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背叛我的人都爱上我了[快穿]》 1、第 1 章 第1章 深秋的夜色分外浓重,昏暗的宫室内,只有一豆烛火还闪着莹莹的微光。 忽的,微光轻闪,吱丫的开门声响起,一个矮小的人影从门外轻轻的走了进来。 “皇上。”矮小身影逐渐靠近,待走到桌边才看清,这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那药放进方小将军的饭食里了。” 伏案的人抬起头,带着暖意的烛光映照下,是一张苍白荏弱的脸庞,如果不是那明黄色的衣袍,谁能相信,这样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少年,居然就是楚国的皇帝呢? “朕知晓了,明喜,他们没有怀疑吧?”楚煜搁下手中的笔,放在一旁。 被叫做明喜的小太监摇摇头,“没有,他们以为我是摄政王的人,下的是毒药。” 少年微微勾起唇角,原本没有血色的脸庞也陡然升了几分温度,看起来居然多了几分朝气,而明喜看着这样的皇帝,眼眶却陡然一酸。 “皇上,就算这样,方小将军也不会知道你的好的。” 楚煜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他知道,那消息放出去了吗?” 明喜红着眼圈,低头不让楚煜看到自己脸上的难过,“已经放出去了,今夜子时,定会有人来营救方小将军。” 楚煜长长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微微塌陷下来,呢喃道:“那就好,长明他怎么样?” 明喜抿了抿唇,“方小将军不肯招供,受了刑,不过他身体底子好,再加上皇上给的药,应该没事的。” 楚煜嘴角噙出一丝笑意,“没事就好,过了今天,他就能出京都了,只要回了北塞,即使是王叔,也不能奈他何了。” 楚煜是真心为方小将军高兴,谁让这个世界里,方洄,也就是方小将军才是改朝换代的真龙天子,而他,只是被方洄掀翻的末代皇帝呢? 现在是大楚历347年,皇帝年幼,贪图享乐,不学无术,摄政王把持朝政,所行之事一言而决,不臣之心昭然,四方民怨沸腾,流民揭竿而起,整个大楚,居然只有镇北军是百姓们仅剩的指望。 方洄,就是镇北军方家的独子,也是方家留在京都的质子,更是日后推翻旧朝改换新朝的真龙天子。 而楚煜,其实也并不是楚煜,更不是这大楚的皇帝,他本名阮小鱼,曾是末法时代的一条跃过龙门的锦鲤,只可惜末法时代灵气稀薄,眼看着离化龙只差一步,却栽在了雷劫上。 本以为要魂飞魄散了,没想到却被系统聚拢了半条龙魂,得以幸存,当然,这半条龙魂并不是白白给他的,他需要替代那些小世界里因为觉醒了意识而跑路的亡国之君,覆灭原本的王朝才行。 不就是当个昏君吗?阮小鱼觉得这事不难,当然,在他将王朝覆灭之前,真龙天子可要活得好好的。 所以,方洄绝不能死。 确定了镇北军的人半夜会来救方洄后,楚煜就放松了下来,接下来,只要等到方洄被救走,回到北塞,揭竿而起,谋朝篡位,他就可以快乐的得到王朝覆灭结局,渡过这个小世界了。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看着楚煜脸上的笑容,明喜心中更是为他不值,明明皇上这么好,可为什么偏偏……就连方小将军,都在骂皇上。 这明明不是皇上的错。 楚煜可不知道明喜心中在为自己不平,他只是为了自己的任务即将完成而高兴,看着明喜鬓边染上的霜化的露珠,楚煜心中轻叹一声,抬手轻轻拭去,“明喜,你也累了一晚上了,先歇吧。” 来到这个世界后,楚煜一穷二白,身边全是摄政王的人,即使不是,也没人真心尊敬他这个傀儡,还是唯摄政王马首是瞻,只有明喜,只因为他救了他一命,就忠心对他。 现在,王朝覆灭最关键的一步也即将完成了,明喜也该歇息一下了。 听到楚煜的关心,明喜的眼眶更红,但他只是低下头,不让皇上看到这一幕,“不,皇上,奴才先侍候您歇息。” 楚煜没有拒绝,他知道,如果他不先行歇息的话,明喜是绝对不肯安歇的,所以他走到床榻旁边,张开双臂,等待明喜为他宽衣。 明喜已经不是第一次为楚煜宽衣了。 然而每当此时,明喜的心头还是忍不住要颤一下,因为只有此时此刻,环身丈量的时候,他才能更清晰的认识到面前的这个少年模样的皇帝究竟有多纤弱,几乎不盈一握的腰肢,只需一根细细的缎带就能锁住,微敞的胸口上方,是清晰凹陷下去的锁骨。 瘦弱的让人几乎不能相信,这样的人居然是大楚金尊玉贵养大的皇帝。 然而就在外袍即将褪去的时候,门外却突然传来笃笃的响声。 室内的两人同时看向门外,只是和楚煜的警惕不一样,明喜的眼神中却隐含了几分被打扰到的不悦。 室内的两人没有出声,门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伴随着敲门声响起的,还有一个细小的声音,“明喜公公,明喜公公,你在吗?” 明喜脸上的表情松了一下,外面的人正是他认识的,他指了指门口,见楚煜点头后,迅速走到门口,打开一个小缝道:“这么晚了什么事?吵到皇上有你好看。” 门口那人看不到室内的场景,听到明喜的说话声小小的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这才回道:“那个,明喜公公,我刚刚得到消息说摄政王要去天牢提审方小将军,你不是说只要是消息就……”他搓了搓手指。 明喜当然知道这个小公公是什么意思,要钱,他和皇上在宫中没有眼线,消息都要慢上好几拍,好在虽然摄政王不肯放权,但是作为皇上,楚煜的财产并不少,于是在确认明喜可信之后,他就将一部分钱财交给明喜打理,此时,这个小公公就是拿消息来领赏了。 明喜并没有自作主张,而是看了一眼楚煜,见到楚煜点头后,立刻从荷包里掏出几钱碎银子递过去,“摄政王怎么会突然提审方小将军?” 门口的小太监得了银子眉开眼笑,听到明喜的问话也只以为明喜好奇,不以为意的说道:“听说方府下人有人认罪了。” 有人认罪? 楚煜的神色陡然凝重下来,摄政王抓捕方洄的理由极为离谱,说是方洄在府中私制了太子服,方府有意造反,事实上谁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摄政王的借口罢了,无非是看到方老将军前段时间打退了北狄而已。 若是方老将军与北狄一直僵持,那么摄政王无论是看在方府的军权还是看在北狄的威胁上,都是不敢动方洄的,但是现在北狄败退,短期内绝不会再犯,那么方老将军就变得碍眼起来,趁着方洄还在京城,自然要先下手为强,于是,方洄就以这样离谱的理由被抓进了天牢。 楚煜本以为方洄那边还可以支撑一下,起码等到夜里子时,万没想到,方府下人这么快就有人认罪,摄政王更是打算亲自提审。 若是两伙人碰上——不用说,方洄的营救一定会失败,即使两伙人没有碰上,摄政王提审方洄,也绝不会让他好过,万一缺胳膊断腿了,还怎么当未来的皇帝? 想到这里,楚煜的神色焦急起来,明喜打发走那个小太监之后,就见楚煜已经自己快速的穿好刚脱下的外衣,正在给自己束带。 “皇上,我来吧。”明喜上前想要替不熟练的皇上将腰带束好。 只是还不等明喜伸手,楚煜已经快速的将自己的打理完毕,“不用了,我们现在就走,去天牢。” 因为怕方洄出现危险,楚煜的速度极快,连一件披风都没有加,等到了天牢门口的时候,原本苍白的脸色都被秋风吹出两团胭红。 他咳了两声,在明喜担忧的眼神中走进了天牢。 而也就在进入天牢的瞬间,楚煜身上清朗明澈的气质瞬间褪去,转而变成了畏缩怯懦,就连眼神,都变得浑浊猥琐起来。 任是谁,也看不出这和之前的楚煜有任何差别,这才是真正的楚煜,被摄政王养了九年养出来的废物帝王。 没有多说,即使再没有权利的帝王也不是区区狱卒可以挡住的,很快,楚煜就被带到了方洄所在的牢房,自然也看到了牢房里面的方洄与摄政王。 摄政王还是原本的模样,玄色的蛇蟒衮服,精致的金冠将黑色的头发束在一起,鹰眉虎目,鼻梁英挺,若是抛去他过分霸道的气质和身份的话,倒也算得上一个威武男子,但是现在,这些只能昭著他嚣张不加掩饰的野心。 他此时正坐在牢房外面的小几上喝茶,明明身处天牢,但是用的却是羊脂玉的茶杯,钱塘龙井的的茶叶,就连桌子,仔细看都是黑檀木所制,端的是雍容华贵。 没多细看,楚煜转头看向牢门内,赤/裸的上半身已经是鲜血淋漓,很明显是刚刚施加的新伤,加上之前的旧伤,整个上半身纵横交错,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楚煜心头紧了一下,但是当看到污发间透过来的凶狠憎恨的眼神的时候,心里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而此时的方洄也透过脏污的头发缝隙看到了来人——一个他从没想过会出现在这里,也让他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的人——皇上。 2、第 2 章 第2章 “怎么样?王叔,方洄招了吗?”楚煜不见外的走到摄政王面前,随口问道。 而小几后的摄政王目光正有若实质的看着他,楚煜知道,摄政王起了疑心。 作为整个大楚实际上的掌权者,摄政王的洞察力相当敏锐,先不说楚煜原本的性格,单是他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就足以让摄政王起疑了。 因为按照原本楚煜的草包性格,他应该对此一无所知的躺在自己的寝殿里睡大觉,而不是半夜匆匆的到肮脏的天牢看他提审一个犯人。 楚煜的心急速跳了一下,但是面上却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还颇为气急败坏的说道:“我早就看出来方家狼子野心了,这个方洄从前就对我不尊重,现在果然,王叔,不是找到证据了吗?要不就直接把方洄处死吧。” 楚煜说的恶毒,摄政王看了楚煜一会儿却收回了目光,本来还怀疑皇上之前是不是装的,但是这个无脑而直白的反应……看来来这里应该是个巧合。 轻视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皇上,臣知道你和方小将军素有嫌隙,但是此事事关重大,不可任性。” 楚煜皱着眉头,面上一片愚蠢的辩解,“我才没有公报私仇,我是因为……” 楚煜支支吾吾起来,而摄政王的眼睛里已经多了几分不耐,本来想趁着机会看能不能敲出镇北军的情况的,但是这个草包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皇上,臣当然知道你的苦心,方洄心思不良,辜负了你的信任,你愤怒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天牢到底脏乱,皇上要不回宫就寝?臣在这里为你把关,定让方洄将一切都招出来。” 楚煜心里皱眉,这怎么行?如果真的留你自己在这里,方洄小命在不在还不一定,就更别说回北塞了,所以听了此言,楚煜只是仰着笑脸,语带兴奋的说道,“王叔放心,我也正想看方洄被审讯呢,我就在这吧。” 摄政王看了一眼楚煜,心里不耐极了,但是楚煜毕竟是皇帝,他不走,自己也不好直接将他赶走。 于是只好任由楚煜呆在这里,但心里已经对楚煜充满了反感,虽然这份愚蠢和没眼色是自己养出来的,但是真当犯到自己头上时,他还是为此感到烦心。 不过是一点小事,还是自己挑拨出来的小事,这小皇帝居然还能记这么久,真够小心眼的。 楚煜可不知道摄政王在想些什么,见自己能留在这里了,就面带高兴的伫立在一旁,看狱卒为方洄上刑。 之前的鞭刑不过是开胃小菜,之后的刑罚才是让人痛不欲生,楚煜猜得没错,若是自己不过来,那么等待方洄的只会是更严酷的刑罚,现在因为他的存在,刑罚已经降低了很多,但是依然让人见了触目惊心。 因为下一个刑罚,就是烙铁。 “皇上真的还要看吗?臣怕污了你的眼。” 楚煜当然不想看,不止不想看,更不想让方洄去承受——毕竟这位可是自己的接班人。 但是现在……看着那已经烧得通红的烙铁,楚煜只有一个办法了,“王叔……不知道这审讯,能不能让我来?” 摄政王诧异的看向楚煜。 楚煜硬着头皮道:“这方洄到现在还不招供,我觉得应该给他点教训。” 摄政王当然乐于有人给他分担一下,再加上楚煜之前的表现,也不担心楚煜放水,不就是想公报私仇吗?所以十分痛快的就答应了,并且让狱卒递给他一块烙铁。 楚煜拿着烙铁——看着那通红的颜色,再一次体会到进退两难,这东西是绝对不能放到方洄的身上的,万一伤口感染了他的接班人去世了怎么办?那这个任务就失败了,他估计也要跟着没命。 所以,就在方洄咬牙,摄政王看戏,狱卒们想看又不敢直视的目光里,楚煜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烙铁掉在了地上。 通红的烙铁掉在潮湿的稻草上,几乎立刻燃起了烟,狱卒们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抢救,就连摄政王都眼疾手快的将自己小几上的茶壶扔了过去,试图浇熄还没着起来的火焰。 好在稻草太过潮湿,只是有些烟,并没有燃起火来,不过这也将众人吓得不轻,明喜也跟着关心,“皇上,你怎么样?有没有吓到?” 众人:“……”该吓到的是我们才对。 就连摄政王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如果这不是皇上,恐怕就要骂人了。 楚煜面上有些尴尬的看着众人,讪讪道:“朕没事,就是……能不能换个小点的烙铁,这个太沉了。” 摄政王深吸一口气,这烙铁一共不过几斤重,莫说单手,就是两根手指也能拿得起来,哪里沉了? 不过当目光注视到楚煜身上,看着那弱不胜衣的身姿的时候,摄政王还是皱了皱眉,没有出声——皇上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先天不足之症,若说别人拿不动这烙铁,他是不肯信的,但若是皇上——还真的有可能。 于是不耐烦道:“有没有小的烙铁?” 狱卒去找了,但是找了半天,烙铁有梅花形状的,有三角形状的,有带有罪奴字迹的,有不规则带有凸痕的,但唯独没有小的,都差不多的重量。 “报告摄政王,没有小的烙铁。” 摄政王皱眉,楚煜心中却松了一口气,没有给摄政王犹豫的时间,而是直接道:“那有没有轻一点的鞭子,我用鞭子也是一样。” 方洄用刑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此时此刻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让方洄不受到更大的无可逆转的伤害,鞭子虽然也疼,但已经是伤害最小的一种了。 摄政王没有反对,估计是想要等楚煜玩尽兴了再行审讯,于是不过一会儿,狱卒就拿来了一条软鞭——这是最轻便的鞭子了。 只是看着那鞭子上深深的血迹和脏污,楚煜还是皱眉道,“这鞭子也太脏了,拿去清洗干净再拿过来。” 这么脏的鞭子上一定有很多的细菌,万一落到方洄的身上感染了怎么办,要杜绝任何能让方洄更糟糕的可能性。 狱卒闻言也没有什么意见,皇帝这个反应是正常的,毕竟是金尊玉贵的贵人,鞭子怎么能脏的呢? 于是去清洗,这就又浪费了一点时间。 至此,已经小半个时辰过去,楚煜成功的给方洄拖了些时间。 但但也仅止于此了,接下来,就到了楚煜亲自动手的时候了。 说起来,这还是楚煜和方洄的第一次正式照面,之前只在记忆里草草见过,知道这个人会是未来的下一代皇帝,但是其他却没有了解,直到此时此刻真正见面,才能看出这个人有多坚毅。 至少,若是楚煜受了这么重的刑罚,别说宁死不屈了,恐怕早就招了。 没有过多的言语,楚煜直接动手了——“啪!” 一声鞭响,地面的稻草被抽飞了起来,楚煜看了看鞭子,又看了看飞起来的稻草,有点尴尬。 而摄政王的眉毛更是直接皱起,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在逗我? 让你行刑是让你抽人,不是抽地面啊! 楚煜讪讪,“我试试鞭子的力度。” 随后下一鞭,抽向了方洄。 方洄其实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和楚煜,说起来还是少年相识,他曾经是楚煜的伴读,最开始两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方洄文武双全,楚煜虽然胆小,但是心思纯善,然而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在楚煜的耳边挑拨——楚煜不是个有主见的人,他耳根软,于是和方洄有了嫌隙。 而两人真正决裂还是因为一个太监——那是楚煜的伴当,从小和楚煜一起长大的,方洄有次见到他居然在方洄的茶碗里放苦芥丁,苦芥丁是北塞的一种草,这种草没有什么其他作用,唯一作用便是寒凉下火,然而楚煜本来身体就不好,是要戒掉寒凉之物的,此时这个伴当在楚煜的茶碗里放苦芥丁的目的不言而喻。 想要楚煜身体虚弱,不得康健。 方洄当即阻止,并且告诉了楚煜,谁想那个伴当居然倒打一耙,说是苦荞丁是方洄放的,他阻止方洄,方洄报复他。 放东西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根本无从佐证,最后结果只看楚煜相信谁,而相比于眼泪鼻涕一把的伴当,和笔挺傲气的方洄,楚煜选择了他的伴当。 于是方洄被攫夺了伴读身份,并且打了板子撵出了宫。 方洄自此对楚煜死心,而楚煜虽然占了上风,吃亏的是方洄,但是明眼人谁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于是虽然楚煜没吃亏,但后来却总听到有人拿这件事说他蠢,于是就愈发讨厌方洄。 而真正让方洄绝望的,还是这一次,摄政王要发作方家,但是真正将他引进宫里来的人下令的人却是楚煜,他是真的想他死。 所以方洄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接楚煜带给他的雷霆之痛。 只是让方洄没想到的是,呼啸一声过来,啪的一声,他闭上了眼睛,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方洄疑惑的睁开眼,正看到楚煜的鞭子落在了自己身上捆着的——麻绳上? 方洄:“???” 楚煜怎么回事?武艺已经稀松到这个地步了吗? 3、第 3 章 第3章 方洄皱了下眉头,他给楚煜当伴读是六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楚煜已经年满十二,虽然说身体病弱,但是有太医调养,加上武师傅的锻炼,虽气力较寻常男子要小些,却也不是太弱。 但是现在——这个力道,这个准度,认真的? 方洄怀疑,但是其他人倒是没有丝毫意外,方洄在宫外,还因为和楚煜关系不好而不得进宫,即使偶尔有所听闻,也不知道楚煜的具体情况,但是作为一手造成如今状况的人,摄政王可比方洄要清楚的多了。 原本方洄在的时候,两个人相互作伴,小皇帝还能自律一些,学进去点文武艺,但是在方洄被设计赶出宫后,宫里就是摄政王的天下了。 引诱一个心志不坚的小孩子玩耍荒废学业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很快太傅就被气病了,被摄政王辞了官,选了个沽名钓誉偷奸耍滑的人上来,武师傅也从原本的教授武艺变成了陪伴玩耍的杂耍艺人,武师傅受不了这个屈辱就不做了,摄政王索性就再没安排过武师傅,只让人陪着小皇帝胡玩,这才造就了原本的草包小皇帝。 虽然现在的楚煜是有演和故意的成分,但是除了方洄这个不了解情况的,没有任何人怀疑。 楚煜丝毫不知道方洄内心的想法,只是又打了一鞭下去,这一次鞭子落在了方洄的身上——是那种不太痛对身体也没什么伤害的地方。 唉,演戏也不能太离谱,总要真假掺杂嘛。 然后就再次抽打在麻绳下,接下来一鞭又一鞭,有时落在麻绳上,有时落在身上,打几下还歇一歇,不过一会儿,楚煜就气喘吁吁——倒也不全是装的,小皇帝原本的身体就真的差。 而此时的方洄已经再次鲜血淋漓,只是相比于之前的惨痛,现在的血倒是有一半是作秀出来的。 外面的人毫无察觉,以为小皇帝是真的公报私仇的很用力,只有方洄的内心再次奇怪起来——小皇帝是真的……很讨厌他吗? 他无意想起小皇帝刚赶到牢房时看他的那个眼神,那种陡然放松还带着安心的凝视,当时匆匆一眼,他还以为自己是出了幻觉看错了,但是现在看来,会不会可能是真的? 他想起小皇帝之前拿着烙铁却嫌弃太重而脱手的样子,牢房外的人因为视角关系可能看的并不清晰,但是方洄是镇北军方家的人,将门独子,从小练武长大的,没有谁会比他更懂得,如果真的一不小心脱手会是怎样的姿势和力道——绝不会像是小皇帝那样。 那个脱手更像是故意和假装。 他想起小皇帝刚刚鞭/打他的样子和力道,只以结果论,小皇帝鞭子抽了半个时辰,但是落到他身上的鞭子只有一小半,造成的伤害尚且不足狱卒鞭打一刻钟伤害的五分之一,最重要的是——他不确定小皇帝是有意还是无意——捆缚他的麻绳,似乎不太结实了。 即使麻绳本身是捆绑重型犯人制作而成的,但也禁不住在同一个地方反复的抽打,外表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但是方洄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松了一些——麻绳的力道松了。 至于造成这点的后果,大概是包裹在里面的绳子断了。 这显然也是小皇帝的手笔。 小皇帝……真的讨厌他吗? 方洄在内心沉思,楚煜可不知道短短时间里方洄的脑回路已经转了一个大弯,还在为自己的演技点赞,他气喘吁吁的扔下鞭子,就恶狠狠道:“你还真是个硬骨头,等我明天再提审你,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这么犟下去,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说着就离开了牢房,看到外面的摄政王,还很不爽的道:“王叔,这小子的嘴巴太硬了,我们明天再来提审他吧,我就不信我撬不开他的嘴。” 摄政王不置可否的看了楚煜一眼,心想方洄之前都没松口,就你这个草包还想让他张嘴,简直可笑。 不过小皇帝来闹了这么一场,摄政王也确实是没什么兴致了,反正方洄也逃不了,那就明天再来提审也是一样。 于是也站起身来,“罢了,那今天就这样吧,夜深了,皇帝也去歇吧。” 说着,就打算和楚煜一起走。 楚煜心里松了口气,现在距离子时已经只有半个时辰了,还好摄政王被他闹了一通松了口,不然和营救方洄的人碰上就不好了。 然而楚煜这口气还没松多久,就在两人整理服饰打算出门的时候,原本安静的牢狱外,一阵喧哗声忽然响起。 楚煜皱了下眉,心中闪过一丝不妙。 果然,就在楚煜和摄政王还没出门的时候,牢门外的狱卒已经大叫起来,“护驾!护驾!有刺客!” 糟糕,是营救方洄的人提前来了! 4、第 4 章 第4章 在楚煜的设想中,镇北军的人至少还需要半个时辰才会来,毕竟他放出的消息是子时,天牢的防守也只有今天的子时会有漏洞——因为明喜悄悄的用给几个巡守的侍卫下了泻药。 泻药只是让侍卫们的工作出错,在子时的巡守时出现漏洞,并不是要害他们,所以用量并不大,吃吃药大概一两天就好了,侍卫们经常一起吃饭,也只会以为吃坏了肚子不会多想,所以这种机会只有一次,时间也只有那个固定的时间。 只是让楚煜没想到的是,镇北军居然没有按照透漏的情报时间来,而是选择了提前劫狱——正好碰到了他和摄政王。 这下麻烦了! 楚煜徐徐转头,正好看到摄政王陡然阴沉下来的脸色,眯起的眼睛里满是不悦,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愤怒,他气极反笑道:“好,好,我竟不知道,居然还有人有胆子劫狱天牢!” 在他的地盘做这种事,简直就是没将他放在眼里,是他往日太仁慈了吗? 摄政王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残忍,而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也很好猜,天牢里面那些人能料理的早就已经被料理过了,保证没有任何后患,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前天刚刚被抓进天牢的方小将军方洄了。 镇北军作为整个大楚唯一有能力和摄政王抗衡的势力,在京都有一些眼线棋子甚至守卫力量都是正常的事,摄政王也早有预料,心中暗暗防备,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居然真的有胆子来劫天牢? 方家不是一向自诩为保皇党,最是忠心爱国吗?没想到这样的势力也会做出这种事。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让摄政王冷笑出声,他也没再放什么狠话,只是摆了摆手,淡定道:“走,回去。” “回去?”楚煜握了握虚合的手掌。 “嗯。”摄政王眯了眯眼睛,“回去找方洄。” “这些人,可是冲着方小将军来的呢。”摄政王目光略过楚煜,轻轻说道。 楚煜心里着急,但是面上却是一派愤怒还夹杂着心虚和害怕,“居然是方家!他们如此狼子野心,果然是想要造反!” 说着,还快走了两步拉住了摄政王的衣袖,整个人躲在摄政王的后面,小声问道,“王叔能打过他们吧?” 俨然一副明明胆小的要死却还咬牙不承认的兔子模样。 摄政王:“……” 看着拉着自己衣袖,因为身量还未长成,不过才到他肩膀的少年,明明是应该瞧不起的,如此胆小懦弱,但是意外的,他此刻心里却少了点鄙夷和不悦,多了点其他的意味,这似乎是小皇帝第一次这么亲近他? 他是什么样子,满朝上下又将他的形象妖魔化成了怎样的形象,摄政王心知肚明,这么多年他也不曾掩饰,所以小皇帝对他一向是畏惧多于亲近,更多的是懦弱的讨好,却也不敢过多靠近,现在想来,这似乎真的是小皇帝第一次靠他这样近,以前都恨不得八丈远。 不过倒也没有反感,小皇帝草包归草包,但毕竟是皇室的血统加上无数美人孕育出来的皮相,如果不看眼睛,当真是风神玉秀,只是身板着实太弱了些。 转瞬间想了这些,摄政王也就不曾拂开楚煜,反而就这样任由楚煜牵着他,一行人直接走向天牢深处——之前方洄所在的地方。 见众人去了又回,方洄眉毛有一瞬间的皱紧,天牢深处并不能听到外面的动乱,所以方洄也就不知道众人为什么去而复返,他此刻正在暗自努力的挣松绳索。 不过方洄注定是不能继续下去了,因为就在下一秒,摄政王已然下令,“将方洄提出来。” 镇北军既然决定劫狱,那么武力上定然是占优的,他可以预料到外面的狱卒和侍卫大概率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虽然他也练过武,但是相比于战阵上杀出来的真功夫,摄政王可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占据上风,所以,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方洄。 只要方洄在他的手里,他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方洄经历了连番拷打,不论是狱卒还是摄政王都不认为方洄还有反抗的能力,所以只是解下木架上的绳索,也没检查剩下的绳索绑的紧不紧,就带着方洄出了牢房。 方洄没有反抗,只是眉毛皱的更紧,摄政王和小皇帝不是都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最重要的是,回来了为什么还要把他拉出来?方洄可不认为这两人是良心发现想要放过自己,此时此刻将自己提出来,一定是自己起了作用。 情况未明,方洄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加紧时间挣脱自己身上的绳索,好不至于在遇到突发情况的时候没有还手之力。 事实也不出方洄所料,就在方洄被提出来不久,喧哗声就到了近前,当看到熟悉的身影的时候,方洄终于知道,摄政王和小皇帝之前这样做的原因了。 六叔来救他了。 而除了六叔,还有五叔、三伯和几个兄长——这些人都是父亲留在京都保护他,也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教授他武艺的人。 此时此刻,他们出现在这里,唯一的目的不言而喻,那就是——救他出去。 方洄心中一沉,若是摄政王和小皇帝不在这里,拼尽镇北府的力量,当然足以救他出去,但是现在摄政王和小皇帝在,他现在又被握在他们手里,导致方府投鼠忌器,方洄可以想象,这场营救的下场。 镇北府力量被消耗一空,而他,大概率也要折在这里了,即使不折在这里,那也是父亲交出军权,而后一家一起共赴黄泉。 他深吸一口气,很想镇定,但是却毫无办法,绳索已经被他挣脱大半,若不是为了维持被绑住的假象,立刻就可以全部挣脱掉,可是挣脱之后呢? 他身受重伤,只有一击之力,周围的侍卫和摄政王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即使挣脱束缚也不过是再抓起来罢了。 唯一武艺看起来稀松的,似乎只有小皇帝了——只是小皇帝在摄政王的旁边,似乎也并不容易对付。 方洄心中闪电急转,可怎么也想不出对策,而就在这短短时间内,镇北军的人已经和摄政王身边的人打起来了,这不是演戏也不是特效,而是真真正正的生死搏斗。 楚煜几乎看到的第一眼就已经忍不住想要干呕,虽然算得上是个妖怪,但是生在和平年代文明社会,楚煜从来没有亲眼的看到过这样的场景,此时第一次见,简直控制不住生理反应。 摄政王蹙了下眉头,忘记小皇帝从小身处深宫,没见过这种场景了,本想遮住小皇帝的眼睛,但是此时的小皇帝已经远离他跑到一边去吐了,摄政王搓了搓手指,忽然有点不爽。 而方洄自然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楚煜的动向,看到他苍白着脸的模样,没了故意装出来的怯懦和猥琐,反而让人看着更顺眼了些。 不过再顺眼,方洄内心的计划也是要施行的,他悄悄挪动着自己的脚步,不着痕迹的靠近了楚煜。 而此时的楚煜,也十分配合的向着方洄靠近着,就在两人还差几步的时候,楚煜忽然捂了捂胸口,随后身体重重的向着方洄倒了下去。 接班人,机会交给你了,再抓不住,他也没办法啦! 没错,这就是楚煜创造出来的破局办法了,想要方洄活着出天牢,只有挟持一途了,摄政王武艺精通,是下下之选,而楚煜武艺稀松平常,身子骨又不好,简直是天然的人质。 只要抓了他,那么方洄出京都回北塞,将再无问题。 楚煜创造好了机会,方洄自然也不是什么愚笨迂腐的人,或许他爹真的忠君爱国,但是方洄冷眼看大楚这么多年,他早已明白,当一个忠臣是没办法在这个世道活下去的。 所以他此时此刻毫不犹豫的抓住机会,挣脱绳索,掐在了楚煜的脖子上。 “都别动!再动我杀了这小皇帝!” 楚煜僵硬的身体陡然放松,心里喊了一声好大儿干得漂亮,不枉费他给他创造机会。 而方洄感觉着手掌下放松的身体却再次忍不住怀疑,恰到好处的晕倒和突然放松的姿态,小皇帝……是真的讨厌他吗? 如果不讨厌的话……他如此,又是为了什么呢? 5、第 5 章 第5章 饶是摄政王再想要除掉方家,拿到军权,此时此刻在楚煜被俘的情况下,也只能投鼠忌器,宣布停战。 而此时的楚煜也仿佛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一样,惊恐的叫道:“王叔,救我!” 苍白荏弱的脸颊上是红红的鼻头,微红的眼圈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可怜,摄政王原本想骂废物厌弃的心情突兀的一噎,哽在喉咙里上下不得,更加难受。 但是他能怎样呢?即使已经是大楚实际上的掌权者,但是他也清楚的知道,此时的上风不过是一时的,小皇帝还在,所有人都有希望,就会容忍他。 若是小皇帝真的不在了,那么其他人就真的无法压制了,他将被群起而攻之,因为没有大义,任何人只要扯了旗子就能打他。 所以,小皇帝不能有事。 再加上楚煜现在这个样子……他只能咽下哽在喉咙不上不下的情绪,平和的对方洄道:“放开皇上,你们方家真的要造反吗?” 方洄紧张的心情缓缓松释,他知道,摄政王既然准备谈判,那么就意味着妥协,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无论是他,还是六叔他们,都暂时安全了。 所以他略带讥诮的回了一句,“这不正是你们希望的吗?” 不是他们捏造了方家造反的证据强行将他抓进天牢,试图通过他来掌控他的父亲进一步掌控镇北军吗? 现在,他不过是坐实了他们给予的罪名罢了,何必装的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一样呢? 方洄冷笑,摄政王闻言皱了下眉,没有反驳,这种情况下争这种口舌之利实在是没有必要,更何况小皇帝还在方洄的手里,所以他直截了当的问道:“放了皇帝,说出你的条件。” 方洄看了眼来救他的六叔,独自支撑方府许久,他早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所以此时的他直接决定道:“出城的马车,不要跟着,也不要试图埋伏弓箭手,不然先死的一定是我手里的这个。” 摄政王皱眉,“我怎么确定,你出了城之后,不会威胁皇帝的安全?” 方洄冷漠的看着他,“你只能相信我。” 摄政王看了眼正瘪着嘴一副吓坏了没出息模样的小皇帝,唯一的进步是没哭出声来,不算丢人到彻底,深吸一口气道:“不,你以镇北军起誓。” 方洄虽说比他老子心眼要活一些,但是到底是方家人,镇北军的誓言对他来说还是有束缚的。 方洄愣了一下,抿了抿唇看着自己手中的小皇帝,他当然不会伤害他,因为还有些事需要弄清楚,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发誓道:“我以镇北军名义发誓,如果此行没有受到伤害,出城期间绝不会伤害小皇帝,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摄政王见状摆了摆手,所有的侍卫顿时分离两边,方洄一手掐着楚煜的脖颈,一边向外走,每一步都很稳,也很戒备,直到走出人群,到了六叔他们身边,身形才略微松了松。 而镇北军的人看着方洄身上的伤痕也极为心痛,“长明,你受苦了。” 方洄摇了摇头,“我没事,六叔,走。” 简短意赅,其他人也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多耽误一分就更危险一分,所以也都毫不犹豫,手脚快速的向外走去。 天牢门口,摄政王也直接贡献出了自己的马车,直言道:“我会吩咐沿途士兵不和你们动手的,希望你们也遵守自己的承诺。” 方洄点头,“只要你不毁诺,我一定会遵守。” 于是楚煜就这样跟着方洄上了马车,当车帘放下,驶出天牢范围的那一刻,楚煜心中的那口气终于松懈下来。 只要出城,应该就安全了。 而就在此时,方洄放在楚煜脖颈上的炙热的手,却忽然垂了下来。 楚煜一惊,低头,正看到方洄有些发红的脸颊,这一路折腾,原本结痂的伤口早已经裂开,将刚披的衣服都染得一片血红。 只有眼睛依旧明亮。 现在那双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他,“楚煜,我就叫你楚煜了,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楚煜一怔,“什么事?” “你为什么会晕倒?” 若说之前的所有事都可以用幻觉或者巧合来解释的话,比如进天牢时安心的眼神和凌乱的衣衫,那么楚煜晕倒将逃跑的契机送到他的手里,已经让方洄无法认定这是个巧合了。 楚煜抿唇,我故意的,但是我能说吗?当然不能,所以楚煜非常肯定的说道:“吐的一口气没喘上来,不小心晕倒了。”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回答,方洄没有动摇,“那梅花烙呢?不过八斤的刑具,你真的拿不动吗?” 楚煜:“……对,我拿不动。”我就是个弱鸡,求求你别再寻根究底了。 方洄深吸一口气,“那鞭子打不准,把捆着我的麻绳抽断也是巧合吗?” 楚煜瞪大眼睛,一脸震惊,“我就说你明明被绑着怎么还能抓住我,原来是麻绳松了。” 方洄定定的看着楚煜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仿佛真的如此想一般。 但是方洄却突兀的笑了,他看着楚煜,“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的。” “所以你把我赶出宫,又把我送进天牢,可是现在,我发现自己好像对你有些误解。” 楚煜:“???”方洄在说什么,你在误解什么? 不,没有误解啊! 看着楚煜一脸的疑惑,方洄的神色却突然转为轻松,他脸上带着笑意,眼睛里的光芒却亮了起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楚煜,你留在这里,等我。” 楚煜再次满脸的黑人问号,只是还不待他问出口,就听到面前的方洄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说着,就将楚煜带下马车,放到了路边——这里还没到对方洄而言安全的地方,但是他却提前放了楚煜下车。 随后再次跳上马车,随风而去,晃动的车轮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独留楚煜一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等!等等!接班人你等等啊!我的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再走啊! 什么不辜负我?你要做什么? 楚煜遥望马车,无语凝噎。 6、第 6 章 第6章 楚煜承认,他是有关心的成分,所以在知道摄政王进天牢提审方洄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有整理好就匆匆的也去了那里,所以在发现狱卒要增重刑罚的时候主动担起了行刑的重任,最后更在营救方洄的人与摄政王碰到一起的时候,直接用自己给方洄创造了一个安全的逃生机会——但是这只是因为,方洄是他的接班人,是在他之后新朝命定的真龙天子啊! 如果换一个人是真龙天子,遇到了危险,楚煜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相救,务必不伤害其一分一毫的。 所以方洄到底想到了什么,他要做什么,要他等什么,最后又要不辜负什么啊?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楚煜整个人都不好了,以至于被摄政王的人找到的时候还因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显得呆呆的。 看着楚煜连求饶害怕似乎都不会了的呆愣模样,摄政王心里罕见的升起了一丝莫名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怜惜,该死的方洄,到底对皇上做了什么,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而已,为什么要为难他? 虽然是他刻意制造了两者的矛盾,让小皇帝没有兵权依附,但是真的看到方洄伤害了小皇帝,摄政王心里又有些不得劲。 所以在将小皇帝送回宫中休息后,摄政王就匆匆的下了海捕文书,文中痛斥了镇北军方家意图谋反,甚至挟持皇帝劫狱天牢的恶行,无论是谁,只要见之都可以致其于死地,而至于方洄的父亲方琼——摄政王勒令其卸甲归京,以陈其罪。 不管方家听不听,总归命令是下达下去了,如果听了,那自然皆大欢喜,他可以收拢兵权,自此再无掣肘,若是不听,那也无妨,镇北军从此将再也不是大楚的守护神,而是狼子野心的叛逆。 这波怎么都不会亏,摄政王早已经算计的明明白白,唯一的变数就是小皇帝——如果不是小皇帝横插一脚,放走了方洄,他此时手中应当有更多的筹码,不至于如此被动。 摄政王心里想责怪小皇帝,只是还不等他细数小皇帝的愚蠢和罪行,好掩埋之前内心升起的不合时宜的感觉的时候,却突然听闻,小皇帝发了高烧。 事实上,楚煜前脚刚回宫,下一秒就直接倒下了。 之前着急方洄的安危,他连披风都没有穿,就急匆匆的赶去了天牢,而后又为方洄紧张筹谋,行刑受累,最后更是直接被挟持出了城,后遗落在路边——秋季的夜里本就寒凉,小皇帝的身体又着实差劲,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不病才怪呢。 只是就连楚煜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病,居然就是整整三天。 整整三天高烧不退,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好几次楚煜都感觉自己要脱离这个身体了,但是因为莫名的因果关系,没能成功,摄政王在下狱了一批太医后也没有办法,只能掩盖住小皇帝一病不起的事实,试图寻找破局的方法。 好在小皇帝不上朝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有摄政王在,小皇帝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是个吉祥物的作用,再加上他贪玩,群臣早已经习惯了小皇帝旷早朝的行为,对此也没什么疑惑。 而就在摄政王在找一个小皇帝的替身和再扶持一个傀儡两个选择中反复横跳的时候,被太医断定可能活不成了的楚煜,终于醒来了。 楚煜醒来后的第一感觉就是渴,整整三天食水未进,即使是铁人也打不住,更何况楚煜本就身体不好,若不是参汤续命,此时的楚煜估计早就无了。 只是他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嗓子太过干燥。 而就在楚煜着急的时候,唇边却忽然出现了点点湿润,楚煜轻轻的扭了扭头,正看到枯黄着脸带着黑眼圈的明喜,眼眶红红的拿着汤匙喂他。 “皇上你终于醒了……”明喜语带哽咽。 楚煜虚弱的笑了笑,安慰明喜,可是明喜见到这笑反而更伤心了,“皇上,谁都没有您重要。” 除了明喜,没人知道楚煜这一场病究竟是为了什么,若不是为了方洄,皇上明明可以好好的,有他看顾,根本不会这样严重。 楚煜当然知道明喜的意思,但是他现在说不了话,也只能虚软的笑着安抚一下,这样的病,他大概也就生这么一次了,明喜实在是不必担心。 方洄已经回归北塞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很快就收拢住父亲的势力,并且带着镇北军起义,随后一路横扫,仅仅花费三年时间就打到京都,杀死摄政王,逼小皇帝退位。 而在方洄回到京都之前,楚煜只需要用种种荒唐的行为告诉天下所有人,楚煜是个荒淫无道、暴虐无德的草包,如果他继续当皇帝,所有人都会死,这样等到起义军进入京都、小皇帝死后,才不会有任何人为他不平,方洄也能安稳顺利的接管整个天下。 只是接下来嘛……楚煜思考了下,方洄出塞之后小皇帝又有什么操作来着? 而还不等楚煜想起来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他清醒的消息就传到了摄政王的耳中,当知道楚煜终于退烧活过来后,饶是摄政王喜怒不形于色,眼神里也多了几分高兴。 虽然即使摄政王自己也不知道这高兴是因为不用麻烦找替代人选造成大楚动荡,还是单纯因为楚煜病好了,但总归对于楚煜没有死这件事,摄政王是高兴大于失望的。 于是楚煜还没想好,就迎来了急匆匆赶来的摄政王。 不过即使是摄政王,也没有想到,不过仅仅三天,楚煜居然能瘦削成这样,几乎成了一把骨头。 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没有了一点点血色,还算上有点软肉的脸颊此时已经全部凹陷下去,细细的手腕此时正是脆弱的几乎两个手指就能折断一样——看着这样的皇上,摄政王罕见的眉头皱起来。 他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皇上,哪怕是之前那个胆小愚蠢的永远都不敢直视他的草包呢,都远比眼前这个躺在床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人强。 “皇上,身体可还好?”见楚煜要起身,摄政王迅速的安抚住他,还在他的背后放了个软枕。 ——如果不知道摄政王的真实性格,楚煜还会以为这是个好王叔呢。 不过即使是原本的草包楚煜,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他只是受宠若惊的摆摆手,示意自己的谦逊,这皇宫里,楚煜可不是真的老大。 摄政王早已经习惯了楚煜面对他时的怯懦,此时也不以为意,只是看着楚煜语重心长道:“皇上,您这一次可吓坏微臣了,若是您这一次真的挺不过来,您有想过大楚会怎样吗?您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何对得起先皇、对得起百姓、对得起整个大楚?” 虽然这一切都是方洄的错,但是此时还是要吓唬一下皇上的。 见楚煜如愿以偿露出歉疚担忧的神色,摄政王心下满意,此时才图穷匕见道,“所以为了您的身体,我此次特意从白云山请了白云真人下来,为您祈福,也日常照料你的身体,日后,就让白云真人留在您的身边吧,也好让我、让满朝文武放心。” 楚煜:“……”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他是即使不想接也得接了,更何况,他也没得选择。 不过也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想起来原本小皇帝接下来的骚操作,好像就是重信妖道来着? 妖道,不就是这个白云真人吗? 楚煜想着,向摄政王推荐的人看去,却发现,眼前的妖道和他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不,应该说大不一样。 在楚煜的心里,妖道应该是长着一张道貌岸然的脸,实际上卑鄙无耻的下流人,不说獐头鼠目,也顶多面貌寻常,但是面前这个人——即使是楚煜也不得不承认,当真是仙姿袅袅,风姿绰约。 一双浅金色的瞳仁中古井不波,白的几乎发光的皮肤和淡淡樱粉色的唇昭示着冷淡,整个人身姿笔挺,端的是超然物外。 这是楚煜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见到的最好看的人。 就是年龄,看脸也顶多二三十许,唯一让楚煜不确定的就是,这个白云真人的发须皆白,让人无法真实窥伺他的年龄。 不过鉴于这是个没有神佛的世界,楚煜更倾向于白云真人可能先天有白化病。 而此时被楚煜注视的白云真人也望了过来,当看到楚煜时,轻飘飘的行了个礼,声音清灵,如同玉泉叮咚,“化外散修白云,见过皇上。” 楚煜:“……” 终于知道原本的小草包皇帝为何会如此信任这个妖道了,长成这个样子,谁见了谁不信啊! 7、第 7 章 第7章 既然要当个昏君,楚煜自然十分符合人设的将白云真人留在了宫里,至于住处——当然要选择最好的宫殿了。 而整个宫里面,除了皇帝所住的咸阳宫之外,只有正宫娘娘所住的未央宫位置最好,也最宽敞华丽了。 于是,还不待摄政王想方设法的让小皇帝听信于白云真人,就发现,这怎么都不用他精心设计几个装神弄鬼言出必中的情节,小皇帝自己就直接昏了头了? “赐白云真人入住未央宫,封号国师,与朕一同协理钦天监。” 钦天监是这个时代专门用来祭祀、祈福、预知吉凶的部门,白云真人既然是化外散人,那么正好合这个部门。 摄政王:??? 他是很想直接就认下来的,毕竟白云真人是他推上去的人,几斤几两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小皇帝这样重视,对他的势力是很大的帮助,但是这件事实在是有些诡异,即使小皇帝是个草包,但是也不至于这样信重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吧? 所以摄政王委婉的提出自己的疑惑,“皇上,白云真人方才刚刚入宫,如此盛宠,恐朝臣生事。” 楚煜眨眨眼,没有回答摄政王的问题,而是直接道,“白云真人如此灼灼风姿,定是天上仙人下落凡间,赐封国师正适合,至于朝臣——”楚煜满脸信任的看向摄政王,“我相信王叔定可以摆平他们的。” 楚煜一脸我相信你,王叔最厉害,天底下没有王叔做不成的大事的样子,直接让摄政王无语了。 他本以为小皇帝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或是窥破了他的计划,但是万万没想到,小皇帝居然纯粹是因为颜控。 长得好看就是好人是仙人下凡了?还相信他可以?如果摄政王是个一心为国的忠臣,一定把小皇帝喷的狗血淋头,这样的昏君,大楚完矣。 但是摄政王是个有狼子野心的逆臣——所以他放心了,并且看小皇帝如此信任他的模样颇为心悦,夸口道,“皇上放心,微臣定处理好此事。” 至于白云真人入住的为什么是皇后所居住的未央宫,而直接三级跳国师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在有小皇帝背书的情况下,摄政王都没放在心上。 反正小皇帝至今还没有大婚,未央宫住就住了,国师连一所宫室都住不得吗? 于是此事就这样定了。 且不说外界朝臣听闻此事惹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楚煜已经在前往未央宫的路上了——根据原本的历史进程,小皇帝三年后之所以死了,不仅仅是因为京城城破的缘故,还因为白云真人。 因为小皇帝笃信妖道,于是吃了妖道给的各种各样的金丹,众所周知,古代的金丹都是一些重金属,有毒的,所以非常信任道人的小皇帝那时候就已经药石罔顾了,即使不城破,也撑不了多久。 所以作为一个十分想下线的昏君,他怎么能不去吃药呢? 即使白云真人现在还没有开药,他也要上赶着去吃药,正好他现在正在生病,于是白云真人正因为楚煜对自己的赏赐感到疑惑不解,怀疑是不是有阴谋的时候,就听到皇帝来了。 他微微下垂了眼睛,白色的睫毛堆叠下来,遮住眼中的神采,唇角紧抿着,鼻梁高挺,别有一番欺霜赛雪的冷色,声音泠泠道:“见过皇上。” 楚煜心里嘶了一声,表面上则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着迷模样,“国师请起,国师请起。” “不知国师可住得惯?可有哪里简陋?”楚煜一眨不眨的看着白云真人,俨然一副白云真人若是说哪里不好,就立刻换掉的样子。 白云真人尊敬道:“皇上客气了,白云不过化外散人,这宫室如此华丽,并没有哪里简陋。” 楚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听闻国师学究天人,占卜相术无一不精,医术想必也是一绝吧。” 白云悄悄皱了下眉,小皇帝说这个是做什么?为什么会问到医术?虽然他是需要伺机给小皇帝下药,让小皇帝假装身体虚弱先天不足而死去,但是他这还没有行动呢啊,难道小皇帝有所察觉? 想到忽然的国师赐封,未央宫留住的荣宠,白云的眉毛皱的更紧。 即使小皇帝信重他,想要拉拢他,他也不可能加入小皇帝的阵营的,小皇帝的势力太弱太弱了,而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报仇了,只有摄政王可以给他想要的一切。 所以他的神色更冷了一些,询问道:“是粗略的会一点,不知皇上有何事需要微臣?” 楚煜眼里的笑意更真情实意了,“国师莫要谦虚,你的医术定然十分卓绝,宫里的太医是万万赶不上的,这些酒囊饭袋,我清醒都快半天了,到现在身体还没有好,所以我决定请国师为我医治。” 白云:“……?” 小皇帝病得如此之重,几乎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若不是侥天之幸,根本就不可能退烧清醒,即使病好了,也至少需要几个月时间细细调养才行。 然而现在就因为半天时间还没好,就觉得太医不行? 这放谁身上谁也不行啊,又不是真的神仙。 所以白云满脸为难道:“皇上此次病情甚是凶险,需要仔细调养几个月才可以。” 言下之意,我也不行。 但是白云错估了楚煜,楚煜是为了病情知难而退的人吗?不,他不是,调养几个月,不是正和他意吗? 说不定就直接调养没了呢。 所以楚煜毫不犹豫道:“那就烦劳国师为朕的身体忙碌了。” 想了想,觉得只是调养似乎不太保险,也不能体现出信重啊,于是楚煜接着道:“我这几个月就暂且住在国师这里了。” 白云:“……” 所有听闻此言的人:“……” 皇上居然如此信任一个来路不明的道人,这荣宠未免太盛了。 摄政王本来以为皇帝让他帮忙压下赐封国师和入住未央宫的事情就可以了,毕竟光是这两样就已经够朝堂吵闹了,但是没想到,小皇帝居然昏头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还要一起住进未央宫? 所有人:“???” 紧接着,原本被压下的喧嚣就再次卷土重来,摄政王整个人都焦头烂额,这和他的计划不一样啊! 没有展示力量和过人之处,直接就开始信重独宠,这实在是太令人起疑了。 当然,最令人起疑的是国师过人的美貌和楚煜入住未央宫的决定——没人知道也没人相信皇上真正的原因是想要找死,所以就连摄政王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楚煜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难道,安分守己十八年连自己的大婚都不着急张罗的小皇帝,原来不是不着急,而是不爱女娥爱娇郎? 摄政王瞪大了眼睛。 8、第 8 章 第8章 先不说楚煜的行为对摄政王的内心造成了多大的冲击,此时此刻的他正在与明喜交代事情。 既然已经入住了未央宫,那么死掉就是早晚的事情,虽然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但是死之前的安排却不能不做好。 最首先要安排好的,自然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接班人先生——方洄方小将军了。 方洄小将军按理来说回到北塞是没有疑问了,可是北塞并不是方洄的终点,而是起点。 从镇北军统率到最终的帝皇之路可不是平坦的一道通途,期间必定会带着各种困难与风雨,所以未免自己提前死了,方洄的称皇之路却没走完,楚煜决定帮方洄一把。 至于怎么帮——除了钱一无所有的草包本人楚煜表示,自然是给钱了! 但是作为一个皇帝,去帮助一个挟持过自己的叛逆贼子又十分的说不过去,于是楚煜只能找到自己在宫里唯一信任的人——明喜了。 给明喜钱,放明喜出宫,让他来帮助自己完成最后的遗愿,这就是楚煜的最终计划了。 只是让楚煜没想到的是,自己话刚刚说完,计划就要夭折在最初了。 “不,我不愿意!”明喜拒绝了。 跟了皇上这一个月以来,没有人比他更知道皇上的处境有多艰难,明明是那么好那么温柔的皇上,在面对摄政王的威胁的时候,却不得不扮演一个草包污蔑自己;明明那么看重方小将军的皇上,却不得不假装讨厌来背负所有的骂名。 而现在,皇上居然要放他出去资助方洄? 先不提方洄害得皇上躺在床上整整三天,半只脚都踏入了鬼门关,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光是皇上现在的处境都不容明喜出宫。 虽然白云真人看起来高冷如天山白雪,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光是他是摄政王介绍的道人就已经足够明喜警惕了,他不相信打压忌惮皇上至此的摄政王,会真的对皇上安好心。 而如果白云真人真的有问题,皇上又要在未央宫里面居住几个月的话,天知道如果他出了宫,回来见到的是不是就是一条条白丝巾和皇上的尸骨。 所以,他绝不会离开。 楚煜呆住,他想过很多可能,但是唯独没有想过明喜居然会拒绝他。 “在宫外,你会比宫里好上无数倍。”不用再对着别人跪下,也不用卑躬屈膝,更不会命如草芥,如履薄冰,明喜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一个人,若是方洄日后真的登基,光凭明喜的功绩,他就必得善终。 史书记载,方洄是个重情义,懂恩德的君主。 楚煜想的这些明喜会不知道吗?他当然知道,只是他早在被救下的那一刻就在内心发誓,谁救了他,他的命就是谁的,现在,他是楚煜的,他只会为他的皇帝着想。 见明喜依旧摇头,楚煜叹了口气。 “明喜,如果这是我最希望的事情,比我的生命更重要呢?” 确实比他的生命更重要,毕竟他死了的话,还有下一个世界可以继续,还有完整的龙魂可以期待,还有自由的龙生可以享受,但是如果方洄出现问题,这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明喜摇着头,不理解皇上,方洄只是个小将军而已,就算和皇上是自小的玩伴,但是怎么可能会比皇上自己还重要呢? 见明喜依旧不同意,楚煜眨眨眼,只好祭出一个最扯淡也最不容辩驳的理由,“我喜欢长明。” 明喜瞬间睁大眼睛,楚煜接着说道,“所以,他比我的命还要重要,我想让你去帮我保护我最重要的人,毕竟,你知道的,我已经没办法保护他了。” 明喜:“……” 怪不得,怪不得皇上如此回护方小将军,听说他进了天牢有了危险如此着急,甚至不惜自己遇险,原来……竟是这样。 意识到皇上的感情后,明喜怔了许久,但看着皇上期待的目光,明喜最终还是点了头。 只是,“皇上,你在宫里一定要万事小心,白云真人并不是善类,你……” 楚煜微笑着点头,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孤寂却又打动人心,明喜熄了声,只是低头道:“万望珍重。” 楚煜重重点头。 明喜一向很有本事,又有楚煜的钱财开道,两人合演了一出主从翻脸的戏码,明喜就被打了二十板子撵出了宫去,当然,因为钱使得足够,明喜并没有遭什么罪。 楚煜已经精心给明喜设计了几条快速发展资产扩充的捷径,并且编纂成册,只要明喜不是那么倒霉,就足以攀上镇北军,护住方洄的坦途。 明喜这边安排好了,楚煜自然也有精力来看白云真人这边了。 说到白云真人,楚煜就感觉有些疑惑,白云真人真的是历史上的那个妖道吗? 来到未央宫已经有几天时间了,白云真人也是时常相见的,但是面前这个高冷的谪仙一样的道人,非但没有出言蛊惑他,反而对他尽职尽责。 不但给楚煜的药全都是适合他身体的补药,甚至,看到楚煜那笔狗爬一样的字,听到楚煜说一些用典完全错误的话的时候,还会出言指正。 楚煜:“???” 他感觉他碰到的不是一个妖道,而是一个老师,且还是一个貌美如花才艺高超的老师。 比如现在——“皇上刚吃完晚膳,不可卧在榻上休息,需得慢走小半个时辰才好,皇上的脾胃太过虚弱。” 刚窝上床的楚煜:“……” 按理来说,作为一个想死的皇帝,他应该拒绝的,但是谁让他为了尽快猝死而选择了贪花好色这个人设呢? 美人邀你一同花下散步,不走不好吧,岂不是崩了人设? 于是楚煜只好心中含泪目中欣喜的跟着国师一同去散步,还要接受国师看过来的欣慰目光——天知道,楚煜一点也不想接受啊。 而此时正带着楚煜散步的白云,内心却有一点久违的平静,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了。 所谓的白云道人其实只是摄政王伪装出来的,而真正的他是江南谢家这一代的嫡长子谢戾,只可惜,人人都知道谢家的嫡子谢灵,言他是这一代谢家的领军人,无人知道,谢灵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大哥谢戾。 因为他的父亲自他出生起就因为他异于常人的发色和瞳色将他抛弃了,只隐匿于庄上小院中,对外说是亲戚之子,只有母亲派遣了一个乳娘照顾他。 乳娘自是知道谢戾的身份的,所以虽然谢家对谢戾并没有任何安排,但是乳娘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照顾谢戾,就连开蒙都是如此。 谢戾就这样在庄上长大,虽然时常有顽童欺侮他,但是谢戾智慧高绝,不过几次孩童们就再也不敢惹他,他本以为自己这样就很好,平平安安,带着乳娘一起生活,但是万万没想到,因为一幅梅花图,竟给自己招了祸。 因为那幅画意境深远,技法高超,上面题的小诗更是清绝婉约,书法瑰奇,所以引得很多文人墨客追捧,进而追查到卖画人竟是谢家庄上的谢家人,于是纷纷登门向谢家人求画求字。 十几年下来,谢家人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嫡长子,此时忽然听闻谢戾居然闯出了名堂,第一个容不下谢戾害怕他给自己招致笑话的就是谢戾的父亲,其次就是他的亲生弟弟谢灵,就连他的母亲,在他和父亲弟弟之间,都选择了父亲和弟弟。 于是他们放了一把火——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没能烧死谢戾,只是熏坏了他的眼睛,导致夜间不能视物,却烧死了养他长大的乳娘。 他自此与谢家结了死仇,但是他知道,世家势力之深之广绝不是他一个人所能撼动的,更别提他想要了结的是谢家这一代的掌权人,所以在漂流几年学了许许多多的杂学之后,他主动投了摄政王,决议做他的走狗。 ——整个大楚,如果真的有人能扳倒谢家的话,那么就只有摄政王了,哪怕他知道,摄政王并不是好人,仇恨已经蒙蔽了他的心。 但是此时此刻,在和小皇帝相处这么多天下来,他发现,自己居然并没有自己所自以为的那样狠心。 小皇帝确实如外界所言,是个草包,他的字写得不好,他的画不堪入目,他的学识不敢恭维,甚至可能还有些好色,但是他的心——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干净。 最开始只是想要敷衍小皇帝,完成摄政王给他的任务,但是在把脉后,他发现,小皇帝的脉象意外的糟糕,即使不下毒,不仔细调养的话,也很难寿终正寝,再活十年,都是向老天借命。 因此,他将毒药换成了补药——若真的下毒,小皇帝怕是活不过三个月。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什么事无微不至的关怀。 天冷了要加衣,室内的碳炉位置要摆好,他晚上看不见,小皇帝就吩咐彻夜点灯,他写字时手上的冻疮犯了,他就命令绣女给他做出了只露出手指的手套…… 一桩桩,一件件,让谢戾即使早已经被仇恨塞满了的内心,都一点点融化。 他没有办法救小皇帝——但是起码,他现在可以对这个一片赤诚的人,好一点。 于是,楚煜就收到了一个全方位试图培养自己的终极保姆式国师,甚至这个国师比明喜还恐怖——至少明喜什么都不懂,但是国师不一样啊,他懂得实在是太多了。 今天也被迫学习养生了一整天的楚煜表示,这好色昏君他做的,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9、第 9 章 第9章 楚煜觉得这样不行。 作为一个昏君,他怎么可以去学习那些什么治国之道、驭人之术、三公六部乃至健体武艺呢? 这不行,这不可。 所以在谢戾再次给他端过来一碗雪梨甜汤的时候,楚煜非常端正严肃的拒绝道:“国师,不要把朕当成小孩子了,朕今年十八岁,已经不嗜甜了。” 对,就算他超喜欢吃甜食,为此最近都隐隐有些牙疼,他也坚决不承认自己喜欢吃甜。 想想你的任务,楚煜,你不能被国师的糖衣炮弹腐蚀。 看着皇上明明说自己不喜欢吃甜,但是眼神看哪里就是不看甜汤的心虚样子,人堆里摸爬滚打过的谢戾一眼就看出了楚煜的口是心非,没有反驳,他只是顺势将雪梨甜汤放到桌案上道:“抱歉,皇上,微臣忘记了,等下次一定换。” 楚煜满意点头,看来抗议还是有效的,只是还不等他顺便再多说几句,将自己跋扈的形象深入国师的心,就见国师突然从袖袋里面拿出了几本书。 “皇上,这是微臣从御书房里面找到的几本字帖,都是书道大家王恒之的字,他的字虽然不如谢仪的字清隽,也不如魏贵的字雄奇,但胜在平稳,十分适合用来练字。” 楚煜:“???” 楚煜眉头一皱,直接就想拒绝,说好了当草包,他就绝不上进。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拒绝,旁边一直观察楚煜的谢戾就忽然轻轻蹙眉道:“微臣从小在山上没有什么别的可以玩耍,山上清寒,唯有几本道书可堪一看,山上少笔墨,微臣就在雪地上写字,生平最喜欢的就是字写得好的人……” 说罢,带了几分忧郁,仿佛天上的仙人落入红尘一般,发现楚煜还在呆愣中,还顺便又夸了他一下道:“皇上是紫微星下凡,乃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真龙天子,想必一定可以练好字帖,写出一笔好字的,微臣最喜欢的就是如皇上一般写字好的人了。” 楚煜瞪大眼睛:“???” 等一下,白云国师不是向来最清高孤傲的吗,现在这个一脸忧郁楚楚可怜的人是哪一朵白莲花,这不应当。 最重要的是,白云国师都已经如此可怜了,他这么喜欢写字,还喜欢写字好的人,而且还说写字好的人如朕一般,这让楚煜如何能够拒绝呢? 按照人设,好色草包小皇帝根本就不会听出来国师言语中的话术,所以即使楚煜早就已经看透了国师妄图督促他进步的险恶用心,却还是只能心中含泪表面上则一脸大义凛然逞威风的说道:“那当然,国师你放心,朕可是真龙天子,一定能练出最好的字来。” 谢戾心中微笑,小皇帝实在是好懂,也太过可爱,但是面上却是一副崇拜的模样,继续夸赞道,“皇上真是厉害,想必今天一定可以写满五张大字吧?” 楚煜:“……” 他的心中已经对国师怒目而视了,狗贼,又想套路他写字,混蛋! 但是作为一个工具人,楚煜莫得人权,所以他只能在心中一边嘤嘤嘤的怒斥白云狗贼狼子野心,一边更加得意的对白云说道:“没错,我今天一定能写满五张大字。” 谢戾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表面却略带殷勤道:“皇上写字实在是太辛苦了,喏,不如先把甜汤喝了,写字会更有力气。” 心中无语凝噎的楚煜看了眼谢戾,已经不知道这算是安慰还是雪上加霜了,但是甜汤确实很好喝,加上国师又在哄他——于是楚煜屈服了,端起了面前桌案上的甜汤,一饮而尽。 看着楚煜满足的弯起眼睛,原本过于苍白荏弱的脸庞也因为最近的进补有了一点血色,甚至连轮廓线条都圆润了一点,谢戾心中有些安慰,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忍住想要撸一把小皇帝脑袋的大逆不道的念头,知道今天上午的事情就安排的差不多该走了,不然爱面子的小皇帝一会儿缓过神来,恐怕会恼羞成怒。 于是告辞道:“皇上,微臣的时微草就要开花了,还需要照看,微臣可否先去查看一下?” 楚煜已经怕了这个居然还会装白莲的国师,见此心中大喜过望,狗贼终于要走了,但是面上却还是不舍道:“好的,国师,那等你照顾好时微草之后,别忘了一起吃午膳啊!” 谢戾含笑:“微臣遵命。”随后和侍从一起走出主宫室,留楚煜一个人在这里,面对三大本字帖和五张大字的作业。 楚煜:“……” 含泪写作业,天知道他就从来没写过这玩意儿,没想到穿越了一回,反倒写上了作业,简直是太令人难过了,要知道,他可是个昏君! 昏君居然还要做作业! 楚煜一边愤愤不平,一边想着,该怎样才能让白云这个摄政王派来的妖道走到他原本的道路上去呢?现在的趋势明显很不对,他是想要死,并不想养生到长命百岁啊! 若是明喜在他的身边,他现在日子过的可能要更快乐一些,毕竟有助攻和没有助攻是两件事,他可以拒绝那些来自国师的莫名其妙的关爱。 但是现在明喜不在……楚煜陷入沉思。 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走国师路线——现在的国师明显不对,对他过分关爱,但这份关爱无论是因为什么,只要他做了伤害对方的事情,国师这样会说话定不是个脑残,肯定也会转变自己的态度,说不定一怒之下毒了他也不是不无可能。 这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 而达成这个目的的伤害其实也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做到,做法简单,见效也快,按理来说,楚煜应该更倾向于这种方法的。 可是……楚煜看了眼已经喝到碗底,还有几粒枸杞子在的甜汤,据说这是国师亲手熬制的,手艺非常不错,他真的要这样伤害一个对他好的人吗? 就算国师在历史上是个人人喊打的妖道,就算他有可能是造成昏君楚煜死亡的凶手之一——但是现在,起码现在,白云真人,当朝国师,还是一个一件坏事都没做,每天不是想着怎么给他补功课,就是怎么给他补身体的长辈一样的美人。 楚煜轻轻蹙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放下了汤碗,他做不到。 他的唯一任务只有伤害他本身,让自己合理死亡,将大楚朝交给他的下一任接班人,除了这些以外,他并不想要伤害任何人,特别是,这个人还没有犯错。 楚煜最终选择了放弃。 而除了这个办法之外,那就只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摄政王路线。 楚煜始终记得,白云真人是摄政王的人,以白云真人一个山野道人的身份来看,和摄政王的地位是绝对不对等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必定是一主一副,而其中的主位,必定是摄政王。 他没办法依靠伤害国师来让国师伤害自己,但是楚煜可以让摄政王开口,如果摄政王忍不住下令让国师来害他,那么即使国师现在很诡异,应该也会选择听从吧。 而现在的关键就是,该怎样才能让摄政王下令,忍不住来除掉自己呢? 自己现在存在,其实对摄政王是有利的,毕竟只要楚煜还活着,那么所有人就要听摄政王的话,如果楚煜死了,那么大楚必定四分五裂,再听谁的话就不一定了。 只有等到摄政王拿到镇北军的军权,确定万无一失的时候,那个时候才是楚煜死亡并且禅位的最好时机。 而想要让摄政王在一个他根本不想要除掉皇帝的时间点对楚煜产生杀心,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摄政王损失的利益,远远大于他等待所能得到的。 楚煜凝眉思索了一阵,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随后就看着面前的桌案,再次皱起了眉头。 国师实在是太烦了,朕早晚有一天要让他杀了朕,朕为什么要练大字,为什么?而且还是五张大字! 第二天,楚煜早早就约了早朝,作为一个常年不上早朝的皇上,此时冷不丁决定要上朝,不说熟悉的摄政王,就连朝臣们都十分惊奇。 要知道,他们其实已经整整快一个月没有见到皇上了。 虽说皇上本就贪玩,时常旷早朝,但是不得不说,这一次的早朝是楚煜旷的最久的一次,平日里再贪玩,三五天总要过来一次的,但是这一次,却是整整一个月。 按理说,朝臣们早就应该对此抗议了,皇上怎么可以如此荒废朝政,乃至一个月之久呢?这绝对不符合祖宗礼法,不将黎民百姓放在眼里,但是楚煜也不知道摄政王究竟是如何安抚的,总之虽然楚煜一个月没露面了,但是朝臣们对楚煜居然接受良好。 只能说,摄政王的能力是真的不错,就像是上次楚煜无缘无故封国师、赐住未央宫一样,摄政王这都摆平了,是真的厉害。 而摄政王看着一个月没露面的楚煜,也是心中惊奇呢,本以为这小子在温柔乡里面乐不思蜀了,毕竟这个好色的小混蛋给他惹了不小的麻烦,害他花费了许多精力才摆平——若不是还需要楚煜,且现在已经拿捏住了这个小鬼,摄政王才不会轻易放过他呢。 但是现在,这小子居然舍得从温柔乡里面走出来了? 摄政王目光看向伫立在楚煜旁边的谢戾,眼神询问着,小皇帝是怎么回事? 谢戾本就是一等一的精明人,自然看懂了摄政王眉眼里的意思,但是面对摄政王的疑问,谢戾自己也是摸不着头脑,十分迷茫,天知道,他早上的时候原本还想着给小皇帝做个金丝卷来着呢,没想到大早上就被按着套了一身新衮服,随后跟着轿子来到了议事大殿,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于是,摄政王就看到谢戾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见日日与小皇帝在一起的谢戾都不知道小皇帝要干嘛,摄政王也只好按捺住心中略微的不爽,小毛孩子贪花好色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要来早朝也不提前知会他,真是越界,不如等下下朝的时候就将小崽子拎到府里吓唬一下吧,说实在的,好长时间不见,摄政王居然对小皇帝有点惦念了。 而此时坐在上首的楚煜可不知道摄政王与国师之间的眉眼官司,更不知道摄政王意图恐吓自己,他正身穿明黄色衮服,正襟危坐在金色龙椅上,注视着台下众人呢。 同时心里面将自己的计划和思路再次复习了一遍,随后,伴着一声廷议,早朝开始了。 大楚朝的早朝和历国历代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首先是按照官位和类别来站位,然后是将这段时间的一些决议和奏折处理一下,随后是朝臣们各有想要奏明的事情要皇帝决议,在解决了所有事情后,早朝就结束了,随后各宫各部的人都各自处理各自的问题,自己处理不了的,就会放到明日的早朝上,大家共同商讨,皇帝最后决定。 不过因为楚煜长时间不在的关系,最后决定这件事,早就已经交给了摄政王代理,所以这一次的早朝,大家给楚煜的定义依旧是一个吉祥物,或者人体印章。 只是让大家没想到的是,楚煜在这一次的早朝上,居然没有维持自己沉默寡言无聊坐不住的人设,而是第一时间就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 “众爱卿平身,本次朝议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大家介绍一下我大楚朝的国师,白云真人,白云真人乃是白云山的得道高人,仙人转世,道法了得,是王叔特意从白云山上请下来,护佑我大楚朝的黎民百姓,保我大楚国运的,你们万不可对国师不敬。” 楚煜说完就一脸得意的看向白云真人,仿佛在说“夸我呀夸我呀,我棒不棒”一样,这个样子,真的是让人十分没眼看。 不过楚煜没人看,国师就不一样了,作为让皇帝一个月不早朝的罪魁祸首,传说中的蓝颜祸水,他们早就想要瞧瞧这国师到底长什么样子了,即使摄政王早已经为国师说过项,但是他们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对这个国师鄙夷。 毕竟,他们是文人,天然与这种蛊惑君王的人不对盘,若不是碍于摄政王势大,他们撞几个挺柱也是常事。 而就这一眼,他们就知道为什么皇上会如此宠爱这个妖道国师了,因为这人实在是长得太过妖孽。 先不说那白雪一般的异于常人的长发,就连瞳孔都是淡金色,气质如同高山白雪一般皑皑凛然,光看外貌,即使是他们惯于巧言令色,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这人魅惑君主。 与其说国师魅惑君主,妖道祸国,不如说皇上好色意图强抢国师还更靠谱些,毕竟,国师的外貌实在是出乎意料的优秀。 想到这里,他们的心中有些许的复杂,不知道之前原本想参的本还要不要参下去,毕竟,皇上看起来似乎还很宠爱这个国师,再加上之前的介绍,这国师居然是摄政王从山上请下来的,那就更不能动了。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决定按下参本这件事。 楚煜和国师以及摄政王丝毫不知道下面朝臣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在介绍完了国师之后,还不等摄政王将早朝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就听到上首的楚煜再次开了口。 “除了册封国师之外,还有一件事需要和大家商议。” 摄政王停下手中转动的朝珠,看着上首的小皇帝,这好像是小皇帝上朝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样无视他——而这样定睛一看,摄政王几乎从楚煜的眼睛里看不到什么昔日草包的影子了。 就连原本小可怜的印象都有些许的模糊了,毕竟这一个月,楚煜足足被国师喂胖了十斤,脸上的肉变多了,还哪里看得出开始的病弱呢? 不过这样的小皇帝……摄政王眯起眼睛,他倒是有些好奇,这个翅膀硬了好像要单飞的小家伙,想要做什么? 朝臣们此时一声也不敢吭,即使再没眼色,也能看出此时皇上和摄政王之间的暗潮汹涌,大家绝不相信摄政王会放权于小皇帝,而摄政王既然没有放权,小皇帝却在早朝的时候当庭不给摄政王脸面,越过摄政王下政令——他们已经预感到一场大战的来临。 而在这种时候,无论谁出头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很有可能被一方,或者两方同时联手炮灰掉,所以此时此刻一定要安静,千万不要让上面的人注意到他们。 楚煜自然感觉到了朝堂上的暗潮汹涌,不过作为一个一心作死的皇帝,他并不在意,来呀,杀我呀,反正他又不怕死亡。 于是,就这样顶着满朝堂的暗潮汹涌,楚煜开口了。 “我想要开科举。” 此话一出,不仅满朝堂的文武大臣们呆住,就连摄政王都没回过神来,皇上说他要做什么? 这样想着,摄政王也就这样失态的问了,“皇上要做什么?” 楚煜自信的重复道:“我要开科举,就是在整个大楚建立一个统一的科考制度,通过考试选拔人才,进行官员的空缺填补,而不单单只是举孝廉。” 此言一出,之前愣住的人顿时活了过来,满朝哗然,任是谁,也不会想到,皇上居然会在此时此刻说出这样敏感的一个问题。 要知道,虽然现在大楚是楚家的天下,但是楚家的大楚,有整整十分之七可以说是在世家的手里,世家与君主共治天下,才是大楚现在的现状。 而为什么会造成这个现状呢,就是因为知识和上升渠道的垄断。 寒门不出贵子,真正的寒门根本没办法拥有资源来读书,所有的资源都集中在世家手里,而世家拥有知识和资源,培养自家或者亲朋的子弟,培养成功后,再通过举孝廉的方式举荐给朝堂,朝堂接到推荐信之后就会安排这些人上岗,随着时间推移,这些人会一步步高升,最终做到高位,再重复之前父辈们的路线,将机会留给自家的子弟。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但是却没有人可以打破这种恶性循环,或者说,不敢打破,就连楚煜之前的老子,也不敢。 若真的打破这样的制度,必定要先来一场由上而下的变革,最首先的,就是废除举荐推恩制度,而采用公平公正的科举制度,但是想要施行这样的制度,太难了,没有任何一个既得利益者朝臣,会损伤自己的利益,做自己家族的千古罪人,没有人。 所以此言刚落下,满朝皆是反对声。 毕竟,谁家没几个子侄,或成器或不成器,若是成器,自然千好万好,总能活下去,若是不成器,总要给个活路吧——这个时候举官就是个很好的出路,找亲朋推荐一封,就能拿到个不错的差使,再没有比这对家族兴旺发达更好的方式了,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这种伤害自己利益的决定呢,他们绝不允许。 此时此刻,就连坐在上面的摄政王都无法阻挡朝臣们的反对声,毕竟,这事若真是成了,他们就是遗臭万年的罪人。 就连摄政王也懵了,他看着楚煜,想不通这样的话是怎么从这个小草包的嘴里面冒出来的。 科举这件事他当然想过,他不是世家出身,论身份,他其实属于出了五服的旁支皇族,所以楚煜平时才会叫他王叔,作为一个皇族,还是一个以后想要当大楚的主人,当皇帝的皇族,摄政王自然幻想过天下权利尽归于自己之手的场景。 但是他只是幻想,毕竟他比楚煜现实得多,他知道这件事究竟有多困难,他也知道世家究竟有多大的势力。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还处于幻想阶段的事情,自己这个草包小皇帝,居然就这么大无畏的提出来了? 他这一刻想了很多,首先,作为一个草包,小皇帝应该是不能想出这么多事的,而如果不是小皇帝想出来的,摄政王的眼睛眯了眯,顿时看向了国师——是了,想到国师之前与他合作的条件,定然是国师见小皇帝好骗,于是蛊惑于他来对付世家,万万没想到,白云居然是个朝秦暮楚摇摆不定的混蛋,最主要的是,小皇帝当真被他迷昏了头,居然如此分不清轻重。 摄政王将锅扣在了白云头上,而此时的白云真人谢戾站在楚煜的旁边,虽然表情不变,眼睛里也全是茫然。 他想了很多,也幻想过很多摄政王帮他对付世家的场景,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幻想,都绝没有想过,最终会是小皇帝填补上了这幻想中最真实的空缺。 怎么会是小皇帝呢? 他十分确定自己没有在小皇帝面前漏过马脚,所以小皇帝应该不会知道自己与世家有仇,而摄政王透漏给小皇帝的话更无可能,即使他报仇心切,也知晓现在并不是对付世家的好时机,那么小皇帝,究竟是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说出这样一番话呢? 想了许久,谢戾只能想到,或许是自己每天给小皇帝讲了太多的历史和局势分析,他说的时候都是客观的,并没有掺杂什么,但是偏偏,小皇帝就将这些时局谙熟于心,并且找出了其中最关键的问题,给予了解决问题的方案——那就是世家祸国,若想要大楚强盛,世家必须削弱,不可让朝臣被垄断,尽量让所有人公平,给世家以外的人一个出路。 小皇帝若是当初没被养废,此时定然会是一个明君。 谢戾原本就无恶感的心中好感更胜,虽然楚煜可能有些好色,胆子有点小又容易哄骗,但是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被摄政王耽误了。 想到这里,谢戾心中生出了对摄政王的不满,他从前虽知道他是个乱臣贼子,但是他有权力可以祝自己报仇,谢戾并不在意那些,但是现在,他忽然就生出了巨大的愤怒,如果楚煜没有被刻意养废——那么大楚也许会有一个明君,开创一个盛世。 可惜。 楚煜丝毫不知道,他以为是一伙的两个人心中已经对彼此产生了嫌隙,并且认定对方是个混蛋,他只是看着面前菜市场一样喧闹的议事殿敲着手中的木头,太监们维持秩序喊着肃静,但是朝臣们却丝毫不为所动。 皇帝想要他们死,他们必不可能屈服。 不过楚煜对此也并不在意,这事成不成功并不在他的期待之中,他对此无所谓的,他想要的,只是逼迫摄政王。 朝臣们没人会相信,这件事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是摄政王的傀儡这件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而此时此刻说出这种完全不像是他本人水平说出来的话,大家绝对更相信这是摄政王事先教导好的,目的就是剑指世家,想要削弱他们的权柄。 所以接下来,只要他不松口,朝臣们和摄政王的矛盾将一触即发,之前之所以两方合作,一是摄政王确实足够残暴,是个疯子,没人想要惹一个疯子,特别是这个疯子卖官鬻爵,还可以给他们便利和实惠的时候,他们自然更乐意与之和平共处,拥护摄政王的上位。 但是现在摄政王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他们绝对会和摄政王打起来的。 到时候,摄政王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逼迫他认下此事,并且发誓再也不做此决定。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楚煜既然决定作死,就没打算活下来。 而另一个,就是逼迫不成,不得已快速的让楚煜下线,无论是生病还是死亡,都要尽快,不然外有方洄镇北军,内有世家齐反抗,摄政王绝对死路一条。 楚煜笑了笑,这是个将军局,无论摄政王选了哪一种,结局都将是他所想要的。 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那场早朝不仅什么事都没有谈成,许多需要决议的事情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而且朝臣们异常激愤,刚下朝就给各自的世家快马加鞭发了传书,于是摄政王意图开科举的事情顿时闹得沸沸扬扬。 即使摄政王澄清了此事与他无关,也没人相信。 而不出所料的,摄政王第一时间找到了楚煜,只是和之前的淡定相比,此时的摄政王却多了几分气急败坏,“科举是这个时候可以开的吗?你怎么可以如此任性,听从国师的话,国家大事不是小儿过家家,你知道你造成了多大的后果吗?” 楚煜一脸茫然,这和国师有什么关系,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下一秒摄政王就开口道:“你准备一下,明天的早朝和各大世家道歉,说之前是你喝醉了酒在说胡话,并没有开科举的想法。” 楚煜皱紧眉头,看着摄政王,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我一定要开科举。” “王叔,你知道的,世家之患,这大楚已经不是我楚家的大楚了。” 摄政王怔了一下,看着楚煜,忽然心生几分悲悯,但是他依旧摇了摇头,这楚家早就已经不是楚家的大楚了,只是这孩子不明白,“这我当然知道,但是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楚煜依旧摇头,摄政王看着明明胆怯的要死,但是偏偏就在此事上坚持到傻了一样的小草包,忽然就更加恼怒了,不过就是一个男人而已,就算长得好看妖异了点,凭什么就将你迷成了这样呢? 你怎么如此不争气?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道歉,他倒是还可以苟延残喘几年,但是你顷刻之间就会遭遇杀生之祸? 但是看着依旧固执的楚煜,摄政王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什么重话,只是下令将楚煜先隔离起来,至于另一边,摄政王也如同楚煜所预料的那样,给国师下达了命令——给楚煜下让体质变差的药,至少要在床上缠绵个一年半载的那种。 意料之外的,并不是绝命的毒药,摄政王居然没有想让小皇帝立刻死亡。 谢戾不知道这是出于对楚煜的感情还是出于对自己利益的考量,但是摄政王不清楚,他却是知道的,小皇帝如果真的如摄政王所言那样下药的话,即使不死,也活不过五年。 谢戾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毕竟小皇帝这一次,也算是为了他的理想买单,当然,他不会告诉摄政王他不对付小皇帝这件事,就让摄政王以为已经对小皇帝不利了吧。 于是宫里就这样维持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平衡,谢戾依旧天天给楚煜做汤,楚煜以为是有毒药在的,于是喝的十分快乐,殊不知他虽然感觉有些不舒服,但是那些汤却是真真切切的补药。 楚煜每天都虚弱的躺在床上,假装自己十分郁闷,但是实际上,楚煜快乐的很,每天都在倒计时自己死亡日期的他,觉得日子过的十分的有盼头,没有比这样的更好更快乐的日子了。 