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公主性别不太对》 1 第 1 章 一些更详细的【阅读指南|排雷】放在前面： （高亮）：男主非原作人物，是作者虚构的，和原作人设有较大差别 1、这本是bg，逆cp发言，“怎么不是gb”之类可能引起争论的评论可能会删除，请大家注意 2、希望写一本让大家在劳累一天后可以躺在床上看，不用过多思考的文，所以多用轻简短句，文笔也尽量直白简单w 3、男主和现在主流的男主形象不大一样，口味比较小众，不爱这口的千万不要勉强QAQ 4、内容基本就是恋爱，其他含量都很低 以上，希望大家都能够获得愉快的阅读体验，(づ￣3￣)づ╭ [07，怎么样？这个世界足够养老吧？] 绿草如茵，一望无际。 脑内传来机械声，虽说是机械，口吻却像是小孩子轻轻脆脆，还带着点撒娇。 凛绮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凝滞在草尖上，一动不动恍若在发呆。 风吹动绿草，青绿微微浮动，形成轻柔的波浪，远处飘来香气。那是微甜的，让人口水分泌的香气，是作物成熟后的纯天然气息。 [07！07！] [07！你在发什么呆呀，鱼都游走了！] 凛绮吐掉叼着的草，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用指腹轻轻碾了碾，往湖面上一扔，石子在湖面上打了几个水漂，落到湖中央，扑通一声后，一条鱼露出白花花的肚皮，翻上了水面。 [07，你好厉害！不愧是07！] 凛绮找了根长树枝，把被砸晕的鱼拨到岸边，“我记得，我当时申请系统，要求里就有，话不要太多吧？” 脑内的系统099终于安静了片刻。 这已经是凛绮在这个世界的第十年了，刚到这个世界时，凛绮也没想过会在这个童话世界呆这么久。 凛绮隶属一个政府附属性质的公司。 在她所生活的社会，有一个普通民众不知道的神秘组织，在背地里，为民众的幸福生活工作。 天灾人祸，意外来袭，世界上有许许多多普通人一生都不会接触到的危险世界。为了抵抗这些危机，拥有不同于常人的能力的人被层层选拔，进入公司。 公司员工的任务是进入虚构世界。 在几十年前，一位学者发现，在文字和影视所虚构出的较为低阶的世界，也拥有极大的能量，在研究出一定的科技，足以进入后，他们能从这些世界内搜集到足以抵抗现世灾祸的存在。 有些是异世界中的能力，有一些则是通过已经事先得知的故事线，得到的强大能力。 凛绮就是后者。 她因为强于常人的坚韧意志被选拔进入公司，经历无数世界，通过许多非常人的主角经历，成为了公司的金牌员工，化解无数灾难。 现在，她终于快要退休了。 公司是正当机构，不会克扣退休员工的福利，凛绮不仅年纪轻轻就攒下巨额退休金，公司还许诺，她的最后一个任务，将会非常轻松简单。 她到达这个世界后，系统就发放下任务。 【任务世界：白雪公主】 【任务：让“白雪公主”获得幸福】 凛绮也能猜到公司布置下这样任务的用意。 她毕竟已经完成许多高危任务，心理状态和精神状态都难以回归社会，用一个轻松的环境，让她放松神经，用简单点的形容来说，这个世界就是给她恢复应激创伤的。 但是，她没想到。 [这样还不好吗？没有危险，任务又简单，又没有时间限制——] “一点都不好！” 凛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情绪，她可都已经在这里，等了足足十年了！ 系统半晌没敢说话，好一会后，才弱弱地开口。 [可是，这里风景这么好……系统里又有好多美食，想要什么娱乐也都有……] 人类不是常说，奋斗的目的就是躺平吗？ 它的这位宿主，系统099早就有耳闻。 在凛绮还没有和它合作的时候，她的系统，都是01、02这样排位极前的数字，当然，数字越靠前，代表系统越专业，能力越强。 听说宿主凛绮在恐怖世界，徒手杀过僵尸王，取出了脑中结晶。 听说她还跳过悬崖去找神秘老爷爷，带回了修炼秘籍，还听说她进入赛博未来设定的世界，把那个世界的人工智能中枢，给整个搬过来了…… 系统099从来没想过传说中的人物会分到它的名下。 毕竟它因为过于废柴，给前宿主生产爆米花，还和前宿主一块看电视剧，已经被公司弃之不用很久了。 系统099以观察一个人类的视角，观察着凛绮。 在刚才交流的时候，凛绮就已经麻利地把刚刚捞起的鱼给剖开，此刻正蹲在水边清理鱼鳞。 她低着头，面容在阴影中。 从外表上看，凛绮似乎没什么特点。 她不算特别白，当然也不黑，头发不算长，也不算短。 看起来就像是游戏中捏脸时的人物初始面貌，当然不丑，却每一分都巧妙得适中。 要说她外貌上唯一足以让人留下印象的，就是她微笑时，嘴角会浮现的梨涡。 除此以外，她的脸，五官没有任何一处有特色，足以让人留下印象。 在系统观察时，凛绮已经手脚麻利地将整条鱼都处理好，穿上木棍，架起火堆，只在眨眼之间，就将一切准备工作都准备好，肉质肥美鲜嫩的鱼被火一烤，滋滋作响。 刚一回神，发觉鱼都已经烤上了的系统099：[……] 烤鱼的香味飘散，它咽了咽口水。 凛绮动作也太快了！ 从外貌看，凛绮就像是空气，她的气质和动作也差不多如此。 她蹲在地上烤鱼基本没什么仪态可言，捡了根木棍拨火，火苗“噗”地一下冒大，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将烤鱼翻面。 她往鱼上撒辣椒粉。 从表情到动作，都十分松弛。 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传闻中那么厉害的人，光看她的言行举止，她好像总是懒懒得提不起精神，干什么都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有种根本不怎么可靠的错觉。 “任谁在一个地方呆十年，而且没事可干，都会像我这样。” 凛绮掀起眼皮，往半空中瞥了一眼。 她这样难道不已经算好的了？虽然也能算是提前适应养老生活，但未免太安逸了。 她种的作物都长出来几波，卷心菜西红柿土豆……系统099还给她搜罗好多吃的玩的，给她新种子和园艺教程书。 [你现实中有朋友吗？还是亲人？] 在无数次询问主系统任务进度时，主系统曾经这么问过她，回答当然都是否定的，她既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 [既然如此，这里的生活和现实又有什么区别呢？] 确实如此。 回到现实，过得生活也就是这样，在任务中至少不用花她辛辛苦苦赚的钱，而且系统099虽然没什么用处，却会竭尽全力给她提供各种服务。 树枝燃烧发出噼啪声响，火光倒映在凛绮的眼中，她静静注视着摇曳的火。 她习惯了把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地做完，然后才能谈休息。系统的判断没有错，她确实没有办法全心放松下来。 在进入这个世界后，她就想尽办法试图去触发任务，靠近城堡，打听消息，然而无论怎么努力，都在各种巧合下，没法接近任务目标。 这大概也是这个世界的意志吧。 努力了这么久，她终于放弃了。 养在宫殿深处的公主的年龄，现在的状况，她一概不知，这样的状况，过去从来没有遇到过，只能等待剧情正式开始。 还好白雪公主这样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她小时候至少是看过的。 既然公司已经告诉她，这个世界就是给她放松，任务也没有什么难度，她就慢慢来吧。 她要试着尽力做到对任务不再那么拼尽全力了。 凛绮将鱼肉撒上系统给她提供的孜然，鱼的表面已经烤得外焦里嫩，滋滋作响，鱼皮微微卷起，露出内里洁白的鱼肉，她把鱼撕开。 系统突然开口，[07！07！] 凛绮猛然回神，如梦初醒，“怎么了？你又想吃？！” “不是，剧情要开始了！” 凛绮一愣，听见远远传来脚步声，很快两个穿着银甲骑着马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面前，两个士兵下了马，凛绮与他们四目相对，盔甲将他们的脸遮盖得严严实实，虽然对视，却没法看清对面的表情。 被勒紧的马不住发出吁吁吁的声响，不断起起落落的马蹄踩得地面上的树叶咔咔响。 左边的士兵拍了拍白马，开口。 “猎人？皇后传召你，快快入宫。” 一开口，凛绮就发觉面前的是熟人，她再次看眼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的盔甲，这不就是她过去在皇城前打转时，一直守宫门的那个士兵吗？ 不，等等，他刚才说……？ 凛绮睁大了眼睛。 “嘶，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了！” 她一把摘下草帽，乱蓬蓬的棕发一下散落在肩，她随手扎了头发，急匆匆跑出两步，又生生顿下脚步，迅速转身回去，将剩下的半条烤鱼塞进嘴里。 2 第 2 章 凛绮马不停蹄赶到皇城。 童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城堡逐渐出现在视野内。 阳光铺撒在城门前的石砖大道上，雪白的砖石闪闪发光，馥郁的玫瑰香气顺着风传到身边，系统099惊叹个没完，凛绮倒没有任何兴趣去看这美丽的景致。 她已经在这里兜兜转转很久了。 系统099：[07，你是在观察地形吗？] 不愧是曾经的金牌员工，警惕心强得过分啊。 系统099有些心疼，凛绮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第一件事就是默不作声地侦查，想象了一下，到底是有多少遭遇，才会养成这样谨慎的习惯啊。 凛绮：“不，只是纯粹的没找到路而已。” 城堡设计得过于复杂了，面前的石砖道路每条看起来都差不多，她快要找得丧失耐心了。 系统099：[……] 它紧紧闭上了嘴巴。 找不到路本来就烦，耳边还有个声音一直在叽叽喳喳，这下终于安静了，凛绮继续专心找路，又在原地打了好一会转，忽然从角落中冒出两个女佣，笑容和气地为她领路。 凛绮在心中感叹，“这城堡真是哪里都有人。” 不愧是童话中才有的城堡，怪不得她之前来摸底的时候，每次都无法顺利找到白雪公主。 系统099泼冷水：[是皇后在魔镜里看到了] 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找个猎人充当杀手做坏事，皇后在宫殿里坐立难安，拎着裙摆走来走去，等了许久还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着急上火，终于再也忍不住，走到魔镜前询问猎人死哪去了。 魔镜：“猎人已经在城堡里了。” 魔镜将凛绮进门后就开始在一片区域内无限打转的情景显示出来。 系统099又将这一幕传达给凛绮。 它幸灾乐祸地仔细描述了一番，皇后在魔镜前，已经看着她迷路好一会了，并且发出，“这家伙真的是最强的猎人？”的感叹式疑问。 系统099：[被人看到迷路是不是会有点尴尬啊？] 凛绮：“什么？我当然是最强的猎人。” 质疑别的就算了，她的专业水平可是数一数二的。 这家伙的脑电波真的很奇怪啊—— 系统099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每次总是被凛绮欺负，即使想在拌嘴上稍稍哽她一下，她也完全接收不到，只有它自己被气到半死。 它不放弃：[就这？] 有个人盯着你看了半天了，至少发表点其他的感想吧？ 凛绮想了想。 她诚实回答，“为什么你能看到皇后，却看不到白雪公主？” 系统099：[……] 凛绮：“皇后通过魔镜了解我的情况，你又转播给我。”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套娃，系统又何尝不是一种魔镜。 虽然是连看到主角的权限都没有，只能给她透露这些没有什么用处的情报的弱小魔镜。 在系统被凛绮气到自闭前，女佣领着凛绮到了一座宫殿。 女佣行礼退下，凛绮盯着大门，站定片刻后，伸手推开了门。 宫殿内的光线很昏暗，落地窗被厚厚的暗红色丝绒垂地窗帘所覆盖，房间角落点着两三根快要烧完的蜡烛，昏黄的烛光在地面拉出长长的阴影，凛绮的视线往上移，看见一个穿着层层叠叠的厚重黑裙的女人正坐在上侧，手中摇着一把红色羽毛扇。 标准的反派打扮，标准的反派准备谋划坏事的场景。 凛绮走到皇后两步前站定，这才仔细看向她的脸。 皇后是个绝世美人，美艳妖娆，嘴唇擦得红艳艳的，发丝浓密蓬松，正满脸不耐烦地摇扇子，正眼看都不看她一眼。 凛绮等了两秒，有点纳闷，在心里询问系统099，“你不是说她等我很久了？” 不是说之前还在镜子里盯着她，急到打转吗，怎么现在又一副根本没瞧见她的模样。 系统：[你不懂，美人都有架子的。] 凛绮：“哦。” 她不知道原来系统还精通人性，比她还懂。 系统：[你进来前几秒，她还在气急败坏地问魔镜你到哪了，现在都是装的。] 凛绮：“你这么说，那我懂了。” 她紧紧闭上嘴，皇后不说话，她就不说话。 烛火摇曳，光线昏暗，只有蜡烛燃烧发出些许微小的爆裂声，皇后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凛绮发出一点声音，她偷偷抬眼望过去，晦暗的灯光下，凛绮的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中。 她身后背着弓，腰边配着剑，明明看起来也不甚强壮，可是气势逼人，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唬人。 皇后被吓了一跳，现在相信她就是传闻中最强的猎人了，但还是硬着头皮明知故问地提高了声音，“你就是那个猎人，最强的那个？” 凛绮倒是很亲和。 她对于自己的业务一向很有耐心，等到皇后问完，立刻回答，“是的。” 皇后顿了顿，“很好，我要你帮我杀掉我的继女白雪公主，完成任务后，我会给你一大笔金银，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提供给你。” 凛绮一口答应，“好的。” 她回答得太快，皇后反而迟疑起来，“你就这么……答应了？” 不应该推拒一下，或者多问点情况吗？ 答应得这么快，反而让她觉得有点不可靠了。 皇后捏着扇柄坐直身体，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两句。 她为了今天的暗杀计划，已经打了两三天的腹稿，准备了一大肚子的台词，已经预计好得在这里花上个几十分钟，结果不到一分钟，他们的邪恶交易就已经达成？ 这实在是不能让生性多疑的她不多想。 “你真的能够做到？”皇后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要你把白雪带进森林的深处，然后杀了她——我再也不想见到她那张脸。” “好的。” “杀了白雪后，取回她的肝脏和两片肺叶给我。” “明白了。” 无论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得到的回答都毫不迟疑。皇后紧紧闭上嘴巴，止不住用眼睛偷觎凛绮。 令人不安。 白雪的美丽，即使是死神看到都会动容。可面前的这个人问都不多问一句，即使没有见过白雪，也应该听说过她的美名，就算没听过，也应该知道她是个被迫害的小可怜吧。 这家伙真的能这么狠心，帮她杀掉白雪？ 系统099冷笑一声，[她在森林里杀了十年的鱼，她的心早就比杀鱼刀还冰冷了。] 凛绮照搬照抄，“我在森林里杀了十年的鱼，我的心早就比杀鱼刀还冰冷了。” 皇后：“……” 皇后：“？” 系统：[……] 系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皇后迟疑着开口，“杀了十年的鱼……是什么？” 系统在脑袋里尖叫个没完，凛绮的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下，没有回答。倒是皇后看着她这副深不可测的样子，开始相信她可以完成任务。 这种气度，这种自信，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 她不想再和凛绮聊下去了，总有种和这个人的聊天根本没有把握的感觉，既然已经交代完了，她挥了挥手，示意凛绮离开，在凛绮离开前，想想又补充了一句，“白雪现在应该在花园里，叫女佣领你去。” 凛绮离开房间后，才对系统099说，“她叫人领路，是害怕我迷路吗？” 原应该应和的系统099却像个哑巴，闷着不出声。 凛绮又说：“你说，她现在会在魔镜前监视我的举动吗？” 系统099：[……没有] 凛绮说：“我知道没有。” “我就逗逗你。” 她只是想看看刚才还气到估计已经在心里发誓一天都不会和她说话了的系统，在她搭话后会不会立刻忘记积极回答。 系统099：[……] 从宫殿穿出去，又是一堆弯弯绕绕的走廊，如果没人带领，估计她得花上几个小时才能摸清道路，在走了好一会后，终于到了室外。 应该是皇后口中的花园了，任务对象白雪公主正在这里。 从雪白的大理石地砖走到冒着绿芽的土地上，已经无须女佣继续领路，视线内仿佛全都被灿烂开放的玫瑰花给填满了，馥郁的香气浓烈到凛绮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即将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她只是在心里这样想了一下，系统099却又激动起来。 具体表现在它又重新开始在她的脑袋里叽叽喳喳了。 不过花园的阳光很好，视野开阔，令人心情愉悦，系统也就没有那么让人不能忍耐了。 凛绮一边在花园里巡视寻找目标，一边随口问系统099，“系统，你说，任务目标的‘让主角获得幸福’，怎样才算达标？” 她过去的任务都简单直白，“幸福”这种抽象的表达，还是第一次遇见。 怎么才能算幸福，那么多个思想家都讨论不出一个统一的答案，她怎么知道该怎么做。 系统想了想：[很简单啊，按照原来的剧情走不就行了，原著结局不就说了，最后公主和王子幸福地在一起了吗？] 凛绮还是不太明白，“和王子生活在一起就幸福了？” 搞不懂。 但她没有再继续问，因为她已经找到了白雪公主的踪迹。 低空飞过的燕子也在唧唧啾啾，从成簇的灌木中探出来的花朵一朵比一朵鲜艳。 她穿过花丛，往前方走。 在几步开外的苹果树上，她终于见到了她等了十年的任务目标。 3 第 3 章 花圃后是一片整齐的树林。 凛绮走到其中的一棵树前，仰头向上看，她刚才在茂密的枝干树叶中，看到了一截垂下来的裙摆。 这棵树长得很高大，枝繁叶茂，直直向上伸展，灿烂的阳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洒落，就连枝干都闪出金灿灿的色泽，恰好一阵微风吹过，吹得树叶微动，发出轻轻脆脆的碰撞声。 在吹动的枝叶间，凛绮看见了她等待了十年的公主。 他正骑在一截分叉出来的粗壮树干上，树荫正好遮蔽了他的脸，只露出一小截洁白的下巴，他像是感觉到了目光似的，居然微微弯下腰来，这样他的脸就完完全全出现在了凛绮的面前。 坐在枝干上的公主，正低下眼笑着看着她。 他的黑发及耳，发尾切得整齐，色泽如漆如墨，随着他歪头的动作，柔顺滑向一边，右侧的头发被别在耳后，露出比雪还洁白的耳朵。 【我许愿我的孩子拥有比乌木还要黑的发丝，比雪还要洁白的肌肤，和血一样艳红的嘴唇。】 凛绮注视着他。 她没见过，能与这样的形容如此贴切的人。 从刚才开始，系统099就叫的像个烧开了的水壶。 “你是谁？” 树上的公主笑着问凛绮。 他光是坐着不动不说话，已经美丽的惊人，一笑起来更是无法形容，他的睫毛又浓又密，两弯眉毛也同样又浓又密，秀气的鼻梁下，薄薄的唇角上扬，带着些快乐而神气的气质。 而且，他的眼睛实在是太深太黑，专注的望着她。如果能将其中的笑意倾倒出来，用一条河都承装不下。 凛绮回答：“我是猎人。” “猎人？猎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里？”他摇了摇头，又咬了口手中的苹果，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般，“是谁叫你来的？” 他白皙的脸灵巧又迷人，像苹果肉，凛绮又开始在心中对系统099说话，“她的年龄看起来不大，而且你没告诉过我，公主也会爬树。” 系统099已经被白雪公主的一笑给弄的头晕眼花，结巴半天，才顺利开口。 [原…原作里公主也才七…七岁，而且爬树怎…怎怎么了，爬树多健康……] “七岁也太小了。”凛绮摇了摇头，虽然他看上去年龄不大，但也至少有十四五岁的样子，要说非要置七岁的小孩于死地，实在是太难理解了，虽然现在她也无法理解。 坐在树上的公主穿着一件白色点缀蓝色的层层叠叠的裙子，也很繁复，但是比起皇后那夸张的裙摆，已经简单许多。 凛绮理解不了的就是这个，她对公主会爬树这件事只是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好奇，好奇他到底怎么穿着这条裙子爬上去的。 凛绮盯着看。 但是公主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像个仓鼠一样三下两下把苹果咔嚓咔嚓吃了下去，随后对凛绮伸展双手，言笑晏晏，“接住我哦。” 随后，不给人做出反应的时间，他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的动作太迅速，不容得人多想，凛绮伸出手，怀中顷刻间就多了一个人。 裙撑的手感有点微妙，裙摆这么大，像是抱了一团云在怀里，凛绮倒并不觉得重。一低头就看见那双黑到发亮的眼睛，更加近的距离下，更加清晰的从他眼中倒映出她的影子。 “你真的接住我了呀，你好厉害啊。” 怀里的小公主舒舒服服的窝在她的怀中，伸出双手勾住她的脖颈，细碎的阳光穿过树荫落在他的脸上。 凛绮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的眼睫和他的眼睛一样黑，睫毛很浓密，微微卷翘，像是洋娃娃一样，成簇遮蔽着眼瞳，眉眼弯弯，眼睛闪亮闪亮。 很漂亮，但是。 凛绮盯着他看了一会后，开口，“你是不是把沾了苹果汁的手在我身上擦了？” 小公主的笑容一僵，别开眼，“我的名字叫斯诺，你呢？” 很显而易见的岔开话题。 斯诺，白雪——确实没错，这是要和她交换名字的意思？ 凛绮想了想，重复了一遍，“我是猎人。” 她觉得没有必要把名字告诉他，最主要的是系统只给了她猎人的身份，她也不知道猎人该叫什么名字。 “你的话好少，猎人什么的，我只在书里看到过，我……啊！” 凛绮松开了手，斯诺吓了一跳，踉跄两下，扶住树干堪堪站稳，惊魂未定的抬眼看向凛绮。 他仰起脸，黑色碎发下的眼睛中隐隐有无言的控诉，出乎意料的，不再是仰视的角度，凛绮直视着站稳后就与自己平齐了的黑色脑袋，目测一番后，沉默。 她转而对系统099说：“我感觉她可能不止十四五。” 系统也惊呆了，磕磕巴巴的回答：[嗯…嗯……] 凛绮刚才还将他抱在怀里时，就有所察觉了，手一松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测。与看起来稚嫩的脸不同，小公主长得意料之外的高。 层层叠叠的裙子更勾勒出他腰线细瘦，领口下露出的锁骨洁白而笔直，他像一只优美的天鹅，即使穿着层层叠叠的裙子，也能看出身形纤长瘦高——或许以后还会更高。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斯诺没有让凛绮主动开口的意思，他拎着自己的裙摆，微微歪着头，一脸天真又纯洁无辜的表情。 凛绮不擅长这种对话，于是尽量简短，“……皇后叫我来的。” “哦？继母大人？” 斯诺只是意味不明的轻轻“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系统也不吱声，三面沉默，花园里寂静无声。 凛绮习惯了耳边叽叽喳喳，此刻的安静反倒有些不习惯。 她看向小公主。 斯诺正用手拨耳边的黑发，将发丝挽到耳后，漆黑的发丝显出手指惊人的白，他半垂着眼睛，过于浓密的睫毛遮蔽眼睛，似乎是正在思索，却看不出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仰起脸，露出灿烂的微笑。 “难不成，是叫你带我出宫去玩？” 凛绮没说话。 是剧情的推动力吗？总感觉一切都发展的太过顺理，甚至不用花什么力气去罗织谎言，凛绮感觉自己都没来得及说上什么，斯诺就将剧情推着往前走。 凛绮凝视着他的眼睛，慢慢回答，“是啊。” 他立刻回答，“那太好了，我们马上就出发吧，我早就想出去玩了！” 他答应的迫不及待，甚至频频催促，“快点快点。” 不，不对，这不是推着剧情往前走，简直就是推着剧情飞速往前滚动。 他兴致勃勃像是要去郊游，一副迫不及待想要飞出皇宫的模样，不愧是不谙世事，从没有出过城堡的公主大人，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凛绮对系统099点评：“她看起来不聪明。” 系统099：[……这叫天真。] 凛绮改口，“好吧天真。” 系统099：[……] 迟早被凛绮气死。 —————————————————————————————— 凛绮没有花任何力气，说服白雪公主和她一起离开皇宫，一切发展都很顺利。 在离开皇宫之前，斯诺让凛绮在原地等他一会，他要先回去换件衣服，过会在城堡门前见，凛绮想了想，她自己一个人，过一会就不一定能够找到门，于是提出要和斯诺一起。 斯诺沉默了一会，笑了笑，没有提出异议。 于是他领着凛绮回到他的房间。 凛绮当然没有进去，她就站在门前的走廊下，一片阴凉地里等斯诺。在这里能够看到庭院内被微风拂动的蔷薇。 她盯着围着花的蝴蝶发呆。 她没有等太久，只是微微出神的功夫，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凛绮转头，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斯诺穿着从头盖到脚的斗篷。 