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要娶个鬼妃》 第一卷 第1章 偷腥 天刚刚黑下来。 知府宋家内院佛堂。 一个丫鬟在门口警惕地看着门外。 佛堂的窗户半开,窗户边飘着一只女鬼,双目赤红地看着佛堂中的情景。 由于过于愤怒,从她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球里溢出两行鲜红的血液来,划过青黑色凹陷的下眼睑,又流过惨白的面颊,红白青相衬,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谁都看不见她,她的愤怒也没有人能够感受到。 但见佛堂供桌上供奉着宋家的祖先灵位。 供桌下,一对男女缠绵不休。 烛光闪跃,忽明忽暗,女子身材浑圆饱满,凹凸有致。 男人深陷其妖娆温柔,无法自拔。 让人脸红的声音不绝于耳,守门的丫鬟捂住耳朵,片刻后又忍不住放下手,红着脸仔细偷听。 良久,两人积压好几日的欲望终于得到满足。 随后,二人都瘫软在供桌下的软垫上,一脸满足。 女子名为柳清韵,十五六岁的年纪,但身体已经是一朵盛放的牡丹,饱满诱人,芳香四溢。 男人一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从她松散凌乱的发髻上抽出一根金簪,找准他丰润雪白的臀部,毫不客气地轻轻一划。 柳清韵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痛叫,只觉被划过的地方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伸手一摸,竟摸到一团猩红。 “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她似怒非怒,似嗔非嗔,看着手中一片鲜红,贝齿轻咬嘴唇,眼中泪光点点,看起来妖娆可怜,加上刚刚享受过后的痴迷之色,越发勾得男人心下瘙痒。 宋文洲捏住她下巴,在她饱满鲜红的嘴唇上轻轻一啄,而后将她按进怀里,闻着她身上诱人的香气,道:“有了这个印记,你就是我一人的了。” “哼,表哥,我早就只属于你一人了!” “我知道。” 可是宋文洲还是担心,这样诱人的表妹被别的男人惦记。 “可是你还是娶了陆聆!” 柳清韵噘嘴,用软绵绵的拳头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脯。 “与你说过多少次,我娶她不过是被父亲逼迫。而且成亲这三年来,我从来没有碰过她。 “像她那般木头一样,又干巴巴的女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说着,宋文洲又伸手抚弄着柳清韵身上柔软的地方,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柳清韵也闭上眼睛,享受着偷腥过后的快感,臀部伤口的刺痛也完全被舒适感淹没。 窗口吹进一阵阴风。 刚刚那愤怒恐怖的女鬼使劲浑身解数,终于将窗户完全吹开了。 她想要飞身从窗户飘进佛堂,但是佛堂中有浅浅的佛光,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她目眦欲裂,由于愤怒,周身的阴气变得绿莹莹的,而那黑长的鬼发也被自己身上的阴气吹拂得在身后疯狂飞舞。 她用尖锐凄厉的嗓音叫骂:“宋文洲,柳清韵,你们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你们这样做,对得起陆聆吗?” 没人听得见。 但阴风吹进佛堂,吹散了空气中的粘腻湿润,吹在一对男女的身上,两人反而觉得一阵舒爽。 宋文洲站起身走到窗户前,迎面撞到了女鬼满是血迹的惨白的脸上。 女鬼一惊,慌忙往旁边飘了一些,伸出手想要掐他脖子。 然而,又掐了个空气,气得她绕着宋文洲张牙舞爪。 佛堂外一片漆黑安静。 宋文洲闭上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 柳清韵起身披了件薄薄的外衫,半掩了春光。 那高高的凸起地带若隐若现,十分惑人。 她从后搂住宋文洲的腰,小脸贴在他后背上,用甜腻的声音问:“表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啊?” 宋文洲转身将他揽进怀中,啵了一口,一脸宠溺地说:“等陆聆一死,一年过后我就娶你过门,如何?” “可是她还没死啊!我等不下去了。” “别急,看样子,她的死期也就在这两日了。” 柳清韵眼睛一亮,道:“太好了,每次都这样偷偷摸摸的,我实在害怕得紧。” 揉着她的肩膀,宋文洲低声安慰:“别怕,一切有我……” 女鬼恨而不能将这二人掐死,气得头顶直冒冷气,眼中流出了更多鲜红的血液,煞气致使旁边一棵树的树叶刷拉拉响了起来。 柳清韵不由打了个冷战。 宋文洲将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了,撞了女鬼一鼻子灰。 “宋文洲!你不得好死!早晚我会替陆聆灭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她在窗外张牙舞爪,可是没人看得见,也没人听得见她的咆哮。 二人刚刚穿上衣服,门外放哨的丫鬟忽然对着门里低声说:“少爷,表小姐,少夫人身边的海棠急匆匆地往这边来了。” 所谓少夫人,就是宋文洲的妻子,陆聆。 闻言,两人赶忙穿戴整齐,柳清韵躲到了门背后,等宋文洲开门出了佛堂,她才透过门缝偷偷往外面窥视。 宋文洲理着衣领,尽量让自己脸上显现出颓丧的神情来。 