而摄政王,则以为楚煜已经开始生病体质不好了,谢戾照着他的吩咐给楚煜下了毒药,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无论是楚煜还是谢戾,居然在这一刻都逃出了他的掌控之外。 宫里一片平静,而宫外却并不太平。 之前楚煜的一鸣惊人虽然没有了后续,但是到底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而这场波涛至今还没有平息,摄政王为了平息这件事焦头烂额,世家们正在商量对策怎么对付皇帝和摄政王,而其他的人——那些曾经被世家欺压、渴望改变自己的命运、希望可以更上一层楼的有识之士,却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亮起了眼睛。 世家之患,早就已经成了大楚的顽疾,历朝历代有识之士都想要推翻这个制度,但是无一成功,他们想了许许多多个办法,但是却上不了天听,即使上去了,自己也很快就被报复,所以没人敢提。 但是现在,居然有这样一个,比他们所有的办法都好的办法出现了他们的面前,而且还是他们的皇帝提出来的——所有人的眼睛中,都流露出希望的光芒。 “这是我们仅剩的希望了,如果真的可以开科举,如果是真的……”他们的眼睛里流出泪水,“我们不能让这件事也不了了之,而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抵御住世家的冲击。” “对了,诸位仁兄,我之前寻到了一个好东西,与诸位观,这是北塞那边传过来的雪花纸,可以书写,成本低廉,这样多的纸,居然只需要三十个大钱,你们说,如果这个东西流行开来,世家的知识,还可以真正的垄断吗?” 10、第 10 章 第10章 而就在京城因为楚煜的突然决定而议论纷纷,争论不休的时候,此时此刻的北塞,被楚煜赶出宫的明喜早已经与方洄牵上了线。 按理说,北塞此刻正值敏感的时候,方洄千里逃亡刚刚回返不久,到处都是造谣镇北军谋反的人,朝廷的探子抓都抓不尽,再加上各方掣肘,他们应该警惕所有靠近他们的不明人物,更别提这个人还是被朝廷的那个小皇帝赶出来的宦官。 但是架不住,明喜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摄政王已经下令让方洄的父亲方琼回京请罪,交付兵权,但是面对独子被冤枉陷害继而追杀之后,想也知道,方琼绝不可能遵从这个命令,更别提这个命令还是摄政王下达的,尽管上面有小皇帝的印章,但是在忠君的方琼眼里,皇上是没有错的,即使有错,也是他旁边的奸佞小人所蛊惑的,所以这一切都是摄政王的错。 所以方琼是不准备遵守这个命令的。 但是他可以不遵守,那就要顶住来自京城的压力,而他们所进行的第一道压迫就是,断了镇北军的粮草。 镇北军足足有三十万,也就是这三十万大军踏平了北狄,让北狄十年之内再也无力犯边,也就是说,大楚可以安然的度过整整十年。 然而这三十万军队听起来有多响亮,那么在消耗粮草的时候就会有多让人心疼,京城那边本就常年短缺镇北军的粮草,每次送过来的不是陈芝麻就是烂谷子,说是十万石粮,但是刨去发霉不能吃的,和里面掺杂的沙土,一石粮食能剩个十分之一都算得上是朝廷大方,这样的情况下,镇北军过的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方家这些年的老本早就被镇北军掏空了,偏偏北塞酷寒,又不是适宜种植庄稼的地方,以至于才不过半个月,整个镇北军在吃食上就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镇北军上下都对此十分懊恼,让这些兵士上阵杀敌一个顶三个,让方家父子排兵布阵也很有一套,但是若问他们从哪里能弄来粮食,养活这镇北军上下三十万口,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方洄更是舌根苦涩,“若不是我……” 听到方洄的声音,方琼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皱眉阻止,“这不关你的事,是摄政王狼子野心,即使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也有其他的借口来对我们动手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是这个意思。 可即使是互相鼓励,也并不能改变镇北军的处境,随着粮食日益减少,已经有一些底层的军士有其他的想法了,毕竟,即使他们对镇北军再忠诚,可是忠诚并不能当饭吃。 而也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明喜出现了。 这一路从京城到达北塞,明喜吃了不少的苦,若不是天生机灵,再加上看了皇上给的小册子,恐怕明喜早就在半路消失无踪了。 毕竟现在大楚已经是风雨飘摇,路上绿林豪强多得很,即使是难民,也是穷凶极恶的存在。 也就是在这样的艰难中,明喜勤观不辍,终于在到达北塞之前,将小册子里面的一些知识融会贯通。 而明喜拿出来的第一样东西,也是沿途最好做的东西,就是细盐和细糖。 盐这个东西只需要用粗盐提炼,就可以得到白如吸粉的细盐,而糖这个东西,就相对不是那么简单容易——明喜花了大价钱买了些南方的甘蔗,这才提炼出些许,但也不多。 这两样东西在至今仍然吃粗盐,连蜂蜜都没吃过几次的人眼中有着万分的吸引力,就算明喜的身份实在是太过可疑,但还是第一时间被方琼和方洄接见了。 “见过大将军,方小将军。”明喜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 方琼和方洄摆了摆手,没有多说,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知明喜先生拿如此礼物上门,有何贵干?” 明喜知道这些军人的性子,不喜弯弯绕绕,所以也直接道:“将军也应该看出来这两样东西的价值了吧,我想做这门生意,但是我没有背景,不知道镇北军,可不可以当我的背景?” 方琼直接呆住了,等等,这人上门来是找他们当靠山?他本来还以为这人找他送礼是当说客或者有什么不方便的事要找他们去做呢,原来居然是找靠山的吗…… 方琼呆住,明喜观察了许久也没见他眉眼跳动一下,还以为大将军不为所动呢,于是只好抛出自己的条件,“如果大将军肯当这个背景,我愿意分与大将军所得的三成利润,若是大将军肯提供人手和材料的话,我愿意分润大将军七成,这是我的底线。” 方琼此时此刻终于反应过来了,瞪圆眼睛,瞬间点头,“一言为定。” 三成欸,这个细盐和雪花糖,一看就是精贵东西,卖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抢,多少钱都不够赚的,而这个傻乎乎的明喜,居然只当靠山就给三成利润,提供人手和材料就有七成利润,方琼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这简直就是为了镇北军而生的,要知道镇北军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干活的人那不是大把大把的存在吗?至于原材料——可以组建一个商队,有手下这群兵崽子在,哪个劫道的山匪不想活了敢抢劫?安全性也有大大的保障。 方琼陡然发现,这里面居然全都是对他的好处。 虽然他人老实,可是他不傻,这样优厚的几乎量身定做的条件……“这条件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优厚吧,而且如果寻找靠山的话,你还有很多选择,何必选择我呢?” 明喜此时已经放松下来,从方大将军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件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所以轻松解释道:“我是得罪了皇上被撵出宫的,我这样的身份,京城和一些有背景的人家不会要我,即使假意与我合作,最终也不过是与虎谋皮,我信不过他们。” “而相对于这些人,镇北军就可靠多了,首先,你们现在缺钱。”明喜笃定道,“其次,你们也得罪了皇上,现在属于通缉中。” “至于最后,我相信镇北军的人品。” 整个大楚,你可以不相信皇上,不相信摄政王,不相信任何人,但是你绝对可以相信镇北军——这是镇北军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名声。 方琼心中熨帖,觉得明喜这小子还不错,当即也不再盘问了,而是直接决定放手让明喜去做——当然,也是因为,镇北军现在的情况已经刻不容缓了,即使明喜是个骗子,镇北军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欺骗了,但若是真的,镇北军就可以起死回生了。 而也就在方琼答应下来的下一瞬,他就再次被明喜闪瞎了眼睛。 快看看,他可爱的明喜救世主还给他带来了什么? 居然是整整一箱的金子,和许许多多的银票! 方琼眼睛直接就转不动了,即使是在镇北军最辉煌的时候,他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明喜十分大气的豪爽道:“这是原材料的钱,先拿去用,不够我这里还有,若是剩了,就给兄弟们加个餐,润润嘴。” 方琼不争气的泪水从嘴角流了出来,倒是方洄,或许内心已经惊讶了太多次了,此时此刻还稳得住,“那就谢谢明先生了,请明先生放心,我们一定会妥善使用的。” 这件事就此敲定,明喜也一身轻松的走出了军营主帐,只有帐内,方琼和方洄以及金子在里面。 方琼神色变为自然,“长明,你觉得怎么样?” 方洄想着明喜,回答道,“我觉得,可以信,若真是骗局,没必要下这么大的血本。” 方琼嘿然一笑,“我觉得也是,若是不对,我就吞了这笔钱,他还能怎样?”口气中居然还带了几分无赖。 方洄没理会自己的父亲在一边想入非非,而是仔细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在明喜报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方洄是没认出来这究竟是谁的,但是当明喜走到帐内的时候,方洄的记忆就一点点清晰起来。 他记得这个人——是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他还记得这个人对小皇帝十分紧张,当初小皇帝晕倒的时候,就是这个人第一时间发现并想要救回小皇帝,只是被他抢先一步控制住了。 而现在,按照这个人的说辞,他和皇帝决裂了? 这其中实在是有太多的疑点,比如,皇上和大太监决裂,大太监居然还能不死,而是好好的出宫,这就已经很离谱了。 更离谱的是这个人还有一些令人惊叹的能够赚取财富的秘方,送到了他们的手中。 当然,最离谱的就是明喜的身家了,就算太监再贪,就这么几年贪出这么多银钱,还能安稳的拿出宫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吧,明喜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呢? 想到自己之前的一些猜测,方洄很难不去想,这一切,究竟是出自于明喜的真心,还是……小皇帝的授意呢? 11、第 11 章 第11章 不管方洄心中有多少猜测,在小皇帝楚煜没有承认之前,也都只是猜测而已,楚煜不亲口承认,所有的巧合就只能是巧合。 不过,就算楚煜没有承认,但在方洄的心中,某些事早已经认定,他所要做的,能做的,就是努力经营好现有的一切,然后带着楚煜所给予的绝对的信任,回京去救他的小皇帝。 是的,在方洄的心中早已经认定,楚煜之前所做的一切,并不是讨厌他,厌恶他,想要他去死,而是因为摄政王的威胁不得不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送他出京。 因为楚煜知道,只有出京,才是他唯一的活路,若是继续留在京城,那么他就会成为筹码,成为犯罪的证据,成为镇北军的质子,成为一具无法为自己辩驳的尸体。 所以他即使被送入天牢也有伤药,所以他即使受了刑罚也能解开绳索,所以他即使成为人质也能绝处逢生,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个皇帝在为了他活下去而不断努力的制造机会。 就连六叔他们劫狱天牢,他后来也打听到,是一位故交说出天牢巡守在子时的破绽,而后来再问那位故交的时候,那位故交却说自己只是拿钱做事,具体到底是谁,又为何这样做他全然不知。 那么是谁能找出天牢巡守的破绽,又是谁明明想要救他却藏头露尾呢? 除了皇帝,方洄找不出第二个有理由这样做的人。 而皇帝为什么救他呢? 他们只是儿时的同窗玩伴而已,还是有了嫌隙的玩伴,方洄始终记得小皇帝不相信他而相信自己的伴当,并打他板子时候的样子,但如果小皇帝其实并不讨厌他,那么也许在那么小的时候……小皇帝其实就已经清楚自己的处境,并且在努力的保护其他人了吗? 这一切其实只是小皇帝的伪装,而真实的他,却因为摄政王势大,而不得不隐忍着,承受着其他人的轻视和误解吗? 方洄只要想想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个小洞一样,空落落的难受,而即使这样了,小皇帝却还记得镇北军的艰难处境,非但没有为自己的情况着想,还将自己最信任的人送出宫,带着金银和方子来帮助镇北军…… 他何其有幸呢? 而承受了这份好意的他,更不能辜负小皇帝的这番信任,小皇帝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了,他一定会杀回京城,为小皇帝清理君侧,将君权,重新放到小皇帝的手中。 这才是他应该做的。 军人的行动力都是很强的,从生产到销售,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筛选出来入职完毕,几乎是在正式开始的第三天,第一批细盐和雪花糖就已经沿着商路进行销售了。 低价制作,高价卖出,而后换来足够的粮食和肉食,乃至铸造武器和皮甲所需要的材料,循环往复,整个镇北军就像是一个严丝合缝的机器,正在轰鸣着行动着。 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镇北军就再无虞钱粮的事情,甚至就连他们身上的铠甲和武器,都鸟枪换炮焕然一新,与此同时,一种新式的贵价调料,也在许许多多的世家里面流传开来。 细盐倒是没什么,他们平时食用的盐也是高等盐,只是颜色更纯白,吃上去少了点苦涩的口感,但是雪花糖就不一样了,色如雪花,入口比蜂蜜还要甘甜的口感,甫一出现,就成了各个世家的座上宾,毕竟,在这个年代,除了蜂蜜之外,甜味实在是太过稀少了,然而蜂蜜并不是常常有,这种调料就不一样了,吃点什么不佐一点雪花糖,都不敢说自己是世家子。 细盐和雪花糖一路畅销,很快就解决了镇北军的收入问题,而也就在镇北军的收支稳定后,明喜拿出了自己的第三样东西——纸张。 在此之前,大家书写多用竹简,世家善用绢帛,而无论是竹简还是绢帛,对于书写来说都是十分昂贵的,也因此知识价高,唯有家境殷实的人家才能堪堪学习,而更高级的知识都掌握在世家的手里,一般人家连观阅都无法。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当得知这种新式的叫纸的东西可以书写的时候,当看到墨迹于其上却不晕染的时候,当看到几十页纸的重量却还不到一份竹简的一半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预感到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即使他们只是士兵,即使他们有的人大字都不识一个,即使他们再没有见识,但是在一张纸售价不过一钱,多买的话还可以更便宜的时候,他们都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后代也可以读书写字的一天。 这比之前的细盐和雪花糖,还要震撼的多得多,因为这关系到以后读书人用什么,甚至他们的后代用什么,这是一个新的时代。 方琼和方洄想的还要更远些,纸张的出现对于绝大多数人当然是好处居多,但是相应的,也一定会有许多人受到冲击,比如世家,他们在想,这样的东西,要不要等一等,等到他们积蓄够实力,向京城进发,无惧沿途世家的坞堡时,再行宣扬。 然而还不等他们想更多,京城事变——皇帝宣布要科举。 世家哗然,罢朝威胁,摄政王无视,四方怨起…… 方洄眸光微闪,知道自己不能等了。 这是皇帝给他的讯号,告诉他,局已经布好了,到了他们出场的时候了,朕就靠你们了。 方洄嘴角翘起,他当然不能让他的小皇帝失望。 12、第 12 章 第12章 在楚煜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名为纸张的东西已经在整个大楚流传开来。 这种新型的可以用于书写的东西不仅便于携带,而且成本还极其低廉,售价居然不过区区十个大钱——当然,这是提供给士族阶层的稍微质量好一点的纸。 而那些低成本的,有各种瑕疵的,比如会稍稍晕染墨迹,会相对脆弱容易褶皱,会不易保存轻易撕裂的纸张,则价格还要低十倍——不过区区一个大钱,就能买到裁剪好的一方白纸。 但无论是哪一种纸张,对于读书人来说,都是当之无愧的利器。 “喂你知道吗?新出现了一种名为玉纸的东西,可以写东西,而且非常方便携带,最重要的是便宜!” 这句话成了当今读书人见面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即使是远在乡下的那些学子们,都对纸张了解一二了。 连乡下都知道,更别提世家了,甚至如世家,更是对纸张第一敏感的人。 “王兄,你知道最近的纸张吗?”说话的是谢家的谢灵。 这么流行的东西,作为谢家的继承人,他自然第一时间就能知晓,早就有人将纸张献给他,甚至镇北军商队的第一批销路,就是给这些世家子,都是质量尚好极为上乘的那种。 被称为王兄的是山阴王氏的人,作为同样的世家子,他自然也知道纸张这东西,两个人正在茶楼品茗。 他从背着的书箱中拿出一卷来,小心的铺好,“如果你说的是这个,那么我当然知道。” 王洛拿出来的当然是质量好的那一批,触手温润,质感细腻,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纸。 “那你怎么看?”谢灵看着王洛,拿着茶碗问道。 王洛没说什么,只是拿着墨石研磨着,随后用毛笔沾着墨汁,在纸上轻轻描画着,“这委实是好东西,可以书写,可以绘画,瞧,这这只鱼儿可好看?” 谢灵抬眼望去,只见一条活灵活现的鱼儿正跃然纸上。 他皱了皱眉,“你用了很久了?画得很好。” “那当然。”王洛回道,“这可比绢布要方便的多了,感觉也更好,我练习了很久,也只有鱼儿画的还算不错。” “而且,绢布即使铺平了也仍然有纹路,会晕染,但是纸张不会,而且流畅自然,极富写意。”王洛显然对纸张极为满意。 “除此之外,其他的呢?就没有什么感觉了吗?”谢灵再次询问。 似乎知道谢灵想说些什么,王洛不紧不慢的画着水中的叶子,“竹简和绢帛注定会被取而代之,以后,将是纸张的天下,以往种种,都将被时代抛弃。” “纸张只有薄薄的一层,不像竹简那样厚重,只要想着以后只要拿着一叠纸,就可以到各种美丽的地方画画,我就感觉很高兴,那场景一定很美好,我会喜欢的。” “是啊。”谢灵喝了口茶水,看着画景慢慢变得丰富,“可是,你有没有鲜果,如果竹简被抛弃了之后,我们会怎么办?” 世家之所以称之为世家,就是因为底蕴,即使再末流的世家,家中也有足够的书籍,只要有这些,就可以东山再起,这是世家的凭依。 但是书籍并不容易得,更不容易抄写,世家都是敝帚自珍的,想要得到一份足以传承的书籍,是不容易的。 所以世家高高在上。 但是,如果纸张变得流行了呢? “竹简注定会被抛弃的,新的书籍模式会流行起来,我们不能永远垄断,最顶多,能让知识变得不那么轻易,但是这随着纸张的流行也很困难,所以,我们会没落的。” “可是我不想没落,我想你也不想的,是不是?所以,我们的未来该怎么办呢?” 王洛画着花叶与鱼,沉思了一会儿,“纸张实在是太过简便,也太过廉价了,我们是没有办法阻止的,要么掌控在我们的手中,这是一种办法。” “这种办法不可能。”谢灵摇头,纸张的制造方法不可能保密,不能保密,就不能掌控。 “那就只有先暂缓,然后改变自己的思路,占领新的高地。” 暂缓?改变思路?占领新的高地? “怎么说?”谢灵皱眉。 王洛浅笑,“先让纸张污名化,让使用纸张变得可耻,变成贫民使用的东西,如果可行的话,再徐徐图之,我觉得,与其先让纸张变得禁止,当务之急反而是增加我们的知识高点,只有让知识变成独属于我们的,让我们变成制定标准的人,才能从容面对纸张的风波。” 王洛说了很多,但可惜的是谢灵只听懂了前半段,至于王洛所说的“知识高点”,谢灵没有在意,世家本就已经是知识高点了,还怎么占领高点呢,完全没必要的事情。 “污名化吗?也只能如此了。”谢灵苦笑。 见谢灵没听懂自己话里面真正的重点,王洛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只是默默的等待画干的时候,品了一口茶。 “凡事不要快,慢其实比快要好,而且,世家最重要的是知识,也只有我们可以编辑知识,这是最重要的事。” 谢灵点头,却还是不以为然,现在,最重要的是慢。 是啊,纸张的流行势在必行,他们也只能改变自己的想法了,但在此之前,还是先让这东西流行的慢一点才是。 这样好用的神器,这样低廉的价格,甫一出现就被疯抢——但是抢也是抢不尽的,那些质量更好的竹纸或许还需要受到原材料的限制而制作的不多,但是那些质量更差的用草浆制作出来的纸,却是一筐接一筐,多的要命,谁让北塞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草呢。 再加上镇北军足足三十万打完仗没什么事情做的士兵在,日夜轮班工作干活,供应上整个北部的纸张不过是小问题而已,更甚至于——为了完成小皇帝的计划,不给小皇帝拖后腿,这一次,方琼和方洄连最基本的保密其实都不怎么重视,完全没有配方保密的想法,这就大大加快了纸张的制作,因为不需要保密步骤了。 不像是细盐和雪花糖,秘方至今存留在他们信任的人手里,这两样并没有这样急切的需求,而且纸张的配方其实并不难,若是知道步骤,只需要稍加琢磨就能加以复制。 可是为了让纸张铺满整个大楚,方琼和方洄都没有为此保密,纸张的秘方泄露就泄露了,反正他们其实也并不缺这些钱,泄露反而更容易让纸张流传出去。 毕竟知道了秘方就会想要制作,而制作了总不能留在家里独自欣赏吧,总要凭此获得足够的利益的,而无论怎样获得利益,最终都能让纸张更容易流通,现阶段,流通才是最重要的,配合小皇帝的计划。 更何况,即使这些人想要凭此赚钱又如何呢?方洄和明喜根本没在怕的,毕竟纸张的成本摆在那里,他们已经算是将价格压缩到一个极低的地步了,拿到秘方的人要么把自己的纸张价格拉到和他们同等的水平线,要么就只能走高端精品路线,但这无论哪一条路,其实都与他们的目的关碍不大。 所以,这种被命名为“玉纸”的东西,很快就在整个大楚疯传,当然,疯传只是纸张流传的第一步。 而下一步,就是书写着知识的纸张,也就是书籍了。 纸张很便宜谁都知道,那么书写着书本知识的纸张,价格又怎么样呢? 世家在甫一面对纸张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决议做好相关措施,而他们想出来的办法就是,污名化纸张,认为不过草芥树叶沤出来的污浊之物配不上知识和圣贤之言,怎么能把圣贤之言写在这种浊物上面呢?岂不是对圣贤不敬? 这就是谢家和王家想出来的暂缓纸张流行的办法了。 只要缓一缓,当世家重新找出合适的道路的时候,自然就可以放宽纸张的使用了。 于是,摄政王收到了来自许多朝廷官员的奏折,上面谏言了许多纸张的坏处,不易保存,对圣贤不敬,容易脏污,离经叛道……等等等等,而在这些谏言的最后,无一不表明了,大楚绝不可以任由这种东西风行一时,否则将会贻害千年。 所以,圣贤留下来的知识决不能书写在这个上面,众多官员提议将用纸张抄录的书籍列为禁忌,一经发现,立刻治罪,只有如此,才能一正这不素之风。 更有甚者,因为知道了纸张的源头,居然提议朝廷立刻发兵治镇北军的大不敬之罪,将其列为叛逆,全大楚上下尽可追讨。 这些官员里面,有王家,有谢家,有田家,有孙家……这些,都是之前曾经对摄政王冷脸相待,不肯松口,甚至威胁的人。 摄政王看着不过区区三天,画风就截然转换的官员奏折,忽然叹了口气,心里有种莫名的滋味,明明最开始,镇北军为他之敌,世家为他之友,但是经过小皇帝这一折腾,阵营好像忽然变换了。 此时此刻,他设计陷害仇深似海的镇北军,居然成了他眼下局势的盟友,而原本站在一边的世家,反而将他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世事奇妙,莫不如此。 他忽的洒然一笑,将奏折扔到一边——即使是他,也万万没想到,最后解开这个局的居然是镇北军,而靠的,居然是这种明明不起眼,但是却足以流传千古惠及万代子孙的杰作。 纸张,可真是个好东西。 这一刻,他的心中和许许多多在京城之外为此奔走的寒门士子的心居然如此一致,如果说,之前他还觉得小皇帝不过异想天开,是为美色所迷的令人捉急的小草包,是需要好好关一下禁闭磨磨脾气性子的不听话傀儡,但是现在,他却想,也许世家的天,也是可以变一变的? 于是,就像是前些日子世家冷落摄政王,无论摄政王如何解释,他们都只当做耳旁风,并且坚定要给摄政王一个教训,好让摄政王不敢再作妖一样,此时此刻,他们也尝了一下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摄政王也开始无视他们的奏折请求,甚至,就像是他们之前罢朝明志一般,摄政王这几日,居然也开始称病不朝了。 “不当人子!”一些世家破口大骂。 谁都知道,生病只是借口,但是即使他们是世家,他们跋扈势大,但是此时此刻,却也奈何不得摄政王。 谁让风水轮流转了呢?现在不是他们看不起摄政王,而是摄政王冷落他们了。 世家拼命的贬低着纸张的低贱,没有竹简的温润与厚重,没有竹子的品格与坚韧,没有绢帛的细密纹理,但是,世家贬低他们的,寒门士子却依旧使用他们的。 再没有比这更让寒门士子感到开心,他们能花费以往百分之一的价格,就学得以前百分之百的知识,有什么比这更令一个有求学之心的士子感到开心呢? 没有了。 面对纸张的流行,世家也是无法,“现在该怎么办?” 即使他们拼命阻止,似乎也没办法阻止纸张的脚步。 “那就只能从根源处截断这股浪潮了。” 而至于根源是什么?自然是知识本身。 于是世家开始不出老师,不授疑难,一旦遇到使用纸张者,其亲朋俱不来往,但就算如此刚烈的手段,却依旧没能改变分毫。 纸张的流行已经大势所趋,不可更改。 世家原不想这样手段激进的,但是他们之前听到了科举,寒门士子能想到的,他们也同样能想到,一旦知识的获得变得轻易,那么世家的贵重就荡然无存,拥有如此利器,或许一两代之内世家尚可掌权,但至多不过三五十载,世家之贵必泯然无踪。 他们不愿意承受这种后果! 但是摄政王却很乐见这种后果。 当发现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以后,摄政王终于也开始放宽心,而这一放宽心,他就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 是什么呢? 当然是那个还在被他关禁闭的小皇帝呀! 虽然他为色所迷是个不分场合的草包,但是这一波不得不说,干的真是漂亮,世家很有可能会迫于压力妥协,从而被大大削弱的。 这不仅对大楚有好处,日后他当了皇帝,那更是大大的好处,所以小皇帝,是这一波当之无愧的功臣! 于是摄政王在想起了小皇帝之后就迅速的赶往深宫,打算看望。 小皇帝关了这么久,应该知道是非对错了吧,还有他的身体,之前吩咐白云加点致人虚弱的药,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不行,得带着太医一起去。 于是楚煜正在深宫之中乖巧的等死,立志要死得早死得快,就看到了带着太医的摄政王。 楚煜:“……”他一时有点迷茫和难以置信,摄政王怎么忽然又出现在这里,还有他带着的那个是太医吧,他常用的,他记得可清楚了。 摄政王将楚煜眼中的不可置信尽收眼底,心里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柔软,这孩子一定吓坏了吧,遂柔声道:“皇上,微臣来看你了,你这几日修养的如何,我带了太医来给你看看。” 楚煜:“……?”更迷惑了,不是摄政王命令关他禁闭吗,现在怎么又变成修养了? 而且,摄政王的脸色怎么时候这么和善过,总觉得这表情像是假的,难道摄政王画风变了,不走狼子野心路线,而是改为笑面虎了? 想着,楚煜打了个寒颤。 这个寒颤被摄政王收入眼中,原本和蔼的眉立刻收敛起来,气质也瞬间变凶,“皇上染了风寒?不是说好好照顾皇上吗?就是这么照顾的?” 宫内的宫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还是楚煜觉得这样不行,画风太跑偏了,解释道:“没有,他们很尽心,是我不小心,我已经觉得身体好多了。” 不,其实没有感觉到,我就是这么一说。 摄政王收敛了些微的气势,示意太医上前,太医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摸上了楚煜的脉搏,而这刚摸上不久,太医就微微拧了下眉。 摄政王眉头皱的更紧,太医这什么表情,难道皇上的身体很糟糕? 而楚煜心里却十分高兴,这波稳了稳了,他的身体必糟糕,死亡光环笼罩一下,谢谢。 谁知,就在两人心中各有猜测的时候,太医却忽然面露喜色,高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的身体经过调理已经大有好转,原本的先天不足之症都好了许多,不知这位为皇上调理身体的大师是谁?有他在,不出一年半载,皇上便可如常人一般康健了。” 摄政王:“……?” 楚煜:“……???” 摄政王:我还记得自己下的命令是给小皇帝吃致人虚弱的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致人虚弱的药能把人吃的越来越康健,甚至连原本的绝症都有希望痊愈了?嗯? 楚煜更吃惊:等等,这结果不对,这太医不太像是演戏,而如果不是演戏,那就是真的,也就是说,他的身体真的没有快死,而是快好了? 只是,这其中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按照他的计划,不是应该摄政王怒极而后直接对他下手吗?这怎么还非但没下手,反而还养了起来呢?这真的很不对啊! 难道是摄政王? 再想到之前看到摄政王时对方和蔼的表情……楚煜心里一寒,救命,原本要杀他的这个人不会不想杀他了吧? 不要啊! 13、第 13 章 第14章 楚煜陷入了深刻的担忧之中。 他从没有哪一刻像是现在感到这么挫败,之前那个莫名其妙的方洄也就罢了,虽然说的话莫名其妙,但是叛军形势已成,即使是方洄自己不想,等到情势变得更加严重之后,也自然会有有识之士挟裹他成事的,毕竟这可是大楚未来的救世主,命定的真龙天子,所以楚煜还不算是太过忧虑。 但是现在,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本来该仇视他的摄政王也变了,居然对他下补药!这简直比下毒药还可怕一万倍。 太惊悚了,他到底是哪里吸引了摄政王对他好,他改,他改还不成吗? 楚煜目光幽怨的看向摄政王,里面饱含着复杂的情绪让摄政王即使阅历匪浅善测人心,一时间也没辨别出来里面究竟含有什么,忍不住拧住了眉头。 小草包这是什么表情?高兴?不高兴?细细品来,居然还有一丝丝恨铁不成钢? 不过不管小皇帝在想些什么,这件事的关键点并不在于小皇帝——他对自己的掌控力和判断力还是颇有信心的,宫里不会有人私自帮助小皇帝,这个小草包自己也做不到这些——而在于他命令对小皇帝下毒的现任国师,白云真人。 只是让摄政王想不通的是,白云为什么不选择自己,而选择小皇帝? 就因为小皇帝打算开科举? 楚煜和摄政王脸上的笑意都渐渐消失,太医本来还想问问那个大师究竟是谁,能不能引荐一下,他很想请教对方一些问题的,但是看着两人的神色,即使太医再老眼昏花,宫里住久了也是知道看眼色的,顿时不敢多言。 好在摄政王还是见多了场面的,很快收拾了心情,对太医道,“应该是国师调养的,皇上最近的膳食汤药,可都是国师侍候?” 后面这句,却是在问楚煜和四周的宫人。 楚煜已经郁闷的不想说话了,特别是调养身体这个话题,落在他耳朵里面的每一句都让他胸口钝痛,几欲窒息,可楚煜不说话,周围的宫人却是不敢不说话的。 所以摄政王刚开口,就听到有宫人顶着这古怪的气氛硬着头皮答道:“正是国师。” 摄政王嘴角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那就有请国师,来和姜太医交流一下调理皇帝身体的心得吧。” 说罢,指了指刚才说话的那个宫人,“就你去。” 宫人依言离去,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古怪了,太医噤若寒蝉不敢多言,楚煜郁闷的不想说话,摄政王心里面快要气死了但还没气死,虽然小皇帝没事这个结果是他乐见的,但是这个结果产生的过程却是他不想见到的。 只是还不等他心里酝酿好情绪,国师就已经到了殿门口,此时距离宫人出门,还不到两分钟。 这么快? 事实上谢戾在刚听说摄政王入宫时就已经在向这边赶来了,根本没有要宫人叫。 谢戾没有理会宫人,径自进入了殿里,当看到摄政王和太医一同在的时候,立刻就意识到了发生什么事。 他没有对小皇帝下毒药的事情被发现了。 不过谢戾也并不慌,他早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预知到了事情被发现的可能性,虽然现在和他预料的时间相比有点早,但也并不能让他失措。 所以他十分自然的走上前,对着楚煜和摄政王见礼道:“见过皇上,见过摄政王。” 礼节无可挑剔,容貌更是毫无瑕疵,虽然瞧上去冷了一点,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从未听说国师性子不好打骂宫人,也未曾听闻国师妖法祸国,大家对谢戾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摄政王眯了下眼睛,敲了敲扶手,“皇上最近的身体大为好转,就连原本的先天不足之症都好了许多,听闻这全赖国师大人妙手回春,调理得当?” 谢戾拱手:“不敢当,只是勉力而为罢了。” 摄政王眉毛跳了下,没想到这白云还当真承认了,“哦?不枉费我当初让你好好看顾皇上。”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谢戾也理解其中的意思,当时说的好好照顾,可不是如今这种照顾的方法,摄政王是在指责他失信。 然而谢戾明白,楚煜不明白啊,他原本还有些不死心,也许不是摄政王,摄政王还是恨他很想他去死的,但是当听到摄政王亲口承认照顾他之后,楚煜整颗心都凉透了。 摄政王你清醒一点啊,他是个皇帝,是你登上皇位最大阻碍啊,你在搞什么,照顾个脑袋,他一点也不需要这种照顾啊! 然而无论楚煜心里怎样波动,摄政王对此都一无所知,谢戾更是不知道楚煜的真实内心,只是听到摄政王的讽言后轻声解释道:“皇上身体不是很好,先天不足之症本就对寿数有碍,皇上前段时间又生了场大病,若是不加调理,恐怕活不过十年,若是这期间再受到伤害,寿数恐怕十不存一。” 此言一出,室内皆静。 摄政王是早就知道皇上身体不好的,但是即使是他,也没想到皇上的身体不好到这种程度,十不存一是什么意思?原本就不足十年了,若是再受到伤害,岂不是连一年都活不到了? 摄政王看向姜太医,当初皇上昏迷时,风寒高热之症还是姜太医看过的。 姜太医也是个人精,立刻看出摄政王的意思,遂点了点头。 皇上的身体确实如此,本就不好,好好保养大概还能活个一二十年的样子,但是自从上次那场大病,身体就更糟糕,说是十年的寿数,还得算上期间不生病,若是生病体质变差,寿数就更少了。 摄政王不禁捏了捏扶手,很想问太医当时怎么不说,但想到自己长久以来对小皇帝的态度——太医本就是趋利避害的一群人,不想惹麻烦也是常理。 毕竟,若是说了,摄政王不想为皇帝好好调理的话,说出这些的他们就有罪了。 他静默了一会儿,知道了白云的意思,也理解了他的做法,他虽然想让小皇帝受到一点惩罚,让他不要捣乱,但是眼下,他还没想让小皇帝去死。 相反的,他甚至还有一点点庆幸白云没有听他的话,若是真的听了——那么床上躺着的这个小草包是不是只剩下几个月好活了? 摄政王忽然感觉不舒服,他压下这种略微有些奇怪的感觉,看着白云道,“那皇上的身体就交给国师了。” 谢戾对摄政王态度的转变不以为意,只是道了声:“好。” 下毒不成反变成补药的情节终于过去,摄政王也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不是纠结小草包的毒药补药问题,而是世家和科举。 于是楚煜正双目无神,内心悲痛,就听到摄政王酝酿着酝酿着,忽然扔出一个更大的炸弹。 “对了,皇上,你之前调理身体可能不知道,最近整个大楚流行起了一种名为纸张的东西,这种东西轻便易书写,价格又低廉,比竹简绢帛好用一百倍。” “有了这个东西,我想学习知识和文字的成本会低很多,那么寒门的人才也会变多,你之前所言的科举,打破世家垄断,我想很快就能实现了。” “而且这东西还是镇北军那边传过来的,这些叛逆这一次倒是做了点好事。” 楚煜:“……???” 等等,摄政王在说什么,什么纸张,什么科举,什么镇北军? 等等,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14、第 14 章 第14章 楚煜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便拿出去,想让明喜赚点钱支援方洄造反的东西,居然还能拐这么大一个弯,坑回到自己的头上。 他以为摄政王突然转变的奇怪态度,就已经是他目前最大的噩耗了,毕竟少了一个杀他的人,就让他在这个位置会多停留一段时间,万万没想到,他都努力到这个地步了,还能迎接一个双喜临门。 科举居然还有成功可能性的? 楚煜不理解。 这个时代是世家的时代,在他所熟知的历史进程里面,即使是方洄后来建立的大魏,也是在方洄努力了一代,到他的儿子乃至孙子继位时,才堪堪能抵抗世家,成功的进行科举的。 也就是说,以大楚目前这个状况,天下百分之七十在世家手里,甚至能废立皇族的情形,科举的成功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这才是楚煜笃定摄政王一定会非常生气并且对他下手的原因。 但是万万没想到,就这几近于零的成功率,硬生生被区区纸张提升到了无限高? 楚煜心态崩了。 死亡的乌云说散就散,一点预兆都没有。 “世家那边会反扑的吧……”楚煜抱着最后微渺的希望询问道。 摄政王嘴角带着一丝微妙的笑意,似乎有那么一点解气和得意?看着楚煜回答道,“皇上放心,世家想要定纸张书籍侮辱圣贤的罪名,想要大楚全面禁纸。” 楚煜的眼睛微亮了一下,看着摄政王,期待道,“那王叔答应了吗?”如果摄政王屈服,那么他也许能把这件喜事丢出去。 但是摄政王的反应楚煜失望了,只见他不再掩饰,冷笑一声,“放心,皇上,微臣与您一起称病了。” 楚煜:“……” 他的心冰凉一片,王叔你醒醒啊王叔,和我一个草包一起称病很值得你骄傲吗,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还记得你是个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意图篡位吗? 我们都要站到同一个阵营里面了啊!你还怎么对我下手? 可是摄政王并不能理解楚煜内心的心思,看到他呆愣愣的模样,还以为他欢喜傻了,“放心,皇上,纸张是个好东西,而且还是个没有办法废止的好东西,世家迟早会妥协——而科举,也迟早会提上日程的。” 虽然现在时间还不一定,但是只要纸质书籍流传开来,寒门出贵子的概率就会大大提高,与世家子齐名也不一定,这种情况下,即使世家再想不科举,也是无法抵挡的。 因为那时候,矛盾将不再是世家与皇室,而是世家与天下寒门,世家与其他所有人,他们抵挡不了的。 摄政王想的很好,楚煜闻言,却虚弱的笑了笑,表情像是快哭了,救命,这个摄政王大概真的坏掉了,楚煜实在是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在哪一点上做出了改变,导致摄政王性情大变,不仅不杀他,还想养着他的。 现在居然还为了他提出来的找死要求而努力奔波筹谋划策——这行为和态度简直令最忠诚的保皇党都要为之羞愧。 楚煜佛了,已经懒得和摄政王再去计较的他将目光投向了造成这件事的第二个罪魁祸首——镇北军。 “那镇北军听召不来,现在还弄出纸张这样的东西,该如何处理?”楚煜想了想,生怕摄政王为自己着想,又增添了自己的个人看法,“他们之前就试图刺杀我,虽然这一次发明了纸张出来,但终究是叛逆。” 而且,让楚煜想不明白的是,方洄怎么会忽然让纸张这么快就流出来? 在楚煜的计划里,纸张其实是方洄造反成功,建设新王朝的时候用的,那时候世家也遭遇战乱,自顾不暇,正是寒门发展的好时机,再加上方洄气势正盛,刚刚登基,这个时候无论是谁也不敢拂他的面子,纸张正好顺势推行,进而进行科举,将世家重新洗牌一遍。 就连给明喜的小册子里面,纸张其实也是在极靠后的后面的,楚煜本不想纸张这么快就出现的。 可方洄,怎么就单单挑了这么个对抗世家的东西出来,而且,明明制作了纸张出来,但是这样可以刷名望甚至作为财富积累手段的东西,却被他以廉价到让人瞠目结舌,以至于连世家都为之焦虑拿之无法的价格售卖流传出来? 楚煜实在是不理解方洄的脑回路,若是造反,拿这个做敲门砖,都比现在大张旗鼓的宣传,最后为科举做了嫁衣要强得多。 摄政王对镇北军的军权垂涎之意楚煜早就一清二楚,他以为,无论如何摄政王都会应和两声,表示对镇北军的敌对态度的,但是让楚煜意外的是,摄政王看着楚煜道:“镇北军的纸张还需要供应,就暂且先不理会他们,之前的海捕公文也暂且先放一放,不过,还是要申饬一下方琼的,有纸张这样利国利民之物居然不上供给皇上,我会责令他们送一批上好的纸来的。” 楚煜:“……” 救命,他真的不是想要纸,他是想逼镇北军直接造反啊! 这个摄政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摄政王和楚煜聊了这么久就已经是出乎预料了,而且楚煜虽然最近吃好喝好,但是之前太医和国师的话到底还是让摄政王有了一些顾忌,所以在摄政王的眼中,楚煜和瓷娃娃也没什么区别了,需要好好保养轻拿轻放。 所以,还不等楚煜再多说什么,摄政王已经替他掖了掖被角,“皇上累了这么久,也该先休息一下了,前朝的事情不必担心,微臣会处理好的。” 说罢,告辞离去,留楚煜一个人在被子里内心痛哭。 而此时的镇北军,在不断的生产纸张之后,也终于得到了来自朝廷的消息,只是那消息不是斥责他们造反或者叛逆,也不是下令捉拿方洄或者方琼,而是——要一批上好的纸进贡给皇上? 所有人面面相觑,这究竟是出自朝廷的真心还是一个试图让他们损兵折将的诱饵? 然而还不等镇北军麾下谋划好相应的对策,方洄内心已经做好了决定。 “我要回去一次。” 他想知道,在那个人的心里,自己究竟是什么。 15、第 15 章 第15章 方洄的反应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也不能理解。 虽然明喜公公确实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好处,这些好处细究起来,也不像是一个宫廷里面的公公所能拥有的,但是这并不能打消大家的疑虑。 因为相对于猜测的结果来说,他们更能看到的是朝廷污蔑囚禁小将军,将他们视为叛逆,更是停薪停饷,枉顾他们的性命。 这里面无论哪一条,都足以打消他们对朝廷的好感,此刻没有直接反了或者叛军,都已经是将军压制的结果,现在小将军居然还要自投罗网,简直让他们不能理解。 方洄知道大家的顾虑,可是他没办法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所有人,只能和自己的父亲详谈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我始终觉得,或许皇上并不讨厌我,也不讨厌镇北军,之所以放我走,恐怕是为了我好,毕竟京城还有摄政王在,后来镇北军被针对,皇上也及时送来了足够的财富,供我们生活所需,甚至我们还隔空打了一场配合。” 方琼看着自己的儿子,其实这些,早在方洄和他详谈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不是呢?” 就像是猜测之所以是猜测一样,因为有个万一在,如果万一是真的,那么方洄要怎么办? 方洄看着自己的父亲,回想着自己经历的一切,忽的一笑,“万一不是,父亲,我想,你会为我报仇的。” 方琼滞住,看着自己的儿子,“你知道的,我是忠于大楚的。” 方洄摇了摇头,“即使你儿子死了?” “父亲,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个巧合,皇帝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摄政王继续这样下去,大楚迟早是要亡的,到时候百姓流离失所,赤地千里易子而食都将不再是地域志里面的文字,你是忠于大楚这个国家,还是忠于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 方琼不言,方洄没有放弃,“如果这不能让你做出选择和决断,那就让我来帮你决断吧。” 方琼虚握了一下张开的手掌,但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劝阻下去。 他或许不拘小节,偶尔也不怎么喜欢听朝廷那些奇葩的命令,但是他爱这个国家,他忠于这个国家的君主——即使那是个小昏君,但楚煜是国家的主人。 而如果一定要做一个选择……他也不知道,自己会选什么。 方洄顺利的出发,因为遮掩了容貌的关系,即使是进贡纸张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方小将军,就混在这个进贡的队伍里。 直到这支队伍来到皇宫,到达了楚煜的面前。 楚煜之前就已经得到消息,知道今天镇北军的人会过来进贡,所以早早就筹划好了一切。 虽然意图逼迫摄政王毒死自己的计划因为莫名原因而导致失败,但是作为一个必须要亡国的昏君,楚煜是不可能屈服于莫名其妙的命运的。 所以在确定镇北军真的会来人进贡纸张后,楚煜就决定,要将朝廷与纸张割裂开来。 之前的错误他已经做好了总结,之所以失败无非是纸张选择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点,以至于世家不敌这新出现的事物,进而对朝廷进行了些许程度的妥协。 但是如果纸张和朝廷没有关系了,甚至还敌对呢? 楚煜悄悄的弯了弯眉眼,这一波一定能成。 于是楚煜就信心满满的接待了来自北塞的队伍——镇北军。 而后就在队伍里面看到了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方洄。 楚煜:“……” 他此时此刻恨不得揉一下自己的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视力模糊出现了幻觉,但是良好的视力清清楚楚的告诉他,那个未来的真龙天子,现在本应该在北塞广积粮待称王的叛逆首领,非但没有在自己老家好好的存钱等待造反,反而在此时此刻,一个绝不应该的时间节点,出现在了这里,他的面前。 楚煜整个人都呆住了,以至于镇北军的人跪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来自皇上的平身。 难道皇上还是对镇北军有所不满,这是在给他们下马威? 所有人心里面不约而同的想到,只有楚煜知道自己并不是想借此给这些人下马威,而是太过惊讶。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方洄会在这里啊?这不应当! 好在,虽然楚煜不靠谱,国师还是在的,作为目前并没有破裂的合作双方,谢戾目前还是摄政王的眼线,就算这眼线当的不是很称职,还隐隐有叛变趋势,但这并不影响他此时此刻和楚煜一起接待来自北塞的人。 所以楚煜正呆着,就听到国师提醒,“镇北军舟车劳顿,是不是该让大家起来一下了?” 楚煜反应过来,看了眼来自北塞的队伍,又看了眼里面夹杂着的虽然肤色变黑了但是仍能看出样貌的某人,还是忍着难过挥了挥手道,“好,大家平身。” 镇北军的人纷纷起身,看向坐在上首的人——这对于很多镇北军中人来说,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皇帝,在他们的印象中,小皇帝或许是个脚步虚浮脸色青乌的草包,但是此时一见,才发现,小皇帝虽然称不上钟灵毓秀,但也算得上文质彬彬,眉宇间虽然还有一丝病弱气,身形也不太强壮,但是礼仪很好,眼神也算得上清正。 但是楚煜丝毫不想知道自己在这些人心中的评价,他现在只想哭,为什么?谁能告诉他,为什么? 方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来杀他的?楚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这样想到,然后就看到起身的镇北军队伍里,某个乌漆嘛黑的人,被发现了还不够,居然还悄悄的对他眨了眨眼睛。 楚煜:“!!!” 眼睛很闪亮很好看,但是答应我,接班人先生,下次不要再眨了。 这让楚煜连自欺欺人假装没看到都显得很困难,所以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楚煜欲哭无泪,不知道现在逃跑还来不来得及? 16、第 16 章 第16章 当然来不及了。 方洄既然对楚煜眨眼,那就意味着,他确定楚煜可以认出自己——确实,虽然方洄的身上黑黑的显得脏兮兮,但是那张脸却和黑漆漆的外表完全不同,白净的根本不像是被北塞的太阳晒过。 面对这样的一张脸,即使楚煜是个小草包,也很难骗过自己说,哇,这个人他不认识。 可是认出来了,就意味着楚煜要有所行动。 按照楚煜的人设,面对方洄这样一个挟持过自己的在逃通缉犯,他应该大叫一声有刺客,然后将人抓起来,关进天牢,之后是用来做交易的筹码还是秋后砍个头,就端看摄政王想怎样了。 这是一个正常的草包皇帝的想法。 但是,作为一个带着任务来的,只想亡国不想砍死下一任接班人的龙魂,楚煜现在只想放方洄走,有多远走多远,现在还不是他回来的时候呀!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方洄也在思考,小皇帝会怎么做? 他一定是看到,并且认出自己了,而面对自己这样一个曾经挟持过他的人,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会认为小皇帝会抓住自己砍头,以报自己之前伤害到他的仇。 但是现在,他不确定,或者说,他在等待小皇帝为他确定。 即使表面上逻辑里小皇帝有一万种让自己去死的理由,即使理智告诉方洄小皇帝并不完全可信,可是感觉却始终告诉方洄——不是的,小皇帝不是那样的。 就像是方琼怕那个万一,方洄却在期待一个万一,人总是要尝试一下的,不去尝试,就不会甘心,而无论尝试的结果是好是坏,总归,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方洄在等小皇帝给自己的那个答案。 答案就是——装晕! 没错,作为一个众所周知的病弱皇帝,即使他现在已经长胖了,连脸颊都圆润了许多,也不妨碍楚煜树立一下自己的娇弱人设,毕竟他身体不好嘛。 即使国师调理得十分殷勤,但是底子差就是底子差,稍微有一点点不舒服晕倒了什么的不很正常吗? 于是方洄还没等到小皇帝的答案,就看到龙椅上的某个纤细身影不过晃了晃,就扑通一下倒在了桌案上。 旁边的小太监傻了一瞬间,随即立刻叫道:“皇上?皇上?” 然而头都被磕红了的楚煜丝毫不为所动,说晕了就是晕了,即使脑门很痛,楚煜也不能暴露自己清醒的事实。 于是小太监在叫了两声没有回应后更慌了,在轻轻的移开楚煜的额头,发现皇上双眼紧闭后,立刻大叫道:“皇上晕倒啦!快叫太医!还有国师!” 是的,因为姜太医常常拜访国师探讨医术的关系,现在大家已经都知道国师的医术非常神奇,连姜太医都甘拜下风,皇上的身体就是他在调理。 宫殿里的人纷纷忙碌起来,叫人的叫人,拿软枕的拿软枕,还有个小太监试图将楚煜抱起来扶到榻上的——但是国师做的菜太过适口,楚煜又忍不住自己的口腹之欲,以至于胖了十斤的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太监就能扶起来的了。 方洄看着眼前混乱中却带着一丝秩序的一切,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已经倒在龙椅上仿佛已经一事不知的某人,他不知道楚煜是真的恰到巧合的此时生病晕倒,还是说——看到了他,认出了他,然后装晕? 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小皇帝再次用自己的行动,十分“巧合”的帮到了自己,让方洄更难相信,这样的小皇帝会对自己抱有恶意。 所以就在楚煜用力量逐渐封闭自己的五感,试图让自己晕的更像一点的时候,方洄上前,和小太监一起将楚煜抱了起来。 淡淡的北塞独有的风沙味道,还有一点点松木香——这不是小太监,而是方洄。 只有镇北将军府,才是全用松木制作的屋舍,因为北塞多松木。 楚煜此时很想很想抓住方洄的肩膀使劲摇晃,看能不能把他肩膀上那颗脑袋里面的水摇出来一些,让他不要那么作死,但是五感已经在渐渐关闭,即使楚煜自己也无能为力。 他最后只能暗自努力的推了推方洄——没有推动,退而求其次的用手指在方洄的胳膊上掐出一个小月牙,来表达自己最后的愤怒。 方洄这个大傻子! 楚煜心里如是说。 但是此时此刻的方洄却是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唇角——如果说之前还有那么一丝丝丝不确定的话,那么现在,在抱着小皇帝的这一刻,他确定,他的小皇帝真的认出了他。 但是他没有拆穿,没有指责,没有将他抓起来,而是恰巧的晕倒,而后不胜其力的想要推开他,如果这都不算保护,如果这都不是信任——那么什么才是呢? 所以,之前的那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故意。 故意放出消息,故意抽断了绳索,故意制造挟持自己的机会,故意送他出京,故意驱逐了明喜,故意给镇北军发展之机——现在,又故意想要放走他。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小皇帝明明连自身都已经难保了。 可即使这样,他却还努力的在保护自己,保护一个曾经会在心底偷偷骂他甚至鄙视他的人,真的值得吗? 方洄的手轻轻的收紧,但是心里却再一次坚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楚煜,他的小皇帝。 他会如皇上所愿,努力的发展镇北军,总有一天,他将挥师京城,将摄政王和大楚的魑魅尽皆打倒,再匍匐在皇上的脚下,让他重新掌控这世间最大的,独属于他的权柄。 一定。 楚煜丝毫不知在他昏迷的短短这么几分钟里面,他的接班人先生心里面已经风暴了好几回,现在成功从龙卷风逆袭成了漩涡,离他的预想隔了十万八千里,恰好一个反面。 他此时此刻正躺在榻上人事不知,而旁边,则是坐着的国师和姜太医。 姜太医已经先把了脉,“恕臣学艺不精,皇上气血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是相较于上次大病已经好了许多,再养几个月就能恢复康健,除此之外,就只有骨子里一点寒气未能拔除,皇上今天可曾受凉?” 旁边的小太监惶恐的摇了摇头,“皇上今日未曾出门,将要初冬的时节,殿内也没有开窗,甚至皇上的龙椅还多加了两层绒垫,未曾受过凉气。” 姜太医皱眉摇了摇头,“那就奇怪了,皇上为何会忽然晕倒?” 说着,将楚煜的手腕递给旁边的谢戾道:“国师,您来瞧瞧?” 谢戾也不推辞,小皇帝的病他是一直在调养着的,按理来说只会越来越好,不会突然晕倒的,今天出事实在是令他意外,见姜太医没瞧出什么,他索性自己把一下脉。 只是手指放在小皇帝的腕上许久,谢戾也没瞧出有什么太大的不妥,只是,“气血有点不通,但不像是怒火攻心,反而像是久不运动所致的。” 姜太医凝眉沉思,“难道是气血瘀滞所导致的气血供应一时不足所致的?” 谢戾抿唇,“可能如此。”不如此的话,实在是找不到小皇帝晕倒的原因了。 “明日起我叫皇上与我一起晨练吧。” 最近因为天气太冷,又是换季的缘故,楚煜的武艺课已然早早停了,原本还想在室内上的,但是楚煜实在是太擅长耍赖,谢戾对着这样的小皇帝又总是心软,以至于楚煜的武艺课已经很久没上了。 但是现在——看着榻上躺着的虽然脸色红润但就是不醒来的某个小皇帝,谢戾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了。 他不想皇上的眼睛是紧闭的,他不想看不到那双眼睛。 于是,在楚煜还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重新安排上了武艺课,而且还是他最讨厌的晨练。 谢戾和姜太医在确定好了病情后就想要拟方子,楚煜向来爱吃甜不爱苦药,所以方子里面要斟酌加上蜂蜜做成蜜丸才行,两人正琢磨着,就忽然听到旁边有人问道:“皇上还生过大病吗?” 谢戾闻言转头,这才看到站立在一边的方洄,他是在方洄离京之后才到的皇宫,所以在此前还没见过方洄,此时自然也忍不住这位就是镇北军的方小将军。 姜太医虽然小时候见过方洄,但是那时候的方洄年纪太小了,顶多匆匆见过一面,现在已经隔了六七年,姜太医也早已认不出这个看起来英气俊朗的小哥儿是方小将军。 所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发现对方都不认识后,询问道:“你是?” 方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我是镇北军这次来进贡纸张的使者,刚才扶着皇上进来的时候发现皇上很轻,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皇上还生过大病吗?” 镇北军……谢戾当然知道镇北军,是摄政王曾经的一颗已经入了坑的棋子,只可惜因为意外,这颗棋子跑掉了,而且前段时间的海捕公文,谢戾也是知道的,现在,双方虽然因为纸张的事情有那么些许缓和,摄政王也算是给了对方一个小台阶,但最终,估计还是要敌对的。 谁让镇北军手里有摄政王想要的东西呢?即使现在因为世家之故双方有所缓和,最终的结果也不会有改变——摄政王知道这件事,那么镇北军应当也会知道。 所以他们怎么会关心皇上的问题? 谢戾心中生疑,但是面上却并不改色,只是淡淡道:“受了点风寒,有点发热而已,这与你无关。” 皇上得了风寒这件事在楚煜生病的时候还是保密的,毕竟那时候的楚煜病的真的很重,摄政王无法确信楚煜生还是死,所以自然严格保密,方便后续的布置。 但是在楚煜病好,确定不会死亡后,这件事的保密程度自然降低,很多人都知道皇上月前生了场大病,风寒高热,以至于现在身体都不太好,至于具体的为何生病之类的,就没人知道了。 然而其他人不知道,不代表方洄不知道。 他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生那样一场大病——因为他。 如果不是他,那晚楚煜不会出现在天牢,不会受寒,更不会半夜在天牢外面吹那么久的冷风,也只有因此,才会病得那么重。 明明已经知道小皇帝对自己有多好,但是总在知道的下一秒推翻,发现小皇帝居然还可以更好。 而就已经病成这样,连姜太医和国师都说是大病,那一定很严重很严重,就这样了,他却还记挂着镇北军的处境,及时让明喜送来那么多东西。 方洄胸口激荡着一股情绪,他不清楚这股情绪是因为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却生出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他觉得,即使在这一刻,为小皇帝死去,也是值得的。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不负君。 谢戾奇怪的看了一眼方洄,不明白这个看起来英气俊朗的小兄弟为什么眼圈突然有些红,看着怪让人不自在的,他刚才语气虽然冷了一些,但也不凶吧。 就在谢戾想着,他要不要语气轻一点的时候,却见面前的小兄弟忽的询问道:“那,皇上的寒气能祛除吗?需要什么药材吗?” 谢戾的眉毛轻轻拢起,看着面前过分殷切的人,“皇上的身体自有我和姜太医调养,至于药材——镇北军最近很有钱?还是说,你觉得皇宫里面找不到的东西,镇北军可以找得到?” 谢戾本不想太过跋扈的,毕竟他现在的人设是个闲云野鹤清淡逍遥的国师,但是不知道怎么,看着过分关心小皇帝的这个人,心里忽的就看他不顺眼起来。 方洄蓦地抬头看向谢戾,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但是却寸步不让,方洄的眼神变得冷冽,而谢戾的目光也充斥着寒凉,方洄很想说北塞有很多东西宫里都未必有,但是在话将要说出口的那一刻,方洄陡然清醒过来。 他不能暴露。 他这次来,本就是任性为了知道小皇帝的真实想法而冒险,如果是他自己,他大可以无所畏惧,想做什么做什么,但是他身后还有镇北军,还有他的父亲在。 他若是真的被发现了,之前曾经上演过的一幕必定会再次上演,并且会比之前更残忍更严密,严密到即使小皇帝亲自来救他,也未必能救的走——不,小皇帝也许根本就没有机会靠近他。 而楚煜之前为了救他所废的所有心机和努力,都将就此白费,付之东流。 所以方洄不能任性,即使他很想一拳打在谢戾的脸上,让这个冰山脸再也无法高高在上,但是此时此刻,他要忍。 所以面对谢戾的质询,他只能佯装憨厚的一笑,“没有没有,只是想着皇上身体不好,想让他长命百岁千岁万岁而已。” 方洄垂下眼说好话,谢戾自然也收敛了之前仿佛被冒犯到一样的外刺,低声道:“皇上自然会长命百岁千岁万岁。” 这个话题就此略过,但是方洄和谢戾,却都在彼此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嗯,坏印象。 不过这一切,楚煜都不知道,他正在快乐的昏迷中,全然不知道,这一次昏迷,他的世界直接天翻地覆。 楚煜是在傍晚醒来的,这一昏迷,直接就是一个白天,镇北军的使者自然早就已经出了宫,楚煜听闻这件事,着实松了口气。 “就是那个送你回寝殿的镇北军使者有点古怪。”谢戾说道。 楚煜一僵,送他回来的,不就是方洄吗?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哪里古怪?” 谢戾皱眉道:“看起来……不太像是普通的士兵。” 从年纪上来看,应该是个小兵,顶多是个百夫长或者千夫长,但是从胆量和感觉上来看,又不像是那种居于人下的,过于桀骜了。 楚煜笑道:“也许是个武官,不过应该不太受重视,不然也不会送到京城来。” 要知道,来京城可是有很大的风险的,很有可能会被昏君打死或者被摄政王捉住,但是方洄还是来了,他是个傻子先不说他。 谢戾闻言点了点头,将镇北军使者小兄弟扔在一边,转而再次给楚煜把起脉来,不管镇北军使者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楚煜的身体。 楚煜将手随便递过去,对于把脉的结果并不担心,虽然封闭了一下自己的五感,但是对身体还是没有损害的,应该没什么事。 但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却听到国师忽然道:“气血有些瘀滞,应该是缺乏锻炼导致的,皇上,明早起开始晨练吧,臣会在辰时过来叫你。最近天气有点冷,在室内就可。” 楚煜:“……” 楚煜:“???” 他一脸惊讶的看着谢戾,“锻炼?我不是有寒气吗?” 谢戾闻言道:“所以是在室内。” 楚煜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非常规的转折,“可是我的身体不好,要不还是再养一养吧。” 谢戾温和的神情忽的一点点收敛,楚煜有点心虚,就在他想,要不要就依谢戾时,却听到谢戾道:“皇上,我希望你的身体再好一点,至少不要像今天这样——你不知道,我知道你昏倒的那一刻有多担心你。” 谢戾的瞳仁是淡淡金色,这样目光坚定饱含担心的看着楚煜的时候,即使楚煜是个钢铁心肠也抵挡不住啊。 所以他无奈的从了,“好。” 谢戾这才重新露出笑容,“那我明天来找皇上,皇上不要赖皮哦。” 并不十分想听话的楚煜,“哦。” 其实还是很想赖床的,毕竟床太香了。 就这样,楚煜开始了每日早上晨练的生涯,最近天气越来越冷,殿里面已经燃起了地龙,让楚煜即使清早起来也不会感到寒冷,但是这一天,楚煜起来时,却发现有些不对。 “国师,你的肩膀怎么湿了?” 之前也看到过国师的眉毛和发尾处有水迹,那是深秋的寒霜,在进入温暖的室内融化时造成的一点点湿痕,是深秋的证明。 但是现在,怎么肩膀也有了? 谢戾拍了拍肩膀,“外面下雪了。” 今年冬天的雪,比往年还要更早一些,这才不到九月,就已经雪花飘飞了。 “下雪了?”楚煜睁大眼睛,第一时间就是想去看看雪。 虽然不是一条没见过世面的龙,但是楚煜对于雪花还是很喜欢的,下雨和下雪,他都喜欢。 看出楚煜的意图,谢戾拿了件斗篷过来,“雪有点大,外面冷,先把斗篷披上,再去看。” 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楚煜的身体已经初见成效,只是看看,不长时间玩雪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见国师也同意,楚煜乖乖的披上斗篷,然而直到推开门,走到室外,楚煜才明白,国师说的雪有点大究竟有多大。 看得出宫人已经一直在打扫了,但是不过短短时间,地面上就已经再次积累了一层,鹅毛般的雪花从天空中纷纷扬扬的落下,不一会儿,地面就又厚重了一分。 “好大的雪。”有宫人小声惊呼道。 而楚煜却轻轻的蹙了蹙眉毛,这个雪——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见楚煜蹙眉,谢戾捂了捂他的耳朵,“是不是冷?” 其实谢戾的身体也并不康健,对于风雪的抵抗力也没有比楚煜强多少,但是他的手刚刚捂过暖手炉,此时自然温热的很,护在耳朵上,有种热烘烘的感觉。 楚煜被这暖意温的回了神,摇头道:“没有,穿得多,不冷。” 谢戾低头看向楚煜,“那是怎么了?” 楚煜抿唇,“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谢戾没再询问,“不要急,慢慢想,自然就会想起来。” 楚煜点头,也没再执着,回到寝殿和国师做完锻炼早课后就一起吃早膳,早餐是豆腐房——是一种将豆腐掏空,里面塞满食材做出来的美食,虽然好吃,但是却相当麻烦,也就只有楚煜可以想吃就吃了。 而看着这样的豆腐房,楚煜却终于想起自己之前没有想起来的是什么事了。 国师已经来到自己身边两个月了,时间也来到了他第二次陷害小皇帝的时候,第一次自然是下毒,而第二次,则是因为这场雪。 今年是难得的早冬,雪也来的格外早,如果光是如此也就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偏偏,今年的雪很大,格外大,特别大。 这场雪足足下了十天。 此时本就还在深秋时节,家家户户虽然有对过冬做准备,但是这准备却并不多,田里面的麦秆都还没有拾取完,山里的柴也没来得及砍,棉衣没有准备,炭也没有备够,房屋也没有修缮,以至于突然遇到整整十天的大雪,所有人都十分措手不及。 以至于京畿一带加上整个北方,无数人畜被冻死、被压塌的房屋砸死、甚至被饿死。 这一场雪,让整个北方的人口锐减了足足三成,这还只是粗略的统计,没有包含流民,不止是山野——甚至山野的村庄或许还好那么一点,县城里面缺少木炭而冻死或者被屋顶砸死的还要更多。 一时间天下哗然,所有人都在讨论着这场难得一见的大灾,觉得是不是上天示警之类的——国师也是这样说的,对外的说法是天子不修德,北方有妖孽,以至于惹了天怒,需要皇上下罪己诏反省自身,并且除去妖孽才行。 于是草包楚煜就听话的下了罪己诏,于是天下那些心疼这场惨祸的愚民,或者因为这场大灾而失去亲人的人们,都将过错归咎于楚煜,以至于小皇帝直接大失民心,天下再无人将之放在眼里,甚至谈起,都带着仇恨。 至于说的北方有妖孽,意味着镇北军之类的,根本无人理会,镇北军之忠之勇早已经深入人心,再加上有摄政王和小皇帝作为反面对比,更衬托的镇北军出淤泥而不染,是个白白净净的好大楚人了,所以镇北军倒是没有什么妨碍。 惨的只有小皇帝一个人。 而如果楚煜没记错的话,那场雪,好像就是现在这场。 下的飘飘扬扬,雪花厚重,又下了十天,据说十天之后,很多懒得扫门前雪的人家,已经推不开门了,有相当一部分人,是直接被闷死在家里面的。 而他,也将在十天后宣布对下雪这件事负责,都怪他自己太草包没有德行,才导致天降大雪的,这一切都怪他。 楚煜觉得,对这件事负责是没问题的,作为一个草包皇帝,还是想让下一任接班人完美接手的草包皇帝,祸祸自己的名声楚煜一点也不吝啬。 反正他就是个草包,还是个将死之人,名声没了就没了,也没什么。 但是让楚煜难以决断的是,那些在大雪中受灾的百姓。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大可以就直接放任这场雪下下去,哪怕死在多人,和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如果他不知道,这一切自然都好。 但是他偏偏知道——知道这么多人会死,但是他却要冷漠的袖手旁观? 他有能力去救他们,有能力让这场灾难更小一点,有能力让许多的孩童、老人、青年、丈夫、妻子活下来,但是,他却要因为任务,袖手旁观吗? 楚煜夹着眼前的豆腐房,忽然有点吃不下。 “怎么了?”谢戾看着小皇帝,询问道。 今天的小皇帝实在是有些不对劲,豆腐房不是他最爱吃的吗?昨天还特意点了这道菜的,现在怎么不吃了? 楚煜苦笑,叹了一口气。 “国师,如果有一件事,你明明知道做了对自己而言没什么好处,但是却会救很多人,你会去做吗?” 谢戾闻言深深的看了楚煜一眼,“我想这个问题,在你问出来的时候,心里面就已经有了答案了。” “如果你不想去做,那么你不会问出来。” 更让谢戾好奇的是,小皇帝究竟是在纠结什么事? 他相信,眼前这个看似单纯的小皇帝思考的应该不是游戏之言,如果是游戏,还不至于让他如此纠结——谢戾也相信,胸怀锦绣的小皇帝,心里面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那么小皇帝在纠结的是什么呢? 楚煜纠结的,当然就是雪灾的事情了。 事实上正如谢戾所说的,如果他不想去做的话,他不会问出来,之所以问出来,只是因为想去做而已,就算这损害了自己的利益,让他本就崎岖的昏君之路更加深不可测,但是在纠结的那一刻,他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楚煜决定,还是顺应本心吧。 当然,顺应本心也要讲究技巧,于是摄政王正在和世家扯皮呢,双方经过短期的利益交换,渐渐关系有了些许的回温,就听到皇上找他。 摄政王有些纳闷,小皇帝找他做什么,他不是在未央宫和国师相处的很好吗?每次都是他找小皇帝,小皇帝从来不找他,今天怎么出息了主动找他了? 不过想到小皇帝若不是逼急了绝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摄政王也怕宫里有什么急事,所以冒着大雪直接来到了未央宫。 楚煜看着摄政王满头风雪的走进宫殿,急忙让宫人给他擦拭衣服,摄政王挥了挥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这点雪不碍事,你找我有什么事?” 看着小皇帝,摄政王欣慰的发现他最近脸色又好了许多,已经日渐红润,再不复当初的苍白了,顿时心情好了一点。 “王叔坐。”楚煜客气道,“我想问下镇北军最近怎么样了?” 摄政王皱眉,“不是你的事?” 楚煜摇头,“我没事。” 摄政王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至于镇北军,还是老样子,要不是最近还要靠他和世家平衡一下,早就将他们海捕归案了,你也不要多心,再等等,那个方洄跑不了的。” 楚煜尴尬的笑了笑,他当然没有多心,他也没有很关心方洄是不是能捉到,毕竟方洄就是他放跑的,这一点他清楚的很,不过这点是不能和摄政王说的,毕竟他们之间还是敌对关系。 所以楚煜装作很生气道:“怎么还没有捉到,王叔,我刚刚想了个让镇北军服软交出兵权的好办法。” 摄政王兴味的抬起头,“哦?” 小草包居然也会出谋划策了? 没在意摄政王的态度,楚煜表现的十分积极,“王叔来的时候已经发现雪很大了对吧,而且我刚才问过国师了,国师说从天象上来看,这场大雪波及的范围十分广,估计咱们整个北方都下雪了。” 摄政王呷了口热茶,“下雪可不能让镇北军服软,镇北军常年待在北方,这样的雪每年都要经历上那么十几场,他们可不怕冷。” 楚煜没有放弃,而是继续试图说服摄政王,“可是王叔,虽然镇北军不怕冷,但是百姓们怕冷啊,而且镇北军现在整个在北塞,召都召不回来,总要想办法让他们动一动啊。” 摄政王放下茶碗,正襟危坐的看向小皇帝,他忽然好奇,很想知道,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侄子,草包小皇帝,想要做什么? 看出摄政王的认真倾听,楚煜说的更加流畅,“所以,我们不如让镇北军去镇雪吧!” 摄政王蹙眉,“镇雪?” 他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 “对。”楚煜点头,“就是镇雪,虽然还没有形成雪灾,但是可以说是有雪灾预兆,然后就让镇北军去镇雪,凡是下雪的地方都要去,要去清扫大雪、修缮房屋、劈柴砍柴、赈济衣物来帮助百姓们过冬,你看怎么样?” “一定能折腾的镇北军脚步不停,说不定还能化整为零,这样就好对付多了。” 摄政王陷入沉思,忽的就对自己这个小侄子刮目相看起来,谁说小皇帝是个草包来着,这当起折腾人的昏君来,花样也并不少啊。 他都想不到能这样折腾人,没想到自己这个草包侄子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够阴损,也够荒唐。 “可是,如果镇北军不答应怎么办?” 楚煜冷笑,“那就先把消息宣布的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镇北军要来镇雪,镇北军不去,那就是藐视皇命,而且,估计也会民心尽失,百姓只知道镇北军该做这些却没错,却不会去管这些本就不是镇北军该做的事。” 摄政王简直对楚煜太惊喜了,这还是没怎么培养过的,要是培养过,那坏招岂不是一个接一个? “那镇雪的钱呢?” 说到这里,楚煜更理直气壮了,“他们不是会造纸吗?应该赚了很多吧,就说朝廷财政吃紧,让他们先垫付一下,稍后朝廷会补发给他们的。” 摄政王简直忍不住想鼓掌了,这样一个能从财力、人力、声望各方面全面削弱镇北军的计划,居然是来自于他一手扶持的傀儡小皇帝,只能说,真不愧是楚家的种,够坏,他喜欢。 “你觉得怎么样?王叔,这个计划可行吗?”楚煜殷切的望向摄政王,这就是他想出来的最终办法了。 他是不信任摄政王的,这是一个贪婪且不顾后果的人,能够卖官鬻爵,平日里贪污腐败定然也不会少,如果从朝廷的正规渠道进行雪灾的赈济,楚煜相信,即使朝廷发了十万两黄金,最后到灾民手中的恐怕连一千都不会到。 他不相信摄政王一系的人的操守,而且,如果说赈济雪灾的话,摄政王也未必会同意。 毕竟,百姓的生命对于枭雄来说,确实不够格被他放进心里面。 但是如果这样说的话,楚煜有九成可能性,摄政王会答应的,因为这是一个对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计划。 剩下的那一成是摄政王天性多疑,对他不信任所致,但是现在看来,这效果还不错。 果然,就在楚煜问完之后,摄政王点了点头,“微臣谨遵皇上命令。” 楚煜在心里面给自己点了个赞,随后摄政王就匆匆而来,再匆匆而去。 至于为什么匆匆而去,当然是为了找自己的属下们去发布这个万无一失的命令了。 因为下雪天气冷的关系,很多官员都在自己的家里面猫冬,不想出门,被摄政王叫出来的时候还有些奇怪和不甘愿,摄政王这个天气叫他们出来干什么,天气怪冷的。 这个时节连收冰炭都懒得动好吗?难道是为了放雪假? 想到这里,心里带着一丝期待的人们聚集到了摄政王府,然而当他们询问今年是不是有雪假,明天是不是就不用上班了的时候,却听到摄政王皱眉摆手道,“不是这件事。” 草包们:“???” 一丝失望和一丝了然,他们就知道不会是这件事,唉。 可是既然来都来了,就问问摄政王什么事呗,所以他们就一边喝着热茶暖身子一边询问道,“那是什么事啊?” 摄政王这才说道,“皇上刚才前来,与我有事相商。” 草包们更奇怪了,“皇上?” 随后想到世家那件事,立刻眼神惊恐,“他不是又有别的幺蛾子了吧?” 摄政王冷眼看着自己的属下们,直到他们一个个坐得笔直不敢胡乱出声后这才继续说道,“是件好事,镇北军现在不服管教你们直到吧?” 草包们:“当然当然,这个我们当然知道,王爷,你是想到什么方法教训他们了?” 说到这里,草包们两眼放光。 摄政王点了点头,“是找到了一个方法教训他们,不过不是我想的,是皇上想的。” 草包们询问:“什么方法?” 摄政王笑道:“今天的雪你们觉得如何?” 下属们不明所以,“今天的雪下的真大,要不是时节在那,我还以为深冬了呢,也太冷了。” “那你们说,如果让镇北军去镇雪如何?”摄政王喝了口茶,说道。 下属们立刻瞪大眼睛,“镇雪?” 摄政王点头,“对,不给物资,这场雪绵延了整个京畿北部一带,这些地方,全部都要镇北军来赈济,给他们狠狠地放一波血,怎么样?” 下属们此时简直满眼崇拜,“好主意啊,这是谁想的?皇上?不不不,一定是在王爷您的英明领导下才想出来的吧,这可真是个好办法。” “就是,如果镇北军不同意不听令怎么办?”一个下属提出了重点。 摄政王眯了眯眼睛,“所以,就让他们不得不听令啊,这也是我叫你们来的原因,在最短时间内,将镇北军镇雪这件事宣传到所有落雪的地区,让所有人都知道,到时候,这雪他是镇也得镇,不想镇也得镇,若是还不听令那更好……镇北军的名声,一朝尽毁,这可比那点物资要划算得多。” 下属们听着竖起大拇指,“王爷真是高。” 于是,纷纷听令离去,几乎不到一天的时间,因为大雪封路还在家里面呆着的百姓们,就忽然知道了镇北军要镇雪的事情。 甚至这些百姓知道的时间,比镇北军自己知道的还要更早,一时间,镇北军镇雪的事情简直人尽皆知。 方洄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如果是在确定小皇帝信任自己之前,方洄一定会心生疑虑,和很多镇北军人一样,认为这是皇帝打压镇北军的损招,是想要让他们的名声变臭,是极其恶毒的招数,觉得狗皇帝昏君简直不是人。 但是当知道小皇帝其实很喜欢并且信任自己之后,方洄开始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件事,并且为楚煜开脱起来。 首先,镇雪是一件坏事吗? 不,虽然这件事十分耗费心力,不管是财力物力还是人力都损耗十分巨大,但是实际上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光从百姓们听到这件事就很高兴的奔走相告就知道,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不仅可以真切的帮助到百姓,让大楚更稳定坚固,而是极其容易得到民心。 其次,镇雪虽然需要消耗很多财力,但是镇北军缺这些钱财吗? 如果是以前,方洄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是的,镇北军就缺这点钱,镇北军上下穷的差点就要当裤子了。 但是现在,在明喜到来之后的现在,在细盐和雪花糖以及纸张大卖的现在,镇北军不说豪富,但也是颇有余财了,甚至士兵们顿顿吃肉都供得起。 而如果这些余财被他们拿出去赈济百姓,会对他们造成很大的负担吗? 不会的,钱财每时每刻都在进账,而且他们已经打通了向南的商队路线,来往不止钱财就连货物都很方便,他敢说,就连朝廷现在都没有镇北军对于调度物资来的轻松省力省时。 所以镇北军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最优选择。 最后,这些对镇北军而言困难吗? 没了财力的困扰,去除了不甘心和不情愿之后,剩下的只有人力的桎梏——但是镇北军什么时候缺过人呢? 三十万大军,在北塞已经没了敌人的情况下,每日训练养护都是一个大问题,不出去操练一下都觉得是在浪费钱财养一些废物,现在出去赈雪,非但不会浪费人力,反而是操练的大好时机。 所以综上——尽管这看上去像是对镇北军的一种恶毒的陷害招数,但是实际上,这是镇北军提升威望的一个大好时机。 仔细分析后,方洄很难再去相信其实小皇帝是想要害他们这件事,因为这其实对他们是好事。 而且,如果镇雪这件事不放在镇北军身上,又能放到谁那里呢? 摄政王是决计不肯的,即使他肯镇雪,那么银子肯定百不存一,最终百姓们手里面也捞不到什么东西,甚至个别的说不定还会被□□,反而更糟了一重灾。 其他官员也是如此——这样一想,似乎只有镇北军可以信任,小皇帝,是不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在表达对镇北军,对他的喜欢呢? 方洄诡异的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快速的跳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自己一样。 摇了摇头,将诡异的感觉抛开,方洄就迅速的回到了营帐,和方琼以及其他将领一起商量起这件事来。 而刚说完,就听到大家的怒斥声,“狗皇帝不当人子!” 方琼坐在上首,其他的将军此时已经吵了起来,“这件事坚决不能同意,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妥协!” “不如就直接冲上京城算了,老子懒得受着鸟气!” “皇上怎么可以这样?不仅不给我们军费物资,还出这种馊主意还盘剥?” “不能上了朝廷的当啊,这种口子有一有二就有三,若是这一次真的妥协了,那么下一次这种事还是我们的,这个口子坚决不能开。” 但无论怎么吵,大家的结果都是不同意这件事,不能任由朝廷这样坑他们,如果这一次答应了,这个口子一开,那么以后朝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都要找镇北军了,他们或许可以解决一次两次,但是总有解决不了的时候,不能这样下去。 而不这样下去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次都不要有,没有第一次,自然也就没有后面的得寸进尺。 将领们的心态很一致,方琼其实内心也是如此想,虽然小皇帝经过自己的儿子确认,不是一个昏君,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距离小皇帝掌权还不知道要多久,这件事如果做了的话变数太大了。 而就在将领们纷纷拒绝的时候,方洄却道:“我同意。” 众人纷纷不解,劝解道:“少将军,此例不能开。” 方洄摆摆手,“我知道你们顾虑的是什么,我想和大家说一下我的看法。” “最首先一点,我们或许不喜欢昏君,也不喜欢摄政王,但是我们肯定爱大楚,也爱生活在大楚的我们的家人,这一次的镇雪,虽然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必要,但是今年的初雪太大了。” “万一发生雪灾的话,我们就派上了用场。” 一个将领耐不住性子道,“初雪哪有大雪,刚入冬,能下个一天半天的都算得上大了,这点雪不碍事。” 方洄抿唇,“我们不是为了昏君,也不是听从谁的命令,仅从这件事的受益者是百姓而不是那些庸碌的高官来看,我们就可以做。” “其次,”方洄继续道,“这件事耗费的钱财,虽然朝廷打定主意赖账,但是我们其实并不缺,营里的财政我看了,我们的钱财足够做这件事。” 这下反对的人更多,“钱多也是我们辛辛苦苦赚来的,多少兄弟起早贪黑就是为了多赚上那么一点,好寄给家里面多添一块肉加一块布,凭什么就这么白白的给别人。” 方洄苦笑,其实这也是他之前担心的点,镇北军早就穷怕了,从来都缩衣少食,冷不丁穷人乍富,把钱财看的很重要,非常重要——其实就连他自己,若不是知道这些钱,其实都是皇上派人来替他们赚的,他也会心疼不已。 但是这点,却没有办法和大家说,若是说了,传了出去,他们固然对小皇帝印象好了,但是小皇帝的处境却会变得更加危险,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所以,“可是这些钱财能让我们的名望变得更高——若是我们得到了所有人的爱戴和尊敬,那么想必日后到京城讨银子,他们也是不敢不给的。” 最后这句话方洄其实说的很隐晦,但所有人,即使里面的憨憨也听懂了。 他们的瞳孔缩了一下,随即低头没有出声。 如果声望很高,高到所有人都爱戴和尊敬,亲自去京城讨银子——作为戍守边疆的大军,什么情况下镇北军可以亲自去京城呢? 那必然是他们大军开拔,一路攻到京城的时候。 所以说,少将军的意思是,舍小钱而取大义,最终站在高点,完成……一统吗? 他们似乎明白了,少将军果然要比他们有远见的多,不愧是读过很多书,还给皇帝当过伴读的人,眼光就是长远。 于是,大家各自隐晦的看了一眼,不出声了。 方洄的真正意思当然是到时候勤王清君侧时,找小皇帝讨要,想必小皇帝也不缺这些,至于其他人怎么理解嘛——方洄表示他不负责。 因为方洄的这一番话,大家总算是和平的达成了意见的一致,就连方琼也同意了,于是,就在摄政王等着百姓们和镇北军起冲突,或者镇北军直接揭竿而反成为叛逆的时候,让他没想到的是,镇北军居然真的乖乖的去镇雪了? 这大雪才下了不过一天而已,倒也不必如此直接就去,至少也反抗一下,说一下朝廷阴谋之类的——摄政王都已经准备好了好几套话术,务必要将镇北军抹黑成不顾百姓死活的人,但是没想到,镇北军居然连茬都没接,以至于摄政王直接扑了空。 不过摄政王倒也不恼,因为镇北军这样,损失更大。 整个京畿北方地区都需要赈济,雪是一整片一整片下的,整个北方的上空都是乌云,这些士兵要化整为零,一小队一小队沿着村子城镇进行木炭柴火棉衣的补给,部分还要进行房屋修缮工作,这样对于财力物力以及人力的损失极其大,即使他们是镇北军,习惯了北方严寒的天气,但也少不了一些士兵因为意外掉进冰河里面,或者时间太久身体被冻伤的情况,更或者遭遇到了冬天缺少食物的猛兽而造成的人员损耗。 