那漆黑的斗篷严严实实的遮盖住了他的脸，宽大的斗篷让他行走间像个会移动的蘑菇，也覆盖住他的身形，被黑色包裹后，遮住那张脸后，给人的感觉有些微妙，凛绮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直到走到跟前，斯诺拉了拉兜帽。露出那双黑得惊人的眼睛，对她微笑。 “溜出去玩，被人认出来就糟糕啦。” 凛绮对系统099说：“挺好，她连处理尸体的麻烦都给我省了。” 系统无话可说。 4 第 4 章 系统询问凛绮：[你之后准备怎么办？] 现在也成功见到任务对象，也成功将他拐带了，再怎么做？ 凛绮偏头看了眼身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遮着的斯诺，垂下眼睛。 “不知道，先按照剧情走。” 她过去做的都是刀口舔血，九死一生的任务，从任务开始那一刻，就需要高度警惕，她解决任务一向也都很快，从来没有长时间耽误在一个任务世界过。 而现在，算上之前在这里无所事事的时间，她都在这个任务世界呆了整整十年了。 这十年她没有做任何可以称得上是对任务有用的事情。 这个任务，和她过去曾经遇到过的，都不相同。 【让公主获得幸福】 奇怪的任务目标，外加一个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任务对象，凛绮又微微偏头，察觉到她的动作，身边的小公主立刻更加紧的搂住她的胳膊，笑嘻嘻的挂在她的身上。 从刚才开始，他就这样挽着她的手臂了。 凛绮被挽住的那一刻，就想要抽出手，但斯诺搂得紧紧的，她抽了一下，没有抽出来，就随他搂着了。 在斯诺贴过来后，淡淡的苹果香气，就若有若无的萦绕在周遭。 刚才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坐在树干上吃苹果，凛绮记得故事的最后他还被皇后骗着吃过毒苹果，他大概是很喜欢吃这个，所以连身上都有苹果香气……他是不是贴得太近了？ 系统099幽幽开口：[你就这么放弃了？就随她这么抱着？] 那还能怎么样？ 都公主了，她肯定要让让他了。 凛绮不习惯别人的靠近，但还没有出城堡，皇后看起来就不太可靠，不知道有没有把出城的事项安排好，如果出城时出什么意外，任务可能就失败了。 凛绮思考过了，刚才在走廊下等斯诺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思考。 这是她的最后一个任务，并且还是系列任务，这个世界结束后，她会立刻前往下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任务对象，她尚且不知，但是系列任务的第一个任务，一般都足以让人摸清世界的一些特征和潜规则，比如这个世界就严格遵守着剧情尚未开始，就无法接触到任务对象的特点，她在这里徘徊了十年，之前都没有见到过斯诺一次。 如果这个任务失败了……那就将会成为她职业生涯中第一件没有圆满完成的任务。 这个任务，还是主系统特别分给她，说是足以放松养老，非常简单的任务。 这样要是失败，这里就将成为她人生的耻辱。 但“获得幸福”这样的任务目标，未免太抽象？什么叫幸福，幸福怎么样才能获得，会不会这一秒他觉得幸福，下一秒就不觉得的？ 难道身为千宠万娇的公主，他现在不幸福吗？ 这样的念头转过，凛绮就转头问斯诺，“你现在幸福吗？” 斯诺莫名其妙，但还是轻松回答，“幸福啊，一想到马上可以出去玩，就幸福的不得了。” 很好，看来幸福指的不是简单的幸福感，起码不是带他出去玩玩请他吃顿好吃的就能解决的。 凛绮不明白，她放弃思考。 不明白的东西，她一向都不会想太多。 严格按照剧情来吧，原因刚才系统099也说过，故事的结局，就是“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她现在能想到的和“幸福”有关系的，只有这个。 万一剧情出现偏差，她就连唯一的线索都没有了。 童话中的气候，比现实世界更加宜人。 天是湛蓝的，微风清凉和煦，带着玫瑰花香的气息，明明是夏天，却算不上酷热。如果要从这个角度来看，这确实是一个适合度假放松的地方。 她这也算是带资休假，但是工作还未完成，让人根本没法放松。 凛绮不认识路，斯诺就给她指路，城堡里的道路看起来全都一个样，道路弯弯绕绕，虽然好看却完全无法辨别。 两人走了十来分钟，见到了城堡大门。 凛绮一路默默无言，接近大门时，她不留痕迹的瞥了斯诺一眼，尽管不认识路，她也能感觉到，刚才花费的时间，似乎比她进来时要久。 她原本以为斯诺是在打什么主意，但是直到出了城门，斯诺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城堡的木门很高很沉重，没到黄昏，所以依旧大开着，城堡外有几个骑士看守，从大开的大门，能够隐约看到城堡内的景色，这是平民能够窥探到皇室生活的唯一途径。 太阳将城门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日光落到身上有些发热，凛绮已经感觉有些热，不由去想斯诺，他那身从头到脚的黑斗篷，估计更加吸热，现在大概晒得发昏。 城门看守的依旧是凛绮熟悉的那个士兵。 最初，凛绮其实没有认出来，看门的士兵都穿着相同的铠甲，带着银光闪闪的头盔，难以辨认身份，但她带着斯诺出门时，站左边的那个士兵开口轻松地和她打招呼，“已经结束了吗？” 声音她很熟悉，一开口她就认出来了。 她过去十年常常在这边试图打探消息，几乎次次都能遇上这个人。 凛绮微微眯眼，点了点头。 她尚且没说什么，就感觉到小公主拉住她的手微微收紧了，肢体上表达出些许不安的样子。是在害怕被发现吗？凛绮也没准备再和人寒暄，她点头后，就想离开。 但那个士兵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盯着她看之后，又扭头看她旁边，没有说话，“……” 凛绮默默看着他。 她是被皇后叫进皇宫的，进去都没有询问，出来应该也没有盘查吧，那把他们拦在这里是做什么，他们没有熟稔到这个地步吧。 相顾无言。 在沉默了好一会，她不得不开始想该说点什么的时候，骑士终于抬抬手，放他们离开了。 直到走远，凛绮都能感受到身后的视线。 走过城门后是一截集市，这个时候人很多，来来回回的人总要往斯诺的身上瞥一眼，他的打扮实在是很难忽视，凛绮没有在意，领着他穿过人群。 斯诺一直安安静静，却频频看她，直到走到没人的地方，他才戳了戳她的肩膀，“刚才的人，你认识吗？” 怎么一个二个都喜欢问这种问题。 凛绮对付这种问题有自己的诀窍，她反客为主：“你觉得呢？” 斯诺就不说话了，凛绮能够感觉到，他被兜帽所覆盖的眼睛，正凝视着她，不知道正在想什么。 凛绮开口：“走吧，等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斯诺应了一声。 接下来就一路无话，凛绮加快了脚步，斯诺紧紧跟在她身边，居然也能够跟上，也没有抱怨。 这一路都没发生什么意外，系统也很安静，很快来到了森林的边缘。 童话里的森林非常的大。 就像是凛绮不熟悉的城堡一样，不熟悉森林的人，哪怕只是在森林的边缘地区行走，也会迷失方向。但凛绮已经在这里待了足够久，她早就彻底将森林摸熟。 哪怕是在夜里，她也可以轻松的在森林中穿行。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密集的树影重重落在地面上，空气带着黄昏特有的余热和微风阵阵。泥土清新的气息，混杂着溪水的味道，窜进鼻子中。 森林自然和城堡不一样，凛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披风，又将腰边的剑别好，还顺道整理了一下裤脚，弄脏也没关系，但是她不喜欢洗这些。 她穿的是高筒靴，泥土沾上也无所谓。 地面上有许多碎石和小石子，森林当然一直都是这样，凛绮整理完才想起旁边的斯诺，他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人忽视他的存在，凛绮偏头去看他，他的斗篷不用说，不好在森林里走，不知道他斗篷下穿的是什么。 蛮意外的，这一路都不算好走，但是小公主没有抱怨。 她看向斯诺，斯诺乖乖站着，看上去有些无措，像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凛绮盯了他一会，“现在没人，你可以把兜帽摘下来了。” 斯诺应了一声，摘下兜帽。 他微微潮湿的黑发贴着脸颊，更加显现出瓷白的脸，黑漉漉的眼睛望着凛绮，大概是因为天气炎热，他连睫毛都微湿，眼睛带着水意。 凛绮看着他，视线往下移，她从刚才就开始好奇，斯诺斗篷下穿的是什么了。 他的兜帽敞开后露出一小截脖颈，还有衣服，看款式像是裙子，他只是外套了一件斗篷，内里的裙装没有换。 这么一看，这个家伙实在是没常识，谁会在森林里穿裙子啊。 凛绮想了想，随口淡淡提示他，“你在森林里走的时候，记得把裙子提起来一点，不然会沾上土。”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斯诺对凛绮露出灿烂的笑容，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一边左右张望。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森林里更显阴郁，地面上有些树枝，踩过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头顶上有些声音，是松鼠窜过，撞下来一枚松果，正好落在斯诺头上，斯诺被砸的一愣，捂着额头呆呆仰起脸张望。 凛绮被逗笑了。 想也是，过去十年，凛绮常常在城堡周遭打听消息，从没获得一点他的消息，他大概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皇宫，对什么都新奇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都是第一次见。 听到凛绮的笑声，斯诺立刻回过头来。 他的额头被松果砸到的地方微微发红，他正用手按着额头，漆黑的眼睛直直看向凛绮，凛绮眨了眨眼。 斯诺并没因为凛绮笑他而生气，反而朝她露出了带着些许羞涩的微笑。 凛绮微微一顿。 公主都是这么好脾气吗？确实，创作者把全世界所有的美好品质都一股脑堆在他身上了。 斯诺对凛绮微笑后，转身往前走。 他走得小心翼翼，一手拎着斗篷的边缘，一边伸长脑袋好奇的看森林深处，黑色的及耳短发柔顺，看起来像是绸缎。他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 系统099沉迷于他的美貌，这张脸只是盯着发呆都能看上一百年不腻，[还挺可爱的，不是吗？] 凛绮回答：“嗯，是挺可爱的。” 她一边回答，一边将手放到腰侧，缓缓抽出了腰边的银剑，剑身与刀鞘摩擦，发出些微声响。 系统099惊呆了：[等等……你干什么？] “这还用说吗？”凛绮抽出了剑，“按照剧情来，完成任务啊。” 5 第 5 章 系统099吓呆了：[等等等等等等，什么完成剧情？] 他是错过了什么吗？他刚才嘿嘿发笑的时候错过了十几集的剧情吗？ 刚才他们不还在讨论小公主很可爱吗？凛绮还赞同了，怎么这就反手拔剑了？ 凛绮回答：“可爱是可爱。” 但是还是任务最重要。 去城堡前吃的那条烤鱼当然不能算是晚餐，到这个时间她肚子都饿了，再拖拖拉拉天要黑了，当然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她拔剑的声音惊动了走在前方的斯诺，他的脚步微微顿了下来，站在原地，似乎正在迟疑，甚至没敢回过头来。 凛绮很赞成系统099的看法。 斯诺确实很可爱。 受到惊吓的模样，像是想要逃走的兔子一样。 她提着剑上前两步。 剑尖拖过地面的声音逼近，实在是没办法再装作毫无察觉，斯诺终于回过头来了，他的目光先落在剑上，再缓缓的往上挪，提着裙摆慢慢的往后退。 气氛沉默了半晌后，他才声音极低的开口，“你……你为什么…你想做什么？” 凛绮挑了挑眉，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你说呢。” 斯诺眼中含泪，大概也知道对她说什么都是徒劳，夜晚暗下来的暮光，穿过树叶落在他的脸上，他眼中的水光莹莹，更加显出纯黑的瞳孔，又圆又深，目光惊惶。 被这样的目光凝视，大概很难有人能够硬下心来。 但是凛绮不是寻常人。她心里只有她的名誉，还有她没完成的任务。 “在你动手之前，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情吗？” 斯诺退一步，凛绮就上一步，最后无处可退，斯诺躲在到了树后面，声音发颤，竭力保持着声线的平稳，凛绮看见树后他的半个身影颤抖的厉害。 围观的系统看的心疼极了：[太可怜了。] 凛绮：“嗯嗯。” 她在脑中回忆了一番此刻的台词，原作本来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故事，对猎人和公主的情节也只是一笔带过，凛绮回忆大概剧情，“不要怪我，我只是按照吩咐办事。” 她提剑逼近斯诺，“是皇后叫我对你动手的，要怪就怪你的美丽吧，太过美丽是不幸的。” 这台词凛绮说的面无表情。 原作就寥寥几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背台词，所以说得也尽量简单。 斯诺慢慢往后退，被脚下的树藤绊倒，一下倒在了地上，他面色苍白，惊惶地盯着凛绮，不停往后缩。 系统099迟疑：[等等，你不会真的准备动手吧。] 凛绮凑近斯诺的同时，顺道在心中回答系统099，“当然不会。” 但是斯诺显然被她的面无表情，以及简短的台词给吓坏了，他开始哭。 眼泪顺着他洁白的脸颊往下流，他不停的用手去擦，睫毛都被濡湿，成了一缕一缕，大滴的泪水顺着他苍白而小巧的下巴往下滑落。 “对……对不起，求你放过我吧。我会离开这里的，我会躲得远远的。” 他一边不停用手背拭泪，一边哭得呜呜咽咽。 “我会跑到森林深处去的，我不会再出现了，求你救救我吧，放过我。” 凛绮看的惊奇。 她在心中对系统099感叹，“你看到了吗？他的眼泪简直像珠子一样。” 她从来没见过谁能哭成这样，哭的眼尾脸颊都泛红，眼泪充盈满眼眶，又整颗整颗往下落，像是珍珠一样，简直可以说是艺术。 系统099：[……你做个人吧。] 凛绮等他哭了一会，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应该到了故事中猎人对公主心生恻隐的环节，就弯下腰去，“别哭了。” “你跑吧，反正森林里的野兽也会吃掉你。” 系统099：[……] 明明再原作中听起来挺正常的对话，到了凛绮的嘴里，能瞬间变得像是恐吓一样。 凛绮并不知道系统的腹诽，她正准备凑近斯诺，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清脆的响声，是树枝被撞断发出的声响。 来的东西的块头不小。 她收回了伸向斯诺的手，方向一转，往身后看去。 一阵黑的的飓风朝她袭来。 系统099还没看清楚状况，银光一闪，这团黑色的风已经被凛绮手中的剑砍中。 黑风猛然倒地，原来是一头浑身漆黑的幼年野猪，被凛绮刺中一剑，挣扎了两下，就一动不动了。 凛绮蹲在野猪旁边看着野猪断气，把猎剑在地上的枯叶上随意擦了擦，又转头向斯诺。 刚才在她斩杀野猪的时候，就听见他在身后窸窸窣窣的搞出里点动机，不知道是在搞什么，现在一看，他稍微挪出了点距离，大概是准备逃跑吧，只是没想到她杀猪杀得这么快。 凛绮对斯诺露出了一个弧度很小的微笑。 好了，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过去，她准备继续剧情。 斯诺惊恐地看着她，微微潮湿了的黑发粘在脸颊上，更显的他脸色惨白到接近白纸，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片刻后，竟然眼一闭头一歪，就这样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没了声音。 凛绮吓了一跳。 她赶紧到斯诺旁边，她用剑柄戳了戳斯诺，斯诺紧紧闭着双眼，一动都不动，凛绮又戳了戳，斯诺被她戳的翻了个面，从姿态楚楚可怜的侧趴，变成了仰面向上，依旧没有动静。 凛绮蹲在他旁边，看着他苍白的脸，簇状的浓密睫毛覆在下眼睑，在他的眼下落下了一片阴影。 他的鼻梁很挺，眉骨精致，即使仰面躺着，也美得惊人，过于精致，精致到每一分每一寸都没有丝毫瑕疵时，就有种美到富有攻击性的感觉了。 这是，晕过去了？ 她又没做什么，她严格按照剧情来的，怎么会这样啊？ 系统099心情复杂。 [你这能叫没做什么吗？] 不是当场杀了头猪吗。 在公主看来，这就和杀猪儆他，没有什么区别吧，可怜单纯又柔弱的公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残的场面，当然一下被吓晕过去了。 凛绮蹲在斯诺的面前，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好脆弱啊。 过去的经验没教过她把任务对象吓晕过去了的状况该怎么应对，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只有盯着斯诺看，等他醒过来了。 系统099：[不能怪他，是你太吓人了。] 她又没做什么。 系统099：[你杀气别外放，他没被吓晕，我就相信你说的。] 事实都放这了，公主就是被她吓晕了，刚才宿主那个模样，哪里有一点点原作里的“猎人对白雪公主有了恻隐之心，想放走她”的感觉啊！ 凛绮惭愧：“我演技确实不怎么样。” 她过去做任务的特点就是快，也没有和这种娇娇弱弱，如同玻璃般脆弱的对象接触过，她可能是没有演好吧。 系统099：[等等，没演好？] 全都是演的？ 因为剧本里写了猎人对公主动了恻隐之心，所以就放过了公主—— 要是故事里写个猎人对公主没有心软，准备杀了公主，她不会就毫不犹豫的提剑就上了吧？ 恶魔，这家伙是恶魔啊。 凛绮没理会系统，她看着像是从白雪公主变成睡美人的斯诺，心中发愁，怎么把他弄醒。 等待期间，她用树叶把剑擦干净，又收回剑鞘中。 她耐心的等待，要知道她最擅长的就是等待了。 但她可以等，上天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忽然有水滴落到她的头上，凛绮抬头看时，又有水滴落下。 是夏季傍晚常有的阵雨，雨打树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不能再在这里呆着了。 凛绮盯着斯诺恍如沉沉睡去的脸，沉默凑近了点，掐人中有用吗？ 她心中起了这个念头，就伸出了手，结果手指还没碰到斯诺的脸，刚感受到斯诺的鼻息，像是小动物一样，斯诺就轻哼一声，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对上他那双黑得惊人的眼睛，凛绮缓缓收回了手。 斯诺似乎还有些迷蒙，呆呆望着凛绮，半晌后扶着脑袋，语调飘忽，“我这是……怎么了？” “你晕倒了。”凛绮尽职解释，“现在没事了吧？快走吧。” 醒了就赶紧离开吧，别再出什么剧情外的状况了。 斯诺撑着头，黑如墨丸的眼睛静静望着她，像是在斟酌什么，两秒后，凛绮看着他的眼里充盈泪水，睫毛一眨，眼泪如同珠子般啪嗒啪嗒落下来。 凛绮大惊失色，“不是说放你走了吗？” 怎么又哭了？ “我没有听错吧，你真的愿意放我走吗？”斯诺用手背不断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可是眼泪很快又溢出来，“可是你有什么理由放过我。” 凛绮是真的开始头痛了。 她尝试用最真挚的目光看着斯诺开始竭力表现出亲切的模样，“你的美丽，让我不得不心软了，好了我愿意放过你，真的。” 原作猎人不就是因为公主的美丽，才心软了吗，她照搬照抄了。 系统099：[……呕。] 凛绮没有任何感觉，为了完成任务，她更肉麻的话都说得出来。她是真的害怕说哭就哭，说晕就晕的小公主了，她只想赶紧把这段剧情走完，然后让斯诺离开。 可别哪句话说错，让他两眼一闭又躺回去了。 斯诺哭得抽抽噎噎，偷偷抬起眼看向她，“但如果放过我，你该怎么向继母大人交代？” 系统099感叹：[他好善良，都差点被你杀了，还这么担心你。] 凛绮无奈解释，“我有我的办法，你放心走。” 见斯诺依旧盯着她，她站起身，抬脚走到旁边的野猪边，又重新拔出了剑，她记得原作中，猎人就是用野猪的肝脏和肺叶冒充公主的。 眼下这一只，说不定就是原作中的倒霉野猪。 凛绮一脚踩住野猪，将剑插入野猪的胸膛，顺着咽喉切开，将野猪的内脏都剖了出来。 她的动作麻利，面无表情，野猪的血液染红她的手指。 系统099：[……呕，别，别，等我先下线……] 系统匆匆逃离，这下耳朵边终于清静了。 凛绮一边将内脏扯出来，一边疑惑。 人类的内脏和野猪的内脏没法比，皇后也能被糊弄过去？血液搅动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内脏的手感很微妙，她只想了一下，就没再想，专心致志掏内脏去了。 从开始到结束，她只花了不到五分钟。 她将肺叶拿在手上，重新蹲在斯诺的面前，面无表情将手伸向斯诺，“皇后要求的内脏，就拿这个给她，好了，你现在可以安心了吧。” 尽管她在和斯诺说话，心里却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她明天去把内脏送给皇后，那现在怎么办，说完，她要把这个东西拿在手上？一路都拿在手上吗？ 斯诺一直偷觑凛绮。 见凛绮盯着自己的手，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时，他轻轻开口。 “用这个吧。” 他雪白修长的手指扯松脖颈下的系带，脱下穿在外面的黑色斗篷，铺在地面上，仔仔细细将布料抹平，抬眼撞上凛绮的目光，又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迅疾收回视线。 他浓密睫毛不停眨，声音中带着些羞涩。 “放在这个上面，然后包起来吧。” 6 第 6 章 童话故事中，猎人对公主产生了恻隐之心，放公主逃跑，然后杀死了野猪，取出了野猪的肝脏和肺叶，交给皇后。 凛绮仔仔细细用斯诺的斗篷把新鲜的野猪内脏给包好，将四个角给系起来，打成一个包袱，然后再抬眼看向斯诺。 从刚才开始，斯诺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原地，但是凛绮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斯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像是在衡量什么，她抬起眼，四目相对时，斯诺也并不避开她的目光。 他柔顺的黑发落在脸颊两边，脸上沾上了泥土，显得有些狼狈，但这份凌乱，分毫没有损伤到他的美貌。 他像是沾上了泥土的白瓷，白的更白，黑的更黑。 斯诺特别的安静，凛绮确实不明白斯诺在想什么。 当然，她也并不在意斯诺到底都在想什么。 凛绮将打包好的包袱上的灰尘拍了拍，“好了，这下就可以安心了。” 她望着斯诺，“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吧。” 斯诺静静摇了摇头，垂下目光。 凛绮：“？” 她的视线顺着斯诺目光落下的方向，往下移了移。 斯诺的斗篷下穿着裙子，凛绮之前在城堡时就看见过，斯诺没有换，只是在外面套上了斗篷。 这是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裙，露出修长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裙摆蓝色滚边，叠了几层纱，应该算是挺好看的，虽然在凛绮看起来都和睡裙的款式差不多。 但此刻，蓝色的裙摆上显现出些许铁锈色，并且逐渐扩散开来。 凛绮微微怔住。 “对不起，我现在可能没法自己走。”斯诺抬起眼，语调很可怜，“刚刚摔倒的时候，好像摔到腿了。” “这还有什么‘好像’的？” 凛绮没有多想，抓住斯诺的腿，将他的裙摆掀到膝盖上，斯诺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要往后缩，却又生生顿住，紧紧盯着凛绮的动作，咬住下唇。 他的膝盖摔破了，并且摔得不轻，破了一大块皮，鲜血淋漓。 凛绮往旁边看了看，他身后的大树边有一片荆棘，还有许多碎石，其中最大的就是斯诺腿边的一块，不仅大还形状锋利古怪，上面沾着血，不用说，斯诺刚刚就是摔在这块如匕首般锋利的石头上了。 他晕倒时压在这块石头上，裙摆又大，又加上外套的斗篷是黑色，所以她才没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凛绮盯着这块石头看，眉头微微收紧。 系统099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07你没再弄那头猪了吧……我天这又是怎么回事！！] 原本就是因为害怕血才避开，结果一回来，映入眼帘的又是血啦呼啦的场面，系统099一阵嚎叫。 凛绮没理系统，她望着斯诺苍白的脸，眉头不自觉收紧，“怎么搞成这样？” “对不起……” 斯诺除了道歉什么都不说。 凛绮的手原本握在斯诺的小腿上，手背上忽然落下温热的液体，她怔了怔，抬眼一看，斯诺开始无声掉眼泪。 他的脸色都是苍白失神的，睫毛被大滴大滴的泪水沾湿，他的睫毛太长太浓密了，眼泪居然能悬挂在睫毛上，随着他眼睫的颤动，碎成无数细碎的水珠。 