丫鬟海棠步履如飞地跑了过来,在离宋文洲只有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借着路旁刚刚点起来的昏暗灯光,宋文洲注意到,小丫鬟的脸上满是泪痕,一张口便哽咽了:“姑爷,小姐她不好了……” 边说那眼泪噼里啪啦止不住地往下掉,擦干一颗来两颗,擦干两颗来四颗,袖子都湿了一片。 宋文洲心中一荡,嘴角差点就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不过他飞快用手蒙住了嘴,十分卖力地皱起了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悲痛。 佛堂里的柳清韵也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刚刚还盼着陆聆早点死,没想到这么快就梦想成真了…… 海棠见宋文洲那张俊秀的脸由于激动兴奋而变得通红,还傻傻的以为他是悲痛过度了呢! 宋文洲费力装出忧心不已的模样,问:“少夫人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 海棠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地说:“您今早刚刚离开,小姐就说困得很,想睡觉,奴婢也没有多想,就让她睡下了。 “中午的时候她忽然就有了精神,说想吃芙蓉糕,奴婢心中还高兴,以为小姐是大好了,没想到吃过了晚饭,她又睡了过去,渐渐地喘得厉害,现在都叫不醒了,楚大夫来看过,说小姐她……她不行了……” 说到这,海棠不受控制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脚下一软,险些跌到了地上。 第一卷 第2章 借尸还魂 而此时的清风院中,方才那女鬼已经飘过来了。 这女鬼死于三年前,不过死了太久,生前的记忆几乎消散,连姓名也不太清楚了。 只是隐约记得,她曾是京城某大户人家的贵女,死后不入轮回。 阎罗王告诉她她命不该绝,于是将她送到了陆聆身边,只等陆聆死,她再借尸还魂,算是延续寿数。 此时,三四个丫鬟婆子围绕在将要气绝的陆聆身边不断呼唤:“少夫人,你醒醒啊!” 只见陆聆她躯干瘦削,脸色青白发灰,纤纤十指只剩一层皮包骨头,纤长的睫毛随着身边白色蜡烛的烛火轻轻颤抖,倒衬得那张小脸愈发小巧娇瘦,破碎可怜。 而她的胸口则一下一下地抽搐起伏,气息却微弱得让人感受不到。 楚大夫拎着药箱摇着头走了。 一个婆子用大指头掐了掐陆聆的人中,陆聆没有任何反应。 两个小丫鬟抬来一碗参汤,强行撬开陆聆的嘴往里灌。 然而陆聆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压根不会吞咽了。 参汤灌进了她嘴里,又全从嘴角流了出来,将她身前的白色衣服弄湿了一大片。 女鬼飘在陆聆的身旁,看着她阳气一点点散尽,为她感到愤愤不平。 三年前,陆聆刚刚及笄,知书达礼,温柔贤良的好名声便在渭城传开了。 上陆家提亲的人把陆家门槛都踏破了。 然而陆家乃商贩出身,一直想要与世家大族攀扯上些关系。 正巧知府宋老爷不介意陆家的商人身份,更看中陆聆的德行,于是帮次子宋文洲向陆家提了亲。 陆聆怀着一腔期许嫁到了宋家,却不料一只脚踏进了地狱。 婆婆苛待,丈夫冷落。 然而要命的是,丈夫的冷落,是在人后。 人前,宋文洲总是装出一副极其宠爱妻子的虚伪模样,做足了样子。 因为,陆家最赚钱的蜡烛生意,需要陆聆主动交给他打理。 等到无人的时候,他对陆聆的冷漠便再也掩饰不住。 成亲至今,这对夫妻甚至没有圆房。 陆聆守了三年活寡。 不幸的是,陆聆刚刚嫁到宋府一年不到,亲生父亲陆老爷外出行商出了意外,抛妻弃子而去,自那以后,自己母亲也抑郁成疾。 陆聆生性软弱,又注重名声,从不将自己的委屈说与任何人听,包括贴身丫鬟海棠都不知道她与宋文洲之间形同陌路。 女鬼跟在陆聆身边三年,是唯一一个知道陆聆受尽委屈的鬼。 可恨宋文洲戴着一张假面具,就连他的父亲宋知府也不知他那张嘴脸有多讨厌。 “少爷来了,少夫人,您睁眼看看,少爷来看你了!” 丫鬟婆子抹着泪站到一边,将位置让给了红着眼走进来的宋文洲。 宋文洲从丫鬟手中接过陆聆冰凉的身体,如同平常那样,装出关切的模样:“聆儿,你今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 抽了下鼻子,他红着眼接着说:“你千万不能抛下我,聆儿,你答应过我要陪我白头到老的!” 旁边一干下人嘴里不断呼唤着陆聆的名字,试图将她从阎王殿中唤回来。 众人全部泪眼婆娑,而宋文洲竟然是死死箍着陆聆脖子,让原本气弱的陆聆更加难以提上气来。 女鬼扬起手照着他的脸扇了一巴掌。 只可惜又是扇了个空气。 “哎哟我的好儿媳啊!” 宋夫人也哭嚎着,在海棠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冲进了陆聆的院子。 哭声之惨烈,和平常对待陆聆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府里下人都知道,这个婆婆最喜欢挑陆聆的刺。 陆聆嫁到宋府三年,三年来每日早起过去请安,风雨无阻。除了最近病得实在下不来床,宋夫人才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早上请安的时候,若是茶水烫了一点,宋夫人不怪自己不试温,扬起手对着陆聆就是一巴掌,责怪她不提醒自己。 陆聆受了委屈,便窝囊地跪在婆婆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若是下人们不知道这些事情,恐怕都要相信宋夫人此时哭得那么“肝肠寸断”是真的了。 她梗着脖子大声哭嚎,脚步踉跄,旁边搀扶她的海棠快要被她生生拽倒。 