看懂了你,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不懂了。”沈离原温柔地看着怀里没有声息的人,“罢了,是我输。” 我认输。 “你说过,你把我当做好友知己,是真的么?” 沈离原声音很轻,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殷璇玑冷冷接话:“世家盘踞已久,前段时间还有心想对小衡动手,小衡自然警惕。但如果世家最终没有妄动,亲军也不会行动。” “小衡只是未雨绸缪,没想算计你。” 沈离原静静听着,轻轻微笑。 “我知道,”沈离原虔诚地凝视着殷玉衡,拉起青年的发梢吻了吻,“他是最好的人。” 殷璇玑眼皮一跳,一脚踹翻沈离原的轮椅。沈离原睚眦欲裂,他不怕摔倒地上,但他怕殷玉衡疼。他顾不上其他,想要抱住殷玉衡不让他磕到,然而一道影子一闪,白衣青年就被殷璇玑捞到了怀里。 “不怕,阿姐带你回家。”殷璇玑声音柔和下来,“这次回来给你带了郦州的特产杏仁酥,你不是从小就喜欢吗?” 沈离原跌落在地,又挣扎着坐起来。他双目赤红,双腿不能动,试图用手撑着爬向殷璇玑的方向:“给我……把他给我!” 殷璇玑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身后几人上前,扭住沈离原肩膀,压在原地。 “小衡小时候和我说过你,”殷璇玑居高临下道,“他说,如果有机会,想和你试着做朋友。” 沈离原忽然安静下来。 “他早就在帮你找治疗腿伤的方法,给我的信里还提了这件事,说最近已经有了眉目,很是欣喜。可你配让他这么上心吗?” 沈离原张张嘴,一直没有流下的眼泪,终于落下。 “沈家勾结其他世家,妄图刺杀太子,谋逆大罪,全部控制,”殷璇玑不再看他,淡淡吩咐道,“城禁戒严,封锁消息,说太子受伤闭关。” 这时,派去搜查沈家的其他地方的人也匆匆赶回。恭敬地向殷璇玑递上一件散发着莹白光芒的奇怪事物。 殷璇玑看了一眼,点点头示意一起带走。 ………… 殷璇玑带着殷玉衡回到朝歌。 她年纪比殷玉衡大,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她仔细探查了殷玉衡的灵台识海,反复确认,最后才松了口气。 “没有死,是失魂症,三魂六魄皆有缺损,”殷璇玑疲惫道,“我就知道,从小最能折腾人的就是你。” 早在几日之前,殷玉衡就给殷璇玑去了信,殷璇玑才能及时赶回。 “你交代的昆仑镜碎片拿到了,可你现在这样昏迷着,想做什么也办不成。” 殷璇玑看着弟弟紧闭的双眼,好看的秀眉蹙起,似乎有些无奈。 “这次出事,是不是你计算好的?” 在推仙令之前,修炼方法几乎垄断在世家宗门手中,积累了深厚的底蕴。世家之间互相联姻,根深蒂固盘踞已久,有不少高境界修士,甚至可能藏有化神期的老怪物。皇族与世家互相制衡,殷玉衡早就想对世家动手,却一直隐忍。一是没有完美无缺的理由,二是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 沈家此次等同谋逆,是个动手的好理由。军队早已待命,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雷霆手段已经落下,沈家岌岌可危。至于世家可能存在的化神期修士……也有人可以对付。 殷璇玑抬起头,望了一眼国师府的方向。 ………… 明明是暮春初夏,可整片山野,竟然都被风雪淹没。 绿叶覆盖白雪,枝条凝上冰霜。极寒剑意纵横,雪地上,血液渐渐凝固发黑。 一位老者仰面倒在雪地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他看着不远处的人,像看着一个魔物。 说是魔物也不错。对方身上涌动着绝望的煞气和魔气,实力直逼化神巅峰。 曾经光风霁月的化神剑君李光寒,到底入了魔。 李光寒漠然道:“你该死。” 所有世家子,害死玉衡的人,都该死。 就在李光寒打算继续杀下去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李光寒此刻已经听不进其他人的话,可对方喊出了一个名字,让李光寒停下了手。 “我是太子殿下身边旧人,前来劝大人不要滥杀,”德公公向李光寒行了一礼,“殿下无意屠尽世家。” 李光寒眼中满是戾气,讽笑道:“可他们害了玉衡。你来劝我放过?” 顶着李光寒的压力,德公公镇静道:“若殿下在,也会是这个意思。罪者当诛,可总有无辜者不当死。” 李光寒怔了许久,不知想到了什么,泪水滑落。 德公公叹了一声:“殿下想要的,是人族的安定。世家不必杀尽,但离朝此后也不需要世家把持。” 李光寒涩然道:“……我明白了。” 李光寒想,我会完成你想完成的事。 我会是你手中之剑,凡你所愿,必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家人住院,更新时间不太稳定,向大家道歉orz —感谢在2021-02-2101:54:14~2021-02-2215:3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小云、38780857、小呱唧、萝莉秀秀是御姐、咳咳唉唉、46756978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季寻常69瓶;光遇3212瓶;爱被落10瓶;风住在第九街4瓶;41595129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4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5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6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7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8段) 本章共3段,你正在(第9段):,,.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