他的眼里汇聚起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落，哭的无声，又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我很害怕……”他停顿了好一会，才用发抖的声音很小声的说，“我现在这样自己离开，绝对会死掉的，森林里的怪物会吃掉我，我自己一个人绝对活不下来的……” 他又停顿了一会，看了下凛绮的反应，凛绮凝视着他，静静听着他说话。他咬了咬嘴唇，眼泪不断。 凛绮叹了口气，“别哭了。” 她伸手触及斯诺的脸颊，去抹他的眼泪，她手指上有未干的血迹，沾到斯诺的脸上，鲜血和泪水混在一起，被一冲刷更显狼狈，凛绮没有想到越擦越脏，赶紧收回了手。 斯诺最开始不动也不反抗。 在凛绮准备抽手时，他迅速抬起手，双手虚虚轻握凛绮的手腕，把冰凉的脸颊轻轻贴在她的掌心中，带着祈求般的垂下眼，“你能帮帮我吗？” “求求你，帮帮我。” 凛绮一时没有说话。 如果系统099没有因为害怕血液而躲开，此刻估计已经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催促她救斯诺了。毕竟斯诺看起来这么可怜…… 耳边没有系统的声音，周遭似乎一下都变得很安静，只有斯诺轻轻啜泣的声音。 不过，就算没有系统099，她也会这么回答。 “好。” 斯诺噙着泪水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凛绮愿意帮助斯诺，当然不是因为对他产生了怜悯之心。 她纯粹是因为被刚才斯诺话中的，“如果我一个人，晚上绝对会死掉。”给点到了。 是啊，斯诺现在这个状态，放他在野外，说不定他晚上就被野兽吃掉了。 凛绮是弄不明白为什么和王子结婚就能感觉到幸福，但是凛绮知道，要是斯诺死了，那是绝对再也感觉不到幸福了。 她不能放任这种可能的发生。 短暂的思考过后，凛绮下定决心，“你今晚先跟我回去。” 她决定先把斯诺领回去。 一晚而已，应该不会对剧情造成什么影响，说起来原作故事本来就很简单，故事中跨越的时间却不算短，情节和情节之间，这些一笔带过的时间，也是真实流逝，充满了不可确定性。 就像是现在。 明明原作中根本没有说到公主在逃亡中受伤了，但斯诺被她吓到昏倒，很倒霉的撞在了石头上，就这样受了伤，如果按照原作，斯诺能够顺利在森林中穿行，找到小矮人的木屋，现在就不一定了。 斯诺破涕为笑，看到生存的希望，他立刻不伤心了。 他一笑，就像是雾散去，猛然明亮的天空，毫无阴霾。 “先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吧。”凛绮垂眼看向斯诺的腿，不自觉皱起眉头，“你感觉不到痛吗？” 不说还好，一说斯诺的眼泪又开始往外冒，“好痛，痛死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凛绮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自觉加重了语气，斯诺一时语塞，低垂下眼，没有说话。 斯诺找了一圈，四周没有可以包扎止血的东西，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斯诺身上，这里能称得上是干净的东西，竟然只有斯诺的白裙。 “抱歉。” 凛绮低声打了个招呼，抓住斯诺裙摆的边缘，利落撕开一条口子，再沿着下摆，将边缘都给撕下来。 从裙摆被抓住，斯诺就整个人僵住了。 被掀起的裙摆下露出他的脚踝，他的肌肤苍白，白到像是石膏做成的雕像，只有肌肤下隐隐可见的青筋，让人可以感觉到他是活人，膝盖上摔破一大块，从膝盖到小腿又被拉出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渗出，旁边深色的地面上都有他的血迹。 被握住小腿也没有反应，他似乎竭力绷紧着，估计是在忍痛，绷紧后的肌肉像是大理石，不像看起来那样柔软。 昂贵的裙摆材质柔软，也很容易撕开。凛绮将裙摆扯下了一块，不过她很小心，沿着裙边撕，只撕下了小腿下的部分。 四周很安静，凛绮专心致志，只有布料被撕开发出的刺耳声音。 斯诺已经完全僵硬，一动不动。 布料拿在手上，再撕就容易多了，凛绮轻松将撕下的裙摆扯成长条，选了看起来最干净的部分，为斯诺简单止血。 她一边包扎，一边看向斯诺。 斯诺脸色苍白，被汗濡湿的黑发有些凌乱的贴在脸颊上，紧抿唇角，垂下眼睛，他的眼睫都是很浓的黑色，垂下时自然落下一圈阴影，让人无法判断他的神色。 看起来可怜极了。 伤势算不上轻，至少他自己绝对没办法自行离开，凛绮包好后，就抬起头，沉默注视斯诺。 “刚才为什么不说？” 没什么事都能哭出两斤眼泪来，摔成这样竟然能忍住连吭都不吭一声？ 如果不是斯诺一声不吭，凛绮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受伤，他摔倒在地时应该就已经受伤，却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太痛了，发不出声音来。” 眼看着斯诺眼圈又是一红，像是马上就要掉眼泪，凛绮赶紧结束话题，“好我知道了，你上来，我先背你回去吧。” 斯诺微微一顿。 凛绮却已经蹲下，一脸郑重地交代，“你可以抓着我的肩膀，小心点，把裙摆卷起来一点，不要压到伤口。” “……” “怎么了，快点。”凛绮催促。 斯诺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勉强支撑着身体，伸出双手圈住凛绮的脖子，耳根泛红的趴到凛绮的背上。 凛绮刚把斯诺背起来，又立刻把他放下。 她回头看斯诺，像是第一次见斯诺一样上下打量他。 斯诺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单脚站立，茫然不解，怔怔回望。 凛绮皱紧眉头，不可置信，声音直线上扬。 “你是男的？” 7 第 7 章 系统099第一次从凛绮的声音中听出这么饱满的情绪。 震惊，疑惑，不可置信。 但是…… 系统099：[等等……] 系统099：[什么！！！！！！] 系统099：[谁是男的？男的是谁？你刚刚说什么？……哈哈……哈哈，是我听错了吗，我听错了吧……] 它看了一眼正站在凛绮对面，面色苍白又满目惊惶的公主。 是它刚刚离开的方法不对，是凛绮在开玩笑吧，白雪公主怎么可能是男的啊，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凛绮的疑惑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系统099在她的意识里嗷嗷大叫，比她这个任务者还惊慌失措，有这么一个吵闹的家伙在身边，想不冷静也难。 “好了别吵了，还没有确定。”凛绮在意识里对系统099说，又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说呢，刚才那一瞬间的触感，她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七八分把握。 但到底还没有确定。 她于是转头问斯诺：“你在身上带武器了？” 这还是比较含蓄的问法，她原本想问的更直接一点。 斯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紧紧捏住裙摆，原本昂贵的丝质白色布料在沾上血又沾上泥土，还被撕扯过边缘后，本就狼狈，被他揉来揉去，现在简直就像是一团垃圾。 对上凛绮的目光，斯诺的眼中含泪，小幅度摇头。他的嘴唇颤抖，一副想要说什么，却半天说不出来，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模样。 凛绮却没有什么怜惜之情，她现在心里只有她那倒霉任务。 “你到底藏没藏？”凛绮抓住斯诺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要检查一下。” “不……等等……” 凛绮太直接，斯诺一时惊讶到反应不过来，准备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凛绮就已经抓住他，斯诺浑身发颤，他赶紧抓住凛绮的手腕，竭力把她往外推。 挣扎之间，他迅速挣脱，像兔子一样飞快蹿到大树后。 凛绮微微皱起眉。 她看了眼被树干遮挡住大半身影的斯诺，他迅敏的身影似乎还留在眼底，她又回忆了一下斯诺刚才如何楚楚可怜的说他没法走，又眼泪汪汪的表示站都站不起来。 凛绮：“……你过来。” 斯诺不停摇头。 凛绮等了两秒，就直接上前，斯诺紧张地屏住呼吸，凛绮一伸手，立刻一瘸一拐地躲，两个人开始绕着树干打圈。 绕着树干转到第二圈的时候，凛绮一把揪住斯诺的衣服，斯诺竭力挣扎，也躲避不开她的手，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哽咽着摇头。 凛绮毫无触动，冷漠地扣住他的肩膀。 眼见她似乎真的要扒自己的衣服，眼泪和示弱都没有用，斯诺在最后关头，提高了声音，急切地的求饶。 “我是男的！我承认了，求你松手吧，别这样！” 说完他就呜呜的地哭了，这回哭的得和原先楚楚可怜的样子不一样，他哭得额头冒汗，一边哭，还一边吸鼻子，柔顺的黑发濡湿贴在脸颊边，格外狼狈的一张哭脸。 凛绮迅速收回手，与斯诺保持距离，顺道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她在心中对系统099说：“系统，你听见了吗？这回真的可以确认了。” 斯诺呜呜咽咽哭了好一会，凛绮都没有动静，他的心情平复下来了，又偷偷抬眼瞥向凛绮，凛绮睫毛低垂，脸上的神色很淡。 知道了这样的秘密，她看起来却和最开始第一面见到时，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惊讶，也没有感叹，或者疑惑。 斯诺调整了一下表情，用衣袖把脸上的泪水擦了擦，哽咽着开口，“你听我说……其实我这样，是有原因的……” “你等下。” 这样的开场白给人的感觉很熟悉。 凛绮对之后的诉说苦痛身世，或者什么王室秘密的环节根本不感兴趣，她转头去问系统099：“你说，现在怎么办。” 系统099：[……] “任务对象的‘公主’竟然是个男人，剧情出了这样的纰漏，后续的任务怎么完成？” 系统099：[……] 系统099毫无回音。 从刚才开始，斯诺亲口说出自己是男的，不，或许在更之前，在她开始拉扯斯诺的衣服开始，系统099就已经彻底宕机了。 它那小小的智脑存储水平，带不动这么超过的剧情发展，已经彻底烧坏了。 系统099完全指望不上，没用的系统。还好她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了无论什么事，都只靠自己。 不过，遇上这样的状况，还是第一次。 “白雪公主”成了男人，那剧情怎么办？原本故事的最后，是公主和王子结婚，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现在公主性别变了…… 凛绮摸了摸下巴。 她本来就不擅长需要走剧情的任务，现在更是摸不着头脑，公主变成男人了，还能和王子获得he吗？原本她只打算按照故事走向来着。 如果不和王子结婚，怎样才能达到幸福呢？ 想不出来。 让凛绮去想如何让一个人获得幸福，还不如让她想怎么干脆把斯诺变成彻底的女的更简单。 系统099：[等等……你想干什么？] 原本一直半死不活的系统099忽然察觉到危险，猛然复活。 凛绮：“在想怎么把他变成女的啊。” 原著里是女的，现在变成男的。只有让他重新变回女的，她才能继续按着剧情来。 系统099：[？你准备怎么做？？] 凛绮没说话，目光却飘向了自己腰间的剑。 系统099：[！！！？！] 不可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开玩笑的。”凛绮很自然地收回目光，“看你没有什么精神，逗逗你。”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又不是什么魔鬼。”凛绮的目光落在斯诺的脸上，“我好歹是吃国家饭的，嗯，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她所在的公司，是隶属国家的机构，她都能算是半个公务员了，她不会对没有任何危害的普通人出手。 系统099沉默了。 是不想做，还是不能做啊？它一点都不怀疑07会不会真的这么做，因为07就是这么恶劣！ “而且，怎么说呢，这张脸。” 凛绮捏住斯诺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斯诺惊慌地注视着她，眼泪成串滚落，瑟瑟发抖如同某种小动物。 “不扒他的衣服，也没人看得出，他是男的吧。” 凛绮审视过后，松开了手。 “算了，就先这样吧。” 她扭头径直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向依旧呆呆站在原地的斯诺，“怎么了？还想要我背你？” 斯诺眨眨眼，赶紧一瘸一拐的跳了过来，耳根微微发红，嗫嚅着，“不……那个，我还是……” 不是吧，还真好意思让她让她背？ 凛绮也微微顿了一顿。目光往斯诺的身上一扫，在他的裙子上停顿了一秒，又迅速转移开。斯诺现在应该镇定下来，但是能够这样若无其事，他的脸皮出乎她的意料。 她也若无其事，“我开玩笑的。” “怎么可能背你，你自己走。” 斯诺一顿，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裙边，不留痕迹地缓缓收紧。 ------------------------------ 凛绮的小木屋森林深处。 森林内下着雨，道路泥泞，视线又有些模糊，路很不好走，要到达森林深处确实有些困难，但还好在这十年间，她无事可做，所以随手自己盖了许多房子。 之前烤鱼的小河边，就是她暂时驻扎的一个据点。 顺着河流走，小木屋的轮廓很快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视野内。 斯诺一瘸一拐的跟在她身边，那个用斗篷包着的野猪肺叶也丢到了他的怀里，他两手抱着包裹，行走的有些艰难。 斗篷是黑色的，所以还看不出来，但斯诺的裙装是白色，包裹内的血液渗透，将他的胸口染红一大块，湿哒哒的。 斯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现在光是忍痛就已经够勉强，走到后来还是不免去抓凛绮的胳膊。 凛绮本来不想让他扶，她有点嫌弃斯诺身上的血迹，搞得脏兮兮的，但是斯诺的状态似乎真的很勉强了，万一真的倒下了还得她来背，两者一比较，干脆让他搀着也就算了。 于是连她的手腕都沾上血污了。 凛绮看见手腕上一圈血指印的痕迹时，眉梢微微动了动，但听见身边的斯诺的呼吸都因为痛苦而变得沉重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什么都没说。 一路沉默不语，很快到了她的小木屋。 小屋建设在河流十米开外的地方，走近木屋后，地面一下平坦开阔起来，毕竟是她精心挑选过的地方，湿润的绿色天然草地上，还生长着点点小白花，空气中流动着清新的气味。 凛绮加快速度，走到河流边。 斯诺一路咬着下唇忍耐着，闷头忍痛往前走，正走得眼前都冒金星，被凛绮这忽然的一下带动得差点没摔倒，茫然抬起眼，两秒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已经到了。 凛绮已经蹲在河流边，正在闷头洗手。 斯诺在原地顿了顿，也勉强支撑着走到河边。 河水很干净，清清凉凉，凛绮将手插在清澈的水里，正专心致志，身边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她微微侧眼，余光瞥见斯诺在她的身边也蹲了下来，凛绮没说话。 斯诺也学着她的样子捧起水。 他先打湿了手，仔细梳理漆黑发丝，又洗了洗脸，将沾上污泥和血迹的脸仔细洗干净，重新露出雪白的脸。 凛绮原本是瞥着看，最后变成了扭过头盯着他看。 斯诺察觉到她的目光，对她抿嘴一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很快又避开她的目光，低垂着眼睫，整理自己的衣服。 系统099问凛绮，[你看什么呢？] 它不相信凛绮这个大魔头会被美色给打动。 “没什么。”凛绮又看了两眼，直把斯诺看的耳根微红，“我只是觉得……他也太臭美了。” 都痛成这样了，居然还有心情打理自己的仪容。 此子忍耐力之强，不可小觑。 8 第 8 章 凛绮在河边洗完手，忽然又想起自己丢在森林入口那里的那只野猪。 直接丢在那里是不是不太好，如果她把野猪带回来，今天晚上就可以加一道餐了。她在森林内盖了很多木屋，靠近城堡的这个不经常来，只在柜子中储备了一些不容易腐烂的蔬菜和简单的食材调料。 她可是餐餐都要吃肉。 现在去也不晚，凛绮打定主意，站起来就准备走。 系统099：[等等，你不替公主……不替他处理一下伤口吗？] 凛绮瞥了眼斯诺，他还在打理自己，看起来很专注，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凛绮回应系统099，“又不着急。” 他看起来状态还可以，还有精力臭美呢。但是天快黑了，野猪很有可能被其他的野兽吃掉。 系统099：[你就不管他了？] 凛绮回答的很干脆：“那谁管我的晚饭？” 比起第一次见面又不熟的任务对象，当然是她的肚子更加重要，她都饿了。而且说包扎什么的……斯诺看起来还能支撑，事情有轻重缓急，这几分钟的早晚又不会怎么样。 她不再和系统099说话，转头温声询问斯诺，“你感觉还好吗，还支撑的住吗？” 斯诺大约没有想到她还会有这么温和的语调，吓了一大跳，急忙把手在裙摆上擦了擦，“我还好，还能忍耐。” 凛绮点了点头，继续说，“我去把那头猪拖回来，这样我们的晚餐就有着落了，你在这里等我，没问题吧？” 她向四周张望了一圈，没等斯诺回答。 “这里是我的地盘，野兽都不敢接近，在这里很安全，你可以直接到我的木屋里去，也可以继续……打理你的衣服，我想你也需要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我很快就回来。” 斯诺望着她，小幅度点头。 凛绮对系统099说：“看见没，人家自己都同意的。” 系统099不说话了，公主，哦不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斯诺还是很善良的，毕竟童话中的公主都拥有完美的品质……哦，不是公主…… 为了不把自己绕晕，也为了不再被凛绮戏耍，它选择放弃继续对话。 凛绮对斯诺笑了一下，转身往前大步走，一转身她就收起了笑脸，希望她的野猪没事，她已经开始思考晚餐怎么吃了。 走出百米开外，进入树丛前，她听到河边发出的声响。 系统099没听见，她微微侧身瞥了一眼，斯诺背朝着森林的方向，似乎正在解开衣裳，她就看了一眼，就又往森林里走去。 ------------------------------ 天几近完全黑时，路面比天空先看不清。 在这种昏暗的夜色中，树林变得格外阴森和诡异，枝干伸展的树木看起来就像一只只伸长的手，地面还有许多蟠木朽株。 凛绮凭借对森林的熟悉，灵巧地避开路面的树根和荆棘，快速穿梭在森林中，重物压过地面，枝干被压断，还有小石子滚动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 凛绮拖拽着野猪的两条后腿，穿行在树丛中。 系统099点评：[其实把野猪扛在肩上，会更有猎人的感觉。] 凛绮都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了，拜托，把野猪扛肩上真的很呆。 她路刚走了一半，还没有见着野猪，系统099就把“以后都不要和凛绮说话了”的誓言忘到脑后，开始叽叽喳喳和凛绮攀谈。凛绮一路和系统099闲聊。 原本就没花上多少时间，现在更像是一眨眼又回到了原地。 她提着野猪后腿，从树丛中钻出来时，斯诺还坐在河边。 斯诺依旧维持着凛绮离开时那个背朝着森林的姿势，微微弓着腰，似乎正在弯腰捧水， 走到平地后，光线比森林内明亮多了，但这种亮也是幽暗的，是墨蓝色的，因为有河水，月光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所以才亮。 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衣摆被卷到膝盖上方，蹭上泥污的地方已经看起来已经被搓洗过了，拧干后有些皱巴巴的，变得有些透明地贴在肌肤上，很显然沾了水。 凛绮的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顿了顿，一时无言。 比贴在肌肤上的沾水布料更吸引人目光的，是笔直的肩膀和白到刺目的大片肌肤，映着月光的河水的粼粼在他身后，他的肌肤似乎都在莹莹发亮，透出如玉般净透的光。 系统099：[啊啊啊他怎么随便脱衣服啊！07快闭眼快闭眼！非礼勿视！！] “有什么不能看的。” 凛绮小声嘟哝了一句，但还是下意识地闭眼。 当然不是因为她感到尴尬，而是因为真的有点刺目。 她半是吐槽，半是感叹。 不愧是白雪。 白得像灯泡，她被闪到了，工伤。 凛绮用力闭了闭眼，缓解了一下眼部受到的刺激，随即很快又睁开，她并没有发出声响，但拖动野猪不可避免发出声音，斯诺顿了顿，在这刹那之间，他好像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微微偏了偏头，像是小动物一样听了一下，就立刻回过头来。 看见她的一刹，斯诺扬起眉毛，嘴角上扬，他看起来竟然有些欣喜。但他又迅速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不停眨眼，又垂下长睫毛，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无措，又有点尴尬。 斯诺似乎想要挡一下，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挡，所以僵在原地。 凛绮的目光，就此在他身上走了个来回。 斯诺的皮肤很白，上面没有任何的胎记或是疤痕之类，完美的像是一整块大理石，他的肩颈很修长笔直，连接单薄的胸膛，上衣的扣子被解开，褪到腰间，显然也是他忍受不了沾上的血迹，所以清洗过了，只是没来得及穿回去。 没想到他的身材算不上单薄。 斯诺手臂和肩颈的线条，骨骼走向，都算不上是弱怯，肩膀的线条很舒展。凛绮下意识估测了一下，立刻开始犯愁。 她看见斯诺第一眼就觉察到，斯诺的手指节修长，手偏大，以后的个头可能不会太小，现在又清晰地看到他的上半身，更加确定，这小子以后肩膀也不会窄。 这可怎么办？ 一个一米九双开门塞在裙子里，脸蛋再漂亮也会让人犯嘀咕吧。 脑袋里立刻浮现出的画面简直堪称糟糕了，她光是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就立刻甩了甩头。 还是不要做这种设想吧。 她上前去拍斯诺的肩膀，招呼他进木屋，“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和你说过你可以先进去的。” 比起呆在不知危险在何方的森林，她的木屋虽然也属于是陌生的未知地方，但是至少还有一堵墙和一道门，森林内的木屋，封闭的狭小空间，温暖的灯光，至少可以给人一点安全感。 但是斯诺就像是察觉危机的那根神经忽然失效，在随时有野兽可能出没的环境中，他居然这样一动不动，一直到她回来。 不会这段时间一直在洗衣服吧。 就算她说过这一片都不会有野兽出没……他也就这么相信了吗。她和他可是第一次见面啊。 难道一个人对衣服的洁净的要求，居然能胜过对野兽的恐惧？ 系统099：[童话里的公主不都是这样吗？] 凛绮：“说的也是。” 斯诺的肩膀很滑。 她拍了一下，手感很好。 斯诺的脑袋越垂越低，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肩膀的肌肤是冰冷的，皮肤特有的手感就像是能把手指吸住似的，让人摸了还想摸，很滑，丝绸缎子一样，体温像是冷血动物般低，如同不会融化的冰雪。 凛绮下意识又摩挲了一下。 这下斯诺连脸都红了。 系统099：[啊你怎么随随便便摸人家——] 凛绮：“我哪有随便摸？” 她只是顺手拍一下他的肩膀，招呼他进房子而已。 系统099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这个白雪也真是的……谁家男孩子这么随便脱衣服啊！实在是太没有危机感了！万一被坏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凛绮收回手，拉着斯诺起身。 斯诺一脸不好意思地递出手，站直后，解开扣子的衣服堆叠，拧在腰间，肌肉的线条也被掩盖在半湿的衣服下。 白到一定程度，腰际的青筋都隐隐可见。 凛绮等他站定，就松开手，转身往小木屋走去，一边回应系统099，“哪里有什么危机啊，不说坏人，你看这哪里还有人？” 这荒山野岭的，不就她一个活人吗，哪里还有人啊，更不用说坏人了，还能有谁看见了？ 嗯，只有她一个人看见了……等等？ 她应该不在系统099口中的“坏人”的范畴内吧？ 9 第 9 章 凛绮先把斯诺带进屋子。 小木屋里的日常生活用品储备足够，打扫得也足够干净，她进入房间，点了灯之后，小屋一下亮起来。 随着暖黄的光洒满房间，乖乖站在旁边的斯诺看起来也放松了一些。 凛绮指了指墙角的椅子，没说话，斯诺自觉走过去坐下。 最近，凛绮常常感觉任务将近，尽管这种感觉已经持续十年了，但她依旧勤勤恳恳地往森林边跑，所以这个木屋也时常来，不算太废旧。 房间内没有灰尘味，只有淡淡的木头味道。 斯诺坐下就不动了，他和最初见面时活泼话多的样子有些区别，好像一下子安静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正在忍痛的缘故。 