可她哭得惨烈,眼角都不曾湿润一点。 而海棠才进门,一抬头就看见宋文洲用手臂死死勒着陆聆的脖子,好像生怕她不早点断气似的。 她只以为少爷是悲伤过度失了态。 心中忧心陆聆的状态,又被宋夫人拽得快要跌到,索性一松手,快步往床榻边奔过去。 宋夫人本来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海棠手中,海棠一松手,她猝不及防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哎哟!这个小蹄子!”痛得她止住了哭泣,指着飞奔过去的海棠直骂。 其他下人赶忙将宋夫人扶起来牵到床边。 海棠全然不理会宋夫人的责骂,走到床边将陆聆从宋文洲的手中抢了过来,边哭边说:“姑爷,让小姐好好歇息吧!” 宋文洲这才将死死箍住陆聆脖子的胳膊抽了回来,仍旧坐在旁边,装出一副痛苦悲哀的模样。 他拉住陆聆发凉的手紧紧捏住,哀戚道:“聆儿,你倒是睁眼看一看我啊,聆儿,你有什么话要说,我都听着,聆儿……” 宋夫人也假惺惺地哭喊:“娘的好孩子,你千万不要狠心撒手而去啊!” …… 而原本还在书房忙着处理公务的宋老爷听得下人禀报,一时有些不敢置信。 陆聆这是老毛病了,这半年来,几乎天天缠绵病榻,不得下床。 他昨日才问过专门给陆聆看诊的楚大夫,楚大夫说,还是老样子。 可怎么今天忽然就……不行了? 急匆匆扔下公务从书房赶到清风院。 方到房门口,但见陆聆脸色已经不对了。 宋老爷双眼一红,背过身去抹了一把泪。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抑制不住地哽咽了:“快让管事准备后事吧……” 女鬼飘到宋老爷身边,确是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悲哀,不像屋中那对虚伪的母子…… 正当女鬼为陆聆感到一丝欣慰的时候,忽听海棠一声惨烈的呼唤:“小……小姐,小姐!” 转头看去,但见陆聆身子一阵抽搐,苍白如纸的嘴用力一张,伸手在空中一通乱抓,梗着脖子想要说什么似的,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而后头一歪,气绝升天。 第一卷 第3章 活过来 宋文洲飞快伸手在陆聆鼻子前一探,缩回来的时候,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大概是激动的吧! 他装出痛苦至极的模样大喊:“聆儿!聆儿你怎么能抛下为夫而去?” 伸手拉着她的手腕拼命摇晃,哭得伤心极了! 宋夫人双手不断拍打着陆聆腿上的被子,大声嚎:“娘的好孩子,你竟是这样狠心撒手而去,可叫今后谁来服侍娘,为娘养老送终?你嫁到宋府三年,日日孝敬公婆,尽心竭力,身子又弱,没得一天好日子过,竟这样甘心舍娘而去,你怎生这般无情……” 哭得几乎要昏过去了。 不知情的外人见了,谁不夸她一声好婆婆! 但见陆聆的魂魄从她的肉身中飘了出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尸体,眼中隐有泪花。 她一脸哀戚地扫了一眼屋中众人,而后将目光投向飘在厢房正中央的女鬼。 女鬼看着她的魂魄,哽咽道:“陆聆,你放心,借了你的身体,我会代替你好好活着,把你在宋府受的委屈都还回去,还会想办法让你母亲和弟弟今后安然无庾!” 陆聆的鬼魂微微点了点头,最后满眼凄艾地看了一眼宋文洲,随后飘出了屋顶。 宋老爷急急地吩咐下人拿寿衣的拿寿衣,通知陆家的通知陆家,自己又亲自去了厅堂,盯着下人收拾出停灵的地方。 灵堂刚刚收拾出来,灵堂中的众人都还在心下黯然。 一个小丫鬟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脚下生风,由于太过激动,在门槛上摔了一跤,把牙齿都磕出血了。 宋老爷正要发怒,却见丫鬟咧开了嘴角,纵使满嘴是血,也掩饰不住她一脸欢喜:“老爷,老爷,少夫人她……” 舌头打了个结。 宋老爷铁青着脸怒斥:“何事这般没有规矩?!” 小丫头飞快摆了摆手,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眉飞色舞道:“少夫人没死,又活过来了!” 宋老爷愣在原地,蹙眉讷讷地问:“你说什么?” 身边的其他小厮也都半张着嘴看着小丫鬟。 小丫鬟换了口气,拍拍胸口,重复道:“少夫人她又有气儿了,把我们都下了一跳呢!” 宋老爷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蠕动着嘴唇将几个字咬着重复了一遍:“又有气儿了?活过来了?”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面色由于激动欢喜而变得红彤彤的。 半晌,宋老爷忽而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心中如同重新燃起了一颗火苗,扔下手中活计匆匆便要往清风院去。 收拾灵堂的小厮们面面相觑,有些无措。 管事叫住宋老爷:“老爷,这灵堂还布置吗?” 宋老爷脚步一顿,略想了想,道:“后事还是准备起来。” 没有亲眼看见,他怀疑儿媳是回光返照。 “把大夫请来。” 管事急忙去了。 甫到陆聆的厢房门口,站在离陆聆床榻三四步远的地方,宋老爷真切地看到,陆聆脸上的死灰之色竟然真的消失不见了。 而她原本紧紧闭着的眼睛,又重新睁开了来,只不过还没有什么精力动弹。 宋文洲刚刚见已经断气的陆聆忽然又开始呼吸了,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海棠趁机将陆聆扶了起来,用手一直帮她轻轻抚着胸脯,顺气似的,嘴里不断唤着:“小姐,小姐,你醒了!” 