许多镇北军当然不解,甚至当碰到一些刁民,比如那些占便宜没够的,不是要求做这个就是要求坐那个的更生气,甚至一些明明自己家里面还有粮食,却偏偏要绕镇北军一些粮食的人也不少,每当碰到这些人的时候,镇北军的人都颇为生气。 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出来,甚至当眼睁睁看着兄弟因为天气寒冷,看到兄弟因为一些意外就这么没了的时候,镇北军心里面是憋了一股气的。 即使他们是军人,是士兵,但是为了这种根本没什么必要的事情牺牲,也很难让他们没有怨言,相反,他们怨愤极了。 只是再怨愤,军令如山,他们还是沉默着进行着自己的工作,进展并不快,但是算不上慢。 摄政王等着看镇北军的笑话,只是这笑话他只看了两天,当第三天的时候,摄政王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雪还在下。 平常下一两天的雪,都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大雪了,下三天,算是十分稀奇,之前都很少见,但是现在,算上最开始通知消息的那一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大雪整整连着下了四天。 这一刻,任是谁都感觉到了不对劲,路上没有清理的雪已经有了半人高,小孩儿进去可以直接没过头顶,人们不得不紧急出门清理道路,因为如果不清理,他们连推开门都困难了。 这时候镇北军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很多经过补给和修缮的人家,即使遭遇了难得的大雪,也没有十分焦虑,因为他们知道,这场大雪虽然很大,但是还奈何不了他们,他们有底气。 甚至之前一些只想占便宜的百姓,此时此刻也对镇北军生出了感激——如果不是镇北军,他们这大雪下了这么久,他们还不知道会不会出意外呢。 就连镇北军自己,在发现大雪居然连着下了这么多天,之前他们怨愤至极觉得没必要的命令此时居然变得如此重要,都忍不住心生复杂了起来。 他们之前做的事情并不是没必要的,相反的,还非常有必要,他们已经可以预见,如果不是他们前去修缮了那些房屋,多给了那些人一些米面,甚至多给了一些柴火,这样大的大雪,若是再接连着多下几天,这些人是不是真的会出意外,甚至不用多下几天,那些人现在就会出意外。 “之前那个婆婆房顶还是漏的。” “那个寡妇和孩子家里就只有三碗米了。” “瘸子家的柴火也不多了。” 说完这几句话,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但是内心的怨愤尽皆消去,反而多了些使命和责任感在心里,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做的并不是无用功,他们是真的在镇雪,是真的在救人,他们每前进一分,每多做一件事,都有可能救了一个人甚至一家人的性命。 他们是镇北军,他们责无旁贷。 接着是第五天,摄政王已经不止是笑不出来,他的脸色都变得凝重了许多,这样的大雪,这样的大雪,很多地方,雪甚至已经没过了低矮的屋顶,整个房子被淹没在雪里面了。 许多人开始积极自救,更多的人开始期盼着镇北军的到来,什么时候才能赈济到他们这里呢,如果赈济不到他们这里怎么办,这样的大雪,他们要怎样活下去啊,他们快要支撑不住了。 而此时此刻,还在路上的镇北军其实比这些等待赈济的人更难。 因为这些等待赈济的人起码只需要躲在屋子里面就可以,但是镇北军他们却是要在路上行军的——路上雪太厚,走进去就是一个人印大坑,连行走都变得困难的此时此刻,赈济自然变成了更难的事情。 好在,这个时候,明喜的第四样发明被拿了出来——滑雪板,这只是一个小玩意儿而已,甚至楚煜写的时候都没仔细,但是偏偏,在雪灾泛滥的此时此刻,却帮了赈济雪灾的镇北军的大忙。 出去镇雪的士兵很多,留在军营里面的也还有一些,本来这些人都是一些身体比较差的,作为后勤的老兵,还有一些是制作白糖制作细盐制作纸张的好手,但是现在,这些人纷纷丢掉他们原本的工作,反而开始快速的做一件事——那就是制造滑雪板。 此时就该庆幸他们这里树多林多了,毕竟,滑雪板最主要的原料就是木头,此时时间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许许多多的树木被砍断,做成了滑雪板,接着被滑雪车运往一个个地方,寻找着那些镇北军的子弟们,交给他们,好让他们一路快速前行。 而有了滑雪板之后,虽然大雪仍然很厚很大,但是他们的行动却果然变得快速了许多。 他们带着很多很多的物资,实在是累了也不敢休息,怕直接睡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得到了村落到了人家才敢借宿一晚上,顺便给这个村落分发物资,接着轻装道补给点,拿着新的补给前往下一个村落。 而就这样,在滑雪板的帮忙下,一个村子又一个村子,一个城镇接着一个城镇的百姓们被赈济,一碗热乎的粥汤,一匹足以御寒的棉被,不漏雪被压塌的屋顶,足够的木炭和柴火,让他们即使在这片寂静的有些恐怖的白皑皑的雪海中,也得以拥有一点点的慰藉。 随后是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当第十天的时候,即使是早就已经知晓了一切的楚煜,看到外面白皑皑的一片,都觉得恐怖。 一切都是无声的,寂静的,仿佛整个世界孤寂一片,没有人烟。 除了扫一扫自己门前的雪,没有人出门,没有人上街,早朝早就已经停了,在第三天的时候就已经歇了早朝,但即使歇了早朝的摄政王,也没有想到,这场大雪能够持续整整十天。 当天空终于放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秉着呼吸,不敢多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把这天空中的太阳给吓跑。 但是当确定太阳真的出来了,当看到那恐怖的连绵的乌云终于散去了,当看到白色的雪变得晶莹反出炫目的光彩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欢呼起来。 一边欢呼,一边哭泣。 “雪停了,雪终于停了!” 持续了整整十天的大雪,终于停了。 没有人知道,这十天里,他们的心里究竟压着多少负面情绪,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有多恐惧,多害怕,如果这场雪一直不停怎么办? 就连楚煜都松了一口气,如果再继续下去,就连他也要患上白色恐惧症了,没办法,雪实在是太多也太大了。 朝廷迅速的行动起来,要求地方官员统计这次雪灾造成的损失,但早在朝廷下发命令之前,各个地方官员就已经在确定雪停之后开始自发的统计起这次雪灾的损失了,其实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次雪灾这样大,整整十天的大雪,就连皇宫都倒塌了几个年久失修的宫殿,那么外面肯定会损失更多,很多人都说至少会有两成。 其实在大家的心里面,不止是两成,很可能三成,四成,甚至五成——毕竟,这次的灾害太大了。 然而当官员们拿到走访的报告,确定损失的时候,所有遭灾的地方无一例外,最终报上来的损失居然还不超过一成。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甚至就连这一成,还大多数都是牲畜造成的损失,至于人本身的损失,还要更少。 这怎么可能呢?大家都不敢置信。 直到遭到灾害的人站出来,告诉朝廷,其实本来会损失更多的——毕竟这场雪实在是太猝不及防了,但是在大学开始不久之后,他们就得到了赈济。 朝廷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赈济?莫不是那个…… “没错,就是镇北军的赈济!”前来汇报的官员眼泪都要感动出来了,“当时我们都被困在房子里面,家里的柴火和木炭都不多,还没来得及制备,被子也不够厚实,最重要的是屋顶,这个东西因为不必时时修缮不漏就行,因此不太坚固,若不是镇北军替我家修了一下屋顶,恐怕在大雪的第三天我家屋顶就要塌下来了。” 到时候损失是小,若是砸到了人,那可就不是小事了,“多亏了镇北军。” 如果是这一例也就罢了,但是当第二个,第三个……第n个前来述职的官员都描述了种种镇北军的好,大家意外的发现,几乎遭灾的每个地方都有镇北军的影子的时候,即使是再阴阳怪气的官员,也说不出来什么。 “我其实原本以为……这个命令是糟蹋镇北军的。” “我也这样想。” “其实,我还觉得,镇北军不会接受这样的命令的。” “是啊,镇北军又不是傻子。” 可是偏偏,镇北军就是傻了,不止接了命令,还那么认真,那么努力的完成了这个命令。 见过了外面那比人都要更高更厚的大雪,没有人再说风凉话说不就是赈济雪灾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谁也说不出口。 因为,赈济雪灾的困难就摆在眼前,他们连出自己的屋子都困难,而镇北军却要在大雪里面到处跑。 “我忽然觉得,镇北军也挺好的,真的。” 这人说完这句话就没再说了,这里都是摄政王的人,不是摄政王也是世家的人,平常对镇北军是再鄙夷不过,泥腿子,乡下人,粗俗无礼蛮横,是他们给这些兵痞的标签。 但是现在,他们为自己之前的偏见而感到羞愧。 连朝廷的官员们都是如此,那些被赈济的百姓内心触动如何可想而知。 虽然还是有一些倒霉的人因为意外而受伤甚至死亡,但是大多数人,绝大多数人,都因为镇北军而活了下来。 大家不知道能帮上镇北军什么,只能立志让自己的儿子以后也去参军,他们没有什么可以给镇北军,最后只能在家里供奉上一尊将军相,日日参拜,恭祝恩公长命百岁,日日无忧。 这已经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最高规格的感谢了,除此之外,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其他的。 镇北军的声望真真切切的迎来了疯狂的暴涨,这一次,别说海捕公文早就已经形同虚设了,就算摄政王再发一次,迎来的恐怕也不是大家的视而不见,而是怒而撕公文了。 若是再执着,闯衙门质问官员有没有心的恐怕也大有人在——毕竟,镇北军每到一个地方,最先修缮的其实是县衙,随后才是百姓家。 而救了这么多人的镇北军呢? 这一次镇北军出动一共十万余人,最终归队的,却只有十分之九——有十分之一的人,永远的留在了那片雪地里。 但是没有人感到后悔,因为他们救了更多的人。 “幸好头儿让我们去了,若不是少将军,若是我们没有去,我真的没办法想象,这场雪究竟要死多少人。” “我一度以为老天爷是想把我们全都杀了,才这样,我天天祈祷老天爷别发怒,还好最终还是停了,不然我以为我也会死的。” “就是可惜了柱子。” “还有大鹏。” 气氛渐渐低沉,但是最终,没有人表示后悔,如果知道是这样,即使再来一次,他们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方洄给所有士兵发了相应的奖励,至于那些因为雪灾而牺牲的战士们——他给了最高规格的抚恤金。 镇北军内部办了一场丧事,专门为这些死去的战士而办的,方琼和方洄亲自守灵,这是对战士的尊重。 而此时的皇宫里,知道消息的摄政王和谢戾,却不禁产生了一点怀疑。 没办法,实在是太巧了,刚好楚煜说了要镇雪坑镇北军,恰巧就发生了大雪灾,而镇北军又让很多百姓免于为难,得到了百姓的尊重和爱戴,这实在是太巧合了。 但是说楚煜是故意——摄政王又有些不信,即使楚煜现在看起来已经机灵了一些了,但是在摄政王的眼里,楚煜还是那个小草包,而且,即使是他,也不可能知道连下十天大雪的事情,楚煜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所以最终,摄政王即使怀疑,也只能吞下这个闷亏,归咎于镇北军运气好,并且决定,以后多坑一下镇北军,这一次没坑到,就暂且放过他们,但是事情不会只发生一次的,到时候多薅几次就是了,总能把镇北军的羊毛给薅秃掉。 只是摄政王不信,谢戾心中却是更怀疑,因为他想到了之前楚煜问他的那个问题。 “如果有一件事,做了会损害自己的利益,但是不做会让很多人失去生命,是做还是不做呢?” 谢戾当时告诉他顺应本心,提出问题时其实已经想好了答案,现在想来,不是正好暗合这场雪灾吗? 让镇北军赈灾,纵使让很多百姓的生命免于威胁,得以获救,但是却损害了小皇帝的利益,因为镇北军得在到了空前的声望和爱戴,即使现在小皇帝一声令下想要除镇北军,恐怕也会遭到百姓的抵制。 这是坏处。 但是小皇帝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样做。 唯一让谢戾不懂的是,小皇帝居然也会看天象吗? 他当初最多看出雪很大,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却看不出持续多久,当初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大雪,但是小皇帝,居然可以看这么准吗? 所以,小皇帝是怎么知道的呢? 谢戾心中充满了疑问,同时,也充满了好奇,这个小皇帝,真的是让他越来越喜欢了。 而就在谢戾想着小皇帝的时候,此时的楚煜也恰好过来找谢戾,而找他的原因不为别的,而是—— “罪己诏?” 17、第 17 章 第17章 谢戾不懂,“为什么要下罪己诏?” 雪灾这种事情不是谁都可以预料的,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减少损失了,若不是小皇帝突发奇想,这场雪灾的损失恐怕会是现在的十倍不止,百倍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现在,北方各地的损失都只是少数而已,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为什么还要下罪己诏? 楚煜:为了让我的昏君名声深入人心啊! 当然,虽然是这样想,楚煜却不能这样回答,“虽然雪灾最终的损失不大,但是还是有损失的,而且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雪,也许是上天示警,对我不满,所以才会发出天谴。” 楚煜想的很好,国师是摄政王一系的人,虽然摄政王现在有些不正常,不是很想杀他,但是不杀他不代表连污他名声都不想,所以这波操作应该是可以做的。 但是让楚煜没想到的是,还不等摄政王知道这件事,国师就已经率先拒绝,“十日雪灾,非君之罪,皇上万万不可。” 楚煜:“……”欸?? 谢戾看着楚煜:“即使是非要定罪,那定的也不应是皇上的罪,而是微臣的,我贵为国师,却没能提前发现这诡异天气,致使百姓受灾,镇北军伤亡,是我之过,非君之失。” “我会去准备一篇告罪书,布于天下。” 楚煜没想到,国师非但没有顺水推舟的同意,反而将罪责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还打算直接代他受过? 楚煜懵了一瞬,随即快速反应过来,“不可以。” 国师可是深受他信任的妖道啊,怎么可以认罪呢?即使是他认罪,也不能让国师认罪啊。 “这不是你的错。” 谢戾深深的看了楚煜一眼,“可是皇上,这同样不是你的错。” 楚煜有些头疼,此时此刻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不止摄政王不正常,方洄不正常,现在,就连国师居然特喵的也是不正常的,救命,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但是我才是皇上,是大楚的君主,民有事,君当担责。” 谢戾看着楚煜,忽的一笑,“皇上,你是不是忘了,臣子是做什么的?皇上没有错,即使真的有错,那也是为臣者未能及时谏言,为君分忧。” 楚煜:“……” 他决定绕过国师,找摄政王谈一下这个问题。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还不等他找摄政王,民间就已经流言四起。 镇北军此次赈灾有功,自然不在针对之列,没人会在这种时候去说镇北军的坏话,但是镇北军无事,却不代表楚煜无事。 就像是之前楚煜所言的,即使谢戾压下了他想下罪己诏的想法,但是依然有人说此次雪灾乃是上天示警,一定是君主无德才会遭到天谴。 只是让楚煜没想到的是,这次流言波及到的不止是他,居然还有国师和摄政王。 “喂,你听说了吗?这次雪灾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老天爷下的警告。” “啊,什么警告?” “听说当今皇上不学无术,荒唐无德,甚至还好龙阳,喜欢一个道人,都和人家住到一个宮里去了。” “啊?好龙阳?” “对呀,知道前段时间多的那个国师吗?听说见第一次就直接封了国师,还把皇后娘娘住的宫殿给人家住了呢,这不是好龙阳是什么?” “怪不得皇上至今还未娶亲呢,原来是这样。” “所以老天爷看不过去了,觉得大楚不能有这样的君主,这才连下了十天大雪示警我们呢。” “或许本来只要下五天的,但是你们知道摄政王吗?就是杀了黄大人一家的那个王爷,现在朝廷都是他说了算,君臣逆位,也是主因,这才多下了五天。” “摄政王,我知道,那个害了我侄儿一家的加税令,就是他下的。” “就是因为他们,山阴王家、相柳胡家等名流贤臣都挂冠而去,不做官不上朝了。” “朝有奸佞,上天怎么可能不示警。” “居然是因为皇上和摄政王!我可怜的幺儿啊,就这样活生生冻死了啊,大雪封路,回都回不来啊。” “我爹娘就是被大雪压塌了房子才死掉的。” “我的兄长,明明可以活的,结果遇到大雪,连药都买不到。” “我的妹妹……” 流言就是这样,若是无人引导,这些人即使死了,也只会怪老天爷不讲情理,怪自己运气不好,怪没有事先做好准备——但若是有人引导,原本无处宣泄的怨恨有了出口,那怨恨的对象就会变得一致了。 因为人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选择怪自己,不怪自己,那就只能去怪别人了。 没有人去想,这件事本就是自然灾害,就像是地动、洪水一样无法预知,他们只知道,这件事里面,他们受到了伤害,他们需要有一个人或者一些人为他们的伤害承担后果。 而现在,显然,皇上和摄政王就成了这个承担后果的背锅人。 等到朝廷发现的时候,流言已经有规模了,而且由于受灾的人太过分散,以至于想要抑制都无法抑制,甚至还有很多人披麻戴孝到京城哭灵,即使摄政王抓了一批,也未能断绝。 “流言背后必定有人操控。”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流民百姓大家见得多了,每年洪水干旱虫灾之类的,都会多出一大批,这批人或者在逃荒的路上就已经冻饿而死,或者运气好到了某个地方当个佃农得以糊口谋得一份饭吃,但无论是哪种,都不会有这样大的胆子,敢于冲撞朝廷。 更别提这里还是京城,大楚的皇都,一块砖头掉下来都能砸到一个贵人的地方,就更没人胆敢造次了,普通的流民自然也不敢。 所以,这些人中必定有人蛊惑,或者煽动这些人的情绪,或者许以重利诱惑,或者施以威胁挟裹,不然绝不可能这样。 摄政王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着手调查了,其实这件事不调查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拉踩皇上和摄政王以及国师,侧面烘托出辞官的世家品德有多高尚,幕后的黑手除了世家不会是其他人了。 事实上也是这样。 “禀告王爷,流言背后的人已经查到了。”黑衣侍卫垂头说道。 摄政王手指敲了敲桌面,“是谁?”其实就算不问,他的心里面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有周家、王家、田家、孙家、柳家……” 下属一个个说着名字,摄政王将这些家的名字一个个相互对照,很快发现,京畿周边的世家几乎都参与进去了,无一缺漏。 或者出人,或者出力,或者许以重利,就是为了让流言四起,让皇帝与摄政王和国师陷入舆论风波。 大楚这些年来支撑已经殊为不易,本就是民怨四起的时候,不过一点点火星就能燃起来,此时此刻突然有这样好的借口和理由,即使很多人知道这原本毫不相关,也会顺嘴说上那么一说。 火星顿时燎原。 摄政王皱紧眉头,其实这件事说处理也好处理,对于他来说并不难,只需要让皇上下个罪己诏,让国师请个罪,或者直接放弃掉,自己再还政给小皇帝,给小皇帝娶上一房妻室,所有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可是让摄政王为难的是,他偏偏不想这样做。 只要想起,提议了这件事让许多百姓活下来的小皇帝,居然还要下召责怪自己,想到要给好色的小皇帝娶个他也许并不喜欢的妻子,想到能给小皇帝医治身体的国师要因此下狱,而他自己,以后退回到臣子的位置,再不能对小皇帝肆无忌惮,摄政王就有种说不出的憋屈。 他不想。 只是,还不等他想出更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小皇帝却先一步找上了他。 “今天怎么有空找我?”摄政王看着肤色又健康了一点的楚煜问道。 楚煜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道:“王叔,最近的流言我都知道了。” 摄政王皱眉,“你知道了?如何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楚煜:“……?”摄政王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偏,他不是应该关注流言吗,关注他在哪知道的干什么? 不过这不重要,楚煜重新掰回重点,“我来下罪己诏吧,这件事本就不关国师和王叔的事,都是我的过错。” 摄政王抬头,眼神徐徐看向楚煜,那眸子里的情绪,一瞬间深的让人看不懂。 如果楚煜不说,也许摄政王在纠结了一阵后会遵从自己的理性选择最有利自己的方式,但是此时此刻,看着明明委屈了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的小皇帝,摄政王心里更加不舒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是他人生的前三十年里从未有过的情绪。 “你知道你下了罪己诏的后果吗?”摄政王喑哑着嗓音问道。 楚煜怔了下,点点头,“我知道。” “你的君主生涯从此都将被抹上一个去不掉的污点,天下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德行有亏,上天不恕,你的臣子会因此质疑你怀疑你甚至暗中腹诽你……”摄政王淡淡的说着恐吓、或者说真相的话,“甚至很多人会以此为理由将你赶下皇帝的位置。” “即使这样,你也要下罪己诏吗?”以一个君王最屈辱的方式向百姓诉说自己的莫须有过错? 楚煜郑重的点了点头,“是的,即使这样。” 摄政王忽的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询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楚煜笑了笑,“这本就是我身为君主的职责啊。” 所以承担错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摄政王深吸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敲了敲桌面,“你先回去吧,我考虑一下。” 楚煜点点头,以为摄政王想通了,他可以下罪己诏结束这场流言了,但是让楚煜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回去,等到的不是自己下罪己诏的通知,而是来自朝廷的澄清。 首先,将楚煜的功绩说明——这一次雪灾提议镇北军赈灾的,就是小皇帝,也就是流民口中所言的昏君,如果不是他,以这次雪灾的规模而言,死伤者绝不仅仅只有百人千人,几万人都是有可能的。 其次,国师白云真人师从神医,皇帝与其同住未央宫,并不是所谓的贪图美色,而是疗养身体,毕竟皇帝自小体弱,需要补养。 再次,摄政王之所以一直把持朝政,是因为先皇所托,皇帝还尚且年幼,等到皇帝弱冠之时,自然会还政于他。 最后,小皇帝的是否龙阳一事,小皇帝此前全赖身体不好,所以才未能娶妻,如今年纪也差不多了,身体也不错,摄政王打算趁此机会广选秀女,扩充后宫。 朝廷的澄清一出,众多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有相信的,有不信的,此前那么多灾害,昏君都没说一句话,这次雪灾就忽然发话了?明明是镇北军自己赈灾的,和朝廷什么关系? 昏君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然而让百姓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们不信这件事的时候,镇北军的人却直接坦言,他们是接到朝廷的指令才会赈灾的,这一次雪灾若非朝廷有先见之明,他们是不会开动大军的,而且,他们是镇北军,没有朝廷的调令,他们也不会私自行动。 许多流言的忠实爱好者闻言顿时语塞,当事军亲自出面澄清,这件事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好质疑的。 但是既然发出了流言,自然要找其他切入点,那就是这是上天对大楚的惩罚,因为君王无德,不然为什么会有下十日大雪这样恐怖的事情呢? 也就在他们这样杠的同时,也有很多人反驳道:“君王无德,君王哪里无德了?你说皇上好龙阳,和国师住一起,但人家是在看病养病,说摄政王倒行逆施,但是摄政王不是说了等皇帝弱冠,现在还在学习吗?还有说人家不娶妻的,身体不好,若是早早娶妻,那岂不是害了皇帝性命?” 杠精顿时语塞,还想再说,但是因为朝廷澄清及时,再加上一些人不间断的宣扬这件事,以至于当流言再起的时候,已经没人理会了。 至于那些曾经在京城门口悍不畏死讨要说法的人,经过调查,确实遭了灾,受到蛊惑,可以安抚的都已经安抚了,至于那些不能安抚的——却都已经下了大牢了。 甚至于,那些世家里面牵扯到这件事的,只要动了手的,都被捉了起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很快,特别快,非常快,以至于当楚煜知道自己到手的罪己诏飞了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不可思议的。 这都能洗白? 最重要的是,“摄政王居然说还政于我?” “是的,澄清布告上是这样说的。” 楚煜整个人都惊呆了,他几乎是快速的到了摄政王办公的地方,想要问清楚这件事。 “你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不科学啊,摄政王不是一向打算谋朝篡位的吗?难道是想要两年之内,不等他弱冠把他干掉吗? 但是其他事情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没有让他下罪己诏,反而替他澄清呢? 摄政王看着呆呆的楚煜,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劲,吓到了他,毕竟这位,并不是他所以为的草包,相反的,他很聪明,聪明又有担当,心里又存有仁爱,或许是比他更合适的君主。 “从明天开始,你要开始上课了,我会请太傅教你,你是君主,以后要保持自己的威仪。” 摄政王停顿了一下道:“起码要正衣冠,不可歪斜。”说着,扶了扶楚煜歪掉的冠冕。 楚煜:“……”你还没说为什么呢! 但显然,摄政王并不打算回答他,只是轻轻说了句,“两年之内,你要合格,若是不合格……” 他没有再说,但是室内的人都知道他的意思,若是楚煜不合格的话,或许摄政王还会拿回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楚煜:“……”救命!这个摄政王真的坏掉了! 他已经不想再问了,估计问了摄政王也不会回答,“还有,我不成亲!” 摄政王见楚煜赌气的模样,哭笑不得,“不要孩子气!” “可是我真的不想娶妻。” 摄政王原本的笑意缓缓收敛,他看着楚煜,之前的奇怪想法忽然再次闪现在自己的心里,那个流言……莫不是真的吧? “你喜欢国师?” 楚煜怔了下,眨眼,“喜欢啊!”这可是他最重信的妖道,他当然喜欢了。 摄政王的眉头皱紧,“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癖好?” 难道是因为他没有给他安排秀女的关系吗?但是宫里面的漂亮宫女也并不少啊。 楚煜一怔,什么癖好,忽然想起了之前流言里面说他有龙阳之好,“不是,没有!” 摄政王心里放下了一点,“那你为什么不娶妻?” 楚煜眨眨眼,他该说什么呢,说他早晚会死掉,不想耽误好女孩儿? 显然不能。 所以,他只能编造了一个让摄政王没法验证的理由,“我不举。” 摄政王看着楚煜,“太医没有说过。” 楚煜摊手,“我没有和太医说。” 摄政王看着楚煜,楚煜的眼里一派真诚,最终,他选择了相信,毕竟没有男性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会和国师以及太医说这件事,选秀的事情暂缓,你积极配合一下。” 楚煜松了一口气,总归还是推掉了一件事,不容易啊。 “另外,”摄政王看着楚煜道,“你做好准备,你明天要上早朝。” 18、第 18 章 楚煜没想到,摄政王是真的打算还政于他了。 这一点,不止是楚煜没想到,就连摄政王的派系官员们都没有想到。 当看到楚煜坐在龙椅上,而原本主持大局的摄政王,此时居然没有坐在一边,而是与他们一起站在下首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王爷,你?” 但是摄政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他的派系官员们也只能站在一边等待,打算等到下朝的时候好好询问一下摄政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大家跟着摄政王,除了权利之外,更进一步的念头也不是没有,此前,摄政王和大家商量事情的时候,也都或多或少透漏过这些,他们的权利足够大,而且与各方面关系也都不错,只等到拿到军权,就万无一失了。 但是现在,他们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懂摄政王了。 之前给小皇帝澄清那件事,姑且可以算是不想世家的阴谋得逞,镇北军还在,时机尚且不成熟,所以要稳一下,这个他们可以理解。 但是现在——小皇帝上早朝,和摄政王的站位,让整件事情都变得不对了起来。 摄政王,真的……还想那个位置吗? 要知道,他们可是坚定的摄政王一党,如果摄政王真的没能成功的话,他们的下场,绝不会好,甚至可以说极惨,毕竟没有哪个帝王可以忍受这种事。 寿终正寝都算得上是好下场,穷苦更不必说。 他们心中生疑,但是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总归,这件事要等摄政王给他们交代的,如果真的是他们所想的那样的话,他们也要提前找出路了。 龙椅上的楚煜当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和平常一样说了句有事起奏后,就等着下面大臣奏自己想说的话,这套流程他已经很熟悉了。 只是让他不熟悉的是,以前这些大臣们说话的对象都是摄政王,而现在,摄政王已经站在了下首,和他们并列,他们只能将本奏给小皇帝,也就是楚煜。 楚煜被迫听讲,这些大臣们说的话也都算得上是老生常谈,国库的钱不够,今年的税银不够,等等,以往的时候,摄政王会提议加税之类的——这也是这些大臣们想要的答案,他们早已经有默契了。 但是现在坐在上面的是楚煜啊,作为一个昏君,他怎么能和摄政王一样,与这些人打成一片,做利益交换呢? 所以在听到税银不够之后,楚煜忽然想到了另一个撩拨世家、逼迫摄政王将政事拿回去的方法——“你们名下有多少田产,可都有缴税吗?” 众多大臣怔了一下,“皇上,我们是官员,名下有免税田的。” 楚煜皱眉,“你们的田地为什么会免税?” “因为……”大臣支支吾吾道,“因为我们有官身啊。” “是所有田产都免税,还是部分田产免税?” 大臣闻言怔道:“自然是所有。” 楚煜眉头皱的更紧,怪不得国库里面这么穷,“那定一下,以后官员名下的田产也需要缴税,这样国库就有银子了。” 说的简单粗暴,一如既往的昏君风格,但是大臣们简直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不是吧不是吧,之前的科举就已经触动了这帮大臣的神经了,现在名下田产缴税,简直要了命一样。 毕竟谁的名下没有亲戚朋友一同挂靠的田产呢,少数也有几千亩,这样多的田产,全部缴税,那得多少啊? “而且,这天下应该还有不少隐田吧——我前段时间看舆图,发现上面的土地与田地数量和税收的数目相差实在是太大了,会不会有一些人明明开了田,但是却不缴税的?我觉得,应该彻查这些,让该缴税的都缴税,这样国库就有银子了。” 所有大臣们的冷汗再次落下,如果说之前,他们名下的田产缴税已经让大家心生绝望的话,那么现在,清查隐田,简直就是在世家大族的神经上跳舞。 毕竟,这世道,谁家没个几千几万亩的隐田呢?朝廷之所以这样穷,就是因为大多数的田产都被世家垄断了,他们朝廷有人,又不交税,那么朝廷的钱自然越来越少,国库自然越来越穷了。 “万万不可!” 这次,不止是那些世家们的大臣们惊恐劝阻,就连摄政王名下的大臣们也都慌了,要知道,这可是要命的事情,毕竟,他们的皮鼓都不干净,若是真的查出来,那么光是缴税都是一大笔的钱,谁也不愿意付这笔钱。 之前提起国库没钱的大臣此时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什么要提这个话题呢,早知道就应该说别的才好,他旁边的大臣已经开始踢他了。 楚煜丝毫没管下面大臣们的吵闹,其实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依旧我行我素,“那就这样决定了?” “不可!”大臣们意志坚决。 楚煜的眉头皱起,“那国库没有银子,你们说该怎么办,户部的尚书不是说,江河决堤需要补缺口吗?没银子怎么补?” “还有宫里面也要修缮一下了,没有银子怎么修缮?” “更甚至于如果遇到灾难需要赈济的时候,没有银子怎么赈济?或者你们告诉我,怎么才能弄到银子?” 大臣们语塞,朝廷除了税银也加收不了其他的呀,楚煜见状,继续道:“所以说,还是得清理隐田,再加上免除优待,这才能拿出银子来,或者,你们拿了朕这么多俸禄,却不愿意为朝廷纳税?” 大臣们更语塞,但是就算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拒绝的还是得拒绝的,所以楚煜就看到所有大臣都跪在地上,想要让楚煜收回成命。 就连摄政王也轻轻摇了摇头,暗示自己操之过急。 只是楚煜是个瞎子,他看不到,所以,就像是之前扔下科举这个大炸弹一样,楚煜在扔出了清理隐田和官员缴税这个大炸弹后,就不松口的走人了,留一众朝臣一脸懵逼的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就连原本的想要让摄政王和楚煜将散布流言的世家子放出来的求情话,都忘记说出口了。 无奈之下,只好在下朝之后再次求见楚煜,希望楚煜能收回这个命令,顺便替还在监牢里面的世家子求情。 只可惜的是,这两样,无论是哪一样,楚煜都不打算同意,所以,面对楚煜的拒绝,大臣们也有自己的坚持。 最首先一点是,谁接了这个差事,谁就辞官,他们就不信了,皇上能辞退一个两个,还能辞退十个八个二十个吗?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楚煜还真就如此坚持,就连摄政王一系的人都被辞退了几个,不得已,只好去求情摄政王。 摄政王此时也在犹豫,是否还要让楚煜继续处理政事了,毕竟楚煜处理事情实在是太过简单粗暴了。 像是今天早朝这件事,无论是清理隐田还是让官员缴税,从长远来看都是好事,但是这些总要慢一点,慢慢来,让大臣们有个接受的时间,哪怕事先调查抓住把柄,也比现在容易的多。 但是楚煜偏偏就直接提出,毫无转换的余地,这让大臣们如何能接受呢? 但是与此同时,摄政王又十分喜欢楚煜的一点就是,楚煜对于政事上的敏锐度当真是灵敏的可怕,他是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才逐渐可以看透政事上的一些问题,但是楚煜不同。 作为一个从小在皇宫里面,连出去都没有几次的皇帝,居然仅仅凭借着历史书和一些讲解,就能提出科举,提出清理隐田,提出官员缴税制度,若是这些都能施行的话,无疑,大楚的整体实力必然更上一层楼。 他唯一可惜的就是,楚煜生不逢时,或者说,太过单纯了。 若是楚煜生在一个好一点的时代,必然能创造一个盛世,若是楚煜的阅历在多一点,更圆滑一些的话,或许能想到更两全其美的办法。 但是小皇帝还是太过年幼了,以至于想事情过于片面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若是楚煜能成长起来,必然是一代明君。 这更坚定了摄政王想还政于皇帝的想法,当然,现在,还是需要再看看,楚煜还是不够成熟。 而就在摄政王犹豫的时候,此时此刻,世家们却忍不了了。 原本,他们还想缓和一下,毕竟流言还没发酵到一定程度就被朝廷澄清了,他们也还没有准备好,现在的时机也并不成熟。 但是现在,他们忍不了了,换一个皇帝,也比现在要好的多。 世家比摄政王想象中还要更狠绝的多,摄政王本想将那些参与到流言里面的世家子抓住教训一番,好告诉世家,朝廷也并不是好惹的,但是让摄政王失算的是,那些人虽然是世家子,却也是世家的弃子。 所以在决定之后,这些人就在入狱的第三天,就纷纷在监牢里面气绝身亡,整整六十七个世家之人,里面甚至还有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年,尽皆死于牢狱。 若是这些世家子不过教训一顿放出来,纵使朝廷和世家之间有些龌龊,也只是内里,面子上大家还是好说话的。 即使楚煜想要缴税,想要清理隐田,那都是可以商谈的。 但是这些世家子死了——那朝廷和世家之间,就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这些人死于毒,牢狱摄政王已经里外筛查了一遍,没有人胆敢对这些世家子做什么,也没人有这个手段,也就是说,这些人是死于自己带的毒。 更清晰点说,这些人其实是自杀的。 但是这件事朝廷这样说是说了,会不会有人信就是另一回事了,整整六十七个人一起自杀,无论是说给谁听,谁都不会信的。 世家狠绝可见一斑,摄政王直到此时才知道,之前的流言不过是开胃菜,现在,才是世家图穷匕见后的正餐。 甚至,这或许和楚煜清理隐田的想法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这些毒一定是进了监牢之前就拿到手的。 怪不得之前查到散布流言的都是些庶子旁支,本以为是这些人本就不受重视所以才去跑腿,现在看来,这些人恐怕早就已经成了弃子,所以才选了些不重要的人。 不过现在计较这些已经无用了,世家已经凭此借口,集体罢官了。 与此同时,之前已经被压下去的流言再次趁势而起,如果说之前的事情,朝廷都可以解释,毕竟这么多年来,楚煜除了草包了一点,基本上也没做什么事,一般的事情都是摄政王处理的。 但是现在,死了人,而且是整整六十七口人,只因为说了流言就被毒死,那么事情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因为此时说的已经不是流言,而是事实了。 就连世家的人都因为流言而死,那么之前那些曾经传过流言的普通人呢?那些曾经借着流言逼迫过朝廷的人呢?那些因为大雪受灾而被抚恤赈济的人呢?真的可以善终吗? 更别提世家做的绝不仅仅这一点点。 朝堂之上多是世家之人,大家同气连枝,即使互相的派系有所倾轧,也不过是正常的政治倾向不同而已,但是现在,朝廷已经在反所有世家了。 所以,在继六十七个世家子死于牢狱之后,又有二百三十七个流民死于牢狱,随后又有一百二十四户闹过事的人被发现死在荒郊野岭,而在他们的身上,发现了朝廷的徽记。 这些人被灭了口。 百姓们震惊于朝廷居然如此残暴,但这显然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这不过是舆论战的开胃小菜而已,世家的能量显然不仅仅于此。 因为就在世家官员们罢官归乡的第二天,那些世家辖下的田产就将原本佃农所需要的七成租子增加到了九成,而问为什么,因为朝廷不给世家活路,所以世家需要的钱财增多,这才增加辖下田产的租子维持生活。 佃农们闻言顿时嚎啕大哭,他们不知道不懂得这和朝廷有什么关联,也不知道世家为什么就要张租子了,但是他们只知道,因为朝廷,他们将不得不离开安稳的生活,变得再次朝不保夕,他们成了流民。 不成流民的话,九成的租子,活不下去的,虽然成了流民也活不下去。 而整个天下,七成都是世家所在,他们兼并田产,许多一县一郡之地,可能都是一个世家的田产,以至于这不过一个小小的举措,之前原本还算安稳的郡县,都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整个田垄间多了大量的流民,从佃农变成了流民,他们没有低可以租,没有东西可以吃,没有田可以种,他们没有一技之长,现在没有了土地之后他们已经一无所有,甚至不知道如何活下去。 如果说之前的雪灾造成了上千个家庭的流民的话,那么现在,世家的这个举措,造成的何止几千,几万数十万的流民因此挟裹在整个大楚境内。 大楚危。 楚煜和摄政王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但是面对这种情况,即使是楚煜也没有办法,田地是世家的,隐田也还没有清理,没有办法给这些流民发放安置,最重要的是,即使想要发放安置,也没有相应的官员来管理这一切。 因为世家罢工了,仅剩的那些官员,想要处理好这件事,太难了,人手太少了。 很快,流民就成了大楚境内最大的一股隐患,这些流民没有吃的,就只能沿途乞讨,乞讨不到,饿极了,就去偷去抢,如果连偷和抢都抢不到的话,那饿极了的他们就只能易子而食了。 不少郡县都因为这些流民被挟裹一空,甚至还有不少流民烧杀掳掠,整个大楚境内烽烟四起。 这明明是三年后的大楚的状态,但是现在,因为世家的提前造反,所以也提前了。 楚煜不知道该心痛于这些百姓遭受的苦难,还是痛恨于世家的无情——明明是和朝廷的博弈,但是偏偏受苦的却是这些百姓。 而偏偏,这些流民不知道朝廷与世家的博弈,在他们的眼中,只知道,因为朝廷要涨租子要多缴税,所以他们才会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没有住的地方,这一切都是朝廷的错。 于是,在第一个反朝廷的团伙成立后,很快,更多的或占山为王,或旗帜鲜明的流民各自组成了队伍,成为反朝廷的先锋。 大楚彻底的烽烟四起了。 这一切都很快,快的不到一个月,大楚就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北方还好,因为雪灾和刚刚赈灾,没有那么多的流民盘踞,所以方洄主要想要去南方去镇压起义军,但是北方和南方相隔太远了,即使是他们的脚程,也需要足足一个月才可以。 19、第 19 章 而不过仅仅一个月,流民们的起义军就已经有了规模,最少的那个,也足足有十万。 无论是摄政王还是方洄,在第一演看到情报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绝不仅仅是流民的事,因为单单凭借流民,是没办法养活这么多人的,这些流民的背后必然有人支持。 而支持他们的人也很好猜,世家,只有世家才会如此。 他们想要朝廷洗牌,想要重新支持一个可以上位的人选,这个人选可以不必有多少学识,甚至最好什么都不懂,无论是治理国家还是天下都依赖他们才好,而有什么比草根在此时此刻更合适的呢? 所以,当方洄到达南方的时候,知道流民们盘踞的地方是世家所在的坞堡的时候,自然也就并不意外了。 楚煜已经知道方洄前往南方平叛流民的事情了,自然也知道接下来,方洄就会大展神威,将所有一切都平息,成为所有起义军的首领,最后振臂一呼,冲上京城,最终把他赶下龙椅,自己当皇帝。 楚煜唯一担心的就是,方洄的脑子出了问题,不想做皇帝了,这是他唯一的苦恼。 而摄政王,此时此刻正在焦头烂额的处理政事——自从世家们罢工甚至造反之后,摄政王和他原本卖官鬻爵得来的小弟们就成了朝廷的新的主力军,这些小弟们原本活的是很滋润的,横行霸道的不可一世。 但是现在,在太多太多政事操劳之下,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就连脸上都是大大的黑眼圈。 这些小弟们不理解,他们不是应该整日享福睡大觉,就像之前一样吗?怎么就忽然变成了劳工了呢? 虽然说摄政王给他们保证他们撑过了这段时间一定能过得好,但是他们现在就已经很难受了,快要撑不下去了。 若不是知道大楚现在四处打仗,若是他们撑不住的话,大楚没了他们也会被清算,他们早就收拾包袱跑路了。 毕竟,之前镇北军的小将军方洄被弄进天牢那次,他们也有参与,之前世家们被逼的自杀那次,他们也有参与。 无论是流民们的起义军赢了,还是方洄的镇北军赢了,他们的下场都不会好。 所以,此时此刻,他们只能守着朝廷了,只有朝廷好了,他们才有可能活下去,活的好一点。 好在,虽然知道这些人的小心思,摄政王也并不在意,毕竟,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虽然这些人道德上败坏了一点,但是能力上还是可以物尽其用的,只等到招到新一批的官员,历练出来以后,他们就不会这样忙了。 至于他们在忙什么——最首先自然是京城以及地方的事务,观察各路流民起义军和方洄的动向——这个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其次就是给各地传递消息,应该做什么,什么时候给予支援,什么时候高危,什么时候要撤离,这是需要朝廷下达指令的。 最后就是收编流民了。 是的,收编流民。 就算很多很多的流民已经跟着起义军造反去了,但是也有很多流民一路从南向北到了京城,想要讨口饭吃,对于这些流民,摄政王和楚煜给了他们一部分田地,让他们开垦,当然,那是开春时候的事情了。 至于现如今,就让他们做一些武器、或者开垦土地之类的先应付活着。 至于那些可以分给流民的天地究竟哪里来的,当然是世家留下的了。 之前有说,那些世家都跑路了,既然跑路了,自然留下了大量的田地,这些田地有在官服造册的自然是可以买卖的,但是不能造册的隐田自然不在其列了,所以清理清理测量测量,正好给流民们分了,好让他们安心。 也由此,楚煜和摄政王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那就是让那些流民去攻占世家。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富庶的地方绝不是皇帝的国库,国库已经穷得叮当响了,世家才是真正的巨富,甚至皇家的田产都及不上他们。 如果将世家的富有宣扬出去的话,那么那些流民会如何选择呢? 即使这些流民是有的世家操控的又如何呢?要知道,带兵行军打仗,和朝廷官员管理地方可是不一样的。 一个人一个想法,一百个人就一百个想法,一千个人,一万个人的思想挟裹起来,即使是世家,也别想完全控制。 果然,就在楚煜和摄政王暗搓搓的将世家的富有宣扬出去,并且着重介绍了几个世家——其中就有谢家之后,许多流民起义军躁动起来。 是呀,他们之前是攻占郡县,开仓放粮的,毕竟他们要反的是朝廷,是狗皇帝,是这不让他们活下去的世道——但是让他们悲伤的是,即使是攻占了郡县,打开了郡县的粮仓,里面也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至于他们想象中的白花花的稻米,根本连看也看不到几个。 就连那些富庶的郡县也都是如此。 反而当他们攻占一些富户的时候,倒是有可能吃到一些好吃的东西。 而据说,那些世家有的东西,比那些富户还要多上十倍百倍千倍,那岂不是能让他们吃上好多天的大白面吃上好多天的白米饭了吗? 只要想想就心动。 就算首领说世家有坞堡,有武器,有守卫,但是他们这么多人呢,这么多人害怕那么点人吗?坞堡里面能住几个人,顶多一千人,他们拼人命也拼死他们了。 这样想着,他们也就这样做了,于是,当流民起义军的首领发现手下的那些流民们不听话的时候,已经有几家世家的坞堡被占领了。 里面的库存确实丰富,有米有面有肉什么都有,对于流民来说,没有比吃更重要的事情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坞堡比那些郡县好攻占多了。 郡县里面总有几千人,那些人因为亲人都在里面,所以每次攻占的时候都会拼命的反抗,再加上地利,即使他们人数多,但是每次的伤亡也很多,得到的和失去的却并不成正比。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世家比那些郡县富有多了,还更好攻占,与其去攻占郡县,不如去攻占世家的坞堡算了。 于是,就在这样的念头驱使下,世家的坞堡被流民们偷偷摸摸的光顾了很多次,很多世家当被攻破的时候还不可置信,高喊着起义军的某某某是他们世家供养的人,是他们的人,他们是一伙的,然而饿极了的流民并不在意这一切,他们只在意有没有吃的。 世家的石头搬起来,砸了自己的脚。 流民变得不受控制,此时此刻他们才终于害怕起来,意识到自己制造出了怎样的一只害人害己的怪兽,他们释放除了怎样的一头恶魔。 但是已经晚了。 这头饿兽被他们制造出来,并且已经要吞噬他们了,他们已经来不及跑,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跑去北方吗? 那是朝廷的地盘,而他们刚刚从那里撤离,更因此与朝廷进行了决裂,他们回不去,即使回去了,等待他们的也唯有灭亡一途。 跑去南方吗? 更南方是岭南一代,那里多瘴气,他们活不下去的。 而呆在原地? 那么等待他们的唯有死亡。 以至于在绝望之下,居然有世家偷偷的联系镇北军,希望镇北军能剿灭那些流民恶徒,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当收到世家们的供奉,祈求帮助的时候,方洄简直都快要笑了,这些世家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流民是他们赶出来的,是他们拧成一股绳的,现在,求他们灭了流民的,也是这些世家。 不过不管如何,方洄是必须要剿灭这些流民的,所以,对于这些世家们的供奉,他也来者不拒,甚至一些奇珍异宝,他还想拿回去给小皇帝玩上一玩。 正规军和乌合之众的差别是巨大的。 更别提,方洄他们还有足够的马匹,骑兵和步兵的差距更是巨大。 而且,方洄因为有了足够的钱财支撑,镇北军上下吃的都很好,不说餐餐有肉,隔三差五也能吃上一次,以至于这些原本面黄肌瘦的士兵,早就已经被养的膘肥体壮,此时面对饿的面黄肌瘦的流民们,自然是胜券在握。 不过区区一万兵,就可以冲撞十万流民而不伤。 这样的巨大差距下,即使流民们已经竭力的想要抵抗,但是仍然不敌镇北军的铁骑。 很快,流民们就已经被镇北军打得七零八落,即使还剩下一些流窜到山里面不出来的小股流寇,也已经不成气候了。 镇北军完胜。 但是却还不能班师回朝,因为这些俘虏还需要 20、第 20 章 第20章 这些俘虏当然不仅仅包含着那些起义的流民和匪首,还包括那些家破人亡的世家子和侥幸尚存的世家们。 流民因为楚煜和摄政王的挑拨从攻占郡县转而去选择了攻占世家的坞堡,一些实力比较弱、被流民攻占的世家早已经家破人亡,流民们本就是最底层的佃农和目不识丁的匪首强盗,进了世家的坞堡和老鼠进了米仓没什么区别,甚至比那还要更可怕,因为老鼠只伤粮,但是这些流民却会伤人。 以至于当这些世家子和流民们一起被镇北军俘虏的时候,很多人已经不成样子了,镇北军的到来对于他们来说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在此时此刻拯救了他们,让他们脱离了苦海。 而一些实力比较强,关系比较硬的世家,在镇北军来之前还尚存,但是在镇北军到来,镇压了所有流民之后,也只能低头俯首。 此时的他们还抱有期望,以为与朝廷有嫌隙的镇北军此次前来,为的也不过是逐鹿天下,还妄图许以财宝,施以重利,来拉拢镇北军,试图对着镇北军押注,好在镇北军夺得天下后继续做自己的世家子,进入朝廷牧守一方天下,但是他们失算了。 他们没想到,方洄都被摄政王陷害入天牢、被皇帝重刑殴打、被下了海捕文书,居然还对朝廷忠心耿耿,一心不二。 这不科学! 所有幸存的世家——包括谢家,都对此感到不能理解,不应该啊,镇北军不是都被定义成为叛军了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他们有钱有人,世家千年底蕴不容小觑,世家的人才也比比皆是,方洄有什么理由要和他们作对? 但是偏偏方洄就是这样做了。 以至于当他们热情的开门迎客,却直接被一网打尽押入囚车的时候,仍然不可置信。 方洄可不管他们究竟是什么心情,按照朝廷给出的调查报告,将所有的挑拨流民、聚众匪首、给那些起义军支持的世家全都抓住之后,他就快快乐乐的骑上了回京的马匹,迫不及待的想和他的小皇帝邀功了。 大楚这么多年乱成这样,摄指元由口口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收集政王固然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这些世家霍乱的因由却也不少,若不是因为世家占据了过多的资源,以至于百姓无田可种,无地可依,遇到天灾人祸的抵抗力降低到忽略不计,也不至于大楚连年灾祸,流民连年的增长,以至于民怨四方皆起,风雨飘摇,整个大楚摇摇欲坠。 所以,这些世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没什么好东西,即使里面有些人不曾作恶,但是他们却享受了其他人作恶得到的恶果,所以此时此刻也不算冤枉了他们。 方洄顺利的班师回朝,而此时此刻的楚煜却在苦恼和心烦。 作为一个皇帝,手下的人打了胜仗,他应该高兴的,楚煜也确实高兴,毕竟按照剧情节点来看,此时的他应该下线了。 虽然这剧情节点提前了整整三年,方洄本该带着镇北军苦苦挣扎三年,而后才在大楚群雄割据时一路高歌入皇都,成为下一任真龙天子的。 不过大体的剧情节点都差不多,方洄以绝对的实力镇压了各路起义军,成为唯一的也最亮的崽,这就是最符合历史的剧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楚煜苦恼的是,方洄的态度。 自从上一次方洄忽然出现在他的皇宫内,楚煜就已经心神不宁了,摄政王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摄政王,眼看着已经从谋权篡位的佞臣变成了辅佐政治的能干大臣,国师也从一个祸国殃民的妖道转变成了一个婆婆妈妈对他的身体事无巨细的太医预备役,那么方洄呢? 他总觉得方洄不像是会符合人设的样子,毕竟方洄早就已经用他的种种反常告诉楚煜,我是不会听你的安排你的期望的,别妄想了。 只是楚煜心中还有一点点微渺的希望,万一呢,万一方洄是个真正的好崽崽,对他的刑罚铭记于心,设身处地的想要搞死他以继承大楚呢? 万一呢? 而怀着这样期待害怕又纠结的心情,楚煜终于迎来了方洄的班师回朝。 然后方洄就给了他重重一击。 最首先,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方洄没有接受一些残余世家的示好,反而将这些世家全都一网打尽了? 楚煜清楚的记得,方洄最后当上皇帝的时候,有两个能干的大臣,一个是王家的王洛,此人犹善内政,心思灵透,目光长远,还有一个就是谢家的谢灵,这人素以机智著称,常有常人想不到的好点子,让后来的方洄着实少了很多麻烦。 但是现在,这两个人有一个算一个,甚至他们全家都被方洄给捆了扔进了天牢里面,整个天牢都险些塞不下,还是借了大理寺的监牢。 其次,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方洄进京,居然不是直接将京都的大门给打烂,拍马进来,而是特么先给他递了牌子,甚至还试图让三十万大军留在城外? 这是你一个想要反叛的叛军该干的事情吗?你不是应该直接策马入城,直入皇宫,然后将他从皇帝宝座上面拉下来自己坐上去吗? 你现在这么礼貌这么信任他居然连大军都扔了的行为,让楚煜更惶恐了啊! 方洄是真的想反叛吗?楚煜慌了。 最后,最让楚煜难以忍受的是,方洄这个混蛋玩意儿,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幸不辱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煜:“……”很好,今天的他居然仍然是皇帝。 而他的下一句话就是,“这是镇北军的虎符,三十万大军完璧归赵,从今以后尽皆由皇上差遣,还请吾皇放心。” 楚煜:“……” 他的心彻底的碎了,碎成渣,没救了。 呜呜呜呜呜,还放心,放心个毛线,方洄果然,他果然也是不正常的! 救命,他到底怎么才能死,接班人脑子有问题了还能继续接班吗? 〒_〒 21、第21章 第21章 楚煜想死。 但是自杀显然是不符合剧情逻辑的行为,楚煜只能眼睁睁看着方洄将三十万大军的虎符连一点犹豫都没有的递过来。 “你确定吗,方将军?”楚煜怀抱最后的希望问道。 但是很显然的,方洄再一次辜负了他的期望,“臣确定。” 楚煜:“……” “为什么?”楚煜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他实在是没办法理解,这些想要背叛他杀他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不应当! 看着做好事不留名,还在装作不知情的皇上,方洄只是笑了笑,戳破道,“皇上,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 楚煜:“???” “什么心意?” 方洄没有见外,跪坐在软垫上慢慢的叙述道:“其实我原本是不知道的,直到你从天牢将我救出的时候,我才有了一点点怀疑。” 救出? 楚煜有点心虚的反驳道:“我没有救你!” 见皇上这时候还在嘴硬,方洄笑了一下包容道:“是的,你没有救我,你只是在摄政王到了天牢之后也迅速的赶过来,连披风都没有穿戴,只是见行刑手手重,选择了没什么力气的自己来挥鞭子,只是挥鞭子的时候只选择一处用力,以至于捆缚我的绳索裂开了缝隙,只是在六叔他们劫狱的时候……恰到好处的晕倒在我旁边而已。” 楚煜:“……!!!”接班人居然看出来了! 看着楚煜有点震惊的神色,方洄继续道:“如果说这还只是有一点怀疑的话,那么之后,镇北军陷入困境,带着财富和秘方帮助了镇北军的明喜,我还是见过的。” 看着楚煜不掩疑惑的脸,方洄道:“即使只见过明喜一面,但是我还是认出这个天牢时在你旁边的大太监,能贴身服侍你,一定是很值得你信任的人。” 楚煜没想到方洄连见过一面的人都记得,明喜明明一直低着头,居然还能被认出来。 “明喜已经犯了大错被赶出宫了。”楚煜掩饰道。 方洄忽的笑出声,“是啊,犯了大错,还能带着大量的金银财宝,带着足以富庶几十代的昂贵秘方走出皇宫,这个错犯的可太值得了。” 楚煜语塞,方洄继续道,“不止如此,还能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北塞,用财宝和秘方资助镇北军,帮助镇北军度过最艰难的时期,以至于镇北军全员没有减员,甚至吃好喝好,个个养的比打仗的时候还精神。” 说完揶揄道:“这个错可真大。” 楚煜被堵得哑口无言:“……” 人,确确实实是他送出去的,钱和秘方,也是他给的,就为了让镇北军早点造反,但是这个理由他能说吗? 显然不能。 见楚煜没话说,方洄却还是要说的,“如果说,这些还只是让我有了很大很大的怀疑,让我觉得,也许皇上是在暗中器重我的话,那么当贡献纸张入京,见到皇上之后的那一眼,我就知道,皇上确确实实,是信任我的。” 因为楚煜没有叫人,没有找侍卫,也没有布置军队将他捉住,而是装作晕倒,这样的皇上,不得不说,也太过可爱了。 “皇上既然以国士待我,我又怎能负之呢?” 方洄笑着递出虎符,“这三十万大军,是皇上花的钱财养出来的,那么现在,也完璧归赵好了。” 楚煜垂死挣扎:“这一切只是巧合。” “哦?”方洄见楚煜还不肯承认,“如果只是巧合的话,那么皇上心中可还是厌恶我,我曾经挟持皇上,皇上是否要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呢?” 楚煜:“……” 他眨眨眼睛,掩饰道:“功过相抵,方将军既然平定了叛乱,那么已往之事,自然既往不咎。” “功过相抵?”方洄蹙眉,“那皇上原本其实并不是信任我?” 楚煜想点头,却见方洄忽的直视他,“那么既然皇上原本并不信任我,那么现在我做的一切不都正符合皇上的心意吗?这是好事,三十万大军拱手送上,皇上为什么如此抗拒?” 皇上和摄政王原本想要的,不就是三十万镇北军吗?皇上得到了三十万镇北军,那么将再无掣肘,从此登临大楚的权柄第一人,而摄政王若是得了三十万镇北军,那么他的皇位之路将是一片坦途,再无窒碍。 这对于皇上来说,应该是好事才对。 皇上为什么言言语语都在抗拒着这件事,乃至于抗拒他整个人? 方洄想不明白,但是楚煜却是心中悲伤逆流成河,若他真的是大楚的皇帝,这三十万大军到手他简直快乐死了,以后整个大楚谁还敢不听他的话,他将再也不是傀儡,而是手握权柄的真正君主。 但是楚煜不是啊!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的只是当个走剧情的工具人,只等到王朝覆灭之后就下线,等待下一次的轮回,直到龙魂重聚,得以新生,所以,即使这个世界的权柄再大,兵权再重,又怎样呢? 和他一个将死的工具人有什么关系,他只想死,然后把王朝安安稳稳的送到接班人手中就可以了。 所以,“你手中不可无兵。” 没有兵还怎么篡位,谁跟你啊,接班人先生。 但是方洄却误会了,他看着龙椅上脸庞还带着一点点青涩的君主,心中提着的某些东西却忽的悄悄落了地,“不,我相信皇上。” 即使他的手中没了兵权,但是以皇上的信任,他也仍然会是镇北军的将军。 楚煜握了握龙椅的扶手,“不要相信我,人心易变,而且,万一我没有了,那么你……” 只是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方洄打断,“皇上万不可如此说,我会以自己的生命,护你周全,皇上定可以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煜深吸一口气:“……”这还怎么接? 方洄单膝跪地,“还请皇上接虎符。” 整个大殿静悄悄,只有楚煜看着方洄和他手中的虎符,注视了许久,楚煜还是没有接,只是道:“等晚上庆功宴吧,方将军。” 现在,为今之计也只能拖延了,楚煜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方洄看着龙椅上的君主,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只是默默的站起来,回了一句,“臣遵命。” 也许,皇上并不是拖延,只是为了在摄政王以及其他党派面前,告诉大家,自己得了军权。 方洄这样告诉自己,只是内心却还是有一丝奇怪的感觉,却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但是楚煜内心却没那么多的想法,他只是在急速思索着,怎样才能在晚上的庆功宴到来之前,让方洄重新回到自己的轨道上,至少不要信任他,最好可以一怒暴起,直接杀了他这个狗皇帝那种。 而怎样才是对一个将军最大的羞辱呢? 楚煜想着想着,忽的想到了一个办法。 —— 是夜,大楚宫廷。 丝竹靡靡之声响彻耳畔,乐坊的女子舞姿缥缈,大臣们觥筹交错,宴饮作乐,就连摄政王和国师,都因为这难得的胜利而感到高兴。 国师高兴是因为,还没等到与摄政王的交易成功,谢家就已经因为犯上做乱,被镇北军剿灭了,听说谢家全家都被押解入京了,只是不知道会判个什么罪名。 但无论什么罪名,谢家这样偌大的一个世家,烟消云散已经成了事实——即使不死,以后最多只能做个平头百姓,再宽容一些,也最多不过是出几个读书人,再也没办法像之前一样一手遮天了。 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消息呢? 对于谢戾来说,没有了,自从在大火中死里逃生的那一刻,他此生的意义就已经只为了复仇而活,而现在仇算是报了——谢家家主早在谢家覆灭的时候就已经自杀,他再也没有遗憾了。 而大仇得报之后——他的目光看向高座之上的小皇帝,他或许可以给自己的人生,找寻一些其他的意义。 毕竟,或许他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如小皇帝这般好的人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倒也不错。 失去让他学会了珍惜,从前他没能在奶娘还在的时候更好的待她,但是现在,没有什么比珍惜这份感情更重要的事,他想让这个少年,岁岁月月,年年无忧,他想守护他,直到自己的生命老去。 至于和摄政王的合作——两者本就是交易,如今交易部分既然已经完成,那么他自然从此自由,再也没有掣肘。 或许他可以与摄政王交流一些其他的事,但是若是摄政王再有伤害小皇帝的想法,他将不会再容情。 谢戾这样想着,看着摄政王的目光冰冷了少许。 摄政王没在意国师的目光,就算看到了其实也不会放在心里,他此时此刻也在看着小皇帝。 方洄即将交出兵权的事情他自然知晓了,自然也知晓,如果小皇帝真的拿到了这三十万的军权,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扪心自问,他从前对小皇帝算不上好,他无视他,不给他作为皇帝的尊严和权利,他限制他,使他畏惧,让他活的更像个傀儡而不是一个君主——若是从前的他,小皇帝既然已经这样,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自然不会留这个后患活在世上,即使留着,也要确保这个长在他眼皮底下的小树苗不会反噬他,这才是一个权谋者应该有的姿态。 他从前也确实如此,他从未给过小皇帝一星半点的机会,他始终保持着自己处在上位,对小皇帝的一切了如指掌又漫不经心,他只是保证小皇帝活着,且不给他增添麻烦而已,但是现在……他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了。 是在什么时候呢? 是小皇帝第一次拉住他的衣角的时候,是在小皇帝害怕的时候,是在小皇帝高烧不退的时候,是他看着那张稚嫩荏弱的脸庞的时候,是他得知小皇帝不驯服的时候,是他知晓小皇帝身体不好容易早夭的时候,还是在发现,治国之才,自己居然不如那个小皇帝的时候呢? 具体的什么时候,摄政王已经发现不了了。 他只是知道,自己想要坐那个位置的意愿,似乎越来越低了。 他渐渐开始觉得,好好教导小皇帝几年,再将这个国家,交给这个小皇帝领导也不错,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稚嫩,却心有韬略,目光长远的人,是远比自己更适合坐那个位置的人。 只是,或许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因为小皇帝就要得到军权了。 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最应该做的做法。 他应该买通宫人,将御酒变成毒酒,至小皇帝于死地,再寻个机会,将方洄也一并杀死,那么虎符在他的手上,他将是三十万大军的主人——即使这三十万大军不全听话也没关系,在这群雄割据混乱不堪的时代,他也有属于自己的势力,总能保自己一个安稳,至少活的能更久一些,登临大宝也未尝不可。 这才是最符合一个野心家的做法,也是原本的他最应该做的做法。 他似乎没有理由不去这样做,毕竟,若是小皇帝得到了三十万大军,那么接下来自己的下场,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不会好——谁都知道他摄政王是个怎样的人,任何一个大臣都曾经亲眼目睹过小皇帝在他的面前是如何唯唯诺诺。 没有一个君主可以忍受这些,死亡将是他唯一的归途。 可是,为什么直到这个时候了,都已经此时此刻,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的时候,他仍然不愿意下令,更不愿意伤害那个小皇帝呢? 摄政王沉默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自己不合时宜的心软,终究会害死自己,那就最后多喝几杯酒吧。 或许,只有这样,死亡的时候,痛才不会那么清晰。 摄政王默默饮酒,而高台上的楚煜,却深吸一口气,看着旁边的明喜,“准备好了吗?” 是的,在方洄班师回京之后,楚煜也将明喜招了回来,明喜原本就在跟随着镇北军大军四处奔波,此时也一并回京,召进宫来,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而召明喜回来,当然不止是因为想念,或者想知道方洄的情报——也更因为,楚煜暂时无人可用。 虽说即将收服兵权,但是楚煜清楚的知道,宫内的人大多数并不是忠于他的,或者忠于世家,或者忠于摄政王,甚至还有一些忠于国师,但是忠于他的寥寥无几。 而偏偏,他之前想到的办法却需要绝对的隐秘,不能让外人知晓——明喜既然在京城,自然要找明喜来帮助他。 反正方洄已经看透了他与明喜的关系,即使此时猜测落实了又怎样呢——在那件事做了之后,即使方洄之前有再多的滤镜,也都将破碎,与他反目成仇。 所以在想好办法之后,楚煜就将明喜从宫外召回了宫内,当看到瘦了一圈的明喜的时候,楚煜即使已经有所预料,也心酸道:“辛苦你了,明喜。” 明喜见到楚煜也是心喜,本想说皇帝瘦了,但是看着楚煜胖了一圈的脸,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回了一句,“不辛苦,皇上才辛苦。” 这句话却也不假,即使明喜在北塞和镇北军合作,却也知道皇上在宫中将是怎样的步步为营,国师不怀好意,摄政王蛇蝎心肠,世家在外想逼,军权早已经脱离了皇帝的掌控——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 皇上怎么可能不辛苦呢?即使从前有他,皇上依然要过的小心翼翼,要依靠演戏压抑自己的本性才能过的安稳,他走之后,皇上只能比他在的时候过的更小心,甚至更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明喜只觉得皇上实在是太苦了,好在,“方小将军已经回头是岸,皇上马上就可以脱离苦海了。” 楚煜:“……”明喜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还好,楚煜还有之前在明喜面前立的人设,他此时此刻简直太庆幸自己之前找的借口了,有什么比这个理由更合适呢? 所以他对明喜忧郁道,“可是,我想和他在一起。” 明喜闻言一惊,虽然早就知道了皇上对方小将军的感情,但是这个时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节点,“大楚已经无事,只待慢慢恢复便可以四海升平,皇上自然可以与方小将军成为眷属。” 虽然不知道方小将军是怎么想的,但是皇上饱受相思之苦,他自然是要支持的,只是时间要延后。 “可是,如果我已经忍不了了,现在就想要和他在一起呢?” 楚煜冲动道,活脱脱一个为情所困不顾后果的大情种。 明喜为难,如果作为臣子,他自然是要劝诫皇上的,不可美色误国,现在方洄正在交出虎符的关键时刻,只等军权到手之后,三十万大军归心之后,皇上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只需现在稍加忍耐。 但是明喜是个太监,还是一个认了主,以皇上的命令为一切的太监,所以他只是垂头道,“皇上想怎么做?” 不管怎样做如何做,只要需要他,他都可以为皇上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见明喜没有反对,楚煜嗫喏了一会儿,还是将羞耻的几乎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明喜,你知晓哪里有那种令人身体酥软,飘飘欲仙的药吗?今夜晚宴,长明必定会前来敬酒,到时候……” 明喜:“……???” 明喜简直太疑惑了,他以为皇上想到的办法会是囚禁、或者直接封个皇后,让方小将军直接变成君王的皇后之类的,到时候即使方小将军坚决反对,但是木已成舟,名誉受损,方小将军不认也得认了。 但是现在……他将事情想的太复杂了,万万没想到,皇上先图的居然不是两人在一起的名声,而是先图身子? 难道是情不自禁,情难自已? 不过作为一个太监,他能怎样呢?即使心情复杂,但是为了皇上,明喜还是去安排了。 为君分忧是他的本分嘛,虽然君主有点荒唐…… 而现在,皇上问他的,就是这件事了。 或许原本的明喜对此还会有点慌乱,毕竟无论是去太医院配这种药还是找寻其他办法,对于一个深宫之内的小太监来说都是很困难的事情,即使银钱开道,却也难保被人知晓。 但是现在,明喜已经不是原本的明喜了,经过历练的他,已经能很好的完成皇上的任务,至少想要找第一个季节的药这种,对于明喜来说还是很简单的,经商这么久,他的人脉早已经今非昔比。 所以,面对皇上的询问,明喜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宴饮开始了,舞乐都很喜庆,官员们也很上道,在楚煜下令可以开席之后,大家就觥筹交错好不快活,楚煜看到,就连不饮酒的国师和摄政王都小酌了几杯,看上去十分高兴。 楚煜心里有一点点慌,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直到方洄终于走出宴饮的队列,楚煜面上的平淡还出现了些许的异动。 “静一静。”明喜高声道,原本的弦乐立时一停,整个宫阙变得静悄悄。 楚煜开口,“大家应该都知晓此次宮宴的目的,一是祝愿大楚永远安稳升平。” 下面大臣应和声不绝,楚煜继续道,“二是惟愿百姓安居乐业。” 大臣继续附和,国师和摄政王都静静的听着,没有吵闹。 “三就是,庆功宴,接风宴,为了那个让大楚安稳升平、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方将军,方洄而开的贺喜之宴。” 下面一片轰然叫好之声,楚煜虚虚握了握拳,还是道:“下面请方将军听令。” 方洄立刻跪地,“方洄听令。” “封方洄方将军为大楚三军统率,赐蟒龙服,赐尚方宝剑,赐珍珠十斛,金千斤,赐王府一座,赐田产万亩,赐温泉山庄一座,赐狩猎园一所,赐……”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赏赐了,但是所有人都没有仔细再听了,因为就连方洄自己都惊住了。 后面那些金银珠宝,甚至田产院落其实都不太放在大家的心上,毕竟这些东西只要有钱就都能得到,再加上查抄那么多的世家,即使方洄自己收缴的,都不止这些,所以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而已。 但是前面那些却不简单了。 大楚三军统率——虽说现在只有镇北军一家独大,其他两军早已经没落,甚至声名不显,但是这两军即使是没落了也不容小觑。 因为这两军分别是京卫营和南戍营。 京卫营,顾名思义,拱卫京都,保护皇都,堪称皇帝心腹的第一大营,即使现在早就已经成了权贵子弟的后花园,但是其中的意味却值得人深思——皇上这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方洄这个曾经反叛甚至挟持皇帝的将军了。 而南戍营,原本是大楚开国时建立的一个军营,就像是镇北军是为了戍守北疆,防止那些蛮人的,南戍营,最初建立,正是为了防止世家——这是大楚在建国之初,老祖宗就察觉出来的隐患。 世家必乱,所以设立一个营来辖制世家。 只可惜,随着大楚重文轻武,再加上朝堂之上代代世家之人奇多,南戍营早就成了世家的走狗,再不复当初建立之时的目的。 但是现在,将这个营交给方洄,也是值得人深思其中的意味的。 但不管如何,皇上命方洄为三军统帅,就已经说明了皇上对方洄的信任之重,简直不可想象——就连方洄自己,都难以置信。 皇上居然这样信任他。 而除了三军统帅之外,蟒龙服也是让人大吃一惊的点。 现在全朝上下,能穿蟒袍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摄政王,只有摄政王,九千岁才敢穿这样的服饰,这是地位带来的象征之一。 但是现在,皇上居然也赐了方洄蟒龙服,这意味着,方洄在皇帝的心中有着和摄政王同等的地位,也就是说,方洄可以如同摄政王一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听从楚煜一人的命令,其他人都不必跪也不必听,这是至高无上的荣宠。 若是再进一步,方洄封王都是有可能的,毕竟蟒袍都有了。 而除了蟒龙服之外,下一个就是尚方宝剑了——尚方宝剑,其实看过话本的都知道是什么,但是就算知道,在大楚历朝历代里面,算上这次,尚方宝剑也只出现过区区三次,前两次一次是给了魏直——作为钦差大臣,他斩了江南水官三百人,而另一次则是给了曲玲珑——这是楚胜帝的宠妃,只可惜那宠妃不过拿了尚方宝剑一天,就被大臣们联合弹劾,最终还是让皇上收了回去。 但是现在,尚方宝剑第三次出现了——上斩皇亲国戚,下斩无道贪官的利器,见剑如皇帝亲临的兵器,就这样到了方洄的手中。 大家甚至可以预见方洄拿到宝剑之后的未来——没人会怀疑这样一个明明平定了叛乱,大好江山近在眼前却选择了回京述职的将军会是个叛逆,所以一时间,所有贪官都是两股战战,仿佛看到了自己被砍的未来。 甚至还有人悄咪咪的看了眼摄政王,不知道这目前看来地位平等的两人若是发生了冲突,摄政王会不会被方洄给砍了。 方洄心中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他现在突然明白为什么有句话叫士为知己者死,他现在就愿意为了小皇帝付出一切。 但千言万语,方洄也只说了一句,“臣接旨。”千山万水,臣此生定不负君。 这是方洄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 然后小皇帝邀他上前共饮一杯。 刚刚得了君王这样的信重,方洄简直无法言语,甚至袖口的虎符都忘了拿出来先进献给他的君主,只是步履略微不合拍的走上前,激动的有点顺拐,按照皇上的指示坐在了他的身边。 “可会喝酒?”临到下药前,楚煜还是有点心虚。 毕竟,第一次做这样的坏事,即使他的人设是个昏君,却也仍然感觉有些不自在,毕竟方洄是个好人,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的。 虽然两人最终可能不会发生什么,但是光这个行为,就足够楚煜破防了。 “会。”方洄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即使他不会喝酒,此时此刻也必须会喝。 楚煜遗憾的看着方洄,唉,小接班人最后的机会溜走了,他只能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后对所有人道,“让我们为了此次战胜流民起义军的胜利,敬方帅一杯!” 说着,拿起自己面前杯中酒,一饮而尽。 下面大臣纷纷效仿,将自己面前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方洄自然也毫不客气,直接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直接干了。 看着方洄杯中的酒液一滴不剩,楚煜看向旁边的明喜,明喜点了点头,随后两人面前的酒壶被撤下,楚煜和方洄坐在一起。 宮宴恢复了热闹,大家都在说着自己的话,方洄也看着楚煜,情不自禁的说道,“我看到明喜了。” 楚煜点了点头,“嗯。”确实,明喜刚刚就在旁边,只要眼睛没问题都能看到。 “他果然是你的人。”方洄笑道,他之前就猜到,不然明喜一个太监,哪来的那么多资金和本事呢? 楚煜漫不经心的附和,明喜确实是他的人,他此时此刻也不再遮掩,若是想遮掩,早在之前他就已经可以让明喜不露面了。 但是他没有,因为他已经不在意这个了,反正过了今晚,方洄只会与他不共戴天。 方洄却是十分欣喜,他的君主终于不再抗拒对他的信任了,也是,三军统帅都给他了,谁会说楚煜不信任他呢? 所以承认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洄全然不知道自己猜测的与楚煜心中所想的南辕北辙,还在兀自傻笑,对着楚煜一脸认真的承诺着,“我一定会守护好大楚的,我会永远忠于你的,绝不背叛。” 楚煜笑了一下,接班人实在是太傻了,怎么可能,只要再等半个时辰,方洄不恨他都算是大度。 但是现在,他也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出声。 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而漫长的,方洄逐渐感觉自己有点头晕,但也没太在意,毕竟他的酒量确实不好,以前沾酒就醉,即使已经和家里的叔伯联系了很久也不起作用,只好不沾酒。 宫廷的御酒虽然度数有点低,但也架不住他酒量渣啊。 除了头有点晕之外,方洄还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些热,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哪里有喝了酒不热的呢?喝了酒就热是正常的。 就是,就是那种梗在身体里面的冲动让方洄有点不知所措——其实之前也是有过的,毕竟年少,血气方刚,但是每当这时候,去外面练练枪法,锻炼一下,自然就消下去了,但是现在是在皇上的宮宴上欸。 方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为了避免出更大的丑,他还是忍着自己的失礼道:“皇上,微臣身体有些不舒服,请容许微臣出去一下。” 方洄隐忍的姿态自然落入了楚煜的眼中,他自然也知道,等待了许久的猎物,终于落入了网中。 “不舒服吗?爱卿是怎么了?”楚煜拖着时间,“可还能走动?” 方洄逞强的想说自己可以走,但是没想到刚站起来,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楚煜关切道,“不若今晚就留在宫中歇息吧。” 方洄感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态,若是无人搀扶,走出宫都是难事,再加上他现在是三军统率,作为一个大臣,留宿宫中似乎也没什么,还能表现皇上宽厚。 所以他点了点头,同意了。 楚煜笑了笑,看着旁边的明喜,“扶方帅去兰芝殿歇息吧。” 兰芝殿,一听就是宫妃的寝殿,但是鉴于皇上现在并没有嫔妃,就连国师都是住的未央宫,也就没什么必要计较了。 于是方洄就被扶了下去,因为有点头晕,自然也看不到宫殿的名字,自然更不知道,其实他到的并不是兰芝殿,而是皇上的寝宫,乾龙殿。 方洄对此茫然不知,只是对皇上的信任,再加上对自己的身体的熟悉让他并不担心,他的酒量虽然浅,但是身体素质却是不错的,以往喝酒虽然会醉,但也顶多醉个两刻钟,酒意就会被排出去,而且他睡觉也很乖,所以他也不担心自己失礼。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他的酒里面,不仅仅是酒,还有其他。 所以当炙热的感觉袭上心头,怎么忍也忍不住的时候,他还不知晓自己的不对,直到他完全失控,直到春意开满了枝头,直到混乱的意识直接从狂热到沉寂,他也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他以为自己仅仅是醉了酒。 却没想到,第二天醒来后,看到的却是一片狼藉。 —— 楚煜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如果可以给他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他保证,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绝不会再选择那样的一个方法去侮辱方洄试图让他谋反的。 真的!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楚煜万万没想到,自己搬的石头有一天居然会砸到自己的脚,天知道,他原本的设想不是这样的。 他是想让楚煜吃了酥软筋骨的第一个季节的药物,然后认他为所欲为,他也不需要做太多,只要让他身上多出一些痕迹,让他以为自己被那个了就可以了,这样等到方洄第二天醒来之后,即使他再信任自己,那么原本的情分也会瞬间转变为仇恨,不当场宰了他都算是他命大。 楚煜想的很好,计划的很完美,方洄没有龙阳之好,不是个分桃断袖之人,定然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的,所以两人之间必定决裂,楚煜为此,连尚方宝剑都给他了,就为了让他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手上有砍人的刀。 不然怎么能一泄心头之恨呢? 只可惜,计划的很完美,中途却出了纰漏。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说好的酥软筋骨的药,却一点也没有起作用,或者说,为什么某个将军在酥软了筋骨之后,力气还可以有那么那么大? 这不科学! 以至于楚煜昨天根本没有捆住方洄,他以为有药就可以了,却没想到在制造痕迹的第一时间就直接被压制住了。 若是只是压制住,楚煜自然可以挣脱的,毕竟方洄喝醉了,但是方洄不仅仅喝醉,他还吃了第一个季节的药。 所以,原本设定的楚煜对方洄酱酱酿酿,反复折腾,现在完全反了过来。 楚煜喉咙都哑了,也没能叫来一个人——谁让他为了隐秘,把人都赶走了,就连明喜都赶走了呢? 他不能让人知道自己霸王硬上弓是假的,所以只能无人时制造假象了。 