明亮光线落在他的眼睫上，又安静又乖巧。他温顺地垂着眼，也不往旁边看。 但凛绮看见他吸了吸鼻子。 他看起来像是小心翼翼在嗅味道的小动物，虽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不敢四下乱看，但还是忍不住吸一吸味道，以借此来判断自己现在是否安全。 凛绮对斯诺做什么都不感兴趣，她往房间角落的木柜走去，弯腰翻检了一阵，找出一件她没穿过的棕色衣服，丢到斯诺的怀中。 斯诺呆呆抬起眼睛，凛绮已经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给你包扎一下。” 凛绮看了眼斯诺膝盖上的伤口，估测了一下伤势，该怎么处理，语气平淡，“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 她又转回身，去另外的一个柜子中寻找之前收集起来的草药和绷带，她基本不会受伤，所以这些东西几乎没有用过，压在箱子最底层。 凛绮将需要用的东西都拿在手上，一扭头，就对上了斯诺的视线。 她从刚才就感觉到，斯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一直偷偷摸摸地窥探，一对上她的眼睛，却又像是受到很大的惊吓一般，慌慌张张地转开了眼视线。 系统099：[因为搞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吧，毕竟现在性命都在你手里了，肯定要多关注你一点。] 谁叫凛绮看起来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像是上一秒答应要放人走，下一秒又给人来上一刀的大恶魔—— 她哪有这样。 凛绮抬起眼，探究地直视斯诺的眼睛，斯诺的睫毛轻颤，逆光中，他的眼睛是不透光的黑。 不知道他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什么，反正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凛绮面无表情地想，就算斯诺有读心术，也读不出她在想什么，毕竟，她脑袋里只有自己的晚餐。 快点把他的伤处理好，结束了他们好吃晚饭。 系统099：[那你为什么不先做饭呢？] 都把斯诺丢在一边，去找野猪了。 它还以为凛绮这次也会先自顾自的做饭，把斯诺抛到一边。 就是因为她的行动这样难以预测，才会让人止不住地想去揣摩，尤其是身家性命都握在她手中的前提条件下，就更不用说了。 凛绮：“你到底把我想象成什么人，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先去找猪，只是因为害怕野猪被其他的野兽给拖走或者吃掉，这么一会的工夫，斯诺又不会出什么事，毕竟都这么大的人了。 现在，她回来了。 晚餐有了着落，又不会跑走，这个时候当然是先看看斯诺的伤口了。 系统099：[……你人还怪好的嘞。] 别的不说，起码在凛绮半蹲下，帮她处理伤口的时候，斯诺一脸感动得不得了的样子。 凛绮看了下，处理伤口需要点时间，她就扯了张小木凳过来，坐在斯诺的对面，握住他的脚踝，把他的脚踝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刚触及斯诺的肌肤，凛绮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眼，“你不会再出现什么状况吧。” 斯诺一怔，耳根迅速红了起来。 系统099：[你要人家忍着，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他到底过去过着的是公主的生活，肯定不习惯疼痛的。] “我不是说这个。”凛绮回答系统099后，又面无表情转头望向斯诺，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开口，“有也忍着。” 她的手按在了斯诺的伤口上。 斯诺的脸一下煞白了，低低吸了一口气。 凛绮能感受到，指腹下的肌肉也迅速紧绷起来。 斯诺僵硬在原地，忍不住想把自己的腿往后缩，又生生咬牙硬撑，凛绮都听见他咬牙的声音了，但这次他至少没再哭，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安静到她像是在给冰雕包扎似的。 凛绮的心中有数。 在给斯诺的伤口糊上一层厚厚的草药，用绷带勒紧时，她估摸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他忍耐的阈值。 她估摸得果然丝毫不差。 斯诺忍不住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她精准地躲避过，反手抓住了斯诺的手腕。 凛绮把斯诺的手认认真真放回斯诺的腿上，摆正，正色，“疼就拧你自己，别拧我。” 她是来帮忙包扎的，可没说在他疼得忍不住的时候，还要给他握自己的手。 斯诺的手僵硬地摆在自己的腿上，最终在凛绮再次开始处理他的伤口时，再忍不住，狠狠地掐住自己的大腿。 凛绮瞥了眼他使力时，手背青筋浮现的手，他的手很苍白，手背的皮肤很薄，更加显现的修长骨感，此刻指尖使力到苍白，手背青筋浮现。 她很快又收回视线。 ------------------------------ 收拾完斯诺的伤口，凛绮站起身，把剩余的药物都统统收起。 她做事的时候，斯诺一直静静望着她。 凛绮把木箱合上，瞥了斯诺一眼，“我去收拾晚饭，你自己把衣服换下来……我这里没什么裙子，你自己会穿吧？” 斯诺握着她的衣服，轻轻点了点头，凛绮就不再多说，走出了木屋，将空间留给斯诺。 系统099：[说不定人家不会穿呢。] 走出门后，系统099又开始和她叽叽喳喳，凛绮把野猪往旁边拖了拖，扯出刀预备动手，“会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斯诺说不会，她还要帮他穿衣服？一个领口两个袖子的衣服都套不上，纯属脑壳有问题。 系统099：[07你不帮忙，至少也问一下嘛，表现得温柔可靠一点，让他多依赖你一点，这样以后也好做任务啊——] 凛绮：“没必要吧。” 她是来做任务，不是来做保姆老妈子，要主角依靠她做什么，她就一路人啊。 系统099还准备再说点什么，凛绮忽然敏锐地抬起眼，身后斜角的木屋窗户后，显现出斯诺的身影，他在看她。 凛绮微微皱眉，她就是因为害怕斯诺看到血腥场面，才难得体贴地把野猪拖到几步外解体，没想到斯诺居然会看过来。 不过他脸上没显现出什么异常的神色，哪怕她手上还拎着一条血淋淋的猪后腿，他的身影很快从窗户后消失了。 也好，至少告诉她，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了。 凛绮低下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 凛绮不喜欢做饭，但熟练掌握了这项技能。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在什么意外状况下被饿死。 但她做的料理称不上多美味。 烤鱼这种简单的料理还好，野猪本身就有味道，烧制起来也很麻烦，凛绮糊弄地弄了一大锅，想起斯诺，又弄了两个简单的素菜，就叫斯诺一块吃饭。 她自己独占着一大锅肉，斯诺并不吃这个。凛绮看着他，他吃得很斯文，没有丝毫咀嚼的声音，眼尾微微下垂，睫毛就遮盖住了眼瞳，小口小口地咬。 系统099:[他为什么完全不吃肉？] 系统099:[是因为07你的烧菜水平太烂了吧，应该让我来给你们提供一点食物的，他这样太没有营养了——] 凛绮：“你提供的，就好到哪里去了？” 凛绮：“而且，凭空变出一大桌菜，难道不诡异吗？” 如果说她做饭是普普通通，那系统提供的菜就更是普通了，相当于自家烧的饭菜和预制菜的区别，系统就是乐意给她免费提供，她都不乐意吃。 系统提供的饭菜，是每一顿都分毫不差的味道，这样的员工餐，雷打不变的味道，她宁愿自己动手。 而且，凛绮也不乐意承认自己厨艺不怎么样。 肉反正怎么烹饪不都是这样的味道，而且，斯诺本来就受伤了，也没办法吃这样的荤腥，他吃点菜叶就行了。 系统099：[合着这道菜你完全是给自己做的啊。] 凛绮：“是啊。” 只有那几片生菜，还有水灵灵的西红柿，是她准备给斯诺的。 系统099：[这样太过分了吧。] 凛绮：“不会啊。” 她示意系统099看看斯诺现在的模样，他叉了一块面包，又吃了两片生菜加番茄，就流露出一副满意又感激的模样。 系统099：[……] 系统一时难以描述自己此刻产生的复杂感受，如果它是人类，它就会知道，自己此刻产生的这种奇妙的感觉，叫做“恨铁不成钢”。 在系统099身上打了胜仗，凛绮的心情愉悦起来。 她的嘴角不留痕迹地上扬了一瞬，开始留意斯诺吃饭的模样。 换上了她的那件亚麻棕色布衣，也丝毫没有遮挡住他的美丽，他的肌肤在深色的衬托下，更加显得更加白皙，胸口松松垮垮，露出一大截洁白的锁骨，以及优雅的脖颈。 他吞咽时，喉结会微微上下滚动。 如果不是那套层层叠叠有如蛋糕奶油堆出来的裙子的迷惑，她或许会更早发现斯诺的真实性别，凛绮一边吃肉，一边打量着斯诺，心里漫无目的的想。 不愧是童话中盖棺定论，少年时就美丽得无人能比的角色。 他的美丽确实难以形容，且雌雄莫辨。 但他是兔子吗？ 只吃叶子，还就只吃这么点。 10 第 10 章 兔子只吃生菜叶和番茄。 凛绮看着斯诺慢吞吞地放下叉子，虽然她只准备了几道菜，做得确实简单了点，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吧，斯诺只吃了面前的一盘菜，他咀嚼时也毫无声音，动作幅度也很小，凛绮几乎没感觉到他在进食，他就放下了刀叉，似乎是已经吃好了。 吃饭不应该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吗。 凛绮被斯诺的饭量惊到了。 她和系统099说：“挺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了。” 每顿都这么吃的话，他以后长不高了。 她倒是还有食欲，但斯诺坐在对面，被一个不熟的人看着吃饭的感觉很微妙，凛绮虽然不至于吃不下饭，但也加快速度，三下五除二地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乱炖野猪肉吃完。 吃完晚餐，凛绮就站起身，动作麻利地把桌子收拾了，斯诺依旧一动不动，他垂头看了自己的手指一会，又默不作声的抬起头，仰头注视着她。 凛绮自己忙自己的，没管斯诺。但她仍有余裕去留意斯诺。 斯诺安静的坐着，像是个瓷人。 灯光下，他微微仰着脸，眼球微微转动，跟随着凛绮的动作，或许是因为黑得过于纯粹，反而什么都倒映不出来。 暖色的光落在他身上，又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他把手放在膝盖上，看起来很乖巧，很沉静，倒像是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凛绮感觉斯诺确实蛮奇怪的，他身上有很多矛盾的地方，让人捉摸不透。 最初见面时，他明明很开朗活泼，上来就拉她的手臂，还亲昵地贴在她的胳膊上，像个小百灵鸟，一直和她叽叽喳喳个不停，简直是个系统二号，但自从进入森林受伤之后，又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一下变沉静了，不怎么说话，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眼神注视着她。 面对的状况变化后，采取的态度也随之变化，也是正常的，但是凛绮直觉他的状况不是这样，他天生就像是天上的云，说变就变，但她可以确定的一点是—— 凛绮想起之前斯诺受伤，准备背他的时候的状况。 嗯，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小子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纯良。 但无论他怎样，都和她无关。 到明天为止，剧情就要步入正轨，有她出现的剧情也该结束了。 ------------------------------ 皇室的作息大致是十分规律，并且睡得很早。 凛绮收拾完桌子后，就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她坐在靠窗户的桌边，开始保养自己的弓，斯诺依旧坐在原位，保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变换过的姿势。 维持像雕像一样的仪表，久坐一动不动，可能也是皇室的必修课。 斯诺确实一直没有动过。 刚开始，他还坐得笔直，黑色的眼珠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转动，到后来，他的眼皮开始垂下，头也微微低下了。 尽管姿势一点没变，但凛绮就是看出来，他犯困了。 这才几点啊。 凛绮收起弓，重新站起身走到木柜边，听到她起身的声音，斯诺的头猛地一点，又满脸惊愕地抬起眼，显然是被她吓了一跳。 凛绮默不作声，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棉被，铺在地面上。 斯诺站起身，跟在她身后，似乎不明白她在做什么，直到凛绮把棉被铺平整，又拿了一个枕头放在上面，指了指地面的棉被。 “你今晚就睡这里，睡觉吧。” 斯诺呆呆眨了眨眼，看了看铺在地面的棉被，一时没有说话。 斯诺没说什么，系统099倒是先震惊了。 [啊？你让他打地铺？你忍心让这么可爱的人类打地铺，他还是伤员啊。] 如果斯诺对她的好感度能够用数据显示出来，它猜肯定依旧是跌到谷底的负数了—— 凛绮问它，“不然呢。” 难道让他睡床上？ 故事扭曲成这样，白雪公主都变成男的了，她又不能变一张床出来，如果斯诺是女孩的话……是女孩也不行，她不习惯和别人睡在一起。 能让他睡在室内，她已经很善良了。 系统099还准备帮斯诺再争取一下，斯诺自己开口了，“好的，非常感谢。” 他说得十分恳切，表情真诚，似乎真的发自内心感谢凛绮给了他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一下让原本正喋喋不休的系统099哑火了。 凛绮被逗笑了，唇角微不可查地上扬。 她不再多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径直上了床，斯诺凝视着她的动作，在她躺好后，也有学有样地钻进了铺在地上的被窝中。 凛绮看着他把被子拉到遮住半个下巴，姿势端正地躺好，然后看了她一眼，闭上了他那双漆黑的眼睛。 灯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在眼睑落下一片阴影。 他的睫毛实在是太长了，嘴唇殷红，肌肤赛雪，像是人偶一样。 看到他乖乖闭上眼睛的脸，凛绮忽然想起故事后期的剧情。 白雪公主吃下毒苹果，进入假死状态。 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心跳，他看起来确实是死了，但是脸色依旧红润，面容依旧宁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所以小矮人都无法相信美丽的公主已经死亡。 接近睡眠的死亡状态，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吧。 这样想一想，再看着斯诺闭着眼睛的脸，凛绮的心情就有些复杂起来，很难描述这种感觉。 她把灯关上，也开始酝酿睡意。 刚闭上眼。 系统099：[你说，他能习惯吗，打地铺肯定不舒服吧。] 凛绮：“……” 她的眉头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系统099：[你听过一个叫做豌豆公主的童话吗，听说他们公主睡觉时，几十层鹅毛被下面的一颗小小豌豆，都能把肌肤硌得发红。] “他是白雪公主，不是豌豆公主。”凛绮想了想，“哦不，他根本不是公主。” 他们闲聊时，斯诺很应景地在被窝里翻了个面。 系统099立刻像是抓住了什么证据，[你看，他睡不习惯。] 他弄出来的动静很小，但是在熄灭灯后的寂静房间内，一个是五感极其敏锐的猎人，一个是能将一切都收录的系统，他哪怕再小心翼翼，弄出的动静再小，也不可能不被发觉。 凛绮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她的夜视能力很强，即使没有光，她也能清清楚楚看清一切，她注视着天花板的纹路，上面的木纹打着圈，弯弯绕绕。这房子是她自己盖起来的，这木板是她从一棵老树上锯下来的。 这样的房子，她在森林里盖了不少，因为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年了。 凛绮听见斯诺的呼吸，他还没睡着。 她问：“你今年几岁？”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斯诺就已经屏住了呼吸，估计是被她忽然发出的声音吓到了，没有想到她居然也没有睡着。 他停顿了好一会，久到凛绮以为他不会回答，他才开口。 “十七岁……快到了。” 他的声音有些快要入睡时的沙哑，可能是下午安静太久，一直没有说话，凛绮又忽然想起来，一个下午似乎都没有给他一口水喝。 “哦。” 她没多说什么。 斯诺似乎还在等她继续聊下去，毕竟问年龄似乎是一种闲聊的开端，之后他们该聊一些关于斯诺的身世，还有他装扮成女孩的原因……总之，这似乎是一个好的契机。 但凛绮“哦”了一声后，就再无后续了。 她的思绪早就飞远了。 十六，年龄已经不小了，以那张可爱的洋娃娃脸来说，他的实际年龄，比她预想的还要大一些，但从身高来看，又有种并不意外的感觉。 按照西方童话世界的结婚年龄来说，用不了多久，剧情就会开始了。 至少不需要让她再等十年。 凛绮心里盘算着未来的发展，一时失去了困意，她和系统099闲聊起下个任务的计划。 凛绮：“你说这个任务完成之后，下一个世界会是哪个故事？” 系统099：[他真可怜。] 凛绮：“……” 她重新与系统099沟通：“说起‘公主童话’，我觉得下一个世界……” 系统099语调同情：[公主哪里睡过这样条件的地方啊，你看他，都睡不着。] 凛绮：“……”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房间内已经安静了好一会了，距离她刚才和斯诺搭话，已过了许久，斯诺也没说话，他仰面平躺着，呼吸平稳，一动不动。 凛绮猛然开口：“你想上厕所？” “……不。” “那，哪里不舒服？” “没有，都挺好的。”斯诺顿了两秒，“谢谢你的关心。” “没事你就早点睡，别东想西想的。” “……嗯。” 斯诺低低地应了一声。 “那我睡了。” 凛绮丢下这句话后，就不再说话，她原本就不是什么会关注别人感受的人，哪怕这人是她的任务对象。 斯诺却完全睡不着。 黑暗中一切都很安静，他疑心自己的心跳声太大，凛绮的呼吸声他也听得到，和一个不熟悉的人共处一室，感觉十分奇妙。 他将藏着的小刀悄无声息地推回被单下，刀柄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刻痕，心脏仍然怦咚怦咚直跳。 11 第 11 章 美貌是一种武器。 斯诺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解这一点。 他由衷感谢母亲向上天祈祷，所获得的比白雪更白的肌肤，比鲜血更红的嘴唇，比乌木黑还的头发。 如果没有这样的脸，他根本没办法活下来。 因为他其实不是公主。 作为一个皇室继承人，他出生时，国王的年纪还不算大，他并不爱皇后，当然也不爱自己的孩子，他是一个极度自我且专治的人。 国王不希望拥有继承人，他沉迷魔法，希望能够获得永生。所以他才与会魔法的皇后结婚。 皇后怀孕后，发觉了这一点。 她日日祈求，向上天祷告，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公主，她要美丽，美丽到楚楚可怜，令人心软。 但无论她如何祷告，最终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她生下了两个孩子。 先生下来的是女孩，随之又生下一个男孩。 女孩刚出生，就因为国王暗中祈求来的诅咒陷入了沉睡，恍若没有呼吸，男孩却很健康。 国王没想到会是双生子，他求来的诅咒只灵验了一个。 皇后没想到国王竟然会绝情到这个地步，刚生下来的女儿就陷入了沉睡，她几乎崩溃，轮番抱住两个孩子，被诅咒的是女儿，健康的却是儿子。 她不敢去面对之后的状况，国王的冷血让她害怕，如果之后一定会不幸，或许刚出生还没有意识时就能死亡，也是一种幸福。 她准备扼杀男孩，孩子却拼命地哭了起来。皇后惊慌地收回手，不小心推落床柜上的花瓶，崩裂的碎片割伤了她的手指，鲜血落在婴儿的脸上。 多么地漂亮，他的嘴唇比血还要红。 她怔怔的望着这个孩子。 如果，如果被诅咒的是儿子，健康的是女儿，是不是状况就会不同了，她想，上天为什么要开玩笑，为什么弄错了。 但是她真的不舍得，两个才这么小的孩子，呼吸都像小猫一样微弱。 后来，她看着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下定了决心。她将沉睡的小公主装进水晶棺中，后来又藏进了王国积雪的地下室中，水晶棺暂停了属于公主的时间，让她一直维持着现在的状态。 然后，她才将儿子交给国王。 “陛下，您的女儿。” 她将孩子抱到国王的面前，“多么漂亮的孩子，您看看，您将会拥有全世界最美丽的公主。” 国王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说实话他连女儿都不想要。 但是，这个孩子实在是太美丽了。 这是一场赌博，但她赌对了，国王连看都没看孩子一眼。 皇后把自己为女儿取的名字给了这个孩子，因为怀孕时天上正下大雪，她许愿孩子的皮肤比雪还要白，所以大家都称呼他为白雪公主。 除了王后，没有人知道斯诺的真实性别。 对于斯诺来说，七岁是他人生的分水岭。 七岁前，他的母亲缠绵病榻，皇宫内没有人在意他，他像影子一样生活。 七岁时，他的母亲去世了。 有没有母亲，是不一样的，他连根本吃不饱的饭也没了。 但与年龄同时增长的，是他的美貌。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经常受到同情他的侍女和士兵的接济。 美貌是一种利器，他知道，他会利用好，他的生活水平也和容貌一起上升。 与此同时，他需要拥有一切美好的利他品质，他活泼开朗，热情善良，为他人着想，他不能表现出一丝阴暗。 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活下来而已。 斯诺的善良美好在他的刻意经营下，很快广受欢迎，毕竟他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天真可爱的小孩，又很会察言观色。 因为这张脸实在是太美丽了，谢谢母亲。 不再像透明人一样生活的代价，就是他重新受到了来自父亲的关注。 七岁之后，无论他如何节食，甚至断食，他仍旧迅速抽条拔高，他宁愿一直保持小时候的模样。 随着国王的年岁增长，他对斯诺憎恨也不断加深，就算不过是个公主，以后也会领回来女婿，照样可能威胁他的统治。 死亡的阴影无时无刻不笼罩在斯诺的身上。 斯诺知道，迟早会有一天，父亲会因为没有办法容忍他的存在，而想办法杀掉他的，而他也会长大，没有办法一直维持着小女孩的模样。 他越成长，父亲就会越恨他，越想杀死他。 这一天迟早会来。 母亲死后，父亲娶了继母，也就是现在的皇后，丧礼和婚礼几乎毫无时间差。 继母是一个女巫，同样擅长魔法，斯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一个愚蠢、脑袋空空、自作聪明的恶毒女人，并且她还讨厌他。 他只关注了她很短一段时间，就转移了注意力，他从不关注不会对自己产生任何影响的存在。 但他没有想到，先对他下手的不是父亲，而是继母。 这一天和往常的每一天都一样，阳光很好，万里无云，经常帮助斯诺的侍女偷偷告诉他，皇后找了一个传说中的最强猎人入宫。 斯诺爬上了苹果树。 苹果树上，可以将来往这里的所有人全都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他小的时候就经常爬树。花园里的苹果树很多，在还吃不饱的时候，他靠着这些甘甜的果子充饥。 日光透过树影，落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一道线，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偏移，繁密树叶下的空间隔绝了外界，阴影遮蔽，他藏在枝干上，观望着道路，目光垂落，一动不动。 他从树上摘了一个苹果，在心情不安时他常这样，不住地摩挲苹果光滑的表面，长久的等待中，他将苹果凑近嘴唇，咔嚓咔嚓咬苹果。 清新甜蜜的果肉在口腔中，味道则完全尝不出来，甚至有些苦涩。 视线边缘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个女人。她从远处的走廊下走出来，光落在她的棕发上。 她穿着亚麻质地的简单布衣，树上的视角，可以看到来者的后颈，她有一头略有凌乱的棕发，被束在脑后，有几缕凌乱的落下来。 她的后颈很瘦，瘦到隐隐能看见皮肤下的骨形，宽大的布衣领口下是直线的肩，一笔一画都笔直，这人像是直线组成，像是一棵雪松树。 