生怕她眼睛一闭,又撒手而去。 宋夫人目瞪口呆地擦了擦眼角,咽了一口唾液,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聆几乎不会转动的眼睛,后背都浸出一身冷汗。 宋文洲还不能接受陆聆“重新活过来”的事实,此时正像个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 茫然看着气息渐渐回转过来的陆聆,他心都沉到了谷底。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烧水来给少夫人暖暖身子。” 宋老爷在门口大声吩咐丫鬟,语气竟是清亮高亢了许多。 宋夫人和宋文洲终于回过神来,有些不甘心地说:“怕不是回光返照吧?” “就算是回光返照,也要让聆儿吃吃饱喝足了再走!”宋文洲擦了一把额角冷汗,说。 “胡说八道!儿媳这是好了!”宋老爷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我看就是回光返照,我有经验,以前我见过我祖母走的时候就是这样……” 还未说完,宋老爷狠狠地瞪了宋夫人一眼,宋夫人生生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还在海棠搂着的陆聆咳嗽了两声,而后眼睛眨了眨,眨出了两片生机。 “我……还死不了……不用……不用报丧了……” 众人一愣——竟然都能说话了! 宋夫人和宋文洲同时看向陆聆的脸,却发现她嘴角竟然扯出一抹诡异的笑来。 只见她那脸色死白,脸颊瘦削,双眼瞪了一下,竟然有点像才从棺材里捞出来的僵尸! 但是在其他人眼里,陆聆笑了,这是重新有了生命的体现,一点也不显得诡异。 “啊呀!” 宋夫人脚下一软,一屁股从床上滑到了地上,惊恐地看着陆聆。 宋文洲忙不迭去将自己母亲扶了起来,却摸到她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循着母亲的眼神对上陆聆,陆聆这便将眼珠子转了转,龇牙朝宋文洲一笑,气弱地喊了一声:“夫君。” 宋文洲身体不由得一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液。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楚大夫又被下人扯着踉踉跄跄进来了。 他放下药箱,呼呼喘着气,气还没有喘够,刹然看见两刻钟前已经被自己断了死期的女子竟然睁开了眼,还朝自己浅浅一笑。 他眼前一亮,赶紧伸手去摸陆聆的手腕。 不防她那皮肤的温度竟然低得冻人,大夫打了个冷战,手弹了回来,片刻后才敛了惊异之色再次摸向脉搏。 “怎么样?” 宋夫人和儿子异口同声地问,满眼迫切。 “奇迹啊!真是奇迹啊!” 大夫眼中泛出不敢置信的光芒来。 这简直是起死回生,明明床上的女子已经到了死期,可是,现在她的脉搏竟然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向宋老爷和宋夫人作揖。 “少夫人这脉象比之前都稳健了许多!依老夫看来,少夫人已经脱离了危险,今后只需仔细调养就是。” 宋老爷深深松了口气,重赏了大夫。 宋夫人和宋文洲则大失所望,只是面上不敢表露出来,迎合着宋老爷挤出僵硬的笑。 看着似乎正在渐渐恢复血色的陆聆的脸,宋夫人道:“好啊,聆儿无事就好,我们都放心了!” 说着,肃然吩咐下人:“你们都仔细照看好少夫人,谁要是再像今日这般粗心,少夫人病重也不来通传,仔细扒了你们的皮,都撵出府去!” 第一卷 第4章 烫到命根子 下人们心中暗自嘀咕:“今天都通传了好几次了,您不是一直说没什么大碍吗?” 嘴上却都乖顺地应声“是”,旋即熬药地去熬药,打水的去打水。 “洲儿,夜深了,让聆儿好好休息吧,你也急坏了,该早些回去休息才是。”宋夫人意欲唤宋文洲一起走。 宋文洲应声站了起来,正打算和陆聆告别离开。 宋老爷开口阻拦:“你还是留下来亲自照看聆儿吧。” 他以为,小夫妻之间,一人生病了,另一人该细心照顾,这样才能巩固夫妻感情。 宋文洲脸上飞快闪过心不甘情不愿的神情,躬身应是。 宋夫人临走前偷偷觑了陆聆那苍白的脸一眼,身子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后跟着宋老爷脚步急切地离开了房间。 她快要被陆聆吓死了。 活了四十年,从来没见过有人进了阎王殿又逃了回来的。 就算逃了回来,身上肯定要沾上一些不祥气息! 丫鬟婆子各自忙各自的去了,只留下海棠站在床边,依旧有些担忧地看着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的陆聆。 宋文洲则木木地坐到床榻边,呆呆地看着一旁忽明忽暗的烛光,心不在焉。 怎么会这样呢? 按理来说,就算她不死,也不会出现这种死而复生的情况吧? “海棠,扶我坐起来。” 耳边传来陆聆虚弱如丝的声音。 海棠赶忙拿来一个软垫,扶陆聆坐了起来。 当碰到陆聆的皮肤时,她也被吓了一跳。 “小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这么冷?” 陆聆坐了起来,微微娇喘着,靠到软枕上,轻轻摇头。 如今刚刚借尸还魂,加上这身子骨原本就病弱,她几乎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海棠赶忙翻出一件带绒的披风给陆聆披上,又抱了一床虽轻但是保暖的蚕丝被给她盖着,这才稍微放了心,还是站在塌边侍立。 宋文洲半天了没说一句话,只是看着海棠的动作。这会儿空气忽然静止下来,屋中无来由地冒出一些诡异的阴气来。 他打了个寒颤。 转头看向陆聆,乍然对上她的眼睛。 