却没想假戏成真,只是被酱酱酿酿的变成了自己,当感受到全身的酸痛的时候,楚煜简直第一万次后悔,他就不该想出这样一个馊主意! 还有明喜,药效居然如此不管用,他就不该信他!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楚煜双目无神的看着屋顶,整个人都生无可恋。 而此时此刻,方洄正跪在地上,拿着剑柄递给楚煜,剑尖则对着自己,“皇上……微臣,任凭处置。” 楚煜不想说话,楚煜只想死亡。 但方洄心里的愧疚和不合时宜冒头的小小欢喜却将他自己都折磨疯了,作为一个臣子,一个将军,忠君爱国是他一生的信条,虽然之前也有过想要叛逆的想法,毕竟君主和摄政王都并非可以有所托付的人,但是当知晓了皇上的信任之后,这个信念就在他的心里一直没有变过。 可是现在……他居然假借醉酒之威,对皇上做出了这种事。 这可是诛灭九族都不为过的大罪,方洄简直万死都难辞其咎。 虽然事情从昨晚到今天,还有很多的事情有疑点,比如他原本不是应该在兰芝殿吗,怎么会忽然到了皇上的乾龙殿,比如他平时酒量虽然浅,但是喝醉了以后也还算安静,怎么昨晚就没有控制住,比如皇上怎么会忽然和他在一个榻上,而且周围怎么会没有伺候的人——这些都很奇怪。 但是在看到皇上身上的痕迹之后,方洄就已经不再去想那些了,事情是他做的,甚至他还能依稀感知到自己昨晚是多么的不知节制,甚至随着时间越久,他还能回忆起某些情节——但那些情节里,无一例外,都是自己在强迫皇上。 而皇上本就体弱,身上的自己捏出来的青紫看起来简直惨不忍睹,如此惨况,他不给自己来一剑都对不起皇上,更别提去想那些疑点了。 即使真的有问题又怎样,现在受到伤害的并不是他,而是皇上。 甚至,方洄已经抱了死志,自己这样,皇上就是杀了自己,也是应当,只求皇上不要连累家人就是了,这件事与他的父亲叔伯无关。 楚煜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接班人先生已经想去死了,只是在听到任凭处置的时候稍稍抬了抬眼眸,随后歪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某人,只是没想到不过一个歪头,就牵扯得全身都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洄顿时着急,“可还痛?” 见楚煜白了他一眼,他扔下手中的尚方宝剑,跪坐在床前,试探询问,“我随你处置,要不,还是先请太医来看看吧。” 毕竟皇上看起来不是很好。 请太医? 楚煜却已经被这三个字镇住了,请什么太医,让太医知道自己被那个什么了吗?这怎么可以?! 而且太医知道了就意味着国师知道了,国师知道了就意味着摄政王知晓了,摄政王知道了,那自己丢脸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即使他是个昏君,还是个想死的昏君,但也只是想肉、体性死亡,不想社会性死亡啊! “不。”嘶哑的声音说出口,带着说不出的坚决,“不要叫太医。” 楚煜倔强的想要撑着床铺自己坐起来,却刚抬了抬腰,就又扑通一声躺了回去。 太疼了……楚煜的眼角飚出了小泪花。 方洄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若不是自己,唉,但同时,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皇上颈上的红痕,心里的喜悦却也随之蹭蹭的冒出头,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变态,他一定是哪里不正常的,毕竟正常人干不出他这种事。 可是,他却由衷的欣喜着。 又心疼又开心,就是他这种诡异的状态了。 “皇上想做什么?我来帮你。”方洄十分殷勤,还带着点狗腿。 但是楚煜看到他却想狠狠的呼他一巴掌,没办法,是真的很想揍人啊!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楚煜觉得自己很难忍得住。 既然忍不住那就不忍了,之前试图让方洄谋反的计划彻底反转,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走向了,所以楚煜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你靠近点。”楚煜吩咐道。 方洄依言靠近,随即就感觉到一个软嫩嫩滑滑的小手拂过自己的脸颊,接着一个带着点沙哑的小小的声音道:“登徒子,不要脸!” 听语气,是在生气的,看动作,是在揍他的,总结,皇上应该很生气。 但是方洄感受着那拂过自己脸颊的小手,却怎么也没办法和打自己巴掌联系到一起,更别提那小小的像是撒娇一样的声调了,方洄觉得,自己的某些东西好像又不受控制,有点无礼了。 但是方洄掩饰住了,任由皇上发泄情绪,担心皇上不爽快,还自动把脸伸过去,想要再挨一下。 楚煜快被这玩意的没脸没皮气笑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没什么力气,索性也不白费力气了,感受着身体的粘腻疼痛和喉咙的干咳,务实道,“给我倒杯水,我还要沐浴。” “好。”方洄将温着的茶水倒了一杯出来,知道皇上身体不舒服,还直接喂到了嘴边。 皇上的嘴唇嫣红,方洄几乎再次不合时宜我的想起这双唇究竟有多柔软,昨晚被自己亲的时候又是怎样的鲜艳。 摇了摇头,将自己脑子里面的废料摇出去,方洄一点点的喂着楚煜茶水,直到一碗茶水喝完,楚煜才感觉自己好了一点。 至于沐浴——皇上是有属于自己的汤池的,就在寝殿的后面,会有专门的宫人十二个时辰提供热水,“我抱你去?” 楚煜本想拒绝,但是感受一下自己身体的情况,又不想让明喜和其他人知晓,只好点头,“好。” 方洄将楚煜连同被子一起抱在了怀里——而也直到此时此刻,方洄才意识到楚煜究竟有多轻,明明看着脸颊也圆润了一些,但是抱起来却依旧轻飘飘的,完全不符合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 皇上的身体还是太瘦了,需要好好补一补。 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方洄将楚煜迅速的抱进汤池沐浴的地方。 到了这里,看着满池子的热水,楚煜总算松了一口气,“你出去吧。” 方洄看着楚煜,“你自己行吗?” 不是他很想看,只是真的很担心楚煜的状况。 楚煜恼羞成怒,虽然是一条龙,但是他也是个男龙,对一个雄性说这种问题,简直是找骂,“我当然行!” 接住迎面而来的小软垫,方洄从善如流的退出汤池殿,只是还是站在门口,万一皇上有什么事情也好找他。 而此时的楚煜,在方洄终于离开了这个空间后,心里也生出一种奇异的难过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按理来说,虽然之前不曾有过这方面的经历,但是他是一条龙,对于人类的想法很多并不能感同身受,这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此时此刻他依旧感觉不太舒服,或许是浴室汤池太过空旷了? 他缓缓的,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了汤池中,当温热的水流漫过他全身的时候,他嘶了一声,随后忍住,认真的给自己清理起来。 他毕竟是龙族,水对于他而言远比陆地要更亲切,所以整个过程并没有出什么问题,只是当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的时候,即使是条龙,他也有些羞耻。 这些痕迹明明是他原本想弄到方洄身上的,没想到…… 他兀自又气了一阵,这才将泡的松软的身体挪出浴池,只是在水中的时候还好,但是在岸上,或许是腿太软了,也或许是热气熏的头有点晕,楚煜一瞬间没站稳,直接倒了下去。 即使下面就是软垫,也仍然是扑通一声。 方洄几乎第一时间就冲了进来,当看到楚煜软倒的时候,直接就将之抱了起来,“没事吧皇上,摔到哪了?” 楚煜:“……” 恼羞成怒,“放我下来!” 方洄讪讪的放下楚煜,但还是担心,“有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 说完,不顾楚煜的拒绝,“算了,还是我抱你回去吧。” 楚煜直接腾空而起,之前摔到了手肘,虽然不是腿,但是腿本身也很软,所以也懒得折腾了,反正都是方洄害的,就让他做这些吧。 他活该! 于是楚煜就这样回到了寝殿。 床上仍然一片狼藉,楚煜皱了皱眉,方洄几乎立刻就知道了楚煜在嫌弃什么,虽然是镇北军的继承人,但是方洄从小也是自己收拾内政的,所以这些铺床叠被的事情自然也很拿手,所以将楚煜放到软塌上暂时搁置后,几乎很快就动手,将床铺收拾了出来。 “这样可以吗?”方洄收拾完了问道。 楚煜矜持的点了点头,方洄这才抱着他放回到床上。 水也喝了,身体也清理完了,接下来,也就是两人之间的最大的问题了,“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方洄对此其实并不抱有太大希望,正是因为他是个男人,才更理解,遇到这种事情究竟有多么的愤怒。 更别提遇到这种事的是九五之尊,即使皇上杀了他也是应当。 “你想怎么处置?”楚煜问道。 方洄苦笑,“按罪,我应当诛九族才足以平息你的愤怒,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礼,但是我希望你能放过我的父亲和叔伯,只杀了我,就可以了。” 楚煜:“……” 是啊,杀了方洄,他就再也没有了接班人,没办法完成任务,直接在这个世界过个几十年直接老死,从此龙魂魂飞魄散,再也没有重聚之日是吗? 楚煜不能接受,他可是要变成真龙的男人,他不能杀了方洄。 但是接下来方洄该如何处置却是个问题,而且,方洄这个样子,他的任务究竟该如何完成才可以呢? 楚煜心烦,楚煜不想见方洄,楚煜直接挥了挥手,“你先走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方洄心停了一下,随后依言,躬身走出了宫殿门。 门外正是明喜。 虽然楚煜已经让明喜也离开了,但是明喜到底担心皇上,而且方洄也不是好惹的,昨晚吃了药或许还好摆布,但若是醒来,以皇上的身手是绝对制不住方洄的。 毕竟那可是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手段,明喜就曾经亲眼见过这位将军浴血的场面。 所以即使皇上不让他守着,第二天一早,明喜依旧估摸着皇上醒来的时间过来了,只等室内若有什么异响,就立刻冲进殿里面救出皇上。 为此,明喜甚至还准备了一把小刀。 只是让明喜没想到的是,最先出殿的居然是方洄。 方洄见到明喜也是一愣,打招呼道:“明喜公公。” 明喜点了点头,还是没忍住疑惑,“你怎么……皇上呢?” 方洄尴尬的看着明喜,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皇上还在床上躺着呢,“那个……那个……” 明喜皱起眉,方洄的反应好像不太对,他是个太监,不太懂普通男子遇到这种事应该是什么反应,但无论什么反应,都不该是这种吧? 看出明喜的怀疑,方洄灵机一动,“明喜公公,请问可有止酸疼和淤血的药?” 皇上如此情形,是该上一点药的,只是皇上脸皮薄,必然不肯被别人知道这件事,那就只能他去找点药给皇上用了。 明喜一愣,酸疼淤血的药?方洄要这个做什么? 而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啊,原来是这样,看来皇上成功了,只是方将军到底身体康健,看起来才像是没事人一般,但其实也有身体酸痛等隐痛需要处置。 而对于吃了亏的方将军,明喜自然没有不从,直接道,“有的,方将军稍等,我去太医院挑一些过来。” 方洄有点尴尬,但还是继续道,“明喜公公可否保密?” 明喜很懂的回答道,“我知道的,是我不小心撞了一下关节,不是方将军要的。” 方洄这才松了一口气,而明喜答应之后,也迅速的向太医院前去,看来皇上应该没事。 而方洄则站在乾龙殿门口等明喜,来往的宫人无不感到奇怪,不过方洄是皇上新封的三军统帅,也没人敢去质问他,只能任由他站在那里,就连宫人洒扫都离他远了一些。 直到明喜回来,方洄才略微动了动,看着明喜手中的药道,“辛苦明喜公公了。” 明喜一边将药给方洄,一边递给他一个食盒,“不辛苦,方将军还没吃早膳吧,这是我去御膳房拿的,很是清淡,方将军可以尝尝合不合口味。” 明喜听说在刚发生关系之后最好吃些清淡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归经验之谈应该没错。 方洄自然领了这心意,“我去看看皇上,皇上还没吃早膳。” 明喜忙道,“我也一起去。”他很怕方洄一进寝殿就将皇上给砍了,虽然看他规矩了这么久应该没什么事,但是明喜还是担心。 而明喜和方洄刚进门,就看到了一个蜷起来的被子在床上,小小的拢成一团,明喜早已经熟悉伺候皇上了,所以直接上前,只是当走进时才发现,皇上的脸颊通红。 明喜:“???” “皇上?皇上?” 明喜有点慌了,但是床上的人却没有回音。 他直接摸了摸楚煜的额头,直到触手,才发觉,皇上居然已经发起了高热。 如果说谁对楚煜生病最害怕,那一定是非明喜莫属,毕竟只有明喜经历过楚煜之前的那一场高烧,知道皇上艰难的生存下来,挣出一条命有多不容易,而现在……居然又是熟悉的高热! “皇上发热了!快叫太医!”明喜急忙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国师!” 看着明喜焦急的神情,楚煜也紧张起来,“皇上没事吧?他还好吗?” 明喜此时却已经绷不住自己的心情了,若说之前对方洄还是有所愧疚的,毕竟自家皇上确实有点不是东西,但是现在,楚煜的高热已经打破了明喜的一切好感,让他对方洄充满了厌恶。 “都是你,害人精!一年前害我家皇上高热三天,差点命都没了也就罢了,现在又来害我家皇上!” 方洄一怔,他害的?皇上之前还发过高热吗?“一年前?” “对!”明喜此时语气已经有点仇恨了,“若不是一年前被你挟持,还被扔在寒风中,皇上怎么会起了高热,三天三夜不退,太医都治不好,若不是皇上福大命大,早就已经没了,现在怎么还会再因为你而折腾?” 方洄愣住,他此时此刻才知道,皇上居然还因为他险些丧命过,因为他一年前逃出生天的那次挟持,而他居然现在才知道。 而就这样了,皇上怎么还会居然还对他如此宽容? 扪心自问,如果是他,被人害得险些丧了命,不杀了对方算是好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信任对方了。 “那皇上怎么还会……帮助我?”方洄艰难问道,皇上为什么还会帮他,帮镇北军呢?“你是皇上派来的不是吗?” 这件事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明喜见状冷笑,“若不是皇上喜欢你,心仪于你,拜托我去帮你的忙,我怎么会舍弃皇上留他一个人在宫内而去帮你们?只是皇上喜欢而已。” “可是你现在,又做了什么?” 明喜的质问让方洄眼前有些黑,楚煜居然早在之前就喜欢他了,是喜欢,是爱慕,不是信任。 是啊,什么样的信任才能让一个君主如此放权于臣子呢?没可能的,君王,疑心病重才是他们的标签。 而之前的那些信任,其实只不过是喜欢而已,因为喜欢,所以无所谓方洄会不会背叛他,他其实只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自己喜欢的人而已。 是喜欢,不是信任。 甚至到了这里,之前的一些疑点都可以解释了,自己突然更换的宫殿,或许皇上只是想和自己近一点而已,怕别人知道调走了侍卫和宫女太监。 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对他……他当时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方洄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窒息。 而明喜却还不放过他,“你知不知道,皇上原本就身体不好,因为之前那场大病,太医和国师说皇上若是不好好调养活不过五年的,可是现在,皇上因为你,居然又生病了。” 明喜说着居然有了一点哭腔,“若是皇上有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方洄已经受不了了,若是皇上有事,不用明喜不放过他,他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他没想到,情况居然会这么严重。 在他的眼里,这件事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他被诛了九族,而次一级的后果,是他自己独自赴死,而关于皇上——方洄潜意识里是没觉得楚煜会有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的。 他觉得皇上不会有事。 但是没想到,他没有死,他的九族也没有因此而死,现在,最危险的,反而变成了他原本以为最安全的那个人。 造化何其弄人。 方洄呆呆的,而此时的明喜想要抱起楚煜,却发现抱不起来,好在方洄虽然心里面乱成了一团,揪疼得厉害,却还是知道抱起楚煜的,两个人带着楚煜就冲向了国师所在的未央宫。 平时姜太医也会在这里,和国师讨教医术,这里也是离乾龙殿最近的地方,所以相比较起远离皇宫内室的太医院,还是这里更靠谱,也更快捷一些。 明喜和方洄抱着楚煜向前冲,到了未央宫门口的时候,还有宫女和太监试图阻拦,但是当看到闯进来的两个人,以及方洄怀里被子的明黄色后,就立刻止住了自己的嘴和腿,不再动弹。 方洄顺利的见到了国师。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国师,这个如同冰雪一样的美人,方洄是有印象却不熟的,但是经过之前明喜的补充,他心里已经知道国师在这个皇宫的定位了。 救楚煜命的人。 如果不是国师,皇上的身体会远远比现在更糟糕,更难以调理。 所以现在,面对国师,方洄直接求道,“救救皇上!” 稍后一步赶到的明喜见状也直接跪倒在了国师的面前,“国师,皇上又起了高热,快看看皇上,一定要救救皇上!” 谢戾之前看到方洄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和懵,没回过神来,但是当明喜也冲进来,说了那番话之后,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方洄怀里抱着的被子里又究竟是什么人。 “快放下,让我看一下。”他昨天刚刚发誓要永远保护的人,今天就生了病,谢戾第一次感觉到心慌。 老天爷不会这样苛待他的吧,不会吧,他没能守护住自己的家人,现在,老天爷总不至于连这个对他好的人也剥夺吧? 谢戾的手都开始颤抖,他强行用左手捏住自己的右手,让他稳定下来,这才将手指放在了楚煜的脉搏上。 而越看,他的眉头就皱的越紧。 “皇上之前都做了什么?他的身体原本就不好,现在更是亏空的厉害,还有外伤炎症,皇上受伤了?” 明喜对此一无所知,谢戾只好看向方洄,却见方洄嗫喏着低下头,抿唇,一言不发。 谢戾想要除去皇上的亵衣,只是刚伸出手,就被方洄一把抓住,他不确定皇上想不想要别人看到这些。 谢戾转头看向他,方洄看着谢戾的眼神,最终还是松了手,现在,皇上的身体更重要。 而后,谢戾和明喜,就一同看到了楚煜身上的斑驳。 两人一同沉默了。 明喜是不太懂,但是谢戾却是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想要打人的冲动,“你做的?” 方洄点头。 随后一个拳头就狠狠的砸到了他的脸上,“皇上的身体本就不好,你怎么敢?” 方洄没有还手,只是低着头,“求你救他。” 谢戾恶狠狠道,“不用你求,我也会救他!” 说着,快速的在纸上写着药方,“明喜,去抓药,找姜太医,他知道那种药的分量更好。” “至于你,”谢戾停顿了一下,“你是皇上亲自封的三军统帅,我不会对你怎样,等皇上醒来,再决定如何处置你。” 谢戾没有说的是,如果皇上醒不过来的话,他一定要方洄为皇上陪葬,不管他是不是有三十万大军。 他既然可以为了奶娘的仇与摄政王苟合,自然也可以为了小皇帝的仇,与方洄势不两立! 方洄沉默着,“好。” 楚煜全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突然昏迷和高热,让整个皇宫乱成了一团,也不知道自己竭力想要掩盖的事情,就这样全都被掀了底,他现在正在意识海里面浮沉。 他知道自己没有清醒,但是却醒不过来,他偶尔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但是更多的是安静,直到某个时刻,自己的世界里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就像是之前的高热一样,在退烧之后,楚煜自然而然的醒了过来,随后看到了激动的谢戾和明喜,以及跪在一边的方洄。 方洄已经跪了三天了,这三天里,他没吃没喝,嘴唇都干裂了,却也没有心情去管,他整个人整个心都在想着小皇帝。 而也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小皇帝的身体有多差,生病又有多凶险,也是此时,他终于理解了明喜。 如果害小皇帝生病的人不是他,而是其他人,见到这样的小皇帝,他也想将那个人碎尸万段,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小皇帝呢? 但是现在这个害小皇帝生病的人是他自己。 他只是跪在地上,向神明祈福祷告,惩罚自己的罪过,放过小皇帝。 楚煜说的第一句话依旧是“水”。 只是这个字还没有声音,明喜就已经知道皇上想要什么了,直接沾了点温水给皇上,直到皇上可以自己吞咽了,才交由皇上自己喝。 “我这是怎么了?”楚煜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清晰。 明喜闻言哇一下就哭了,“皇上,你又发热了,若不是国师,你这次……呜呜呜呜……” 楚煜眨眨眼,忽的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他和方洄做了,然后他身体不好,居然直接就昏迷然后发热了? 那这样的话,是不是其他人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他第一眼看向国师,却见谢戾抿着唇,但看着楚煜的眼神,还是道:“你的身体无碍了,放心,都是我在处理,其他人不知晓。” 楚煜这才松了一口气,至于在国师面前丢脸这种事——早在被国师哄着喝甜汤的时候,他的脸就已经丢尽了,现在虽然更丢人了些,也没什么。 楚煜安慰自己道。 而另一边,方洄见到楚煜终于醒来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想要更靠近些,但是跪了三天的身体早已经支撑不住,直接倒向了一边。 “方洄?”楚煜惊道,即使不想看到接班人先生,毕竟心情复杂,但是也不意味着他想看到接班人先生出事。 方洄勉力支撑自己的身体,“我没事,皇上,你怎么样?” 楚煜:“……”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我没事,倒是你,怎么跪在这里?” 方洄苦笑,“都是我的错,还请皇上惩罚。” “臣,万死难辞其咎!” 楚煜:“……”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方洄啊。 明喜在一边却是愤愤不平,经过几天的治疗,他也知晓了吃亏的根本就不是方洄,而是皇上,顿时更加气愤了,“皇上,不能放过他!” 谢戾也道,“这是欺君之罪!” 楚煜:“……” 在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楚煜就想到了一个虽然老套但是却好用的办法,“哎呀,我不舒服,有点头疼,我饿了,有东西吃吗?” 相对于惩罚方洄,其实还是楚煜的身体更重要一些,所以虽然对楚煜气愤难当,但是当皇上提出要求的时候,他们还是第一时间选择满足皇上的要求。 所以明喜第一时间帮楚煜揉了揉额角,皇上睡久了,是会头痛的,要揉一揉才行。 而谢戾也第一时间去拿灶上温着的药粥,这粥三天里换了十余次,就为了在皇上醒来的第一时间可以喝上,现在刚刚好。 两个人各自忙碌着,一个人揉额头,一个人喂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不再紧张。 而等到喝完了粥,楚煜也表示自己额角不痛了之后,处置方洄的事情重新提上了日程,而对于这件事——虽然方洄是有错,但是出主意干坏事的是楚煜,他又不想方洄就这样死掉,所以只能自己将自己干的坏事揭穿出来。 “这件事不关方洄的事情。”楚煜顿了下,还是继续道,“这件事,长明也是受害者,是我钦慕方将军久矣,这才在庆功宴上对方将军下药,试图一亲芳泽。” “没想到……”楚煜心平气和的说着,“所以这件事不关方将军的事情,我现在也没事了。” 言下之意,所以就算了吧。 只是让楚煜没想到的是,他说完了这些,谢戾和明喜的愤怒依旧没有减少半点,毕竟,在护短的人眼睛里,皇上没有错,即使有错,那也是其他人的错,比如方洄。 所以皇上下药了,你就直接那么过分了?君要臣死,你居然还敢反抗? 还是方洄的错! 就连方洄自己,都没有原谅自己,即使皇上下药又如何呢?受到伤害的是皇帝,不是他。 而害得皇上生了这样大的一场病,和之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方洄心中的愧疚已经直接将自己淹没。 所以即使楚煜如此,方洄也依旧没有起身。 22、第22章 第22章 “还请皇上责罚。”方洄低声道,声音里面的沙哑预示着他这几天也并不好过。 楚煜头秃,惩罚?惩罚他什么? 看方洄这个样子,还有一点点造反的意向吗?就算他说了是自己下的药,方洄居然连一点求生欲都没有,不把锅扔到他的脑袋上,反而一心想要自己惩罚他,楚煜真的是对方洄无可奈何了。 “你想要什么责罚?”楚煜默念不生气。 方洄抿唇,“皇上的任何责罚臣都接受,哪怕一死,臣也愿意。” 楚煜:“……” 就算是你想死,他还不愿意呢,好不容易放过了这么多次才活下来的接班人,怎么可以死掉呢? 所以楚煜只是淡淡道,“那就罚你守护好这大楚的江山吧。” 方洄蓦地抬头,明喜和谢戾也看向楚煜——即使是他们,也没想到,楚煜会如此轻描淡写的放过方洄。 按理来说,以方洄这一次做的事情,加上他险些害得楚煜死去,即使看在他的功劳的面上死罪可免,但也活罪难逃,楚煜总要给他一些惩罚的。 但是楚煜没有——非但没有,还要他守护好大楚江山——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奖励。 以江山托付,该是怎样的信任——对摄政王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现在,这样的一份信任居然就这样抛在了方洄的头上——还是在方洄犯了如此大错的情况下,怎么能让人不动容? “皇上……”明喜和谢戾有些急,方洄更是呆愣在场。 楚煜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但是他现在大病初愈——即使已经转醒了,可是身体的亏空到底还是让他精力不济,只见他挥挥手,“不必说了,方帅先回去歇息吧,镇北将军府还在原来的地方给爱卿留着,直接入住就行,我累了,想休息了。” “可是……”方洄抿唇看着楚煜,显然不解皇上做的决定。 楚煜皱眉,“没什么可是,我是皇上,朕的决定就是如此,你不听令?” 楚煜怔了一下,这一刻他很想说什么,他不配得到皇上如此厚爱,可是最终他忍住了,只是徐徐跪伏在地,行了个大礼,“谢皇上……臣,定不负君望。” 方洄退走,明喜和谢戾面面相觑,即使有心想要改变皇上的命令,可是楚煜的情况实在是不太好,现在还是修养为主,最终还是决定先尊重楚煜的命令,至于其他的事情,等楚煜的身体好了再说。 而这一等,就是从冬天等到了初春,直到迎春花开满了枝头,楚煜的身体才将将好了起来。 而这一年春天,也是正式科举的第一年。 科举的风头已经从世家被横扫伏法后就已经重新兴起,朝廷因为世家的倒台而空了一大半,仅靠摄政王的那点草包党羽实在是不够看,还是需要真正的人才来支撑起整个国家的运转。 摄政王老早就已经不再和楚煜争夺政事的权利了,决心当好一个真正的辅佐的大臣,只等到楚煜成熟起来之后——到时候随便楚煜怎样,他也就功德圆满了。 只是让摄政王自己也不明白的是,楚煜为什么不记恨他? 自从决定要将权利还给楚煜后,摄政王就决议将大小事都交由皇上处理,只等到看到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时才会提出自己的异议,但是楚煜实在是太过信任,居然大多数的政事还是交给他处理,即使是一些困难的需要皇上决议的事情,他也是先过问了自己的意见。 摄政王并不觉得这是皇上懒散——他追求了一辈子的名利,为此汲汲营营甚至走错岔路,他不相信没有人会不想要权利,不想要万万人之上,而既然不是懒散,那么只能说明,皇上信任他。 非但不因为从前的事情怪罪他,惩罚他,反而给予了他百分百的信任,即使摄政王曾经心底也会悄悄冒出一些不甘,但终究还是在这样的宽厚与英明下,逐渐消弭。 他想,楚煜的确是比他更适合当皇帝的人。 有这样宽容大度英明神武的君主,不仅是他之幸,更是百姓的幸事。 事实也是如此。 雨吸湪队…… 世家的伏法从冬天审到了春天,因为涉案人员太多,事件又太过零碎,许多需要多方查证的事情都要一一进行审理才可以入刑,冬日的路途多有不便,世家所处的地方又各自不同,光是走访查证就花了一整个冬天,直到入了春,所有能找到的人证物证才被一一找到。 于是,趁着天气暖起来,京城缓过来的百姓们也终于有空听一听这世家叛乱的始末了。 楚煜没有亲自前往现场,倒是国师听说要审判世家,和楚煜请命说想看一看。 楚煜当然不会不同意,甚至加派了很多侍卫给他,“注意安全。” 谢戾笑了笑,弹了弹衣袍上沾着的柳絮,“嗯,多谢皇上牵挂,微臣会注意的。” 起义军一系列的俘虏早就已经审判完毕,在冬天的时候就已经行刑了,那些作恶多端的首领们自然早就被斩了首级,那些手上不曾沾染鲜血,只是混口饭吃的被拉去矿山等地方做了苦力,而剩下的那些浑浑噩噩,甚至连饭也没吃上一口的流民们,则是被发配去了北疆,那里有镇北军在,又有大批的土地,正好可以开辟疆土。 而现在审判的,就是世家了——相对于流民起义军,这些世家的罪名就要复杂的多了。 世家这么多年,能依旧存在的,即使是看上去再光风霁月的,内里的污糟都不会少,然而即使有所猜测,但是当真的听到这些世家的罪名的时候,即使是谢戾自己,都感觉开了眼界。 侵占良田、偷税漏税在世家这边都已经不过小事而已,是所有罪名中最不起眼的了,其次是以良充贱,百姓有良民有贱籍,贱籍多为下九流,而将好好的百姓直接充为贱籍,为自家效力,就是世家维持自身一些产业的最省钱的做法。 还有诸如逼迫陷害父母官——到他们当地做官的官员,若是不拜他们的山门,不听他们的话,那必然是要被排挤陷害甚至家破人亡的。 一些人贩之事在诸多罪名中都不甚显眼,杀人越货、侵占商铺、入城收费、过路谋财、贿赂朝廷、操纵官员、强抢民女、乃至屠村灭落都不在话下——真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每说出一条罪名,听到的百姓就是一阵哗然,想象不到居然还有这么坏的人,居然还有人可以作恶到这种地步。 即使是话本子里面最坏最恶毒的丑角,也没有坏到现实中世家这样可恶。 “不会吧……”有人不相信。 可是这些案子之所以拖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调查取证,即使这些人再不相信,在充分有力的人证物证面前,也不容许有人怀疑这些事情的真伪。 甚至就连世家自己,有些都难以置信,自己家居然做出过这样的事情。 但是当看到叔伯们面如死灰的脸色,和连辩驳都没有一句的认罪状态,即使再不想相信,也只能相信了。 自己家居然是如此藏污纳垢,比他们曾经鄙夷的那些下里巴人还要脏一万倍,至少那些人表面上再落魄,内里却是清清白白持身为正,但是自己呢? 即使表面上再光鲜,内里却沾染着一切的污糟不堪。 有的人当场崩溃想要撞柱自杀,但是现场因为百姓众多,罪犯过多,以至于官兵也超乎寻常的多,想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撞柱自杀,根本不可能。 所以他们也只能徒劳的不可置信着,如此而已。 一个个世家审判过去,一个个死刑的签印也在派发着,冤有头债有主,那些确实做了恶做了决策的,自然是死刑,但是其他的,罪不至于诛九族的人,则是罚没资产,抄家流放,至于流放的地方——北疆已经人满为患,就直接都送去了岭南。 那里多土人,多毒瘴,朝廷很难管教那里的人,这些人过去,不管是生还是死,都当是为朝廷做贡献了。 世家服罪。 而服罪的世家里面,自然也包括了谢戾所出身的谢家。 作为首屈一指的大世家,谢家被留在了最后审判,谢家这些年名声其实很不错,百姓也多有知晓,名满天下的大儒有三个就出身谢家,其他的即使不出身谢家,也多少与谢家姻亲有旧,都是故交。 百姓们还知道谢家的流芳亭,里面写有一百个大儒的真迹——据说谢家善识人,每当遇到以后有际遇有大才之人,都会邀请其前去流芳亭留墨宝,而事实也证明谢家眼光毒辣,他们所邀请的人,最后真的都有所成就,善书善画善谋善断者不计其数,这也成就了谢家的名声。 但是这一切,都在今日彻底坍塌了。 别的世家都有的罪名,谢家自然也有,但是谢家比别家还多了一项罪名——那就是贩卖毒药。 世家子多爱服散,所谓的散,就是五石散,据说服用后可令诗兴大发飘飘若仙,世家子尤其追捧这个,可以读书不好,清谈不周,甚至可以不傅粉,但是绝不能不服散。 谢家也是自从贩卖起五石散之后逐渐发家,渐渐成了第一世家的。 但是现在,朝廷给五石散的定义,居然是毒药? 所有人,包括谢家都是不可置信,“什么毒药?我们没有卖毒药!” 谢家狡辩,大理寺正却也不与他们争辩,只是将大夫给予他的关于五石散的一些药性尽皆与场下这些人说清楚,“五石散五石散,其实是用五种药性燥烈的石药研制而成,初初服用或可神清目明,飘飘欲仙,但是长期服食无异于慢性中毒,自杀取死之道,我相信,这么多年来世家们突发暴毙而亡的应该不在少数,只是这个年代突然死亡的人不算少,大夫检查不出来,只能说暴毙,其实是因为五石散毒发而死的。” 许多人还是不信,大理寺正只是淡淡道,“这些一开始我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在狱中时,几位世家子仍在服散,一位世家子因为服过多突发暴毙而亡,我们经过御医和仵作检验,才发现了这件事,至于你们相不相信,端看你们自己,不相信也无所谓,谢家也并不缺少这一个罪名。” 许多人嘴上不可置信,但是在大理寺正的各种讲解,甚至仵作和御医的检验结果下,内心已经逐渐相信了这件事,毕竟,朝廷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去罗织什么罪名,谢家本身的罪名已经足够置于死地,这个罪名不过是锦上添花,甚至影响不了什么。 但就是这样,他们才更加难以接受。 谢家,他们最信任的谢家,甚至依靠五石散,在世家中人缘好的不得了的谢家,居然一直以来给他们提供的是毒药,他们想起暴毙的六叔,想起不过三十岁因为爱服散突然死亡的十七子,想起许许多多人——曾经他们只是悲痛一阵后就忘却的人,此时尽皆出现在他们面前,诉说着自己的冤屈,要他们向谢家讨命。 “啊,我杀了你,我家的小五啊!就是因为你那个五石散才死的!” “还有我六叔!” “我的十七弟啊!” “我的晚晚!” “我的秋雨!” 谢家被众多世家之人当众围殴,即使身上带着枷锁和镣铐,也没能阻止他们的行动,这一手,就连官兵都措手不及,毕竟之前那么多罪名都没什么事,怎么突然这个罪名就出事了,人还暴起的这么多,即使他们想要阻止这场混乱,也晚了一步。 等到官兵们终于重新整理好秩序的时候,谢家已经被打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谢戾笑出了声,大理寺正见状,疑惑道:“国师?” 谢戾摇摇头,“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谢戾开口道。 大理寺正翻看着案本,到这里其实审讯就差不多结束了,只剩下宣判和行刑这两个步骤了,随口道,“什么事?” 谢戾微笑,“我要状告谢家草菅人命。” 大理寺正:“???” 不仅大理寺正疑惑,在场的所有人都疑惑,谢家和国师?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还有人命官司? 就连谢家自己都抬起了头,当看到摘掉斗篷的谢戾的那一刻,其他人或许没什么反应,但是谢灵和谢家家主,却是屏住了呼吸,呆愣在原地。 或许是做贼心虚,但是当看到这个人,看到那熟悉的银白长发,那浅金色的眼眸,那如雪一般的人,他们心中只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曾经的谢家嫡长子——谢戾。 只是,谢戾不是死了吗? “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还没死,谢戾早就已经应该死在火海里面,怎么可能还活着,这或许是个巧合?” 谢家人被戳中心事,顿时不语 ,谢戾却没有停,而是继续道,“很可惜,我没死,我是谢戾,也是谢家家主的儿子,对,而且是嫡长子。” “可惜,因为我的异貌异瞳,从小就被流放到庄园,若是如此也就罢了,但是谢家家主因我上进,画艺卓绝,才气横溢,而要取我性命,可天不收我,反而一把火烧死了我的奶娘,我也因为逃得一命,这才有了以后的我。” “我要状告谢家家主伤人性命,我奶娘因之而死。” 谢戾寥寥数语,但是众人已经能知道这是个什么情节,只是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名满天下的谢灵居然只是谢家的二子,谢家长子另有其人,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谢家家主居然亲自陷害长子想要置他于死地。 这可是亲生的,禽兽都不足以评判他的行为。 谢家家主一言不发,大理寺正愣了一会儿,也没空去想,为什么据说从小就在白云山长大的国师白云真人,突然变成了谢家的长子,只是匆匆处理这桩新出现的案件,“谢家家主,你可认此事?” 其实认不认的都没什么关系,毕竟谢家家主已经注定是斩立决死罪了。 可是面对大理寺正的询问,谢家家主还是轻笑一声,点了头,“没错,是我干的,只是我没想到,当初死的居然不是你,还让你逃了,真可惜,你这个妖孽,居然还活着。” 谢戾没有多言,也没有对他妖孽的称谓有所回馈,这么多年这个称呼其实他听过很多次了,甚至就连和摄政王合作的时候,他都做好了以后会被叫祸国妖孽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皇上居然没让他做成这个妖孽。 “是啊,是不是很失望,只可惜,你就要偿命了。” 谢家家主看着谢戾,“我是死有余辜,只是谢灵好歹是你弟弟,他不知道你的事情,你放过他吧。” 谢戾如今既然是国师,那么必定手中握有权利,想要保下一个人并不难,即使他再讨厌这个孽子,但是为了谢灵,为了谢家的麒麟儿,谢家的希望,他也愿意低头。 只可惜,让他失望了,谢戾只是摇头,哼笑一声,“当初我喊救命的时候,可没有人能来救救我,救救奶娘。” 说罢,就拂袖回座,大理寺正在案子上端端正正的又多加了几行话,多加了几个罪名,纵火杀人之类的,这才判决道:“谢家诸首恶斩立决,其余人等,抄没家产,流放岭南。” 和之前的世家一样的判决,但是谢戾心头却终于放下了一件大事,他的仇报了。 谢家,终于没了,烟消云散——谢戾回宫的路上,感觉就连风,都像是甜的。 楚煜自然也知晓了世家们的判决,他对于这个倒是不感兴趣,毕竟都是这群菜鸡,若不是他们太弱太不禁用,他早就已经国破家亡了,自然也不必现在仍然老老实实的端正在皇帝椅子上,连被造反都显得遥遥无期了。 让他在意的反而是谢戾的事情——他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国师的本名叫谢戾,而不是叫白云。 而谢戾也是径直到了宫中之后,就跪倒在了楚煜的面前,不光是为了感谢,也是为了认罪。 “我其实根本不是白云山所谓的白云真人,自小在白云山长大也是无稽之谈,不过是流落江湖几年,学了一些本领而已,之前进宫,也非是可以知晓天下事——相信这点皇上知道的,只是和摄政王合作,方才潜伏在皇上的身边。” 楚煜眨眼,“合作?” 谢戾点头,“我帮摄政王……看着你,而摄政王,为我报乳母之仇。” “现在,皇上已经替我报了仇,我也无颜再继续呆在皇上的身边,还请皇上赐罪。” 楚煜看了眼谢戾,他终于知道原本的妖道为什么这样陷害皇上了,可是那时原本的妖道,现在的妖道国师先生——非但不害他,反而还三番两次的在阎王手里面将他抢回来,救了他好几次,这让他怎么赐罪? 看了眼谢戾,楚煜索性眼不见心不烦,“那就罚你去江南吧,医道需要宣扬,你得教会至少五百个徒弟,让江南流民不至于出现大批伤亡才行。” 现在江南的叛乱虽然平定了,但是由于之前的伤害实在是太过严重,很多死尸都无人掩埋,以至于瘟疫遍地,若是不处理——江南人口至少还要锐减三成。 大楚已经凋零不堪了,不能再折腾下去了,这样即使交给接班人先生,留下的也只是烂摊子。 谢戾深深的看了眼皇上,没有多言,只是跪下身,“微臣遵命。” 他知晓,皇上根本就不恨他,也知道,他虽然在皇宫这几个月看似安分,但其实言语中还是更爱外面广阔的天地,皇上在放他自由。 这么好的皇上,他有什么理由不爱呢? 没有理由。 谢戾走了。 宫中就只剩下明喜,当然,在谢戾走之前,楚煜也照例给了他一个小册子——里面不是曾经给明喜的各种各样的发明,只是一些瘟疫的防治和消除办法,这些对谢戾更有用。 宫中变得寂寞起来,方洄去各地巡防了,最近听说海边常有贼人上岸,进入城池烧杀抢掠,方洄去处理这件事了,据说还想要练一支水兵,想要将那些倭寇尽皆消灭。 楚煜是信任这位天命之子的,所以也任由他去了,反正最后都会是他的江山,就由他去吧。 而闲下来的楚煜也终于有空和摄政王折腾政事了。 最开始是科举,世家留下了大量的资料和文献,这些都被楚煜收藏刊印然后派出去卖了,知识总是需要学习才能流传下去的,在科举之后,第一批官员也在经过摄政王和他的草包小弟们进行政事的初步辅导后,就各自按照自己的偏好上岗了。 而楚煜呢,他除了刊印这些书籍之外,也开始刊印了一些其他的书籍,除了文学方面之外,还有算数方面,除了算数,还有物理和化学,甚至还有医学和工学,这些原本下九流的贱籍人士才学习的东西,到了楚煜为止被彻底废除,成了真正百姓可以学习的正经官员需要的知识。 也有官员反对,但是这些官员都太古老了,现在是楚煜亲自科举的新官员的天下,在楚煜讲明道理之后,这些唯楚煜马首是瞻的新任官员们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严格的执行起来,至此,新的科举成了学习的主流,甚至一些原本的工匠都能科考成为官员,让许多人找到了新的出路。 科举改革是一回事,税负则是另一回事,因为世家的大部分落马,原本摄政王一系的人摄政王又不给他们撑腰,即使他们想要不同意,都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原本的官员没有了最开始的福利——既官员名下的田产没有赋税,现在是只要是田产,就需要缴纳赋税,当然,赋税要少很多。 但是少的那些赋税,又该从哪里补回来呢? 楚煜折腾了一会儿,直接放开了商人贱籍的设定,现在可以随意通商,但是商人需要受到国家管控,并且商人需要缴纳更多的赋税。 直接开放了钱财的流通,让不仅国库,就连百姓的腰包都鼓了起来。 最后,则是最基本的粮食问题了。 而这,就需要新科举上来的,一些农学的官员来育种了,在经过楚煜各种乱七八糟的提议和执行后,在秋季的第二次种植开始前,新的种子和肥料被朝廷发放下去,很多人不解,这是做什么,但是朝廷强制执行也没办法,也只好不甘愿的听从命令,但是当冬季这批水稻彻底成熟后,他们终于知道朝廷原本的命令是做什么了。 丰收,大丰收! 所有人都沸腾了,他们居然可以有这么多粮食,居然有这么多啊! 所有人都在英明称赞着君主,而也正是此时,方洄出海也回来了,他带回来了楚煜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一种土里面种植的东西。 楚煜亲切的称他为土豆。 方洄不知道楚煜是怎么知道这种植物的,但是,这种植物的名字倒是很贴切,很适合土豆这种植物。 23、第23章 第23章 土豆原本是生长在另一片大陆的,楚煜让方洄寻找也只是试试看而已,没想到方洄居然真的找到了,即使是楚煜自己也很惊喜。 “你在哪里找到的?”按理来说这不是应该在另一片大陆吗?难道方洄主角光环这么强,直接到了另一片大陆? 见楚煜欢喜,方洄也很高兴,许久不见皇上,他几乎贪婪的看了几眼,这才低头回答道,“是在倭寇的老窝,我们水军在海上将倭寇俘虏后,打算顺势进攻倭寇的老巢,以绝后患,没想到倭寇的老巢居然是一个岛屿群落。” 楚煜凝神细听,方洄继续道:“我们到了之后才知道这些倭寇都是群岛上面的土著,那里正处在战乱时期,也有很多百姓活不下去,有的卖身为奴为婢,有的就会出海为寇,我们遇到的就是那一批。” 楚煜:“……”他似乎已经知道方洄到底做了什么了,即使是他,也没想到,方洄居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原本的历史进程里面好像没有这件事啊。 不过虽然隐约猜到了,但楚煜还是询问道,“那现在?” 方洄双手捧着一张金册,“幸不辱命,群岛诸民已经彻底归附我朝,还请皇上收舆图金策,为群岛赐名。” 楚煜:“……”可以的,不愧是你,真命天子。 不过,“既然是你打下来的,还是你来命名吧。”他就不掺合了。 没想到听到楚煜这样说,方洄却没有立刻听命,而是执拗的抬头道,“请皇上赐名。” 这是他给皇上的礼物,一个新的版图,怎么可以他自己命名呢? 楚煜蹙眉,想要再次拒绝,但是当看到方洄抬起的脸的时候——那张脸黑了许多,有风雪尘霜的痕迹,还有几道伤疤——楚煜无从知晓那几道伤疤是怎样烙印上去的,但是光看那划过眼角的位置就知晓,那定然凶险至极。 所以他还是心软了,“就叫方域吧,由方洄担任总提督,此名号,代代传承。” 方洄这才笑了起来,“谢皇上。” 方域啊……方煜,虽然知道这极有可能是巧合,但是方洄还是忍不住高兴。 新领地的事情告一段落,楚煜也有时间和方洄聊一聊种子的事情了,“除了土豆,那里还有什么其他的特殊的种子吗?” 方洄摇了摇头,表示没有,这一次出海,楚煜之前给他罗列的那些种子,他只找到了土豆这一种,其他的作物都没有找到,“这个群岛很是贫瘠,虽然四季分明,但是作物却并不是很丰富,全靠这种土豆才能有那么多人活下来,但是因为适宜种植的地方较少,即使土豆的产量已经足够高,但是还是有许多人饿死,以至于人口不多。” 楚煜点头,“只这一种就够了。” 这一种,就抵得过千种万种,毕竟没有谁比楚煜更知道土豆对于人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基本上不挑土质,绝对好养活,即使旱田也可以种植,亩产高得惊人,再加上现在农学的宣扬,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只凭借经验和老话,而是开始学会了总结和创新,甚至制作新的农具,相信土豆在这些人的种植下亩产会越来越高,总有一天能达到他之前的水平。 方洄归来,并且为大楚再填了一块国土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开来,最开始,还有一些军中的人认为方洄是被发配了,名为三军统帅,其实是被暗中流放。 但是当方洄带着舆图金策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说了,反而道皇上用心良苦。 最让人感到震惊的是,皇上居然将这一整块群岛全都送给了方家,方家居然可以成为群岛的世袭提督,这和成为国王也没什么区别。 人们议论纷纷,方洄也将群岛的一些情况告知了百姓,并且招募前往的人,新的领土的开辟,虽然需要硬实力,却也需要软输出,软输出,主要是文化和生活方面,以文字、语言以及信仰为纽带和准绳,将群岛人变成大楚人,这是必经之路。 所以需要大量的百姓一同迁移,来矫正群岛百姓的习性。 当然,这种迁徙若非是走投无路,基本上不会有人选择去那里的,毕竟背井离乡,还要乘船出海到陌生的地方,周围举目无亲,谁会愿意呢? 而面对这种情况,方洄和楚煜也有所准备,最首先的,自然是福利,群岛的人在种植方面并不擅长,所以群岛上还有很多土地处于荒废状态,只要一过去,就可以立即开垦。 但这点对于百姓们来说是没什么吸引力的,毕竟就算是流民,在解决了土地兼并问题后,也有了很多的荒地可以种,大家不会愿意离开。 所以方洄给百姓们介绍了一下自己此次出行的收获——群岛皇室带来的金银财宝,然后就是从倭寇手中收缴的各种海中奇珍了。 珍珠、贝壳、珊瑚、海鱼骨……各种各样贵重且稀缺的海中珍品,在群岛那边不过是最为寻常的事物,甚至都算不上奇珍异宝,这让百姓们开了眼——群岛居然如此富有。 这些东西,哪怕只是稍微带回来一星半点,就足够很多人发家致富,一辈子吃喝不愁了——许多人红了眼睛。 最后,则是真正的福利了,读书人愿意前往者,只要识得千字,就可以成为一县之长,普通人,只要前往方域群岛,就可以成为村长,教习村民学习大楚的语言,并且会减免赋税二十年。 二十年,恰巧是一代人,也就是说,整整一代人无需交纳任何赋税,只要是种了的吃的,都归自己。 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福利了,或许一些拖家带口的人不愿意过去,但是一些单身流民却是很乐意的,他们本来就没有家,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在哪里住不是住呢?更何况,谁心里不想着发大财呢,只要拿一点珍宝回来,就足够了。 而除了吸引的这些百姓之外,楚煜也终于想起原本被流放岭南的那些世家人了,世家子确实身娇体贵,但是人为了活着总可以适应的,纵使有一些人中途死去了,但是终究还是大多数人都活了下来。 所以,作为大楚的一块砖,现在需要这些人的时候,楚煜就将他们又搬了出来,直接放到方域群岛吧,有方家军看着,不怕出事,还可以扩充人口。 于是,世家之人刚在岭南站稳脚跟,还不等他们和岭南的土人打成一片谋取一些福利,就被换了流放的地方。 当站在船上摇摇晃晃,反胃想吐的时候,所有满脸憔悴的世家人都是一脸纳闷,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又被压到了这里,他们怎么在坐船,这船为什么这么咸,这河也太宽了太大了,他们不会是在海上吧? 救命啊! 想当然的,他们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而除了方域群岛的招人广告之外,如今,整个大楚最炙手可热让人议论的,自然就是朝廷新推出的农作物——土豆了。 经过农业人才的培养,很多人已经不再认为农业是低贱不需要研究的,而是认为这是一份十分值得研究的学科,所以对于农业人才的许多言论,也是各地都第一手需要了解甚至传唱给百姓们知道的信息。 而现在,农业人才的第一言论,就是土豆的栽培和种植。 土豆是什么?没人知道。 土豆该怎样吃?也没人知道。 但是他们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土豆亩产千斤。 千斤啊,那是怎样的一种概念? 现在水稻的种植尽管有化肥和精确种植的扶持,产量已经大大提高了,但是即使提高了,亩产至多不过六百斤,但是现在,土豆,这样一个简单好种易成活的食物,亩产居然可以达到千斤,这意味着,只要种了土豆,那么整个大楚,将再也不会有饥饿而死的人,因为种出来的粮食足够所有人吃,所有人! 整个大楚上下都沸腾了,百姓们奔走相告这个好消息,当知道土豆是方洄从方域群岛带回来的时候,大家欢呼的更雀跃了,方将军果然是好样的,甚至还有人欢呼方帅万岁! 明喜将这些一一报告给楚煜听,随即问道,“皇上,您不担心吗?” 明喜没有明说,但是楚煜知道他在问什么,他在问自己不担心方洄有二心吗?即使现在看着没有,但是若是百姓们的欢呼声音更大的时候,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会被推翻? 而对于明喜的担忧,楚煜轻咳两声,用巾帕压了压嘴角,“不。” 毕竟,天知道他有多期待方洄把持不住的那一天,他唯一担心的是那一天不会到来,所以对于明喜的担忧,楚煜一点也不能感同身受。 明喜叹息一声,不过随即却弯了嘴角,也是,这样的皇上,才是值得他用生命追随的皇上。 只希望,方洄不要背叛他。 毕竟……他担忧的看着楚煜,总觉得皇上似乎有些不对劲。 只是还不等明喜想明白,楚煜的脚步就已经越迈越大了。 如果说土豆让人可以吃饱,棉衣可以让人穿暖,那么接下来报纸的刊印和流行就让百姓即使在偏僻的小乡村也可以知晓天下事。 他们会知道朝廷最近有什么新的指令,新的福利或者新的政策,他会知道人和人的差距也没有那么大,知道大人物也会有苦恼,小人物也能成为英雄,他们可以听京城的八卦,也可以看边地的笑话,可以知道很多很多的新知识,这不仅开阔了大家的眼界和见识,也让每个人的心中,逐渐升起了一股火苗。 只是此时此刻,这株火苗还有些微弱。 直到楚煜决定,让所有孩童都义务读书,大楚朝廷负责费用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楚煜疯了。 “即使想对百姓好,也不用到这种地步。”他们都认为楚煜是想强盛大楚想疯了。 就连摄政王都第一次不赞同楚煜的命令,他觉得这个命令实在是太过荒诞了。 “先不说这对朝廷的财政负担有多大,这其中的后果,你有想过吗?” 他承认,作为一个大楚人,大楚皇室,他也是想要百姓好的,希望百姓们人人吃饱穿暖,脸上带着笑容,但是也仅止于此。 这并不代表他想要所有人都可以读书。 摄政王是个政客,但正因为此,他才知道,所有人都读书的后果。 一个读书人可以管束,十个读书人也是一样,但是一百个读书人,一千个读书人,一万个读书人就不一样了,因为读过书,他们的思想会相对开放,而思想开放,意味着——他们并不会愚昧的忠君。 不忠君,就意味着,他们会权衡利弊,会在朝廷命令和自身的选择中优先选择自己,会有很多很多的不安定,这对于治理国家来说,实在是太糟糕了。 这不是该治理国家的一个决定,起码此时不是。 而面对摄政王的质疑,楚煜只是点头,“我当然想过,只是……国家的富强,并不能仅仅靠一个人才,十个人才,百个人才,我们,不够远远不够,我们需要更多,甚至所有人都是人才和精英。” 摄政王生气,“可是这些人成长起来,第一个质疑的就会是你,你的权利将再也无法像此时此刻一样集中。” “他们会变成一只只白眼狼!” 即使他们本意不是如此,但是在知识进入脑海之后,思想的本能也会让他们潜意识去质疑权利。 楚煜没有生气,只是安抚道:“可是我见不得我的百姓永远不懂得知识,我不希望他们脑子空空,我希望我的百姓胸中都有文墨,我希望他们得到物质上的富足之后,还能拥有精神上的富足。” “即使他们会动摇你?” 楚煜点头,“即使他们会动摇我。” 摄政王无法改变楚煜的决定,即使他全力阻拦——但是现在的楚煜已经不是他可以阻拦的了。 所以这条政令还是推行了下去。 当然,孩童的教导当然不仅仅需要国家支持和免费就可以,还需要更多的先生,这个时候,之前谢戾教导的五百医学生就可以派上用场了,这是医学方面的老师,还有之前曾经在国内筛选的各种行业的佼佼者,工匠、画师、算学等等,都将成为孩童们的启蒙者。 或许这些启蒙者参差不齐,但是起码,现在有一粒粒希望种了下去。 当然,在政令推行期间,还发生了一些事,楚煜的命令里面写明了所有孩童都需要接受启蒙教学,但是在所有人的印象中,这些所有孩童里面,只包括了男童,不包括女童,以至于当到了课堂上的时候,只有男孩子,没有女孩子。 楚煜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某天突发奇想,前去听课时,才意识到不对。 他发现,即使在他建立了女户,承认女人也可以当户主并且当家做主之后,人们对于女性的歧视还是根深蒂固的,女性的地位也并没有任何改变。 对于此,他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让人们接受女孩入学堂的命令,而是开设女院,先教导出一批女学生乃至女官员——直到这些女官员成功站稳脚跟的时候,才是女性真正崛起,才是人们意识到女性其实在很多方面并不比男性差的时候。 而这一天,需要的时间也并不短。 这么多的事情,每一天都很纷杂,每一天都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每一天都有新的状况出现,需要新的对策,每一天,都是一条条鲜活生命的重量压在肩膀上。 楚煜快速的做着一切皇上应该做,不应该做的事情,直到谢戾回宫的前一天,楚煜也终于在明喜惊恐的目光中,倒下了。 这一倒,就是整整三天,当楚煜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许多人围在他的床前。 楚煜看到了摄政王,看到了明喜,看到了谢戾,看到了方洄……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红着眼眶。 “怎么了?”楚煜笑了笑问道。 没人回答,明喜哭着趴在他的床头,“皇上,你……你是不是知道?” 所有人都看着他,楚煜没有否认,点了点头,“嗯。” “我还有多长时间?” 这一次,所有人都捏紧了拳头,他们想忍住自己的情绪,但是根本就没办法忍下去。 “为什么?”询问的是谢戾,他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调我走?” 谢戾原本以为楚煜让他离宫,是为了完成他的梦想,他确实也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在外走了几年,经历了山山水水,也传授了一身所学,再没有遗憾,但是此时此刻他才知道,楚煜当初让他离宫,不仅仅是因为这。 更因为楚煜的身体,皇上不想让他知晓他的情况。 为什么? 面对谢戾的质问,楚煜不知晓该如何回答,为什么?当然是找死啊! 他想过了,既然方洄不肯造反,摄政王不肯造反,谢戾不肯杀了他,他也不能自杀,那就只能让自己自然死亡,而且是短时间内自然死亡才可以。 而怎样的死亡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是自然死亡呢? 如果他是个没什么节操的人,那么此时此刻自然可以后宫三千佳丽,只要不出几个月,必定马上风而亡。 但是他是个有节操的龙魂,他不想害别人,那么对于一个皇帝而言,最合理的死法就是过劳死了。 而过劳死还有个前提,就是没有一个每天都为他把脉看诊并且叮嘱他吃药吃饭的人。 所以谢戾就这样离宫了,所以整个大楚的变化简直日新月异翻天覆地,就是楚煜为了累坏自己干的。 现在,他如愿以偿了,即使是谢戾,此时此刻也没办法救自己了。 只是……“对不起。” 楚煜说的真心实意,他自然可以死,但是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些爱他的人,他知道,他们会很伤心——是他对不起他们。 “时间来不及了。”楚煜说的是自己的时间,如果拖更久,这个世界会崩塌,他的任务会失败,这些人会消失,而他也会跟着一起陪葬。 他不想这样。 而旁边听着的人,却以为,楚煜说的是他想改变大楚的时间。 是,这些政令是可以慢慢施行的,毕竟慢工出细活,慢慢来比大步走要好得多也更让人接受。 但是楚煜的时间来不及了。 毕竟,以楚煜的身体状况,即使调养再好,也不过十年的时间,而十年,不够楚煜走完。 所以,他用三年走了几十年的路,选择了一时的灿烂。 所有人心中都忍不住泛出酸涩来,“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我们的心情。” 楚煜微笑,“你们会帮我的,对吗?” 摄政王仰起头,方洄强忍眼泪,谢戾呼吸不稳,即使这样,他们也得承认,是的,即使知道楚煜的念头,他们也会帮助他的。 毕竟,他是那样好的人。 只是,“那样起码我们会……” 会更珍惜和楚煜在一起的时光。 起码摄政王不会每天都和楚煜因为分歧而吵架,动不动就冷战好几天,而是会每天和他认真探讨,会温和耐心,不会横眉冷目,不会拂袖而去,不会吵得面红耳赤,就为了争一个对错。 他们会是很好的王叔和侄子,也会是很好的老师和学生,而不是现在这样——即使回想起来,也全都是让人发慌的无聊场面。 起码谢戾不会一离宫就是两年多,他会在宫里陪伴楚煜更久,毕竟出宫的机会有的是,想完成梦想的时间也很多,他还有很久很久,根本不必着急到这么快就要出去见外面的天空,宫里的天空一样蔚蓝。 他可以给楚煜做饭熬药,会让楚煜更好的休息,可以让他精力更加充沛,最重要的是,他可以让楚煜活的久一些,更久一些。 而不是现在这样——看着明明是少年模样,却已然病入膏肓,药石罔顾。 起码方洄不会去当劳什子的水军统率,即使倭寇扣边又怎样呢?只要锻炼得当,其他人也一样可以胜任,并不是非他不可,即使他带回了所谓的土豆,让许多许多的人再无虞饿肚子,也不及和楚煜相伴的时光。 哪怕他时时刻刻被嫌弃,又被偏爱,哪怕他并不受欢迎,一直有人说他的谗言,只要他厚着脸皮装作听不到,那么他起码可以多看看楚煜。 一天一面,一次早朝见一次,那么三年时间,就是一千次见面。 而现在,这一千次见面都没有了,甚至连以后都没有了,只剩下眼前这一点点,也即将消散的时光,让方洄心中怎么能不难过? 没有办法不难过。 而楚煜其实也很难过。 他的心不是铁打的,即使这场离别,是他一手策划的,但是在被陪伴了这么久,关心了这么久,偏爱了这么久之后,即使他只是一条龙,也会因此而留恋。 只是,理性终于还是压到了感性的那一面,这样对大家都好。 所以即使心中很难过,楚煜还是勉强自己笑着安慰道,“不要太担心我了,人都是要死的,只是我早一点而已,别太难过,我……”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就被明喜的爆哭打断,方洄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摄政王哽咽出声,谢戾低下头,伏在桌面上不出声。 楚煜……楚煜停下了。 他摸了摸明喜的头,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这场短暂的相聚以楚煜不知不觉中睡着结束,等到楚煜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不过这一次的室内,只有摄政王在。 摄政王将楚煜抱在椅子上,裹上被子,现在正值初夏,天气很是晴朗,蝴蝶在御花园翩翩起舞,摄政王看着花园的景色笑道,“我好像还没有和你这样看过景色。” 楚煜怔了一下,“是没有。” 最开始是互相提防,后来是恨铁不成钢,再后来,就是他们一起埋头为了大楚而努力,或者为了某个政令意见不一的吵架的时候,这样没什么事闲着逛花园,在他的印象中确实没有过。 “那今天就好好看一看吧。” 摄政王和楚煜一起看着亭子外的景色出神,摄政王没有提政事和其他事情,楚煜也没有提为什么今天只有摄政王而没有另外几个,两个人都很有默契,一起吹吹夏日的微风,闻闻夏日的花香,听听夏日的蝉鸣,看看夏日的美景。 就这样弹琴闲逛,直到楚煜睡去。 等到楚煜再醒来,已经是又一天了。 今天是谢戾,他没有带楚煜逛花园,花园他们已经一起看过很多很多次了,谢戾只是给楚煜做了很多很多的小点心和很多很多的小零食,是楚煜爱吃的甜口,也是他最爱的味道。 似乎知道楚煜的胃口并不好,所以这些小零食和小点心,谢戾做的都只有黄豆大小,一口一小个,连垫肚子都做不到,但是楚煜却吃得很开心。 “好吃吗?”谢戾询问,温柔的拂去楚煜唇角的糕点碎屑。 楚煜点头,但其实,他的味觉已经渐渐失灵了,这些小点心他只能尝到一点点很淡的味道,相比于从前吃的,可以说是很难吃。 但是楚煜知道,这些都是谢戾的心意,而且,应该也都很好吃,所以他装作很好吃的样子。 谢戾笑了笑,撤下了盘子,没有让楚煜继续吃下去,一起陪伴过很长时间,没人比他更知道楚煜爱吃一样东西时的神情是什么样的。 吃东西没有味道,那就讲故事吧,就像是从前给楚煜启蒙那样,讲一讲书里面书外面的故事,讲一讲他看到过的景色,遇到过的人,楚煜应该会喜欢的。 楚煜确实喜欢,即使是大楚的皇帝,即使坐拥整个天下,但其实,楚煜根本没有出过这个皇宫几次,也根本不曾见到这个世界更多的风景。 所以当听着这些故事的时候,楚煜就仿佛自己也经历过看到过一样,就这样,楚煜再次沉浸入梦乡。 等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一天,是方洄。 方洄没有带楚煜看花园,也没有带楚煜吃好吃的,也不曾给他讲外面的故事——他把楚煜偷出了皇宫。 “这是哪里?”楚煜醒来的时候一脸懵,身下还有些颠簸。 方洄掀起帘子,对着楚煜到,“皇宫外面。” 见是方洄,楚煜放下心来,好奇道,“我们要去哪?” 方洄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到了就知道了。” 听到方洄这样说,楚煜索性收敛起好奇心,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 果然,不过一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楚煜被方洄掀开帘子抱下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究竟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居然是镇北将军府。 哦不,现在应该叫帅府才对了。 “你带我来你家做什么?”楚煜更好奇了。 方洄却只是紧了紧自己的手臂,看着怀里的楚煜,深深道,“带你进门。” 楚煜迷惑,还在思考进门是什么意思,就被楚煜一步一步带到了方家的祠堂外面,当看到方家列祖列宗的排位时,即使楚煜再迷惑,也知晓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楚煜,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爱你?”方洄郑重询问。 楚煜一脸懵:“……没有。” 方洄忽的笑了一下,“我之前听到明喜说你喜欢我,如果是很久很久以前,我想我的心情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但是那一次听到,我却忽然心生欢喜,楚煜……我不叫你皇上,现在,在方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我想和你说的,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爱你,想和你成为终身伴侣的那种。” 楚煜:“……” 这一刻,楚煜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方洄的话。 他没想到……可是这一刻,他却意外的并不反感。 索性方洄也不需要他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着,“我从前做了很多错事,让你为我奔波,我知道,我的身份,是没办法进入皇家的族谱的,皇室不会允许,我也不想你被人议论,你不该有污点……但是,我想在方家族谱上为你留一个位置,可以吗?” 方洄的声音有点紧张,楚煜却抿起唇,“你是方家的独子。” 也就是说,方家至此这一代就这一根独苗,“你不应该……”为了他这样。 方洄却摇了摇头,“你知道的,如果不是你,方家早就没了。” “而且,我爱你。” 这是他唯一的原因。 楚煜的拒绝没办法说出口,他看着方洄,看了许久,才道了一声,“好。” 方洄开心的笑了笑,楚煜看着他宝贝似的拿出家里的族谱,在上面并排写下了他的名字,与方洄的名字并列。 至此,虽然方洄没能成为楚家人,但是楚煜却变成了方家人。 而这也意味着,方家很可能到了这一代,族谱断绝。 看出楚煜的担忧,方洄摸了摸楚煜的头发,“别担心,你值得。” 楚煜说不出话来,方洄就抱着他说。 说了很多很多,有的回忆过去,有的畅想未来,有的思考当下,在楚煜难得还没有睡过去的时候,方洄道,“我们一起穿红衣吧。” 我们入了同一家族谱,穿了同样的红衣,是不是,就像是我们成为了一家人? 楚煜知道方洄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同意了。 于是这一天,楚煜是在红色中睡去的。 第四天清晨,楚煜再次醒来。 而这一次醒来,和之前的疲倦和憔悴截然不同,楚煜感觉自己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而摄政王、谢戾和楚煜以及明喜也在他的身边。 楚煜没有多言,而是直接下了床榻,“我们去御花园逛逛吧,我想穿那件红衣,还想吃小点心。” “嗯,要甜的。” 其他四个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强忍着眼泪,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听从楚煜的要求,几个人一同出行。 御花园的花开的很好,楚煜的红衣让他的脸庞显得更加红润,看着楚煜难得的好胃口,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只等楚煜开口。 而楚煜也在逛了一会儿坐了下来,“我有事情想和你们说。” “你说。”几人都知道,楚煜是在交代后事。 “政事方面,王叔为相吧,帮我把控一下各件事的节奏,王叔知道,我这几年的步伐太快了,你帮我缓一缓,你知道的,就算有着种种不妥,这对大楚来说,总归是好事。” 摄政王点了点头。 楚煜看着谢戾,“国师,医药方面就交给你了,我把给你的东西放在第三个格子里面了,我觉得,这对你很有帮助,可能是另一门更严谨的医学。” 谢戾抿唇,“嗯。” 楚煜喘了口气,几人神情紧张,好在楚煜还是呼吸过来了,看着方洄道,“我可以,把大楚交给你吗?” 方洄愣住,“什么?” 即使是他,此时也吓了一跳,楚煜笑道,“你昨天说的,可不能不作数,我没有子嗣,只能传给你啦,你可以吗?” 方洄着急,“可是……” 然而还不待他多说什么,楚煜就打断道,“现有的皇族里面,除了王叔,没有人能继承我的理念,但是王叔性格相对保守,所以我将放缓的事情交给他,而不是全部交给他。” “方洄,我信任的只有你,你可以让我看见我想看见的那个未来的,对吧?” 楚煜最后的话近乎恳求,将方洄所有拒绝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面。 他没有办法拒绝。 他面前的,是他一生忠诚的君主,是他一生携手的爱人,是他临终托付的依靠,他不能……也没办法拒绝。 他没想到,楚煜会将大楚交给他,他以为……他会是个监国将军之类的,怎么会是,皇位呢? 可是面对楚煜的恳求,他还是点了头,“我会。” 如果这是楚煜所希望的,那么他一定会帮他完成的,不惜一切。 楚煜笑了,因为就在方洄答应的那一刻,他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认知又清晰了一些,很多的能量聚集在他的身体里面,弥补他残缺的部分。 甚至整个世界都不再那么摇摇欲坠,而是逐渐稳固。 新的秩序在建立,楚煜最后道,“那新的王朝,新的时代,就起一个新的名字吧……” “交给你。” 楚煜的语气变得艰难,方洄几乎是立刻握住他的手,“好,交给我,叫煜朝,煜朝,好不好?” “好。” “最后,”楚煜看着旁边的明喜,“我把明喜交给你啦,你要好好对待他。” 明喜不说话,但是楚煜却仍然对他道,“明喜,记得看我给你的东西,要完成我的愿望啊,那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明喜很执拗,若不是楚煜叮嘱,他是一定要追随楚煜去死的,可是现在,楚煜却要他活着。 “皇上,我想和你一起……” 楚煜温柔的看着明喜,“不行哦。” 明喜哭出声,楚煜摸了摸他的头,环视一周,最终看向了方洄,“那,接班人先生,我走啦。” “再见。” 楚煜的灵体脱离躯壳,看着属于楚煜的身体软倒在榻上,看着那只刚刚还抬起的手忽的垂下,他知道,自己死了。 方洄怔怔流泪,摄政王捂住面孔,谢戾紧握双拳,明喜失声痛哭,而还不待楚煜再看更多,他整个人就消失了。 他彻底的走了。 而接下来,应该是他第二段旅程了。 24、第24章 第24章 方宇大学,一代楼。 “啊,下节课是历史课。” “历史课啊,对了,你们听说了吗?据说大楚最后一代帝王楚煜的墓被发现了!” “我早就听说了,要不是这一次地震,据说楚煜的墓还不会被发现呢!” “是呀,毕竟谁能想到,楚煜的墓居然在方洄的墓下面啊,方洄用自己的墓将楚煜的墓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那当然了,楚煜和方洄可是一生至交,毕生知己,不然楚煜也不会将自己开创了一半的新时代就这样交给方洄,而且毫不避讳当时的父死子继、兄死弟继的皇位传承,直接让位给方洄——如果这都不算爱。” “古时候的感情可真好,据说除了方洄之外,还有一代贤相楚权和医仙谢戾也与楚煜关系匪浅,据说他们当时都是很好的朋友。” “哇,楚煜的人缘可真棒,就是可惜了红颜薄命,若是楚煜活着,他们一定会很好的。” “说少了说少了,还有明喜呢,明喜可是一代巨贾,据说当时大煜国内不稳的时候,多亏了明喜的资助,才能度过难关,还重新建立了商业规则,成立了商业部。” “说起明喜我可就不困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我军危机时刻发现的明喜宝藏,整整一百箱金条,你敢信?一百箱!” “我当时听到都惊呆了,我连一根金条都没有摸过,而明喜先生居然能留给后人一百箱,那可是箱,呜呜,我好馋。” “谁不馋呢?我要是穿越回去,我谁都不想,就先和明喜先生打好关系,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庸俗,喜欢黄白之物。” “哈哈还打好关系,听说明喜先生是太监,你怎么打好关系?他可对女孩子不感兴趣。” “谁说明喜先生是太监的?太监还能做生意还能当商业部部长?都是野史谣传好吧,明细先生必然是个美男子。” “嗯……不美也可以,是个男人,有钱就行。” 正说着,上课的铃声响起,室内嘈杂的议论声转为平静,一个穿着靓丽的女老师走进了教室。 “同学们,相信你们都已经听说了楚煜皇帝的墓被发现的事情了吧?” “听说了!”同学们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那这一节课,我们就将楚煜皇帝吧,好吗?” “楚煜?早就知道了好吧,这个不是小学课本就学过的吗?” “是啊是啊,各种纪念怀念楚煜的诗词都背了一箩筐。” “穿越了我整个学习生涯。” “讲点别的吧,老师?” 见同学们兴致不高,女老师也没有多言,“既然你们都认为对楚煜很了解,那么就你吧,起来和大家讲讲楚煜的生平好了。” 被叫到的是一位男同学,见状也不怯场,毕竟楚煜的故事确实大家都滚瓜烂熟了,“楚煜,公元三百零五年生人,大楚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其人前十八年声名不显,十八岁后声名鹊起,主要事迹有制造纸张、精炼食盐和白糖、精准预言十日暴雪、清除世家、取消贱籍、成立女户,随后改变了一整个国家的科举制度,从原本的纯文科变成了文理参半,随后带头发展鼓励农学,医学等学科,在他当政时,成功研制出了化肥和治疗瘟疫的药物——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土豆的普及以及义务基础教育,这才是楚煜最大的功绩。” 是的,这才是楚煜最大的功绩,前者让天下百姓都不再饿肚子,而后者让所有孩童都有了学习的可能性,不放过任何一个人才,让人人有书可以读,这才是楚煜最让人敬佩的地方。 毕竟那个封建的时代里面,像是楚煜这样开创性和前瞻性目光的皇帝实在是太罕见了,几乎可以说是千古一例,唯此而已。 而后人感慨楚煜的这个功绩——毕竟如果不是楚煜,他们的祖辈或许没有书可以读,不读书就没有知识,没有知识就没有机遇,那么他们现在可能都会是文盲。 特别是女孩子,“还有女院的建立,女性官员的选拔,这个别忘了!” “女院虽然是楚煜建立的,但是女性官员选拔主要是方洄吧,这应该是方洄的功绩才对。” “方洄明明只是秉承楚煜的意志而已,毕竟楚煜建立女院就是为了选拔女性官员,只是可惜英年早逝而已。” “可是事情是方洄做的,那就应该是方洄的。” 下面吵了起来,女老师见状,摆手道,“都安静,暂时先不争论这个问题,也许我讲完之后,你们会了解到,这究竟是谁的功绩的。” “啊……”有的同学沮丧,“还要讲啊,楚煜已经没什么好讲的了,千古伟人,早就知道了啊。” 女老师神秘一笑,“但是我现在讲的你们肯定不知道。” 同学们疑惑,楚煜居然还有可以吹的事情没公开?不可能吧。 似乎看出同学们的疑惑,女老师卖关子道,“你们应该知道最近楚煜的墓被发现的事情了吧。” “知道。”大家都是历史系的学生,本学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知道? “老师拿到了第一手的拓印资料,你们要不要看?” 同学们瞪大眼睛,第一手的拓印资料?这个不是只有那几个历史系的大拿才有可能拿到手吗? 女老师见状得意一笑,“徐教授是我老师。” 徐教授? 同学们再次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个来教他们历史的年轻女老师,居然有一个这么厉害的教授老师,他们是大一新生,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而女老师没说的是,徐教授不仅是她的老师,更是她的爸爸,不然,即使她是徐教授的学生,也不可能拿到第一手的资料。 即使这资料不需要保密,但是第一手资料也不是谁都能看的。 而既然徐教授是历史老师的老师,那他们,“当然要看啊!” 这可是楚煜墓欸,他们老早就好奇了。 随后他们就看到女老师在光幕上操作着什么,不一会儿,一页页古籍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他们最先看到的,不是那些字,而是一幅画。 画似乎画的是夏天,花朵灿烂,蝴蝶飞舞,画里面的人身穿红衣,脸色红润,正在吃着什么,他的旁边站着四个人——明明是极热闹的场面,不知道为什么,却看的人心里却不自觉的难受。 “这画好奇怪。” “是好奇怪,画里面的少年明明笑的很温柔,画面也很鲜艳美丽,但是为什么,却这么悲伤呢?” “太难过了,画里面的人好像在哭。” 女老师看着半空中的画,“不是画里面的人在哭,而是作画的人在哭,所以传递给你们的感情才会是这样。” “原来古代的画师真的这样厉害,这是谁的作品啊,居然画的这么好。” 女老师看着画叹息一声,“你们一定猜不到,这是医仙谢戾的画。” “医仙谢戾?”许多人睁大眼睛,医仙谢戾的画怎么会出现在楚煜的墓里。 “而画里面的红衣少年,就是楚煜大帝。” 更多的学生瞪大眼睛,谁也无法想象,画里面的少年模样的人,居然是楚煜。 “楚煜……原来这么小吗?” “他还这么小,而且,长得好好看啊,绝对美少年。” “也是,据说楚煜死的时候才二十二岁,他身体不好先天不足,后来又生了几场大病。” “二十二岁啊……我还是第一次意识到,我们和楚煜的差距,人家二十二岁前做了多少大事,而我现在还只会阿巴阿巴,要不是楚煜大帝留下来的制度让我有口饭吃,我早就被我父母放弃了,嫌弃我笨。” 女老师看着大家讨论热切,继续道,“画里面的时间,正是楚煜大帝死的那一天,这是楚煜大帝生前最后一幅画,你们能猜到画里面的人都是谁吗?” 画里面的人? 话题成功被女老师带走,大家讨论起画里面的人来,“那个穿着将军服饰的,应该是方洄大帝。” 女老师点头,“没错,这就是方洄大帝,楚煜大帝在临终嘱托。” “那那个黑衣服的呢?怎么穿着蟒袍?” “笨蛋,那一定是楚权!一代贤相!” “楚权怎么可能穿蟒袍?” “楚权是摄政王啊!据说在楚煜十八岁之前,都是楚权摄政的,所以才会穿蟒袍。” “你那个是野史吧?要是楚权是摄政王的话,楚煜大帝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十八岁才掌权?” 底下同学争论起来,女老师敲了敲桌子,“现在我告诉大家答案,这个黑色蟒袍的男人,确实是楚权,也是大楚的摄政王——楚权是直到方洄大帝继位之后,才成为一代贤相的。” 许多同学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流芳百世的一代贤相,居然能和楚煜大帝时代的摄政王扯上关系,要知道,楚煜大帝之所以十八岁才掌管权利,开辟一系列的创举,都是因为之前的摄政王阻挠,而这两个明显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是同一个! 许多楚权的粉丝都是一脸幻灭,要知道,楚权在他们心中可一直都是白衣飘飘的绝代丞相,但是现在,他们眼中的却是一个身穿黑袍看起来就威武霸气的摄政王,实在是太幻灭了。 许多同学不可置信,可是之前相信野史有所猜测的人已经开始猜下一个人物了,而这个人物,却让很多人心生犹豫了。 “这是……医仙?” “医仙谢戾?” “可是医仙谢戾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啊,之前就好奇了,老师说这幅画是医仙谢戾画的,可是医仙谢戾怎么会在这里,和摄政王与方洄一同……”许多人还是将贤相楚权和摄政王分割开。 “难道是给楚煜大帝看病?”有同学猜测。 “对哦,有可能啊。”许多同学一脸恍然大悟。 至于猜到医仙谢戾的原因也很简单,历史上记载,医仙谢戾白发浅眸,眉须皆白,神态清冷,泠泠若仙,虽然当时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谢戾会那样,但是现在大家都知道,这是因为白化病的缘故,而拥有白化病并且气质如此相似,当时有名气的又只有这一个,那么肯定是谢戾无疑了。 女老师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医仙谢戾。” “那最后这个呢?” 最后这个?同学们一脸迷茫,“这不就是个太监吗?” “对啊,虽然楚煜拉着他的手,但是这个不是背景板吗?” “这个太监很有名吗?” 同学们冥思苦想,但是很显然,他们并没有猜到这个人是谁,女老师见没人猜到,只好自己公布答案,“这个太监,名字叫明喜。” 同学们瞪大眼睛,“明喜?” 怎么会是明喜呢?明喜不是出了名的儒商吗?怎么会和太监扯上关系呢? 女老师见同学们不信,“这也就是我这节课要讲楚煜的原因了,因为楚煜墓穴被发现的缘故,有很多已经被掩埋的历史已然重见天日,这就是其中之一。” “那么现在,我们来重头讲一讲吧。” 女老师展示出几张古籍,“这是我们在楚煜墓中发现的资料和陪葬品,其他先不说,这一份,则是医仙谢戾的手写笔记。” 大家都是学习历史的人,再加上古体字看起来也不难,所以自然看的很是顺畅,但是越是顺畅大家脸上的表情就越是不可思议。 “听从楚皇之语,寻青蒿以治时疫。我没看错吧?听从楚皇之语?哪个楚皇?” “楚煜呗,除了他还能是谁?” “时疫居然不是医仙谢戾独自解决的吗?还有这个闻皇言教授五百学生……” “我还以为医仙谢戾杏林桃李满天下,是因为他天性温柔善良好为人师,原来,居然是楚煜的命令!” “长叹息难掩涕兮,吾皇居然调之,以致我此时方回,奈何无力回天。啊,这段定然是画面中的情况了,医仙谢戾终于教授了五百个学生回来,没想到楚煜大帝却要死了。” “太让人难过了,不过我更关注后面这句,‘秉承吾皇所留遗志,专注新的医学,终有所成,才不负陛下所托’是什么意思?” “艹艹艹艹艹,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外科医学其实是楚煜发明的,医仙谢戾不过是继任者和发扬者?” “惊呆了!天啊!” 同学们议论纷纷,女老师看着大家,“目前看到的医仙谢戾的自传就是这样,而在其中,我们还找到了几份明显是楚煜大帝笔迹的手稿,里面记录了防治时疫的方法以及外科发展方向,包括器械,其中还有一些猜想,比如人类的血液可以互相传输吗?人类的构造是什么样子的?甚至器官是否可以移植都在其中,医仙谢戾所创作的消炎止血神药更是位列其中。” 同学们的眼睛已经瞪到最大了,“楚煜大帝,是神仙吗?” 女老师笑了,“这只是医仙谢戾的笔记而已,还有摄政王楚权的,你们要看吗?” “看看看,当然看!” 而相对于医仙谢戾的干货满满,摄政王楚权的笔记就要平淡的多了,不过虽然没什么大事记,但是却足够大家八卦了,因为摄政王详细记述了自己曾经的不臣想法,甚至包括了曾经对楚煜做过的事,随后又怎样被楚煜折服,最终收心。 他说自己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未曾关注圣上身体,以至于终身抱憾,内心惭愧良多,日夜不能寐,唯有查看陛下遗留的政令,遵从陛下遗愿方有半刻停息。 同学们:“!!!” 终于知道一代贤相是怎么来的了,居然也是因为楚煜大帝? 天啊,楚煜大帝这就折服了两个人了。 “方洄呢?”同学们几乎迫不及待的询问,这是继楚煜大帝之后的又一大帝,对于这两者的关系,自然是他们最好奇的了。 不过女老师却卖了个关子,“我们还是先说明喜吧。” “而说明喜,就要先说一本书,商业通则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吧,也知道这是奠定了现代商业基础的一本奇书,里面的很多法则即使到现在还在通用,这也是明喜留下来的一大宝藏。” “而现在这本书,被明喜亲自证实是楚煜所言所书,而自己所记录下来的。” “而在明喜的叙述中,楚煜大帝不仅预见了后来的商业模式,还提前准备了银行所需要的法律法规,这才让银行甫一出现的时候没有造成太大的紊乱,甚至一些骗局都有提前想到,不得不说楚煜大帝的前瞻性了。” “当然,你们也猜不到,楚煜大帝的墓室里面,明喜究竟贡献了多少财宝。” “多少?”有同学好奇询问。 “一整个墓室的财宝,还有另外的财宝,之前我们挖掘出来的那一百箱金子,居然只是他留给楚煜大帝的其中之一。” 同学们的嘴角再次留下了不争气的泪水,天啊,其中之一,明喜也太有钱了吧! “而明喜的生平也很简单,他是穷苦人家出身,从小被卖进宫里,只是最低等级的太监,和当时的楚煜大帝都是小可怜,但是在一次遇见中,楚煜大帝救了明喜,从此明喜就跟在楚煜大帝身边,忠心耿耿,不仅曾经出宫资助镇北军,还在后来直接出宫成了巨贾乃至商业部长,是一个奇才。” “他的自传中写到,如果不是楚煜大帝的吩咐,他早在楚煜大帝死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已经殉葬了,决不苟活。” 