阳光落在她的肩上，似乎像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她敏锐地抬起头，看向树上。 她的目光穿过枝叶，径直锁定斯诺的脸，那是什么样的眼神，斯诺完全没法形容，他过去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眼神。 四目相对，他几乎已经开始感觉眩晕。 混合着巨大的紧张感和恐惧，他的心脏跳动到抽搐。 他猜测自己的瞳孔或许都已经放大了，因为恐惧他什么都看不清，但他还是依靠本能，露出最甜蜜的微笑。 他很害怕。 说实话，后来斯诺再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凛绮时的场景，他发觉自己竟然没注意到凛绮长什么样。 他当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她背后的弓，以及腰上的剑上了。 那是一张颜色古朴的木弓，保养得很好，阳光下隐隐泛着木头的光泽，应该是主人常常拿在手上把玩。 那把剑也是如此，即使还在腰上佩着，没有出鞘，却已经让人觉得危险。 斯诺从小就十分会察言观色。 这人很危险，她的眼神，比她的眼睛更加容易给人留下印象，她的站姿，比她的身体更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她的外表不足以给人留下印象，气质却和她身上的武器一样。 她是一个身体里的某种存在，远比外表给人印象更深的女人。 看来他那蠢蛋继母这次没被人骗，这次请来的，确实是真货，这人或许会夺走他的生命。 光只是这样想，斯诺的心中就开始发沉。 死亡的恐惧又开始袭击他，如同巨大的幕布，从天际降临，如同丝丝缕缕的蛛网，垂落黏腻已经快让他窒息，然后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消失了，阳光，微风，还有苹果树。 他依旧在微笑，询问她，“你是谁？” 然后女人望着他，她的目光像是潭水，她简单地回答，“我是猎人。” 他当然知道，而且知道她是猎人这个群体里最强的货色。 女人平淡的声音，在他听来就和死亡通知没区别。 斯诺深吸一口气，微笑了一下，从树上跳下来。 他喜欢从树上落下来时的失重感，仿佛无处不在的阴霾都褪去，树荫下的绿色重新出现在眼前。 在他想象过的自己可能出现的一百多种死法中，最喜欢的就是这种。 他从树上落下，落进这个女人的怀里。 他带起的风，吹拂动女人的棕发，她的眼睛似乎微微睁大了一瞬，距离更近时，斯诺才看清她到底什么模样，她稳稳接住了他，仿佛抱的是一只猫。 斯诺仰起头，对她甜蜜地微笑。 他恨不得直接把手插进她的胸膛搅个稀巴烂，或者掐断他在树上时就已经看到的修长脖颈，但他现在只能微笑，用微笑来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的体重偏轻，但到底不是一只小猫，这个人居然连从树上跳下来的人都能稳稳接住，而且手臂连抖都没有抖一下，稳如磐石。 第一次的试探，结果就让他很惊慌。 他真的害怕死掉。 阳光错落在地面，微风吹动树叶，扑簌簌的声音轻轻响，连带着地面碎金般的光斑也微微晃动，斯诺盯着抱住他的女人的眼睛，近距离地看，阳光下，她那深色的眼睛也被照射得透光。 他连瞳色外圈的环都仔仔细细地看了，毕竟他很大概率会死在这个人手里，如果连凶手的脸都没记住，那也太可悲了，他反正肯定会变成幽灵的，死了他绝对要缠上这个人，让她一辈子倒霉。 然后斯诺微微侧了侧脸。 他每天早晨都会花一个小时打扮，挑选和时令天气相配的衣服，他无数次练习表情，就像一个剑客一天练习无数次拔剑一样，他每天呆在镜子前，一下又一下地展露微笑。 和这个一看就是早起随便抓一件幸运外套的女人不一样，他最在意的，就是他这张能保下自己命的脸。他对自己的脸也很有自信。 他靠着美貌当武器，已经不是第一日，没有关系的，他会活下来。 他不想死的，无论怎么样都要活下来，哪怕不择手段。 12 第 12 章 斯诺在凛绮的怀里没待上多久。 他露出了练习过无数次，自信毫无破绽的微笑，凛绮盯着他了一会，然后把他搁在地上，还扶了他一把，让他站得笔直。 正在思索下一步做什么的斯诺：“……” 他的微笑差点没有僵在脸上。 这个女人，和他之前见到过的那些人，不一样。 当然，这不是什么小说里才会出现的莫名其妙的情愫。他对一个第一次见面，就对他的生命产生威胁的存在，只有讨厌和恐惧。 这个讨厌的家伙，不属于他已经了解掌握的类型，就像是天外来物，让他更加恐慌。 她眼里就像是没有他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 斯诺从小就习惯了别人惊艳的眼神，他知道自己长得有多漂亮。 国王十分忌惮斯诺，所以他尽量缩小自己的活动范围，他所了解的，也就只有皇宫中的一些士兵和侍女。 想要获得他们的信任和帮助很简单，想要猜透他们在想什么，也根本不需要花什么精力。 斯诺很早慧，又自恃美貌，因为生活环境十分善于揣度人心。尽管从小受到生命的威胁，过早地成熟起来，但毕竟年龄不大，经历不够多，没有遭受过什么挫折。所以他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些不谙世事的自满和骄傲。 对他的脸毫无触动的一定是瞎子，但哪怕是瞎子，听到他的声音也会心软。 没见他扭曲变态的国王父亲，都因为他的漂亮脸蛋而没杀掉他，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而这个猎人—— 她却像是没看见一样？！ 身为最强的猎人一定不会是盲人，她的眼睛明明就和鹰隼一样锐利，但是落到他的脸上，就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她甚至还毫无情调地问他是不是把沾了苹果汁的手擦在她身上了。 这家伙是眼睛有问题还是脑壳有问题？ 斯诺忐忑不安极了。他很擅长察言观色，当然发觉凛绮对他很冷淡，对他说话的口气，可能和对她家门前窜过的野狗一样。 但他问的问题，凛绮都十分耐心地回答了。 猎人，皇后叫进宫的，嗯嗯，为什么呢？因为要带他出宫，也没什么理由，就当去森林玩好了。 这算什么诡计？！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上当受骗！ 斯诺的胃一直在发沉，一来一回地问答，到最后他简直惊慌到要晕过去，但却不得不强颜欢笑。 他简直不能理解，连理由都不愿意编点好的，是不是代表，对一个快要死掉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去花费精力编织谎言？ 他的聪明脑袋都快停止转动，在对话结束，女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后，他才展露笑脸，表示要换一身衣服。 他回到房间后，立刻取出他藏在镜子后的，轻巧，便于隐匿的武器。 一把薄如纸片，却异常锋利的匕首。 他把匕首藏在衣服里，然后跟着凛绮出了皇宫。 出宫时，有一个士兵向凛绮搭话，斯诺握紧了凛绮的手臂，他心中曾经有一瞬间的迟疑，要不要求救，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知道没有人能帮助到他。 女佣和侍卫可以偷偷地给他送食物和衣服，却无法违抗国王和皇后的命令。 他没有人可以依靠，只能自救。 一路上斯诺都在想该怎么脱身，所以没有再像开始那样叽叽喳喳，还好身边的女人似乎也是不爱说话的类型，两下无言，一直到森林。 斯诺走在前方，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留意着凛绮的动静，面上装得开开心心。 他有把握能杀掉这个女人吗？他能有几成概率可以逃走？ 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拔剑出鞘的声音。 等等，这就开始了吗？—— 至少在准备动手以前，她应该说点什么吧？ 斯诺吓得脸色苍白，还好背对着凛绮，没有被她看见。再不做点什么，他今天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在短短的一瞬间，斯诺已经下定决心，“你……你要做什么？” 在说话时，他很有技巧地用拇指不留痕迹压住喉管，确认自己的声音足够楚楚可怜。 他在寻找机会，顺便打探一下，他今天必须死亡的理由。 都到这个份上，对面的女人居然还很耐心，就像之前的一问一答一样，她的语言依旧简短，“要怪就怪你的美丽吧。”干巴巴地像是在背台词。 斯诺缓缓睁大眼睛。 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清楚从她口中说出的理由时，他差点诧异到笑出来。 因为继母嫉妒他的美丽，这算是什么理由？ 他还以为是国王给她下达的什么指令，或者至少是和王位继承，权力交替这样的事情有关。 结果，居然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因为嫉妒你的脸？” 开什么玩笑，继母的脸，和他的脸，是能拿到一个体量级别比较的东西吗，差太多了吧！而且。因为这种理由，就非要置他于死地吗？ 斯诺一想到就因为这种理由，他今天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他就笑不出来了。 所以他开始哭。 眼泪说掉就掉，他一边哭，还一边求饶，祈求凛绮放他一马，他立刻消失在森林里，人间蒸发，再也不回皇宫。 哭，他练习的次数比笑还多，毕竟哭得好，可是能够保命的，没见刚才这个女人就说因为他看起来很可怜，所以要放他走吗。 但斯诺根本不相信。 凛绮面无表情，脸上一丝一毫都没有什么她口中的，“怜惜”、“同情”，她看上去就像是等他转身，就会给他来一刀。 所谓的同情，不会是让他无痛去世吧。 斯诺一边技术含量十足地掉眼泪，一边偷偷瞥视周遭。装作想要逃跑的样子，左脚绊右脚，一下摔倒在地。 和猎人比体力实在是一件愚蠢的事，他从未经过训练，对上最强的猎人，逃跑都不可能逃得掉的。 还是先让她放下警惕，伺机攻击比较好，这样或许还能有一点求生的机会，他原先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呆在宫廷对他并没有好处，不如离开，然后藏起来再寻找机会。 在他正等待凛绮凑近，落在地面的指尖微微收紧时，一头野猪猛然窜了出来。 野猪比他更先发起攻击。 野猪死了。 斯诺甚至根本没有看清，喘着粗气的野猪就倒在他不远处，女人一脚踩着野猪，把剑从野猪的胸口拔出来，野猪的血洒落一地。 天国的妈妈啊。 斯诺呼吸一滞，心中拿自己和野猪的战力一比，结果十分明了，如果他此刻去尝试攻击凛绮，恐怕死得会比这头野猪还要快。 电石光火之间，他就下定决心，采用另一个计划。 他趁着凛绮翻看野猪的时候，往前挪了挪，往他之前就已经注意到，原先准备拿来攻击凛绮的锋利石头上猛地一磕。 痛，剧烈的痛感。 肌肤被割破的一刹那只有火辣辣的感觉，几秒后痛感后知后觉地传递上来，如同火烧般瞬间席卷知觉。 斯诺狠狠咬住牙，只觉得一瞬间痛到手脚麻木，冷汗一下冒了出来。 他从小生长在宫廷，但宫廷内的阴谋，像古旧房间里的灰尘，不起眼且悄无声息。他被暗杀过几次，但他都凭借自己的心机，不留痕迹地躲过了。 他几乎从没有见过血，他讨厌痛觉，偏偏痛觉敏锐得过分。 但现在没有办法了。为了能活下来，他拼了。 弄伤自己来博得同情，原本并不是最优选，一旦受伤，就连最后一点挣扎的可能性都没有了。但刚才看到这个女人的战斗力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就算是偷袭，他也绝无逃生的可能。 令人绝望，他活下来的唯一可能，就是这个女人的怜悯了。 斯诺在凛绮回过头时，一下倒了下来，装晕。 首要目标是能保住命，这全都在这个女人的一念之间。 如果能活下来，他要争取这个女人。 她很强。 野猪在她面前，就像一只小蚂蚁一样，被轻松碾死，森林这样充满野生兽类的危险地方，是她长期盘旋的据点。 他讨厌她，他不喜欢没法把握的存在。 但是不得不承认，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和她在一起就代表安全。如果能和她待在一起，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他适时地晕倒，被凛绮戳了两下，又适时地醒过来。 能够感觉到，刚才在他晕倒时，这个女人蹲在他身边，沉默地注视令人不安，要依斯诺自己来判断，他活下来的概率不大。 实力悬殊的时候，他能够当作武器的，就只有自己本身了，然而他身上就只剩下这么点有价值的东西，这人也视若无睹。 斯诺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 他表演出惊慌的模样，楚楚可怜地哭求，事实上内心已经一片麻木。 支撑着他表演下去的，就是那一点顽强的求生欲望，他真的不想死，哪怕已经到最后，他还是想挣扎。 结果没想到，女人居然真的愿意放过他。 斯诺：……嗯？ 他的眼泪还挂在眼睫上，要落没落，眼泪氤氲得视线都一片模糊，对面半蹲着的女人的面容也看不清楚，只听见她的声音。 “不是说放你走了吗。” 她有点烦躁的样子，“还哭什么。” 一瞬间，狂喜涌上心头，斯诺差点连哭都忘了，漏了一拍以后立刻用手背捂住脸，他害怕自己脸上露出笑容。 欣喜、骤然轻松、放松后忽然升上的委屈和惶惶然，各种各样的感觉交织在一起。 他来不及细细去分辨这一刹那间出现，又过于复杂强烈的情感，只知道一定要抓住机会—— “可是，你为什么要放过我。” “放过我之后，你怎么和继母大人交代？” 他哭得哽哽咽咽，目光却直直盯着凛绮，抛出了一大堆问题。 凛绮停顿了一下，“我有我的办法，你放心走。” 她的目光径直望向他的眼底，没有好奇也没有探究，他看不出任何情绪，她静静看了他几秒后，就站起身，重新走回野猪边。 她拔出剑。 剑没有朝向他，她剖开了野猪，扯出野猪的内脏，血液不断往下滴，黑色泥土的地面都被渗透，血腥味道传入鼻中。 斯诺呆呆地望着她，忘记眨眼。 片刻后，凛绮重新转回他的面前蹲下，将手伸到他面前，她沾满鲜血的手心上，肺叶和内脏十分新鲜，似乎还能感觉到跳动。 “皇后要求的内脏，你可以安心了？” 她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 斯诺忘记眨眼，原本悬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的眼泪重新流回眼眶中，微微刺痛，有点涩的痛感。 血腥的味道令人作呕，他的心跳却有点快。 13 第 13 章 这是安心的感觉，斯诺告诉自己。 命暂且保住了，还不能松懈。他还有下一步计划。 他向凛绮展示了他自己的伤腿，弄伤以后，他还没有来得及看，现在一看，血已经流了一地，皮肉翻开，他只看了一眼就转开眼。 “我没办法走了。” 是实话，也是破釜沉舟。 如果凛绮不管他，带着这样的伤口，在森林这样的地方，他就只能等死了。 但凛绮很奇怪，她对他的脸不感兴趣，却愿意保护他。 难道他除了皇室身份和美貌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人在意的地方吗？不可能吧。 斯诺心中忐忑不安，面上却没有任何显现，他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凛绮的反应，凛绮微微皱着眉，还是答应带他走。 他心中又是一阵狂喜，他努力控制着压住唇角，才没有笑出来。 凛绮说要背他。 在宫廷生活时，为了避免和父亲碰面，他一直在有意减少出行的次数，在母亲过世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肢体接触过了。 斯诺迟疑了一会，果断趴上了凛绮的后背。 凛绮的身上除了淡淡的血腥味，没有任何其他的味道，第一眼看到她时，他就觉得她像一棵笔直的雪松，他之前觉得她身上或许会有冷冽的雪松木屑味。 但事实上，什么味道都没有。 没有香气，也没有冷冽的味道，甚至连他之前为之不安的凌厉杀气也感觉不到，只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隔着粗粝的布面传递过来。 斯诺感受到凛绮的体温，不安地蜷起手指，不敢再去碰她的肩膀。 他还没忍住吸了吸鼻子，鼻腔内萦绕的都是淡淡的血味，这或许是他身上的也不一定，他受伤了的腿流下的血难不成沾到她身上了吗？ 尴尬和不安交织在一起，斯诺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 凛绮的脖颈近在前方，如果想要杀死她，现在就是最可能成功的时机。 虽然她确实说要放过他，但她到底是继母请来的杀手——他和她之间只有冲突关系，他唯一的倚仗就是她的心软，但现在看来这份心软也不知道可以持续多久。 动手杀掉她可以解决一切后患，但是这样就没人能够保护他了。 斯诺正在纠结，迟疑了片刻，凛绮忽然把他撂下来，斯诺猛然被抛回地面，怔怔抬头，半天才艰难地站稳。 凛绮的眉头微微蹙起，上下打量他的脸，“你是男的？” 他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斯诺怔在原地，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思索着该怎么回答。 凛绮很快收回震惊，她却没给他辩解的机会，堪称冷酷地抓住他的肩膀，不由分说把他抓过来，“我要检查一下。” 斯诺：“！！！” 他的脸一下褪去血色，如同一戳就破的白纸般脆弱，他竭力挣脱凛绮的手，摇摇晃晃逃到大树后，止不住地发抖。 其实如果能换取生存的机会，只是脱他的衣服的话，他当然无所谓。 但是，但是！ 他把武器藏在胸前衣服的夹层里了！ 谁会去动一个公主前胸的衣服？他从来没有设想过，会有现在这样的状况—— 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被凛绮发现他藏起来的武器，那么他所有的伪装就会全都像个笑话。 他后悔没有及时下定决心杀死凛绮，现在一切都晚了。 他根本躲不过凛绮。 在惊恐中他爆发了力量，围着树逃了两圈，但还是被凛绮抓住了，她的手就像是钢铁，无论怎么挣扎都分毫不动，力量的悬殊令人绝望。 在凛绮抓住他的领口时，斯诺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对，我是男的，求你别这样，我承认了！” 说完，他几近崩溃地哭出来。这次他真的害怕了。 性别是他不想被人发觉的秘密。但比起被发觉真实性别，他更害怕被发觉本质。 他不知道之后会怎样，只能无助地哭泣。 凛绮一直在凝视着他，但是他全都顾不上了。 他哭得满头大汗，这是他第一次哭得这么不讲究形象，哭得地转天旋，眼泪如雨般大滴大滴落下。但是他的练习早就已经刻进习惯里，即使这样大哭，也依旧有种歇斯底里的神经质的魅力。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听到凛绮说，“算了。” 耳边有些微微耳鸣，他哭得一抽一抽，声音像是从很远处传来，迟钝的神经反应了两秒才回过神来。 头晕晕的，他被抬起了下巴。 他的眼泪成串掉下来，模糊泪眼中，对面的女人的脸看不清楚。 她说，“算了，也看不出来。” 说完，她就松开了手。 对于这样的除了他已经死掉的生母以外，没有人知道的秘密，她竟然就这样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 她甚至没有再追问一句，就这样转身先走了。 “赶紧走，天快要黑了。” 斯诺不可置信。 他呆呆站在原地，直到凛绮转头，“你还要在那里待多久，准备要我背你？”才回过神，慌慌张张踉跄着往前走。 就这样翻篇了吗？ 斯诺越来越不明白了。 他满心茫然，摇了摇哭得昏昏沉沉的脑袋，艰难跟上凛绮。 凛绮带他回了她的据点，一间小木屋。 斯诺并不觉得简陋，看到木屋的那一刻，他浑身都放松了下来，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房子，却有种见到安全屋的安心感。 凛绮真的带他回家了。 不是骗他，没有把他带到更隐秘的森林深处杀掉，他也不用害怕野兽了。 凛绮在河边洗手，他就也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但他最先洗干净的，就是他的脸，然后对着河水细细地整理黑发。 刚才没发觉，他居然这么狼狈。 感觉到凛绮在看他，他确认自己现在的形象如同带露百合般清纯美丽后，转头对凛绮抿嘴一笑。 因为活下来了，他笑得也格外发自内心。 凛绮没说话，却忽然站起来。 她说要去把野猪抬回来。 斯诺对这些无所谓，而且他确实需要独处的时间，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确认凛绮离开后，他立刻脱下了上衣。 之前凛绮想要检查他的衣服，会不会已经察觉到武器的存在？不管她究竟有没有察觉，他都要证明自己。 所以他脱掉了上衣，然后把武器藏进了鞋底。 凛绮很快回来，看到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叫他进木屋，给他找了衣服，然后出门。 斯诺立刻探到窗边，他知道凛绮是去处理那头野猪做晚餐了，他的视线越过窗棂，迅速地搜索凛绮的身影，他发觉凛绮刻意走远了，站在他的视觉死角内，是为了避免让他看到。 斯诺的手指扣紧窗户，紧张到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凛绮利落的动作，他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热，无论怎么样都难以挪开视线。 这头野猪的内脏，是用来顶替他的，他当然得仔细一些。 斯诺扒在窗户上专心致志地看，凛绮发觉他了，她看过来，斯诺吓了一跳，立刻闪开了。 晚餐很随意。 因为从小经常吃不饱，斯诺的胃口很小。他只吃了面前的一些蔬菜。 坐在对面的女人安静着不说话，小木屋外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房间内的光线昏黄，影子落在地上，微微摇晃。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到这一刻，斯诺才有了紧绷的神经可以放松下来的感觉。 凛绮默默站起身，斯诺一看见她动了，困意就消散了，他的眼睑微微颤动，立刻紧张起来，状似不在意地关注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她从柜子里拿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 “睡吧。” 斯诺站在原地，呆了一瞬。 他不是觉得这条件差，他虽然说是公主，但是过去的生活条件真的不怎么样，他惊讶的是凛绮居然发现了他的困意。 明明她刚才一直坐在窗边保养她的弓箭，难道她也在暗自注意他？ 他一直在观察她的事情，她发觉了吗？ 斯诺不敢细想，立刻钻进了被窝中，凛绮也躺下了。灭了灯以后的房间更加安静，斯诺完全睡不着，他听得到房间里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紧紧闭着眼睛。 他连和人的肢体接触都少，更不用说夜晚和别人一个房间。 从来没有过。 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危险。斯诺拉紧被子，过了很长时间，他推测凛绮大约睡着了，手指又悄悄地摸到了脚边。 凛绮对他很好，不仅放他一马，还带他回小木屋，照顾他，帮他处理伤口。 但是…… “你几岁了？” 原本以为已经熟睡的凛绮忽然开口。 斯诺差点被吓飞出去，两秒后才勉强镇静开口，“十七岁……快到了。” “哦。” 问完，女人就不说话了。 斯诺屏息了好久，被吓得差点出走的脑子才勉强复位，刚才的想法散了个无隐无踪，另一个念头却忽然冒了出来。 问他年龄，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好奇他的年龄……？ 他看起来还像小孩子吗，当然已经不像。 他的体型已经越来越没法装成少女，为这件事他总是忧愁得睡不着觉，他听侍女们说过，和他同龄的许多贵族都已经订婚，甚至结婚了。 那么……难道是对他感兴趣吗？ 她其实是在关注他，只是因为表情很少，所以看不出来？ 黑暗中，斯诺缓缓缩进被子。 他其实早就想离开宫廷了，在宫廷内，所有人都受国王的控制，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危机越来越大，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只能任人宰割。 不如找个机会离开皇宫，脱离父亲的控制范围，再另图其他。 可以说父亲对他的忌惮很有先见之明，等到力量足够后，他会回到那里，取代父亲的位置。 但是想要达到目标，他不可能一个人完成。 所以…… 正在想东想西时，凛绮又忽然开口，“你想上厕所吗？” “……不。” 又被吓到一次，有些习惯了。 斯诺听自己的声音似乎在发抖，简单的几句话后，凛绮就像上一次一样不再说话了，他却怎么都睡不着。 夜晚的房间，他什么都看不清，转了个身睁着眼盯着床铺的方向，仔细听着凛绮的呼吸声。 很轻，很有节奏。 在安静的房间内，她均匀的呼吸和他紧张的心跳渐渐重合了。 斯诺紧紧握住匕首的手指有点痛，他终于松开了匕首，转而捂住了脸。 