明明还是那般没有精神,病态奄奄,可他不知为何,总感觉这病眼中闪出一丝从未出现的诡秘来。 “聆儿,你觉得怎么样了?” 他轻轻蹙眉,眼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了。 只有陆聆知道,这关切有多么虚伪。 原本的陆聆是一个有苦不说,闷在肚子里自己默默消化的人,甚至连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海棠也不知道她的苦楚。 有旁人在的时候,宋文洲总是装出一副怜爱陆聆不已的神情来,言语动作疼惜亲密,但是只要没人在,他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比秋夜的寒霜还要冷。 有时候为了做样子,他不得不和陆聆睡在一屋里,陆聆能够清楚地从他的脸上看出不耐烦甚至是厌恶。 想要亲密更是不可能的,他会以陆聆身子弱为由搪塞回去。 如果陆聆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一下,他会飞快将手缩回去。 等到了次日一早,海棠抬水进来,他又会立刻挂上一个虚伪的假笑,对陆聆说:“聆儿,昨夜辛苦你了。” 听得一旁的海棠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而当他离开清风院后,就立刻跑去找他的表妹寻安慰…… 徒留陆聆一人偷偷在屋子里抹眼泪。 陆聆父亲死了之后,陆聆母亲也生了病,宋文洲找借口不让陆聆回去探望,陆聆气郁成疾。 最后这一年里,她的身体飞速变差,很快就到了药石无罔的程度…… “聆儿?” 宋文洲将发呆的陆聆唤回神来。 陆聆对上他假装关怀的眼睛,露出个讥讽的笑来:“夫君,我没事了。” 女鬼本来以为,自己成了陆聆,一睁眼肯定要扒了宋文洲的皮,好好泄愤。 可是自己上了她的身,情绪一下就稳定下来了,内心也平静稳重了很多。 想要帮原主报仇,光是发怒是没什么用的。 “那就好。” 宋文洲说着,伸手摸了摸陆聆的手背。 “嘶。”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冰块啊?怎么会这样冻人? 海棠见状,转身低头想要出去。 “海棠,你留下。” 陆聆叫住她。 海棠愣了一下,旋即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宋文洲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海棠留在这里,他只能继续做样子。 这时候,一个丫鬟端着药走了进来,送到宋文洲面前。 宋文洲下意识地顿了顿,这才将药碗接过来。 药是匆匆熬好倒进碗中的,碗被滚烫的药汤导得烫手。 宋文洲的手如同女人的一般又长又嫩,从小到大就是用来写字逗趣的,现下被这碗一烫,立刻变得通红。 刚刚那丫鬟抬着都没事,宋文洲手心却被烫红了。 想要将碗送回去,又显得矫情,他咬牙忍下了。 陆聆看着他忍痛的神情和通红的手指,目光一不小心挪到了他大腿根处。 半个时辰前,他和柳清韵在佛堂偷情的画面毫不客气地闪入脑海。 陆聆牙齿不由自主地咬了起来。 用勺子在碗中搅了搅,舀起一勺黑褐色的药,放到嘴边吹了吹,又试了试温度,宋文洲这才送到陆聆嘴边,道:“你吃完药再睡。大夫说了,你这病能治好,只要按他的方子调理一年半载便好了。” 演技真是好得能拿奥斯卡金奖了! 旁边下人看得心中艳羡:“像少爷这样细心又疼爱妻子的人,整个渭州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少夫人真是天大的福气!” 陆聆心中冷笑,不戳穿他。 可是,看着他那被烫得发红的手指头,陆聆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她佯装将身子往前伸过去,似乎要去喝那一勺药。 胳膊“无意识”地抬起来,不小心撞到了宋文洲手中的碗。 如她所愿。 只听宋文洲一声痛呼,身子噔的一下从塌边弹跳起来。接着又是啪的一声。 下人闻声看去,只见药碗摔在地上变得七零八落,但是药汁却只溅了一些在地上。 其他药汁呢? “啊!” 抬药进来的丫鬟惊呼出声,伸手飞快挡在嘴边,以掩饰自己的惊恐。 海棠飞快顺着那丫鬟的目光看向宋文洲的双腿间…… 原来一大碗滚烫的药汁全都撒在了他大腿根处。 似乎是烫得严重了,宋文洲正双手捂着那处,一脸痛苦,极其狼狈。 他倒吸一口冷气,死死地咬住牙关,才将那痛呼忍住。 海棠飞快对慌了神还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丫鬟道:“还愣着做什么?再把大夫叫回来啊!” 第一卷 第5章 上药 那小丫鬟反应过来,答应着要往外面跑。 “站住!” 宋文洲忍痛出声。 “不必请大夫了,去……打冷水来!” 丫鬟顿住了脚步,在原地不知该去请大夫,还是该去打水。 罪魁祸首陆聆此时还靠在软枕上,嘴角不由自主地勾出一个得逞的笑来。 宋文洲将眼神气恼地扫到她脸上,她飞快敛去了笑意,只轻轻一眨眼,眼泪便骨碌碌滚了出来。 “夫君,对……不起,聆儿不是有意的……” 说完,虚弱地咳嗽了起来。 宋文洲吃了哑巴亏。 总不能上去把她打一顿吧! 正要去打水的海棠见陆聆一咳嗽,脸色又白了几分,赶忙过来帮她轻抚后背。 “还不快去打冷水!” 宋文洲怒吼出声,一张清逸俊秀的脸由于忍受痛苦而变得有些扭曲,额角的青筋都暴了两根出来。 屋外其他丫鬟终于听到动静赶了进来,机灵的那个已经飞奔去打冷水了。 陆聆虚弱地轻轻拍了拍海棠的手背,以示安慰。 海棠这才直起身来,对宋文洲道:“姑爷,清风院没有备烫伤的药。” 宋文洲此时已经没有刚刚那般痛得厉害,但满头的还是汗水。 “我院中有,你去叫玉青带过来。” 玉青是宋文洲的贴身丫鬟。 