有的同学好奇,“这个怎么没有书籍图片啊?” 之前的都有,这个怎么口述? 女老师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犹豫,“里面有写内容不好公开。” 同学顿时更好奇了,“不能公开?” 女老师想了想,似乎没有规定不能公开,只是……算了,历史都已经发生过,又何必纠结呢? “你们看吧,不过看完不要乱说。” 同学们这才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随后他们就看到了明喜究竟是如何痛骂摄政王和方洄的,特别是方洄,他们也看到了楚煜大帝的身体是如何因为方洄一次次变得更加糟糕的,第一次狱中救他,随后发烧三天险些丧命,然后又因为方洄派出了自己,后来又是因为方洄再次生病,最后更是不顾身体强行透支以至于身体彻底垮掉,无力回天。 明喜十分痛恨方洄,甚至称其为祸国殃民的……狐媚子? 同学们眨着眼睛,“狐媚子?” 女老师捂了捂脸,叹气,“反正你们也是要看到的,那就给你们看吧。” 女老师最后放出了方洄的笔记。 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同学们光是接收就接收了很久,而映入他们眼帘的第一页,就是方家族谱。 最后的那张纸,嗯……方洄为什么会和他们楚煜大帝并排在族谱上? 而后就更离谱了,什么楚煜大帝居然喜欢方洄,三番几次救他,方洄后知后觉犯了错才知晓,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出海去打了倭寇,以至于没能在京都陪伴楚煜陛下左右,恨不能长相逢,永久伴,惜时光不能流转,不能长相知长相守? 这都是啥啊?啊啊啊? 女老师耸耸肩,“里面还有很多方洄大帝对楚煜大帝的思念,两人都没有后代,都一生独一人,原本还以为大帝总是相似的,没想到……两人居然是恋人关系,不,不应该说恋人,上了族谱,应该说是夫夫关系了。” 同学们都是一脸震惊,虽然现在社会很开放了,但是当时那个年代,这两个人就这样惊天动地的感情,委实开明。 “所以方洄大帝的墓才会保护楚煜大帝的墓,所以很多楚煜留下的东西都不曾改变,方洄更像是一位继任者,原来竟然是这样,怪不得楚煜居然将自己的皇位传位给了方洄,方洄最后竟然又找了一位楚姓皇室继任了名誉皇室的位置,居然一切都因为这样。” 同学们双眼放光的找寻着自己想看的东西,每发现一个新的东西,都感觉惊奇的很,历史上的楚煜大帝居然喜欢吃甜啊。 渐渐的,所有人心中好像都浮现了那个曾经的楚煜大帝的模样,他的脸经常病恹恹的,却很好看,笑起来有点可爱,初时以为胆小,日子长了就知道有多胆大包天,执拗倔强但却考虑周全,不爱惜自己,喜欢吃甜食,甜汤小点心是最爱,最重要的是,他的心里面装了很多很多,一整个天下仍然不够,还装了整个天下的未来。 他是当之无愧的,千古第一帝,现代奠基第一人。 楚煜大帝啊,感谢你,让我们出生在如此幸福的时代里,我们一切安好,如果还有下一世的话,也祝你,一切安好。 25、第25章 第25章 天空缓缓飘落雪花,一片一片落入人间,将世界装饰得一片银装素裹。 今天是翡冷翠公国的加冕仪式,作为光明教廷的现任教皇,自然是由教皇亲自来为国王进行加冕,并且得到国王发出的效忠誓言。 所以阮小鱼乘坐教廷的狮鹫,从艾丽兰达雪山飞到了这里,就为了给翡冷翠公国的新任国王路易,进行正式加冕。 雪下得愈发大了,大片的雪花从半空中落下,掉在地上——却溅不起半点泥泞,因为这是用教廷特有的光明石制作的路面,明可鉴人,纤尘不染,也是教皇莅临的必须规格。 路易是一向对光明教廷嗤之以鼻并且颇为敌视的,作为一个年轻的、半路被认回、私生子继位的新任国王,他见识过很多人都未曾见过的世界底层的景色,自然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美好。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教廷。 就像是这看起来纤尘不染的光明石——是不是很干净漂亮? 但是谁知道,这每一块光明石,都是从艾丽兰达的最高峰,被采石人冒着生命危险背下来的呢?几乎每一块光明石的背后,都沾染着采石人的鲜血。 他见过穷苦人家的孩子生病了,跪在教堂前苦苦哀求一杯圣水,却被轻蔑赶走而不可得的场景;也见识过同样的富贵人家,三五个牧师争着想做一个新生儿的教父,却被委婉拒绝的模样;更见识过许许多多的圣职人员,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阴谋算计的丑陋嘴脸。 所以,在路易看来,看起来神圣的光明教廷,其实也就那样,和许许多多的芸芸众生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强权上位,弱者遭受欺凌,大可不必拿着神的名义冠冕堂皇。 所以,他对教皇是没什么敬畏之心的,只不过是,现在没办法反抗实力强大的教廷,才稍微低个头罢了。 阮小鱼,哦不,现在应该叫莱伊,就是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在翡冷翠公国的上空的。 盘旋的狮鹫们在找到光明石铺就的道路后就缓缓落下,莱伊跳下狮鹫的背部,从戒指中拿出一块魔兽肉递给他,就见狮鹫欢快的叼起来,随后再次冲上云霄,只有等待收到讯号后才会再次回来。 莱伊带着光明骑士团的骑士们缓缓转头,正看到路易带着一群大臣站在宫廷门口迎接他们。 国王路易在此之前,自然听说过光明教廷神子的传说,传说这是一位天生的神子,出生的时候光明普照,百花盛开,就连井边枯藤和池边死树都为之开花,教廷的圣池中更是涌出金莲,他本人更是有着精灵般完美无瑕的容貌,象征着慈爱和怜悯,但是对于见惯了教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偶尔连表面都不肯做的做派的路易,他并不相信这一切。 以至于当亲眼看到那个在教廷骑士团后缓缓走出的少年时,整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该怎样形容这个少年的容貌呢?贵族语言学了半吊子的路易发现自己居然在这一瞬间不能找出语言来形容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击,词穷的他想了半天只能想到,之前的传言似乎并没有言过其实,虽然他并没有见过精灵,但是想必就连精灵也不会拥有这样的美貌。 这样的银白的发色和翠绿的眼眸,让他想起翡冷翠公国的国石光明翡翠,路易想,教皇的眼眸简直比光明翡翠还要好看。 而此时的莱伊自然也见到了翡冷翠的新任国王路易,也是这个时代的弄潮儿,一头的金发和蓝色的眼眸象征着他血统纯正,略带散乱的发型昭示着这个国王内心的叛逆,就是眼神有点莫名奇怪的呆滞,莱伊亲切的给了他一个编号,浪潮三号。 之所以是三号,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浪潮儿不止路易一个,还有另外两个,只是这两位,莱伊自从从这具身体中醒来后,还并没有见到过。 而现在,是光明历1001年,也是光明打败黑暗,教廷接手了整个世界的第一千年。 千年前,世界的人们陷入了莫名的黑暗中,太阳失落,月亮无踪,整个世界连火光都显得奢侈,而黑暗中还有许许多多的黑暗生物,他们暗中掠夺人类,吸食鲜血,所有的人们都陷入了恐慌中。 没有光明就没有视觉,没有食物,没有感知,所有的人类都陷入了绝望中,而这样的绝望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终于,在人们日夜的祷告中,神明终于听到了人类的祈求,赐下了光明。 那是第一个光明牧师的诞生,人们亲切的称之为光明神子,他随手散发的光芒可以驱散黑暗,他的光明让所有黑暗中的生物望风而逃,不敢直视,敢于靠近他的不轨者都化为了黑暗中的血水,他是光明的代言人。 他说,是神赐予了他光明的力量,光明神终将驱散黑暗,是光明神派他来拯救世人的。 这是人们第一次有了光明神的概念,也是他们第一次从这种绝望的境地中看到希望的光芒。 于是,人们理所当然的对光明神子言听计从,奉他为主,他们占领了最高的山顶,他们成为了光明神的信徒,他们笃信光明神的存在,并且日夜祷告,从不停息,终于,在继光明神子之后,第二个牧师诞生了,他散发出的光明球是那么的明亮,就更加令人着迷和执着了。 接着,几乎整个世界的人都开始祈求光明的到来,成了光明神的信徒,教廷应运而生,一个个光明牧师的出现让世界的黑暗不再那么可怕——终于,在黑暗蔓延的第三年,阳光终于刺破了黑暗,照了进来。 教皇说,光明神战胜了黑暗,将光明还给了人间。 所有人欢欣鼓舞,这一刻,所有人都愿意奉光明教廷为主,心甘情愿成为神的信徒。 自此开始了光明教廷统治人间的序幕。 或许最开始光明教廷还是很好的,毕竟想要拥有光明的人内心大都专注而纯净,但是任何事物都会腐朽,光明教廷自然也一样。 或许那些狂信徒仍然日复一日的爱着他们的神明,但是大部分的底层神职人员已经从一个内心纯净的牧师变成了世间所有汲汲营营的庸俗人一样,热爱权贵,践踏低微,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即使内心不够纯粹,甚至丑陋,也可以成为教廷的一员。 于是,许许多多的少女成了那些神职人员的私有物,许许多多的幼童从小就被从父母身边掠夺走,成为奴隶,更有无数的人被以神的名义被叫走服役,没有报酬,至死方休。 鱼凞湍堆 没有人主持公理,这个世界是教廷的,没有公道。 即使有的公国为此抗议,但是下一刻,迎来的就是神眷消失,国王易位。 这种光明下的黑暗,甚至比曾经那肉眼可见的黑暗更可怕,毕竟,一个看得见,一个看不见,看不见的自然要比看的见的更让人感到绝望。 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浪潮一号二号和三号,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运而生的。 浪潮一号是贫民窟的孩子,是天生的神眷之体,所有的元素都与他亲和,也正因为如此,在他还不知事的情况下就无意间发出过风火水,也因此被邻居举报。 在光明大陆上,是不允许使用其他魔法的,按照光明教廷的言论,魔法是来源于魔兽,魔兽是黑暗留在人间的浊物,是黑暗神的眷属,所以使用魔法者都是黑暗的信徒,是异类是背信者,而背信者将遭受到神的处罚。 所以浪潮一号凯伦的父母因此被光明教廷裁决,上了火刑架,而他自己,则进了宗教裁判所,成了一个试验品,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才逃出来,并且于暗中成立了魔法协会,暗中搜罗教廷的罪证和会魔法的同伴,打算有机会掀翻教廷。 而浪潮二号是光明骑士团的骑士长,也是莱伊的守护者——但实际上,他并不是骑士长,真正的骑士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死去,而他本人则是曾经因为替平民发声而被易位的国王的儿子,斯坦,最后成了浪潮一号和三号的带路党,为起义军递送了无数的情报,是当之无愧的新时代的大功臣。 而眼前这位,就是浪潮三号,将来会整合所有公国,成立一个新的国家,独立于教廷之外,吹响了反教廷的号角。 当然,现在还没有,毕竟现在的路易才刚刚继位,他的地位还并不稳固,也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和能力——这一点要直到他的母亲生病,教廷无法医治,并且在他找异教徒治疗好后反而要烧死他的母亲后,才正式开始决裂。 莱伊逐渐走到路易的身边,发现这个路易国王还呆愣愣的,让莱伊有点奇怪,路易怎么回事? 于是他开口,“路易·二世?” 路易这才从莱伊的容貌中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后退半步,弯下腰,亲吻了一下莱伊伸出的指尖,“见过光明教皇。” 莱伊强忍着没有缩手,即使已经到了这里好几天了,但是仍然没能习惯这个世界的礼仪,他忍了忍,回答道,“免礼。” 路易顺势松开手,他发现,光明教廷这位新继任的神子,就连手指都好看的过分。 不过此刻两个人都没有多说,其他人没有路易这样的地位,只是低头跪伏,默默祷告了一番后,这才迎着莱伊和他身后的骑士团们回到皇宫之中。 继任仪式还是很简单的,只需要教皇拿着沾满圣水的荆棘枝条,抽打一下新任国王的肩膀,就算是仪式完成了,而这个仪式,在这个世界也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圣水自然不必说,那是拥有光明魔力的水,虽然只有一点点,只是经过简单的圣光术的照耀而已,但是毕竟是圣水,而光明教皇亲自施与的圣光术,自然非比寻常。 而荆棘,则是在黑暗蔓延的那个年代新出现的一种植物,带有尖锐的利刺,可以刺透柔软的皮肤,在黑暗年代过去后,荆棘这个植物就成了那个年代的标记。 荆棘与圣水的结合,是为了让继任者不忘往昔,虔诚爱戴光明,因为唯有圣水的包裹,才会让荆棘无法刺伤人类。 所以虽然莱伊并没有进行过这个仪式,但是整个仪式过程还是十分顺利的完成了,“我将赐予你光明的宽容、慈爱与怜悯,愿你能如我一般,怜爱每一个世上的人,让他们感受到神的爱与温暖。” 路易接过莱伊递给他的荆棘枝条,正式成为了翡冷翠公国的国王,成了翡冷翠的掌权者。 而在仪式之后,就是宴会了。 皇宫之中,宮宴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是按照翡冷翠公国最高规格准备的,这也是面对教廷训练出来的一贯做法了,毕竟,每个教廷的人都是高高在上的,若是招待的不满意,随后随便找个由头,就够公国的百姓受的,比如不给粮食种子祈福,不给足够的圣水配给——那么公国这一整年的作物都没办法卖出去分毫。 没有人敢吃没有经过祈福的种子种出来的食物,毕竟没有光明祝福,就意味着有问题,就算教廷堕落到如今的地步,大部分的民众内心还是笃信光明的,这是从小就开始潜移默化的教育,是短期内没有办法改变的。 所以,面对教皇,教廷的最高领导人,翡冷翠公国拿出了自己所能拿出来的最高规格的宴席来招待,只是莱伊看着这些食物,却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的旁边就是路易。 虽然只是公国的国王,和教廷的教皇并不在一个层面上,但是地位也大抵和教廷的主教相当了,还是可以和莱伊待在一起的,所以自从仪式后,路易就呆在了莱伊的旁边。 也不是别的,只是觉得,莱伊和这个世界的很多人都不一样。 在此之前,如果有人和路易说,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纤尘不染,心灵纯净,路易一定会当那个人在放屁,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那样的人,毕竟只要是人,就有欲望,与其相信世上会有人心灵纯净,纤尘不染,不如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内心都是庸俗且贪婪的,那样还更好受些。 就像是他自己,由衷的贪婪希望,自己永远快乐自由有钱有权,自己的妈妈可以一辈子也开心快乐,再也不用受气,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 这就是他最忠诚的欲望。 但是现在,看着莱伊,他忽然不确定了——毕竟,面前这个人的外表和气息,实在是太具有迷惑性了。 太过纯净的眼神,连表情都显得不谙世事,据说这位今年刚继位的神子才十八岁,前十八年都待在教廷里不曾出去,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纤尘不染的人? 而现在,听着这位就像是水晶琉璃一样的人叹息,即使路易和莱伊并不熟识,也忍不住询问,“怎么了?” 这位神子为什么叹息呢? 莱伊看着面前的食物,“你们平时就是这样吃吗?” 路易看了看摆在自己和莱伊面前的食物,是很高规格的食材,烹饪也没有什么问题啊,所以他很自然的点了点头,“是您来了,所以才特意为您准备的,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莱伊沉默,路易继续道,“这些食材都用圣水浸泡过的,您不用担心。” 莱伊看着食材苦笑,风龙的翅膀和烤火鼠鱼,水榕汤和土甲兽的肉,甚至还有几只光明鸽? 这么吃,要是身体底子好的人还好,比如他,比如路易,身体内有原本的力量在,无论是骑士的力量还是光明的力量,总归是可以消化掉的,但是若是普通人吃的话,恐怕会直接元素紊乱,若是没有人帮忙的话,恐怕会直接暴毙。 不过听到路易说是他来了才会这样吃,莱伊总算放下了一点心,不过还是叮嘱了一句,“不要常吃,最好,也不要混吃。” 路易并不懂莱伊为什么这样说,他本身是贫民窟长大的直到十四岁才被老国王找回来,之所以找回来,也是因为之前的儿子意外死亡了,这才不得不在贫民窟中将他捞出来,而捞出来后也不太管他,只是给他安排了点老师,路易有兴趣的就多学学,没兴趣的就不学。 所以直到现在,很多知识还是半吊子,就更别提这些高端知识了。 但是面对莱伊的叮嘱,路易还是听进去了,而就在路易点头答应的时候,另一边,宴会厅里,却忽然传出一声尖叫。 “不好了,玛丽夫人晕倒了!” 玛丽夫人?莱伊愣了一下,这个是谁,不过听到有人晕倒,他还是站了起来,向宴会厅看去,而此时的路易早就已经冲了出去。 此时的宴会厅内,一个身着华丽,已经有些年纪的艳丽女人正倒在地上,旁边是花容失色尖叫的几个贵妇,而路易,正在倒地的女人身边。 “玛丽夫人?玛丽夫人?”路易焦急喊道。 莱伊更奇怪了,直到听到旁边的议论声,“国王真是胆大啊,居然今天就叫玛丽夫人回来了。” “是啊,国王刚死了没几天吧,结果今天就没叫前王后反而叫了玛丽夫人过来。” “也是,国王都死了,玛丽夫人才是国王的亲生母亲,总算熬出头了,怎么可能不叫玛丽夫人呢?” 原来,玛丽夫人是路易的母亲。 那他现在……莱伊忽然意识到,那自己现在不就是在路易母亲生病的现场吗? 果然,在飞速的叫了宫廷医生后,医生表示玛丽夫人的身体很乱,里面有股力量阻挠他的探查,不如放点血吧,看有没有好转。 路易愣住,放血? 他当然见识过宫廷医生的放血疗法,他曾经给一位大公治病就是这样的,放了整整半盆的血,那位大公不久之后就去世了。 但是那位大公当时还是身体十分健壮的中年人,而他的母亲玛丽呢? 原本就瘦瘦小小的体型,后来即使他成了王子也没能过上几天好日子,依旧瘦弱不堪,这样的她如果真的放了半盆血,还能活得下来吗? 要知道,就连那个健壮的大公也只撑了半个月而已。 所以听到宫廷医生的回答后,路易十分坚决的摇了摇头,只是……如果不听医生的话,又该找谁来救自己的母亲呢? 他环视一周,周围很多的贵族在窃窃私语,这些贵族直到现在还有人因为他私生子的身份而瞧不上他,很多贵妇更是交头接耳的笑着,即使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是路易也能猜出她们是在笑她的母亲。 他们这样一对出身贫贱的母子,他还好,母亲的社交礼仪简直零分,所以这些贵妇瞧不上他的母亲。 这些人是没办法指望的,环顾着,他的目光忽然定睛在莱伊身边那些身穿白袍的牧师上。 至于莱伊——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脸去找莱伊帮忙,但是找牧师帮忙总是可以的吧。 于是莱伊就见路易几乎是几步就抱着玛丽夫人跑到了牧师的旁边,求问道:“约翰牧师,约翰牧师,你能看看我的母亲吗?” 约翰牧师看向莱伊,莱伊自然点头,约翰牧师就听从命令看向了玛丽夫人,和很多的医生还是不同的,光明教堂的牧师并不是专业的医生,之所以可以治疗很多的疾病,全赖牧师们的光明术。 比如最简单的光明术,其次是祈福术等等,这些能让人身体被光明元素洗涤,增强体质,自然一些疾病就无药而愈了。 所以约翰牧师自然也是对着路易的母亲玛丽夫人进行了这样一套步骤。 最首先是光明术,只见凭空出现了一道光芒照耀在玛丽夫人的身上,很多人即使见识过很多次,仍然露出惊奇的目光,毕竟这就是神的力量啊,谁能不向往呢? 约翰的额头有了一点点汗,当施展完时,额角已经有了汗滴。 他看向玛丽夫人,只可惜,玛丽夫人此时仍然在路易的怀里不动分毫,丝毫没有转醒的样子,只有偶尔狰狞的表情预示着玛丽夫人还处在痛苦之中。 约翰牧师皱了皱眉,随后念动咒语,“¥%%¥¥¥#¥%……”再次施展了一个光明魔法。 看得出来,这一次要比上一次要吃力得多,但是为了教皇的命令和教廷的面子,约翰还是十分尽力的将这个光明魔法施展成功了,这一次,是大光明术——光明术是一级魔法,而大光明术是三级魔法,这已经是约翰所能施展的最高层次的光明法术了。 这一次的光芒要比上一次还要耀眼的多,但是很可惜的是,玛丽夫人依旧没有醒来,约翰气喘吁吁的看着路易和他怀里的玛丽夫人,即使很想完成教皇的命令,也让教廷更有面子,但是此时此刻,他仍然只能抱歉道,“抱歉,我也无能为力,或许玛丽夫人是感受到了光明神的召唤,想要回到光明的神国了。” 如果不是莱伊此时还在,路易简直就想要骂人了,“玛丽夫人才不会到光明神国去!” 她会一直陪着我的! 但是约翰听到这句话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所有光明的信徒都会到光明的神国的,这是玛丽夫人的荣幸。” 路易更想骂人了,如果有这种荣幸他送约翰牧师去他愿不愿意啊! 但是发火是徒劳的,如果牧师也没有办法,宫廷医生也无法医治,那么他的母亲玛丽夫人就只能等死。 可是,明明他的母亲刚刚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的王国,他的身边,为什么,就这样突兀的就要把他的母亲夺走?为什么? 他不想这样,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了莱伊。 按照正常剧情来说,莱伊虽然知道玛丽夫人生病的原因,但是他不会告知,也不会治疗,直到路易绝望,逼迫路易策反,最后联合浪潮一号和二号一同推翻教廷,才是真正的剧情。 在没有真正见过路易之前,莱伊也是这样决定的,就当是自己不知道,反正路易总会将事情归咎于教廷的,他到时候只等背锅就可以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亲身经历这件事情。 他要怎么做呢? 莱伊很想告诉玛丽夫人生病的原因,甚至很想给她治疗 ,毕竟路易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绝望了,但是莱伊早就已经知晓轻易更改剧情会遇到什么。 就如同上个世界,如果不是他想要快一点度过那个世界,导致剧情错乱,里面的历史人物救不会直接变了个性子,甚至不想杀他只想救他,最后甚至奉他为主。 若不是他最后机灵选择了过劳死,恐怕他会在那个世界呆到直接消散,到时候世界崩塌,他也难以幸免。 所以这个世界,他早就决定,一切都跟着剧情来,绝不改动一丝一毫。 所以,即使再想要帮助路易,但是此时的莱伊仍然露出抱歉的笑容,“玛丽夫人的病,我也无法治疗,也许是神在召唤他的子民。” 路易看着莱伊呆呆的,就连教皇都无法治疗母亲突发的疾病吗?难道母亲就要死了吗? 很多贵族议论纷纷,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比如说不定玛丽夫人是被光明神所遗弃的,毕竟儿子继任大典上死亡的可不多见,而且直面教皇就死亡,这得多承受不了光明神的荣光啊。 贫民窟的人就收上不了台面云云。 路易已经懒得再去理会那些言语了,他只是抱着他的母亲玛丽夫人直直的向着莱伊走来,但是奇怪的,在第一次开口后,他并没有再对莱伊开口,而是直直的穿过莱伊的旁边,向着内室走去——那是路易现在住的地方。 莱伊看着路易……他真的很想做一个冷血的人,他很想。 他告诉自己,这是路易所必须经历的,这是他成为日后的国王的必经之路,这是他推翻教廷所必须的过程,这是他原本就该有的轨迹和历史。 可是这一切,在路易经过的时候,却化成了悄然的一句,“那些食物不能混吃。” 莱伊告诉自己,反正路易最终都会知道治疗玛丽夫人的正确方法的,这些都没什么问题,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对的就可以了,他只是节省了一下路易的时间,仅此而已。 他没有救玛丽夫人,没有。 但是路易的目光却忽然亮了起来,他想到莱伊刚看到食物时悄悄皱起的眉头,他想起了之前莱伊莫名其妙的叮嘱,“不要常吃,最好,也不要混吃。” 之前他还不明所以,现在想想,是不是那样吃有问题,所以莱伊才会提醒他? 只可惜自己当时并没有听出来,即使听出来反应也没有及时。 而自己的母亲从没有吃过这样的好东西,所以自己才会在宴请教皇的宴会上给自己的母亲留一个位置,让这个胆小老实了一辈子的女人也见识一下教皇的风姿,也尝一尝这样的好东西。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尝试,却害了母亲。 是的,一定是食物的问题,才导致自己的母亲生病,而教皇那一声,就是提醒。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教皇不明说,也没有替自己的母亲医治,但是光是知道生病的起因,就已经足够路易感激了,所以他只是轻轻的眼神变化,点了点头,就继续头也不回的带着玛丽夫人回去了。 莱伊确定路易听到了,也就不再管他了,按照历史进程,他会找到一位精通魔法的医生来治疗他的母亲,只可惜,走漏了消息,逼得他不得不与教廷决裂。 至于自己刚刚做的事……嗯,他只是做了一件符合历史进程的事情而已。 翡冷翠公国的宫廷宴会最终不欢而散,莱伊也在宴会后随着骑士团骑着狮鹫再次回到了艾丽兰达雪山,这里是教廷的中枢,也是整个大陆最高的地方。 而刚回到教廷,骑士团的团长就已经走了过来,当看到莱伊的时候,询问道,“翡冷翠公国的事情办好了吗?” 莱伊乖乖回答道:“已经办好了。” 骑士长冷脸道:“既然办好了,那就去净室吧,这一次出门了半天,你需要在净室待满三天。” 莱伊没有反驳,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就换上了麻布袍前往净室,旁边原本的骑士们也都走了,只有莱伊自己。 上个世界即使是最后,也是前呼后拥的,以至于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真的不太习惯,但是现在经过几天的适应,莱伊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所以融入的也算快速。 而骑士长之所以这样对待莱伊,在他的记忆里面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已经习惯了,或者说是早就已经被洗脑了,光明教廷的神子,说是光明教廷的教皇,掌管光明教廷的一切,但实际上到了多代以后,权利早就已经被瓜分了。 四大红衣主教和枢密院裁判所各占其一,最后的权利则是骑士团的团长拥有,而教皇,早就已经成为了这些人的傀儡,从小在一众光明圣子中寻找光明魔法亲和度最高的人进行培养,最后最听话魔力最高的那个则是光明神子,在上一任教皇死之后,光明神子就继位成为教皇。 而成为教皇其实也并不是光明神子的好的开始,因为从这一天起,他只是从一个闲置的物品变成了一个可以利用甚至压榨的物品,如此而已。 因为教廷需要维持自身的荣光,而早在不知道多少代之前,他们就已经发现了,光明其实并不是什么光明神的赐予,只是一种魔法元素而已,只要学会了光明系的魔法,即使并不信仰光明神,也可以使用光明魔法。 这是信仰的崩塌,也是权力欲望的开端。 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可能根本就没有神明之后,人们内心就不由自主的对强大的权利产生渴望,于是教廷的教皇成了傀儡,而真正的掌权者,变成了那些原本归教皇所管辖的人。 然而,虽然他们已经知道光明魔法其实只是一种元素,甚至这个世界上不止是有光明魔法,还有其他的元素,拥有其他的魔法,比如那些魔兽发出的力量就是魔法元素,但是这个真相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并不利于教廷的统治。 他们早就已经成了权利的奴隶。 所以教皇也成了他们维持统治的一部分,他们需要很多很多的光明元素和光明力量,即使现在他们知道没有光明神,但也要创造出神迹来让人们相信光明神的存在。 但是神迹又要怎样才能制作呢?多么震撼多么壮观才能被叫做神迹?这就要靠教皇来做了。 所以称为教皇之后,就要不断的为一个魔法装置输入自身所锻炼出来的魔法元素,几乎从不停歇,直到身体所有的一切都被榨干,直到象征着长寿和健康的光明魔法也无法治愈的程度,死去,这才可以解脱。 所以,骑士长让莱伊去净室,其实,就是去净室给那个释放神迹的魔法装置填充自己的能量,等到他将那个装置的能量填满后,等到教廷找到合适的时机,就是下一次神迹的出现,代表着光明神依旧健在,神依然爱着世人。 这就是教廷维持了整整一千年统治的秘密。 莱伊没有多说,他本身当然知道这件事十分摧残身体和精神,将自己辛辛苦苦储存的魔法元素全部填充给其他的东西,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剥离,再慢慢锻炼补充回来,再继续剥离,无休止的这样,对于任何人都是一种摧残。 比如前任教皇,就没有活过三十五岁。 莱伊在真正的历史上,也没有活过二十五岁,在五年后的今天,教廷就被推翻了,他也在熊熊烈焰中作为教廷的罪证被烧死了。 所以,就算很难受,莱伊依旧十分听话的来到了净室,打算做自己之前一直在做的功课。 只是当来到净室的时候,莱伊意外的发现,这里似乎不太对。 作为整个教廷最大的秘密,即使是莱伊自己,在没有成为教皇之前都是不知道这个秘密的,所以教廷对于净室的保护相当严密,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进来,就连骑士长主教们自己,都几乎不会来到这里。 也就意味着,这里是专属于莱伊自己的地方。 莱伊还清楚的自己,自己在走之前,垫子还是放在地上,用来躺着的,但是现在……原本在桌子旁边的垫子跑到了桌子底下。 有人来过这里……莱伊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而也就在他意识到这件事的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别出声。” 莱伊一惊,这里怎么会有人来? 但是为了小命着想,莱伊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表示自己不出声。 然而身后的人根本就没有相信,只听到一阵奇怪的咒语,随后莱伊就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口舌被封住了——真正意义上的封住了,他不能说话了。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大静默术。 只是……大静默术不是浪潮一号的招牌魔法吗?也是他无敌于世界的证明——因为任何的魔法的释放都需要咒语,或多或少,都是需要咒语来沟通魔法元素的。 或许简单的魔法,比如火球术之类的,在熟练了,精神力足够高后可以省去咒语的步骤,但是高阶的法术无一例外,咒语是必须的。 但是大静默术是怎样的魔法呢?这个魔法只要施展了,就可以让敌人无法开口,无法言语,也就相当于,让人无法使用魔法,这样的魔法怎么可能不无敌呢? 简直是耍赖皮,所以浪潮一号也就是当之无愧的无敌于世了。 只是浪潮一号的魔法,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还用在了他的身上? 莱伊简直满脑子的疑惑,但还不等他疑惑完毕,就感觉到一具冰凉的身体依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只是中了大静默术,但还没有中定身术,他想转过头看看这个人是谁,是不是浪潮一号,只是还不等他转过头,脖子上的手力气就忽然变大了,嘶哑的警告声在自己的耳边回响,“不要乱动。” 莱伊愣了一下,乖乖的站在原地,任由背后一个人靠在自己的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莱伊的腿都站麻了,脖子上的力道才终于渐渐的松了下来,随后是身上一重,莱伊眨眼,意识到,自己身后的人坚持不住了。 他试探的动了动自己的脖子,果然,身后的人栽了下去,莱伊慌忙的转过身接住,这才看到,之前制住自己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脏兮兮的黑发披散在脸上,依稀能看到面孔上精致的鼻子和嘴唇,身形很瘦,也很矮小,比他还要矮上一截,很可能还没有成年,至于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伤疤。 要知道,光明术是可以将伤疤抚平的,伤口只要是用光明术治疗的,都是没有伤疤的,除非是超越了光明术的极限,才会留有疤痕。 而这里是光明教廷,整个世界上光明魔法师最多的地方,在这个地方还能留有这么多的伤疤,可想而知这个比他还小的孩子究竟受了多少苦? 而当目光看向背部时,莱伊更是愣住了,因为那背上有一道长长的非常新鲜的痕迹,血痕。 血痕很正常,看起来也不太流血了,似乎不是很严重,但是莱伊却看得悚然一惊,因为那血痕的位置——不是短短的一道,而是很长很长的一道。 如果看下来,用手丈量一下的话,会发现,那正好是一整条脊柱的长度,与脊柱的长度高度吻合。 而在脊柱上有这样一条血痕——或许原本的莱伊并不会猜想到什么,毕竟虽然他是教廷的备用光明魔力制造机器,但是从小生活的环境极其单纯,也没有遇到过什么事情,但是现在的莱伊不一样。 他知道剧情,也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多么的黑暗,所以才一看到这道伤痕的时候,莱伊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孩子的脊柱被取出来过。 而这个时代是没有麻药的。 光是想到这一点,都让悚然一惊,难以置信。 但是就算再难以置信,莱伊也知道,以光明教廷丧心病狂的程度,这样的事情是有可能的,毕竟,为了力量,这些人什么都做的出来。 他的手轻轻的拂过男孩儿的伤口,心中默念着光明术的咒语,作为光明神子,目前光明教廷光明魔法最强的人,即使不用咒语,他也可以轻易的施展三级以下的光明魔法,所以只见他嘴唇不动,手上却忽然出现一阵光芒,直接遍布在那道血痕上。 血痕渐渐的愈合,然而还不等他施展完,手中的男孩儿却忽然暴起,直直的一拳打在他的手上,随即用仇恨的目光看向他。 莱伊停下动作,男孩儿赤红的眼睛看到莱伊的样子,也渐渐的一点点恢复了冷静,意识到自己逃出了那个地方,虽然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是这个人,不是那个人。 目前是一个被自己挟持的,光明教廷的走狗。 嗯,好看的走狗。 “不许碰我,也别对我用你那肮脏的光明魔法。”男孩儿忿忿的说道。 莱伊笑了笑,没有说,只是举了举自己的手,上面干净的手掌线条表示,自己已经没再用光明魔法了。 男孩儿这才逐渐安静下来,随后将莱伊推倒在一边,“我警告你,不要乱动,也不要试图逃跑,你看着我应该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被人发现了,我第一个就杀了你,反正我贱命一条,有你陪葬也不亏,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莱伊简直想笑了,伊泽尔简直太可爱了,虽然男孩儿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是他现在已经确定,这就是未来的浪潮一号,也是未来推翻了教廷,成为大陆无冕之王的那个人。 而那个在未来酷炫狂霸拽的人,现在,居然也有如此可爱的时候。 莱伊想笑的表情自然也被伊泽尔捕捉到了,即使莱伊没有笑出声,但是伊泽尔依旧看出来了,顿时大怒,“我是真的会杀了你!” 莱伊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伊泽尔当然会杀了他,他们会一起杀了他,把他送进火刑架,活活烧死,作为自己父母的祭奠。 莱伊并不怕死,当然,他也不想现在死,所以他十分听话的点头,表示自己乖乖的。 伊泽尔这才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的他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最主要的感受就是,自己的后背没有那么疼了。 之前强撑着一口气从宗教裁判所跑到这里,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花费最后的力气才制住了莱伊,那时的他精疲力竭,早就已经没有力气为自己处理伤口了。 而且他确定自己的伤口应该不会让自己死掉,所以就算伤口再痛他也没有理会,只要死不了就行了,反正他已经用水系魔法将自己的脊柱重新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了,应该不会有事了。 但是现在,他却感受不到自己后背的剧烈疼痛了,那种像是刀割,比刀割还要痛的感受,似乎在一瞬间远离了他,剩下的感觉,对于常年遭受到折磨的他而言,早就已经不痛不痒,不造成威胁了。 他想到自己刚刚醒来的原因,似乎就是因为感受到光明魔法,那自己之前的伤口不痛了,是不是就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光明魔法? 这个人不是被自己施展了静默术了吗?这可是自己压箱底的招数,就是因为这个招数,自己才终于从宗教裁判所逃出来的,而现在,自己的静默术失效了? 他警惕的看着莱伊,“你能说话吗?” 莱伊摇了摇头,伊泽尔松了一口气,不能说话就好,只是不说话,他是怎么施展光明魔法的? 伊泽尔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挟持的人,魔法天分好像很高? 如果单轮魔法的话,和自己也差不多了,毕竟自己也是可以不念咒语施展四级以下魔法的,静默术就是四级魔法,他之前只能施展三级,最近进步了,才有机会逃出来。 “你是光明教廷的圣子吗?”这已经是伊泽尔所能想到的光明教廷里面魔法最高的人了。 至于其他的,神子教皇之类的,他想都不敢想,毕竟如果遇到那样的人,可能自己早就死掉了。 莱伊想了想,圣子吗?自己也是从光明圣子变成光明神子,从光明神子变成光明教皇的,这样说好像也没错,于是点了点头。 伊泽尔瞪大眼睛看了看莱伊,原来这就是光明教廷的圣子啊,虽然很讨厌光明教廷的人,也很讨厌光明魔法,但是很奇怪的,眼前这个过分好看的人他却一点也不讨厌,甚至,心里面还有一点点的喜欢。 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的气息很柔和?因为这个人没有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又或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没有嫌弃自己,甚至还为自己治疗伤口? 这是伊泽尔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感受到一点点的善意,就算这点善意是他所敌视的人给予的,但是还是让伊泽尔感到十分的不一样。 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光明圣子就不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他开始想知道这个光明圣子的名字了。 但是莱伊怎么可能告诉伊泽尔自己的名字呢?万一这家伙知道光明教皇的名字怎么办?自己要是被他杀了,任务没完成,到时候还是一切崩塌,他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伊泽尔这才想起来自己施展了静默术。 他几乎是立刻想要帮莱伊解开这个静默术,但是就在将要解开的下一秒,他却停住了。 虽然心里面的感觉告诉他,他想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了,吃了太多太多的苦了,这一刻,他忽然不敢赌。 就算他内心相信这个光明圣子和其他的光明教廷的人不一样又怎样呢?但是万一呢,万一这个光明圣子在被解开魔法的时候对自己下手呢,即使不下手,万一他叫人将自己抓住了呢? 那自己是不是就完了? 他辛辛苦苦的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自由和复仇,都将因为这一个举动落位泡影,他不敢赌。 所以,就在念动咒语的下一秒,他忽然停住,“算了,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了。” 停了一会儿,他又忽然说道,“光明教廷的名字也没什么好的,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我起的名字比光明教廷的名字干净多了,不如,就叫你伊莱尔好了。” “我叫伊泽尔,你叫伊莱尔,我们是不是很像?”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莱伊听着这个名字,居然真的和他的名字挺像的。 浪潮一号挺会玩的。 26、第26章 第26章 然而对于伊泽尔给自己起名字的行为,莱伊没有给予肯定,也没有给予否定,只是静默的看着他,虽然不想死在伊泽尔手上,但是莱伊却也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毕竟上一次的教训太过深刻,他不想再改变什么了。 而伊泽尔看了眼前这个陌生却带着一点点善意的光明圣子一会儿后,也停止了笑容。 莱伊的表情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得连伊泽尔难得的笑容都显得尴尬。 是了,面前的人是光明教廷的光明圣子,他看起来那样美好,即使是他用尽词句也无法形容的瑰丽,而自己呢? 他低下头,透过镜子般的光明石注视着自己——却只看到一个衣衫褴褛,脏兮兮的,连面目都看不清的小乞丐。 而现在这个小乞丐居然还试图染指那样纯洁美好的光明圣子,甚至还妄图给对方起名字——这行为光是听着都仿佛是对对方的一种玷污和侮辱。 “是了,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呢?”伊泽尔自嘲的笑了笑,随后靠在净室的柱子上,缩进暗处的阴影里,“你不要挣扎,也不要反抗,到时间了,我自然会放了你,不要轻举妄动。” 他决定在这里休整半天,就离开这里,寻找离开光明教廷的办法。 伊泽尔不再说话,莱伊自然也不会主动理他——一是不想产生联系,二是即使想说话,在大静默术的魔法下,也无法开口,索性不说了。 于是阳光倾洒下的净室内,两个人一前一后静坐在两端,虽然一个光明纯洁,一个邋遢肮脏,但却意外的和谐。 只是伊泽尔可以一直不动,他只需要休息就可以,莱伊却不行。 他这一次来到净室是有任务的,起码要给神迹装置补充足够的能量,虽然骑士团的团长不会刻意看着他在净室做什么,这个地方也基本不会有人来,但是他们会看神迹装置。 若是发现半天还没有动静——那么等待自己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所以尽管很想一直体验这样悠闲安静的感觉,但是为了不受苦,也不被怀疑,莱伊不得不动起来。 而他刚起身,对面的伊泽尔就警觉的睁开了眼睛望向他,“做什么?” 莱伊没办法说话,只能指了指净室最中央的光明神像——那是光明教廷的信仰,也是输入光明能量的枢纽。 伊泽尔皱起眉头,虽然对这个光明圣子有一点点的好感,但是此时此刻莱伊的行为无一不在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个人是光明教廷的圣子,是光明神最虔诚的信徒,是与他势不两立的敌人。 “你要祷告?”伊泽尔想着那些光明教廷的人对待光明神像的做法,询问着。 莱伊沉默了一下,这要怎样和伊泽尔解释呢?他只能点点头,又摇摇头。 伊泽尔的眉头皱的更紧,他这个点头又摇头是在说什么? 此时此刻的伊泽尔再一次苦恼起不能说话的交流方式起来,若是能说话的话,光明圣子和他之间的交流会更清晰一些,然而现在他没办法说话…… “你可以写字吗?”伊泽尔询问,但还不等莱伊回答他,就自顾自道,“算了,不用写了。” 倒不是怕纸张会存留信息,主要是就算是写了,伊泽尔也未必看得懂。 作为从小就因为神眷之体被教廷裁判所关押的人,伊泽尔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经受各种各样非人的实验,以便于教廷掌握其他系的魔法,就算在此期间因为过于出众的体质天赋,学会了众多的魔法,甚至还自创了一些,但是关于文字,伊泽尔会的真的不多。 只有一些简单的,比如“你”“我”“他们”和自己的名字“伊泽尔”之类的,简单来说,伊泽尔其实就是个小文盲,比路易还要文盲一百倍那种。 所以即使光明圣子真的写出来了什么,他也未必看得懂,索性放弃了。 莱伊不明所以的看着伊泽尔说了些什么就自暴自弃的样子,倒是没有往伊泽尔不认字那方面想,毕竟,谁会相信,未来无敌于世的天才魔导师,居然会是一个小文盲呢,这完全不可能嘛。 所以莱伊只当是伊泽尔足够谨慎。 但是伊泽尔的太过谨慎也给莱伊制造了难题,他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了,若是再不给光明神像充能的话,被骑士团团长发现的话,他受罚倒是事小,但是伊泽尔万一被发现的话,可就麻烦大了。 他不觉得现在的伊泽尔能正面对抗教廷骑士团的团长,那可是圣骑士,即使伊泽尔会大静默术也不行,骑士团团长可不是依靠魔法就能当上的。 所以伊泽尔如果和骑士团团长正面相抗的话,死亡几乎是百分之百的结局,这是莱伊不愿意看到的。 可是怎样才能让伊泽尔领会自己的意思呢? 莱伊看着莫名颓废的伊泽尔,想了想,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于是,还不等伊泽尔从自行惭秽的沮丧中回过神来,就忽然听到一声鞭响——那响声太过熟悉,是伊泽尔不知道经受过多少遍的刑罚,以至于甫一出现,他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他却发现,那光明之力做成的鞭子并没有抽打在他的身上,而是落在了他面前那个圣洁美丽的光明圣子身上。 伊泽尔那一刻瞳孔都放大了,他几乎不受控制的立刻跑到莱伊身边,一把将那道光明之鞭抓碎,看着莱伊身上的血痕怒道,“你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鞭打自己? 没有人比伊泽尔更知道被鞭打的滋味有多难受了,即使他曾经经受过成百上千次,但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滋味。 可眼前这个光明圣子是有毛病吗?居然鞭笞自己? 莱伊不能说话,只能目露哀求的看着伊泽尔,随后指了指面前的光明神像,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血痕。 这一刻,即使没有说话,伊泽尔也明白了莱伊的意思——“如果不能祷告的话,那么你就会受到惩罚?” 莱伊点了点头。 伊泽尔沉默,他目光沉痛的看着莱伊,他没想到,光明教廷不止卑劣无耻,对于他这种异教徒进行惨无人道的打压,居然连对自家的光明圣子也如此严苛。 但是看着莱伊焦急的目光,他知道,若是再不让他祷告的,面前的这个光明圣子就将面临光明教廷的惩罚。 这惩罚,伊泽尔不知道是光有鞭笞还是还有其他惩罚,但光是鞭笞这一项,就足够伊泽尔无法忍受了。 虽然这个光明圣子对他似乎没有太大的好感,但是伊泽尔知道,他并没有对不起自己,所以,他也不想对方受到伤害。 所以最终,他只是将手掌重新按到了莱伊的脖子上,冷声道,“别耍花样,祷告吧,省着挨鞭子。” 莱伊松了口气,没去管伊泽尔按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光明神像只会汲取光明的力量,但是因为对光明教廷的仇恨,全系神眷之体的伊泽尔修习了所有系别的魔法,却独独没有修习光明魔法。 所以光明神像是不会伤害伊泽尔的,这就够了。 于是伊泽尔就看到莱伊拿起之前被他推到一边的软垫,跪坐在光明神像前,随后一只手按在神像的身上,就闭目了。 伊泽尔纳罕,光明教廷祷告是这样祷告的吗?他之前在裁判所看到的人祷告的时候和眼前的人不一样啊,难道是光明圣子祷告的方式不同? 然而下一秒,伊泽尔就看到莱伊和光明神像身上一同发出了耀眼的白光。 那是光明魔法的光芒。 只是和伊泽尔之前看到的光明魔法光芒不一样的是,这光芒的流动性太过明显,从莱伊的身上流向了光明神像。 伊泽尔眉头轻轻皱起,更加疑惑,这个光明神像……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就是光明圣子的祷告方式?也未免太独特,牺牲也太大了吧? 将自己的魔法流给一座神像做什么? 不过虽然疑惑,但伊泽尔并没有打断莱伊,或许这就是圣子之所以成为圣子的方式,因为更虔诚? 然而这猜想不过一刻钟后就被伊泽尔推翻了。 因为莱伊的面容露出了十分的痛苦。 很明显,这样大强度的,连他肉眼都可以见到的魔法传输,对于莱伊来说并不是毫无代价的,魔法的抽空的痛苦伊泽尔再熟悉不过了,现在莱伊经受的,就是这样的痛苦。 “可以了,停下来。”伊泽尔呼唤莱伊。 但是此时的莱伊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或许一开始还是他向神像输入光明魔力,但是为了防止教皇不尽心尽力,历任的掌权者早就将光明神像做成了一个汲取装置,激活之后,就不是莱伊自己可以控制的了。 光明神像会吸取掉莱伊体内的最后一滴魔力,直至如此,才会罢休。 所以,即使莱伊想要停下来,也是无力阻止。 伊泽尔自然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状况,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敏锐,而是因为这个装置这个把戏他太过熟悉了,为了研究他的魔法,宗教裁判所这套装置早就在他的身上使用过千百次了,所以对于这种汲取能量装置造成的痛苦和后果,伊泽尔自然也是熟悉无比。 但越是熟悉,就越是不可置信,这不是宗教裁判所为了折磨他拿他做实验才弄出来的刑具吗?而现在,这个刑具为什么会出现在光明圣子的住所?而这套刑具又为什么会安置在光明神像上,并且作为光明圣子祷告并且被折磨的用具? 光明教廷,居然连自己的圣子也不放过吗? 伊泽尔几乎是立刻将莱伊拉开,脱离了光明神像的汲取,而莱伊也在脱离神像的一瞬间,再也没有力气,软软的倒在了伊泽尔的怀里。 如果说,刚逃进净室的时候,是伊泽尔软倒在莱伊的怀里,那么现在,双方两人就互换了位置。 “你还好吧?你怎么样?”伊泽尔关心的询问道。 但是莱伊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力气,不,即使有力气也没办法说话,所以他只能眼神软软的看着伊泽尔,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表示自己没事。 但是伊泽尔却被这个眼神击倒了。 即使是莱伊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那个软软的,仿佛含着一汪清泉的眼神有多么的诱人,但是伊泽尔在那一刻却真切的有被俘获到。 即使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怀里的或许是自己的仇人,也不能妨碍他这一刻内心清晰的保护欲。 而且,他们也未必是仇人。 他眼神复杂的看向莱伊,“你知道你自己刚刚在做什么吗?如果再多做几次,你会减少自己的寿命的,你知道吗?” 莱伊怔住,欸,伊泽尔居然知道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伊泽尔怎么会知道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莱伊点头,没错,作为教廷的狂信徒,即使知道自己会被光明教廷榨干,是教廷的工具人又怎样,他相信光明神。 但是伊泽尔却在莱伊点头的那一刻气坏了,“你知道你还做?你会死的你知道吗?” 莱伊摇头,很想反驳,他就是相信光明神,很想气死伊泽尔,但是伊泽尔的静默术却让莱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再加上身体虚弱,即使莱伊很想气伊泽尔也做不到。 所以伊泽尔得到的回应只有一个摇头。 这个摇头是什么意思?伊泽尔已经不想再去猜了,他已经要被气死了,不知道是气莱伊不珍惜自己,还是气他明明知道会伤害自己却仍然选择那样做。 又或许,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曾经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刑罚再施加在别人身上。 但是就在伊泽尔气急的时候,手掌却不小心碰到了莱伊身上的伤口,莱伊嘶的一声叫出口,伊泽尔一怔,瞬间看到了莱伊身上的血痕。 这血痕伊泽尔还记得,正是莱伊之前鞭笞自己时留下的伤痕,只是没想到,经过光明魔力的洗礼却依然没有消失,甚至血迹还如之前一般鲜红。 伊泽尔怔住,是了,那种装置——他再熟悉不过,魔力的汲取是全方面的压制和控制,根本不容许自己留取一分一毫,所以,莱伊又怎么能有魔力去医治自己呢? 而下一秒,他就想到了莱伊之前和他“说”过的话。 如果不去祷告,那么就会遭受到鞭笞的刑罚,是了,自己为什么要责怪莱伊,这不是莱伊的问题,一定是他们逼迫莱伊汲取莱伊的能量的。 莱伊如果不祷告,就会受到惩罚的,就像是他,如果不听话,就会有更严重的刑罚等着他,他都熬不过宗教裁判所的那些非人惩罚,即使现在想来仍然心有余悸不敢再回想,那么莱伊不敢不听从命令,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 所以,就在莱伊以为伊泽尔会更生气的下一秒,却见伊泽尔怜惜的望向他,“对不起,我不该吼你。” “你也是被逼迫的对吧,如果不这样做就会遭受到惩罚的?你也是受教廷苦的人。” 莱伊看向伊泽尔一脸问号:“???”伊泽尔在说些什么鬼东西? 他拼命摇头,但是却换来伊泽尔轻飘飘的一句,“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你也是身不由己。” 莱伊:“……” 要不是现在不能说话,莱伊恨不得当场给伊泽尔背一段教廷神典,以表示对光明教廷的忠诚。 不过现在的莱伊实在是无法做出什么有效的反驳,虽然伊泽尔及时的将他从被汲取一空的窘状中拯救出来,但是被汲取魔力毕竟是一件极其耗费身体的行为,莱伊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伊泽尔一个人碎碎念。 大多数都是告诫他不能这样听教廷的话,其次就在告诉莱伊这样做的后果,“我之前在宗教裁判所认识了一个叫赫来的大叔,他很神奇,拥有黑暗系的魔法,但也因为这个,被教廷用了魔力汲取装置,短短时间,几乎不到三十岁就死掉了,在我面前。” “就是因为这个,”伊泽尔看着怀里的莱伊,“他会让你死的很早很早的,魔力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他汲取魔力,就相当于在汲取你的生命。” 莱伊已经听得昏昏欲睡了,但莱伊的不回应并没有打消伊泽尔的热情,和冰冷的宗教裁判所的监牢不同,那里有很多和他一样被关押的囚犯,但大多数都是疯子,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人,一个正常人说这么多话,这种感觉让他很新奇,又很着迷。 特别在这个他与之说话的人对他没有半点威胁,反而隐约有点喜欢,并且和他同病相怜的时候,这种感觉就让他着迷十倍。 于是伊泽尔一个人也说的很开心,说他曾经见到过什么,吃到过什么,听说过什么,“我以前只听说过天堂鸟,今天从宗教裁判所出来的时候第一次看到,虽然我没有见过那种鸟,但是他可真漂亮,雪白的皮毛,翠绿的眼眸,就和你一样,但没有你好看,我想,这应该就是他们说的天堂鸟了,可太美丽了……” 而莱伊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当他的眼眸轻轻阖上,长长卷翘浓密的睫毛盖住眼帘的那一刻,伊泽尔的声音也轻了不止一倍,他看着睡着的莱伊,嘴角微微的弯起。 “我想,你也没见过很多景色吧,光明教廷的圣子据说从小就会住在雪山上,既然我在这里受苦,你在这里也受苦,那不如,和我一起吧。” “我们一起看遍整个大陆的景色,也看看那绚丽的极光究竟是如何在天空绽放,也看看雪白的大熊和黑白相间会游泳的鸟,你说好吗?” 伊泽尔微微俯下身,似乎想要亲吻怀里的这个人,但是在低头的一瞬间,看着自己肮脏的头发,又停住了。 他最终只是抬起自己的手掌,上面包裹了一层风魔力,轻轻的扶了扶莱伊的头发。 “我的伊莱尔。” 这个他在怀里的人清醒的时候没有叫出的名字,此时此刻却在他睡着的时候,呢喃出口。 莱伊对此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自己旁边的浪潮一号心中在转着怎样的念头,更更不知道,即使自己已经竭尽全力想要阻止剧情的脱轨,但是某些事情,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已经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他只是感觉到阳光暖洋洋的倾洒在身上,当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感觉全身的疲惫尽皆消去,就连之前失去魔力造成的脱力都好了很多。 他轻轻的转头,当看到面前陌生的布料的时候瞬间惊了一下,直到坐起身时,他才发现,伊泽尔居然还在自己的身边。 而自己,刚刚,居然就躺在他的身上,头还枕着他的大腿! 惊!!! 莱伊的惊讶伊泽尔尽收眼底,他只是含蓄的笑了下,“睡醒了?” 莱伊愣了一下,点点头,这副睡迷糊了的表情很好的愉悦了伊泽尔,太可爱了些。 “那我解开你的静默术,你不要大喊大叫可以吗?” 这是伊泽尔在莱伊睡觉期间深思熟虑的结果,虽然内心还是有不信任,但是也许是怜惜,也许是喜欢,也许是倾慕,但不论是哪一种情感,伊泽尔都渴望与对方交流。 在文字行不通的情况下,语言是最好的交流工具,所以,就算内心还有戒备,伊泽尔还是决定赌一把。 如果莱伊执意高密的话,那么他……他就丢下他,独自逃命,再也不管他了。 莱伊不知道伊泽尔进行了怎样的心理斗争才终于做了这个决定,他只是高兴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至于叫人什么的——他怎么会?他巴不得浪潮一号活着呢! 所以只见伊泽尔摇晃了一下手指,也不见对方说什么,莱伊就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可以动了。 “我……我能说话了?”声音有一点点长时间没有说话造成的嘶哑,但是并不难听,相反的,还很悦耳。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好听,伊泽尔这一刻居然感谢起前一刻作斗争赢了的自己,不然还听不到这样好听的声音。 “可以了。” “你要……我做什么?”莱伊看着伊泽尔,询问道,他不知道伊泽尔此刻解开他的静默术是做什么,但是想必是有必须要说话的事情。 他决计想不到的是,伊泽尔居然单纯的只是想和他说话这个理由。 而伊泽尔显然也不可能将自己真正的,那个听起来蠢呼呼的理由说出来,所以他只是随口道,“你是光明圣子,应该对光明教廷很熟悉吧?我想知道光明教廷的地图,以及如何才能安全的出光明教廷不被发现。” 这是伊泽尔现编的理由,他觉得莱伊应该不会知道这个,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光明圣子,如果可以逃出去的话,他自己就逃出去了,毕竟光明教廷对他不好,又怎么会知道并且告诉他呢?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面前的,不仅仅是光明圣子,还是光明神子,乃至光明教皇。 即使这个教皇才继位不过几个月,即使他只是个傀儡工具人,即使他唯一的作用就是告诉所有人,光明教廷还有教皇,并且制造神迹,但是也不妨碍他是个地位极高的傀儡工具人。 所以,或许光明教廷的真正的隐秘他并不知道多少,但是一些光明教廷摆在明面上的信息,莱伊知道的却并不少。 所以,就在伊泽尔问出口之后,就见面前的光明圣子直接在桌案上铺开一张纸画了起来,“我给你光明教廷的地图吧。” 伊泽尔:“……” 他呆呆的看着莱伊,他没想到,面前这个明显在受苦受难的光明圣子,居然真的有光明教廷的地图! 他顺着莱伊的鹅毛笔落笔的地方看去,第一秒入眼的就是那清晰干净流畅的线条,每一笔都不多,每一笔都不少,恰到好处,又栩栩如生,即使已经极致的简陋,依然能通过那形象传神的地标看出哪里是哪里,一点也不敷衍。 而伊泽尔看着地图,和自己记忆里的那张地图,以及自己曾经走过的教廷的路线相对比,发现,这张画出来的地图,除了内容更加丰富之外,居然其他的具体路线一点都不差。 十分的传神。 也十分的精确。 这也意味着,面前的光明圣子是真的对教廷的地图了如指掌,而不是敷衍。 伊泽尔纳罕,他知道地图为什么不逃呢?然而还不等他问出口,莱伊已经对着伊泽尔开始讲述自己所描绘的地图了。 “这里是骑士团的地方,这里是宗教裁判所,这里是四个红衣主教的居所,这里是狂信徒所在的地方,这里是后山,这是一条小路,这里是一条地道……我知道你是想要逃出教廷,我建议你先从这条小路走,这里的巡防力量比较少,只要你足够小心,应该可以出去,从这里出去以后还有一条地道,这里右拐,你可以看到一个储藏室,里面有足够的水和食物,拿上他,等上半天,夜里,你就可以出去了……” 27、第27章 第27章 莱伊说的十分详细,就算是一个傻子,在这样详尽的描述之下都能知道该如何逃出光明教廷,远离这座雪山。 伊泽尔眼眸闪闪发光,他看着莱伊,心中忍不住生出期待,如果眼前的光明圣子的地图和路线都是真的的话,那么他们一定可以一起逃离这座关押囚禁折磨他们的囚笼。 而如果逃了出去,他们之后会做什么呢,是不是就像是他刚刚幻想的那样,和他一起走遍大陆呢? 这一刻,他罕见的忘记了对光明教廷的仇恨,竞对未来生出了一丝憧憬。 然而这憧憬在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 因为莱伊在说完后,就将地图递给了他,翠绿的眼眸低垂着,以至于看不清他眼里的神情,但是那声音却如此悦耳但清冷,“地图给你,你可以走了。” 伊泽尔看着莱伊,心里仿佛浇了一盆凉水,莱伊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他要伊泽尔自己走。 是的,只有伊泽尔,不包括他。 之前的憧憬尽皆消失,他不明白为什么莱伊明明拥有逃出光明教廷的方法却不逃,明明光明教廷对他这样差,明明他过的也并不幸福。 他很想问个清楚明白,但是在触及到莱伊清冷的神色时,他还是停住了——如果问了,莱伊就会跟他走,他一定会问出口,但是如果莱伊不愿呢? 就像是现在,面临近在咫尺的生路,他却从未选择过逃跑。 不论是因为惧怕,亦或者其他,眼前这个光明圣子确实没有想与他一起走的意图,他现在还不能暴露。 所以他小心的咽回了自己的询问,只是皱眉,故作不放心道:“你得和我一起走。” 那眼神里面满是警惕和不信任,莱伊自然明白伊泽尔为什么这副神情,按照剧情来看,如果伊泽尔真的是浪潮一号,那么他在光明教廷受到的伤害和仇恨简直无穷大。 以他的经历来看,对光明教廷的任何人和物充满不信任才是正常的,毕竟,谁能想到,普天之下最光明的光明教廷,居然会隐藏着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黑暗呢? “你放心,地图是真的。”莱伊尽量让自己的神情变得可靠些。 但是这些面对怀疑一切没有信任的伊泽尔来说,都没有用,他还是执拗的看着莱伊,“我不相信,你和我一起,不许搞小动作。” 莱伊:“……” 他只想快点送走浪潮一号,万万没想到,最后麻烦的居然还是他自己。 但是看着伊泽尔不信任的神情,他不跟着一起就不走了的模样,莱伊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妥协了,“好,我送你到教廷山脚。” 后山的山脚就可以走出教廷了,过了那里,就是教廷山下的阿皮斯诺小镇,里面是教廷的诚挚信众,也是狂信徒,即使是冰天雪地和极寒气候,也不能磨灭他们对光明的热爱和信仰——当然,因为毗邻光明教廷,每年到这个小镇来瞻仰神的荣光的人数不胜数,伊泽尔进入小镇后,就容易隐藏多了。 伊泽尔看着莱伊的神色,知道这已经是眼前这个光明圣子的底线了,所以也不讨价还价,直接道了一声“好”,莱伊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过了今夜,伊泽尔就安全了,他也就能远离浪潮一号,并且让他回到原本的轨迹里面去了,他很欣慰,这意味着剧情没有被改变,他仍然可以作为一个光明教皇,这个世界最黑暗的皇者被众多浪潮给推倒。 这样很好,莱伊现在再也不想要任何的意外发生了。 于是在伊泽尔同意后,两人就趁着巡守的守卫空隙间,向着教廷之外出发了。 就像是莱伊之前向伊泽尔介绍的,最佳的离开路径是一条小路,由于是通往人迹罕至的后山的,这条路虽然也有巡守的守卫骑士,但是因为太过荒凉,巡守的骑士只有两卫,也就是二十人。 相比于其他的拥有四五卫守卫骑士的路径来说,这条路径实在是太过宽松,即使这二十人分散开来在这条小路上,只要掌握他们之间换卫的规律,也能悄悄的从这条路溜出去。 伊泽尔紧跟着莱伊的步伐,越走越疑惑,虽然莱伊是光明教廷的光明圣子,了解教廷的一切是应该的,但是这位躲避守卫隐藏自己寻找间隙的能力是不是太强了一些,那种种时机的把握简直行云流水。 如果不是知道这位是光明圣子,伊泽尔还会以为莱伊已经为逃出这条小路预演了千百遍,才会如此轻车熟路,那些守卫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到。 想到这里,伊泽尔忽然怔了一下,预演了千百遍……?如果不是也同样很想逃出教廷的话,莱伊为什么会对这里的守卫情况研究得这样透彻? 伊泽尔的心莫名的雀跃了几分,但是现在不是雀跃的时候,莱伊还在看着他,所以伊泽尔收束了自己一时荡漾的心神,重新紧紧跟着莱伊的步伐,势必不出意外才好。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犹如两个暗影处的幽魂一般,悄无声息的移动着,沿途的守卫虽然偶有不配合,但是莱伊都凭借着自己出色的感知和对教廷的熟悉,带着伊泽尔躲了过去,等到两人到达地道的附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多小时。 “呼……”莱伊呼出一口气,轻声说,“安全了。” 伊泽尔背靠在莱伊的旁边,略微喘息着点了点头,“嗯。” 两人现在在一个背风口,旁边是一个大大的甬道,而风,就是从这个甬道里面吹出来的。 “这里就是我说的地道了。”莱伊指着甬道说道。 伊泽尔蹙了蹙眉,莱伊似乎知道伊泽尔在疑惑什么,继续道,“这其实是个单向的进入光明教廷的入口地道,整个地道里面都充满了这种强烈的风,顺丰进入的话自然十分顺利,甚至还快速便捷,但是如果想要逆着出口进入地道并且出光明教廷的话,承受的风力将会越来越大,直至被强风刮成碎片,所以这里几乎没人看守,也是绝佳的逃生之路。” “当然,前提是你抵挡得住强风。” 伊泽尔看着莱伊,莱伊也不卖关子,“既然带你来这里,自然有逆行这个单行地道的方法,放心,跟我来。” 确定了伊泽尔是浪潮一号之后,莱伊指元由口口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收集就对伊泽尔的实力有了初步的估算,单系魔法的话,他们的魔力此时此刻应该是差不多的,即使比他高,也不会高太多,但是伊泽尔是多系魔法,所以莱伊的实力此刻是不如伊泽尔的。 而莱伊所能承受的力量,伊泽尔应该也可以,所以莱伊直接就进了通道。 伊泽尔也没有多想,既然已经跟着莱伊出来了,就代表着信任,此时此刻莱伊还没有做出什么让他信任崩塌的事情,他自然无条件的相信莱伊。 所以伊泽尔也直接跟了进去。 正如莱伊所言,通道内的风果然是越来越强,进入通道不过百米,风力已经强了不止三级,若是再前进,恐怕即使是伊泽尔也会承受不住。 难怪教廷无人看守这个通道,风力本身就是最好的看守。 而此时的莱伊也已经停了下来,他站在一面墙壁面前,以伊泽尔的眼力,看不出这块墙壁和其他的墙壁有任何不同。 但是莱伊却对着这面墙壁缓缓伸出了手——让伊泽尔惊奇的是,就在莱伊伸手的瞬间,面前的墙壁也泛出了淡青色的光芒,下一秒,一片淡青色的鳞片出现在了莱伊的手中。 伊泽尔清晰的看到,莱伊身边的“风”,停了。 而就在莱伊伸出手牵住伊泽尔的时候,伊泽尔身边的“风”,也停了。 伊泽尔看着莱伊,欲言又止,似乎知道伊泽尔在好奇什么,莱伊直接回答道,“这是风龙的鳞片,这条地道,就是用风龙身上的材料制作的。” 伊泽尔沉默的说道,“我知道,这是风龙的鳞片。” 他缓缓道,“我只是想知道,这条通道建成了几年了?” 莱伊回忆道,“八年。” 伊泽尔吸了一口气,“我之前认识一个风龙前辈,八年前消失了。” 那是在宗教裁判所的监牢里面认识的,那条风龙的脾气并不好,甚至对所有的人类都十分的仇视,但是却教会了他风系魔法,即使这魔法让他遭受了更多的实验,但是毕竟他们曾经认识。 对于伊泽尔短暂且匮乏的前半生来说,是个很有印象的前辈了。 莱伊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这样一段渊源,他沉默了一会儿,将鳞片递给伊泽尔,“其他的,我拿不到,只有这一片,给你吧。” 谁知伊泽尔却拒绝了,“不,你拿着吧,我想,我有一天应该可以将它完整的带走。” 而不是任由他成为一条地道的材料,那么厉害的风龙,下场不应该是这样。 莱伊没有多说,两人只是沉默的继续走着,有了风龙的鳞片,强风不再是他们的影响,他们走得很快速,很快,就到了预定的储藏室。 走进去,关上石门,里面的食物和水足够他们待上半天的,当然,以伊泽尔的警惕,更可能什么都不吃也不喝。 莱伊也任由他,两个人就这样安稳的待在储藏室里面,就在两人以为可以顺利的在这里呆上半天,等到夜里再出去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走路的脚步声。 莱伊的面色一变,按理来说,这里只是应急储藏室,不会有人来的,但是现在——情况有变! 储藏室里面可没什么躲避的地方,这可怎么办?莱伊焦急的皱起了眉头…… 28、第28章 第28章 脚步声并不十分规律,带着些许的凌乱,里面还带有一些杂音,仔细听的话,依稀能辨别出勋章、制服和佩剑的碰撞声。 不,不止是碰撞声,还有……拖地的声音。 莱伊蹙紧眉头,这个时间,怎么会有巡逻队的人来到这里,不应该,而且这是在拖拽什么大型物体吗?不然除了弯腰,又怎么可能佩剑拖在地面上。 不,不是大型物体,不然声音不会这样轻盈,至少会更沉重一些。 但是若不是大型物体,巡逻骑士的佩剑,又怎么会曳地呢? 莱伊不解,而旁边的伊泽尔更是眼神凝重起来。 和莱伊听到的侧重点不同,或许是因为全系魔法的神眷之体的缘故,又或许是从小非人的折磨所造就,伊泽尔的五感是十分敏锐的,莱伊能听到的他自然能听到,还听得更加清晰,但除此之外,莱伊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外面有一个拖拽着什么东西的,受伤的,“骑士”。 而之所以骑士这两个字存疑,是因为除了骑士弯腰导致长剑拖地这种可能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被拖拽的“物体”,就是一名骑士。 因为被拖拽,所以骑士剑才会与地面产生碰撞声。 莱伊和伊泽尔都产生了十分的警惕,莱伊是在警惕即将到来的“骑士”,而伊泽尔则在警惕骑士或者将骑士干掉的某个“东西”,两个人同时屏住呼吸,看向了储藏室门口,而伊泽尔更是悄无声息的站在了门后的位置,手中已经摆好了施展魔法的手势。 如果那人真的进来的话,相信一记大静默术很快就会降临在那人的身上,争取让他一声呼救都无法发出。 而就在这种静默中,拖拽的脚步声并没有随着莱伊内心的祈祷而远走,而是正好停在了门口。 莱伊:“……” 他皱着眉头,看来事情要复杂了。 果然,随着脚步声的停下,储藏室大门的机扩声很快响起,随着石门一点点裂开缝隙,一个穿着巡逻骑士衣服的人影也随之一点点清晰。 伊泽尔直接顺发了一记静默术过去,随后是木之捆缚,这是自然系的魔法,专门为了困住敌人而研究出来的,进阶版叫荆棘牢笼。 来人也是一惊,显然没有考虑到平时基本不会有人在的储藏室里居然会突然出现袭击,但是他的反应显然很快,大静默术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来人并没有发出声音的意图,木之捆缚的速度虽然够快,同样是瞬发,但是在发出一记大沉默术之后再发出,显然要慢上那么一点。 而也就是这一点,让来人从木之捆缚中快速挣脱,木制的树条只来得及捆住对方的脚尖,就被对方一剑劈开。 而随着木条的跌落,伊泽尔和莱伊也看清楚了门口的情况。 一个站着的穿着巡逻骑士服的人,和一个满身鲜血的倒在地上的同样穿着骑士服的教廷人员。 ——这看起来就并不像是在做什么好事的样子。 站在门口的骑士在看清楚门内的状况,发现门内的伊泽尔和莱伊后第一反应就是拖着地上满身鲜血的人退开,但是伊泽尔怎么可能会让眼前这个发现自己的“骑士”就这样走掉呢,即使这个骑士一看就有问题,但是万一这个骑士出去就告发他们呢? 伊泽尔从小长这么大都没有享受过自由的滋味,自由和复仇是他唯一所愿,不论是谁,都不能在他即将看到希望的时候将希望破坏掉,无论是谁。 所以,就在骑士退开的第一时间,伊泽尔就追了上去。 通道里依然遍布着强风,双方都持有风龙的通行鳞片,但是此时此刻,本就身怀风系魔法的伊泽尔自然更胜一筹,模样陌生的骑士被压着打,虽然也想靠近伊泽尔以近战取胜,但是在强风遍布的通道里,想要挨近拥有风系魔法的伊泽尔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是风筝就能将骑士拉扯得团团转。 骑士落入下风。 两人打得激烈,莱伊不放心的追出来查看,虽然他们现在的位置暂且安全,且这个时间并没有人会来这个偏僻的地方巡逻,但是那只是一般情况。 若是打斗激烈的话,声音还是会被巡逻的骑士听到进而招来的。 也许也正因为这样,两人打的都是快速而致命的招数,莱伊插不上手,只能在一边观看,决定要是伊泽尔有危险的话就救他一下,毕竟浪潮一号可不能死。 而也就在两人打斗,莱伊焦急的时候,一道轻轻的痛吟声传入耳畔,莱伊望去,发现正是之前满身鲜血被拖着走的骑士模样的人,之前还以为这个人死了,现在听到声音,莱伊才意识到,这个人居然还活着! 莱伊听到了,远比莱伊要敏锐的另外两人自然也听到了,伊泽尔几乎第一时间想要杀人灭口,毕竟他们的位置不能暴露,眼前和他打架的骑士用大静默术封了口,但是地上躺着的这个可没有。 只是让伊泽尔没想到的是,那个骑士第一时间居然也是利剑刺向地上人的脖子,是了,这个人既然鬼鬼祟祟的拖着他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这人身上的鲜血说不定就是被他弄的,自然和这个人不会有什么亲密关系。 两个人都痛下杀手,莱伊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而也就在此时,莱伊忽然注意到这人身上的不同之处。 骑士穿的铠甲都是千篇一律的颜色,样式也基本相同,以至于莱伊之前居然没发现,这个人穿的并不是普通骑士的铠甲,而是——“骑士长?” 莱伊的惊呼让二人的攻击停滞了片刻,而也就是这么一下停滞,两人的攻击在半路上撞在了一起,以至于威力减半,地上的骑士长居然没有被立刻杀死,而是受到冲击波,再次晕了过去。 陌生的骑士面露杀意的看向莱伊,若说原本他和伊泽尔这两个人或许还只是被发现的惊慌灭口,但是现在,却是实打实的想要让两个人永远闭嘴了,毕竟,暗杀骑士长的罪名可不小,只要被人知道,光明教廷的追杀可并不好玩。 相反的,伊泽尔却暂停了一下攻击,面前这个陌生骑士的实力相当的优秀,在地形对他有利的情况下居然还可以与他周旋这么久,即使再打下去,他估计也是无法奈何这个骑士的,没办法,魔法抵抗力太高又太敏捷,即使好不容易打中了也是刮痧的伤害,除非伊泽尔动用高阶魔法。 但是高阶魔法普遍动静比较大,还需要咒语辅助,实在不适合在这个地方施展,所以再打下去,也是没什么结果的。 最重要的是,伊泽尔发现他和面前这个骑士未必是敌对。 他是注定要反教廷的,而这个骑士刚刚想杀骑士长,也就是说,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即使彼此还是陌生人,却也未必不能达成共识。 所以伊泽尔率先解除了静默术以示诚意。 “你为什么要杀骑士长?”伊泽尔问骑士。 骑士皱眉,张了张嘴,发现捆缚住的舌头似乎可以活动了,舒展了一下眉头,这才回答道,“有仇,与你无关。” 伊泽尔眼睛微微一亮,“你也和光明教廷有仇?” 骑士蓦地抬头,“也?” 伊泽尔看了骑士一眼,对着自己手中的风刃努了努嘴,“看,异端。” 骑士愣了一下,确实……眼前这个人,居然会风系魔法,那么确实会被教廷通缉,当成黑暗的子民,不忠的异端。 “那么你呢?”伊泽尔反问道。 骑士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将地上骑士长的身体再次拖在手上,“我的父母……被他杀了。” 他提了提手中的身体。 伊泽尔看向骑士,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在这一刻,两人心中居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同样的仇恨,同样的目标,在同样的地方相遇…… “进来吧。”伊泽尔率先发出邀请。 只是骑士在这一刻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进来,而是看向了莱伊。 如果说眼前这个衣衫破烂的人或许和他一样与光明教廷有仇,但是这个穿着牧师袍,一身光明气息的人可不像是和光明教廷有仇的样子,反而像是那些养尊处优久了的人。 看出骑士的顾虑,伊泽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私自给莱伊下了定义,“也有仇。” 莱伊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自己和光明教廷没仇,非但没有,还要与光明教廷共存亡,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但是就在开口的一瞬间,还是止住了。 现在浪潮一号活着出教廷最重要,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他说有仇,就暂且有仇吧,先麻痹一下这个骑士,省着两人继续打,把巡逻骑士招来。 骑士又看了莱伊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还是带着满身鲜血的骑士长走进了储藏室,伊泽尔将石门关上,看着骑士,“我叫伊泽尔,教廷捕捉的异教徒,打算逃出去,你叫什么?” 骑士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叫斯坦,夜莺王国的王子——只不过,夜莺王国已经被教廷毁了,我也不是王子了,只是一个流浪者。” 说到这里时,斯坦的面容满是隐忍的仇恨和悲戚。 伊泽尔没有说什么,毕竟,作为一个从小养在教廷裁判所的异教徒,他对通用知识匮乏的可以,也没有外出过,自然不知道夜莺王国是什么,只知道这人和光明教廷有仇就够了。 而莱伊听到这名字却顿时愣住。 斯坦,这不是浪潮二号的名字吗?那个干掉了骑士长取而代之的二五仔,教廷覆没他可是功不可没。 现在居然就在他的面前? 如果说斯坦还有可能重名的话,那么当斯坦介绍自己是夜莺王国的流浪王子的时候,那信息就完美无缺的对上,再也不存在认错的可能了。 毕竟,这个二五仔曾经被光明教廷覆灭的王国,就叫夜莺公国,而他死去的父亲,就是夜莺王爵。 莱伊眨眨眼,难道这就是曾经浪潮一号和二号的史诗会面? 没想到,会在这里。 29、第29章 第29章 莱伊愣住,他没想到覆灭教廷的两个人的第一次会面会在这里,而就在莱伊发愣的时候,斯坦和伊泽尔却一同看向了他。 意思很明显,他们都有仇,那么你呢? 莱伊垂眸,之前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自己并没有反驳伊泽尔也有仇这句话,现在却是有些骑虎难下。 一个教廷和一个光明圣子能有什么仇怨? 莱伊没说话,伊泽尔却是看着垂眸难过的莱伊轻声道,“不止是我们这些异端需要被教廷酷刑折磨,光明教廷的圣子居然也会被教廷以祷告之名汲取自身的魔力,如果不从就会被惩罚,我遇到莱伊的时候,他正在被光明教廷的神像汲取属于自己的魔力。” 斯坦蹙眉,作为一个骑士侧,他其实并不懂汲取魔力的害处。 但是斯坦不懂,伊泽尔却懂,他通俗解释道,“就如同你费力提升的血脉之力被抽走,每提升一些就被抽走一些。” 斯坦瞳孔微缩。 血脉之力他当然知道,这也是骑士作为教廷护卫队的力量凭证,唯有血脉之力更浓郁的人才能在骑士的道路上走的更远,而提升血脉之力却是千难万难,天赋是最重要且必不可少的,这代表着一个骑士最终的成就上限,平民即使勤奋刻苦,没有足够的药材和宝物,最终能到达中级骑士就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而这样艰难提升的血脉之力被一次次抽走? 即使从没有被抽取过,但是只要想一想这个过程斯坦就已经感同身受的痛苦了。 伊泽尔顿了顿,“可能你不知道,但是我在裁判所却看到了一些相关的实验,教廷已经在着手抽取血脉之力的实验了,只是因为血脉的相斥暂时还未成功,但是据说距离成功已经不远了,而魔力的汲取,已经成功了,现在受害者不知道有多少,毕竟,就连光明圣子都在受害者之列。” 斯坦的目光略微沉重,他握紧手中的剑柄,“没想到,现在的教廷,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即使是被光明教廷搞得家破人亡,立志要为家人和王国复仇的斯坦也没有想到,现在的光明教廷已经邪恶到这个地步,人体实验,抽取魔力和血脉之力,这何止不是光明所在,简直比最邪恶的异端还要邪恶上一万倍。 毕竟即使是最令人恐惧的亡灵系,玩弄的也不过是一些死人的骨头,而光明教廷,却在生剖活人的身体。 伊泽尔嗤笑,“它永远比你所能想象的极限还要邪恶一万倍,居然还自称光明?可笑。” 两个人再次同仇敌忾起来,这一刻,他们看向对方的目光都带着英雄间独有的惺惺相惜,只是还不待两人的感情进一步因为对光明教廷的声讨而升温,莱伊就出声打断了他们。 “这个骑士长要醒了。” 两个迅速看向地上被斯坦拖进来的人,只见那人眼皮微微颤抖,很显然,如同莱伊说的那样,这个人要醒了。 “你要怎么办?” 既然已经确定了彼此不是敌人,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朋友,那么眼下这个骑士长作为斯坦的战利品,自然要交由斯坦处理。 斯坦沉默了一瞬,虽然有很多风险,虽然认识还不到一个小时,虽然对于两个人,他依旧不了解,可是眼下的情景已经由不得他再拖下去了。 “我能信任你们吗?” 他目光沉凝的看向伊泽尔和莱伊,里面有对命运的豪赌。 伊泽尔抿唇,“如果你不忘记仇恨,那么当然。” 只要有共同的敌人,那么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就不会背叛彼此。 斯坦吐了口气,“那好,我现在要剥离这个人的血脉气息到自己的身上,这个过程不能被人打扰。” “剥离血脉?”伊泽尔惊讶。 斯坦抿唇,“怎么,吓到了吗?惊讶我怎么会这种邪术?” 伊泽尔摇头,“那倒不至于,毕竟我见过的邪恶不知道比这残酷多少,我只是意外,居然还有这种能力,毕竟就连光明教廷都未能成功。” 斯坦苦笑,“并不能真正的抽取血脉之力,只是剥离一些血脉的气息,传递到其他人的身上,在以前,是我们王国用来给少年骑士启蒙的一种方法,感受到高阶血脉的气息之后,对于今后的血脉晋升极有用处,进阶的几率将会更高。” 说到这里,斯坦嘴角微微扯了扯,只是还不待那嘴角彻底上扬,就再次回落,他抿唇道:“只是现在,也只能用来伪装一下了。” 每个骑士都有属于自己的独有的气息,或许同一个家族继承的同一种血脉气息会大为相似,但是若是血脉不同的话,骑士的气息就五花八门,毕竟细微处看,每个人的血脉都不尽相似。 而伊泽尔也一下子会意了斯坦的想法,“你要装成他?” 斯坦没想到伊泽尔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惊讶的点了点头,“没错,我要面对的敌人太强大了,想要正面对抗绝无幸免,只能另辟蹊径了。” 羽晰 比如,假装成一个自己人,从内部搞破坏就是个不错的想法。 伊泽尔竖起大拇指,“好想法,你快汲取吧,他马上就要醒了。” 此时地上的骑士长其实已经醒了,只是身体受了重伤所以暂时蛰伏,此时听到伊泽尔的话立刻就想大叫,只是还不待他张嘴,就被一剑横在了咽喉。 骑士长张开的嘴立刻定住,原本想要大叫的想法也立即停息,他看着面前用剑指着自己的人,平复了一下自己惊恐的心跳,“你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即使到了如此地步,骑士长依旧是想要挣扎的,他假装厉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光明教廷的第一骑士长,你难道想要违背神的旨意,来刺杀他的信徒吗?” 