第二天早上，斯诺醒得很早，他几乎一夜都没有睡，但是精神还好，凛绮还没有起床，他悄无声息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天亮得很早，外面的阳光落进来，他透过窗户往外看，天很蓝，草地很绿，空气清新，是他在皇宫中从来没有见过，甚至连想象都没法想象的景色。 他悄悄走出了木屋。 他在河边洗脸，又用蘸水的手指把头发整理得整整齐齐，然后在河边站了一会，把匕首丢进了水里。 扑通一声，就不见了。 他拥有的武器反正不止匕首一种，果然武器还是得用惯用的。 他心里轻松许多，走到木屋边，他昨天看到凛绮把番茄种在这边，他自己摘了几个，在河边洗了洗，当作早餐，河边的风吹过，他的心情十分舒畅。 凛绮很强，如果能够拉拢她，让她心甘情愿地保护他，照顾他，那么他在森林里生活的这段时间，就不会太艰难了。 没必要采用原先的方案了，他脑中有了全新的计划。 对一个照顾他的人，他果然还是不想动手。而且，想也知道，比起不知最后结局如何的暗杀，还是笼络住一个原本就对他有好感的人更简单。 人活着才有价值，死掉就什么用处都没有了。 斯诺对着河水看了又看，确认自己今天依旧美得惊人，光是看到这张脸，心情就会变得好起来，比起狼狈的昨天，今天他自然更加美丽了。 斯诺满意一笑，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木屋内。 他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早餐时分。 凛绮端来餐盘，木质餐桌上放着瓷白的盘子，西红柿的颜色鲜艳，生菜翠绿，洁白的餐盘旁边放着一把匕首。 刀鞘上的精致浮雕上还挂着水珠，隐隐流转着银色的流光，光看就知道十分锋利，十分危险。 但这把匕首，他不久前才丢进河里。 “怎么了，不是你的吗？” 坐在对面的凛绮微微歪头，她看不出情绪的眼睛锁定着他的脸。 14 第 14 章 凛绮的视线落在斯诺的脸上，见他呆若木鸡，又体贴地把匕首往前推了推，“不是你的？” 坐在对面的斯诺，从她开口以后，就一直没有动过，他的手指搅在一起，脸色苍白，怔怔地盯着她，半天没有开口。 被她吓到了吗？ 凛绮看到他的表情，忽然短暂又模糊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顿了顿，正准备开口，刚刚上工的系统099就开始嗷嗷叫。 系统099：[这！是！什！么！！！] 虽然是随身系统，但是它晚上不上班，凛绮一睡着，它也就休眠了。 等到清晨一上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斯诺脸色发白满脸惊慌，凛绮慢条斯理吃早餐，他们中间，还横着一把匕首。 以它对大魔王的了解，它毫不犹豫地笃定07肯定是正在恐吓这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可怜。 凛绮：“你要不看看记录？” 系统099沉默了一瞬，凛绮估摸它去看记录了，把系统的音量调小，果不其然，几秒后系统099爆发尖锐长鸣。 系统099：[他…他他他他他！！！！] 凛绮：“对，就是你家小可怜偷偷带在身上的，怎么了？” 她先丢匕首把斯诺吓得脸色苍白，又抛出惊雷震惊的系统099结结巴巴，一大清早，她的心情就好极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受到冲击了的系统099怀疑人生，它心中楚楚可怜又无害单纯的公主滤镜碎了一地，斯诺居然随身携带着匕首，今早还偷偷把匕首丢进了河里—— 而匕首，居然还被凛绮给捞出来，早餐时就又被放在餐桌上了。 系统099：[不管我对斯诺的判断出了什么差错，07你，我是一点都没看错。] 大魔王，坏心眼面瘫大魔头！！ 凛绮微微笑了笑，面色自然地微微勾唇微笑，心里对系统099说，“你不至于识人不清就对我发脾气吧。” 而且，有点心机有什么不好。 白雪公主要真是单纯的傻子，她才觉得麻烦了。 她望着斯诺。 斯诺脸色苍白，怔怔凝视着桌面上的匕首，像是呆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凛绮注意到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扭在一起的指尖也不自觉地发抖，他看起来正在竭力克制自己，但还是吓到浑身僵硬。 看起来像是因为过于无措，一时间嗓子无法发出声音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她所猜测的那样，斯诺的脑袋已经宕机了。 任谁看到早上才丢掉，以为一辈子不会再看到的东西重新出现在面前，都会是这个反应。 他明明已经丢进河里了，他看见匕首消失在水中的—— 斯诺手指搅在一块，心突突直跳，惊恐到极点，连被发觉暴露本质的羞恼和尴尬都升不起来，只有强烈的恐惧。 此刻，早上站在河边时的雄心壮志，顷刻丢了个干干净净。 他错了！他怎么敢想去攻略这个可怕的家伙的？！他脑袋出问题了吧—— “我……其实……” 他的嘴唇颤抖，顿了好几秒，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似乎正在竭力组织语言。 “别说了。”凛绮对他现编出来的花言巧语不感兴趣，他一看就是在绞尽脑汁编织理由，“你别说不是你的。” 斯诺立刻不说话了。 “这种东西怎么能乱丢呢。” 凛绮看着他苍白到似乎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的脸色，过了许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怎么能丢进河里？” 她把匕首从河里掏出来的时候，就顺道检查了一下，这种匕首造型精巧，做得很薄，十分锋利，中间还有一条细细的凹槽，凛绮一看就知道，可以存毒。 这丢进河里，不是污染水域吗？她可是经常在河里捞鱼吃的啊。 凛绮把匕首重新塞回斯诺的手里，“你收好，别乱扔了。” 说完，她的视线就转回面前的餐桌上。 给斯诺准备的早餐仍旧是生菜叶和小西红柿，她看他挺喜欢吃的，早上还自己去找着吃，她可不行，她从早餐开始就要吃肉了。 所以她给自己准备的是火腿三明治。 斯诺猛然抬起头，怔怔望着她。 系统099的反应比斯诺还要大:[哈？说完了？！] 就这样轻轻放过了？？ 就连它这样脑袋不灵光的都知道，斯诺偷偷藏着的匕首，显然是为了她准备的啊！他可是准备伺机给她一下！ 结果她不仅把显然是针对她的武器给捡回来，还好心地还给斯诺，还叫他收好？！ 凛绮从河里把匕首捞出来的时候都没笑，此刻被系统099给逗笑了。 “你不会觉得这样玩具似的小东西，能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吧。” 无所谓，如果拿着这个东西，能让斯诺安心一点，她不会在意。 而且，斯诺能有自保的意识，她觉得挺好的。 她看向斯诺，看他还呆呆的，手指虚虚落在刀柄上，像是害怕被烫伤一样，不敢去碰，就点了点他的手背，“握紧。” 斯诺的手背瞬间绷紧了。 凛绮感受到手指下如同雏鸟般微微的颤动，她将手覆盖在斯诺的手背上，缓缓收紧手指，直视斯诺的眼睛，再次命令他，“握紧。” 等到斯诺僵硬地紧紧握住，她才松开手，“防身的东西，永远别放手，知道吗？握紧。” 虽然不能对她造成什么伤害，但用于在森林内防身，也够了。 森林内的危机很多，她不可能随时盯着斯诺，万一剧情还没到，他就忽然出什么意外，那后面的剧情怎么办？ 虽然斯诺想杀她，但斯诺至少是懂得自保的啊。 不是傻子就好。 比起柔弱天真的小可怜模样，凛绮倒更喜欢他现在的模样，至于是不是针对她，她无所谓，反正他们的交集，也就只限于这一天了。 凛绮欣慰地开始吃三明治。 她吃得专注，斯诺紧紧盯着她，睫毛不停颤抖，他扣住的指尖，已经深深陷在掌心里，脸色变来变去，整个人都怔怔不动。 凛绮对他脑袋里都在运作什么，完全不感兴趣。 她专注于自己的火腿肉，三下两下利落吃完。 吃完，她收起自己碟子，就佩上弓，拿起放在橱柜中的野猪内脏，“我去皇宫了，你随意，对了多少吃点早餐。” 说完，她整理了一下衣摆，大步走出木屋。 现在到底是夏天，野猪内脏都在橱柜里放了一夜，再放，就放臭了。 凛绮行动的很快，片刻后就已经赶到皇宫。 进入皇宫时，刚到半上午。 这次不用侍女带路，她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宫殿内，进入内室的时候，皇后正站在魔镜前，似乎是在进行每日例行的询问魔镜环节。 一转头就看到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的凛绮，皇后吓得差点蹦起来，“你怎么进来的？你走路怎么没声？！” 凛绮无辜地望着她，像个尽职的快递员，将手中用斗篷包着的野猪内脏递给她，“你要的东西。” 斗篷还是昨天斯诺给她的，似乎不大卫生。 皇后愣了愣，狂喜溢于言表，立刻从凛绮手中接过包裹，然后转头疯狂摇动挂在墙壁上的金铃。 不到一分钟，就有侍女走进来。 皇后兴奋地交代，“快快快，把这个拿去烹饪了，我中午就要吃这个！给我找最好的厨子来烹饪！！” 凛绮：“……” 她心中嫌弃，转头对系统099吐槽，“有点恶心。” [还很恶毒。] “还不聪明。”凛绮和系统099吐槽起皇后，“连野猪内脏和人类的内脏都分辨不出来，脑子不大好。” [没错，很蠢。] “同样是恶毒有心机，感觉斯诺就比她可爱多了。” 凛绮想了想偷藏匕首的斯诺，发出感叹。 系统099表示强烈赞同。 “而且，她确实没有斯诺好看。” 系统099：[？] 凛绮乘着宫殿中忙乱，偷偷溜了出来。 阳光很灿烂，落在地上，整齐的地砖上都蒙着一层明媚的阳光，宫殿外的风吹得人很舒服，视线一下开阔了起来。 凛绮感觉有点晃眼，用手挡了挡。 她慢悠悠地往外走，可以说她的剧情已经完全完成了，她心中轻松了许多。 走到城门时，她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忽然看见站在城门口的，似乎又是那个眼熟的士兵，因为他一看到她，就点了点头，然后一直盯着她看。 凛绮也盯着他看，穿过了城堡门后，还回头望了他两眼。 那个士兵也一直在扭头看她，两人遥遥相望，一直到看不见城门，凛绮才收回视线。 系统099：[怎么？你认识吗？] 凛绮摇了摇头，“不认识。”连名字都不知道，不能算作认识，只是已经眼熟了。 系统099：[那你？] “只是感觉……”凛绮轻轻摩挲手指，若有所思，“你看他们都完全不轮班。” 上一次来找她的是这个士兵，昨天看大门的也是他，今天看大门的还是他。就连系统都有休息时间，他们完全都不休息，这也太辛苦了，比她还辛苦。 系统099：[……] 说得对。 凛绮和系统闲聊着，很快又回到家。小木屋外的河边和草地，没有斯诺的身影，凛绮估摸他在木屋内，或者他已经偷偷离开了？ 结果她刚一打开门，就看见铺在地上的被窝鼓着，斯诺正躺被窝里。 他的黑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上，双眼紧闭，面色发红，嘴唇却和雪一样白，看起来像是在强忍不适。 凛绮：！！！ 这是怎么了？她出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15 第 15 章 提问，一打开门就看见任务的主角躺倒在地上，该怎么办。 凛绮站在门边，难得睁大了眼睛。 她惊愕了几秒后，谨慎地询问系统099，“我不在的时候，他做什么了？” 系统099：[什么意思？] “就是说。”凛绮组织了一下语言，“有没有故意在河水里泡着，或者扒开自己的伤口，让自己的状况变严重，之类的？” 系统099：[他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形象啊？] 话刚说出来，系统099又忽然想起早晨看到的记录，陡然沉默了一刹。 斯诺确实不是没有前科。 早晨他还把匕首丢进了河里，它不知道它究竟把匕首藏在哪里，藏了多久。它也搞不明白凛绮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反正它上线时，凛绮已经把匕首从河里捞出来，放在斯诺的面前了。 斯诺暴露出的本质实在是让它震惊，它心中的公主形象碎了一地，但看凛绮的反应，她似乎早就发现斯诺的这些小动作，却完全没当回事。 它原本应该对斯诺的行为表示不满，但因为宿主的水准和操作实在太逆天了，它居然莫名地对不是好东西的斯诺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同情。 无论偷偷摸摸想做什么小动作，都瞒不过凛绮的眼睛，他先一步把匕首丢河里，凛绮过几分钟就给捞上来，这种感觉真是刺激。 当然，是对斯诺的心脏，刺激。 系统099半晌没发声，凛绮就知道，它肯定是查看房间内的记录去了，所以她也没出声，就安静地等待。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事实上也就一小会，系统099就回来了，它现在的语气比之前要更复杂。 [没有，他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 凛绮看了眼躺在被窝内的斯诺，他似乎根本没有发觉她已经回来了，依旧紧紧闭着眼，呼吸有点急促，看起来似乎就连呼吸都很痛苦。 [对啊，就是什么都没有做，你离开以后，他就干坐在那里，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他到你快回来的时候，才慢慢站起来，但是一站起来就扶住了桌子，然后他又在桌边站了一会，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就拖着脚步走到床边，钻到被窝里去了。] [然后你就回来了。] 系统099形容得非常详细，几乎将斯诺每一个动作都描述了一遍，凛绮沉默了一会，抬脚走进房间，走到斯诺的身边。 那么，是真的生病了？ 她蹲了下来，看着斯诺的脸。 斯诺的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 他脸颊边的黑发凌乱地黏在脸上，就连呼吸似乎都是滚烫的，再没有高高在上的整洁轻盈感，整个人又狼狈又可怜。 凛绮蹲了几秒，斯诺才艰难睁开眼，他似乎连睁眼都很痛苦，眼睫一直在颤抖。 朦朦胧胧看到眼前有人，他就抓紧了匕首。 凛绮知道，她刚才就发觉斯诺又把匕首藏被子里了，她没做反应，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没想到斯诺怔怔望着她。 他的眼睛因为高热十分水润，漆黑的眼珠无法聚焦，十分失神，凝视了她两秒，似乎是在辨别她的身份，然后他松开了手，神情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凛绮看着他重新闭上了眼。 不会是已经没有办法认清人了吧，他现在的状态看起来真是糟糕透顶，凛绮伸手触及他的脸，将濡湿的黑发拨到一边，摸了摸他热腾腾的额头。 嘶，真烫。 她呼唤出系统099，让它帮忙量温度。 系统099很快给出精确温度：[42.6°] 那是真的快烧傻了。 凛绮将手从斯诺的额头上收回来，感觉手心都有点发热。 他出了不少汗，黑发湿乎乎贴在脸上，他的皮肤本来如白瓷——现在摸起来像是放进微波炉里的白瓷，再加热就要裂缝了。 凛绮之前感受过斯诺的体温，他的体温一直偏低，陡然不正常的热起来，尤其这热气又发自内部，像是要穿过他的皮肤。 怎么忽然就发高烧了。 凛绮盯着呼吸困难，面色通红的斯诺，十分不解。 早上她出门的时候，他还看不出什么异样，怎么忽然就病得这么严重了？ 系统099幽幽开口：[或许是因为你昨天的包扎吧。] 消毒也没有，从柜子里翻出来的绷带加上草药随便包一包。 简单粗暴，干净又卫生。 凛绮微微一怔，指尖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回忆一番后也有些不确定，“不至于吧。” 伤口什么的，不是随便包一下，自己放着就能好的吗？ 她做任务一直都是独狼，没有什么给别人处理伤口的经验，但是她自己都是这么处理的，从来也没出过什么问题。 [拜托，他能和你比吗。] 系统099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斯诺是皇室里生长出来的，虽然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肚子坏水，过去估计也没过什么好日子，像是一条碰到状况立刻就要应激的幼犬。 但这不影响他是从皇室长大的，哪怕条件再差，和凛绮这种刀口舔血，经历过血雨腥风的人到底不一样。 凛绮感觉系统099说的很有些道理。 斯诺的眼神都迷离了，看起来确实严重，凛绮看着他浑身冒汗，开口：“系统。” [嗯？] “打开商城。” 她又摸了摸斯诺的脸，斯诺像个刚出生的小猫一样，眼睛都睁不开，却蹭了蹭她的手心。 唯一不同的是他眉头紧锁，看起来有点委屈又有点可怜。 系统099：[好的。] 来自主系统的商城界面在面前铺展开来，屏幕闪烁着微弱荧光，无数商品罗列在其上，凛绮抬眼，目光扫过。 最上方是她的积分，一长串的数字一眼望不到尽头，她平时并不怎么使用系统商城，加之身为顶级任务执行者，积累的积分已经成为天文数字。 凛绮没有多看别的，在药物类中寻找，然后在系统099的推荐下，兑换了一个价值20的速效药套餐。 斯诺现在的状况很差，这个世界的药物，等他烧成傻子估计都不见效，还是先让他的热度退下去。 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故事中没有提到过的细节呢，偏偏就发生在她的眼前，让她不管都不行。 再加上，对于斯诺的伤，她或许确实是要负些责任的。 或许是昨天的包扎确实粗糙了些，又或许是晚上让他打了一夜地铺，兼之早上又吓唬了他一下。 再加上对未来的迷茫和无措，这可不就吓病了吗。 凛绮用勺子将斯诺的嘴撬开，然后将药全都一口气灌下去，一边灌，一边冷静地想，无论怎么样，她总不能放任斯诺高烧成傻子。 她灌完药，斯诺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圈都通红起来。 这下斯诺终于勉强睁开眼，他目光迷蒙地看了凛绮一眼，因为咳嗽，眼睛格外湿润。 凛绮把手贴上他的脸颊，斯诺的体温原本很低，她摸到的时候就在心里感叹不愧是“白雪公主”，真的和雪一样，现在他的体温却变得高得惊人了。 就连她这种体温偏高的人，摸到他的脸都感觉热腾腾的。 她想了想，又花50积分给他兑换了一个一键清洁。 如果斯诺还清醒，肯定不会让自己狼狈成这个样子，他浑身热得像是进了蒸笼，黑发散乱揉在枕头上，整张脸都红红的。 让她想起他昨天受了伤，走路都一瘸一拐，却还要梳头的样子。 一键清洁使用后，斯诺身上立刻变得清爽干净了，原本黏在脸颊上，被汗湿的黑发也重新变得柔顺。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 凛绮轻轻呼出一口气，看了眼眼睛仍旧紧紧闭着的斯诺，忍不住发自内心地小声感叹了一句，“真麻烦啊。” 斯诺的意识模模糊糊。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人，他竭尽全力，才勉强提起精神，却在看清是凛绮后，又莫名地放下心来。 无所谓了，对她没有什么防范的必要。因为她想要杀掉自己，根本不需要挑时间。 斯诺感觉自己像条金鱼一样，在竭力地呼吸，但偏偏像被抓上岸了一样干渴，因为高烧，他的意识其实已经有些不清晰，他只能感觉到凛绮似乎是往他嘴里灌了什么。 是药吧。 斯诺即使意识不清，还是很努力地配合咽下去，但还是被呛得不轻，在喝下药水后，他的意识似乎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能感觉到，凛绮的手指轻轻抚过了他的脸颊。 她的指尖冰冰的，很舒服。 然后似乎身上也变得清爽了一些，原本高烧到浑身难受的斯诺顿时感觉浑身都轻松了许多，那种快让他发疯的黏黏糊糊的感觉也消失了。 他烧得意识模糊，忽然意识到。 她是在照顾他吗？ 她好温柔。 16 第 16 章 因为斯诺忽然生病，凛绮又照顾了他一段时间。 斯诺状态反反复复，凛绮才知道照顾一个生病的人有多麻烦，吃药和清洁倒没什么，都有系统商城帮忙，麻烦的主要是斯诺那奇奇怪怪的情绪。 他清醒一点的时候还好，很乖巧温顺，什么都很配合，但一反复，病得昏昏沉沉，就变得格外麻烦，比如说上次，他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呜呜地哭个不停，非要伏在她怀里，要她抱着拍他的背。 他的眼泪顺着长长的眼睫不停往下掉，哭得睫毛湿润，碎掉的泪水变成晶莹的细碎小水珠挂在他的睫毛上，黏成一缕一缕。 凛绮一皱眉，迟疑了片刻，他就哭得更厉害，直说自己快要死了，很快就要死了。 还能怎么办呢。 凛绮只是停顿了一下，没有动作，他就已经钻进她的怀里，把头依靠在她的胸口。 凛绮拉住他的黑发，将他拽离开自己的怀抱，迫使他抬起头，望向他的眼睛，“你现在清醒吗，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斯诺的眼中含泪，微微失焦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她，哽哽咽咽地哭。 她这是在带孩子吗…… 凛绮一松开手，斯诺立刻扑回她的怀中，紧紧抱住了她，凛绮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发抖，热乎乎的像个火炉，又像是初生的小鸟。 凛绮叹了口气，无奈的拍斯诺的后背。 她现在是真感觉自己是在带小孩了，问题是哪有和她差不多高的小孩。 斯诺的生长环境也够扭曲的，才能培养出他这样说哭就哭，说示弱就示弱，用楚楚可怜当作武器，以博得别人的同情来达到目的的性格吧。 明明是个公主……哦不，皇室成员，却温和没脾气到极度低自尊。 凛绮又想起那个拿到野猪内脏就要高高兴兴地加餐的皇后，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皇后是以为那是斯诺的内脏，所以才要吃下去的，这样想想也蛮可怕，斯诺会变成现在这样，也不奇怪。 系统099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感叹：[07，没想到你脾气还怪好的。] 竟然顺着斯诺。 它还以为，07会直接拎起斯诺，把他丢到河里，让他清醒清醒。 凛绮感觉自己的胸口都热乎乎的了，那是斯诺的眼泪，哭得她胸口的衣服都湿了一大块，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 她面无表情，又拍了拍斯诺的后背，“那还能怎么办呢。” 她天生就是这样一张脸，明明什么都没想，却会被别人认为是高深莫测，她明明都是按照剧情做的，也没对斯诺做什么，偏偏就能把斯诺给吓到病了。 只是一会没有关注斯诺，他都能一眨眼病成这样。 现在他呜呜地哭，说自己就快要死了，要是不哄着他，他脑袋里又不知道要想些什么，万一想着想着，真的把自己给想死了怎么办。 她怕了斯诺了，他是脆弱的冰雪，一不小心就融化了。 再说，抱他一会，拍拍他的后背，比她之前那些严苛拼命的任务简单多了，她之前也听说，快穿组也有通过攻略剧情人物来做任务的，她今天也就勉强当自己是这种了。 系统099：[……说得也对。] 虽然不知道哪里感觉怪怪的。 凛绮：“哎，我宁愿做之前那种类型。” 一刀能结束的事情，她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在这里给小孩拍背啊。 ------------------------------ 斯诺生病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包扎，或许是因为受凉，但斯诺自己后来想，或许更多是因为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凛绮把匕首交给他，去皇宫之后，他盯着匕首看，半晌没有挪开视线。 他原本以为，偷藏武器这件事，一旦被发现，他一定会死的。 没想到，就这么过去了，凛绮似乎根本没当一回事，还叫他把匕首保管好，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习惯了扮演一个公主，善良单纯的公主是不能有私心的。哪怕是对他有恶意的人，他也要装作毫不知情。 斯诺很害怕自己无法扮演好公主，非常非常害怕。 对他来说，脱掉这个伪造的身份，面临的就是死亡，所以他每天练习，甚至忘记去想，如果有一天，他能够不再伪装成这样，他该如何去做。 在凛绮离开后，他想了很多。 他坐在原地没有动，目光几次都在匕首上，又看向凛绮的银剑，那应该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剑，昨天他感受过那把剑的杀气，凛绮用它轻轻松松地剖开了一只野猪。 这样锋利的剑，凛绮把它随手搁在入门的旁边。 他不知道自己具体坐了多久，只感觉头越来越昏沉，许多念头和凛绮搅在一起，越想越是不明白。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有一些异常，他尝试着站起来，头很晕，有马上要倒下的感觉，他强撑着挪进了被窝。 再勉强睁开眼，就隐约看到面前有人影。 她坐在床沿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斯诺先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盯着看了几秒，觉得自己辨认出了凛绮的脸，但过后又反应过来应该是错觉，因为高烧，他眼前重影，而且头很痛，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 他感觉凛绮走近他，然后摸了摸他的头。 