海棠应了一声,匆匆往外走。 宋文洲又叫住他,道:“我没事,不用告知老爷夫人了。” 伤在这个地方,说出来都让人没脸! 冷水打了进来,摆在宋文洲的面前。 可是该谁帮他…… 陆聆闭上眼睛,假装要晕过去了。 宋文洲愤愤地看了三个不怎么机灵的丫鬟一眼,咬牙怒斥:“把帘子放下来,都出去!” 三个丫鬟照做了。 宋文洲抬头看了一眼陆聆,只见她将身子侧到了里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路都走不了了,也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下了。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音,宋文洲就背身坐到陆聆的榻上。 他痛得倒吸冷气的声音伴随着用手抄水的刷刷声传进陆聆的耳朵里。 陆聆特别想转过头去看一眼这狗男人伤得怎么样了。 最好是让他以后都干不了那事才好! 奈何他背对着自己,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半刻钟后,玉青跟着海棠匆匆赶到了清风院,只见三个丫鬟都垂着头站在门外。 海棠也站到了她们身边。 玉青开了门进去后,飞快关上门,这才见到宋文洲拉下裤子坐在塌边往自己那东西上淋冷水。 “少爷,怎么烫得这么严重!” 玉青三两步冲了过去,跪在他面前便开始拧开药瓶。 宋文洲痛苦地哼了一声。 “少爷,烫成这样,真不告诉夫人吗?” 玉青一边说,一边狠狠地瞪了一眼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陆聆。 她以为陆聆睡过去了呢。 明明死了,却又活了过来!何不死个干干净净,自己才好坐上姨娘的位置! 偏偏这三年来要死不活的,夫人那里又不说句话! 宋文洲倒是想告诉宋夫人,可是又觉得实在丢人得紧。 “我心中有数,没什么大碍。” 玉青听他这样说,心中憋火。 而陆聆听宋文洲说没什么大碍,心中一阵失望。但是玉青的下一句话又让她欣慰起来。 “少爷,这都起了水泡了,还说不严重!恐怕一个月都不能正常过活了。” 嚯嚯,起水泡了,看来的确烫得不轻。 “少爷,你忍着一点。” 玉青抬头看了看宋文洲的脸,心疼地用手指头挑药膏轻轻往他那烫伤的地方抹。 动作之轻柔。 若不是被这火辣辣的痛楚折磨着,他一定会起反应。 玉青一阵叽叽咕咕。 海棠在门外敲门:“少爷,你抹好药了吗?奴婢要进来喂小姐喝药了。” 喝药。 宋文洲回忆起刚刚被烫伤了的痛楚,身子抽动了一下。 男人那地方的痛感最是强烈,简直是要人命! 玉青没好气地说:“等一会儿!还没好呢!” 屋外默了一会儿,海棠又说:“你们能不能不要说话,小姐还病着呢,打扰小姐休息了!” 陆聆早想说了,这个玉青一直说些难听的话,奈何自己没力气斥责她,吵死了! 宋文洲脸一黑。 海棠样样都好,是个聪明的丫头。但是最是维护这个废物。 若非她是陆聆带来的丫鬟,他早就把她收拾了。 但是他不能。 陆聆受的委屈陆聆自己不说,瞒着所有人,但是如果海棠知道了,定是要告回陆家的。 到时候陆家一生气,把那十分来钱的蜡烛生意给拿了回去,岂不是因小失大? 捏拳忍了忍,宋文洲沉声道:“安静。” 玉青还想说什么,但宋文洲如此说,自己也不敢忤逆,乖乖闭了嘴。 片刻后,玉青帮宋文洲穿戴整齐,出门去让粗使婆子抬了软轿进来,把宋文洲抬回了东厢房。 此时早就夜深了,下人们被一阵阵折腾,早就睡熟了。 唯有海棠还在小心翼翼的给陆聆喂药。 “小姐,姑爷的烫伤应该没事吧?” 陆聆小口地喝完了最后一口苦得让人打摆子的药,吃了一口蜜饯过了苦,她才悠悠地说:“大夫都不请,能有什么事?” 海棠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不然……” 她脸一红,“不然小姐下辈子可怎么办……” 陆聆转过头看了一眼她微红的脸,叹了口气。 这个宋文洲装得可真是太好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好男人呢! 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若是他那玩意儿真被烫出什么好歹,你家小姐怕是也没什么下辈子了。” 海棠眨了眨眼,“不会吧,小姐,你又不是故意的,我看老爷和姑爷都是心胸宽广的人,不会全怪在你头上。” 心胸宽广? 呵呵,真是搞笑。 宋老爷也就罢了,但宋文洲可是影帝级别的人物。 也难怪海棠看不出他的虚伪。 陆聆只觉得累得慌,也饿得慌,便道:“你去给我拿几只蜡烛来点上,也去休息吧。” 海棠摸着她冰凉的手背,忧心道:“小姐,实在冷的话,我去找个汤婆子来,光点蜡烛哪里能取暖?” 陆聆愣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是冷傻了啊? 摆了摆手,也不多解释什么。 自己现在这半人半鬼的身份,要是被人知道,该被拉到菜市口用火烧死吧! 海棠见陆聆犟着,只得听她的吩咐,去找了五六只大蜡烛来,全部燃了起来。 一边点蜡烛一边说:“小姐,这蜡烛还是咱们家自己产的。” 忽而想到什么,她红了眼睛,“自从老爷走后,这生意差点黄了,少爷又还小,不会打理,多亏了姑爷接了手,这一年才又开始走上坡路。” 陆聆已经躺进了被子里,闭着眼睛心想:真是个傻姑娘。 要是自己不借尸还魂,原来的陆聆一命呜呼,这大大盈利的生意便很快就要落进了宋文洲的腰包。 到时候海棠说不定会被宋文洲怎么处理掉呢! 呸,该死的没良心的玩意儿,早早断子绝孙才好! “小姐,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间守着你。” 海棠说着,去了外间,只是斜靠在榻上,连鞋子衣服也不脱。 