对于整个大陆的人来说,光明神是最终的信仰所在,这也是光明教廷几千年来统治大陆最根本的原因所在,所以现在这种情况,先用神来拖延一下时间或者混乱一下对方的心理,最好能让对方心理防线崩塌是最好不过的事。 但是骑士长忘了,一个能在光明教廷刺杀光明教廷的骑士长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对神有所信仰? 至少对于整个光明教廷是没什么可害怕的了,所以骑士长的话语非但没有激起斯坦的犹疑和软弱,反而让他心中的愤恨更多了几分。 他原本只是横亘在脖子上的剑稍微向前挪了挪,在骑士长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他冷笑道,“赖利斯,或许你已经不认识我了。” 他转头正面看向骑士长,而出乎斯坦意料的是,他刚转过来,就见骑士长瞳孔一缩,显然,他认识他。 斯坦目光冷厉,而骑士长在犹疑了一下开口道,“弗莱?” “哦不不不,”他失措道,“弗莱已经死了。” “那,你是他的哪个孩子?”骑士长询问道。 斯坦心中的愤恨此时已经无以言表,他长剑狠狠递出,只是心中的理智让他没有立刻刺穿骑士长的脖颈,但也让他的血液瞬间涌出,染红了本就血红的衣衫。 “你还有脸提弗莱?而且,我全家上上下下,不是被你亲手杀掉了吗?你说我是他的哪个孩子?” 骑士长目光复杂,“你是斯坦。”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而且除了二王子,夜莺王国的皇室已经再也没有任何留存了,只有他,因为想要去夜魔森林冒险而甩开了守卫,偷溜了出去,也因此逃过一劫。 对,没错,他是斯坦。 “为什么?”这是斯坦多年以来最想询问的一句话,为什么? 骑士长和自己的父亲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本想一起进入教廷,成为教廷的守卫骑士,但是因为父亲要继承王国,所以无奈之下,只能放弃梦想,而赖利斯则顺利的入选,成为了教廷的一名骑士。 然而多年后,两人再次见面,赖利斯居然作为教廷的骑士长而攻破了自己所在的王国,斯坦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甚至因为赖利斯的原因,自己的父亲信任之下都没有任何的抵抗,就这样死在了那个寒雪的夜里,就连自己刚出生不过一个月的小妹妹,都血染王宫。 斯坦每每想起,心中的仇恨就啮噬着自己的心脏,让一阵阵抽痛蔓延全身。 他恨。 骑士长叹了一口气,他缓缓道,“孩子,你听我说,我也是身不由己,当年,我刚成为教廷的骑士长……” 莱伊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虽然对当年的事情也分外的感兴趣,但是眼下,如果再拖延下去,显然骑士长的计划就要成功了。 这里不仅有浪潮二号,还有浪潮一号,这两个可是以后推翻教廷的主力军,他可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出事。 所以在骑士长还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诉说起的时候,莱伊果决的打断了他的话,“小心,他在恢复。” 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光明魔法,光明教廷的骑士之所以厉害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教廷完备的骑士晋升,还因为教廷的骑士的“不死”特性。 简单来说,教廷的骑士因为从小沐浴光明魔法,而体质发生变化,可以通过一定的方法将体内的光明魔力激发出来,而达到快速恢复的效果。 眼下,这个骑士长就在如此做,他瞒得过那两个,却瞒不过本就是光明代言人的莱伊。 斯坦本来还想知晓原因,但是在莱伊提醒后也迅速注意到了骑士长的身体变化,发现自己险些中了骑士长的圈套,他目光一凝,顿时醒悟过来。 不管骑士长因为什么,但是在做了的那一刻,彼此之间就已经仇恨似海,自己卫视没有必要再继续纠结这些往事,复仇就可以了。 所以,就在骑士长还要继续开口辩解时,斯坦果决的用剑柄将他再次敲晕。 然后就是漫长的汲取血脉气息的过程,期间骑士长几次都有清醒的迹象,但是都被守着的伊泽尔给处理了,斯坦经过莱伊的提醒和伊泽尔的表现,也终于彻底的相信了两人。 终于,半夜过去,斯坦终于汲取完了血脉气息,此时只要戴上面具,他和地上萎靡一团的人的血脉气息已经丝毫没有差别。 骑士长也再次醒来,他感受着旁边与自己同出一源的气息,虚弱道,“嘿,没想到,你居然学会了夜莺家的血脉汲取。” “当年本想将这门禁术收归教廷,谁知道你的死脑筋的父亲居然不肯,这是属于神的荣耀,背叛神,自然不能让你们再存活下去。” “属于神的一切,都将被神收回。” 斯坦面容平静,他静静的走上前,将骑士长别在脑后的面具摘下,随后,轻轻的覆在自己的面上,没有理会真相猝不及防的到来,此时,对于一切缘由,他都已接受。 毕竟,接下来他唯有一件事,那就是复仇。 骑士长见斯坦不理,还想要继续说什么,只是还不待他再次张口,一柄剑就已经从他嘴中插过,透脑而出。 骑士长嘴角流血,眼神不甘,但即使再不甘,他都知道,自己死定了。 在醒过来发现自己旁边有一个血脉同源之人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死期已至。 毕竟夜莺家的家传力量啊,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他的效用,自然也知道,斯坦用他来做什么。 他已经没用了,死亡是他唯一的归途。 而后,他的眼睛慢慢暗淡,最终阖上,身体也如同一尾没有生机的死鱼一般,瘫在地上,逐渐僵硬。 斯坦站起身,没有说话,从今天起,他就是教廷的新的骑士长了。 也是,暗中推翻教廷的第二号,幕后黑手。 30、第30章 第30章 骑士长的尸体在伊泽尔的火系魔法下逐渐变成了一团灰烬,他身上的属于身份徽记的所有物品都已经被斯坦所掌控,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骑士长赖利斯,只有骑士长斯坦了。 “谢谢你。”斯坦看着伊泽尔和莱伊说道。 虽然中途略有波折,他还一度对两人十分警惕,但是事实证明,两个人和他是同一阵营的,甚至如果不是他们,或许他最终仍可以干掉赖利斯,但是过程却不可能这么顺利。 甚至还能得知当初夜莺王国被覆灭的真相。 虽然斯人已逝,物是人非,可是起码,他知晓了,自己的亲人死亡并不是触犯了神明的禁忌,只是因为人为的贪欲。 即使他早已经不信神了,这点对于他来说,还是依旧重要,起码亲人死亡的那一刻,是神背叛了他的信徒。 伊泽尔带着笑容道:“不客气,以后碰到了记得手下留情就行。” 没有在意伊泽尔的嬉皮笑脸,斯坦郑重点头,“我会的。”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莱伊没有理会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也不知道两人冥冥之中生出的某种默契,他只是催促道:“离换岗还有半个小时了。” 再过半个小时,就没有巡逻的间隙,想要再出光明教廷,就要等上一夜了。 今天一晚上已经出了许多的意外,若是再过一天,还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事情。 伊泽尔和斯坦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斯坦自然是不准备出去,但是他知道伊泽尔是要逃出光明教廷的。 伊泽尔自己也知道,所以在无声交流之后,伊泽尔就拉起莱伊的手,对着斯坦道:“我们要先走了。” 斯坦点头,他这边已经没什么要处理的了,索性走到两人身边,“我带你们出去。” 有个骑士长在,即使出现意外,也更容易蒙混过去。 好在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坏运气已经用光,就连不知晓存不存在的光明神都在眷顾着他们,三人出去的路途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直到走出地道看到光明教廷外的天空,伊泽尔都在惊叹,囚困自己这么多年的光明教廷,自己竟然就这样走了出来。 就这样走了出来。 伊泽尔的眼角有些晶莹,但是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斯坦已经在倒数第二个岔路口的地方就离开了,他不能巡防这么远,不然会被察觉不对,现在地道的门口,只有伊泽尔和莱伊。 伊泽尔如释重负的轻叹了口气,“我自由了。” 莱伊点了点头,伊泽尔却转头看他,目光温煦,“你也自由了。” 莱伊蹙了蹙眉,之前为了稳住伊泽尔,他几乎很少说话,就怕被察觉到不对,或者浪潮一号过早噶掉,但是现在,伊泽尔既然已经出来了,那么他也就不必再装了。 “既然你出来了,我也要回去了。”莱伊轻声说道。 伊泽尔皱着眉头,“你在说什么?” 被握住的手忽的被攥紧,莱伊抽了两下却没有抽动,他温声重复,“我说,我要回去了。” 伊泽尔愤怒的看着莱伊,“你怎么可以回去,你是不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吗?不知道光明教廷是个多么邪恶的地方吗?他们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回去?” “我和斯坦的经历还不能说服你质疑自己的信仰吗?” 伊泽尔此时此刻都快要被气死了,之前莱伊那样帮助他们,他还以为莱伊和他们一样已经很讨厌光明教廷并且立志一起逃出去呢,毕竟他之前从来没有反驳过,但是现在,莱伊的话却给了他当头一棒,他居然要回去? 面对光明教廷这样子折磨人的地方,他居然要回去,他不理解! 更不能接受。 伊泽尔的激动让莱伊眉头蹙得更紧,他眼尾有些微的红色,轻轻的嘶了一声,“我是光明教廷的圣子。” 即使在这个时候,伊泽尔也注意到莱伊的不适了,他看着对方已经被自己攥得通红的手,下意识的松开,“对不起。” “只是,不管你是圣子还是神子,就算你是光明教廷的教皇,也不能回去。” “再回去,你会死的。”似乎没办法想象眼前这样纯净的人死掉的样子,伊泽尔的眼眶居然有一点潮湿。 他摇了摇头,将让自己心里不适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你不可以回去。” 伊泽尔的话很有说服力,如果莱伊只是一个单纯的光明教廷的圣子,或许真的会被他说服从而一起逃出去,但是莱伊就是光明教廷的神子,唯一的教皇啊。 最重要的是,他是为了维持小世界稳定而来的,他不想要转移剧情,只想要安静的死掉,所以光明教廷才是他唯一的归宿。 莱伊摇着头,再次拒绝,“我要回去。” 他的眼神温和却坚定,显然不会轻易被说服,“而且你之前只是说怕我给你错误的路线,现在证明,我的路线是对的,所以,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我很感谢你没有杀死我,让我还活着,只是,我是光明教廷……”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就见眼前的伊泽尔动了动手指,随即自己就再也没办法发声了。 莱伊懵了一瞬,显然没想到伊泽尔居然会突然静默掉他,伊泽尔此时已然快要失去理智,他只知道,自己一心想要保护的人想要寻死,并且想要离开他,看意思,明显是要和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这不可以! 他还并不清楚这种强烈的害怕失去的感觉是什么,但是不管是什么,他不想要眼前的人有一点点事的心情是这样的明晰而强烈。 所以,与其再听这个小呆瓜说着一些不明所云的话,看他呆头呆脑的去寻死,还不如直接让他不要说话。 他也不想再过问对方的意见了,反正他的意见没有一件是自己想听的,不是离开他,就是离开他。 索性静默他,然后——直接绑架好了! 伊泽尔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 于是莱伊几乎是震惊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不过少年模样的浪潮一号,就这样大剌剌的静默自己,随后捆住自己,再接着扛走自己,简直一气呵成。 “唔……唔唔……唔!”你……放开……我! 莱伊气都被颠的不匀了,对浪潮一号的行为深感愤怒,他怎么能这样? 他辛辛苦苦维持的剧情线,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自私的乱改?他现在应该在光明教廷被汲取魔力,而不是跟着浪潮一号浪迹天涯! 伊泽尔显然并不能感应到莱伊的内心世界,不过他多少能理解莱伊离开自己从小熟悉的地方的心情,可是明白不代表姑息,所以他只是拍了拍莱伊的脑袋,安抚道,“不要生气啦,等你经历的事情多了就知道,眷恋一个虐待自己的地方是不对的,就算那个地方是你从小生长的地方,也是不行的,以爱为名的伤害更不可取,你以后会感激我的。” 莱伊:“……”我感激你个锤锤! 但是就算再怎么挣扎,作为浪潮一号,能在推翻教廷的活动中担任主力,他得主意显然很正,内心更是对自己认定的事情坚定的一批,以至于直到出了教廷范围,莱伊都没能找到机会回去。 而也是直到这里,伊泽尔才解开了莱伊的静默术,并且放松了束缚。 莱伊:“……” 他很想破口骂伊泽尔几句,毕竟他扰乱了自己的剧情,更想把他打晕自己逃回教廷,可是事已至此,莱伊只能叹息一声。 伊泽尔看着莱伊,“你可以打我两下,我允许你这样。” 但是看着伊泽尔那瘦不拉几的小肩膀,想到他一路背着自己走到这里的艰辛,莱伊还是没能骂出口。 毕竟,这位是真的好意,就是好心办坏事。 莱伊没有责怪,伊泽尔有些忐忑,但是却没有想太多,他更多的是拯救了一个小笨蛋的高兴,毕竟,如果没有他,这个笨蛋迟早要死在教廷里。 邻居亡灵法师大叔给他讲过故事,据说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许的,伊莱尔救了他,他也救了伊莱尔,四舍五入,他们互相相许,那就是可以在一起了。 只是伊莱尔现在还在气头上,那就等到他不生气了自己再说吧。 莱伊显然没想到,只是这么短短几天,自己就在某个人的心里面从陌生人升级成了互许终生的伴侣,就是春天的小动物都没这么快吧。 所以他还想着怎么说服伊泽尔放弃自己,好声好气的说显然已经是没办法让伊泽尔放弃自己了,那就只能下猛药? 比如,在不伤及他的生命的情况下,背叛他? 嗯……最好还要保证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毕竟活到教廷覆灭才能完成任务呢。 莱伊静静的思考着,没有发现,伊泽尔的眼神陡然锐利,而寂静的森林里,除了噼里啪啦的一点点篝火声,还多出了几道不明的呼吸声。 虽然浅,却仍存在。 31、第31章 第31章 温暖的火光在夜色中跳动着,在黑暗森林的映照下留下一丛丛的黑影。 莱伊虽然等级够高,但是在警戒方面毕竟没有从小就被折磨的伊泽尔熟练,所以在伊泽尔发现不对的时候,莱伊还在为了自己的任务而苦恼,完全没发现伊泽尔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消失了,只在原地留下一点点的正在移动的暗影。 连伊泽尔的消失都没能发现,自然也更不可能发现,森林里面躲藏的眼睛,和暗处已经架好的魔法弓弩了。 莱伊没发现,伊泽尔却发现了,他原本以为这可能是森林里警惕性比较高的旅人,或者某些擅长潜伏在暗夜狩猎的野兽,但是当看到魔法弓弩的那一刻,伊泽尔知道,这些人的心中必定不怀好意。 所以,就在那些人还在悄悄摆弄着手中的器具,暗中积蓄能量打算攻击的时候,一击风刃已经不知道从何而来,瞬间到达了他们的面前。 风系魔法是出了名的快,风刃更是其中翘楚,几个人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风刃命中。 只是让伊泽尔意外的是,这几下风刃竟然没能有所建功。 只见一道土黄色的光芒从几人的身边升起,将几人笼罩在内,风刃的光芒接触到那黄色光芒的一瞬间,就已经消失,与此同时,那土黄色的护盾也随着风刃一同湮灭。 “风刃?!” “土盾?!” 对抗的双方同时震惊,在以光明魔法主流,其他任何魔法都是异端的大陆上,这两种魔法同时出现的概率低的可怕,最可能出现的场景是魔兽森林里面的风狼和棕熊打架,但是现在,在光明教廷神山外的森林里,他们居然能碰到会异端魔法的人? 不过,即使震惊,也只是震惊一小会儿,对于伊泽尔来说,任何对他攻击的人都是他的敌人,特别是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打算对他们直接进行攻击的人,所以,既然风刃不管用,就试试威力更大的魔法吧。 于是,那些埋伏的人还在震惊,伊泽尔已经又一发火球扔过去了。 不同于风刃的迅捷与无声,火球无论是声音还是颜色还是在这夜色里面的亮度都无比惊人,更别提这还是来自于一个高阶魔法师的火球,所以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大火球已经近在眼前了。 虽然对对方施法的速度感到震惊,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团队,队伍里面的骑士第一时间举起双手大剑,向火球砍去,另一个则拿起重盾举在面前,趁着这一点阻碍的时间,其他人迅速向两边退去,火球的光芒在触碰到重盾的一瞬间爆开,高温将两侧已经退出一段距离的人的头发都炙烤到卷曲,甚至最开始手持大剑的骑士都被一发火球撞飞,发出一声痛呼。 经过这一下,队伍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快速解释,“别、别,误会,是误会!” “兄弟,先等等!” “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我们是互助会的,都是兄弟姐妹!” 伊泽尔旁边,几发冰箭正在悬浮着跃跃欲试,看着那锋利的箭头,几个人更是如临大敌,丝毫不敢轻忽,紧紧的依靠在拿着重盾的队友身后,身前的土黄色圆盾更是亮起,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那冰箭扎个对穿。 这么大的动静,莱伊自然也听见了,当看到伊泽尔悬浮的冰箭,以及另一边那土黄色光芒的半球形土盾时,莱伊眨眨眼,“怎么回事?” 听到莱伊的话,伊泽尔还没来得及回,对面正面临着冰箭威胁的人就第一时间解释道:“对不起兄弟,我们真的不知道你也是逆教徒,看你的同伴穿的衣服,还以为是教廷的走狗,想给你们一点教训。” “是的是的,要是知道你们也是兄弟姐妹,我们绝不会想要偷袭你们的!” “你们看我的土盾就知道了,我们都是逆教徒,一家人啊!” “所以兄弟,都是误会,误会!” 几个人极力解释,伊泽尔和莱伊也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显然,看这队伍里面的土盾,就知道这是光明教廷绝不容许的叛逆者,而这伙人似乎也是和教廷有着极大的仇恨的,此时蹲守在教廷神山外的森林里面,就是为了偷袭教廷出来的执法者。 伊泽尔是没什么问题的,作为教廷牢笼里面出来的人,显然不会拥有教廷专有的服饰,但是莱伊却不一样,作为光明教廷的神子,那一身衣服,即使有一点脏污,也不免看出是个教廷的高职人员。 此时此刻自然就成了这个小队的第一攻击目标,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等偷袭呢,就被伊泽尔发现,险些被对方几发魔法带走。 只是解释虽然解释,伊泽尔却并没有要接纳对方的想法,毕竟虽然都是拥有被教廷视为叛逆的魔法,可是人心隔肚皮,除了伊莱,他还不会对谁轻易放下戒心,而且对方偷袭在先,很难让人放下戒备产生信任,万一这就是一伙打家劫舍的强盗呢? “我不认识什么互助会,也没有误会,现在,放下武器,离开!”伊泽尔冷声说道。 伊泽尔本以为对方会走,毕竟他的言语说不上客气,可是没想到对方却并没有像他想的一样灰溜溜离去,反而眼神里散发出一种他看不懂的光芒,“你不知道互助会?” 伊泽尔皱起眉头,“我应该知道吗?” “互助会是我们这些身具魔兽力量的人的港湾啊,我们每个人都受到过互助会的帮助,这也是我们能逃脱教廷围捕,还能给教廷添加麻烦的重要原因,如果没有互助会的帮助,万一被教廷发现了我们具有魔兽力量的话,会很麻烦的,安全也没有保障。” 伊泽尔皱眉,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互助会?你放心,我们互助会的人很好的,大家都很和善,如果有教廷的人活动都会第一时间通知,甚至里面还有很多元老总结的知识,像是我的土盾,就是和一个长老学来的。” “兄弟,我觉得你很合适。”说着,领头的那个胖墩墩的人还点了点头。 伊泽尔眉头皱的更紧了,确实,这些人在发现他也会魔法后就没有敌意了,身上的气息也十分和善,但是由于第一印象的原因,伊泽尔还是不怎么想要和他们混在一起。 可是伊泽尔不想和他们混在一起,莱伊却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了,这就是浪潮一号的班底呀! 作为日后整个大陆的法神,魔法协会的最终代言人,最终推翻教廷烧了神山的人,浪潮一号自然会有属于自己的小弟,而这些小弟就是他找到的拥有魔法力量的人,也是推翻教廷最大的一支力量,毕竟拥有光明亲和力的人很稀少,但是拥有其他魔法亲和力量的人却要多多了,那么只要适当培养,力量自然更大。 原本莱伊还在想浪潮一号要怎么组建自己的班底,毕竟对方虽然看起来警惕性高,但其实性子很单纯,但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是在这里。 自己组建确实有些难,但是若是原本就有一些班底来接手呢,那自然就简单了。 或许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很难,但是浪潮一号可是全系魔法亲和、刚出生就能吸引魔法元素的天纵之才啊,对于一群研究魔法的人来说,说是神明也不为过,收编自然简简单单了。 只是就在莱伊思考的时候,另一边伊泽尔却拒绝道,“不,我不想。” 警惕心让伊泽尔对这些人很是防备。 莱伊:“……?”浪潮一号怎么不想加入自己的班底? 而当他转头看到伊泽尔望向自己的担忧和保护以及对对面那些人的警惕的时候,莱伊明白了,哦,为了他。 莱伊深吸一口气,不明白浪潮一号好好的未来法神不当,怎么就把他抓出来和他死磕,就让他老老实实的当个魔法充能工具,安安稳稳在教廷神山被烧死不行吗? 可是现在,剧情已经偏离成这样,浪潮一号连自己的班底都不想要了,日后还怎么当浪潮把教廷推翻,光靠他自己肯定不行的呀! 于是,就在伊泽尔深深警惕,冷酷拒绝的时候,他身边的莱伊却再一次违背了他的想法。 莱伊直接伸出手,向着那些之前对伊泽尔发出邀请的人,表示自己愿意加入。 那些人:“……?” 诶,他们想要邀请的是那个魔兽力量超强的老兄,这位穿着教廷服饰的之前忽略了,话说他为什么穿着教廷服饰,他和那个老兄一样也是教廷叛逆吗?他要加入他们诶,要不要同意? 而伊泽尔已经懵了,他看着莱伊,之前死活不肯出教廷试图气死他,现在又迫不及待的背叛教廷加入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好坏的组织,就连无法说话都没办法阻止这个人犯傻,他第一次反思,自己救出来的这个人,是不是有点憨? 莱伊丝毫不知道伊泽尔内心的想法,他现在只有一件事要做,就是将剧情掰回正轨,浪潮一号想拒绝自己的手下?有他在,绝不可能! 所以就在互助会的人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一位超强的兄弟的时候,伊泽尔看了看莱伊,那迫切想要加入的眼神,又看了看对面一脸和善期待的互助会的人,为了保护这个笨蛋,最终还是皱眉,和互助会的人沟通了起来。 包括但不限于这个互助会的职责、力量、分布等等,务必要让他的伊莱不受半点伤害。 而也就在了解了互助会究竟是什么东西之后,伊泽尔原本被愤怒和戒备充斥的脑袋终于运转了起来,这不就是他最想要加入的,反叛教廷的组织吗? 最重要的是,他们拥有同样的力量,更有着同样的决心。 32、第32章 第32章 而在加入之后,伊泽尔和莱伊也知道了面前互助会的几个人的姓名。 队长是那个胖墩墩的看起来一脸憨厚的重盾士,叫珀斯特,曾经是某个王国的重盾手,本来他的人生大概也就是死在某场战役之中,家里的亲人拿他的抚恤金伤心几天然后接着过日子,但是没想到在一次战争的时候,他居然因为紧急生死危机而觉醒了土系魔法。 死并不可怕,不过是战死而已,那是战士的宿命,他早已经做好准备,可怕的是觉醒魔法,成为教廷的叛逆。 果然,他因为土系魔法活过了那场战争,只是还不等他去教廷自首,家里人已经被教廷全部处决的消息就已经传来——据说叛逆的血脉也会延续产生叛逆,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所有觉醒叛逆因子的家人都不可以放过——珀斯特的家人自然也在其中。 珀斯特伤心欲绝,从此心中再也没有了对光明教廷的信仰,转而隐匿在暗处打算复仇,而在一次复仇行动中遇到了互助会的兄弟姐妹,经过了解和调查后,成了互助会的一员,甚至还因为稳重的性格成为了这个小队的队长。 骑士叫乔治,本来是某个公国的小贵族,结果在骑士训练时一心追求速度,觉醒了风系魔法而不自知,在一次述职中暴露,从此成为了有家不能归的流浪者,被教廷追杀时被互助会的人所救,自此成为了互助会的一员。 弓箭手叫梅兰,是一名半精灵,父母不详,出生时就在公国著名的销金窟里,本来她也应该如同自己的母亲一般称为某个贵族的玩物,直到死亡,但是没想到在一次被虐待狠了的时候竟觉醒了风系和木系魔法,杀死了虐待自己的人,自此逃脱,成为了教廷和公国通缉的一员,最终被互助会的人所救,成为了互助会的一员。 小队剩下的成员就是水系魔法师奥黛琳和火系魔法师瑞安,两个人的经历都大同小异,从小展现出了魔法的天赋,被不忍心伤害的父母隐藏,但是因为邻居/同学的举报,成为了教廷的通缉犯,父母皆亡,自此为了躲避通缉东躲西藏,直到被互助会的兄弟姐妹找到。 几个人没有隐藏自己的经历,说的十分详细,哪年哪月在哪里,甚至还掏出了自己被教廷通缉的通缉令,就是为了取信刚认识的新兄弟伊泽尔,就怕他不相信自己。 几人面容诚恳,伊泽尔没说信或者不信,这些总归之后都会知道的,暂且先跟着他们,至于他们是否骗自己,以自己的实力,还不怕他们伤害到自己和伊莱。 而如果真的确信了几人和这个互助会的底细,如自己所想的话——那么自己的复仇计划,也会更添一份力量。 “对了,你们原本在这里是要做什么?”伊泽尔问道。 他和伊莱从教廷逃出来是个意外,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的计划,更不会有人知道他会在这一天从教廷出来,那么这几人先前要埋伏的肯定不是自己和伊莱。 珀斯特闻言,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们是为了截杀教廷的骑士,看能不能混进教廷救出我们的同伴。” 伊泽尔挑眉没想到这里还有和斯坦一个想法的人,只是相对于斯坦计划周密和妥帖,这几个人就要鲁莽的多得多了。 “你们知道教廷的骑士编号?会教廷的骑士训练法?能模拟出教廷的骑士血脉气息?懂得教廷内部的规则?知晓教廷神山内部的布局?”伊泽尔一连串的问道。 每当问出一个问题,小队里面的人神色就灰败一分,到最后,就连作为队长的珀斯特脸上都是一片茫然了,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 “这些……都要知道吗?”水魔法师奥黛丽讷讷小声问道。 伊泽尔都快被这几个人气笑了,“不然呢?就硬装成骑士,然后强行扔个致盲术试图让教廷其他人都强制变瞎子?” 这明显的嘲讽让小队的人有些受不住,特别是乔治,“我就是骑士,我相信我一定能伪装成功的!” 虽然并不想怼其他人,但是这些队员抱着这种心态看待教廷显然是不行的,莱伊细细回应道,“教廷内部骑士管理相当严格,各个小队有着独自的编号,进出教廷需要口令,并且每天更改,教廷有专门的检测仪,如果是非教廷人入侵,血脉气息不对会触碰到警报的,而且教廷内部有很多禁忌场所,就算是走哪一条路都有规定,若是走错,即使是内部人员也会受到调查和处罚的。” 这种详细的教廷神山内部的规矩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知晓清楚的,珀斯特的眼神从伊泽尔的身上移开,看向莱伊,之前因为伊泽尔的出现和对峙,让他们忽略了莱伊身上明显的教廷圣子袍,此时此刻,莱伊对教廷异常的熟悉显然唤醒了这位队长之前的怀疑——最开始的攻击就是因为这一身袍服。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珀斯特轻声问道,但是手掌却已经握住了自己赖以生存的重盾。 珀斯特的变化自然瞒不过自己小队的人,几人都各自握住了自己的武器——看到这些,莱伊还没说什么,先炸的却是伊泽尔。 他对莱伊有种异乎寻常的保护欲,虽然此刻的他还并不知晓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莱伊确实是光明教廷的圣子,”伊泽尔这句话刚说完,就看到面前几人的神色变化,只是还不等动手,伊泽尔就飞快的解释起来,“但是光明教廷不是人,莱伊已经叛出光明教廷了,他们居然不顾魔力被强行抽取的痛苦,拿自己的圣子作为光明魔力的抽取容器,如此不拿圣子当人的做法,伊莱自然就反叛了,我还是在他的指导下才逃跑出来的,要不是他,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被裁判所抓回去了。” 伊莱听着伊泽尔这自问自说的话,额角忍不住有些抽动,“……”他什么时候反叛光明教廷了,自己明明是被他强行掳掠出来的。 不过此时此刻,他已经带着伊泽尔加入了互助会,这些自然不能再说,说对光明神的信仰吗?他恐怕是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 死对他而言倒不算是什么,但是死在这里,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就有问题了。 所以莱伊并没有对伊泽尔的话进行反驳,伊泽尔看到,只以为伊莱是默认了,就此更加安心。 几人有些将信将疑,但是伊泽尔又信誓旦旦,特别是伊泽尔说,“你是从裁判所里面逃出来的?”珀斯特问。 这句话实在是太有震撼性了,震撼的珀斯特都无法相信。 伊泽尔点点头,几人更加震惊了,毕竟,那可是教廷裁判所啊,即使是作为教廷的叛逆的他们,也是知晓它的鼎鼎大名,据说进去过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可是眼前,他们面前居然出现了一个从裁判所里面活着出来的人,简直不可思议。 看出几人的震惊,伊泽尔随意的用手搓出了几个魔法球,魔法球并不稀奇,但是这些魔法球并不一个颜色啊! 他们顶多见过双系的魔法师,也就是精灵梅兰,但这还有可能是因为她稀薄的精灵血脉而继承来的,可是现在! “一、二、三、四、五、六、七……”火系魔法师瑞安数道,每数一个,就更多了一份震惊。 “你是——全系魔法?”珀斯特震惊问道。 伊泽尔随意点了点头,“是的。” 如果说光明神子是光明神的眷顾,那么全系法师的伊泽尔简直可以称之为法神了,或者说,是魔法之神在人间的化身。 几人自此再无疑虑,即使光明教廷再怎么想要铲除互助会,也绝对不会放伊泽尔这种魔法大杀器逃出来的,因为即使是他们也清楚的知晓,这样的伊泽尔成长起来究竟会有多么的强大,教廷未来将会因为伊泽尔的存在有多头疼。 而此时此刻,伊泽尔居然被他们拐进了互助会,几人只要想到这件事,就是一脸兴奋。 “这下不怀疑了吧?”伊泽尔问道。 “不怀疑!你就是我们的神!”珀斯特兴奋说道。 看着几人的面容,伊泽尔酷酷的点点头,“既然这样,那么混进教廷这件事就算了吧,你们去也是送死。”伊泽尔实话实说。 几人想到这件事,有些低落,之前想得简单了,以为可以救出未来的伙伴,但是现在……唉。 “对了,你们查到的那个伙伴叫什么名字?”看出几人的低落,伊泽尔询问。 虽然机会渺茫,很可能作为魔法材料处决了,但是万一这人还活着,有机会的话,他会救出他的。 “斯坦,他说他叫斯坦。”乔治回答道,“他和我一样,是个骑士。” 闻言,伊泽尔和莱伊都呆了一下,没想到事情这么巧,两人面面相觑,随后看向几人道,“虽然并不能多说,但是我只想告诉你们,斯坦暂时没有任何的危险,为了他的安全,你们最好也不要再提及他的名字,这会给他带来危险。” 诶? 看出几人的疑惑,莱伊说道,“我们出来的时候有看到他,还受到了他的帮助——他现在很安全,不要提及他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几人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虽然并不太清楚斯坦现在的情况,但还是松了口气。 “那接下来你们去哪?”伊泽尔问道,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虽然逃出了教廷神山,但对于自己接下来的出路,此时的浪潮一号却是迷茫的。 不过好在互助会小分队有自己的规划,“既然这边的事情解决了,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去翡冷翠公国,那边有个分会可能会遭遇危险,向我们寻求了帮助。” 莱伊睁大眼睛,翡冷翠?那不是路易浪潮三号的公国吗?他见过我! 只是还不等他拒绝,伊泽尔已经快速点头,“那好,就去翡冷翠吧。” 这名字还怪好听的。 33、第33章 第33章 作为整个大陆数得上名号的公国之一,翡冷翠的地盘还是很大的,即使有地龙代步,几个人也足足走了三天,才从魔兽森林行至翡冷翠公国的边境。 而这几天的行走,除了让几个人彼此之间多了几分熟稔和信任之外,也让他们对于这次翡冷翠公国互助会出现的问题多了几分了解。 “翡冷翠公国的老大公是个好色且风流成性的老头儿,但也许是身体不好,或者是报应,虽然人是风流了,但是种却没几个,在唯一的继承人病故之后,遍寻他那些情人,只有一个贫民窟的女人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也是翡冷翠现如今的大公路易。” “路易前几天刚接手了翡冷翠公国,没想到在继承仪式上,他的母亲玛丽夫人却突发恶疾,就连光明教会的牧师也对此束手无策,路易大公不愿意放弃他的母亲,于是辗转求助到我们互助会的头上,被认出玛丽夫人所患的正是元素紊乱症,这种病症是个富贵病,只有同时食用几种不同元素的高阶魔兽肉才会获得,虽然比较罕见,但是我们互助会正巧有好几种不同元素的魔法师,刚好可以压制病情。只是若想要完全医治好,必须得好几个同等级的不同元素魔法师,在相当默契的配合下,才能够彻底治疗。” “所以在路易大公的哀求下,我们互助会向周边发出了求助,翡冷翠那边已经有了几个高阶魔法师,却缺土系和光明系,我是土系,正好合适,至于光明系——就要看翡冷翠大公行不行,能不能找到愿意帮助他的牧师了。” 珀斯特说着,悄咪咪的看了伊莱一眼。 伊莱:“……” 珀斯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的求助意味他却是一点也不少的接收到了。 对于互助会来说,除了打架的时候,其余时间能少和光明教廷打交道就少打一些,毕竟敌我实力悬殊,没了一个据点,光明教廷还有千千万万个据点,但是互助会要是少一个据点,那都是足以伤筋动骨的大损失了。 救治玛丽夫人是互助会的整体决定,毕竟在对抗光明教廷上,他们总是不嫌弃帮手多的,路易不管怎样都是一个公国的实际掌权者,若是获取了路易的好感,那么他们互助会在整个翡冷翠公国的行动都将便利很多,哪怕路易最终还是不愿意一起对抗教廷,但即使是在教廷抓捕他们时稍稍透露些口风,那对他们互助会都是很大的帮助,也许就能救他们兄弟姐妹一条命呢。 所以哪怕他们可能会需要同一个牧师合作,有着暴露的风险,他们也会前往翡冷翠,搏这个机会的。 不过,如果不需要和陌生牧师合作,若是换成伊莱呢?同是互助会的一员,伊莱正好是个光明牧师,那安全性就大大增加了。 只是他们愿意参加是他们的事,伊莱愿不愿意参加,还要看他自己,毕竟他们互助会至今还没有帮助过伊莱他们什么,彼此也不是特别的熟悉,只能偷偷的看伊莱一眼,看看伊莱自己想不想。 伊莱不知道说什么。 若是他没有和路易打过照面,此时此刻当然无所谓,不就是救治一个暴发户贵族夫人嘛,小意思,但是现在——伊莱苦笑,他要是和路易打个照面,被他叫破自己是光明神子的事情,那就事态就没法控制了。 浪潮一号伊泽尔会不会心态崩了,互助会会不会把自己直接噶掉,光明教廷会不会把自己绑回去,甚至自己会不会提前死亡,太多不可控了。 光是苦恼怎样不和路易见面就已经足够伊莱伤脑筋了,更别提还要和其他魔法师一起救治路易的母亲。 他只怕是嫌自己命长,所以面对珀斯特的隐晦求助,伊莱只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假装自己没看到的样子了。 见伊莱完全没有看过来的样子,珀斯特也只能失望的转过头继续烤他的疾风兔——这是魔兽森林里面最常见的魔兽了,繁衍力强,行动敏捷,口吐风刃,只是等级太低,只有不入流,最多只能吐出三发风刃,即使普通的猎人只要经验老到也能捕捉住他们。 离进城还有半天的距离,这半天里,他们就靠着这几个疾风兔来填饱肚子了。 温暖的火光舔舐着果木的枝条,散发出一阵果木清香,看着枝条下那逐渐变黑的灰,伊莱左思右想,也只有易容这一种途径了。 他现在没有狮鹫,没办法飞回教廷神山,如果在翡冷翠的某个神殿说明身份,固然可以回到教廷,但是随之而来的惩罚也不可少——虽说伊莱不在意,但他害怕扰乱伊泽尔的行动轨迹。 最好是那种自然而然的脱身,而不必担忧其他,当然,现在当务之急是不让路易发现他是谁,不然伊泽尔他们要是不打算火烧神山把他杀了那可怎么办。 所以,就在所有人都吃完了烤兔肉,打算出发的时候,伊莱悄咪咪的在已经熄灭凉透的灰烬上抓了一大把干净的果木灰。 互助会的人已经在前面开路了,唯有伊泽尔时刻关注着伊莱的行动,当发现伊莱偷偷的捡灰的时候,他失笑了一下,走近,小声问道:“翡冷翠有认识你的人?” 伊莱诧异抬头,却发现伊泽尔眸子里满是了然的笑意,“放心,不用灰,我可以帮你。” 伊莱有些窘然,没想到被伊泽尔发现了,伊泽尔并没有细究翡冷翠有哪些伊莱认识的人,只是轻轻的在伊莱的脸上抹了抹,几乎没有念动咒语,伊莱的脸色就陡然变黑,连头发的颜色都因为黑色黯淡了许多,额头上甚至还有一块黑的出奇的胎记,看起来格外丑陋。 随后伊泽尔凝聚了一面指元由口口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收集水魔法镜子让伊莱照着看了看,当看到镜子里面面目全非的自己的时候,即使是伊莱自己也绝对忍不住的程度,他满意的笑了,“谢谢你。” 伊泽尔脸上漾开笑容,“放心,既然把你带出来,我会对你负责的,只是这些胎记是用黑暗魔力暂时伪装的,你要小心不要用光明魔力将这些伪装冲掉。” 伊莱点了点头,记下了叮嘱,有了这层伪装,就不怕路易将他认出来了,而没了后顾之忧,伊莱自然也就能帮上互助会的忙了。 于是珀斯特正略带一丝失望的赶路,就听到后面伊莱赶了上来,悄悄的问道,“我可以作为光明牧师和你们一起为玛丽夫人治病吗?” 珀斯特惊喜的抬起头,“你愿意啦?” 伊莱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珀斯特这才发现伊莱完全变了个样子,变黑变丑了,特别是那个黑色的大胎记,简直太吸睛了,要不是声音没有变化,他几乎以为是另一个人了。 “你这是……”珀斯特有点疑惑,但随即就想到了什么,面露歉意,“抱歉,是不是翡冷翠有认识你的人?” 伊莱点头,珀斯特就更愧疚了,之前还误以为伊莱是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帮助玛丽夫人,现在才知道他是有难言之隐,自己误会他了。 “对不起。”珀斯特干脆利落的道歉,也不管伊莱是不是知道。 伊莱摇了摇头,只是轻轻道,“没关系,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珀斯特这次回答的十分干脆,“当然可以,欢迎你加入我们互助会的大家庭。” 如果说之前还是看在伊泽尔的面子上同意伊莱的加入的话,那么这一次,就是伊莱凭借自己本身的善良吸引到珀斯特愿意相信他了,毕竟,宁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同他们一起救人的,这就是共患难的情节啊,足以抵消之前的那点怀疑了。 于是珀斯特立刻向着翡冷翠公国内的互助会发送消息,表示自己这边有一个高级光明牧师可以一同参加救治,不用另外寻找陌生的光明牧师了,以防消息走漏遭到光明教廷的围捕。 不说互助会那边收到消息有多高兴,这边,在又经过足足两天的赶路后,一行人也终于赶到了翡冷翠的首都。 互助会的人几乎第一时间来接他们了,领路的人是个不起眼的灰头发小孩子,白嫩的脸上还带着几颗细微的雀斑,眼睛也同样是灰蒙蒙的,只有帽子上不起眼的标志代表着他是互助会的人,此刻看着他们一行人的目光全是好奇。 “你们就是蒙奇叔叔说的珀斯特叔叔、乔治叔叔、瑞安叔叔、奥黛丽姐姐和梅兰姐姐吗?”小孩子好奇询问。 乔治爽朗的笑了笑,逗弄道,“是啊,我们是,你是谁?” 小孩子骄傲挺胸,“我是菲力,伟大的菲力,我可是未来的大大魔法师。” 众人听着更忍俊不禁了,就连伊莱都露出了笑容,小孩子听了也不恼,而是看向了伊莱,“你是伊莱哥哥?” 显然,珀斯特之前的来信已经说明了伊莱的情况。 伊莱点了点头,菲力的家教很好,即使伊莱如今面貌丑陋,他也没有半分异样,而是笑着说道,“欢迎欢迎,我们互助会很好的!”小模样很是骄傲。 伊莱失笑,就在这样的欢快气氛中,一行人走过七扭八扭的小巷子,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酒馆前停下了脚步,而那个酒馆,正是“铁锤酒馆”。 此时正是白天,酒馆里门客寥落,一行人走进去也没有引起几分别人的注意,在随着酒保通过店里的另一个门进去后,伊莱就发现了新天地——这竟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地下室。 这里还有个小型酒吧,显然只对内开放,还有个演武擂台,旁边的通道通向地下二层,这里是医疗室,甚至还有地下三层,只是伊莱还没有下去。 因为此时的医疗室内,就是路易的母亲玛丽夫人,而医疗室的门口,正是已然憔悴不堪的新任国王——路易。 34、第34章 第34章 年轻的国王下巴已经冒出了胡茬,眼睛下是厚厚的黑眼圈,神色憔悴不堪,原本该一丝不苟的发型也胡乱打结着拧在一起,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若不是已经见过了路易,莱伊很难将面前这个带着几分落魄感的男人和翡冷翠的国王联系到一起。 不同于莱伊的审视,路易见到他们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焦急又热情的迎了上来,“你们好,请问几位就是互助会请来的外援吗?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路易,翡冷翠公国的现任大公,玛丽夫人的情况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只要你们能够治疗好玛丽夫人,条件随便提,相信我,我一定能够拿出让你们满意的报酬来。” 这样热切的态度让人毫不怀疑这是个冤大头,但莱伊知道,这不是路易冤大头,只是玛丽夫人对于路易来说太过重要了,无论玛丽夫人在上流社会的贵族眼里究竟有多粗俗不堪,但是路易始终记得在贫民窟的时候,是玛丽夫人保护自己,陪伴自己,努力的养活自己,也只有玛丽夫人,在毫无保留的爱着自己。 所以只要能治好玛丽夫人,路易不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好在,珀斯特在来之前就已经和他们说明了情况,此时此刻见到路易之后,珀斯特立刻迎上前,“路易大公,我们就是,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医治好玛丽夫人的,只要是互助会的朋友,无论是谁,我们都会帮忙的。” 珀斯特的言下之意很简单,想要医治玛丽夫人的病情,只有成为互助会的朋友才行,换言之,需要和互助会保持一定的亲密,虽然不强求加入互助会,但是若是互助会发生突发情况,路易是需要帮忙的。 虽然才刚刚上任国王,可是帝都的这几年路易也不是吃干饭的,珀斯特的意思他自然明白,此时非常意会的表示,“请放心,我会是互助会永远的朋友。” 他的神色很是郑重,珀斯特和翡冷翠互助会分会的成员们却是露出笑容,有这个承诺,那么他们在翡冷翠发展就要安稳的多了,说不定这里还能够成为他们互助会一个大的据点呢。 “对了,这位是伊莱,也是同我一起为玛丽夫人治病的魔法师,只是他是光系魔法,若是在教廷那边论的话,也可以叫他牧师。”珀斯特介绍道。 路易循声望去,面前的人散落着暗淡的褐发,脸色不太好看,最吸人眼球的是额头那一大片的黑色胎记,让人印象十分深刻,唯有一双眼眸清澈无比,如同一汪碧泉,翠绿璀璨。 路易忍不住晃了一下神,觉得眼前的人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最终只能认为是自己连续熬了太久,有点精神恍惚了。 “你好,我是路易,感谢伊莱魔法师,我的母亲就交给你了。”路易没有叫牧师,虽然珀斯特说了,但是路易十分有分寸,总觉得既然是互助会,那么多少或许对于光明教廷有些仇恨,叫牧师或许不太尊重。 而另一边,见路易没有认出自己,莱伊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没有认出来就好,那么接下来救治玛丽夫人的话,就没问题了。 所以面对路易的感谢,莱伊轻松道:“放心,我会尽力的。” 众人寒暄完,并没有耽误时间,而是第一时间进入了治疗室,此时室内的另外几个魔法师已经在此等候了,几人只是互相点了点头,随后就交流汇报起了玛丽夫人的病情——时间拖得有点久,玛丽夫人的病情虽然在勉励维持,但也只能稍稍阻止恶化,此时的治疗已经刻不容缓了。 莱伊也被分配了属于自己的任务——将玛丽夫人体内的光明鸽的光明魔力聚拢在一起,牵引出来,要细,不能碰到其他人的魔力,要稳,不能冲撞到身体的其他部位,要快,不能慢吞吞的。 否则时间一久,魔力散开,就更难找了。 莱伊谨记这几个要点,这都是这段时间互助会的人总结出来的经验,在几个人都确定自己知晓无误之后,他们就按照牵引阵中的座次坐好,开始牵引那些在玛丽夫人体内捣乱作怪的魔力了。 阵中心的玛丽夫人额头的汗水几乎一瞬间就流淌出来,痛苦的呻.吟声回响在整个医疗室,但是没有谁会分心,他们都在聚精会神的牵引着玛丽夫人体内的魔力,无暇他顾。 莱伊自然也是如此,以至于他没有发现,在不断使用光明魔法的情况下,自己头上脸上那黑色的印记也在不断的一点点减少,甚至消失。 伊泽尔和莱伊不知道的是,光明和黑暗魔力是完全相互敌对可以互相抵消的,若是莱伊不动用光明魔力的话,那么伊泽尔用黑暗魔力易容出来的相貌自然可以维持很久很久,甚至只要莱伊还在伊泽尔旁边,这种伪装想维持多久就能够维持多久。 但是若是莱伊动用了光明魔力的话——在完全对立冲突的魔力抵消下,黑暗魔力的很快就会被光明魔力对冲掉,而黑暗魔力所维持出来的易容,自然也就会完全消失。 只是此时的莱伊不知道,而伊泽尔也不清楚——毕竟,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动用过光明魔力了。 于是,就在这样的阴差阳错下,莱伊的容貌一点点恢复着,当玛丽夫人身上属于不同种类的魔力都被牵引出来消散的时候,更是只有额头还带着一点点的黑印,其他位置的伪装已然完全消失了。 经历了这样精密细微的魔力操作,此时互助会的魔法师们都已经累坏了,只有本身等级就很高的莱伊还尚且拥有余力,其他人看到了此时莱伊的样子,略显惊奇,只是疲惫让他们说不出太多的话来,只是想着这个小兄弟原来是伪装的,就摆摆手道:“叫路易大公进来吧,玛丽夫人已经治好了。” 莱伊看了看累瘫的众人,无奈的接下了这个任务,径直走出治疗室后,就对着门口正焦急等待的路易道:“玛丽夫人的病已经治好了。” 这简直是路易听到的最好的好消息,他几乎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医疗室,想要看看玛丽夫人,只是在冲进去的那一刹那,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是哪里呢? 对了,是这个“伊莱”的容貌! 他还记得他的声音,只是这张面容,和之前进去的那个丑陋的光明魔法是简直判若两人,也太过出众了,即使额头那个小黑点,也完全阻挡不住这张脸自带的神光——璀璨的银发,翠绿的眼眸,比翡冷翠的国石光明翡翠还要更加清澈神圣,那是任何瑕疵都无法遮挡的美貌。 简直如同光明神行走在人间的化身一般——光明神子。 在认出的那一刹那,路易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就连怀抱中玛丽夫人滚烫的身体,都没办法融化他内心的坚冰。 这个伊莱居然是光明神子,当代教皇! 教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教廷要对翡冷翠下手了吗?他背叛了教廷,与逆神者勾连在一起,会得到什么下场?死亡吗?自己的母亲玛丽夫人呢,她会怎样?教廷会放她一马吗? 不会,路易冷静而悲观的在内心告诉自己,不会的,教廷是什么样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内心的难过却没有出口,他记得自己母亲出现的问题就是这个小教皇暗示自己的,不然玛丽夫人恐怕撑不到彻底救治的这一天,但是路易却丝毫不敢赌,之前的那一时善心,是不是要用自己的整个公国来赔。 甚至之前的提醒,是不是只是一场阴谋的开端。 他想了很多很多,但这一切思想都在电光火石间就已经思考完毕,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路易几乎是立刻就将自己的母亲玛丽夫人放了下来,而他自己,则按上了腰间的佩剑。 无论如何,不管是不是教廷设局,不管教廷知道了多少,不管光明神子的出现究竟是噩梦还是救赎——他要救自己,也要救玛丽夫人,那么这个“伊莱”就不能留。 于是,莱伊不过刚出门,和等在一边的伊泽尔会和,就见之前进了医疗室的路易从里面走了出来。 莱伊有些奇怪,“怎么了?玛丽夫人出什么事了吗?”路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多看顾一会儿吗? 只是还不等他得到回答,就见面前的男人拔出腰间的佩剑,冷光一闪就刺了过来。 这是路易巅峰的一剑,是他上位骑士的证明,更是他有去无回必死的决心。 莱伊那一瞬间简直无法反应,毕竟他刚刚才救了他的母亲,任是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转脸就对自己的救母恩人下手,还是必死一击。 只是莱伊没有反应过来,伊泽尔却是瞬间反应过来了,感谢教廷裁判所带给他的折磨所造就出来的瞬发魔法,在这一瞬间伊泽尔几乎将自己瞬发的所有防护魔法都用了一遍,即使是低级的光明盾都没有放过,在这一瞬间,路易和莱伊之间散发出一阵阵璀璨的光芒。 莱伊此时也反应过来,迅速躲开,而也正是无数防护魔法的阻隔,才让莱伊侧过身,被伊泽尔迅速的拉到一边,躲过了那致命一剑。 莱伊皱眉,神情气愤,而一边的伊泽尔却快要气疯了,“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母恩人的?互助会居然如此识人不清,救助了你这样一个白眼狼,里面的互助会成员呢?是不是都遭了你的毒手?” 难怪伊泽尔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觉得路易是过河拆桥,想要消灭互助会,洗去自己身上与教廷叛逆打过交道的污点,这才大开杀戒的。 只是让伊泽尔没想到的是,路易的神情冷静却又悲戚,完全没有过河拆桥的恶毒,反而语气充满了控诉,“我没有动任何人。” 他只是冷冷的指着莱伊道,“你们才是真正的识人不清,居然把光明神子,光明神庭的教皇拉进互助会,还舍生救他,现在好了,无论是我们,还是你们,我们都完了。” 莱伊猛地怔住,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现了自己的易容失效。 而伊泽尔也呆住了,他看了看路易,又看了看被自己护在怀里的伊莱,几乎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理解能力出现了问题。 什么是光明神子?什么是光明神庭的教皇?那是谁?伊莱吗? 他低下头,望向自己怀里的小可怜圣子。 35、第35章 第35章 现场陷入了静谧,所有人都怔愣在原地,只有伊泽尔看着自己怀里刚刚救下的人,心中的不安在急剧的扩散着。 路易的话再明白不过,以他的智慧不可能听不懂,但就是听懂了,才不肯相信。 自己一直以来以为饱受教廷欺负的小可怜,居然才是教廷真正的掌控人,是所谓的光明神的意志,神明在人间的代言人吗? 他不相信,所以他选择亲自询问,“路易说的……是真的吗?” 沉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莱伊不敢看伊泽尔此时的表情,虽然自己出教廷有一部分是伊泽尔强迫的关系,但是不得不说,他本身也隐瞒了许多,更没有及时的解释,所以此时此刻,面临浪潮一号和浪潮三号的抓包,莱伊已经完全想不出办法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再挣扎一下,给自己选择一个合适的埋骨地,希望看在自己死的和剧情一模一样的份上,能混个通过。 所以,面对伊泽尔的问询,莱伊无奈的点了点头,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只是淡淡道,“可以把我埋在教廷的神山上吗?” 随即轻轻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俨然一副求死的模样。 但此时的伊泽尔却是快要气死了,他是该气的,气愤面前这个人的欺骗,气愤他的不说明真相,气愤他明明知道自己憎恶光明教廷,自己却是光明教廷最大的教皇,这个人之前一定在心里嘲笑自己,气愤自己的识人不明是非不分,但是看到眼前这个人一脸淡漠一心求死的模样,那种气愤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恨铁不成钢来。 这个人都不知道要反抗的吗?他都要死了,只要他轻轻一动手,面前这个人绝对挡不住自己,毕竟光明魔法并不以攻击著称,就连防御也不太行,他一定会死在自己的手里,面对生死,他都这样置之度外的吗? 以至于在此时此刻,他居然问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来,“你知道世界上没有光明神,即使你死了也不会回到光明神的怀抱的吧?” 莱伊诧异的睁开眼睛,虽然不知道浪潮一号在搞什么飞机,但还是回答道,“当然。” 那些光明神迹都是他用魔力费力伪造的他能不知道吗? “知道你为什么不反抗?你知道我们是能够杀死你的!”伊泽尔愈加气愤。 莱伊无语:“我逃不过。”很恳切的答案,让伊泽尔内心的愤怒瞬间熄灭。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躺平模样的莱伊,无力道:“所以你之前那些模样都是装给我看的是吗?什么魔力汲取,作为光明神子,光明教皇的你,怎么会……是那样一副可怜模样?”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是啊,他究竟有什么目的,甚至不惜身犯险境,以身做饵,难道就为了拿下翡冷翠公国的罪证? 但以光明教廷的霸道程度而言,根本不需要罗织罪名,只需要在重要的事情上卡一卡,路易就能在国民的欢欣下狼狈下台,实在不需要光明教皇亲自出手。 至于伊泽尔——他不认为裁判所会为了一个他,赔上自己的教皇。 莱伊听到伊泽尔的问话,更无奈了,“我没有目的,这只是个巧合。” 一连串的巧合再加上对伊泽尔平安的担忧,让莱伊从光明教廷的神山上走出来,在翡冷翠身陷险境。 伊泽尔看着莱伊苦笑的表情,将两人一路走来的经历捋了一遍,竟惊讶的发现,教皇本身是不想要和他出来的,是他碰到莱伊受罚,私自认定对方是光明圣子而已,又在对方给了地图后胁迫对方和自己走,而后加入了互助会也是自己全权做的决定,最后更是北上翡冷翠,以至于对方在无意之中被戳穿身份,最终落入到现在这个境地。 甚至莱伊的话都很少,很多事情都是他凭借自己的想象力进行脑补,最终替对方做了决定。 好像,确实是巧合。 只是,“你为什么不拒绝呢?”明知道路易是认识你的,为什么不拒绝过来呢? 莱伊怔了一下,他想了下,或许是因为不忍心路易的母亲玛丽夫人早早去世,或者也不忍心珀斯特梅丽他们因为那个牧师的举报惨死在这里,也不忍心翡冷翠整个国民陷入动荡——反正,以路易和伊泽尔的实力,即使没有那么多的悲惨,他们也是要推翻教廷的,何必增加那么多的苦大仇深,让这么多的人陷入动荡和战争呢? 莱伊脸上的悲悯太过明显,以至于向来讨厌光明的互助会成员在那一瞬间都被晃了一瞬,在那一瞬间,他们似乎能明白,为什么莱伊会被称作是光明神的化身。 而路易也在此时此刻终于冷静下来,看着莱伊的神色,他蓦地想起不久之前莱伊的告诫和指点,想到对方明明伪装的很好,却因为治疗自己的母亲意外暴露,想到对方千里迢迢的从教廷神山来到这里,一个教廷的护卫都没有带——除了是为了救自己外,路易想不到他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是……不放心自己吗? 可是自己呢? 路易此时忽然回想起自己不久之前做的事情——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咄咄逼人的在众人面前拆穿他,随后毫不留情的逼问他的同伴,更是——想要杀了他。 想起自己的那一刻,路易蓦地扔掉手中的剑,不敢相信自己在惊恐冲动之下究竟做了什么。 他神情复杂的看向莱伊,忽然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之前就提醒过我,你过来——是为了我吗?为了救我的母亲玛丽夫人?” 伊泽尔蓦地低头看向莱伊,他居然之前就知道路易的母亲玛丽夫人的病? 难道,真的是为了路易? 莱伊眨眨眼,之前不都还在喊打喊杀吗?怎么一瞬间好像哪里不太对? 不过面对路易的问题,莱伊很诚实,“是有一部分为了救玛丽夫人。”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没碰到也就罢了,但既然碰到了,能救就救一下吧。 路易没在意莱伊说的一部分,在他的眼里,面前这个恍若精灵一般仁爱慈悲的光明教皇,就是为了救他的母亲,不惜从教廷偷溜出来,甚至为此以身涉险的单纯少年。 所以,就在伊泽尔心里不知是酸是苦,隐约还带着点不知所措的漂浮的仇恨的时候,另一边,路易已经快速的将莱伊的另一只手拉住,试图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 伊泽尔虽然思想还在混乱着,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并不慢,路易的动作他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迅速的拉过莱伊,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他要做什么?路易看着警惕的伊泽尔,虽然小教皇之前和这个人是同伴,这个人还给小教皇挡过剑,但是现在身份暴露,他们肯定不会让小教皇活着,不如徐徐图之。 所以路易冠冕堂皇道:“我觉得光明教皇就这样杀了并不妥当,不如索入宫廷,由我秘密看管,待到合适的时机,再一举奠定胜局。” 路易这样想,伊泽尔更是如此,虽然仇恨光明教廷,更是没搞清楚自己内心究竟怎样想的,但是他确信,自己并不想伤害莱伊,所以面对路易的冠冕堂皇,伊泽尔本能的警惕,这个人不会伤害虐待莱伊吧? 在不信任的情况下,伊泽尔不放心将莱伊交给任何人,所以面对路易的话语,伊泽尔也自有一套说辞,“你带走?你怕不是想要将教皇交还给教廷来换取更高的利益和权柄吧?由你看管,我不放心,还是由我来吧,我的实力足够强,和教廷又仇深似海,绝不会倒戈一击。” 路易闻言十分着急,虽然知道互助会都是和教廷有仇的,但是没想到和小教皇一起的这个人和光明教廷同样有着深仇大恨,这样的人看管小教皇,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对方会不会虐待小教皇呀。 所以,面对伊泽尔的反驳,路易更加坚持,“我绝不会倒向教廷,这段时间相信你们也留了一手我和你们交流沟通的证据,有这些在,我怎么会倒向教廷呢?还是由我来看管小教皇吧。” 可惜伊泽尔怎么会相信路易,这可是刚刚差点一剑杀了莱伊的人,所以面对路易的坚持,伊泽尔同样强硬,“小教皇必须由我来看管。”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互助会的人也纷纷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面对两个人的对峙,互助会的人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光明教廷的教皇诶……不应该杀了吗?怎么聊着聊着,变成了看管了?而且还抢起来了? 杀了不是更省事吗?还省着暴露,更能报仇,说不定光明教廷一乱,他们就有机会了呢? 另一边在两人中间被两人抢夺的莱伊就更迷茫了,事情是怎么从等死变成关押再到变成被抢夺的?这个跨越有点大,他搞不清楚呀! 而且路易也就罢了,他并不是那么太了解,但是伊泽尔相处了这么久,对他的脾气还是知道的,这个人,貌似好像没想杀死自己的样子。 毕竟这位小心眼的主儿,要是真的像杀他,肯定会比路易的剑更快,根本不会想尽办法抢夺。 就在这样的异样静默中,一个互助会的成员发现了华点,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不如……杀了?” 只是没想到话音刚落,就直面了两双盈满愤怒的眼睛,以至于那位互助会的成员险些以为自己那一瞬间要被噶了。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 莱伊:“……” 互助会成员:“……” 好嘛,现在全世界都知道,路易和伊泽尔不想杀他这个光明教皇了。 36、第36章 第36章 互助会的成员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两个看起来都和光明教廷有仇的家伙,怎么就不肯杀光明教皇了。 只有听到争吵声从医疗室里面出来的珀斯特知道那么一点——毕竟伊泽尔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少年人的情感如此明媚又炽烈,珀斯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即使拥有情感的双方性别是一致的,但是他并不是教廷里面的那些老古董,同性之间的感情在他这里也不会成为上绞刑架的理由,所以对于两人之间的牵绊,珀斯特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明确表示反对,却也没有推波助澜。 反正顺其自然好了,看伊泽尔的样子,懵懵懂懂,也还没开窍。 只是没想到,再次意识到这样感情的存在,居然会在眼下这个情况——朦胧喜欢的人居然是自己最大的仇人,这简直是一件再滑稽不过的事情。 珀斯特以为伊泽尔会纠结仇恨甚至会伤害伊莱,但是眼下的情况,很明显——即使伊泽尔还没有明确自己的心意,但是在他的心里,还是懵懂的情感占了上风。 医疗室外的互助会成员等级都不是很高,毕竟玛丽夫人的病情需要高阶魔法师,等级足够的都在医疗室里面呢,所以在医疗室内的互助会高层出现后,现场的情景再次陷入了凝结。 在此前的一百多年里,互助会作为弱小的一方,一直生活在教廷的阴影里,动不动就被围剿要搬迁,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所以这一次有可能在翡冷翠拥有一个安稳的据点,对于互助会来说是很大的诱惑。 在弱小的互助会心里面,他们想过的能拥有的对抗教廷最大的战果就是攻破一座教堂,若是能摧毁一座神殿的话,那简直是里程碑式的成功,足以光耀整个互助会。所以在他们的心里面,从没想过,有那么一天,光明教廷的教皇会忽然落在他们的手里。 以至于此时他们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所有成员心里的第一反应当然就是杀了——没有理由,这可是敌军最大的头头诶,不管脑子秀了什么豆,落在他们手里当然是杀了最爽快,也最能给光明教廷重创。 但是在一时的冲动之后,他们的心里面就纠结起来,真的要杀了吗?这可是光明教皇,难道就不能做些其他的吗?总觉得杀了是不是太浪费了。 “我觉得要不就先关押起来,若是光明教廷寻找教皇的话,不管是给他们假消息用来埋伏,还是作为筹码来进行交换,都是不错的方法。”一个看起来有些年老的婆婆说道,她也是这个互助会据点的负责人,叫罗莎,水系高阶魔法师。 罗莎的话得到了众人的肯定,大家冷静下来后也跟着思考,直接杀了固然爽快,但是显然活着的教皇更有价值。 一个互助会成员甚至想到了更深的地方,“若是有教皇的指令传递假消息……对于我们的计划不是更好?” 思及此,众人心中最后一丝想要杀死莱伊的念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那么现在的交流就回到了原点,教皇应该交给谁看守? “那小教皇就交由我看守吧。”路易迫不及待的表明立场。 但很快伊泽尔就反对起来,“应该由我来,我的实力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强的,也是最有安全性的一道保险,由我来看守小教皇显然是再合适不过。” 互助会虽然对伊泽尔还不是很熟,只是在珀斯特的耳中听说过这位全系天才的存在,但是此时此刻,他们自然是要帮助自己人的,而且他们也更想光明教皇留在互助会看守,所以路易寡不敌众,再加上互助会刚救了他的母亲的情况下,最终只能放弃了光明教皇的看守权。 只是,“我需要不定时来查看小教皇的状态。”路易坚决道。 若是到时候发现互助会的人真的虐待小教皇的话,他一定会救小教皇走的。 伊泽尔没有去管路易的心里想什么,只是内心不知怎么松了口气,原本空落落又焦躁的心情彻底安抚下来,就算还有些不解和难受,可是这已经在他的忍受范围内了。 于是莱伊被关进了互助会的大牢,而牢头,就是伊泽尔。 莱伊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走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活下来,这样的话,浪潮一号和三号的轨迹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莱伊有些担忧的想着,另一边伊泽尔虽然还有些气闷,但是看着牢房里面孤零零的莱伊,那种难受却怎么也抹不去,最终靠在墙壁上,闷声道,“有我在,你别想回教廷,你这辈子都回不了教廷神山了,更别想埋在那里!” 声音里还有些恨恨的,颇有点咬牙切齿。 莱伊:“……?”这兄弟在那里站了半天,是在想这些? 不过莱伊还是十分诚实的,“我还是想安葬在教廷神山。” 伊泽尔怒了,没想到伊莱如此冥顽不灵,“你就这么想死吗?教廷有什么好的?他们、他们……” 说到这里,伊泽尔忽然想到了什么,之前的不解溢满了脑海,他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疑问,“既然你是光明教皇,为什么那些人还能惩罚到你?为什么你还需要被汲取魔力?为什么你的祈祷室外居然没有骑士长看守?” 在广且众的思维里,光明教皇就是光明教廷最大的头,不管是骑士长还是红衣教主还是裁判所或者审判庭,他们都是光明教皇的下属,需要听从教皇的命令。 可是,在他看到的莱伊这里,光明教皇居然会被惩罚?会被汲取魔力?会没有骑士长跟随?这完全不合理。 这也是伊泽尔一开始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掳走的圣子居然会是光明教皇的原因,毕竟谁能想到,尊贵的光明教皇居然是个被欺负的小可怜呢? 听到伊泽尔发现了华点,莱伊不知该如何回答,回答光明教皇其实是教廷那些高层的傀儡?万一最后他火烧教廷的时候不肯让自己死怎么办? 所以此时莱伊索性直接变成了一个愚蠢的虔诚信徒,“那只是光明神的训诫而已,走向光明神的路途,自然是要布满荆棘的。” 很好,这很信徒,伊泽尔都要被气笑了,他看着莱伊,没有逼他,即使对方不肯说出真相,但是他相信,自己早晚都会知道的。 “那你的真名叫什么?”伊泽尔问道。 之前他一直一厢情愿的叫他伊莱,现在想想,他还不知道对方原本的名字。 这个问题莱伊可以回答,所以伊泽尔问后,莱伊就直接回答道,“莱伊,我叫莱伊。” “莱伊,伊莱……”伊泽尔笑了笑,“我给你取得名字还挺相近。” 有伊泽尔在,莱伊的日子过的并不差,互助会虽然憎恨光明教廷,但除了一些极度憎恶者,大部分还是对于那些干坏事的教廷中人更讨厌些,他们没听说光明教皇有什么劣迹,心中的仇恨只是广而泛的,并没有切实到真人。 这一个月里面,互助会的人自然也没有闲着,除了他们,就连路易也在四处打探着光明教廷的动向,在所有人看来,教皇失踪,光明教廷一定会有所动作的——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已经足足一个月过去了,光明教廷却是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的动向。 互助会的人很是不解,这可是光明教皇诶,光明教廷不着急吗?就连路易都有些讶异,若不是清楚的记得自己授勋那天,就是光明教皇亲自给自己进行继承仪式的,自己绝无可能认错,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了最开始的胜券在握,这些人开始有些焦躁了,甚至还有些互助会的人怀疑路易和莱伊是骗子,是一伙串通好的,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诈骗些什么,但是莱伊肯定不是光明教皇。 知道真相的人:“……” 但是这样被动的等待事情出现转机也确实不是办法,最终,在经过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带着莱伊去袭击光明教廷的一个神殿。 “这个神殿的主教是一个丧尽天良的家伙,迄今为止已经以神的名义害死了无数个幼童了,更有许多的幼童被他当做禁脔豢养在宅子里,而他下面的牧师和神职人员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个敲诈逼死过很多人,这个家里的小舅子兼并土地杀害了不少人家,这个为了少妇杀死丈夫和孩子,让人家破人亡,这个……” 互助会的人一条条细数着这个神殿里面的人的罪证,在这一连串的证据下,整个神殿里居然没有一个好人——或者说,好人早就已经被神殿吞噬或者同化了,真正的好人,是没办法活下来的。 如此多的罪证,听得人义愤填膺,对于此次行动,自然无不赞成。 “到时候,我们放跑一个见过教皇真面目的人,就这个吧——他虽然高价售卖圣水也不卖圣水给穷人,更是克扣公国圣水总量,但是最起码,他没主动亲手杀死过人——我们放跑他,他一定会将教皇的事情宣扬出去,到时候,看看教廷如何做。” 没人对这个计划有异议,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互助会就这样开始行动了——周全的计划、详细的情报再加上最强的武力伊泽尔,没有任何理由会失败。 就连莱伊也合情合理的露了脸——一不小心被人扯下了头上的面罩,露出了他精灵般无暇的面容,震骇得那个逃命的神职人员人都傻了。 教皇怎么会在这里?还和叛逆一起袭击神殿? 而现在,就静待教廷的动静了。 37、第37章 第37章 虽然互助会确实和光明教廷对立,但是作为一个松散的地下组织,互助会作为教廷叛逆向来是被教廷穷追猛打追捕不停的,虽然也偶尔会有一些神职人员被这些漏网之鱼迫害,但是作为地下的小老鼠,互助会还从来没有这样公然袭击过光明神殿。 显然,光明教廷也从来没有被这样袭击过。 作为光明神行走在人间的代言人,神的旨意不容违逆,神的形象不容玷污,神的尊严不容践踏——互助会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踩在了光明教廷的逆鳞上。 所以霎时间,整个翡冷翠陷入了风声鹤唳之中,搜寻叛逆的身影穿梭在大街小巷,整队的教廷骑士一列列震动四方,就连教廷裁判所,都罕见的出现在了这里。 就连互助会自己都没想到,不过一次动作稍大的试探,竟然引得这种后果。 就在他们猜测,这些人究竟是不是为了光明教皇莱伊而来的时候,光明教廷的通缉令,也已经正式下发了。 作为匪首,罗莎的身影排在第一位,其次就是伊泽尔,裁判所里面就有他的各种信息,随后是一连串的互助会成员,什么梅林,什么珀斯特之类的都在此列——众人对此并不意外,毕竟整个世界都是教廷的信徒,掌握他们的信息并不难。 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通缉令上最后的那个人——赫然正是莱伊。 啊? 众人都惊呆了,莱伊不是光明教廷的教皇吗?通缉自己的教皇?认真的?他们都忍不住再次怀疑起莱伊身份的真实性来,下属通缉头头,这正常吗? 最可怕的是,通缉令上面写的还不仅仅是抓捕,最后更是一字一句清晰的写道“如有反抗、格杀勿论”的字样,让所有人都忍不住脊背发凉。 ——让人深切的怀疑,这究竟是通缉,还是某种见不得光的谋逆、反叛以及灭口。 发现通缉令有异的自然不仅仅是互助会的成员,莱伊降临翡冷翠的那一天,不少贵族以及贵妇人们都曾经瞻仰过莱伊的样貌,此时发现通缉令的异常,不少人都吓坏了,直接闭门不出。 不管真相究竟是什么,对于他们而言,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和光明教廷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教廷说他们无罪,就是有罪也可以宽恕,若是教廷说他们有罪——那么即使纯洁无瑕如天使,死期也是近在眼前。 知情人闭口,那么就相当于没有人知道通缉令上的那个人是光明教皇,至于互助会的话——一介叛逆而已,哪里还有什么发言权? 整个互助会的人,不止是互助会的人,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整件事会是这种走向。 或者说,光明教廷煊赫日久,没有人可以想得到,光明教皇的地位会低微到这种地步,而光明教廷又是如此的无所顾忌,以至于一次试探,事情就已经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怎么……会这样?”罗莎迷茫的询问道,此时此刻,莱伊已经真正的和互助会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教廷的通缉令可是格杀勿论的,没有人会怀疑他们和莱伊能够如此隔空演戏,也就是说,教廷是真的想杀了自己的教皇。 面对互助会众人的迷茫和疑惑,莱伊知道自己身上的光环已然彻底碎裂,再说自己是个多么尊贵多么十恶不赦的教皇已经没人信了,所以,他低声解释道,“一直都是这样。” 事已至此,再隐瞒也没什么必要,所以莱伊直接摊开来说,“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或者是在某个骑士或者主教发现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光明神开始吧,光明教廷就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以光明神在人间的代言人自居的光明教廷了,他们排除异己,热衷权利,最开始或许只是拉帮结派,到后来,他们架空了教皇,再再后来,除了位高权重的人之外,所有人,无论是光明教皇还是光明圣子,都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傀儡。” “他们筛选光明元素亲和的小孩子,将他们带到教廷,并不是让他们信奉光明神,只是为了培养一个光明神迹的充能装置而已。” 互助会的人懵了,他们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光明神迹的……充能装置?” 莱伊点了点头,“是的,世界上那些光明神迹其实并不是光明神降下来的,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光明神,只有会光明魔法的魔法师而已,但是教廷要维持自己的威信,必须让全世界相信光明神真的存在——于是我们就应运而生,所有的作用就是修炼光明魔力,然后将光明魔力输入到一个个装置中,再由这些装置释放出无与伦比的光明魔法,用来向世人证明光明神真的存在。” “仅此而已。” “哦不对,”莱伊停顿了下,“不止是用来证明,我还有个作用,就是作为光明教廷的门面,偶尔出现在各种仪式上,让教廷更为人所信服。” 这就是教廷横亘了不知道多久的秘密,也是教廷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此时此刻,互助会的人终于知道为什么教廷如此疯狂了。 如果被人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光明神,光明教廷不过是一些沽名钓誉争权夺利之辈,就连所谓的神迹,都是人为制造的,那对教廷的声誉来说将是多么大的打击,就连光明教廷对整个大陆的统治力,都将因此倒塌一半,另一半也是岌岌可危。 这样大的一个秘密流落在外,不怪教廷疯狂。 更别提这样大的秘密若还是光明教皇亲口承认的话——那信服力简直百分之一百,光明教廷几千年的基业都有可能就此分崩离析——想到这种场面,互助会的心中不知道是恐惧更多一些还是兴奋更多一些。 恐惧,当然是源于自身实力的严重不足——即使是伊泽尔,面对光明教廷如此庞然大物也还是如同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至于兴奋——则是他们终于看到了扳倒教廷的曙光,来得如此快又如此的猝不及防。 “那你跟我们干吗?”罗莎兴奋的搓了搓手问道,这个操劳半生的小老太太此时简直满面红光。 “啊?”莱伊懵。 罗莎没在意莱伊的神情,挥了挥自己的拳头激昂的说道,“教廷已经放弃你了,你不如和我们干啊,你看你在教廷,他们天天虐待你,和我们一起的话,绝对不会有人亏待你,还能一起推翻教廷,将那些虐待你的人统统干掉,这样不好吗?” 莱伊此时已经不知道该怎样维持自己的人设了,或者说他的人设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崩没了,此时此刻也只能尴尬道,“可是光明神……” “没事!”莱伊话还没说完就被罗莎打断了,这么长时间,互助会的人自然也对莱伊的固执有所了解,这是个既慈悲却又迂腐的家伙,光明教廷的洗脑能力真的绝了,即使知道没有光明神却还信奉光明,估计也是因此,这位光明教皇的魔力才会这么高深,在一众圣子中脱颖而出成为神子教皇的吧,不过这也好说,“只要我们推翻了光明教廷,就再给你重建一个光明神教,这里都是真正信奉光明神的信徒,绝不会是以前光明教廷里面那些酒囊饭袋、心思不正的家伙,到时候你想怎么侍奉光明神,想怎样信仰都没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莱伊还能怎么样,互助会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他再迂腐也不能变成个傻子吧……所以莱伊含泪倒戈了。 至于任务,莱伊此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希望最后可以安安稳稳的死在神山上。 于是——互助会反攻的号角正式吹响了。 其实,早在互助会的反攻号角吹响之前,整个翡冷翠就已经陷入血雨腥风之中了。 ——通缉令的最后一位其实就是光明教皇这件事最终还是没能瞒住,知情的人太多了,总有人的口风并不是那么紧,就连教廷也没想到,莱伊这个傀儡教皇的唯一一次露面,居然就造成了这样大的一个破绽。 或者说,他们没想到的实在是太多了,比如教皇居然能好端端的在自家神山被人掳走,还隔了好几天都没人发现? 口风既然泄露了,行事向来霸道的教廷自然就要灭口,于是翡冷翠第一家被灭族的贵族出现了。 原因?自然是和教廷叛逆勾结了。 但是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个家族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覆灭,但越是知道,就越是惶恐,因为落在邻居头上的斧头,也同时悬挂在自己的头上,邻居头上的斧头已经断裂,将他砸的尸骨无存了,而自己头上的斧头又什么时候会断裂呢? 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就在这样的恐惧中,第二家贵族也被灭族了,随后是第三家,第四家…… 也许下一个就轮到你,也许下一家就轮到我,这种死到临头的感觉,足以让所有人疯狂。 所以互助会还没正式开始吹号前,整个翡冷翠就已经陷入了血腥混乱之中,贵族们已经疯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要死,既然要死,不如一起死。 有的贵族疯狂的袭击教廷的所有人,有的贵族联合起来打算和教廷抗争到底,有的投靠教廷打算出卖其他贵族,作为带路党希望能在教廷的屠刀下活下来,还有的则疯狂的散播着教廷已经反叛了,他们要杀死自己的教皇之类的话……总而言之,一片混乱。 而就在这样的混乱中,一队人马旗帜鲜明的站了出来,他们所打的旗号不是别的,而是光明神正统,神亲自选定的代言人——光明教廷当代教皇。 莱伊。 38、第38章 第38章 互助会没有说谎,他们还真的给莱伊成立了一个光明神教。 莱伊人都傻了,好好的光明教皇变成了光明神皇,请问,现在他还能完成推翻教廷统治、与整个教廷一起死在神山上的任务了吗? 莱伊十分头疼,偏偏此时伊泽尔和路易都已经开始了如火如荼的反教廷活动,整个时间线对比原本,足足提早了五年。 五年——足够路易在整个翡冷翠站稳脚跟并且独掌大权,足够伊泽尔将互助会牢牢的抓在手心如臂如使,足够斯坦渗透整个教廷完成最后的背刺——但现在,这些显然都还不足够。 路易才刚刚接任国王,整个翡冷翠大大小小的贵族也才不过见一小半,一个年轻气盛刚刚上位的私生子,显然在此时此刻是没什么威望的,即使他是翡冷翠名义上的掌控者。 伊泽尔,同样刚刚加入互助会,虽然天赋极高实力极强,可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情需要时间来积累,超高过人的智慧也需要在一次次行动中展露才能得到众人的信服,大家现在显然尊重他的实力,但却并不将他当成唯一的信仰。 斯坦,更是才刚刚替换掉原本的骑士长,他还没有和教廷的各个巨头打好关系,没有探索出教廷的全部秘密,更没有时间搜集罪证做好背刺的准备,他现在对教廷的一切都还陌生,还在最初的探索阶段。 浪潮一二三号全都还是小幼苗,莱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简直头痛欲裂,苦恼至极。 这可怎么办? 浪潮一二三号显然还不能死,如火如荼的反教廷活动更是不能停下来,停下必亡,莱伊能怎么样呢? 他看着旁边真诚簇拥着他的路易和伊泽尔,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凉拌啦! 直接干吧,把教廷干废,他们都能活下来! 于是大家就发现,莱伊好像想通了,主要的变化在于,莱伊更积极了。 从前的莱伊都是被动的接收或者吐露信息,被动的配合着互助会的各种动作,被动的和大家一起攻击或者逃亡,给人一种似乎并不想反叛教廷,虽然身在互助会,但是心仍在光明教廷,即使光明教廷已经给他发了通缉令,也颇有一种任君虐我千百遍,我仍待君如初恋般的令人头疼的特质。 但是现在,莱伊不一样了。 或者是思想上的改变,或者是光明神教的成立,或者是对于自身安危的考虑,莱伊终于不再是被动懒散的模样,而是主动的汲取外界的信息,甚至还能给他们指引方向了。 虽然深恨教廷,但是要说对光明教廷的真正了解,反叛军的所有人,其实都是不多的。 无论是从不信光明的路易,还是被光明教廷搞得家破人亡的互助会成员,或者被教廷从小虐待的伊泽尔,其实对于教廷都是知之甚浅,他们只知道建立一个宏伟的目标,然而对于目标之后的敌人,却只有粗浅的了解。 莱伊却是知道光明教廷是个究竟多么巨大的庞然大物,而也知道,光明教廷究竟打哪里最痛,毕竟,他不仅仅是光明教廷的教皇,更是知道整个世界的世界线走向的,高屋建瓴之下,自然一览无余。 于是,互助会成员和翡冷翠反叛军真正见识到了莱伊的力量。 “我们现在和教廷各执一词,这样打是不行的,太乱了,互助会虽然建立了一面旗帜,喊出了口号,但是这对于教廷来说,还不够。”莱伊严肃说道。 不摆烂的莱伊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清冷和淡漠,就如同伊泽尔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一般,澄澈的绿色眼睛里如同一汪碧水,倒映出来的影子都显得冷漠。 “我们首先要做的,不是和教廷打生打死,而是先占住大义的名分——我将给路易授勋,赐予他光明神教教国的名义,他将成为光明神真正庇护的国家。” 众人的眼前一亮,虽然光明教廷执掌大陆这么多年,但是光明教廷对于众国家而言大多只是牧民和奴役而已,真正的庇护几乎没有,只有每年收税的时候才最积极。 “而大义之外,自然是最吸引人的利益,只有大义,没有利益,那么没人会买你的账,所以接下来——光明神教庇护的教国里,圣水将会无偿供应。”莱伊顿了下,其实不是没有更好一些的利益,但是那些利益无一不需要成本,而他们的本钱,实在是太薄了,根本没办法支撑,所以只能先搞圣水这种无本买卖了——谁让这东西成本低呢,只是最低级的光明术以特定手法融入到水中就可以了。 众人聚精会神,莱伊看着目光炯炯的众人,略微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继续道,“最后,就是需要一场神迹,来证明我们的正统了。” 他看向了罗莎等互助会的人,“你们既然拥立我,并且以我为旗帜,那自然是知道这样做的代价的,是吧?” 罗莎等人迟疑着点点头,他们拿出这面旗帜,自然是要对抗教廷的,他们只本能知晓这样对教廷的威信打击十分有利,但对于自身要付出的代价,其实并不很清楚。 莱伊一看就知道他们没有思考过多,所以他轻声道,“你们既然打出了我的名号,那么你们自此就是我的麾下,既然是我的麾下,那么你们其实就已经不是互助会,而是光明神教了,自此也将以光明神教自居,而不是互助会。” 这一点,是互助会始终要想明白的,想要利用光明神教的力量,自身却保持独立是不可取的,单独的名义没有力量,单独的力量没有名义,这样分散开来,只能给教廷隔靴搔痒,毫发无伤。 莱伊的话将互助会的几人当头一击,他们从来没想过这样,互助会没有了? 莱伊没在意他们的震惊,只是冷静叙述道,“光明神包容万物,即使是叛逆也终将回归到神的怀抱里,你们将自此成为光明神的信徒,披上他的外衣,去讨伐伪教。” 言下之意,互助会从此将披着光明神教的皮行走,再也没有互助会的名头了,莱伊虽然说的隐晦,但是众人多少还是有点心眼的,还是听明白了。 这引发了巨大的讨论,其实莱伊的话他们也明白,若是还是原本的互助会,教廷简直太有理由反驳他们了,即使他们手中有莱伊,教廷依旧拥有无数种话术可以用来辩驳。 唯有和教廷站在同一个高度,身处同一张棋盘,才有对弈的可能,否则只能是碾压。 只是……“互助会就这样没了吗?”众人失落问道,那是他们的家啊。 “只要我们还在,无论在哪里,无论以什么名义,都是互助会,不是吗?即使名头变了,但是我们始终都不会变。”说话的是伊泽尔,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这样做的好处,互助会由暗转明,并且合理光明正大,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其他方法,无一不需要打败光明教廷才有被接纳的可能。 莱伊不知道众人能不能接受,互助会还需要时间讨论,莱伊直接继续说了下去,“然后就是伊泽尔——”莱伊看向他。 伊泽尔的目光陡然变得温柔,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开始,但是这么长时间足够他想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他目光缱绻的望着莱伊,让莱伊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怪怪的。 他压下不对劲的感觉,继续道,“我们需要一场神迹,来告诉世人,我们才是光明神真正的眷属,我的魔力并不足够,我需要伊泽尔的帮助。” 是的,他知道伊泽尔也有光明魔力的,即使他从来不用,但是他其实是有的,莱伊一个人的魔力不足,加上伊泽尔的,应该就能完成一场神迹仪式了。 “当然,我们的最终目的其实并不是告诉世人,光明神还在,只是以此先拉拢到足够对抗教廷的力量,光明教廷之中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利欲熏心,争权夺利,更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光明神早已经不在的,总有人拥有纯净的信仰,我们需要争取到这部分人的支持——等我们展现出足够和教廷抗衡的力量,那么将不仅仅是这些信仰纯净的人,一些投机者也会选择我们的阵营。” 罗莎皱了下眉头,她当然知道莱伊说的投机者是谁,那些首鼠两端的神职人员。 “我们的目的是分裂,削弱,至于这些人的去留,自有公正的光明神来审判。” “而当我们的力量彻底的压倒教廷之后,才是我们将教廷的真正恶行披露出来,给他最后的沉重一击的时候,在此之前将世上无神说出来,只是给教廷弥补错误的机会——无论世界上究竟有没有光明神,但是神的荣光,那些光明、正义与美好始终存在,不容玷污。” 莱伊说完,看向在场的众人,最终将目光看向了伊泽尔,“当然,做这些最重要的除了人,除了力量之外,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钱。” 于是,伊泽尔收到了自己与生俱来最多的一笔钱——来自光明教皇莱伊的赞助。 “虽然我只是个傀儡教皇,但是教廷这么多年并没有亏待过我,当然,虽然如此他们也不至于会给我很多吗,这些钱其实并不是我的,而是光明教廷的,我只是知道这些财产在哪里而已。”莱伊如此说道。 但是伊泽尔哪里会管这些钱究竟是谁的,他只知道这些钱都是莱伊给他的。 莱伊,他的心上人! 于是光明教廷还在聚集兵力镇压反叛呢,完全不知道,自家叛逆的教皇已然给自家的墙角狠狠挖了一锄头,若是知道,肯定会将翡冷翠境内的宝库早早搬走,不留一丝一毫。 但可惜,晚啦,他们并不知道。 于是在莱伊的统筹规划之下,整个翡冷翠和原本的互助会、现在的披皮光明神教,正式吹起了反攻的号角,打响了推翻教廷的第一战。 39、第 39 章 第39章 “喂,你们听说了吗?翡冷翠公国居然免费发放圣水!” “听说了听说了,但这是假的吧?教廷不是说圣水只有在神山上日夜祈祷一年才能够获得,所以每一年的产量都十分有限的吗?这样难获得的圣水,一小瓶足足一金,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才能够买得到,哪里还能免费发放啊?” “我觉得也不可靠,教廷不是说翡冷翠国王反叛了吗?怕是叛军出来骗人胡说的吧?” 众人纷纷质疑,最开始开口说话的人顿时气急道,“你们知道什么,这消息可是我二舅的老丈人通知我们的,翡冷翠里面的那些根本就不是教廷说的叛军,而是教廷正统,光明教皇都在呢,而教廷为了杀死教皇、泯灭光明神的信仰,这才说翡冷翠的那些人是叛军的。而且,这些圣水可是光明神的眷属教皇亲自向光明神求来的,送给他的子民,是真正纯正的圣水,才不是那些教廷的叛逆乱说的呢。” 众人犹豫不决,毕竟他们也没见过光明教皇,这些大人物距离他们这些小民众太过遥远了,而且光明教廷多年来的积威甚重,这些大人物纷纷扰扰的,和他们这些小民是没什么关系的。 众人事不关己,但是在人群中听到这件事的一个妇人却是双眼放光,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冲到人群中抓住那个最开始说话的小伙子,满脸急切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翡冷翠免费发放圣水?” 小伙子被拽的一个趔趄,吓了一跳,看到是个颇有点蓬头垢面的妇人,虽然感觉这人有点讨厌,却还是回答道,“那当然,据说是不管是谁,都可以前去领取,但是每人只能领取一瓶,而且严禁倒卖,据说如果倒卖的话将会被列入一个什么黑名单,从此失去光明神的眷顾,再也不能买圣水了。” “真的谁都能买?没有什么必须是贵族的规矩吗?”妇人抓着衣服的手都握紧了,显然十分紧张。 小伙子不耐烦道:“当然了,不然我和你们说这些做什么?我这次走就是为了带家人去翡冷翠领圣水的,虽然说翡冷翠有点远,但是家里人都带着,每人一瓶呢,即使不能倒卖,留在家里面备用也是好的啊。”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都有点躁动,是啊,如果是真的,即使现在用不到圣水,谁能保证以后也用不到呢?这可是圣水啊……在牧师难请的现在,圣水对于每一个平民来说都是救命的东西,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啊。 顿时都心动了。 之前抓住年轻人的那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更是满眼含泪,“太好了,太好了,我家小杰西卡有救了,有救了,我现在就去翡冷翠!” 说着,也不管还在议论纷纷的众人,急切的冲回家里,准备带着生病的孩子去翡冷翠。 而这,不过是整个大陆一个小小的缩影而已,自从翡冷翠将免费发放圣水的消息放出去后,这件事就以龙卷风一般的速度迅速在整个大陆蔓延开来,即使是教廷也没办法拦截下这样的消息。 因为翡冷翠他是真的在免费发放圣水,并且圣水与教廷发放的一般无二,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这让教廷拿什么阻挡,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挡这件事。 或许教廷可以拦截一个人、两个人、十个人、一百个人甚至一千个人,但是他们如何阻挡整个大陆那源源不绝的想要求取圣水的人? 圣水已经被供奉在圣坛上太久太久了,普通的平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活下去了,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尽量的不生病,不受伤,但是生老病死哪里是人类自己可以控制的呢?那是神灵的范畴。 所以需要圣水的人数不胜数,但是拥有圣水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此消彼长之下,忽然在拦截的大坝上凿开了一个口子,那么需要圣水的人群将如同泄洪的潮水一般蜂拥而至,络绎不绝,除之不尽。 教廷沉默了,有人提议要不要也让教廷也如同翡冷翠一般免费发放圣水,这样的话,这些贱民就不会疯了一样的冲向翡冷翠,更不会因为区区一瓶圣水就笃信光明神教,认定对方才是光明神正统了。 但是众人只是给这个提建议的人一个冷漠的眼神,连解释都不屑于解释,这个方法没人想过吗?不,所有知道翡冷翠免费发放圣水的教廷的人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办法,但是,可行吗? 那可是教廷信誓旦旦说在光明神山上日夜祈祷一年才能获得的圣水,存量稀少,结果翡冷翠现在免费发放了,教廷神山上面就出现喷涌而出的圣水喷泉,能跟着一起免费发放了? 糊弄鬼呢?就连三岁的小孩儿都不会信,这只会让教廷本就不好的名声雪上加霜,毕竟轻易可得的圣水被他们委以高价,足足诓骗了世人数百年,让无数□□离子散,家破人亡,明明收取了大家的供奉,却连一点眷顾都不愿意施舍,所有人都会反的。 若是平时他们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贱民的想法,但是现在,那个从未被他们看在眼里的工具人教皇反叛出教廷正在和他们打擂台,关键时刻,谁也不想找不痛快。 “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翡冷翠人越来越多?对那个什么光明神教越来越信服?” “当然不。”开口的事教廷如今的红衣大主教,也是所有神殿的头,他冷冷道,“他们这些花头只能拖延时间,时间越久,就对我们越不利,我们要做的,就是以雷霆之击扫除这些叛逆,唯有如此,才能安稳人心。” 只要那个翡冷翠和光明神教消失,那么无论他们信徒发展了多少,有多少人相信他们都无济于事。 时间是最强大的力量,足以抹消一切惦念与痕迹,所以,“集合所有力量吧,我们需要给他们沉重一击,只有彻底打散、打死他们,我们才能赢得最终的胜利。” 就在光明教廷打算集结力量的时候,远在翡冷翠的莱伊也收到了消息,他们不仅知道了教廷即将要攻打他们,就连教廷动用了多少力量,使用了什么兵种,都有哪些高等阶的骑士或者牧师参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斯坦真不错。”莱伊只能这样说。 没办法,谁让他们翡冷翠的人员和情报虽然不多,可是他们有金牌卧底斯坦啊! 若是教廷没有动静的话,以斯坦骑士长的身份谨言慎行的或许需要好长时间才能够探听清楚教廷的布局和动向,但是偏偏,教廷动了。 教廷要集结兵力攻打翡冷翠,那么以斯坦的身份,能够探听的消息可就太多了,毕竟都要打仗了,总不能让领军的将领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吧? 于是,莱伊收到的就是一份超超超超超详细的教廷布兵图,详细到哪一个大队里面有几个骑士都一清二楚赫然在列。 原本双方实力实在悬殊的,毕竟光明教廷千年积累的底蕴不可小觑,可是偏偏敌明我暗,给这场战争徒增了不小的变数,也让翡冷翠与光明神教这边的胜算增加了很多。 最重要的是,“光明神教的圣子们已经联系好了。” 是的,光明神教的圣子,原本,应该是光明教廷的圣子的,只不过,他们现在已经全部倒戈了。 以光明教廷的做法,若不是无法反抗,甚至从小洗脑,根本就留不下任何圣子,没有人会想要将自己辛辛苦苦修炼积攒的魔力输入被汲取到其他装置中,那种陡然空了一块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即使重复了一百次一千次也没办法习惯。 以前是他们没办法选,现在有个机会摆在面前,没人会不想要抓住,即使已经被全然洗脑的圣子,在面对教廷的时候,相信的也更是信奉光明神并引为教皇的莱伊,而不是那些利欲熏心只会榨干他们魔力的主教和骑士。 从小在光明教廷长大,光明圣子是莱伊最亲密也最熟悉的人,他认识的来来往往的光明圣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些资质不够魔力不足的人有的会在教廷做杂事,有的则被发配到某个小国区当个主教或者神职人员,莱伊不能说所有圣子都没有变,但是却一定有没有变的人,这些人,就是他需要拉拢过来的对象。 至于会不会走漏消息,却也无妨,因为莱伊给整个大陆所有的神殿和教堂都发了同样的消息,教廷却没办法认定所有被发消息的神殿都会背叛。 这也间接导致教廷没办法接收地方力量——毕竟他们不知道哪些会被莱伊拉拢,哪些不会。 只是就连教廷也没想到的是,他们防备了地方力量,却没办法防备来自大本营的背刺啊。 那可是整个光明教廷的圣子! 他们平时没有什么用只能被那些主教们拿来当充电宝制造伪神迹,但是在现在战争时刻,他们每一个都是骑士冲锋的最有力的保障力量,是全方位的闪亮大奶,是教廷赢下一场战争的最关键的位置。 毕竟光明圣子人均光明术大光明术,有的等级高点的就算剩一口气都能救活,断肢重生也在他们的业务范围之内,他们的倒戈和背刺,简直是光明教廷最想不到最意外,也是最让他们损失惨重的一环了。 毕竟,谁能想到,圣子们施展出来的光明术,那居然是带毒的呀! 于是,一方是装备齐全蓄势待发勇猛冲锋的战士,而另一方,却是中毒流血,debuff叠满的软脚虾骑士,谁输谁赢不言而喻。 至于远程攻击的魔法师——这可是互助会的拿手好戏,他们在治疗上或许比不过光明教廷,但是攻击上,他们敢说光明魔法就是个渣渣。 毕竟,那可是极致的爆炸与毁灭啊,伊泽尔收回自己刚放了一个禁咒的法杖,果然火系魔法在这种攻击中才是最爽的。 而至于那些原本应该拿出来克制一下互助会的裁判所——他们研制了许多克制其他魔法的武器和装备——却在战斗的中期,被悄然回来养伤的骑士们重重的捅了一刀。 斯坦面具下的脸显得格外的快意,毕竟谁也没能想到,在圣子们背叛之后,骑士里面居然也有背叛者,他们可是穿一条裤子的啊! 脱下面具的斯坦道:“我可不是。” 于是,原本稳操胜券的战争,光明教廷就这样败的稀里糊涂,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灭亡的如此之快,他们可是威压整个大陆的光明教廷啊,集合了整个总部的力量,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呢? 对此莱伊只想说,无论是情报还是装备,统统落后,他们更有着卧底人员的大力支持,对于光明教廷的败亡,莱伊只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但凡光明教廷对圣子们好一点,但凡他们不肆虐大陆对平民们好一点,但凡他们不到处说觉醒魔法的人是异教徒,但凡他们不贪图秘籍到处杀人,那么此时此刻,谁胜谁负都是尤未可知。 当然,若是他们不这样,那么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多反叛他们的人。 翡冷翠胜了,光明神教胜了,这是所有人都预想不到的结局,盘踞了足足千年之久的光明教廷就这样被消灭了,只有一些神殿还伫立在大陆上,留待之后慢慢清除。 那都是后来的事了,而如今,留给莱伊,留给伊泽尔,留给翡冷翠,留给所有人的,都是一个百废待兴的新世界。 由他们共同建立、共同创造的和平的、平等的……新世界。 40、 第40章 第40章 “妈妈,快一点,今天就是魔法学院报名的日子了,快一点!”红头发,脸上带着点小雀斑的小女孩儿着急催促着还在收拾东西的母亲。 被叫做妈妈的妇人一边收拾着要带的东西,一边温和笑道,“知道啦知道啦,距离魔法学院报名还有两个小时呢,我们走路去半个小时就到了,别着急,让我看看,光明神教信徒卡带了吗?” 小女孩儿皱着眉不高兴,“带那个做什么?我们是去魔法学院,又不是去光明神教祷告。” 小女孩儿妈妈笑的温和,“当然要带,你不知道吧,光明神教信徒卡可是可以考试加分的,虽然不多,只有两分,但也许就能给你分个好班呢?” 小女孩儿还真的不知道,闻言顿时惊奇道,“怪不得你们每周都去那个教堂祷告,原来还有这种作用啊,这个光明神教和魔法学院什么关系呀,居然还能加分?” 小女孩儿妈妈听到,顿时陷入了回忆中,“光明神教和魔法学院什么关系?那关系可大了呢,魔法学院就是在光明神教的支持下成立的,也是最伟大的莱伊教皇亲自宣布成立的,从此像你一样拥有魔法资质的也不会再是逆教徒,而是可以光明正大拥有力量的小孩儿了。” “要是放在以前,不止你要死,我们全家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小女孩儿听了顿时吓了一跳,她嘟囔道,“我知道,就是那个前教廷干的坏事嘛,他们好坏好坏的,不止欺骗了整个大陆的人,还对他们不好。” 妇人闻言笑笑,“是啊,不过我信奉光明神教可不是为了你考试加的那两分,而是因为,光明神教救过我的命,我的命都是光明神教的,信奉他们有什么不对呢?” 妇人说着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小女孩儿走出门,门外,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妇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看到他们急匆匆的道,“快一点,杰西卡,你怎么总是磨磨蹭蹭的。” 小女孩儿闻言也应和道,“就是就是,妈妈就是慢性子,外婆,我们快走!”说着牵住老妇人的手,一同向外走去。 屋外是曲折的小巷,不过巷子里的人都很热情,见到她们都打招呼道,“麦当娜,杰西卡,带小彭莎去魔法学院报名吗?” “是的是的,正要去报名呢!”老妇人笑着回道。 旁边正在修鞋的大叔听了叫道,“嘿,那可要快点了,听说今年报名的人很多,排队要排好久呢,你们就这么走过去吗?要不我带马车载你们吧。” “老鞋匠你可别耽误小彭莎了,走路去就好,今天的魔法大街上一定会堵车,赶马车可没有她们走路快。” 老鞋匠听了嘟囔道,“我这不是好心吗?孩子的学业可是大事。” 老妇人麦当娜笑着道,“谢谢老皮克,以后有事一定找你坐车,不过今天就不必啦,我们家是光明神教信徒,有信徒卡的,可以免排队,时间足够的。” 鞋匠老皮克闻言拍了下额头,“你看,我都忘了,你们有光明神教信徒卡,真不错,当初,光明神教的一瓶圣水不止救了小杰西卡的命,更是让你们成了神教的信徒,如今得有二十年了吧……就连小杰西卡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麦当娜的笑容充满了感慨,“是啊,谁能想到有今天呢,那时候,我以为我的小杰西卡要死了,没想到,我们现在都活着,还活的好好地,甚至还有了小彭莎。”老妇人摸了摸自己旁边小女孩儿的头发,“感谢光明神教,感谢光明神,感谢教皇莱伊。” 听到麦当娜的祷告,小巷内顿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虔诚道,“感谢光明神教,感谢光明神,感谢教皇莱伊。” 虽然新生代已经逐渐忘却了往事,他们生就在和平的年代,不知晓曾经的大陆上,像是他们这样的平民过的究竟有多苦,即使知道,也只是在教科书上依稀偷觑到曾经苦难的一角,不曾亲身经历过。 而他们,却是真正从苦难中走出来,见证了如今和平与繁华的一代人,也是最笃信光明神教的一批人,即使就连教皇自己都辟谣了,世界上本没有什么光明神,但在他们的心中,莱伊就是光明神。 小彭莎偷偷看着众人的仪式,虽然心中仍然不解,但是面上却庄严肃穆,毕竟,家里从小都是这样教导的,若是不尊重可是要挨训的,小彭莎不想挨训,所以她也很严肃哒。 祷告一番后,被麦当娜嫌弃动作慢的杰西卡也终于锁好房门走了出来,她的丈夫是个建筑工人,现在正天南地北的在大陆的各个地方建设学校,教皇说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拥有平等接受知识的权利,所以在每个孩子都要上学的情况下,原本的学校就不够了,自家的男人也就跟着到处跑了,只有每年年底的时候,才能回来和杰西卡相聚。 不过杰西卡也不难过啦,毕竟,虽然丈夫人不在,但是给的工钱却是全部都寄了回来,光明神教和魔法协会给的工钱可是很多很多呢,再攒攒,他们就能拥有一个魔法大街的房子,以后小彭莎学习魔法要用材料的时候也能买得起了。 一家三口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向着魔法学院走去,也向着希望走去,而这,不过是整个大陆的一个小角而已,整个大陆像是她们一家三口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等到一家三口终于在重重人潮中赶到魔法学院的时候,报名已经快要开始了,最上首的是这个魔法学院的校长,是个灰色瞳孔灰色头发的年轻人,他组织着现场的秩序,让大家不要拥挤,不报名的人退出报名范围,报名的人进来,并且只能停在考试线之外,只有被报名的人,也就是需要考试的小孩子才能进入到学校里面。 反复说同样几句话是很累人的,不过魔法学院的校长却是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十分耐心,因为他深知,现在这样的局面来之不易,这样的未来,他要维护好才行。 不过校长耐心,旁边的工作人员却是心疼他,“菲力校长,您先歇一会儿,我们来组织秩序吧,放心,我们能行的。” “是的,菲力校长,您先歇一会儿。”说着拿了一杯水递给他。 菲力接了过来,听劝的喝了一口坐了下来,他确实有点累了,只是有点舍不得这样的场面而已,毕竟,他也从从前的日子里苦过来的,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互助会发展成如今魔法协会的样子付出了多少努力,曾经掺杂在酒馆昏暗的地下室的日子还历历在目,他怎么会不努力的将这一切都发展好呢?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曾经第一次见到伊泽尔法神和光明神教教皇莱伊的日子,那个时候,教皇还易容成了黑脸,他带着他们一同到了互助会,也正是那一次,他们所有人都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走向了更光明的路途。 感谢法神伊泽尔,感谢国王路易,感谢教皇莱伊,感谢……他要感谢的人可太多了,或许他们都不记得曾经给他们带路到酒馆的小菲力了,不过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也要努力。 而在此时此刻,艾丽兰达雪山,曾经光明教廷的神山上,病了许久的现任光明神教的教皇莱伊,却是罕见的从房间内走了出来,他看着天上的大雪,如同鹅毛一般落入人间,“今年应该是个丰收年吧。” 身后伊泽尔从房间里走出来,拿着外衣给莱伊披上,“当然,有圣水在,只要有手有脚肯劳动的人,都饿不死,圣水浸泡的种子可是生命力很顽强,产量很高的。” “这多亏了你。”伊泽尔头贴在莱伊的耳边,轻声道。 莱伊没有躲开,只是拢了拢衣服,回过头看着伊泽尔,“这些年,辛苦你了。” 伊泽尔怔住,看着莱伊,摇头道,“不,这句话本来该我说才对,这些年,辛苦你了。” 发放圣水,铲除光明教廷余孽,大兴学校,废除贵族,让每个孩子都有饭吃有衣穿有学上,莱伊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极致,即使光明神亲临人间,也做不到莱伊这样。 莱伊才是真的辛苦。 莱伊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将头靠在伊泽尔的肩膀上,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陪你走更远更远了。 伊泽尔低下头,将眼泪用火系魔法蒸发,他哽咽道,“没关系。” 莱伊的身体情况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作为光明教廷前代神子,莱伊也是被使用过次数最多的工具,寿命本就所剩不多,即使这么多年将养着,此时此刻,也即将要走到尽头了。 也就是说,莱伊就要死了。 路易和斯坦早就已经赶到了圣山,互助会曾经一同并肩作战的战友也都到了,他们都知道了莱伊的结局,此时都前来见他最后一面。 见到此情此景,也忍不住面露戚容。 看着大家一副要哭的样子,莱伊笑了笑,“别伤心,我只是回到了光明神的怀抱而已。” 这话让人哭笑不得,这都多少年了,莱伊还是光明神的狂信徒呢,但是心里却是更加难过了,甚至有人在心里暗骂光明神,这么好这么虔诚的信徒……为什么不留他在人间多一会儿呢? 莱伊咳了两声,在众人的担忧中徐徐说道,“我死后,就葬在艾丽兰达雪山吧,我曾经在教廷的余址中搜刮出来的财产,虽然经过多年修建学校,却还剩下一些,这些就成立一个光明基金,作为奖励品学兼优的学生吧,可以吗?” “当然可以。”众人无人拒绝。 “我这些年一直在研究一个装置,上个月终于研究出来了,这是圣水自动生成器,只要有了它,普通的泉水放在里面,只需要三天时间就可以变成圣水,自此圣水源源不绝,再也不需要担忧。”这是针对光明法师的,虽然光明教廷毁灭多年,但是光明体质的人相对其他天赋的人来说还是相对稀少,为了让圣水自此以后不会变得奇货可居,光明神教不成为另一个光明教廷,莱伊一直在研究这个。 众人目中含泪,他们都知道莱伊是为了谁做这些,想到莱伊病重还想着他们,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下。 “莱伊……” “教皇……” 莱伊没在意这些哭声,只是继续道,“光明神教……解散了吧,从此不再接纳新的教徒,自我这一代起,直至所有信徒终结,就没有光明神教了,让它成为历史吧,就如同曾经的光明教廷一样。” 不然,谁知道光明神教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光明教廷呢?莱伊不能给未来留下隐患。 “况且,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光明神啊。”莱伊喃喃道。 “最后,祝愿诸君安好,幸福安康。”这是来自莱伊最后的祝愿了。 只是……“对不起,伊泽尔。” 他和伊泽尔自从二十年前就在一起了,只是相伴一时,却不能相伴一生,莱伊对伊泽尔始终愧对。 但是伊泽尔却是紧紧抱住莱伊,“没关系,你能和我在一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真的,我才是应该说谢谢。” 是他摘下了这朵原本应该盛开在天山上的雪莲,是他摘下了高悬在九天之上的那轮明月,是他将光洒人间的光明神拥入了怀中,是他……该说抱歉的从来不该是莱伊。 能拥有他,已经是伊泽尔此生之幸。 “我走后……光明神教的后续事宜就交给你啦,光明基金也交给你,我最相信你了,你要好好的。” 伊泽尔知道这是莱伊在给他立一个目标,让他不至于随他而去,但还是郑重道,“好,我会是……光明神的最后一个信徒。” 莱伊听罢,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光明神山上的雪停了,而一代光明教皇,也就此陨落,但是整个大陆的光明,却仍然冉冉升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也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41、第41章 第41章 “元首阁下,这是这一批新到的奴隶,还请阁下挑选。”秘书长站在王座的下手,恭敬的说道。 奥利弗坐在王座上,俯视着秘书长带来的五个奴隶——小小的少年还在最鲜嫩的年纪,脸颊青涩的还未长开,尤带着一丝丝的婴儿肥,发丝柔软,眼神澄澈,显得懵懂又无辜……正是原本的元首奥利弗最喜欢的那一款。 于是,眼神瞥过,就神情冷冽道,“送到暗室去吧。” 随即松了松颈间的礼带,显然,打算在政务之余去娱乐一番。 秘书长的眼神带着一丝隐秘的晦暗,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回道,“好的元首阁下。”随即就带领五个新鲜的小奴隶去了元首阁下的暗室,等待这几个奴隶的下场是什么,不言而喻。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的惊诧或者意外,显然,在这个世界里,这样的事情是司空见惯的。 谁让一方是贵族,另一方却是奴隶呢,更别提,这个贵族还是整个帝国最尊贵的帝族,每一代都有九阶战士出现,这一代的奥利弗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二十三岁就已经是七级战士了,血脉浓郁程度可见一斑,九级战士对于他而言也是指日可待,不过几个小小的奴隶而已,没人会放在心上。 走出内室的秘书长神色间的紧张和戒备松散了一些,但是眉宇间还是带着点忧虑,他想回头看看自己带着的这五个奴隶,但还是忍住了,只是在将人送进暗室的时候偷觑了一眼,其中的一个少年已然褪去了天真的保护色,整个人显得沉凝许多。 他看了眼秘书长,打了个眼色,秘书长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抿了抿唇,强忍着担忧,还是将暗室的门关上了。 室内的少年们仿佛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神色间的天真和憧憬不似作假,毕竟,这可是整个帝国最最尊贵的人诶,能和他沾点边,即使只是他的奴隶,都足以令人感到振奋了。 唯有一个少年,看着众人的目光带着悲悯,他就是这一个世界的主角,推翻了帝国的反叛军首领,康纳了。 这是一个星际世界,科技发达,武力超标,奥利弗所在的就是光辉星系的光辉帝国,整个国家拥有一百二十一个行政星,资源星不计其数,占领了整个光辉星系。 可是虽然名字叫光辉,但实际上这个帝国并没有光辉到哪里去,或者对于上层的贵族来说,世界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光明的,帝国的荣耀挥洒宇宙,但是对于底层的人们和奴隶来说,这个世界简直黑暗到了极致,令人生不如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血脉。 血脉高等,那么就能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自然也就拥有更高等的地位,人们通过血脉将人分了三六九等,每一个阶层,都是无法跨越的沟壑,自此形成了以家族为源头的割据,甚至高等血脉都不会与低等血脉通婚,唯恐令自家血脉产生降级。 这样的世界,自然是畸形的,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去纠正——毕竟源自血脉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强者可以横渡星空,而那些没有任何血脉之力的废人,连一个重力稍微强一点的资源星都无法承受得住,两者相比,实在是云泥之别。 而整个帝国最强大的血脉,自然就是皇族,奥利弗又是皇族的嫡脉,刚出生就检测出血脉浓度高达九级,拥有这样的血脉,即使奥利弗不学无术,乃至凶残暴戾,都是板上钉钉的帝国继承人,无人可以撼动,刚一成年,就登上了帝国元首的宝座。 而今,已经是奥利弗继位的第三年了。 也是反叛军打算动手的一年,所以今天一早,秘书长就将挑选好的奴隶送了过来,这些奴隶里面,有四个是真正的少年人,才不过十三岁,唯有一个,是通过基因减龄术缩小到这个年纪的,也就是康纳。 而他这次来,显然是想要刺杀奥利弗——或许即使奥利弗死亡,也只能让帝国这个庞然大物稍稍紊乱一小会儿,毕竟帝国的继承人可不止有这一个,但是只要这一小会儿,就已经足够了。 康纳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在思绪乱飞间,时间已经从上午滚动到了下午,就在众人不安甚至焦虑的时候,一束光却陡然从黑暗中降临,一个英挺而尊贵的身影出现在了光芒中——暗室的门被打开了。 小少年们的胆子并不大,他们只敢看一眼,就匍匐在了地上,嘴里讷讷道,“参见……参见元首阁下。” 奥利弗,也就是阮小鱼看了一眼身形都开始颤抖的小奴隶们,没有多说话,只是淡淡道,“起来。” 随即打开灯,只见之前还漆黑一片的地方此时已经是灯火通明,小少年们这才发现,之前以为的狭小的暗室居然这么大,足足有几百平米,里面还有各种各样的机械和器材,有些上面还凝固着暗红色的血液。 康纳只看了一眼视线就冻结了,即使早就知道了帝国元首为人残暴,但是当亲眼看到了这样的证据,仇恨和愤懑还是充盈了他的内心。 这些……肯定都是那些小奴隶的血液吧,就如同现在的他们一般,才不过十三四岁,花一般的年纪,就这样凋谢在了这间暗无天日的暗室里面。 奥利弗没去管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究竟在想什么,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相比于前两个世界还是要简单的,他所要做的,就是在康纳刺杀他的时候,被他重伤锁在暗室里,然后吊着命等到起义军攻破皇都,他就可以下线了,相比于前两个世界,简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因为这个,他登基这三年来,几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就连每周的五个奴隶,都老老实实的收下来了,就怕改变一丝一毫的剧情。 而果然,现在,命运之子带着他冲破黑暗的步伐赶来了,而他重伤等死的美妙日子,也即将到来,奥利弗很是期待。 看着奥利弗期待的目光,康纳显然自己脑补了很多,内心恶心极了,但是他知道,此时还不是最佳的攻击时刻,只有当这个暴君那个……的时候,才是自己最佳的刺杀时刻,所以,他要忍。 奥利弗丝毫不知道康纳在心里面想自己什么,只是打量着几个少年,他当然知道外人是怎么传他的,此时此刻,在命运之子面前,自然要表现出来,所以小少年们还在内心惶恐的时候,其中一个就被奥利弗一把拽过,抱在了怀里。 他的手搂在少年纤细的腰肢上,少年身上盈盈的香气飘散在暴君的怀里,奥利弗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微眯,显得十分享受,而康纳的眼睛仿佛淬了毒一般狠厉,显然,要不是为了机会,他现在就已经出手捅死这个暴君了。 简直不堪为人。 奥利弗即使不看康纳也直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毕竟他的名声虽然在大众里面还算不错,但是只要是等级稍微高一点知道一点情报的人都知道,他们新上任的陛下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没去管康纳,奥利弗笑眯眯的对着怀里的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奥利弗的笑容迷惑了小少年,如果不知道实情单看这张脸的话,奥利弗显然是个颇为温和有礼的青年,特别是在他笑的时候,头上的金发仿佛都在一起跟着发光,小少年一瞬间简直心脏如鼓。 他结结巴巴的回道,“元、元首阁下,我叫丹尼尔。” 奥利弗眉间似乎轻轻蹙了蹙,他叹了口气,“不要紧张,结结巴巴的可是会不讨人喜欢哦~”随即,就将怀里的少年放到一边,显然,少年的结巴让这个暴戾的帝王失了兴致。 小少年不知所措的站到一边,显然刚和元首阁下说上话就因为自己的结巴而失去了宠幸,他内心的懊恼和悔意简直充盈了整个内心,眼睛里不一会儿就蓄满了眼泪,快要落下来了。 旁边的少年眼中有点不忍,唯有康纳替小少年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出他们,可是眼下逃过一劫对这些少年来说还是好的。 想到这里,康纳上前一步,想要毛遂自荐一番,引起这个暴君的注意,只是他刚挪动脚步,就见面前的帝王已经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另一个少年。 “你,过来。” 被奥利弗叫到的少年很是惊喜,他快步走上前,掩盖了康纳的异样,当走到帝王面前的时候,奥利弗抬起了小少年的下巴。 奥利弗仔细端详着少年,看着他灰色的浅淡的如同雾气的瞳孔,虽然很美丽,但他还是嫌弃道,“眼睛灰蒙蒙的,像个盲人一样一点光彩都没有。” 随即,这个少年也被帝王丢到了一边。 剩下的两个少年愈发紧张了,可惜奥利弗的挑剔简直一如既往,没一会儿,这两个少年就一个因为腿短而惨遭拒绝,另一个更是说他名字不好听,以至于整个暗室里,就只剩下康纳一个小少年了。 康纳有点紧张,奥利弗也有点紧张,但是他还是稳住了,如同之前那样将康纳带到身边,为了让康纳刺杀成功,甚至还抱起了小小的康纳,将自己的咽喉直接暴露在对方的眼前。 “你叫什么名字?”奥利弗照例询问。 怀中的小少年面色如同春花一般绽放开来,看着暴戾的帝王,他甜甜的笑道,“康纳,我叫康纳。” 而后,还不等奥利弗再说一句,坚韧的钢丝就如同高频的激光线一般向着奥利弗的咽喉而来,康纳,这个现任星际叛军首领,终于出手了。 42. 第42章 第42章 银白的丝线比最坚韧的利刃还要快捷,蓬勃的血气在这一刻充盈了康纳全身,奥利弗几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但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快的速度,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刻,即使奥利弗已然是七级战士,但也只来得及在那一刻坚韧了全身的皮肤。 坚韧的皮肤让银丝钻进的那一刹那产生了一点滞碍,但也只有一点,高频的银丝就像是电钻一样冲了进去,奥利弗只来得及偏移一点点,就被彻底扎透了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 小少年们在那一刻简直吓傻了,显然没想到这只有在电影或者传记里才能见到的场面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可是帝国元首,整个光辉帝国地位最高的统治者,所有贵族的领头羊啊! 然而此时此刻,却被一个和他们一般年岁的小奴隶当面刺杀,还是这样狂暴且血腥,让没怎么见过血的小少年们瞬间呆愣。 然而小少年们呆住,奥利弗却不能呆住,剧情里只说他重伤,可没说他死掉,若是直接死亡改变剧情的话,那么他这么长的时间可就白费了,所以在康纳抽出银丝想要再给他来一下狠的,直接将他结果的时候,奥利弗几乎瞬间就拉过了还在一边呆愣住的小少年抵在身前。 细白的银丝只差一点点就已经可以进入少年温热的身体,而只要透过这个小少年,后面就是那个残忍暴戾的帝王,只要将这个人杀了,帝国大乱,那么起义军就能够得到机会了。 但是奥利弗显然足够了解康纳,果然,康纳停住了。 他可以刺杀帝王,这是所有贵族欠他们所有底层的,为了能够起义军胜利,那么即使他手上沾染了无数肮脏的鲜血他也在所不惜。 但是他不能对同是奴隶的小少年下手。 他们还那么小,他们还没有彻底的感受过这个世界,他们的生命那么鲜活,就像是初升的朝阳一般,他怎么忍心? 然而康纳不忍心,奥利弗却是忍心的,他的手掐住了小少年的脖子,与此同时,手中的武器也在一瞬间抵在了其他少年的命门上,他嘴角流淌着鲜血,看着康纳,怒道,“好大的胆子,谁派你来的?” 康纳看着面前这个青年,依旧是好看的脸,因为受伤而略带苍白的脸色让嘴角的鲜血都带着一丝稠丽与浓艳,这样的反差让这个原本英挺俊朗的面容多了几分平时看不到的风情,却也让康纳嘴角露出更多的讥讽。 “谁想杀你,你不知道吗?” 明明是青涩的脸庞,话语却锐利又讽刺,气质更是少有的带着叛逆和匪气,和之前在奥利弗怀里甜甜笑着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也让奥利弗的心中更加惊怒。 “再不说,这几个,都要死。”奥利弗没有明说,但在场谁都知道他指的是自己挟持的这三个少年。 然而康纳既然选择刺杀,手段自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银丝虽然可以伤到七级战士,但是想要彻底杀死奥利弗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在康纳的预想里,可没有今天这样好的刺杀角度和运气,所以银丝只是伤害的手段,却不是致命的因素,致命的因素另有其他。 所以,就在康纳还在挟持着几个少年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他脖子里喷涌而出的血液早已经变了颜色,从红色慢慢的变成了紫色,更是从紫色正慢慢的变成蓝色。 所以面对奥利弗的威胁,康纳只是笑了笑,“你不如看看,你现在还能不能动用你的血脉之力?” 奥利弗愣了一下,想要运起身上流淌的血脉之力,然而原本活泼的他几乎触手就能感知到的血脉之力,此时此刻却仿佛冬眠中的动物一般,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费劲了精力,却也不能驱使分毫。 之前还惊怒的帝王此时此刻已经不仅仅是惊怒,而是惶恐了,毕竟,在这个武力至上,血脉为王的世界里面,血脉之力是他们深入骨髓最最重要的东西,有了血脉就有了力量,有了力量那么就能为所欲为,而如果没有了血脉之力——想着皇族中少有的那几个血脉之力极低的废物的下场,平时嚣张跋扈的奥利弗心中罕见的产生了恐惧。 似乎看出了奥利弗的内心所想,康纳嘴角的笑意更浓郁了,他几乎是惬意的开口道,“怎么样,是不是感受不到自己的血脉之力了?你还能动用你的血脉武器吗?不如你试试驱使它看看?” 奥利弗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试着想要动用自己的武器去纠缠住之前抵住的少年,然而之前如臂如使的武器此刻就如同真的是最普通的锻打创造出来的武器一般,在没有亲手将它挥动前,不会动半分。 “你做了什么?”奥利弗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点颤抖,表情和目光犹带着凶狠。 可是康纳却看出了这位年轻的帝王凶狠外表下的色厉内荏,只是笑道,“一点让你失去血脉的小玩意儿罢了,至于是暂时失去血脉之力,还是一辈子都失去血脉之力,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奥利弗沉默,康纳所说的表现,他当然知道,但是他更知道,自己如今面对康纳而言,只有这一点筹码——或许自己可以紧急呼救护卫队,甚至可以动用暗室里面的一些机关来让康纳受伤甚至死亡,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解除这种毒素。 不然的话,即使康纳死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的血脉之力也跟着一起失去了,他知道废柴的下场,而只要想到自己余生将作为一个废柴一样活一辈子,这个年轻的帝王内心就充斥着强烈的不甘。 “你要什么?”在失去血脉之力的威胁下,这个年轻的帝王终于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康纳松了一口气,他当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刺杀奥利弗的,但是如果可以活着,谁又愿意死呢,更何况,还要搭上四条无辜的生命,所以在奥利弗妥协的那一刻,康纳也是心中一松的。 只是之前原本是想要杀了奥利弗制造混乱的,但是现在……好像有其他的机会。 所以康纳几乎一瞬间就决定更改计划,死去的帝王固然让他心中更爽,但是活着的帝王,对于起义军的价值,才是最大的。 “我要你放了他们。”康纳指了指那几个和他一起进来的小少年。 奥利弗皱眉,“我放了他们,你给我解毒?”他的心中还是有点警惕的。 康纳冷笑,“现在可不是你和我谈条件的时候,放了他们只是其中之一,自然还有其他的。” 看着康纳的神色,奥利弗试探道,“金钱?权利?美人儿?还是领土?” 然而还不等奥利弗继续,康纳就打断道,“我要你的权戒。” 奥利弗瞬间冷漠,他看着康纳的神色带着极强的敌意,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刺客,要的居然是权戒! “你要他做什么?” 然而还不等康纳回答,奥利弗就意识到了什么,自语道,“你不是刺客,你是……叛逆?” 康纳瞳孔一缩,显然没鹅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以整理想到面前的帝王居然还带了脑子,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猜到自己的身份,果然,面临权戒,即使是猪也会有所警惕吗? 不过面对奥利弗的自语,康纳却也没有反驳,只是轻声道,“所以,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奥利弗沉默,而就在这样的沉默中,他周身的血脉之力也愈发稀少起来,当最后一丝血液也不带有一丝鲜红,而是全然的蓝色的时候,奥利弗还是妥协了。 他放开了手中的人质,陡然离开危险的小少年吓得哭出声来,奥利弗却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冷声道,“我可以给你权戒,但是我需要你给我解药。” 康纳深吸一口气,到了现在这个时刻,他也是紧张的,于是沉声说道,“我可以给你一部分,剩下的,还需要我确定权戒的真假才行。” 奥利弗没有再讨价还价,只是在自己的手上轻轻一抹,一枚通体乌黑,但却奇异的十分闪耀的戒指,就这样被脱了下来,扔向了康纳。 康纳其实也并没有真正的接触过权戒,此时拿到手中也不知道真假,想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还需要验证,当然,首先最能够验证它的权限的,自然就是这间暗室的门了。 所以,康纳直接将权戒按在了奥利弗进来的门上,果然,随着滴的一声,“权限通过。”暗室的门被打开了。 这也就意味着,康纳可以随时随地出这间暗室了。 而既然这样的话,“修改权限,将权戒作为暗室门进出的唯一权限,其他任何权限都不得高于此权限。” “滴,权限修改通过,权戒成为进出暗室门的唯一最高权限。” 随着电子机械音的响起,康纳的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这样的话,可就方便多了,再也不用担心奥利弗随时随地会和他同归于尽了,只要将他关在这里,那么谁又能知道,整个帝国的最高权限人,早就已经换人了呢? 而现在,只需要一件事了,“给内阁发你要闭关三个月,这三个月的政务交给内阁处理,其他任何人不得打扰的消息。”康纳吩咐道。 奥利弗当然全力配合,世界之子有脑子,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再没见过这样省心的世界,奥利弗简直双手双脚赞成。 于是爽快的给内阁发了消息,随后就直接断网,整个暗室再也不能通讯任何消息了。 看到这一幕,康纳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丢给奥利弗一小瓶蓝色液体,“喏,一部分解药。” 奥利弗没说什么,只是仰头喝下,随后动用自己的力量,果然,之前还冰封一般的血脉之力现在松动了一点点,有效。 奥利弗眉眼松了下来。 但是康纳看到这一幕,却是内心冷笑,谁说解药就是真的解药呢? 有的时候,也会变成致命的毒药。 43、第43章 第43章 奥利弗当然知道康纳给自己的小瓶子里面究竟是什么。 作为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推翻帝国□□最终成功登位将帝制改为联邦制的头号起义分子,康纳能够最终推翻帝国这个庞然大物所依靠的当然不仅仅只是重伤软禁了奥利弗这一件事。 一个国家的体量不可能因为一个首领的倒下而就此灭亡,要从方方面面,经济、政治、军事、民生等等地方全面倒塌,最后才能导致大厦倾颓,无可救药。 光辉帝国看似耀眼,但实际上阶级早已经固化,民生对于这些上层人来说什么都不是,整个帝国根本就没有民生可言,没有血脉之力就没有任何的上升渠道,能安安全全的活到寿终正寝都十分困难,可想而知,民生就是个笑话。 至于政治——全看这个家族有没有更高阶的血脉战士,有没有血脉等级跃迁的可能性,只有相应的力量,才能匹配相应的地位,至于什么政治智慧之类,全看拳头大不大。 最后的经济更是可笑的很,整个帝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财富都掌握在血脉贵族的手里,其他所有平民加起来都不足零点零一,甚至可以说,所有平民在上层人的眼里都是潜在的奴隶,只要有需要,任何没有力量的平民都可以是奴隶,而奴隶的一切都是隶属于他的主人的,那么平民还有什么经济可言吗? 有赖于这样残暴冷酷的社会架构,其实只要打倒整个帝国最强的军事力量,那么这个帝国就会如同砂砾堆砌而成的城堡一般,潮水冲过,就烟消云散。 而对于起义军而言,最困难的反而就是打倒帝国的军事力量,因为,血脉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 所以,冰血药剂就此应运而生。 这种药剂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作用,只有冰封血脉这一条属性,但这绝无仅有的一条,就已经是所有血脉战士的克星了,而其应用起来更是十分简单,只需要与血脉接触就行。 无论是喝下去,还是触碰到伤口的血液,只要接触,就能生效,简直再简单不过。 在没有奥利弗参与的原世界剧情线里面,康纳就是依靠这样的药剂,先控制了一大批贵族领头,而后将其掺杂在军备物资里面,最后趁着帝国军人们都血脉凝结的时候,吹起攻击的号角,最终几乎将所有血脉贵族屠戮殆尽,才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甚至为了让整个帝国人人平等,从此将冰血药剂列为新生儿必打药剂,从源头遏制了任何血脉之力的诞生,那么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因为力量而导致强权发生的事情了。 而如今奥利弗身体里面的,就是帝国反叛军冰血药剂的初体验,只是相对于后期除了封印血脉没有其他副作用的药剂,如今奥利弗身体里面的,却是最初的版本。 最初的冰血药剂,可不仅仅只有封印这一条平和的效果,毕竟只要是封印,那就有失效,还不如破坏来的简单……将血脉破坏掉,自然就不能再动用血脉之力了,这很合理,不是吗? 至于为什么缓解这种血脉之力感受不到的症状是同样的毒药也很简单,因为每每破坏的时候血脉之力都会因此波动啊……所以就造成了血脉封印在松动的假象,实际上,血脉之力早已经在所谓“解药”的效果下,一点点破坏殆尽了。 饮鸩止渴,不外如是。 奥利弗看着自己手中的小瓶子,没去在意自身的血脉之力究竟被破坏了多少,反正总归他都是要死的,只是对于康纳的做法,他还是有些不敢苟同。 或许康纳确实十分悲惨,本是平民的父母因为发明了一个可以生财的药剂专利而被诬陷为奴隶,最终试药而死,自己也因此成为了小奴隶,过着从小试药的悲惨生活,要不是偶然一次假死脱离了苦海,那么他此时此刻早已经成为化学实验池里面的一具白骨了。 他仇恨血脉贵族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不是所有拥有血脉之力的人都该死,血脉之力本身更不是错误,人心的贪欲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血脉之力是没有了,可是保护帝国保护人民的力量也就此消失了……若是和平时候,或者康纳还活着的时候还好,若是康纳死了呢?若是遇到外敌入侵呢? 仅仅凭借科技的力量真的可以保护一切吗? 没有了血脉之力,就没有真正的权贵阶级了吗? 不可能的,所以,与其走消失一切血脉这条路,还不如走另一条。 想到这里,奥利弗看着旁边和他作伴的四个小奴隶,温和笑道,“过来。” 四个小奴隶直到现在还在害怕,有的已经懵了至今不敢相信遇到了什么事,听到奥利弗的话本能的一抖,即使奥利弗已经成为了阶下囚,听那个胆大包天的奴隶康纳说还没有了血脉之力,但是帝国元首的威势还在,几个小孩子还是不自觉的听从命令,走到了奥利弗的面前。 和之前冰冷傲慢,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同,此时的奥利弗明显很放松,语气也很温和,他看着最前面的小男孩儿,笑道,“你叫丹尼尔对吧……很好听的名字,很可爱。” 丹尼尔瞬间脸颊爆红,即使之前被奥利弗嫌弃过,但是此时突如其来的夸奖还是让丹尼尔心花怒放,他害羞的结巴道,“真、真的吗?” 这一次的奥利弗没有嫌弃,只是笃定道,“当然,你是最可爱的,结巴很可爱,害羞的样子也很可爱。” 此时的丹尼尔完全忘记了这位之前怎么将手掐在自己脖子上面的了,高兴疯了,“谢谢,谢谢元首阁下的夸奖,您、您也很英俊。” 奥利弗笑了起来,无论多少次,看到这样可爱纯真的小孩子还是觉得世界很美好,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手指轻轻的拂上丹尼尔的脖颈,那里有一片红色的印记,正是之前自己掐出来的,他有点愧疚,“对不起丹尼尔,之前不小心弄伤你了,还疼不疼?” 丹尼尔晕乎乎的摇头,“不不,元首阁下,一点也不疼。”丹尼尔倒是没有说谎,虽然看着很紧,还有红痕,但是奥利弗实际上有控制力道,那红色的痕迹只要时间长一点就会消散掉的。 奥利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如果有不舒服要和我说哦。” 丹尼尔眼睛亮晶晶的,“好的元首阁下。”他此刻再也不害怕元首阁下了,毕竟元首阁下是第一个这样关心他的人,虽然之前元首阁下掐了他的脖子,但是他是遇到刺客了呀,而且元首阁下这样高贵,即使拿自己抵挡攻击也是可以理解的。 元首阁下没有嫌弃他呢。 看丹尼尔没有问题,奥利弗又将目光转向了其他三个小奴隶,这里面有被他嫌弃眼睛颜色不好看的,有被他嫌弃腿短的,还有被他嫌弃名字不好听的,奥利弗都一一安抚,“灰色的瞳孔很特别,很漂亮,那种蒙蒙的雾气感如同烟云缭绕,很好看的。” “你的腿并不短,这是很正常的身高比例,骨肉也很匀称,很漂亮的,我觉得你以后跑步会很厉害。” “夏约的名字很好听呢,很有东方古典的神秘魅力,小夏约不要自卑哦,这是很好听的名字。” 一通安抚下来,几个小奴隶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无助,一个个看着奥利弗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完全一副小迷弟的模样,奥利弗看着很有成就感,果然真小孩儿就是好哄。 哄好了小奴隶们,奥利弗自然就要开始下一步了,“你们想变成自由人,不是奴隶,你们想拥有力量吗?” 几个小奴隶瞪大眼睛看着奥利弗,不明白元首阁下在说些什么。 奥利弗已经见惯了这样的表情,毕竟每一批小奴隶来到他这里,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都是同样的表情,这样的情形,他已经见了三年了。 “你们想吗?拥有属于自己的血脉之力,从此不再是人人可以欺辱的踏脚石,不用被送来送去,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即使是我,想要处置你们,都需要合理的理由,你们想这样吗?” 虽然不知道元首阁下为什么这样问,但是奥利弗描述的几乎是每个小奴隶梦里面都不敢过分奢求的最理想的生活,想啊,怎么可能不想? 所以小奴隶们理所当然的点头,讷讷道,“当然想。” 只是光是想是不行的啊,血脉之力又不是光靠想象就可以获得的,那是先天的,在出生那一刻没有,那么这一辈子或许都不会再有了。 奥利弗却没在意小奴隶回答后略微的沮丧,只是笑着问道,“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们觉醒血脉之力,你们愿意学吗?” 小奴隶们睁大眼睛,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们第几次吃惊了,但是这次尤为惊讶,因为元首阁下居然说有方法可以觉醒血脉之力?这怎么可能? 如果真的有这种方法……几人面面相觑,即使是他们也知道,这是足以颠覆帝国的大事。 所有的血脉贵族都将重新洗牌,人人可以拥有血脉之力,那么贵族拿什么和数量庞大的平民相比,阶级的笼罩和固化将再也不会存在。 只是,真的有这样的办法吗? 几人狐疑,奥利弗看出了几人的不相信,故意反问道,“怎么,不愿意?” 这下小奴隶们再也忍不住,争先恐后道,“愿意,当然愿意!” 不管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元首阁下在拿他们当做消遣,只是再愚蠢的小奴隶也知道,若是真的,这将是足以改变他们一生的转折点,无论如何,哪怕拼死,他们也要抓住。 奥利弗笑了出来,“既然愿意的话,那么接下来,就和我学吧。” 小奴隶们激动的点头,奥利弗轻车熟路的指了指远处那些看似刑具一般的器械,冷酷道,“那么现在,先和我一起做拉伸!” 于是,就在康纳拿着权戒野心勃勃试图掌控高阶贵族,推翻帝制的时候,另一边,奥利弗已经带着小奴隶们开始了新一周的训练了。 有的器械上洒满了汗水,有的器械上已经出现了磨损,还有的器械上甚至已经出现了血液,但是这一切,都抵挡不了小奴隶们执着训练的热情。 那可是血脉之力啊……即使他们今天就是练瘫、练傻、练虚脱,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没有任何问题。 只有最极限的运动才有激发血脉之力的可能,所以哪怕再累,小奴隶们都没有唤一声苦,道一声难,每个人都在默默的努力。 之前是他们没得选,但是现在,他们再也不要做奴隶。 于是,等到康纳忙完回到暗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悠闲的奥利弗和瘫软在地的小奴隶们,看着小奴隶们脸上的潮红,周边器械使用过的痕迹,还有那上面清晰可见的血痕,康纳下意识的认为,是奥利弗对他们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奥利弗,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康纳怒吼道。 康纳满心以为小奴隶们会相信自己,站在自己一边声讨奥利弗的罪名。 只是让康纳没想到的事,自己不过是吼了一句,那些瘫软在地的小奴隶们居然第一时间跑到了奥利弗前面,还对自己怒目而视,甚至还七嘴八舌的怒斥自己,“你要对元首阁下做什么?”“你要干什么?”“不许你欺负元首阁下!”“你走开!” 康纳懵了:??? 44、第44章 第44章 康纳惊呆了,这些小奴隶们是怎么回事?自己不过刚离开一天而已,怎么就被奥利弗这个残暴不仁十恶不赦的家伙迷了眼,此刻居然纷纷向着他指责自己。 “你们怎么了?”康纳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小奴隶们并没有和康纳说明真相的意思,元首大人已经说了,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小秘密,谁都不可以和别人说,万一被别人知道了,那么不仅他们会死,元首阁下也会跟着死。 他们死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作为奴隶,即使拥有求生的欲望,可是死亡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太普遍了,他们早已经做好了自己随时会死亡的心理准备,但是元首阁下不行。 即使年龄还小,从小也没受过什么好的教育,政治眼光更是根本没有,但是他们也能知道,激发血脉的方法对于他们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甚至不仅仅是他们,是对所有没有激发血脉的平民来说,都是最最重要的东西。 只要能激发血脉,那么平民将不再是平民,贵族也不再是贵族,再也不会有什么世袭罔替的血脉阶级,所有人都会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即使出生就拥有血脉资质又如何呢,通过后天的努力,所有人都可以追赶的上。 这是希望,是不允许任何人破坏的东西。 所以在这一刻,哪怕他们死,都不会让元首阁下受到半点伤害。 康纳并不知道小奴隶们究竟怎么了,但是他们忠心护卫奥利弗的决心却是一丝不漏的看到了,这一刻,康纳罕见的收起了仇恨和蔑视之心,探究的看向了奥利弗。 他很想知道,奥利弗究竟是怎样在这短短一天之内,就将这几个小奴隶收服的,这个残暴冷酷的帝国元首,是否有着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但是他看到的只有奥利弗含笑的脸庞,仿佛冰封药剂导致的血脉破坏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只要穿上礼服,那么他随时都可以参加一场宴会般精致妥帖。 不对劲……真的不太对劲。 这和之前那个恐惧血脉被剥夺只会软骨头祈求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奥利弗好像不太一样。 康纳还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奥利弗就已经先开口了,“这么快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碍于某个小奴隶的颜面,奥利弗没有说遇到什么困难,但是康纳这么快回返,显然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情。 奥利弗的话让康纳的心思分了一瞬,顿时不再探究这位帝国元首的奇怪之处,只是带上冷酷的面具,盯着奥利弗询问道,“为什么有的地方权戒会进不去?” 这显然和康纳的预期不符,如果拿不到相应的情报,那么起义军的伤亡和折损率会大大提高,他们入侵的成功率也会降低。 奥利弗没有在意康纳的语气,认真道,“帝星是历代皇族共同修建的,按理来说权戒可以通行所有地方,但是有些地方,比如军政厅、档案室、血脉研究中心、帝国宝库等,这些地方除了需要权戒外,还需要带有权限的本人亲临,且输入正确的密码才行。” 所以即使康纳拿到了权戒,但是依旧进不了防守严密的军政厅,更拿不到帝国历代储存的珍宝。 康纳皱眉,显然没想到拿到情报居然这样困难,至于帝国珍宝他倒是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这种东西上面存在后手或者定位的可能性太高了,即使拿到了,也不知道拿到的究竟是真正的财富还是定时炸弹。 可是如果拿不到帝国的布防图以及军事情报,那么他们失败的可能性太大了,他之所以前来刺杀奥利弗,除了出于对于所有高阶血脉贵族的仇恨之外,就是为了拿到权戒来获取准确的情报,给他们后续的行动做好充分的准备,但现在这样的情况,显然收获不如预期。 凝眉思索了一会儿,他看向奥利弗——金色的眸子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皮肤上留下一片暗影,纤长的手指托着腮,半倚靠在墙壁上的模样,看着竟有几分意外的乖巧? 康纳觉得自己这一刻一定是疯了,怎么会认为这个暴君有点乖呢?但是这个暴君脆弱的时候确实有点蛊惑人心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疯狂的念头压下去,冷声道,“那你跟我出来。” 奥利弗耸了耸肩,对于康纳的冷脸没有意外,只是眼神安抚了几个担忧的看着他的小奴隶,轻声说道,“别担心,没事的。” 这才跟上康纳的脚步。 “你和我一起去,我需要军政厅的情报……”康纳看着奥利弗,警告道,“你最好不要耍花招,失去血脉的下场你知道的,你总不想自己也变成奴隶吧?如果知道的话,就乖一点,不然你的血脉这辈子都恢复不了了。” 奥利弗对于康纳的威胁不置一词,只是应和道,“好好好,我知道了,康纳大人,我们这就走?” 对于自己的新称呼,康纳明显十分不适,他狠狠地瞪了奥利弗一眼,但是想到快要到手的情报,还是忍住了想要动手的欲望。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反正奥利弗也快活不了多久了。 于是两个人一个优哉游哉,一个气冲冲的就走到了军政厅。 军政厅前都是高科技的用于防守的设备,如果权限不够被判定为外敌入侵的话,军政厅是宁可自毁也不会被人闯入的——甚至这里都不设有巡逻人员,只有外围有一些,再进入的话就需要权限了,而给巡逻人员开权限这种事显然不符合预期。 所以只要躲过巡逻人员,权限又足够的话,军政厅还是随时可以进的。 当然,现在有奥利弗,只要刷脸就行了,就连外围的巡逻人员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两个人直入军政厅,到了这里,奥利弗终于肉眼可见的有些开心起来。 也不用奥利弗提醒,康纳仿佛早就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样一般,迅速的冲向了储存资料的光脑,庞大的集体装载着数不尽的资料,有权戒在,最高权限瞬间开启,那些帝国最高机密,无论是武装军队还是星外布防,所有的资料都尽在此中,康纳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选取下载着。 奥利弗没管康纳,只是坐在大厅的书桌上,打开桌上放着的书籍,一页页翻阅着,相对于帝国如今数据载入所有的方式,这种纸质书籍的阅读模式显然太过古老,但看着却别有一番特殊的气质,让人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你在看什么?”康纳询问。 奥利弗一边书写一边头也不抬道,“没什么。” 但康纳的好奇心显然不是这三个字就能打发的,奥利弗不回答他,他自然直接就到奥利弗旁边观看了,发现书上竟是一些他看不懂的话,什么穴位、经脉之类的奇怪东西。 “这是什么?”康纳皱眉,显然从没有看过与这相关的东西,该不会是什么秘密的暗语吧? 想到这里,康纳警惕起来,快速的将奥利弗手中的书拿过来,仔细翻阅,发现还是看不懂之后,索性放在自己的衣服里,不还给奥利弗了。 奥利弗拿康纳没办法,只能无奈的看着他,“一些古老的医书而已,不至于这么警惕吧?” 康纳摇头,“万一这是你给其他贵族大臣留的暗语呢?不行,没收了。” 眼看着这本书是要不回来了,奥利弗也不恼,径自拿出一张纸继续写写画画,康纳见奥利弗画的是一张人体果体,上面还有一些小点点,有些不自在,别开目光,却发现这间军政厅并不只有中央最庞大的光脑,除此之外,还有几十上百个书架,书架上都是一些纸质的书籍。 见奥利弗还在画,康纳索性浏览起书架,随意挑选一本拿出来,发现里面写的居然是一个贵族的小传。 从三代往上起,一直到这一代,这一枝姓罗曼的贵族所有人所有做过的事情几乎都在这本小册子里面陈列其中,就连罗曼家族当代嫡长子不是亲生的而是奴隶的孩子这种密辛,这里都一一叙述着,而最吸引康纳的当然不是这里的八卦究竟有多么劲爆,而是这个贵族究竟残害了多少平民和奴隶。 康纳只看了半本,就已经找到了足足一千多名受害者,而当这一整本看完之后,可想而知究竟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因这一枝贵族惨死。 康纳当即愤怒的喝道,“该死的砸碎!” 奥利弗抬起头,看着康纳看的那本书,淡淡道,“是该死。” 康纳的愤怒顿时有了出口,他看着奥利弗淡然的模样恶狠狠道,“既然他们该死,为什么不处死他们?” 奥利弗看着康纳,“因为你没出现啊……你不出现,怎么推翻贵族呢?不推翻贵族,这些人又怎么杀得完?” 康纳不语,他看着那足足几十上百个书架,每个书架上都有几百本书,如果都是这样的小册子的话……这么多贵族,这么多作恶的人,怎么杀得完? 不,“杀得完,只要作恶,就杀得完。” 奥利弗露出笑容,“那祝你成功。” 他伸了个懒腰,没有多说,只是指了指光脑,“如果你想要这些资料的话,在第四档案包的《罪恶》里面,有全部,想看,随时都可以看。” 康纳之前还没注意到光脑里面其他的资料,对于他而言,有军队布防资料就足够了,但是现在……他听话的打开光脑里面第四档案包,当看到罪恶的字样点开时,里面果然都是一些贵族的资料。 奥利弗看着认真浏览的康纳,笑了笑,虽然血腥注定不可少,但是这一次,那些无辜的贵族应该不会就这样白白惨死了吧。 罪恶者罪有应得,而无辜者,也不应当随之陪葬。 45、第45章 第45章 军政厅的资料全部到手,已经秘密发回起义军基地,只等着指挥官根据情报来安排战术,这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 只有康纳看着走在前面毫无异样的奥利弗,总感觉哪里不对。 光辉帝国的元首,真的就仅仅如此吗? 如果他在隐藏,又是在隐藏什么呢? 康纳看不清,记忆里那个为了血脉不惜一切的软骨头形象早已经渐渐褪色,只留下眼前这个即使血脉枯竭却仍旧身姿笔挺的人站在这里,他停驻回望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竟然比康纳所见过的孩童还要更加澄澈。 这是康纳在后来的记忆里面曾无数次凝望的身影,只是此时的康纳满心却只有困惑。 但繁重紧张的任务很快就让康纳自顾不暇了,军政厅的资料到手了,他还有其他的任务,帝国以血脉之力立国可不能小觑,他要尽最大的可能瓦解帝国贵族高层的力量,这样才能让起义的成功率大一点,让反叛军的伤亡小一点。 除此之外,他还要接应自己的人手,将冰血药剂掺杂在血脉药剂中,伪造属于奥利弗的政令,如何将损失降低到最小……甚至需要最终清算的名单,都要一一列举。 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以至于奥利弗再看到康纳的时候,他小小的眼睛下面已经是一片暗影,肉眼可见的疲惫不堪。 “有事?”奥利弗询问道。 康纳看着奥利弗吃好喝好睡好的好神色,心情复杂,但是他这一次过来不是为了奥利弗,而是为了那几个小奴隶。 “你们跟我走,我带你们出去。”虽然将这几个小奴隶囚禁在这里,但是康纳始终没有忘记他们,现在到时候了,也该将他们接走了,他们是无辜的。 康纳以为几个小奴隶会和他一起,但是没想到收获的却是一个个警惕的眼神,丹尼尔后退一步,看着康纳,戒备道,“去哪里?” 康纳怔了下,显然没想到几个小奴隶是这个反应,但他对于所有平民和奴隶都格外的有耐心,只是解释道,“带你们去可以恢复自由的地方,我的人已经过来接应了,等到了地方,你们就不再是奴隶了。” 康纳没有把事情说透,可是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不再是奴隶了,可是除了帝国,又有谁能让一个已经是奴隶的人脱离奴籍呢? 这个提议对于任何一个奴隶来说都很有诱惑力,但是让康纳意外的是,几个小奴隶没有一个表现得有多积极,而是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同一个人——奥利弗。 “元首阁下……”显然,在询问奥利弗的意思。 虽然只有短短一周的相处,但是几个小奴隶明显十分依赖奥利弗,在这样命运攸关的时刻,几个小奴隶第一时间询问的居然是奥利弗的意见,而不是自己做决定。 奥利弗嘴角含笑,安抚道,“没事儿,和康纳一起出去吧。” 丹尼尔早已经不是那个害羞的小结巴,他满眼孺慕的看着奥利弗,“可是元首阁下,我想和你在一起。” 随即,他转过头看向康纳,“我们可以带元首阁下一起走吗?” 这个询问显然出乎康纳的意料,他没想到几个小奴隶居然还想带着奥利弗一起……只是,面对这样的要求,康纳理所当然的拒绝了,“不行。” 几个小奴隶无关大局,留在这里只会受到伤害,但是奥利弗不行——作为帝国元首,如果奥利弗挣脱了控制,那么起义军面临的很可能是功亏一篑。 为了最后的胜利,他们一点风险都不能冒。 见康纳拒绝,丹尼尔几乎第一时间回应道,“如果元首阁下不走,那么我也不走。” “我要与元首阁下共进退。” “你调走我们是要对元首阁下做什么?” “我们要保护元首阁下!” 几个小奴隶几乎是有志一同的站在了奥利弗的面前,仿佛康纳才是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反派,这让康纳皱紧眉头,看向奥利弗。 这个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几个小奴隶短短时间就为他舍生赴死。 只是还不等康纳探究,最先开口的却是奥利弗,他严厉的看向几个小奴隶,“忘了我说过什么吗?” 几个小奴隶吓了一跳,讷讷道,“没……没有忘记。” “那么,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奥利弗反问道。 几个小奴隶闭口不语,只有神色透出几分倔强,显然,不能和元首阁下一起,他们心中并不服气。 奥利弗心下一软,“放心,我会没事的。” 他的眼睛看向康纳,示意他和自己一起演戏,“康纳,你说是吧?” 康纳显然被奥利弗的操作惊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没有以小奴隶们为突破口争取自由,反而和自己站在一边哄骗小奴隶们和自己走,但是反应过来的他还是快速点头道,“是的,只要事情完毕,奥利弗阁下就没事了。” 两个人的双重保证总算将小奴隶们安抚下来,他们跟着康纳走出暗室,转头看向奥利弗,逆光中,奥利弗阁下的侧脸尤为温柔,“元首阁下,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我也会,我一定会成为你说的希望!” 奥利弗闻言笑了笑,看着小奴隶们离开,暗室的门也随之关闭。 他没有告诉小奴隶们的是,他们或许永远也不会再相见了,因为一天之后,就是反叛军正式起义,帝都星被彻底攻陷,皇宫也毁于一旦的日子了。 那个时候,他将与无数个同样血脉高贵的贵族一起,与这个光辉却腐朽的帝国一同沉沦。 只是让奥利弗想不到的是,不过短短半天时间,暗室的门居然又一次打开了。 康纳的脸逆着光影出现在奥利弗面前的时候,他的内心充满了疑惑,“康纳?” 他怎么会来?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和起义军一起离开,静静等待帝国大厦倾颓的样子吗? “我来带你走。”康纳没有多言,简短的说出自己回来的原因。 但就这简单的几个字让奥利弗更加不解,他看着康纳,将内心的疑惑问出口,“为什么?” 自己是帝国元首,将自己带出囚禁地的风险难以言喻,康纳怎么会这么不理智? 康纳没有多解释,只是淡淡道,“我是个讲信用的人。” 所以既然答应了小奴隶们你会没事,那么奥利弗就不会有事。 奥利弗从不知道康纳是个这样讲信用的人,他更不能理解了,“你知道带我出去的后果吗?” 康纳看着奥利弗,冷声道,“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怎么还……” 还不待奥利弗将话说完,康纳就已经抿着唇打断道,“闭嘴,这是我的决定,我觉得这么快就让你死实在是太便宜你了,你应该活到新国家的成立,在开国大典上对所有你伤害过的人赎罪,这才应该是你的结局!” 说完,康纳就缚住奥利弗,堵住嘴,直接将人拉出暗室,只见他将一个东西放在奥利弗的身上,几乎是眨眼间,原本英俊笔挺的奥利弗就完全换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卷毛还带着小雀斑的普通男性。 奥利弗怎么也没想到,到手的马上就要完结的世界居然在临门一脚居然还能出现变故,他看着前面的康纳,怎么也想不通,世界之子不是痛恨所有贵族的吗?这样的他,怎么会放过贵族之首的他? 别说要让他在新国家认罪之类的话,这些骗骗小奴隶们还行,但是骗不过他,一定有什么理由,让康纳改变了主意……只是,这个理由是什么呢? 而康纳也在快速行走的过程中内心纠结着,本来,他就要带着小奴隶们一起离开了,即使奥利弗确实有很多让他困惑的地方,但是内心的仇恨早已经遮蔽一切,他深恨这个帝国的所有血脉贵族,这个世界的阶级就是他最想要摧毁的东西,即使困惑也不能让他心生一点点怜悯。 但是一条消息让他改变了主意。 那是一条来自于起义军内部的消息,因为有感于他们最近将要进行的大动作,支持了他们三年的神秘人一次性发放了一大批量的物资给他们,并且表示雏鹰终将要起飞,这将是对他们的最后一次资助,预祝他们可以成功。 很普通的消息,若是在从前,他们只会内心感激神秘人,并且欣喜于再次投放的物资,他们将有更好的装备和后勤物资准备去与帝国打仗,这对他们所有人的士气都是一次巨大的鼓舞。 而这一次,康纳却忽然注意到了神秘人的来信。 和所有人都不同的是,神秘人没有用通讯器的简讯来传递消息,可能是怕消息暴露自己的位置或者数据信息,他采用的是十分古老的文字书写,而承载文字的是一张纸——书籍上的那种纸张。 就像是奥利弗军政厅里面的那种一样。 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康纳就仔细的观察起神秘人寄过来的那张纸来,其实字迹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康纳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但是唯有纸上那隐隐的暗纹,却让康纳的眉头皱了一下。 这个暗纹……他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拿出自己曾经没收过的奥利弗的那张纸,当发现那如出一撤的纹路的时候,康纳终于确认,这张纸,就是军政厅特有的纸张。 而军政厅的权限,向来只有两个人拥有,一个是正在被自己囚禁的奥利弗,另一个,就是整个帝国最耀眼也最传奇的平民元帅——斯坦丁。 康纳不知道奥利弗会不会是那个人,他觉得不会是,但是他不敢赌。 在犹豫之后,索性将暗室中的奥利弗亲自带了出来,即使弄错了,他也有办法制住奥利弗,但无论如何,他不想后悔。 46、第46章 第46章 奥利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破绽居然在一张纸上。 当看着康纳拿出的那张纸的时候,奥利弗极力控制,才能勉强让自己不露出一丝异样,只听到康纳语气平淡的问道,“元首阁下,我想问一下,这张纸是来自军政厅吗?” 奥利弗无从否认,毕竟纸上的暗纹实在是太过明显,所以他只能略带几分惊讶的疑惑道,“咦,你拿的吗?堂堂起义军不至于连张军政厅的纸都要拿吧?” 康纳看着气定神闲的奥利弗,很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些许破绽,但是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之外,奥利弗脸上的神情简直无懈可击。 只是,有时候没有表情也是一种另类的破绽啊。 “不是。”康纳否定道,“这是一直支持我们起义军的神秘人赠予我们物资时留下的,之前不知道,但是现在我才清楚,原来这种纸也是有出处的,正是来自于军政厅,而军政厅的权限,据我所知,似乎只有两个人拥有吧。” 奥利弗淡定道,“确实,只有两个,我和元帅阁下。” 康纳紧紧的看着奥利弗的眼睛,“那么,元首阁下,请问,这张纸……是你的吗?” 奥利弗当即摇头否认,“怎么可能是我?我疯了?反自己的国?” 康纳神色有些许的失望,但还是不肯放弃,“那么不是你,就是元帅阁下咯?帝国元帅,是我们起义军的暗中资助人?” 奥利弗皱起眉,故作气愤,“好啊,我就说你们怎么可能来到帝都还能俘虏我,原来是元帅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等我出去了,一定杀了他!” 康纳看着奥利弗,他的神色很气愤,可是康纳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奥利弗淡淡道,“好吧,我会去和元帅求证的,如果他真的是……我想,我们的脚步会更快一些。” 奥利弗没有说话,但是心中却是懊恼极了,原本,只要再过一天,他就可以彻彻底底的去噶了,这个世界就彻底结束,但是万万没想到,破绽居然在一张纸上。 原本是看在起义军里面也有人才,怕自己在光脑数据上留下痕迹才选择的纸张这种留字迹通消息的方法,但是现在,他居然就栽在了这里。 奥利弗只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好差。 另一边,康纳却是皱着眉头,理性上,他相信奥利弗的话,毕竟作为一个国家元首,血脉之力的最高利益即得者,奥利弗完全没必要去资助什么起义军,来反叛自己的国家,置自己所在的阶级于死地,相比较而言,其实元帅更符合这个神秘人的身份一点,毕竟元帅和他们出自同一个阶级。 但是他就是莫名的觉得不对劲。 即使奥利弗的应对和反应无懈可击,但就像是之前每一次觉得不对劲的感觉一样,他始终觉得,奥利弗就像是一个盒子,傲慢和软弱乃至很多表现出来的性格都只是他的保护色,但其实内里有很多很多的秘密深藏着,让人无从探究。 只是很快康纳就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些事情了,因为起义军冲锋的号角,已经正式打响了。 在掺有冰血药剂的军备物资运往各个驻防军团的第一时间,起义军就在准备着战争的开始,当最后一批隐藏了冰血药剂的物资到达之后,起义军的号角也正式吹响。 帝国的地方军备第一时间就已经反应过来,向帝都星传递消息,请求指示——这种突如其来的小混乱也不是没有过,大多数都是一些平民血脉能力者搞出来的,不过井底之蛙,不用多长时间就没了气数,随便打打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在帝都星第一时间没有给他们指示的时候,地方军备其实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对于那些总管军务的高等血脉贵族来说,他们这些地方星上的事情不过是小事而已,一时顾不上也是有可能得。 此时他们都还在心里优哉游哉,想着这一次会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只要静静呆着,抵挡一下,随后等候救援就是了,以他们的防御力来说,抵挡个一两个月不成问题。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的起义军并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而是真真正正的攻打,也不知道他们自家的军备防御早就已经被摸得一清二楚了,更不知道的是,帝国中央发过来的物资,居然是有毒的。 衧口兮口湍口√I 所以,当起义军轻而易举的攻破他们的防御的时候,地方星上懒懒散散的军队简直惊呆了,他们几乎是慌不择路的吃上辅助用的药剂,忐忑的打算和那些起义军肉搏,有的甚至做好了临阵逃脱的准备,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不吃药剂还好,就在吃了辅助药剂的下一秒,全身的血脉之力就不受控制了。 原本飞在天上的人蓦地掉落,摔伤摔残多少自不必说,原本在地上的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血脉破溃的疼痛席卷了全身,让他们生不如死,整整几十万的边防星守卫军,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已经失去战斗力一大半了。 剩下的反应慢半拍的,早就已经不再是起义军的对手了,结局,自然是胜利。 当然,这样快速的胜利只在最初期的时候有效。 起义军的人数相对于帝国庞大的军备系统来说并不多,所以即使机会很多,他们也只能一点一点蚕食,这样好的攻打机会,只在最初期有效,当辅助药剂有毒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他们再想要这样兵不血刃的就拿下胜利就不可能了。 因为即使没有中央星的指挥,也并不是每个边防星的军队指挥都是酒囊饭袋,总有那么几个厉害的,能将事情第一时间控制住,和起义军进行对峙。 在接连收了帝国六十三星之后,起义军终于和帝国边防开始了血拼模式。 起义军里面的血脉能力者并不是特别多,大多数都是平民和奴隶,在面对血脉能力者的时候,只有将用生命,将涂有冰血药剂的兵刃刺入敌人的皮肤,才有可能和真正的血脉军人进行一对一的交换,但是血脉能力之所以可以统治帝国这么多年,当然不是吃素的,往往几个几十个平民或者奴隶,才能够和一个血脉军人进行交换。 