凛绮在照顾他，之前感觉到有人在给他灌药，不是他的幻觉。 身上很清爽，没有出汗后黏黏腻腻的感觉，躺在被子里也很舒服，肯定是被打理过了。 斯诺的脑袋地转天旋，这个念头却在不停地往外冒。 他从来没有被这么体贴地照顾过。 斯诺很害怕生病，生病了也没人能够照顾他，所以过去他一直都很小心，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也很讲究的，冬天他会打破冻住的湖面，去洗苹果。 毕竟对已经长大一些的他来说，生活尚可以靠侍女和士兵的接济，但生病就麻烦了。斯诺过去也生过几次大病，他十分畏惧生病，那种完全无法控制，只能靠着好运强撑过去的感觉，令人不安。 但过去无论哪一次生病，都没有这一次可怕。 他好几次都感觉自己真的快要死了，一脚已经踏进冥界大门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就连指甲和发丝好像都在痛，他快被这种感觉折磨疯了。 但他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在照顾他。 被疼痛和高热折磨得快要发疯，意识模模糊糊的时候，他好像扑到那个人的怀里去了。 那个人的拥抱柔软而温暖，他进入她的怀抱后，就像是快干渴而死的人忽然喝到了一口清泉，他第一次感受到怀抱的力量，那么温柔，那么有力。他一直都很孤独，这是第一次，和一个人贴得这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那个人的心跳。 被她的手臂圈住，将头靠在她的胸口，那种安全感，简直让人想要落泪。 他一会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一会又迷迷糊糊觉得，现在死了也行。如果死掉就可以见到已经去天国的妈妈了，妈妈的怀抱会是这样的吗？从有记忆以来，他就没有被什么人拥抱过，所以完全不知道……等等，他能上天堂吗？？？ 他肯定会进冥界的吧，那还是算了，还是活着比较好。 虽然活着一点好事都没遇到过，但他还是不想死。 毕竟，这个世界上，他还有那么多东西没有感受过、如果小时候就死掉，现在这样的怀抱就感受不到了。 过去他从来没有想过，被人抱住是这么幸福的事情，所以如果能活下来，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多让他感到幸福的事情。 只有活着，才会有好事发生。 但这次斯诺真的病得很严重。 他想，如果没有人照顾，这次他绝对会死掉。多亏了凛绮的照顾，一个星期后，他康复了。 他好像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最开始的几天，斯诺一直反反复复地高热，那段时间的记忆都不大清晰，后来先是热度退了下去，第二天就可以坐起来，后来就可以自己吃东西，也可以下床行走了。 这样的高热，哪怕是他权势滔天的国王老爹都可能被死神一把捞走，他居然康复了—— 斯诺自己都感觉很不可思议。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凛绮，斯诺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她细致的照顾，他绝对会死掉。 康复的第二天，凛绮准备了早餐，斯诺慢慢挪到餐桌上，凛绮给他也切了一块三明治，因为他的康复，还破例给他夹了一块火腿肉。 斯诺小口小口地咬着三明治，感受到凛绮似乎正在盯着他。 他忽然无端想到凛绮上次在夜晚问他年龄，那件事和现在毫无关系，但是他就是忽然想了起来。 斯诺没有说话，低着头等待凛绮开口。 等了几秒，他听到凛绮开口。 “你在我家住了这么久了，现在也康复了，是不是该走了？” 17 第 17 章 凛绮的语调轻松，仿佛只是随便一提。 斯诺的动作顿了一瞬，将刀叉放下，抬眼望向凛绮的眼睛，凛绮毫不躲闪，倒是他先挪开眼睛。 他的视线垂落，望着木质桌面上的纹路，几秒后，才重新抬起眼，对凛绮露出微笑。 “我该去哪？” 凛绮一如既往地神色淡淡，她望着斯诺的脸，似乎也在看他的反应。从她的脸上窥探不出什么情感，也看不出她的想法。 她慢吞吞地问：“你自己没有打算吗？” 斯诺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凛绮“哦。”了一声，停顿了一会后，又开口，“我知道森林深处有一座矮人的小屋，他们脾气很好，也很喜欢小孩，你去那里吧。” 斯诺没有说话。 气氛沉默片刻后，他伸出手，撑住额头，微微低下头，漆黑的睫毛微颤，“我明白了。” 凛绮看着他，他低下头后，乌黑的及耳短发也垂落在两颊边，因为垂首，脸上的表情也难以判别。 她的视线在他因为撑额头而露出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他的手腕也在微微发颤，肌肤雪白，尤其是手腕内侧，更是白得像是雾玻璃，手腕上可以看见青筋，那紫色的血管脉络在极白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凛绮停顿了数秒，忽然明白了，“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斯诺缓缓抬起眼睫，看向她。 凛绮看到他的神色，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是不是头还有点晕？毕竟你生病好几天，刚刚才痊愈，这样吧……” 她又看了看斯诺的脸色，很体贴地说，“你再躺一会，休息到下午有阳光的时候再走。” 毕竟现在太早，虽然是夏季，但是清晨的森林里，露水很重，地面也湿漉漉的，很难行走，而且早晨很容易有雾。树林茂密的地方，一旦起雾，方向很难分辨。斯诺又身体不舒服。 还是让他休息一会，等到雾气散去，那个时候路也好走。凛绮感觉自己难得这么体贴。 斯诺抿紧唇角。 他又坐了一会，忽然嚯地一声站起来，紧绷着脸走向依旧铺在床边的地面上的被褥，清晨的阳光落在被褥上，他掀起被子整个人缩了进去，又转了个面，把脸对着靠墙的床。 光线下，他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点的侧脸洁白恍若透明。 系统099一直旁观，这时候忍不住开口。 [他是不是闹情绪了？] “嗯？” 凛绮顺着系统099的话，往床边看了一眼，“应该不会吧，他不是不舒服吗？” [不是，你再仔细看看，他明明是在闹情绪啊！！] 系统099简直想掰开凛绮的脑袋仔细看看，她怎么会把这么明显的闹脾气，看成不舒服啊？ “是这样？”凛绮完全没当一回事，她刚刚已经站起来，此刻伸展了一下手脚，就朝柜子边走去，“青春期都是这样吧。” 她现在的心情倒是好极了。 她照顾了斯诺一个星期，现在终于可以让他离开了。 只是照顾斯诺倒是没有什么，基本上全是系统商城在出力，她虽然花了一些积分，但那点积分，对凛绮来说，就和海里的一滴水一样，她完全不会去在意。 她着急的是任务。 眼看着过了一个星期，她天天和斯诺待在一起，任务完成遥遥无期。 凛绮开始收拾斯诺的东西，他的那条裙子，凛绮早就让系统帮他弄干净了，还有他这几天穿的几件衣服，也放在一起。 她觉得斯诺在路上没有东西吃不行，还把他早上剩下的，加了火腿的三明治也给他装上了。 这么好吃的火腿，他怎么会只吃两口就吃不下了呢。 凛绮一边感叹，一边用油纸把三明治包好，最后，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她又想起来，转身把压在床垫下方的匕首给拔出来，放进了包裹最上方。 系统099目瞪口呆，[这东西……不是一直在他被窝里吗？] 她什么时候摸出来的，不，什么时候到她床垫下面去的啊—— 凛绮微微一笑，“你猜。” 在她和系统099说话时，斯诺悄无声息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静静走到桌边，低头看凛绮给他收拾出来的东西。 凛绮一边和系统099说话，还一边留意着他的动作，看到斯诺正垂首，对着包裹怔怔出神，就对系统099说：“你看，我说他没生气吧。” 这不是休息好了，就自己过来了吗。 系统099：[……你高兴就好。] 斯诺望着包裹，眼眶有些发热，他紧紧咬住嘴唇。 从城堡中走出来的时候，他只带了一把匕首，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拥有的东西太少。 此刻，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被凛绮放在这个小小的包裹内的时候，他又感觉难受起来。 原来他只有这些吗。 凛绮看他半天没有说话，又追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斯诺半晌抬起眼，微微摇头，“没什么，那我准备走了。” 他拎起自己的小包裹，慢慢走出了门，凛绮忽然想起来，“你等等。” 斯诺停住脚步，黑漆漆的眼睛望向她。 凛绮拿起放在桌上的纸片，“来，我画的地图，矮人的木屋不好找，你别迷路了。” 斯诺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接过地图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了，系统099莫名有点心酸，又长叹了一口气，[也好，剧情总要发展到这里的。] 它刚悠悠说完，一转头，就看见凛绮正套上披风，大吃一惊，[你，你这是干什么？] “这还用问吗？”凛绮头也不抬，将手套进袖子里，又将弓背上，“当然是要跟着他了。” 这里是充满危机和野兽的森林，可不是什么小宝宝游乐园。 斯诺生病又刚好，看他刚才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走出去的状态，万一他迷路在森林里，或者走错路被野兽叼跑了，那之后可怎么办？ 系统099有点反应不过来，[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跟他一块？] 凛绮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应他。 “你真的很笨。” 斯诺其实没有躺多久，他出门的时候太阳刚刚升到头顶，阳光落在树叶上。留下金灿灿的光。地面上全是斑驳的影子。 斯诺走得很快。 只是稍微落后了几步。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树丛中了。 还好，凛绮有特殊的跟人技巧，她不紧不慢地在树林中穿行，靠茂密的枝叶遮蔽，遥遥追在斯诺的身后，确保自己能跟住他，又不被他发现。 她的木屋在森林边缘，而矮人的木屋则在森林深处，两者的距离隔得非常遥远。 从上午到夜晚，斯诺的脚步几乎没停过哦，只有走得快，走得慢的区别。 凛绮很疑惑，“他的肚子都不会饿的吗？” 为什么不吃火腿三明治啊，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不喜欢吃火腿吗？ 系统099跟着凛绮翻山越岭，凛绮没累，它跟随她的视角，却看得都累了，[他……他完全都不休息的么？] 这是公主该有的体格吗？他可是爬过了七座山头了啊—— 凛绮抽空吃了两口面包，“没有错，七座山头之后的小矮人的房屋，嗯……到了！” 看着斯诺找到地方，她长长松了口气。 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 斯诺一路往前走，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酸涩的感觉，一直憋在胸口，无法抒发。他心里面乱七八糟的事就许多事情，却一直在回想，刚才离开的时候，对凛绮微笑的那一下。 他笑得不够完美。 明明练习过那么多次，是他最擅长的事情，露出微笑的时候，他的嘴角却很僵硬。之前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状况，他都能对人露出仿佛发自真心的微笑。 这一切都让他烦躁不已。 刚才缩进被窝的时候，他听见凛绮在收拾他的东西，他的衣服，武器，还有食物，被一样样地装进那个小包裹里，他闭着眼睛，却能猜测出凛绮的每一个动作。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话，所以下意识地躲了起来，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有被窝里是安全的，躲在里面就可以让时间暂停，听着凛绮发出的响动时，他的心里茫然升起许多难过。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从哪里来，但这种情绪，令他十分不安。 之前是他自己对凛绮说的，只要放过他，他就会立刻离开，消失在森林深处。 但即使缩在被子里，该流逝的时间还是会流逝，而且凛绮一向做事都很快，他还没有梳理清胸口这种莫名的情绪是怎么一回事，凛绮就已经收拾好了他的行李。 斯诺眼眶酸涩，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而且凛绮也不会给他逃避的机会，如果他不自己出来，凛绮说不定过会就会来叫醒他，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凛绮把刚才让他离开的话再对他说一次，就心情郁郁。 凛绮收留他这么些天，已经足够令他意外。 现在他完全康复，自觉离开也是十分应当的。而且，凛绮还给他找好了下家。 比起实力不知深浅，又曾经对他生命有过隐性威胁的凛绮，当然是她口中“温和又热情，还喜欢小孩子的矮人族”更适合他去借住了。 也不会有比凛绮更难搞的人了。 在遇到凛绮之前，只要他有心去讨好，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不喜欢他的，在与人交往方面，他还从来没有遭遇过什么挫折。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他都没有留在凛绮身边的理由。现在的状况完全是最优选择，他如果冷静思考目前的情况，也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斯诺加快脚步，黑发落在眼前，他咬牙埋头狠狠往前走。 病情完全康复之后，他回想着一个星期的生活状态，感觉很可怕，这样的生活方式和他之前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失控的，完全偏离了他之前的生活方式的状态。 他不该去依赖凛绮，这样的状态，令人不安。 在打定了主意。并且连爬了七座山头，终于看到小矮人的房子之后，他却忽然隐隐感觉到，似乎听到从后方传来声音。他感觉那声音属于凛绮。 19 第 19 章 矮人一族，外形接近人类，长寿，喜欢小孩子，天性友爱而善良。 他们大多都是工艺品制作大师。在他们手上，无论精致的机关，或是危险的武器，都是可以随意组合或拆解的小玩意。 矮人天生就很容易投入专注到一件事情里，所以称他们为天生的手工业者也不过分，但不知道是不是太容易投入进去，对其他事物就会不上心，给人脑袋缺根弦的感觉。 因为有惊人的传承手艺，又不在乎财富，善良过头，矮人族总是被伤害。 而且矮人天性喜欢扎堆，总是一个被伤害就像是扯瓜藤一样牵连出一群矮人。 所以这矮人七兄弟在森林深处隐居起来，森林深处十分危险，有各种猛兽盘踞，所以不会有人类来到这里，他们还建造了一个精巧的小木屋，在这里安稳度日。 现在，他们的房子里闯入了一个外来者。 斯诺实在是不能再装下去了，他感觉到自己的睫毛在颤，从听到矮人们似乎和凛绮的关系匪浅后，就控制不住的颤抖，他的唇角也不自觉的抿紧。 就是再装也装不像了，他干脆发出点响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听到声音的矮人们立刻朝他看过来。 斯诺也看清楚了矮人们的模样，他们大概只有他的腰那么高，看起来长得都很像，但是仔细看细微处有些不一样，有胖有瘦有高有矮。 他们很像人类，但是有些地方又不太像，比如耳朵和鼻子都太大，脸又很圆。像一个土豆上插了一个胡萝卜鼻子。这种很像人类却不是人类的生物，斯诺还是第一次见到。 此刻，他们齐刷刷六双眼睛，都朝他看过来。 斯诺知道矮人有七个，他进入房子时就观察了床具和餐盘的数量，还有一个矮人刚才被其他矮人齐心合力地抬到了另一张空着的床上。 那么数量就都对上了。 斯诺的视线，缓慢地在好奇地看向他的矮人们脸上转了一圈。顿时脸色发白，肩膀微微发抖，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又半天说不出的样子。 “哦我的天，看看这个小可怜吓成什么样了！” 善良的矮人们立刻给他端来玉米浓汤和黄金酒杯，“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的目光中，有天真澄澈，不掺杂恶意地好奇。 斯诺酝酿了一下情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哽咽了一下，简单把继母迫害他，找猎人将他骗进森林，然后准备杀掉他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哦，你是个人类公主！” 矮人们惊奇极了，面面相觑交换着目光，每个都有些唏嘘，“皇后也太恶毒了！” 斯诺哽咽着，手指紧紧地攥住衣摆，眼泪摇摇欲坠，“后来，我向猎人求饶，猎人看我可怜，就放掉了我，取了野猪的心交给皇后，我逃在森林内，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太饿了，看见桌子上有东西，我实在没有忍住，对不起……” 说的不是谎话，每一句都是真的。斯诺的情感抒发得非常自然，听得矮人们都眼泪汪汪的。 “我们当然不会怪你，可怜的公主。”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留在这里。” 对凛绮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扮可怜招数，在矮人们身上的功效却是1000%，斯诺看着面前一张张同情中又夹杂着怜悯的脸，有点恍惚。 他又想到凛绮那张神色冷淡，似乎平时只会挑眉的脸。 “真的吗？！如果能够这样，我真的……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我愿意为你们做饭，洗衣服。我会为我留在这里付出劳动的。” 斯诺将脑海里凛绮的影子赶走，继续楚楚可怜的发挥。 矮人们摇了摇头，其中一个说：“你只需要留在这里就行了，你不需要为我们做什么。” “对，你毕竟是一个公主。” “你是我们的客人。” “不。”斯诺断然拒绝，他仰起脸，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又黑又亮，“请让我为你们做点什么吧。请你们不要把我当作客人。把我当作你们的一份子吧。” 就这样，矮人们收留了斯诺。 他们将斯诺刚才睡的床留给了他，其他人挤在一起，并且体贴地说斯诺现在肯定累了，早点休息，灯早早地关上了。 房间暗了以后，斯诺听见他们凑在一起说话，似乎是准备瞒着他，但是并没有完全防备，他们似乎是以为斯诺睡着了，声音很小，但是斯诺一直留意着，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真是太可怜了，继母居然这么对待他。” “那个地图也是因为这个事情那个人画给他的吧，他不是说因为求饶，那个人就放过他了吗？” “既然如此，我们就照顾他吧。” “可是明天我们都还要去矿里工作，他一个人在这里不会很不安全么。” “只要告诉他不要乱跑，一直好好地待在屋里就不会有事啦！” “老三还没醒吗？等明天老三醒了再告诉他吧，他肯定会同意收留他的。” “说实话，其实……叽叽咕咕……虽然说是个英雄……但实在是太……” “哎……坚持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人类的寿命都很短的。” 后面一部分的话，因为他们的声音太轻，又七嘴八舌，这一个还没说完，那一个就接上，交杂在一起，斯诺竭尽全力也没有听清。 他静静地躺在被窝里，心情非常复杂。 善良的矮人们愿意收留他，他的生命没有了威胁，原本可以放轻松，但是他却毫无困意，听到的每一句话都不停在脑袋里重复，“那个人”指的就是猎人吧，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说得清楚一点。 他很想直截了当地问清楚，但是不行，只能从对话的细枝末节中推理线索，或许以后可以旁敲侧击地去问，但此刻的难受，就像有几千个钩子在缓慢地抓他，斯诺咬紧嘴唇，越是告诉自己冷静，越是难受。 他几乎一.夜没有睡觉。 —————————————————————————————— 凛绮在树上蹲到矮人们熄了灯，就轻盈地跳下了树，轻轻扭了扭脖子。 故事终于发展到这里了，斯诺呆在这里不会出什么问题，那她也可以回去了。 系统099：[……真的可以放心吗？] 凛绮：“嗯？” 和童话原本的剧情一样，还能有什么问题，而且矮人们的品性，她绝对信得过，这样还会有什么隐患啊。 系统099幽幽地开口：[故事也没有说斯诺高烧到差点死掉了啊。] 凛绮过去做任务过于高效，大多剧情还没开展完就被她一刀砍完了，她根本不知道蝴蝶效应的威力。 凛绮：“！” 她心中一惊，觉得系统099说得很有道理，“那你帮我盯着点这边。” 她一边和系统099说话，一边往回走，夜晚的森林怪声频发，光线昏暗，十分阴森，她脚步轻盈地穿行，用弓当拐杖横扫面前的荆棘和杂草。 系统099：[你忘啦，我没有权限去看主角嘞……] 不然，他们为什么要白白等上十年啊。 凛绮闭了闭眼睛。 好没用的系统……行了莫生气，这么多年应该早就习惯了，毕竟是按照强度来排行，能排到99位的小废物，除了给她加油和炸爆米花提供零食外，它就没什么别的有用的地方了。 但是至少还能聊聊天，比没有强，做任务她也不需要帮忙。 凛绮换了个说法，“那你帮我盯着矮人的小屋，看看他有没有出门，这周围有没有异样。” 这回系统099答应得很快。 凛绮回到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躺了下来，斯诺离开后，家里似乎一下变得宽敞了，虽然斯诺平时也不会弄出什么动静，安静得像是个空气人，但是少了一个人的呼吸声，房间也变安静了。 凛绮很安逸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被系统099叫醒。 [07！07！斯诺他偷偷出门啦！] 这才去矮人家第一天啊，昨晚矮人们不是嘱咐过他不要随便出门，森林内很危险的吗。 系统099：[他往你之前打过人面犬的沼泽地去了——] 凛绮的目光放空，落在天花板上，一下坐起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无奈披上外套，准备出门。 刚爬到第二座山头。 系统099：[他回去了。] 凛绮：“……” 行。 第二天。 系统099：[07！07！不好了！斯诺他朝着有眠龙蛋的方向去了——] 凛绮已经起床了，正在吃早餐，听到系统099的播报，她顿了顿，将火腿三明治塞进嘴里，抓起剑就往外走，在爬过三座山头后，系统099弱弱地开口：[哎呀……他回去了。] 凛绮：“……” 又来是吧。 第三天。 系统099：[07！07！斯诺他今天往……] 凛绮：“打住！！” 别再给她播报斯诺每天又到哪里去探险了啊！她受够了！！ 这些善良老实的矮人能不能管一管住在他们家的这个小混球！难道他每天偷偷摸摸地出门溜达，这些矮人们都没有发觉吗！！ 凛绮深吸一口气，挤出微笑。 系统099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这个爱说谎，阳奉阴违，又精力过剩，每天都要偷偷溜出门往危险的地方闲逛的小混蛋，迟早有一天会在剧情开始前，就把自己弄死在某个角落。 他就是只好奇心过剩的黑猫！ 好好好，喜欢每天在外面到处乱跑，是吧？ 凛绮捏紧了手中的弓箭，钢弓在她的手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从这一天开始，她搬到离矮人的小屋更近的木屋，然后开始每日巡查森林。 在此之后很快就这样过去了几个月。在这段时间内，凛绮都没有和斯诺正面相遇。 一天接着一天，又到了森林里最难熬的冬季。 有一天大雪下下来，雪下了一.夜。等到凛绮出门的时候，积雪已经压断树枝。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正在雪中穿行，忽然敏锐转头。 呼吸成雾，天空阴云压得很低，天空和地面的界限都变得不明，仿佛变成了属于寒冬的冷白色，在这冰雪世界中，她看见了站在落满皑皑白雪的树后的斯诺。 他柔顺漂亮，如同绸缎的黑发已经长长了，简单地低低扎着，正静静望着她。 一眨眼，他似乎又长高了，长大了许多。 20 第 20 章 斯诺就站在冰雪中。 凛绮微微眯眼，隔着一片树林，他站在远处的树后，被树丛遮蔽了大半的身影。 斯诺穿了一件非常厚的斗篷，肩上有一圈看上去十分柔软的皮毛，被风吹动就轻轻摇曳，斗篷上落了一层雪，他的眼睫上也落了些许落雪。 这个年纪的少年成长起来实在是太快了。 与上一次这么近距离对面也就半年时间，他却显然又长高了一些，即使裹着厚重的斗篷，遮住了身形，也能够看出，他的体型也大了一圈。 他的眉眼也长开了些，五官变得更加舒展，高挺的鼻梁，与漂亮的黑眼睛。 