第一卷 第6章 蜡烛 燃了五六根蜡烛,她可不敢睡死,万一不小心走水了,那就是天大的祸事了。 陆家的蜡烛全是蜜蜡做的,燃起来不但不会产生对身体有害的烟雾,反而让人觉得枕着蜂蜜睡了一般。 陆聆又困又虚弱,吸着蜡烛燃烧后释放出的气息,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 宋文洲房内。 因为烫伤,他疼得一夜睡不着,这会儿坐在自个儿房中憋闷。 玉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哟,表小姐,你来了!少爷还在休息呢!” 这会儿主子没穿衣服呢! 她这样说算是提醒。 柳清韵忧心忡忡地问:“表哥他不是受伤了吗?我来看看他。” 说着就要往里走。 玉青一把拦住她,为难地说:“表小姐,这会儿恐怕不行……” 屋内的宋文洲赶忙捞过来一块布将重要部位盖住了,而后朝外喊:“进来!” 柳清韵连忙推门进了屋,玉青也跟了进来。 宋文洲道:“玉青,你先出去。” 玉青一愣,看了看柳清韵,又看了看自己主子。 没出格的姑娘要和没穿裤子的表哥单独待在一起? 她心中咯噔一声,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清韵一眼,转身出去后将门带上了。 屋中没了人,柳清韵三两步跨到宋文洲面前,不待阻拦,便将他膝盖上的布掀开。 “天呐!怎么会烫成这个样子?” 柳清韵捂着嘴,惊恐地看着宋文洲的某处。 宋文洲一阵尴尬,伸手在胯前挡住,低声说:“放心吧,没什么大碍,不影响以后。” 柳清韵捞起旁边的烫伤药,嘴里不满地嘟哝:“表哥,我是心疼你!” 不是只想着那啥事。 “我知道。”宋文洲黑着脸说。 “陆聆这个贱人,竟然下这样的狠手!” 柳清韵一边帮宋文洲上药,一边开口责骂。 宋文洲道:“我瞧她没这个胆子故意下手,应当是不小心的。” “表哥,你还维护她!” 柳清韵抬起一张气恼的小脸,杏眼中盈满了泪花。 不知怎的,一看见她这副表情,宋文洲的心就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般,瘙痒难耐。 柳清韵指甲上涂了淡粉色的丹寇,她将乳白色的药膏抠一点在中指指腹,而后轻轻抹到宋文洲的命根子上。 力道之轻,加上药膏冰凉,又是恢复了一夜,宋文洲非但不觉得痛,反倒愈发瘙痒难耐。 柳清韵看着眼前的受伤的茶壶嘴竟然慢慢支棱了起来,一脸惊愕地抬头看向宋文洲。 宋文洲:“……” 伤成这样还怎么搞? 宋文洲捏紧拳头,咬牙忍着。 柳清韵赶忙将药擦好,又将那块布拿过来帮他盖好。 而后坐到旁边。 压低了声音,柳清韵问:“表哥,陆聆是怎么回事?” 宋文洲一脸不高兴,答道:“命不该绝,阎王都不收她!” 柳清韵急忙道:“莫不是那些蜡烛不够……” 宋文洲皱眉想了想,眼中逐渐露出阴鸷之色:“等过几天再看看,若是她不死,那咱们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柳清韵心中了然。 无论如何,陆聆必须要早点死! …… 太阳刚刚扒开云层探出头来,温暖的阳光铺撒在清风院中。 守了一夜的海棠见到陆聆从被子里钻出头来,重重松了口气。 她连忙到床边去扶陆聆。 手还没碰到陆聆的身子,那被子中便冒出了一溜冷气。 “呀,怎么睡了一夜还是这样冷?我去请楚大夫再来看看。” “不用担心。” 陆聆一脸轻松,面色也不似昨天那么白了。 她淡淡一笑,拉着海棠的手轻轻拍了拍,“今后我会一直这样冷,你不用大惊小怪。” 海棠不明白,眉头皱成一团:“为什么?” 陆聆伸了个懒腰。 “无需多问。”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闻到弥漫在房间中浓浓的蜜蜡的气味。 转头看了看昨晚点的五六根蜡烛,全部燃尽了,蜡油流满了烛台,只余灯芯倒在蜡油上。 咦,这蜡烛的气味怎么不太对劲? 昨晚太虚了,竟是没有发现。 她做了三年的鬼,天天靠嗅蜡烛的气息存活,早就十分熟悉正常蜡烛的气息。 而今忽然闻到不一样的气息,心中突突地打起了鼓。 “海棠,你把蜡烛拿过来我瞧瞧。” 海棠闻言,去库房拿了一根新的蜡烛递到陆聆手中。 陆聆将之放在鼻子前仔细地嗅着,越嗅秀丽的眉毛便皱得越紧。 海棠不解地问:“小姐,这蜡烛有什么问题吗?” 陆聆抬眸看她:“这个蜡烛里有药味,是少爷送来的?” 海棠点头:“是啊,姑爷知道小姐忧思过重,睡眠不好,所以特地命人在蜜蜡里加了一些助眠的药粉。” “就只有我屋子里的蜡烛加了药粉吧?”陆聆眯了眯眼,眼中闪过怪异的光芒。 “那当然!”海棠露出个得意的笑,“姑爷只对小姐一人上心!” 陆聆闻言,心中一阵冷笑。 还真是上心呢。 难怪原身近一年病情恶化得那么快。 原来是她的好丈夫用心地推了她一把,加快了她的死期呢! “哼!真不是东西!”陆聆愤怒地将手中的蜡烛掷了出去。 只听啪嗒一声,海棠惊愕地看过去,但见原本完好无损的两寸高的大蜡烛折成了三截,中间只留一根白线连着。 “小姐,你怎么了?”海棠赶忙上前去捡蜡烛。 “扔出去!把库房中的一并扔了!” “为……为什么?”海棠愣在原地,“库房中还有五十只蜡烛,可是值十几两银子呢!” 陆聆见海棠不舍,咬牙道:“再点这样的蜡烛,我恐怕活不到明年了。” 海棠一听,吓得手一抖,手中已经断了的蜡烛再次掉到地上。 她可不是傻的。 自家小姐的意思是,这蜡烛有问题,而蜡烛又是只有小姐一人用的,所以,是姑爷要害小姐?! 可是,为什么呢? 姑爷对自家小姐不是一向很好吗? 海棠想不明白,但还是照着陆聆的吩咐,将库房中的蜡烛全部取了出来,在院子里刨了个洞,将之埋了。 之后几日,清风院没了蜡烛用,陆聆便让海棠去前院找宋夫人要,并且点名不要用那种掺了药材的。 宋文洲得知此事,心中颇多算计。 这日一早,陆玲刚刚吃过早膳,正坐在屋中想事情。