起义军出现了大量的伤亡。 康纳看着战报,紧紧的握紧了拳头,即使早就已经做好了能做的所有准备,但是敌我实力的悬殊,还是给这个年轻的叛军首领当头一棒。 就在康纳想着,要不要冒险进行一些更危险的操作,来降低伤亡的时候,对峙的战场上的僵持,却被陡然打破。 “首领,戴森星的军方统领,被人刺杀了。” “流浪星的也是。” “黛丝星的军方首领不知道为何投降了,但是他要求和首领你亲自谈话。” “启蒙星的军方首领被他的属下将头颅扔了出来,表示可以归顺我们,但是要求启蒙星独立。” 源源不断的战报从战场上汇总而来,康纳仔细的听着手下的汇报,心里面的疑惑只增不减。 “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帮助着我们。” 手下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康纳要求继续收集情报,很快,战场上更详细的情报传了回来,据说,是有一批少年血脉者持着军方高级密令,悄悄潜入了地方军方内部进行刺杀,这才导致僵持战场突然逆转,起义军获得了胜利。 康纳疑惑,虽然他之前也想着,拿着权戒直接进行斩首刺杀行动,但是他这个行动还没有开始,毕竟十分危险,但是这个行动居然被别人抢先完成了。 疑惑间,他接通了黛丝星的军方首领通讯,这个疑问,或许可以在这里解决。 黛丝星的军方首领是个很年轻的人,看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肉眼可见的稚嫩,只是他的神色,却十分稳重。 “您好,康纳首领是吗?我叫格力维。” “您好,格力维。” “我今年十八岁,血脉之力四级,但还有上升的空间。” 康纳不知道格力维说这个做什么,只是肯定道,“你放心,我可以承诺,在你归降之后,不对你使用冰血药剂。” 他以为对方是害怕冰血药剂失去力量。 但格力维只是摇了摇头,他看着康纳说道,“康纳首领,我不是想要这个,我想说的是,在三年前,我和您,和这千千万万的平民以及奴隶一样,都是没有任何血脉之力的废物。” 康纳怔住,而格力维还在继续,“而短短三年之后,我拥有了四级血脉之力。” 黛丝星只是小行星,在此之前康纳几乎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小行星,若不是这次在这里遇到了硬骨头,他们恐怕还隐匿在帝国庞大的疆域里,不然,区区血脉四级也不会成为这个小行星的军方统领。 而现在,这个小行星在康纳的心里地位直接提到了一号位,康纳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格力维在说些什么,“你可以提升血脉?” 格力维再次摇头,“不,不仅仅是提升……在此之前,我没有血脉潜力,我是被激发血脉之后,才可以逐渐提升的。” 康纳的眼睛前所未有的亮了起来,他看着格力维,激动道,“你需要什么条件?” 即使仇恨血脉的康纳,也知道激发血脉这种方法的重要性,虽然他很想从源头上毁灭这种血脉之力,冰血药剂就是他的成果之一,但是若是能有激发血脉的方法的话……那么也许就有另外一条路了。 他还没有认真的思考过这两条路,但是无论如何,眼前这个机会,他不能错过。 “之前在戴森星、流浪星和启蒙星刺杀首领的,都是我们的人。” 康纳很敏感的注意到了“我们”这两个字,这代表着他们并不是一个人,但他没有打断。 “我们可以继续帮你们刺杀一些你们没办法出手的人,但是我需要条件,一,在帝国毁灭后,公布激发血脉的方法。” 显然,他们怕屠龙者变成另外一条恶龙。 康纳对此点头答应,这无可厚非。 “二,我要元首阁下。” 47、第47章 第47章 这个条件出乎了康纳的意料。 他有想过格力维可能会开出的条件,这或许是一部分领土,或许是某些特权,亦或者是财富,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格力维要的居然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在他意料之外的人——奥利弗。 据这些人所说,应该也是平民和奴隶出身,但是以这些人的出身,为什么要奥利弗呢? 难道是泄愤? 想到这个可能,康纳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试探的问道,“你们要元首阁下做什么?现在似乎并不是一个杀了他的好时机。” 格力维的眉头顿时皱的比康纳更紧,他盯着康纳,嘴唇紧紧抿着,半晌说了一句,“你想要杀了元首阁下?” 康纳顿住,他迟疑了一下,“不然呢?” 格力维明显气到了,他很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的那一刻,却还是顿住了,最后只能忿忿道,“一个死了的元首阁下,和我们的帮助,你只能二选一,要我们的帮助还是要元首阁下,我们只接受这个条件。” 康纳看着格力维的表现,心里的念头愈发不可思议,格力维想要奥利弗,居然并不是想要杀了他,甚至当得知他想要杀了奥利弗的时候,还表现的格外愤怒,他们……想要救奥利弗。 而康纳对于他们的关系一无所知。 他快速的思考着自从遇到奥利弗以后,元首阁下的种种表现,将每一丝每一毫的不对劲都串联起来,忽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划过脑海。 他看着格力维,露出笑容,放松道,“看来,你们并不想要元首阁下的命,既然这样,我们就是一伙的了。” 格力维有些搞不懂这个反叛军的首领,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此刻他当然不会被这三言两语诓住,只是拧眉问道,“你在说什么?” 康纳依旧笑容满面,“奥利弗早就和我说过你们的事,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你们在哪里,现在,你们出现了,我也就知道了,抱歉,之前为了试探你们说了那些话。” 格力维隐隐明白了什么,但还是不敢确信,直到康纳缓缓的拿出两张纸。 那是两张粗略看来有一点羞耻的纸张,上面是一个全身光果的人体,上面布满了小点点,以及一些外人很难看懂的话。 “喏,这是奥利弗给我的,看了这个,你总该相信了吧。” 格力维愣住,若是康纳空口白牙的说,格力维自然是绝不会相信的,元首阁下的生命重于一切,再怎么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但是这张纸……“元首阁下已经将激发血脉的方法传授给你们了吗?” 康纳陡然怔住,心里面的震惊简直足以惊涛骇浪,他想过这些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救奥利弗,或许是因为这些人本身就是奥利弗培养的暗中手下,也或许是奥利弗对他们有过某种恩情,再或许是他们是听命于某些人的筹码,但是绝想不到,这些人所说的激发血脉的方法,居然是奥利弗传授的! 奥利弗,帝国第一元首,皇族公认的天生血脉等级九级的天才,所有血脉贵族的最高等阶,是权利与武力的最高象征——这样的人,居然研究了激发血脉的方法? 倏忽,他的心中闪过之前的种种不对劲,和他一起的四个小奴隶为什么仅仅半天就对奥利弗死心塌地,即使是生存的希望都不及奥利弗阁下的安全;为什么军政厅里面不止有军队的布防图,更有许许多多的贵族小传,里面的各种罪孽简直详细到令人发指;为什么来自神秘人的暗中资助,使用的居然是军政厅的特有纸张;为什么,那样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权戒,奥利弗居然毫无挣扎的就这样给了他,即使是冰血药剂——帝国的最高执政人,也不该这样没有风骨。 如果奥利弗可以帮助小奴隶们激发血脉,那么小奴隶们将元首阁下看的重于自己的生命,就可以理解了;如果奥利弗早就想要对付帝国的无良贵族,那么他收集了那么多的罪证资料,就可以理解了;如果奥利弗早就对帝国的现状不满,那么暗中资助反叛军,想要借他们的手清理一切,就可以理解了;如果奥利弗早就想要改变这样的贵族阶级,那么权戒的易主是他所愿,那么他毫无抵抗,自然就更可以理解了。 那么,他现在,是将一手资助自己的神秘人,甚至是所有平民和奴隶的希望,给偷偷绑架,乃至囚禁起来了吗? 想到这里,康纳几乎是顾不得格力维,快速的跑向之前关住奥利弗的□□室,当看到在里面半躺坐着百无聊赖的奥利弗的时候,整个眼睛都红了。 “你就是神秘人,对不对?之前给我们的纸条,就是你写的,对不对?” 奥利弗内心惊讶,刚想矢口否认,一抬眼,看到的就是康纳快要哭了的神情。 他愣住了一下,随即安抚道,“不是,你认错了,不是我,你去找元帅问问呀。”元帅应该会给他兜底的。 然而奥利弗根本不信,他固执道,“就是你,我已经求证过了,就是你,是你暗中资助了我们三年,让起义军有到如今这个规模的,是你一直在不求回报的资助我们,也是你,将许许多多的同胞从苦难中拯救出来的。” 是的,他早该想到,之前看到的贵族小传里面,就有一些受苦的受害人,现在还能在起义军里面找到他们,之前没有细想,但是现在,或许早在奥利弗发现这些无辜的受害者开始,就已经为他们谋一条可以活下去的路了,而这条路,就是他这里。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平民和奴隶能够安安稳稳的逃离血脉贵族的魔爪呢?全因为后面有一把看不见的大伞在为他们撑着遮风挡雨,起义军才能在短短三年里面收拢到那么多的人,才能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组织,发展到如今这样壮大。 奥利弗沉默,他思考着,元帅出卖他了?不能吧……之前不是说好了的,康纳是不是在诈他? 但是看着康纳泫然欲泣的表情,奥利弗心里嘶了一声,这表情不像是在诈他啊,不然这牺牲也太大了,妥妥黑历史啊。 他觑了一眼康纳,迟疑道,“或者……这只是我无聊的消遣?” 不然叛自己的国这种事情总让人觉得他是不是脑子有大病。 康纳之前也因为这个才觉得奥利弗不会是那个人的,但是现在……奥利弗亲口承认了。 心里的猜测尘埃落定,康纳的内心悲喜交加,还带着一种快要疯了的窒息感,要知道,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他就已经亲自将自己的恩人送上了黄泉路。 他把他遗留在暗室里面,若是没有发现那细微的不对劲,没有遵从自己内心的犹豫和怀疑,那么奥利弗,此刻早就已经在混乱的帝都星里,不知何时死去了。 或许死于皇宫的混乱,或许死于他临走前放的那把火,亦或许死于某些流矢和飞弹,更或者……他会在无法出去的暗室里面,因为饥渴而慢慢的死去。 只要想到这些,康纳整个人就快要窒息了。 而面前这个人,即使死到临头,即使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居然都不肯向他透露一句自己的身份。 如果奥利弗早就知道他的存在的话,那么是不是在见到他的第一面的时候,他就认出了自己,知道自己就是反叛军的首领康纳了呢。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当他将自己纳入怀中,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毫无防备的暴露给自己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 康纳快要疯了,只要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对奥利弗所做的一切事情,他就要失去理智了。 “我怎么能那样对你?我怎么能?我真的该死啊……” 康纳红着眼睛,抽出自己腕间的银丝,以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向着自己的心脏插过去,他是真的想致自己于死地。 他没办法面对自己。 奥利弗早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在观察康纳了,当发现他的神情愈发不对劲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果然,康纳要噶。 奥利弗第一时间冲上去打偏了康纳要自裁的手,让那频率极高极快的银丝偏离了几分,只穿透了肩膀,没有透过心脏。 “为什么要救我,我差点就杀了你。”康纳成年后少有的,哭鼻子。 奥利弗一脸无奈,他准备了那么那么久,却没想到,居然还是翻车了,之前被带走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劲了,怎么没有按照剧情来,但是现在……行吧,他自己作的死,自己怎么也要处理好。 “你不知道不是吗?而且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关你的事。” 奥利弗叹了口气,“我是所有血脉贵族的源头啊,我只要活着,就是血脉贵族最高的那面旗帜,我不死,血脉贵族就会永远存在。” 只有他死了,血脉贵族才是真正的再也没有起复的机会。 “可是,我们的一切都是你资助的,你还创造了激发血脉的方法,你应该永远站在最高处享受万民的敬仰,你应该被所有人保护,应该写在历史教科书里面万世流传。” 而不是默默无闻的死在帝都。 若不是他这一次发现了,他们就要失去他们真正的引路人了。 康纳还在哭着,奥利弗简直无奈了,他没办法反驳,谁让他就是想死呢?就在他想着该怎么哄好康纳,让他不要再哭的时候,康纳却自己收了眼泪。 “处理一下你的伤?”奥利弗询问道,毕竟鲜血直流的样子有些不太好,即使伤势不太重,但是一直流血的话也是很麻烦的。 但是康纳却没管自己正在流血的肩膀,他几乎是立刻抱起了奥利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室,直奔医疗室。 他忘了,他差点忘了,虽然奥利弗没有死在帝都星,但是、但是他的身体里面,有冰血药剂! 48、第48章 第48章 蓝色的血液在昂贵的治疗仓里面弥漫着,负责治疗的医师看着体检出来的身体报告,皱紧了自己的眉头。 “他怎么样?”康纳焦急的询问道。 然而年长的医师却只是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报告递给康纳,“你看看吧。” 康纳虽然现在是起义军的首领,但是在此之前,他是生物制药公司的试药奴隶,他的父母本就是生物制剂方面的天才,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康纳自然对这方面有着绝对的天赋,若不是他的父母因为价值过高的专利而被盯上迫害为奴隶,此时的康纳早就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帝国生物天才,而不是如今的反叛军首领了。 当然,就算是成为试药奴隶的那段时间,康纳也并没有颓废,仇恨支撑着他的躯壳和灵魂,让他不停歇的研究着——冰血药剂也是因此应运而生的。 这样的康纳,当然不会看不懂体检报告,正相反,他简直懂得不能更懂了。 所以当看到奥利弗的体检报告的那一刻,他的心就重重的沉了下去。 没有谁比他更知道冰血药剂的作用,当初满怀愤恨的研制出冰血药剂的时候,他就没想着让使用了冰血药剂的贵族活着,里面不仅有着冻结破坏血脉的成分,还有着大剂量的毒素。 更不用提,为了这一次的刺杀,康纳准备了很久很久,就连冰血药剂都是他自己亲自调配的特制版,效果自然也是意料之中的拔群,破坏血脉的效果简直绝顶,其内蕴含的毒素也是十分可观。 若不是奥利弗本身的身体底子好,血脉之力又足够强的话,恐怕在中了药剂的那一刻,就已经饮恨在暗室里面了。 而他后来,甚至为了骗奥利弗的权戒,又给他喝了一点……两相叠加,奥利弗能稳稳当当的站着都不是易事。 康纳想到之前每一次见到奥利弗,对方都懒洋洋的半倚坐着,之前总认为对方不修边幅,现在才恍然惊觉,这何尝不是因为躯体过分的不适而导致的无法站立呢? 更不用说体检报告中最后的结论了——如果身心健康调养得当的话,奥利弗最多只能再活十年。 十年啊……康纳捂住自己的脸,作为帝国的血脉战士,以奥利弗的天赋足以达到九级,若是健健康康的话,起码有几百年好活,但是现在,只有区区十年,甚至若是突然恶化的话,这个时间还要更往下缩短。 但是现在,看着奥利弗千疮百孔的血脉,冰血药剂冻结了他的血液,让他血脉中的力量无法运转,而无法运转的血脉力量就无法完全无伤的收束到身体里,不能收束到身体里,那么自然就只能扩散。 七级的力量无序的扩散在身体里面,将之完全破坏只需要短短的七天——这也是最珍贵的治疗时间,康纳却早就已经错过了。 检查完的奥利弗出了治疗仓,被纯化后颜色变得淡了一些的血液已经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体里,看着冰封石像一般呆坐着的康纳,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 “对不起……”闷闷的声音从捂住的指缝中传递出来,是康纳在说话。 奥利弗知道对方是在对他说,听到康纳的话,他叹了一口气,“没事的,我不在意。” “可是……我在意。”康纳没办法说服自己,他走不过这道门槛。 奥利弗无可奈何,他能说什么呢,只能说造化弄人,原本他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走之后,血脉觉醒的方法自然会有元帅作为开创人继续传递,两方可能最开始会有小小的冲突,但是当帝国倒塌,最深远的仇恨消失后,康纳也会慢慢变得平和不再偏激,这样的话,他们会留存下激发血脉的方法,新生的帝国也会因为这新生的力量度过最虚弱的时机,以防发生意外。 只是他算好了一切,却没算过意外,没想到康纳居然敏锐到这个地步,甚至只为了一点点怀疑,就能放下心中最深重的仇恨,将他带走。 以至于事情暴露。 只能说时也命也。 “那就帮我的忙,帮我建立一个所有人都平等,没有血脉高低之分,只要足够努力,后天觉醒也能赶得上先天天赋的世界吧。”奥利弗凝视着康纳,“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你可以吗?” 这怎么可能不可以,康纳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最虔诚的心将头颅垂首在奥利弗的身前,“当然,我可以。” 如果说之前起义军的行动受到了严重的阻碍,起义军的人手相对于帝国庞大的体量也太过稀少的话,那么在奥利弗摊牌之后,起义军征伐的速度简直如同坐火箭一般快速起来。 因为元帅也是他的人啊,只是这原本作为后期与康纳争锋的对手,此时此刻因为奥利弗的摊牌,索性直接摆在了牌面上。 既然康纳不再偏激的打算让所有新生儿都注射冰血药剂,扼杀所有血脉力量的诞生,让帝国力量倒退几百甚至几千年的话,那么元帅自然也不必继续积蓄力量,和康纳分庭抗礼。 于是,起义军对于帝国那边来说,简直是一边倒的碾压,不是没有血脉贵族反抗,甚至作为多年的老牌贵族,他们在各自所属的星球上,拥有的私军比帝国军队还要多得多,就连帝国军队在地方上都要看他们的脸色——然而此时此刻在冰血药剂面前,人均众生平等。 一个起义军不够,但是若是再加上帝国元帅叛变起义军呢?帝国贵族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被打散了,此时逐个击破之下,根本没办法形成一点气候。 而也是直到此时,康纳才知道,奥利弗隐藏在背后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 他们之前渗透了帝国皇宫,奥利弗的秘书长,只知道奥利弗这个残暴不仁的帝王,每隔一周就要五个小孩子奴隶来虐待亵玩,这五个小孩子往往最后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按照最平常的猜测而言,可想而知这几个人的结局。 而奥利弗往往下一周还会再挑选五个奴隶来玩。 当然,这些奴隶里面也不全都是安全的,总有一些其他血脉贵族用来讨好或者试探他的探子,但是这些无论是谁,在遇到奥利弗之后,都统统消失不见,这也是康纳一开始对奥利弗恶感爆棚,下手不留情的原因所在。 但是现在他才知道,在奥利弗继位的三年里,这每周的几个小奴隶,都被他激发了血脉,而后秘密的送到了元帅府,交由元帅妥善安置。 或者努力修炼,作为教官带其他解救出来的平民和小奴隶,或者安插进军队,只等年龄等级到了,就直接升为军官。 靠着这个办法,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元帅那里就已经发展出了百万的平民奴隶队伍,虽然和帝国军方,甚至起义军方面都有些不如,但是作为隐藏的力量,甚至合法正面不会被怀疑的力量,这股力量已经足够强大。 足够在那些高等贵族想要反抗的时候,不着痕迹的背刺和拖后腿,甚至直到自家的星球被攻破,自己的头颅被悬挂在最高建筑上,他们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哪里。 谁会在意一些厨子、医师、装备维修师、甚至是佣人乃至园丁呢? 他们以为自己的血脉高高在上,自然配得上更高级的待遇,比如血脉仆人,却不知晓,这些仆人里,哪些是可用的走狗,哪些,是足以要了他们命的毒蛇。 这场战役足足打了三年的时间。 在最后一个星球也终于收服完毕的时候,起义军的人数,已经从最开始的几百万人,扩充到了数十亿。 没有任何一个平民或者奴隶,能抵挡得住激发血脉,从此和血脉贵族平等的诱惑,而只要抓住,就要加入起义军,成为其中的一员。 而星球都已经陷落了,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加入呢? 况且,相对于原本阶级分明,让底层人朝不保夕的帝国,现在的起义军的纲领,明显更受到平民和奴隶的爱戴。 人人平等啊……想到自己拥有血脉力量,自己的孩子即使没有血脉,也能激发出来拥有同样的力量,以后大家都一样,彼此比拼的或许不再只有血脉,而是一些其他的,诸如文化课成绩、科研方面的力量,这些让人一时懊恼的小问题,此时此刻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幸福。 而没了贵族霸权的统治,或许他们普通人也有出头之日,他们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钟爱的事业,不再局限于那些服务业和生产业,也可以自由创造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必担忧被人抢走,乃至大祸临头的恐惧。 这些,只要想一想,就让人全身暖洋洋的。 所以,当新的国家成立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呼,至于那些依旧留在旧有时光里面的贵族的阴暗反对,没有任何人会放在心上。 时光会冲刷掉他们所有的痕迹,而新的国家,将在所有人的欢呼中永存。 49、第49章 第49章 “今天我们参观的是帝都皇宫,这也是迄今为止光辉联盟唯一的一座皇宫。”往来如织的飞艇站里,一个拿着小红旗的老师正等着孩子们一个个下飞艇。 “这个我知道,因为自从光辉帝国覆灭,光辉联盟成立之后,就再也没有帝制了,自然就只有这一座皇宫啦!”小女孩儿机灵的回应道,得到了带队老师一个赞许的目光。 “那你们知道,我们光辉联盟的历史吗?”带队老师一边走,一边向着皇宫的方向前进,自从光辉联盟成立以后,这座曾经饱受战火的皇宫,就成了名胜古迹,原本是不对外开放的,但是在联盟十年之后,就开始对外开放了。 如今,已经是联盟100年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各个学校也不会组织学生们回望历史,寻溯古迹。 “这个当然知道!”一个小男孩儿不甘示弱的回道,“我们在教科书里面已经看了好多遍了,就连电视电影里面也都是这些。” 虽然联盟已经成立100年,曾经闪耀的光辉帝国也已经烟消云散,但是联盟最古老的那批人还没有完全死去,仍然有人记得曾经在光辉帝国存在时过的苦日子,即使现在娱乐百花齐放,但是打败帝国,成立联盟的抗战片依然在主流娱乐里面占着很大的比例,无他,老年人尤其爱看而已。 “我知道大败戴森星、流浪星战役、血脉诞生初史、遗落星星穿起来……这些片子我都看过!” “我知道帝国是在1674年战败的,所有贵族都被打倒啦,新联盟成立。” “我知道联盟的第一任总理奥利弗大帝,和联盟第一任秘书长康纳,只可惜他们很早就去世了。” “还有那篇课文,《泪洒帝都,奥利弗大帝您一路走好》,我第一次看都看哭了。” 老师们看着踊跃的同学,眼睛里满含欣慰,虽然她并没有经历过联盟成立前的那些困难,但是她的奶奶正是那个时代的人,即使后来光辉联盟成立,奴隶解放了,她的奶奶身上仍然留有做奴隶时烙印下的痕迹,那是即使以现在的医术也没有办法祛除的病痛,它们折磨了自己的奶奶一生。 也因此,虽然并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她也对那个时代极为痛恨,简而言之,她是个愤青,还是个重度愤青,所以才报考了历史专业,成为了一名历史老师。 此时听到学生们都知道那些历史,并没有因为是新一代就忘却老一辈的牺牲和苦痛,她心里还是很安慰的,不忘国耻啊。 说话间,他们已经领票进入帝都皇宫了,作为奥利弗大帝曾经居住的宫殿,虽然也曾经是光辉帝国的象征,但是因为奥利弗大帝的关系,这座名胜古迹并没有为人诟病。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没有奥利弗大帝,就没有他们的现在,他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过的好日子,都全赖于奥利弗大帝背叛自己的阶层,将他们从泥沼中拉出来,才有的今天。 即使激发血脉的方法在全联盟的科学家研究下,已经历经了几代改革,也没有人敢否认,奥利弗大帝最初版本的激发血脉法对整个联盟做出的贡献。 毕竟,只要没有激发血脉的方法一天,那么联盟个体间的力量差距就始终存在,即使他们在联盟遵纪守法,但是力量的崇拜是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的,是天性,血脉贵族的再次出现不过是早晚问题而已。 但是血脉激发的方法流传开来,却让所有人都有了在起跑线出发的机会,即使别人已经走了很久,但是只要他们奋起直追,努力坚持,还是有希望能够追赶上的。 这才是奥利弗总理对整个联盟的意义,也是他被人称颂至今的原因。 “这里是奥利弗总理日常办公的地方,据说,在奥利弗总理还是奥利弗大帝的时候,每周都会要五个年轻的小奴隶,带他们学习血脉激发的办法,将他们的血脉激发,这才有了后来响彻联盟的红星小队!” “而且奥利弗总理这个举动足足坚持了三年,期间有很多人都对奥利弗总理存在误会,认为他是个荒淫无度的暴君,毕竟那些小奴隶只要收用了就消失了。” “但是直到红星小队出现,并且成功和起义军联盟打倒了血脉贵族,赢了戴森星、流浪星等战役,世人才知道原来奥利弗阁下是自己人,世界上还有激发血脉的方法。” 老师讲述着自己知道的一些事,孩子们目不转睛的听着,即使这些早就已经在各个途径传播了不止一遍,但是每一次听,还是让人沉迷其中。 “奥利弗总理当时可太委屈了,他明明就是个很好的人。”有的同学为奥利弗总理抱不平。 老师闻言点了点头,“确实,他明明是那样温柔和善,大公无私,甚至为了新联盟的解放不惜牺牲自己的人,在当时被传言成那样,一定很委屈。” 况且,要不是因为那样的传言和固执的刻板印象,奥利弗总理也不会……唉。 “接下来参观的是暗室,这里是所有红星小队的人启蒙激发血脉的地方,也是奥利弗总理曾经被康纳秘书长关押的地方。” 说到这里,所有的人心里都带着一丝沉痛。 即使奥利弗总理一再要求,但是康纳秘书长却也并没有掩藏这段历史中的真相,所有人都知道,在一百多年以前,当时还是起义军首领的康纳秘书长,因为误会而前来刺杀奥利弗大帝,当时的奥利弗大帝觉得自己也是血脉贵族的一员,甚至是血脉贵族的领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肯告诉康纳秘书长一切事实的真相,导致康纳秘书长给奥利弗总理喝了冰血药剂。 冰血药剂啊……在当时的战争中大放异彩的药剂,是令所有血脉贵族闻风丧胆的终极血脉破坏剂,在一百年后的今天,已经是联盟明令禁止的禁药了。 因为即使在一百年后的今天,冰血药剂的副作用依旧没办法完全解除,用了之后的人不止血脉断绝,就连寿命也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 而在当时,最初版本的冰血药剂,让奥利弗阁下的寿命足足降了十分之九,几百年的寿命只剩下了区区十年,即使后来保养得当,奥利弗总理却也还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联盟成立之初,就遗憾的去世了。 这是整个联盟心中的哀恸,抹不去的伤痕。 即使到现在,仍然横亘在众人的心头,每每想起,都眼睛湿润。 “要是奥利弗总理当时和康纳秘书长说清楚就好了。”有同学这样说,这也是不知道多少人内心的真实想法,甚至因此应运而生了许多yy文,都是穿回过去。 或许他们不敢直言说穿越成了奥利弗总理,但是穿越成他们身边的人总可以吧。 于是什么穿成丹尼尔、穿成皇宫侍卫、穿成当时的秘书长之类的文学应运而生,而每一个穿越回过去的人,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康纳阁下,奥利弗元首是资助起义军的神秘人,奥利弗元首还发明了血脉激发的方法,那些小奴隶并没有被虐杀,而是被奥利弗阁下送走了,成为了红星小队!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些都是虚假的,但是这种文学直到现在仍然经久不衰,无他,太遗憾了。 就连康纳秘书长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即使奥利弗总理恳求康纳活下去,但是在奥利弗总理下葬的后一天,康纳秘书长就随之而去了。 任是谁都没办法承受,自己误杀了自己的恩人——当然,也曾经有小道消息流传,康纳秘书长喜欢奥利弗总理,但是小道消息并没有得到证实。 所以,奥利弗总理还是康纳秘书长的恩人。 暗室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参观的,里面的一些设施还很古老,但是浓郁的历史意义赋予了他们别样的光辉,即使只是一些陈旧的器材,却足以让同学们看的津津有味,只是不能上去亲自体验一下,这种古老的激发血脉的方法了。 在参观完暗室之后,就是康纳秘书长发现奥利弗总理破绽的军政厅了,曾经光辉闪耀的军政厅如今也透露出一丝腐朽的气息,光脑倒是还在运转,只是不联网了,也不提供下载,但是同学们还是连接上了这台陈旧的光脑,在里面浏览的津津有味。 当然,他们只能看一下那些贵族的历史档案,看看他们曾经犯下的血腥罪行而已。 但是这也足够同学们参观了,至于曾经在这里的纸质书籍——早就已经隔绝开来,不允许翻看了。 也是在此,他们终于对曾经历史上贵族的血腥暴行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就如同曾经的康纳一样,仅仅只看了一点点,他们就已经忍受不了了,“那个时候的贵族怎么可以这样?他们真的该死!死一万遍都不为过!” 而这样的书写着贵族劣迹的小传,足足几千本……这是一种只是看着都难以忍受的罪行。 “我终于知道,奥利弗总理为什么要推翻贵族阶级了,也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先辈,即使前赴后继,明知送死,也不肯后退一步了。” 因为退一步,就是死啊。 同学们满眼愤怒,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谁都知道,他们对于联盟的爱护又多了几分。 他们的今天之所以如此的安稳,太平,光辉,灿烂,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努力,全赖有伟大的先人,在前方替他们负重前行。 感谢奥利弗阁下,谢谢您,替我们赢来了美丽的今天。 愿你下一生平安顺遂,健康无忧。 50、第50章 第50章 阮小鱼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无限拔高,哦不,不应该这样说,应该是他的视角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正常人类的视角是一百八十度的话,那么他现在的视角,就是720度,上下左右前后,无论是哪一个角度和方向,自己都一清二楚。 从没体验过这样的感觉的阮小鱼觉得有些新奇,但是很快,他就清醒过来,也知道了这一次他需要扮演的角色了。 ——逃生游戏主神。 这是一个广袤却孤寂的世界,世界诞生之初是没有任何的生命的,直到有一天,世界孕育出了一个神明,这个神明觉得自己所在的世界实在是太过单调,他想要更丰富的元素来妆点这个世界,想要更多的灵魂可以互相交流,于是,他回应了所能听到的祈愿。 世界与世界实在是相隔遥远,他听到的大多数都是无意识的呢喃,最清晰的愿望,就是求生濒死那一刻的意识,无比清晰的“救救我”。 于是,神明拉来了第一个灵魂,那是一个即将濒死,却不想消亡的灵魂,从另一个世界,来到了这个世界。 从这个灵魂里,神明第一次知道了其他世界的样子,他看着自己单调的世界,于是决定按照另一个世界的样子进行改造。 于是,这个世界拥有了第一个副本,这是来自于第一个灵魂的记忆,为了让这个灵魂不至于消散,神明给了这个副本足够的能量,来让灵魂自己收取并壮大,这也是第一个副本的由来。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当一个又一个灵魂被拉进这个世界的时候,一个又一个副本也在生成着,神明只想让这些灵魂好好活着,然而这些灵魂还是在慢慢的枯萎着。 神明不明就里,仔细询问,这才知道,原来人类是有着交流的需求的,他们是群体社会性的生物,没有任何的沟通,只在孤寂的副本世界里,他们会死亡的。 为此,神明开通了各个副本的进出通道,让所有灵魂,都可以互相交流。 却不知道,正是因此,埋下了后来的祸根。 人类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即使变成了灵魂也依然如此,有喜欢安静的,就有喜欢热闹的,有喜欢和平的,那么自然就有喜欢争权夺利、抢占地盘的。 副本的沟通让灵魂们的心里的黑暗和欲望无限增大,谁不想要一统世界、占领所有能量来壮大自己的灵魂、活得更久呢,更何况这个世界里面并没有什么道德法律的约束。 无限的黑暗开始滋生,无穷的欲望填满了副本的沟壑,原本清新适宜的副本逐渐变了画风,作用从居住变成了排除异己,为了不让自己所在的副本成为别人的地盘,为了不让仅剩灵魂的自己因为失去能量而消亡,他们不得不将自己的副本改造成了十步一杀的绝杀场地,以此来杜绝其他灵魂的进入。 而有人固守,自然就有人攻破,即使副本再难又如何呢?总有灵魂足够强大的人强硬的打破一切,杀死居住在副本里面的灵魂,将副本打造成属于自己的地盘,在里面布满了更多的陷阱。 于是,欲望和杀戮开始了,等到神明发现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变得一片漆黑,甚至就连世界都已经被这些欲望和黑暗浸染,诞生了微弱的意识,成了这些副本的底色。 世界意识认同了这些杀戮和抢占地盘的行为,甚至开始拥护这些外来的生命,以他们的规则作为自己的至高教条。 这样下去,这个世界迟早要变成一片漆黑,变得肮脏腐臭。 神明无力改变,他是世界创造的,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些副本里面设立规则,抑制黑暗和杀戮,给那些灵魂更多的喘息之机,甚至因为副本的规则高于自身的存在,在不进入副本的情况下,只能求助外援,拉来更多的灵魂,试图改变这一切。 但是大多数情况下,神明都是徒劳无功,毕竟他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若是自己进入到副本里面又有危险,直到一个人的到来——他在这个世界复活,立志改变这个黑暗的世界,打倒黑暗的主神,让所有玩家脱离这个恐怖的世界。 当然,他最终也成功了,在主神的帮助下打倒了主神,杀死了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更是掠夺了足够的能量,将所有副本改回了最初的样子,结束了一切,再也不会有灵魂被召集而来,进入这个恐怖的世界了。 看完了剧情,阮小鱼沉下眸,这次的世界也并不难,只要给主角足够的力量,他自己就能干翻一切,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在主角需要的时候帮他的忙。 可是偏偏,这个帮忙对于主神来说又是最难的。 作为这个世界的神明,即使世界意识给了这些副本和灵魂以规则保护,但是相对于神明庞大的能量来说,这些副本还是太过弱小,根本没办法承担这样大体量的能量出现,只要神明出现在副本里,那么那个副本注定会被撑爆。 甚至因为世界意识的规则干扰,神明除了限制一点小规则,给予一点小奖励,让更多的灵魂能够留存下来外,根本没办法对副本做出任何的改动。 他甚至无法正常的观测到世界之子的情况,这样对于完成任务实在是太不利了。 万一因为他的到来,世界意识发现了一点不对,或者引起了一点点的蝴蝶效应,导致世界之子出现意外的话,那么他就彻底的玩完了。 所以阮小鱼不过思考了片刻,就决定,金蝉脱壳。 既然以神明的躯体无法进入副本,那么就舍弃神明的躯壳,只以灵魂进入,这样的话,既不会引起世界意识的反击,也能在副本之中帮助到世界之子。 至于副本内有没有危险……这当然有,只是,在世界之子积攒到足够能量之前,他还不会死,若真的遇到抵挡不了的危险,大不了就将整个副本撑爆,召回自己的能量就好了。 在心中做好了决定,阮小鱼片刻都没有停歇,只是循着自己曾经召集过的灵魂气息,就穿进了副本中。 与此同时,神明曾经设立的小规则也附着到新加入的灵魂上,阮小鱼只听到灵魂一阵轰鸣,随即,机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欢迎来到地狱逃生游戏……】 【副本空间载入中……】 【载入成功……】 【欢迎来到C级副本圣灵妇产医院……】 【本次副本目标:存活72小时/逃离圣灵妇产医院】 【支线目标:探破迷雾,寻求真相】 阮小鱼新奇的感受着自己留下的东西,居然是以系统的方式存在的,太有趣了吧,当打开系统页面的时候,数据更是以十分详细的情况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姓名:阮小鱼(主神)】 【年龄:18岁(¥%#%%¥)】 【性别:男】 【生命值:100(玩家生命低于60,攻击力下降;低于30,陷入瘫痪;低于10,重度昏迷)】 【体力值:99(低于60无法加速,低于30无法跑动)】 【敏捷:99(你跑的很快)】 【攻击:99(你的攻击附着着可以撕裂灵魂的力量)】 【智力:80(正常智力)】 【幸运:0(你受到神明百分百的偏爱,却也受到世界百分百的针对)】 【技能:无(你并未装备任何技能)】 【精神值:100(玩家精神低于60,萎靡不振;低于30,将出现幻视幻听;低于10,你将成为疯子;归零,你将成为副本的一部分,永远留存在这里)】 【综合评价:S-级优质玩家,幸运拉低了你的面板属性,不被世界钟爱的倒霉蛋】 阮小鱼凝视着自己的系统面板,忽略最后一句对自己的嘲讽,总体而言还算客观,并且即使是最新加入到这个副本世界里面的新人,通过面板也能对自己,甚至对整个副本世界的机制有一些了解。 而就在阮小鱼还在观察自己的面板的时候,其他的玩家也陆陆续续的出现在了他的旁边,其中有三个人面露凶狠,两个人面无表情,还有两个人,则一脸慌张的大喊大叫,惊恐的快要哭出来了。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是谁?绑架犯吗?求求你们放过我,我家没有钱……”说话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女生,虽然妆容遮挡了她大部分的面容,但是从体态和脸蛋看,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 另一个男生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显然面色也十分惊恐,哆哆嗦嗦的蹲在墙角,嘴唇紧抿,呈现一种条件反射的被动式防御的姿态,仿佛已经经历了很多种突发的可怕情况。 阮小鱼没有说话,两个面无表情的人中,一个穿着白领装的女人站了出来,“先别惊慌,你们既然进来了,应该拥有系统吧,看一下自己的面板,我们现在是在一款逃生游戏中,当然,这里是全真实的,如果死了,那么就真的死了,你们最好冷静一些。” 然而女人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很好的效果,那个墙角的男生双眼无神,也许在放空大脑,也或许在看系统面板,但是那个大叫的女生却仍然不配合,“什么游戏,我根本就没参加过这个游戏,你们凭什么拉我进来,快送我回去,我不要参加这个游戏!” 女人见多了这样的新人,正待耐心的解释 ,我们所有人其实早就死了,回不去了的时候,旁边一个面露凶狠的男人就皱了皱眉头,“要我说,这些新人除了拖后腿外根本没有一点用,只会大喊大叫,现在倒也罢了,万一一会儿遇到危险的时候也这样,只能害死我们所有人,不如现在就杀了,说不定还能引出两个鬼怪杀一杀,废物利用一下也好。” 说着举起自己手中的斧头,就在他即将挥舞斧头砍向那个大叫的女生的时候,面无表情中的另外一个人终于开口了,“这个副本是圣灵妇产医院。” 凶狠男人没懂他的意思,还待继续,面无表情的男人继续道,“她是个女生。” 这下,所有人都懂了,这个新人虽然不太聪明,但是在这个副本里面,按照副本名称来看,需要女生的地方肯定比男生要多,她的性别还有用,不能杀。 凶狠男人放下斧头,杀意消散,另一边,阮小鱼也看向了面无表情的男人,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世界之子——凌铎。 【全文完】 第51章 一场冲突平息下来,凶狠的男人也没了杀意,只是看着被吓到的女生道,“最好老实一点,再大喊大叫,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在这个地狱游戏里面,可没什么法治和道德可讲,只有系统赋予的不可自相残杀的规定,但是这条规则也十分的好破除,这些玩家早就找到了应对的办法,不能杀人,但是伤人总可以吧。 只要搞个伤口,不立即死亡,那么系统就不会判定为杀人,即使最后这个人流血过多而死,系统也只会判定为自然死亡,这就是主神制定规则的漏洞了,也是因为神明其实并没有当过人的关系,只以为不杀人就行了,哪里想到,还有这么多的细则呢? 所以凶狠男人的威胁并不是空谈,之前还叫嚷不休的女生立刻噤若寒蝉的点头,再也不敢发出声响,因为她发现,这个男人是真的想杀了她,不是假的,甚至这个人的斧头上还有血迹。 所有人都老实下来,之前最先开口的女人继续说道,“既然来到了同一个副本,总归还是要大家齐心协力的,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刘薇,经历过三个副本,两个D级,一个C级,这是我经历的第二个C级副本,为人比较细心,擅长寻找线索。” 有了刘薇的开口,其他人也响应了起来,“我叫斧头,经历过三个D级,一个C级,一个B级副本,这是第六个,希望你们都能听话,不要拖后腿。” 说话的赫然是拿着斧头的那个凶残男人,至于他说自己叫斧头,大家都知道是假名,不过却也不在意,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世界里,真名假名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没准这个本之后再也不会相见,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消亡了。 斧头带头,他旁边的两个面相凶狠的男人也相继开口,一个叫大刀,一个叫铁棍,显然都是化名,只是对应着他们各自的武器,听起来还是很具有压迫感的。 三个人说完后一阵沉默,见没人开口,阮小鱼道,“我叫阮小鱼,这是我经历的第一个副本。” 听到这话,凌铎抬头,不止他,其他几个人也看了过来,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还算镇定的人居然是个新人,和崩溃的眼镜男以及大喊大叫的女生比起来,显然有些格格不入了。 阮小鱼略带几分腼腆的笑了笑,几个人的视线就移开了,看向了剩下的两个新人。 这两个人不知道是在惊恐中缓过来了,还是在生死危机下开了窍,此时老老实实的开口,一个叫徐婷婷,正在念职校,进入游戏前正在KTV喝酒,擅长唱歌,另外一个是大三学生,死前正在被霸凌,可能是被霸凌致死,所以才进入了游戏。 最后开口的是凌铎,“我叫凌铎,经历过五个副本,这是第六个。” 很简短的自我介绍,基本上什么信息都没有透露,不过没人在意这个,显然名字就是个称呼而已,刘薇开口道,“还不知道这个副本是什么情况,我打算去探查一下,有人一起吗?” 斧头立刻跟上,“我也打算去探查,按照副本规律来说,时间越拖到后面就越危险,如果不尽早先排除掉一些危险物品的话,我们很难活到第三天。” 凌铎开口道,“这个医院大楼一共有五层楼,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门诊部,一部分是住院部,其中门诊部有三层楼,一楼是仪器检测和检验科,二楼是妇科,三楼是产科,四楼和五楼则是住院处。”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一楼。” 凌铎说完,其他人向他望去,很快就看到了他面前那张巨大的医院分布图,上面还简单的罗列了一些诸如采血室之类的地方,和凌铎说的分毫不差。 进入副本时收集一切有效信息已经成了资深玩家的习惯,尽管凌铎已经大致说了一遍,刘薇几个人还是仔仔细细的将医院的分布图背下来,这才看向其他地方。 “我们分头行动?”刘薇提议道。 此言正和斧头几人的心意,虽然其他几个人看起来还好,但是他心里面对于新人的嫌弃已经根深蒂固,要不是刘薇之前的阻止,这一次的新人早就已经消失在他的斧头下了。 毕竟被新人坑过,很难不讨厌新人。 现在刘薇的提议对他来说正好,于是很快响应道,“好,那我们三个一起,你们自己组吧。” 虽然斧头十分凶狠,但是不得不说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面,反而是斧头这样凶狠看起来就很强的人更能给人安全感,听到斧头说他们三个自己一起,新人徐婷婷眸中居然闪过几丝失落来。 “那我怎么办?”徐婷婷小声询问道。 经过之前斧头的教训,她再也不敢大声说话了。 刘薇是个女生,看起来不是很强,阮小鱼和她与眼镜男一样是个新人,也不值得信赖,最后徐婷婷的目光竟看向了凌铎,目光中隐含期待。 但没想到凌铎看都没看徐婷婷一眼,反倒是刘薇开口道,“要不新人就先跟着我吧,我给你们讲解一下副本的规则和注意事项。” 如此好心,不止让徐婷婷和眼镜男心生感激,也让其他人为之侧目。 副本里现在还有这种难得一见的圣母,甚至到现在还没死吗? 斧头面露狐疑,凌铎眼睛里闪过沉思,只有徐婷婷千恩万谢的走到了刘薇身后,口中不住道,“谢谢姐姐,谢谢姐姐,我一定努力不拖后腿,谢谢姐姐。” 其他人面露古怪,心里对刘薇的防备更上升了一个台阶,虽然不知道她带着新人做什么,但显然,绝不可能会是好心,更有可能的,是在找替死鬼。 不过却也没人去提醒跟着刘薇的那两个新人,毕竟刘薇虽然存在利用他们的嫌疑,但是在陌生的一无所知的副本里面,新人跟着刘薇,确实比自己乱走要安全一些,总之,有弊有利吧,端看他们运气好不好。 其他几个人都有了各自的队伍,剩下的只有阮小鱼和凌铎,凌铎没有说话,阮小鱼觑了一眼他,小声道,“要不我们组队?” 意外的,凌铎并没有拒绝,只是看着阮小鱼,静静的答了句,“好。” 阮小鱼松了口气,跟在世界之子旁边,这样也能尽快的给世界之子提升能量,帮他排除危险,现在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了。 八个人组队完毕,就接着分配地区了,因为只有刘薇一队拥有两个女生,所以他们的小队负责搜索二楼的妇科和三楼的产科,一楼设施比较多,斧头三人负责,最后四楼和五楼的住院部,却是由凌铎和阮小鱼负责。 所有人都对这个分配没有异议,虽然斧头三人搜索的只有一层楼,但是一楼的危险性也是最高的,毕竟这里可以使用的仪器太多了,随便异化一个都够喝一壶的,所以其他人也没有对这个分配结果有什么不满。 于是一行人就此出发了。 整个医院虽然有电梯,但是电梯是直接通入四楼和五楼病房的,不能进入二楼和三楼,阮小鱼两人倒是可以进电梯,但是刘薇三人就只能走楼梯了,看着黑洞洞的楼道,刘薇率先求助,“可以请你们和我们一起走楼梯吗?” 凌铎点头,阮小鱼也没有意见,大多数副本里面,楼梯和电梯都是不安全的地方,前者是灵异高发地段,鬼打墙之类的最容易出现在这里,而后者也不遑多让,密闭狭小的空间里,若是灵异突然袭击,逃生的可能性极度降低,。 当然,相对来说,楼梯其实比电梯更好逃生一点,这也是凌铎毫不犹豫点头的原因。 于是一行五个人直接走进了楼道,这里的光线很暗,声控灯不知原因并未亮起,只有绿幽幽的“安全逃生”警示灯在亮着,给这个漆黑的楼道增加了一点光亮。 不过这难不倒资深玩家,已经进入了这么多次副本,大家早已经知道需要及时准备的东西都有什么了,只见刘薇迅速的拿出了一个火把,上面的火光亮起,而凌铎也拿出了一个手电筒,两相叠加,整个楼道里立时明亮起来。 而也是直到此时,大家才发现这里的楼道里居然遍布着涂鸦。 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奇形怪状的符号分布在墙壁上,每一个都是暗红的颜色,很像是陈旧的血迹的色泽,看起来颇让人不寒而栗,徐婷婷最先承受不住。 “这是什么?!”徐婷婷满眼惊恐,显然没想到刚能看到东西就见到了这样恐怖的场面。 刘薇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徐婷婷,虽然早就知道带新人会遇到各种状况,可是徐婷婷的表现实在是差劲,不由厉声道,“小声一点,不要大惊小怪。” 徐婷婷看着周围人不悦的神色,立刻噤声,这个地方这么可怕,她能依靠的只有周围这几个人了,不能再惹人讨厌了,即使她本身性格不好,此时此刻也多了眼色。 刘薇观察着墙壁上的图案,思考着曾经学过的神秘符号知识,但是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到哪一门符号学符合墙壁上这些图案,还是凌铎观察了半晌开口道,“这是节育环。” 几人一脸懵逼,凌铎详细道,“女性的节育环,在过去,甚至现在,夫妻二人若是想要避孕,就会由女方去医院植入这个节育环,节育环会始终刺激女性的身体导致一直发炎,这样的话夫妻二人拥有小孩儿的概率就会降至极低的程度,可以有效避孕。” “而这一整面墙,”凌铎的声音到这里有些沉重,“都是节育环的形状。” 虽然看起来犹如神秘学的某种符号,但是实际上,这都是世界各地的各种节育环的形状,也就是这,在女性的身体里会留存几年甚至几十年,即使生锈和血肉融为一体,都不会取出。 众人听了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即使他们有的还没有用过,有的本身身为男性,但是他们总有妈妈,知道这种东西,并且伤害过自己的母亲,他们还是觉得十分难过。 “这种东西就应该取缔,现在不是有男性结扎手术了吗?”徐婷婷忿忿道,显然,作为新世纪的小孩儿,她还是知道很多信息的。 凌铎摇头,即使有男性结扎手术又怎样,“即使是医院,在这方面都更推荐女性做手术,而不是男性。” 众人内心叹息,心中对这些神秘符号的恐惧也少了些,反而更多的是心酸和怜惜。 阮小鱼也看向了这些符号,只是和大家对这些符号避之唯恐不及的是,阮小鱼反而在这些符号上看到了淡淡的规则光芒,若是来自于副本主人或者世界意识的规则,阮小鱼还未必能看得到,但是现在这些符号上的光芒,明显来源于他自己,也就是这个世界诞生的那个神明。 已知神明一直在帮助玩家试图改变这个黑暗的世界和地狱般的副本,那么神明规则所笼罩的自然是有利的。 所以在其他玩家只是远远观看的时候,阮小鱼的手已经轻轻的触碰到了这些符号。 第一个发现的是凌铎,虽然这个临时的队友是个新人,自己从未见过,但是不知道怎么,在第一次见到阮小鱼的时候,他就对这个人莫名的在意,或者是直觉,或者是合眼缘,总之,在阮小鱼试图触碰符号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的就是凌铎。 他迅速的伸出手想要阻止阮小鱼,但是阮小鱼显然比他想象中更加果决,他只来得及伸个手,阮小鱼就已经碰上了那些节育环的符号。 此时其他人也发现了乱碰的阮小鱼,他们没想到,在这个副本里面第一个闯祸的不是看起来就是个惹祸精的徐婷婷,也不是一脸崩溃的眼镜男,而是看起来乖乖巧巧十分镇定的阮小鱼。 “住手!”刘薇的话显然晚了一步,阮小鱼已经摸到了那些节育环。 这是个很普通的弯折符号,看起来有点像小写的数学符号中的伽马y,阮小鱼摸着那仿佛血液凝结成的暗红,轻轻一扯,竟然把那个符号从墙上面拿下来了。 众人:!!! 显然就算是最先看到的凌铎也没想到,阮小鱼竟然能把墙上的符号拿下来。 阮小鱼转过头,颇有些无辜的看着众人,手中的符号在被拿下来的一瞬间就烙印在了掌心上,像是和他原本的皮肤融为一体了。 “你怎么样?”凌铎问道。 阮小鱼乖乖回答道,“好像没什么感觉。” 确实,不止没什么感觉,身体还有点暖洋洋的,毕竟是他自己的规则之力,回到他这里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能有什么不适。 凌铎看着墙壁上的符号沉思起来,这些节育环若是坑害玩家的东西,就如同他之前每一次副本遇到的,恐怕在碰到的一瞬间就已经触发灵异了,或者是鬼怪袭击,或者是陷入幻觉,无论是哪一种都颇为符合副本规定,但是偏偏,这些符号似乎并没有对阮小鱼造成什么伤害。 联想到这里是圣灵妇产医院,那么对于大多数妇产医院来说,节育环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从儿女的角度来想,节育环自然是坏的,他们伤害了女性的身体,但是从医院的角度呢?他们或许是认为节育环是好的。 只要拥有了节育环,那么女性就不会频繁的怀孕,怀孕比妇科病症更伤身体,流产的危害也是极其严重的,相对于这些来说,节育环造成的小病症只是十分轻微的。 想到这里,凌铎看了阮小鱼一眼,径自走向了墙壁,在上面也取下了一枚符号,纹刻到自己的掌心上。 刘薇没想到凌铎居然也和阮小鱼一样弄了个来历不明的符号放在了自己的身上,这让她觉得不能理解,谁知道这个符号是做什么的,再说还是这样恶心恐怖的颜色,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虽然凌铎看起来好像很厉害,是个六个副本的老玩家……但是她犹豫片刻后,还是放弃了拿一枚符号的想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这是个吸引鬼怪的呢? 刘薇不动,徐婷婷和眼镜男自然不会动,徐婷婷还是很有眼色的,虽然凌铎看起来很厉害,但是她和刘薇才是一队的,讨好刘薇才是她现在最主要的目标,再加上那些符号确实不太安全,她自然不会动。 至此,只在楼梯间,这个队伍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取了符号的凌铎和阮小鱼,另一部分则是没取符号的刘薇徐婷婷眼镜男,虽然他们原本就是要分头行动的两队,但是直到此时才泾渭分明起来。 “我们马上就要到二楼了,妇科和三楼的产科是我们负责搜索的,我们就此分开?”刘薇看着凌铎道,虽然这是应有之义,但是若是没有符号事件的话,刘薇显然不会这么快放过凌铎和阮小鱼,起码要多走一段距离,此时提出分开,无非不想受到牵连。 凌铎和阮小鱼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只是淡淡道,“好。” 刘薇一行三人消失在二楼的楼道口,只剩下凌铎和阮小鱼两个人在楼道里面了。 “继续吧。”凌铎开口道。 两人随即就着手电筒的光亮向着楼道上面走去。 二楼是妇科,三楼是产科,果然,走过二楼之后,墙壁上的图案就又变了个模样,之前还是一些神秘凌乱的节育环,到了这里,就变成了一些长长的凌乱的线条。 这些线条长短不一,看起来像是一条条黑色的虫子,只是有了之前的节育环,这一次,凌铎和阮小鱼都对此深思起来,妇科是节育环,那么产科又是什么呢? 而且这些长长的线……他们所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婴儿的脐带。 阮小鱼照例去摸了摸墙壁,果然,一条脐带从墙壁脱落缠绕到了阮小鱼的手上,凌铎也有样学样,这一次,两个人的身上都有两个纹身了。 产科的门口黑洞洞的,三楼是刘薇和徐婷婷三人负责搜索的地方,两人看了一眼,随即继续拾阶而上。 只是和二楼的妇科以及三楼的产科不同,到了四楼之后,墙壁上就再也没有图案了,而是一片雪白,两人并没有对此掉以轻心,小心的踏入了四楼。 这里是妇科住院处。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护士站,电脑早已经挂上了蛛网,台子上的水杯已经变成了绿色,凌铎看着护士站旁边那堆积的资料指了指道,“我们先找资料吧。” 护士站的两边各有八个病房,加起来是十六个,与其先去病房查找线索,不如先在护士站看看情况。 果然,随着资料的翻开,几个病房里面的病人资料也一一展现在凌铎和阮小鱼的眼前。 只是和他们预想的不同,这些住院的人的资料里,居然没有一例是其他病症,反而所有人动用的都是同一种手术。 “我这边都是流产手术,你那边呢?”阮小鱼翻完最后一页,询问道。 “我也是。”凌铎回应,显然,他也和阮小鱼发现了一样的问题。 按理来说,妇产医院妇科手术种类有很多,囊肿肿瘤之类的都需要手术,但是这么大的一家医院,整个妇科做手术的居然只有同一种流产手术,实在是太奇怪了。 “去病房查看一下吧。”凌铎说道。 阮小鱼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两人随即就向着病房走去,离护士站最近的病房是404号病房,一个看起来十分不祥的数字。 不过这么远都走过来了,眼下只是个房间号,自然不能吓到两人,阮小鱼道,“404一共有两位病人,罗书娟和洛茜,分别是1号床和2号床,两人都是流产手术,日期是两个月,未满三个月,所以归属于妇科。” 知道了基础信息,两人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四张病床,只是和三号床以及四号床不同的是,1号床和2号床上都有两个模糊的黑影。 那黑影小小的,不仔细看都要被忽略,但是阮小鱼和凌铎都是知道资料的人,自然着重观察发现了它们。 “这是什么?”阮小鱼发出淡淡的疑问,而就在阮小鱼出声的下一秒,两个黑影扑面而来,一个黑影选择一个人,目标十分明确。 两人顿时一惊,凌铎不假思索的站在了阮小鱼面前,想要为他抵挡下黑影,虽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能在副本里出现的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出乎意料的,黑影透过了凌铎,直奔阮小鱼。 原本朝向凌铎的黑影也顺势继续冲向他。 凌铎:! 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两道黑影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凌铎迅速的将阮小鱼拉向自己,随即一个金色的护罩在两人身边形成,将两人笼罩其中。 黑影在护罩外面烫的滋滋冒黑烟,阮小鱼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它们,随即看着凌铎道谢道,“谢谢你。” 阮小鱼的个头并不矮,也有一米八了,只是相对于凌铎一八八的个子还是略显小了,只到他的鼻子,他的样貌并不如何出奇,但是组合起来却让人有种奇异的感觉,那就是乖。 十分乖巧温软的样貌,配着少年清冽的嗓音,让凌铎心头有些发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之前也遇到了很多玩家,也有少年模样的,相貌比阮小鱼出众的更是大有人在,但是没一个让他有其他的异样感觉,唯独在阮小鱼这里,那一刻冲出去帮他抵挡伤害时,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似乎在理智思考之前,身体就已经自己做出了行动,是本能,不需要思考。 此刻听到阮小鱼的谢谢你,凌铎安抚下有点发痒的跳动胸腔,平静道,“没关系,我们是队友。” 阮小鱼眨了眨眼,没想到世界之子还怪好的咧,不过他进副本貌似是要保护世界之子的,怎么反而被凌铎保护了。 这是不是哪里不对。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两个小东西虽然在光罩上滋滋冒黑烟,但是却仿佛悍不畏死一样仍然趴在光罩上,丝毫没有下去的意思,凌铎皱了皱眉头,在系统背包里拿出一柄剑,一剑刺去,只听到“吱”的一声,一小团黑烟就此消散,凌铎故技重施,另一团黑烟顿时也消失无踪。 而凌铎的面板上,精神力也从原本的100变成了90,一团黑烟就掉5,而如果降到60,精神就会受到副本的影响了。 阮小鱼有些担心,看出他的担忧,凌铎沉静道,“没事。” 一个病房里就有两坨黑烟,恰巧病人也是两个,就连病床号都是相同的,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巧合。 只是还需要再验证一下,于是他们打开了第二个病房的门。 “这间病房里面只有一个病人,叫刘梅梅,是一个多月的流产手术,住在3号床位。” 而待病房的门打开后,果然,在3号病床上,一团和之前如出一撤的黑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同样是迅速的冲过来,只是相对于凌铎,阮小鱼的吸引力显然对黑影的吸引力更大些,阮小鱼知道,这就是他那高达0点的幸运值作祟了。 好在,凌铎出手很快,之前是没有防备,不知道这黑烟还能透过物体,现在知道怎样去除,直接一剑斩过去就是了。 黑影消失,病房再次恢复空荡荡的模样,只是和404一样,除了这团黑烟,就再也没有其他的线索了。 “还要继续吗?”凌铎看着四楼整整一排十六个病房问道。 “我觉得剩下的可以先不用探索了,毕竟我们的精神力有限,不能无限祛除这些黑影,不如等到和大家集合之后再一同商量比较好。”阮小鱼提议道。 这其实也是凌铎的想法,“那我们去五楼看看吧。” 两人没有继续探索那些关着的病房,而是转身从楼梯向着五楼走去,五楼的布局和四楼几乎一样,只除了在最拐角处多了个值班医生的房间,两人十分默契的走向护士台,随后开始查找资料。 而不出意料的,五楼也几乎全部都是流产手术的住院资料,只是和四楼都是三个月以下的流产手术不同,五楼都是三个月以上的引产手术,有四个月的,五个月的,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居然还有九个月做引产手术的。 两人的眉头皱起,找到一间只有单独一人居住的病房506,“去这一间?” 阮小鱼点头,两人立刻打开门。 而果然,就在这间病房的4号床位,也就是住院病人秦凤的床位上,一个比之前大了很多的黑影正蜷缩在床上。 只是之前的黑影只是模糊的一片不成形状,但是现在的黑影却是模糊中透露出了头和手脚的样子。 两人几乎在一瞬间就在心里明白了什么,“那些黑影居然是婴儿!” 四楼不成型的黑影也同样是流产手术早就的婴儿鬼,只是因为月份太小了,所以还没有形成相应的形状,但是五楼就不一样了,大多数引产的小婴儿都已经拥有了基本的人类构架,所以这里的黑影才会手脚俱全,宛如人状。 他们心中震惊,可是黑影小婴儿却并没有任何影响,还是和之前一样直扑过来,物理意义上的东西对他们没有丝毫的阻隔,只有凌铎手中的剑才能对他们造成伤害。 只是和四楼一剑就能戳死的黑影相比,五楼的黑影对付要困难的多,要三剑才会死亡。 两人的眉宇凝重下来,四楼除去他们开过门的两个病房,还有十四间,三十三个小黑影存在,而五楼,还剩下的十五个病房有足足四十二个小婴儿鬼还在病房里等着他们,若是不消灭的话,等到后期这些黑影一拥而上,就算是凌铎都活不了半分。 “走吧,去值班室。”整个五楼,只有这里还能有一丝线索了。 护士站里面虽然没有值班室的资料,但是两人却在住院记录上见到过值班医生的签字,是个女医生,孙淼就是她的名字。 除此之外,两人就再也没有半分资料了。 走到走廊的最西侧,就是值班室了,只是相对于病房门的纯白色,这间值班室的红色的大门多少有点显得阴森了。 “怎么会有这种颜色的门?”就算是木门,也大多是棕红色或者棕褐色,这种完全大红的颜色实在是太鲜艳也太不对劲了。 “你躲后面一点,我来开。”凌铎将阮小鱼往自己身后揽了揽,随即打开值班室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就是鲜艳的红色,一个女人紧闭双眼的头颅高悬挂在吊灯上,整个身体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布满了整个值班室的鲜红颜色。 “快躲开!”阮小鱼迅速的拉开凌铎,就在注视那女人头颅的一刻,或许是因为之前消耗了太多精神力,凌铎居然有点恍惚,以至于一道红影冲了过来他都没有发现。 凌铎被阮小鱼拉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迅速清醒,然而他醒的还是有点晚了,因为下一秒,那红影见凌铎躲开后,竟然直接冲进了阮小鱼的身体里。 凌铎瞪大眼睛,心中瞬间一片绞痛,那一瞬间的感觉让凌铎简直痛不欲生,仿佛这样的情景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他着急的抱住阮小鱼,系统背包里面好几个副本珍藏的道具一股脑的被他拿出来塞到了阮小鱼的身上,然而却都不起效果。 就在凌铎以为阮小鱼遭遇不测的时候,怀里的阮小鱼居然悠悠转醒,那个红影居然又从阮小鱼的身体里冲了出来。 只是进来的时候红影还好好地,回去的时候,身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系了一条黑线,那红影死命挣扎,这才扯断了黑线,逃了出去。 而此时的阮小鱼也萎靡不振起来,看着自己只剩下50点的精神力,只来得及和凌铎说了一声“先走”,就倦怠的闭上眼睛。 凌铎知道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迅速的抱起阮小鱼就向楼下冲去,到了二楼的时候,正巧看到刘薇带着眼镜男往楼梯间跑,而徐婷婷已经不见踪影。 凌铎没理会,迅速的跑到了一楼,此时斧头三人也搜索完毕回到了大厅,相对于凌铎和几近昏迷的阮小鱼,斧头三人面色苍白,大刀和铁棍更是缺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看起来十分狼狈。 几人没有说话,这时候刘薇也带着眼镜男冲了出来,只是原本出去的时候是八个人,此时再次聚集已经只剩下七个了。 徐婷婷不见了。 见大家都形容狼狈,知道这个副本并不是那么好过关的,斧头也抛去一开始的偏见,主动说起自己的经历来,“采血室不允许进入,必须得采血才行,可是采血的仪器有古怪,进入到身体里就拔不出来,一直吸血,只有砍掉这部分手脚才行。” “CT室的防护用具只有一部分,只有罩住的地方才能不受影响,没有被罩住的地方会被鬼怪啃噬掉,不能轻易进入。” “彩超和心电的门的颜色不对,我们不敢进去,还不知道情况,可是尿常规检测那里,检测的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尿,而是脑浆,那些怪本想打开我的头盖骨,但是被我反杀了。” 刘薇气喘吁吁道,“二楼的妇科也很危险,门是打不开的,只有取号才行,但是只要进去,就会被强行拉入幻境,变成待流产的孕妇进行手术,我和眼镜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 眼镜男一脸的惊魂未定,徐婷婷的失踪两人也没有提及,就像是凌铎之前所想的,凡事必有代价,刘薇自然不会是什么善男信女,无偿带新人,只是代价不在当时,而是在危险的时候付罢了。 相对于这两队都有折损,看起来还完好的凌铎和阮小鱼算是状态最好的了,阮小鱼状态不好,就由凌铎讲述,将四楼和五楼的情况说明,当得知还有几十只将近一百只鬼怪在住院病房存在的时候,所有的人眸中都闪过一丝绝望。 副本要求存活七十二个小时,也就是三天,如果不将鬼怪消除的话,那么每隔一天,这些鬼怪都会增强一分,等到了第三天的时候,这些鬼怪就会突破自己原本的限制,成为无序行动者,到时候,任何人都逃不掉这些鬼怪的追杀。 可是那是足足七十多只鬼怪啊……饶是最凶狠的斧头三人,听到这么多只鬼怪都是心里一凉。 阮小鱼此时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见大家情绪不好,安慰道,“其实有办法的。” 大家的眼睛看向了阮小鱼,他轻轻说道,“刘薇之前应该看到我和凌铎将二楼妇科楼梯墙壁上的节育环符号拿下来,其实在三楼产科还有一些黑线附着在墙上,我和凌铎也拿了下来,直到最后被值班室的红影袭击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些黑线其实是婴儿的脐带,可以捕捉五楼的婴儿鬼怪一次,并且抵消他对自身的伤害。” “红影应该是等级太高了,所以即使有脐带在,伤害还是没能完全抵消,我仍然扣除了50点精神值。若是普通的婴儿鬼怪,那些脐带应该是足够用的。” 这个消息连凌铎也不知道,虽然之前看到红影连着的黑线就有所猜测,此时由阮小鱼亲自说出来,他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里,刘薇突然面露懊悔,“如果有节育环符号在的话,是不是就代表已经绝育,不会拥有孩子,就不用做流产手术了?” 这个猜测十分合理,就连阮小鱼和凌铎都猜测,若是之前没有用光罩抵挡那个黑影小鬼的话,节育环应该可以和一次伤害抵消掉,因为拥有节育环就代表了不会怀孕,自然就不会进行流产手术,和那些黑影无关了。 只是现在这个猜测无从验证,有了阮小鱼和凌铎的情报,剩下的人都去楼道里取节育环以及脐带的印记,可惜的是,每个人每样只能取一个,并不能多拿几个在身上。 拿到了东西,现在最要紧的自然是清除鬼怪了,斧头问道,“我们先去哪里?” 目前鬼怪最多的地点自然是四楼和五楼,几个人几乎没怎么考虑,就一致同意先去四楼,不先将这里虽然数量多但是有隔离相对独立的鬼怪清除掉,那么等后两天就是他们的灾难了。 然而直到开始清理,这些人才发现清除鬼怪的困难性,凌铎5精神力就能秒一个,但是斧头需要砍三下,还是每下5精神力,一只怪清掉就要15点,100点精神力都不够消耗几下的,清掉两只就要歇一下。 唯一的好处就是人多,人多力量大,虽然困难,但是也逐渐清除了一半的病房,就在几人打开下一个病房的门的时候,下一秒,所有的病房门居然在一瞬间一起打开了。 密密麻麻的黑影瞬间冲出了病房,向着几个人一同袭来,阮小鱼他们拔腿就跑,这可是足足十几个鬼怪,即使是凌铎也不能一下子秒这么多。 小黑影们紧随其后下了楼梯,只是和阮小鱼他们还要跑楼梯相比,黑影们就要快的多了,他们直接走直线穿过来就行,根本不用躲避。 阮小鱼虽然精神萎靡,但是凌铎显然很看重之前阮小鱼救他的情谊,此时此刻也没有放弃阮小鱼,拖着他一起跑,眼镜男看着一脸颓丧的样子,此刻跑起来也是虎虎生风,求生欲极强,而断了一条腿的铁棍居然也没有落下,他拿个不知道什么道具,跑的比最前面的斧头还快,此时一行人跑的最慢在最后面的,居然是刘薇。 黑影越来越近,已经到了刘薇的后背,三楼墙壁上的黑线钻出来,似乎想要困住黑影,但是那些黑影太小了,一溜烟就钻了出来,脐带们无功而返,只有到二楼,妇科的楼道,让那些神秘符号出手才行。 可是刘薇已经撑不住了。 凌铎微微侧身,阮小鱼也在思考要不要拽刘薇一把,只是还不待他们行动,下一秒,刘薇和眼镜男的位置就互换了。 原本跑在前面的眼镜男一下子落在了最后面,而之前最后面的刘薇,却一瞬间跑到了队伍中央。 眼镜男有一瞬间的时空错乱感,毕竟他之前还不在这里,而就这一瞬间的失衡,他跌倒了。 后面的黑影一拥而上,最先跑到眼镜男身体里面的黑影被一个神秘的符号夹了出来,但是其他的黑影却没有,于是只见眼镜男的肚子冒着黑烟越长越大,最后,肚子胀破,一群黑影从中跑了出来。 众人站在二楼的楼道处,看的不寒而栗,而那些黑影在突破了眼镜男的肚子后,又再次向着他们冲了过来,只是有节育环符号在,这些黑影在瞬间就被夹住了。 凌铎看的眉头微紧,“快消灭他们,这些节育环符号是可以被消耗的,等到这些符号被消灭完,这些黑影还是能追上我们。” 大家定睛一看,果然,之前困住黑影的节育环符号在慢慢消失,消失后,就不在墙壁上出现了。 众人心中一惊,只是在他们努力消灭这些黑影的时候,这些黑影也越来越适应节育环的存在,挣脱的时间越来越短,当他们最后一丝可以使用的精神力都消耗殆尽的时候,黑影却还有八只。 一楼没有掩体,而且都是实体攻击,他们去一楼也只有死路一条,眼下,似乎只有二楼可以一探,看能不能找到生路了。 而且这些死后徘徊不去的婴儿鬼,最恨也最害怕的应该是二楼妇科,因为就是在这里,他们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如果真的有一个地方能对抗他们的话,显然二楼更合理。 就算猜测出错也没关系,因为凌铎和阮小鱼身上都有没消耗的神秘符号,足以抵挡一次攻击了,于是也不管众人是否要跟上,凌铎和阮小鱼直接进入了二楼。 入眼的就是一个取号机,两人没有多做犹豫,直接取了号,就在两人取号的时候,其他几个人也跟了过来,看到凌铎和阮小鱼的动作,一起取了号。 虽然和那两个新人没有什么感情,彼此也是陌生人,但是刘薇之前的动作还是招致了众人的厌恶,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影响了大家的观感,刘薇主动说起了手术室的情况。 二楼妇科也有问诊室,甚至有彩超室,但是奇怪的是,这些科室无论是进入到哪一个,最终都会进入到手术室的幻境中,并且那些鬼怪医生根本不理会她们的呼喊,只会机械的将他们的肚子剖开,看他们流血而亡。 在此期间他们就如同一个普通人一般,无论是什么道具都无法使用,唯有技能才有一线生机。 这也是刘薇能活下来的原因,在最危险的时候,她使用了自己的互换技能,将自己与徐婷婷换了位置,这才活了下来。 众人还想探听更多,然而就在此时,原本还在楼道里面的黑影们已经冲了进来,而一进入到这里,这些黑影的颜色就逐渐开始转变。 如果说之前是黑色的话,现在则是黑红交杂,阮小鱼之前说过红影的事情,见到这种情况,大家内心直呼不好,“这些黑影在进化!” 若是等他们变成全红,那一下五十点精神力消耗,他们很快就会死掉。 想到这里,众人快速的冲向了妇科的科室门,无论是哪个门,只要能进去就行。 阮小鱼和凌铎也开门走了进去,身后的黑红影子迅速追上,就在阮小鱼和凌铎进去的后一秒,也直接冲了进去。 就如同刘薇所说的,他们进去后就直接被绑上了手术台,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似乎被打入了麻醉针剂,只有意识还是清醒的,清醒的看着医生拿着手术刀,直接就朝着他们的肚子划过来。 阮小鱼抿紧唇,没有动,果然,就在肚子即将被划开的时候,节育环陡然出现,困住了手术刀。 医生的行为出现停滞,显然不知道为什么都避孕了还能过来做流产手术,但是这停滞也只有三十秒的时间,在三十秒之后,医生的手就再次动了起来。 只可惜,这一次他再次遭遇了阻挠。 原本黑红色的影子在见到医生的那一刻就变成了全红,他们迅速的冲入了医生的身体里,将他们撕裂成了碎片。 而也在医生被撕碎的一瞬间,幻境破裂,阮小鱼迅速的冲了出来,看到了隔壁同样跑出来的凌铎。 斧头三人也在同一时间跑了出来,唯有刘薇,还在里面。 她已经死了,其他几个人,因为节育环的关系,医生的行为出现了阻滞,但是刘薇之前就已经出现在幻境一次了。 医生对于逃脱的刘薇很是恼怒,就连之前徐婷婷替死鬼也没能让医生忘掉刘薇,此刻她一出现,医生甚至都没有去管节育环,而是直接进行了手术。 因为他们认定刘薇是需要手术的,即使有节育环在,也是需要手术的。 毕竟节育环的避孕率并不是百分之百。 所以刘薇死了,其他几个人对刘薇的下场也不知道说什么,她的行为似乎没错,又似乎错了,只能说在这个地狱游戏里面,道德真的是太奢侈了,想要拥有,重新捡起来,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甚至找死的事情。 阮小鱼心里不是滋味,这样的世界确实不应该存在,就该让世界之子快点将世界意识搞废,这样就能让这些灵魂得到安息,这个游戏也从此结束了。 只是眼下并不是感慨的时候,好消息是他们活下来了,但是坏消息是——他们造就了八个红影。 他们不知道幻境还能困住这些红影多久,他们会不会再次出现,但是他们只是存在,就足以给他们带来致命的威胁了。 “到底怎么才能活下去?”斧头此时都有些崩溃,“之前的C级副本根本没有这么难!” 根本不可能出现红影这种级别的鬼怪,小婴儿鬼就已经是极限了,更别提,红影居然还能增加这种设定,怎么可以这样存在? 阮小鱼看了看系统,果然,上面的C级副本此刻已然彻底变异,成了未知等级。 阮小鱼抬头,透过医院的天花板看了看天空,是世界意识吗? 他发现了自己了吗?想要就此抹杀掉他吗?自此主宰整个世界,将它变成真正的地狱吗? 在原本的剧情里,除了最后的时候,凌铎根本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的本,发育十分安稳。 可是现在……阮小鱼垂眸。 “接下来?” 谁也不知道怎么办。 或许可以继续去五层清理小婴儿鬼,但是按照清理一半所有鬼怪就会冲出来的设定,到时候,恐怕又会造就更多的红影。 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总会有线索的。”凌铎安抚道,只是此时他的内心也十分迷茫,线索在哪里呢? 众人内心疲惫,“先休息吧。”提议的是阮小鱼,即使是凌铎,此时的精神力也只有堪堪六十几点,他们的精神力已经不足以保障他们继续清除怪物了。 阮小鱼坐在角落,旁边是凌铎,他们的肩膀互相靠着,似乎从这样的支撑里能获得力量,只是阮小鱼此时的心情却并不是很好。 这个副本如果没有变异的话,按理说那些小鬼在楼梯间就会被墙壁上的符号困住甚至消灭,根本不会变色,即使冲入到二楼进入到幻境,也该是和医生们同归于尽,这才是这个副本真正的破局方法。 但是此时此刻,这些小鬼的实力太强了,连医生都无法阻挡,甚至蜕变成红影,不可能是正常情况,唯一的变数,就是他的存在。 低到0的幸运值以及副本的注意,或许在他进入到副本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世界意识发现了,又或许,在五楼的时候被红影掠夺了气息,导致了自己的暴露。 众人休息了一晚,红影小鬼并没有突破二楼,这算是所有不好消息里面的好消息,众人打起精神,虽然这个本变异了,他们的死亡率无限接近于百分百,但是蝼蚁尚且偷生,没到最后一刻,他们并不想放弃。 “先清理一楼吧。” 众人同意,去采血室,以部分肢体为代价清理了这里的采血鬼,又在其他地方付出了一点代价清理了其他两只,就只剩下还没开启过的两道红色的门了。 “这两个先别开了。”此时的凌铎,或许拼尽全力能对付一只红影,但是谁又能保证,在杀死了一只红影以后,另外一只不会冲出来呢? 就像是清理掉一半其他就全部冲出来的四楼和五楼。 在清理完一楼后,几个人又冲到了五楼,即使有危险,但是此时此刻,也顾不得了。 不能清理到一半,但是他们少清理一点也是可以的。 只是这一次,出乎他们意料的,只清理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鬼怪居然齐齐暴走了。 众人惊慌失措的冲向三楼,只是这一次的婴儿鬼比四楼的要强太多了,斧头活了下来,但是长刀和铁棍却死去了。 眼下,整个副本就只剩下三个人,斧头、阮小鱼和凌铎。 Y.U.X.I— 看着丧生的长刀和铁棍,看着进入到三楼变得黑红的婴儿鬼,斧头仿佛看到了自己同样的下场。 他绝望的笑了笑,随即拿出自己所有的道具给了阮小鱼,“我不想活了,应该也活不了了,这个给你们吧。” 随即冲向了婴儿鬼们。 他的肚腹胀大,很快撑破,一声惨叫后,终于气绝。 阮小鱼不忍的最后看了一眼他,随即和凌铎一同走进了幻境。 幻境里面的医生拿的已经不再是手术刀,而是大砍刀,看着他们提着刀就要砍向自己的肚子,饶是阮小鱼,也不禁不寒而栗。 好在脐带给力,让医生有一瞬间的误判,以为两个人已经生过了,这才给了那些婴儿鬼片刻到来的时间。 随即是一片大战,婴儿鬼的数量明显比医生大很多,阮小鱼能感觉到整个幻境的力量在被飞速的吸收,那些婴儿,都变红了。 他和凌铎逃了出来。 “我或许是活不了了,这里有一张副本逃脱卡,是我在一次副本中获得的道具,你用了吧。”凌铎手中拿着一张卡,递给了阮小鱼。 他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心告诉他,如果一定只有一个人能活,他希望是阮小鱼。 他不想活着了,不想在阮小鱼死后还活下去,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意阮小鱼去死。 阮小鱼看着将逃生希望给了自己的凌铎,低下头沉默。 世界之子不该是这个性格,他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好多不该属于他的情绪……他不懂,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世界之子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所以,他接过了那张卡,同时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凌铎看到阮小鱼拿了副本逃脱卡,心里松了一口气,并不知道面前的阮小鱼究竟下了怎样的决定。 第二天就这样过去,到了第三天。 整个副本已然群魔乱舞,空气中都是猩红的颜色,两人对视一眼,知道,那些红影就要来了。 果然,最先出现的是一楼的红影,随后是二楼,三楼……所有的红影密密麻麻,遍布在了他们视野所及的每一处。 凌铎的光罩已经摇摇欲坠,他精神值掉的很快,直接出现了幻觉,几乎要陷入濒死,可是阮小鱼怎么会让凌铎就这样死呢? 他轻轻的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掏出了属于自己的……那光明璀璨的神格,将他放入到了凌铎的身体里。 自此,凌铎将是新一代的神明,并且由于不是世界创造的,他将是一个自由的神,不会受到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东西的掣肘,即使是世界意识,也无法左右凌铎。 凌铎也在此时此刻醒来,只是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全是悲伤,他看着阮小鱼,满心的痛彻心扉,“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为什么……每一次都不等我,每一次,都不肯给我机会!” 阮小鱼惊讶的看着凌铎,显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什么每一次? 只是还不待他想更多,就已经彻底死亡,脱离了这个世界。 凌铎……应该赢了吧,毕竟有了神格,就可以和世界对抗了,世界意识也没有那么强,只要摧毁了所有的副本,那么依凭着这些副本的世界意识自然就会支离破碎,再次死去。 阮小鱼还在想着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身体四周出现了许多金色的云雾,阮小鱼在这些云雾里,就仿佛在母体的怀抱中一样安详和乐,以至于,原本还在担忧的他很快就睡着了。 当他再次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原本只有一半的龙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补全了。 “你的任务完成了!”系统轻声说道。 阮小鱼看着自己崭新的闪闪发光的龙魂,心里面高兴极了,“我终于变成龙了!” 鲤鱼化龙,所有锦鲤的夙愿,他终于成功了。 “只是,还有个任务,你愿不愿意完成?”系统问道。 阮小鱼愣了一下,他看了看自己的龙魂,虽然这几个世界确实很辛苦,但是系统也确实救了自己的命,他询问道,“什么任务?” 如果不难的话,他就完成一下也不是不行。 “永远和我在一起吧。”一个男声在他的耳边答道。 阮小鱼一惊,回过头,却发现,那是一个陌生,又不陌生的男人。 陌生的是样貌,不陌生的,是他的气息……自己龙魂上一半的气息,似乎都和这个男人很像很像。 “我是方洄,”男人看着阮小鱼认真说道,“是伊泽尔,是康纳,也是凌铎。” “谢谢你和我一起拯救了那些世界。” “作为龙族的族长,欢迎你加入到龙族这个大家庭中,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最后……我喜欢你,所以,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我不想再离开你,任何一次了。”他抱住了全身僵硬的阮小鱼。 阮小鱼看着面前的男人,感受着他的身上的气息,忽然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自己的龙魂可以补全,应该是这个龙舍弃了自己的力量来填补的吧,他这才完整。 而且……他是他们啊,那些他曾经经历过的他们。 所以,阮小鱼软下了身体,只是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