斯诺的眼睛很黑，年龄增长后，眼睑皮肤变薄，双眼皮褶变得更加明显，像是展开的扇子般，眼睫又浓又密，在眼瞳上留下一圈自然的阴影。 斯诺望着她，正在笑。 不，或许没笑也不一定。他天生殷红的嘴唇总是微微上扬着，似乎总是在笑，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快乐。 虽然凛绮知道他绝对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愉悦，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笑容确实感染力十足，让人看到就会感觉到幸福。 凛绮望着斯诺，四目相对，她目测了一番他们之间的距离，没等斯诺开口，她就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自从入冬后，钢弓就格外冰手了。 她带着漏指毛皮手套，系统099给她做的，很保暖，只是握弓的手感变得有些微妙，她一边想，一边瞄准斯诺的方向，搭弓。 她眯眼瞄准，拉弓放箭。 凛绮的动作很快，只在一瞬间，箭脱离弓而去，发出尖锐的金属长鸣声。 箭如流星，穿破寒风。 这一箭非常快，眨眼间就已经贴着斯诺的脸颊而过，箭身穿过他身后的树干，没入三四寸，箭尾还在剧烈地震颤。 被弓箭钉在树干上的蝴蝶魔兽发出巨大的尖叫声。 斯诺回头望了望。 凛绮的箭法非常精妙，这一箭擦着斯诺的脸颊呼啸而过，却没有碰到他，但箭风过于锐利，凌冽的破风声如同锐器。 斯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像个小动物一样微微偏了偏头，似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从她开始搭弓时，就站定原地一动不动。 凛绮瞄准放箭，他都盯着她看，连躲都没有躲一下。 旁边的魔兽还在发出巨大的声响，大到凛绮忍不住皱起眉，在这种噪音下，任谁都没有办法冷静地思考。 这种魔兽体型很小，攻击性很强。 但在她看来，值得记住的特点，就只有濒死的时候声音很大，需要捂住耳朵这一点。 “这么久没见面，你就送我一箭吗？”斯诺终于收回了手，不再摸自己的脸颊，或许是有些刺痛，他稍稍蹙眉，随即又展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有点痛哦。” 凛绮瞥了他一眼，他的脸上有箭气擦过留下的一道红痕，雪白的脸上留下这样的痕迹，十分的显眼。 她哪里想到，光是擦过，都能割伤他的脸颊，娇气包。 凛绮没说话。 她走到斯诺身后，把还在持续发出噪音的魔兽用弓敲死，再拔出没入树干的箭。 “你嘴里还是一句实话都没有。” 终于解决掉烦人的噪音后，凛绮才轻描淡写地瞥了斯诺一眼，被她说了的斯诺笑得依旧灿烂。 这么久没见面—— 是指没有面对面吗？ 自从斯诺在矮人家居住后，那群善良的地精每天都不知道在忙什么，居然没有发现他们眼中“乖巧柔弱”的人类小孩天天溜出家门，到处游荡。 也因此，凛绮不得不开始了巡山之旅。 她其实不想和斯诺再见面。 之后的剧情都和她无关，她不想再和任务对象扯上关系，斯诺只要不忽然死掉就行。 所以她从不在斯诺面前出现。 但谁知道斯诺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是感应得到她一样，每次她一靠近，斯诺就扭头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 凛绮百思不得其解。 她自信自己的隐匿技术绝无问题，只能疑惑地问系统099，“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斯诺到底怎么发觉的？ 什么味道都闻不到的一串代码系统099：[没有味道啊，凛绮你很爱干净的嘛。] 凛绮就越发搞不明白了。 但几次之后，她发觉，斯诺似乎是在期待见到她，他总是一察觉到她正在附近，就扭头张望。 凛绮摸摸下巴。 这小子，这样频频出门，不会就是想要遇见她吧。 但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能直接一点，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小木屋在哪里。 公主的细腻心思，她真是一辈子都搞不明白。 不过既然有了这个猜测，凛绮就在某一次斯诺又回头寻找的时候，现身了一瞬。 那天正好是初秋，森林内的树木都开始泛黄，凛绮先扔了一片大叶子到斯诺旁边，又忽然冒出脑袋，与斯诺四目相对。 她原本是想恶作剧，吓唬斯诺一下，顺便问一下，他到底想做什么。 谁知道斯诺竟然毫无反应，他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明明已经看向这边，却又若无其事地转向了另一边。 凛绮：“？” 系统099：[？？？] 凛绮有些不可置信，她转头去问系统，“他刚才是看过来了……吧？” 系统099比凛绮更疑惑，更不可置信，“看了啊，他刚才看了啊！！！” 虽然它是透明的，但凛绮不是啊！怎么会有人看到一个突然从树上冒出来，像是蝙蝠一样倒挂着的人都没有反应的啊—— 疑惑、惊吓、或者笑出声——至少得给点反应吧。 但斯诺偏偏就把目光往旁边一转，轻描淡写地就略过去了。 系统099：[啊啊07你快抓住他，你快问问他，他没看见吗！平时鼻子不是灵的和狗一样吗——] 凛绮往树上一转，重新蹲回枝干上，摸了摸下巴，她和好奇心旺盛的系统099不一样，“算了。” 系统099：[啊啊啊啊怎么能算了——]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 明明已经对上视线了，斯诺却装作没看见她，原本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发觉她的，也没有机会了。 不过凛绮也没有系统099那样的好奇心。 她原本也就是兴致忽来，斯诺不和她搭话，那就算了。 但说实话，斯诺不和她说话，倒是让她心中轻松不少。 她宁愿去巡视森林，也不想跟在斯诺身后保护他，就是因为害怕被缠上，这家伙在病中时表现出来的亲热和黏人，让她感觉很有这种可能。 她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做妈妈的。 她害怕斯诺对她产生依赖心，才赶紧把他丢到矮人那边。如果斯诺不想走，就麻烦了。 现在，虽然斯诺不知道在闹什么脾气，莫名其妙就开始无视她，但还好，没把她当妈，没对她有什么依赖，这样她也不用整天东躲西藏了。 在之后，凛绮巡山时，没再刻意躲斯诺。 这半年来，她经常能看见斯诺，他有时坐在河水边，有时在森林里散步，对着湖面发呆，有一次，凛绮还看见他上树摘野苹果。 大多数时候，他手上都拿着书，一边阅读一边做事，森林内的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情专注又沉静。 他倒是十分适应森林里的生活，甚至已经自得其乐了。 凛绮常年做任务，对时间已经没有什么概念，她光等都能等上十年，所以这半年对她来说也像是一眨眼间。 看见斯诺身上的变化时，凛绮有时才突然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他的黑发一点一点变长了，原本是整整齐齐的及耳短发，看起来很乖巧，现在长度过肩了。 那是一头非常漂亮，柔顺又富有光泽的黑色长发，看起来像是流水一样柔软，他用红色的绳子系着，低低束成马尾，搁在肩侧。 他专注地坐在河边看书，睫毛低垂，看起来格外温柔。 他看起来已经是个青年了。 这样的时间过得很快，凛绮笃定有几次斯诺也看见了她，但他从没和她打招呼。 很奇怪。 这样微妙的平衡一直保持到今天。 之前不是一直装作看不见她吗，为什么今天忽然来搭话？凛绮一边用箭将死掉的蝴蝶魔兽挑到一侧，一边瞥向斯诺。 “这东西很危险……你刚才不会是在和它说话吧。” 她记得童话中公主都会试图和小动物说话。 但是。 她问系统099：[蝴蝶也算是动物吗？] 难道不是昆虫吗，如果他会对蝴蝶说话，那也会对毛毛虫说话吗，在他眼里毛毛虫和蝴蝶是同类吗？ 系统099：[……] 神经病啊你。 “不，我没有注意到它在那里。”斯诺瞥了一眼死掉的蝴蝶，重新转过视线，望向凛绮，“谢谢你救了我……我是来找你的。” “？” 凛绮将手中的弓箭挽了个圈，随意挂回背上，“找我？” 斯诺的目光澄澈，一动都不动，“对。” 他专注地望着凛绮，“今天是我的生日。” 凛绮：“……” 她沉吟了一会，“呃……生日快乐？” 21 第 21 章 凛绮一时间有些懵。 她搞不明白斯诺为什么特意和她说这个，对面的斯诺还在静静地注视着她，他的斗篷和兜帽上都有雪，就连睫毛上都沾着细碎的雪，目光澄净，一眨不眨，专注地望着她。 说实话，在这种氛围下，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凛绮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状况。 凛绮十分不擅长与活人交往，也没有多少与活人的社交经验。她想来想去，斯诺难道是特意为了对她说这个，才来找她的？ 这个时候应该是说一句“生日快乐”就行了吧…… 还是应该要说点别的什么的？ 凛绮想了想，“你不会是要礼物吧。” 斯诺一下子笑了，眉眼都微微弯了起来，像是月牙一样，随后，他又问凛绮，“所以呢，有吗？” 不是吧，还真是要礼物啊，都这么大的人了。 凛绮盯着斯诺看，半晌悠悠地说，“不是已经送给你了吗？” 斯诺微微怔住，顺着凛绮的目光指向看过去，凛绮丢在路边的蝴蝶魔兽身上还插着一支箭。 他刚露面的时候，说了，“这么久没有见面，你就送我一箭吗？” 斯诺反应过来，就笑不出来了。 他的黑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 不过仔细看看，那饱含感情的眼睛里的话，她是一点都看不懂。 凛绮看他表情复杂，似乎当真了，没忍住差点笑出来，这么久没见，他居然越变越呆了，不仅一箭射过去，连躲都不知道躲，现在更是连这种话都相信了。 还是，她该反思一下自己平时的作风，居然会让他连这么离谱的话都相信啊。 “你想要什么？”她微笑，饶有兴致的问斯诺，“说说看，如果不是太离谱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随着斯诺的年龄增长，凛绮每一天都感觉任务距离结束近了一步，所以最近每天的心情都很好。 而且，她也很好奇，斯诺会想要什么，毕竟她也没有什么能够给的。 不过。 在斯诺开口之前，她先转身，朝着斯诺扬了扬下巴，“总之，边走边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现在实在是太冷了，雪还在纷纷飘落，大朵大朵的雪花，白茫茫的，看久了甚至有些头晕。 在这种环境下的斯诺，没被她当作雪妖射上一箭，都算是走运的了。 说完，她没等斯诺回应，就率先往前走去。 高筒靴踩在厚厚的雪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凛绮刚走出了两步，忽然感觉背后被扯了一下，轻到几乎感觉都很微弱，在往后扯。 不，不是扯了她的衣服。 凛绮的脚步微微顿了顿，花了一秒钟来判断。 拉住的是她的弓啊。 她半侧过头，垂下眼睫，看向斯诺，斯诺正伸出手，他没有戴手套，雪白的修长手指在冰雪衬托下更加像是冰雕出来的。 他跟了她两步，然后就像是害怕追不上一样，伸出手搭住了她的弓弦，此刻，他正乖乖地，无辜地望着她。 就像是小孩拉着妈妈的手指一样。 凛绮：“……” 她转开眼，当作没看到。 ------------------------------ 斯诺想和凛绮见面，很想很想。 在矮人家居住的这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自在的时候，矮人们的脾气很好，还都很热情，他再不用为吃不上饭担忧，即使要做一些家务，他也很乐在其中。 矮人们都是长寿且博学的手艺大师，除了天生个头小，不擅长运动和体力活外，其他几乎都难不倒他们。 建筑、雕刻、魔法、武器、美食…… 他们几乎什么都会。 矮人的屋子里有很多藏书，而且他们也都很乐意教授斯诺，在每晚结束工作后，他们还会抽出几个小时，轮番教斯诺各种知识。 在这短短几个月内，斯诺就学到了很多知识，他像一块海绵一样，孜孜不倦地将各类杂学知识全都吸收。 白天，矮人们去矿场工作时，他就带着书本出门。 有时出门后他能感觉到，属于凛绮的气息，他感觉凛绮似乎在他身边，虽然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高烧出现的后遗症，这种感觉很强烈。 斯诺有时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又生了什么病，臆想成疾，明明想也知道，她没有什么理由会跟着他。 所以，在看到凛绮的时候，斯诺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接挪开了眼。 按道理来说，正常人应该不会以倒挂在树上的方式……出场吧。 他大概想凛绮的次数太多，把野猴子都看成凛绮了。 后来，又看见凛绮几次，斯诺才发觉，自己看见的……好像不是幻觉。 也就是说，凛绮真的经常出现在他的身边，意识到这件事后，斯诺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他那一次当作没有看见凛绮，凛绮后来才继续出现在他的面前，如果他打破这种平衡，凛绮说不定不会继续跟着他了。 斯诺就继续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他在看书的间隙，不停偷偷看向凛绮，凛绮每天都是相似的状态，她似乎做什么都是不徐不疾的模样，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事情会对她造成困扰。 有一次，他坐在河边，正捧着书，尝试唱上面提到的一首矮人族的短歌时，隔着潺潺的流水，看到对面树林中的凛绮。 她抱着手臂，正眯着眼睛仰头看太阳。 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中，灿烂的阳光穿过树叶，细碎地落在她的脸上，她的棕发被风吹动，微微摇晃。 后来他总是梦到这个场景，这样的安逸，明媚，是他在带着腐朽的味道的宫廷内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他过去大概就一直期盼着这样一个存在，只是因为从未见过，所以无法表述，只有这一刻，他才猛然有了——“是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仿佛一下被巨锤击中，整个人都为之一震，一下连自己身处何处都忘记。 明明，只是这么普通的一天中的，这么普通的一瞬而已。 斯诺越来越想和凛绮说话了。 光是这样注视着她，越来越不能得到满足，他从早到晚纠结，就连迟钝的矮人们都有所察觉了，斯诺想，得想出个合理的理由来搭话。 他从早想到晚，设想了成百上千种方案，只为了能和凛绮搭上话。 想到后来，又全部放弃。 凛绮太奇怪了，她从不按套路出牌，计划想得越详细，说不定到时候出现的场景越奇怪。 最后，斯诺决定，干脆什么都不想，直接去找凛绮。 就连上天好像都在帮他，他打定主意后的第二天，就见到了凛绮，她站在落满雪的树林后的平坦地面上，穿着一件毛皮的衣服，像是一只会直立行走的熊。 看起来既舒适，又暖和，斯诺看着她脖颈那一圈厚厚的黑色毛毛，很想摸一摸，把脸埋进去。 他没说话，凛绮也没有说。 她看了他几眼，就朝着他拉开了弓。 果然什么计划都没有用，半年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凛绮直接送了他一箭，作为开场白。 不得不说，被她的弓瞄准时，斯诺心跳加速。 生命受威胁的危机感，与某种兴奋混杂在一起，虽然箭最后擦着他的脸飞过，他却有一种感觉。 被射中的是他。 他无处逃离。 22 第 22 章 雪已经积了很深。 凛绮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上，每一脚都嘎吱嘎吱，踩雪的感觉很微妙，雪这种看起来轻飘飘的东西，意外地有些颗粒感，踩下去变得结结实实，又很坚硬。 雪下得太厚了，不好走，她也就默许了斯诺拉着她。 不，不是拉着她，应该说是拉着她的弓，不知道为什么，拉她的弓，比直接拉她的手，感觉更加亲密。 她的胸口都可以让斯诺靠，手也可以随他拉，但她的弓从来没给别人碰过。 凛绮感觉有点不自在，但还是没说什么。 她没有回斯诺知道的那个小木屋，而是就近找了一个，她闲着没事盖的房子分布森林各个角落，目前这个离矮人的屋子更加近一些，也是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最近的一间房。 要说起来，这间房子比她在森林边缘的那间木屋，还要豪华一些。 鹅毛大雪已经将房顶全都遮盖住了，门前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玻璃窗上蒙着雾，凛绮领着斯诺走近这间小木屋。 斯诺一直在好奇地四面看。 房间内比室外要暖和多了，凛绮一开门就用力跺了跺脚，将靴子上的碎冰全都留在门口，又脱掉披风，用力地甩了甩头。 衣服和头发上粘的雪珠是甩下来了，但用的力道过大，脑浆子都快摇匀了。 房间里温暖的温度，让凛绮浑身一下都松懈下来，她正准备叫斯诺进来，却发现斯诺正在专注地望着她，他没有出声，但显然是在笑，嘴角上扬，眼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凛绮：“？” 她看了看自己，又看斯诺，十分疑惑。 他忽然在笑什么？ 见到凛绮这样盯着他看，斯诺握拳捂了捂嘴，将目光转到一边，笑意却还是止都止不住。 只要他不说，凛绮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觉得凛绮好像一只懒散的熊，好可爱。 凛绮也是一辈子想不到，她会有和“可爱”这个词扯上关系的一天。 她看了斯诺两眼，他越是长大，表情就越淡，凛绮看了半天，硬是没从斯诺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中看出什么情绪，遂迅速放弃。 “赶紧进来吧，等这阵子的雪停了再说。” 她径直走到壁炉边，将火燃起来，然后将手凑近火堆，暖起来以后，感觉血液都重新流通了，掌心暖烘烘的。 斯诺也跟了过来。 他望着凛绮的手，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的手套……是哪里买的吗？” “嗯？”凛绮看了看自己的手，“哦，这个啊。” 是系统099给她做的，晚上她保养自己的武器，系统099就在边看剧边做这个东西，后来送给她，还说这是用主系统的材料做的，问她要了50积分。 凛绮估计系统099肯定是自己攒的积分用完了，但又想买什么没用的道具。她本来不想要，但系统099可怜兮兮地求她，最后她还是收下了，她也不缺这点积分。 说是买的，好像也没有错。 她含糊地“唔”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斯诺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半晌没有说话。 他也在壁炉边伸手烤火，过了好一会后，才轻轻地开口，“颜色倒还行，就是手艺……差了一点，如果是买的，下次别在那里买了吧，质量不太好呢。” 凛绮怔了怔。 系统099的手艺确实烂，她握弓的时候就感觉触感有些奇妙，今天忽然下了雪，她一时找不到别的，就拿了这个来用。 她感觉斯诺对她的手套似乎有点莫名地在意，想想，脱下手套塞进了口袋里。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感觉他对这个话题似乎有点太过于执着了。 斯诺却又忽然说，“下次，我给你做一双吧。” 凛绮一愣，一时没有控制住，表情变得有点微妙。 斯诺像是没有看见，依旧自然地对她微笑，“我之前才跟尤斯塔斯学习了缝纫，正好没有东西可以试验，我的手艺应该还不错。” 他的目光又轻飘飘地落在凛绮的手上，“应该比这个强。” 尤斯塔斯是谁？不是，话题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凛绮生硬的转开话题，“对了，你之前说什么来着，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气氛有点奇怪，赶紧回到正题吧，问完他想要什么，就让他走。 凛绮现在都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接斯诺的话了。 斯诺在这里却自在极了。 他现在是不急不忙，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凛绮重新说上话，一切的发展都比他预想中的要好，他怎么会不满意呢。 他漂亮的黑色大眼睛，不动声色地将房间内的每一处都扫了一遍，才从斗篷的夹层里，掏出一个纸包。 斯诺：“你要试试吗？我做的兔肉黄油派。” 凛绮看着被递到眼前的纸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指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抬起眼看向斯诺，斯诺正一脸期盼地望着她。 到底谁过生日啊。 凛绮说了声谢谢，沉默地接了过来，想了想，转身倒了两杯热牛奶，递了一杯给斯诺。 斯诺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 他的眼睛，还不停的从杯子上方，偷偷地瞄她。 凛绮拿着斯诺手工做的黄油派，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犹豫了一会，在木桌边坐了下来，盯着派看，忽然想到什么，她看向斯诺，“你是特意准备的这个吗？你又不知道今天会遇到我。” 斯诺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原本准备看书的时候吃的。” 他像是怕凛绮拒绝，赶紧补充道：“不过今天雪下的太大了，没法去看书，所以就做得有点多了。” 他的目光不停地看向凛绮，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凛绮被他一眼，又接着一眼看得有点烦了，就吃了一口。 味道……出乎意料地好。 凛绮的眉稍微动，垂眼看向手中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黄油派。 食材搭配得非常完美，焦脆的底，奶香醇厚，入口即化的面包，以及处理得刚刚好，几乎能在口里爆汁的兔肉。 这味道比系统商城提供的万年不变味道的预制菜不知道好多少，更是比她自己的手艺要强几百倍。 难以置信，这是他做出来的。 几个月前，他还只能洗洗生菜叶子和小西红柿，就充当早饭。凛绮还记得他吃东西时的样子，蔬菜一样只捡一小口吃，没吃上几口，就好像饱了。 不享受美食的人，怎么会能做出来这么好吃的东西？ 斯诺笑盈盈地望着她，“这是我和弗兰克学的，味道怎么样？” 凛绮如实回答，“很好。” 不过弗兰克又是谁啊。 凛绮从来都没有分清过七个矮人，他们矮人族实在是长得都差不多，高矮胖瘦，虽然有差别，但那差别实在是太微乎其微。 凛绮知道他们制作武器很厉害，也很博学，却没有想到，他们连缝纫和烹饪都这么擅长。十项全能私人课堂，只半年时间，斯诺都快超进化了。 说到这个，凛绮想起来，“好像看到你经常在看书。” 那些书，应该都是矮人们给他提供的吧。 斯诺眼一眨，又从斗篷内掏出一本书，笑吟吟递给凛绮，“是说这个吗？” 凛绮接过来随手翻了翻。 书是用矮人族的语言写的，密密麻麻排在一起，像堆起来的小糖豆一样，和矮人们的长相一样，每个字都长得差不多，难以辨别。 她翻了几页，就只有一张画了个奇妙的鹅蛋一样的椭圆的图能看懂，其他一个字都看不懂。 小土豆子样的字看得人眼睛发涨，光看就知道学习难度有多高，可斯诺居然只花半年不到就已经能够顺畅阅读了，凛绮感叹了一下，把书合上，正准备将书递还回去，就听见斯诺开口。 他的语调很轻，和自言自语一样。 “我就知道你在看我。” 凛绮顿了一下。 她扭头看斯诺，斯诺并没有看她，他的视线垂落，微微低着头，细碎的黑发落在眼前，紧抿着嘴唇，睫毛轻轻的抖动。 他指的……应该是之前森林中的相遇吧，凛绮干脆地回答，“是啊。” 确实在看他。 还看到他明明看见她了，却装作没有看到。 她回答得利落，斯诺却反而不说话了。 凛绮等了有十秒，都没听到他再次开口，再一看，斯诺手指搅着斗篷，都快把衣服揉烂了，怔怔望着地面不说话。 凛绮：“？” 放了半天假，此刻才姗姗来迟的系统099忽然冒出声音来：[07,07，我和你说，我从主系统那里听来大八卦……] 它带着满肚子的兴奋，欢快的跑回凛绮的意识，刚归位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仔细一看，发觉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斯诺正坐在凛绮的旁边，且脸色微红。 下着暴雪的天气，噼啪作响的壁炉，温暖的房间，分坐在木桌旁的两人，表情凝滞的凛绮，以及垂着头的斯诺。 系统099也同样陷入了沉默。 它盯着斯诺看了须臾，[……他怎么在这？] 半晌后，系统099才迟疑地开口。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