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循声看去,原来是宋夫人,身后还跟着柳清韵。 第一卷 第7章 宋家家规 见宋夫人脸色难看,陆聆便知道她的来意了。 果然,前脚刚刚跨进陆聆房中,宋夫人已经扯开嗓子训斥起来:“陆聆,你怎生这般恶毒,为什么要烫伤洲儿?他可是你夫君!” 陆聆坐在榻上喝了一口绿茶,闻言忽而挑了挑眉,状似关切地问:“夫君伤得如何?不会变成太监了吧?” 宋夫人和柳清韵顿时一愣。 什么?看她的样子好像很希望宋文洲变成太监? 宋夫人回过神来,念了一声佛,庆幸道:“好在菩萨有眼,不至于让咱们宋家绝了后!” 陆聆一撇嘴,心道:菩萨有眼,但是不睁,否则该让宋文洲断子绝孙的! 脸上一脸失望。 柳清韵眼尖,捕捉到陆聆的表情,她立刻说:“嫂子,难道表哥没大碍,你不开心?” 宋夫人闻言,连忙看向陆聆的眼睛。 陆聆眨了眨眼,忽而低下头去用手捂住微微苍白的脸庞,嘤嘤嘤哼唧了几声,再抬起头来,已经满脸是泪了! 她抽了抽鼻子,自责道:“是聆儿不小心把碗打翻才会烫到夫君的!都怪聆儿不好……” 宋夫人冷哼着坐到一旁,继续指责:“听闻那晚我们离开后,你脾气变得很大? “哼,看来是我这个当婆母的对你太好,你病重时候为你流了几滴眼泪,你就忘了这个家中是谁说了算!” 陆聆眨了眨眼,用手帕抹去眼角泪痕,抽着鼻子说:“母亲,你误会儿媳了。你不知道,那夜聆儿昏迷之中做了一个噩梦,醒过来才会一时失态,失手打翻了夫君手中的药碗。” 闻得此言,柳清韵问:“嫂子做了什么噩梦?” 陆聆嘴角忍不住勾了勾,旋即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柳清韵,装出小心翼翼的样子:“我说了表妹可别生气。” 宋夫人心中好奇得不得了,没好气地问:“卖什么关子?赶紧说出来!” 陆聆轻咳一声,咬了咬嘴唇,低着头说:“我梦到,表妹和夫君在佛堂……” 说到这故意偷瞟了柳清韵一眼。 柳清韵心中咯噔一声,一种莫名的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 宋夫人急切地问:“洲儿和清韵在佛堂干什么?” 陆聆回答:“在佛堂行苟且之事,结果……结果被父亲撞了个正着,表妹就被父亲命人装进猪笼子,然后沉塘了……” 宋夫人一愣,而后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柳清韵。 但见柳清韵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倒像是成了个染色板一般。 陆聆见柳清韵心虚得用牙咬下嘴唇,将原本红润的嘴唇咬得微微发肿,她又忍不住问:“表妹,你怎么这副神情,难不成你和我夫君真有一腿?” 站在门口的下人都惊呆了。 少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 梦到自己的丈夫和别人有一腿,她看上去竟是一点也不生气啊! 柳清韵慌了神,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驳:“嫂子,你……你怎么可以污蔑我的清白?我……我和表哥……什么也没有……” 心虚地说完这话,她那原本白皙姣好的脸蛋成了绛紫色。 宋夫人见状,怒斥陆聆:“你怎么回事?平白无故诋毁清韵做什么?” 陆聆眨眨眼,一脸无辜:“母亲,我都说了我是做梦,是表妹她自己心虚。” 柳清韵吃了亏,蓦然发觉,这个陆聆,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陆聆抬起眼眸,恰巧对上柳清韵略带探寻的目光。 她一挑眉,浅笑问:“表妹怎么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了?” 柳清韵赶忙收回目光,尴尬地摇头。 宋夫人冷了脸,将话题转了回去,道:“聆儿,你烫伤洲儿的事,可别想侥幸翻篇去!” 陆聆眨了眨眼,道:“儿媳甘愿受罚。不知母亲想怎么罚聆儿?” 宋夫人看着陆聆的表情,奇怪,她怎么一点也不害怕? 从前自己说要罚她的时候,她眼睛里早就哗啦啦流下数颗泪珠了。 拉着脸,宋夫人提高了音量:“你不守家规,非但对洲儿不敬,还将他烫伤,原本该要家法伺候的。” 家法?挨手板? 从前的陆聆可是受得多了去了! 一旁的海棠闻言,脸色一白,连忙想要开口阻拦:“夫人,小姐她——” “主子说话,哪有你个下人插话的理?” 宋夫人毫不客气地瞪过去,海棠咬咬牙,愤愤不平地住了嘴。 她继续说:“但是念在你大病初愈,便免了家法,改抄一百遍宋家家规吧。” 陆聆听完,不由蹙了眉,歪着头问:“聆儿想请问母亲,抄宋家的家规,意义何在?” 宋夫人说:“自然是要你记住我宋家的规矩!” “既然是宋家的规矩,那是不是每个宋家人都应该遵循?犯了家规者,都应受罚?” “那是自然!”宋夫人不假思索道。 陆聆点头,“儿媳明白了,那就请母亲多备一些笔墨,哦,对了,母亲自己也要备好笔墨。”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宋夫人懵了。 陆聆说:“按照母亲的意思,既然不遵循宋家家规,就要被罚抄。那府中绝大部分人都犯了家规。” 宋夫人张嘴,想要说什么,被陆聆抢话堵住了: “聆儿行事不慎,冲撞了夫君,自该领罚。不过,府中犯家规者,并非聆儿一人。 “宋家家规第一条,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可昨天儿媳听说,府中李管家将西角门口一个乞讨的孩子打伤了,还出口辱骂,这是犯了宋家家规,理应受罚。 “宋家家规第四条,兄之贵友,弟之贵恭,可是儿媳记得,两年前大哥与夫君起了争执,在家打了一架,正是兄不友弟不恭,所以大哥和夫君也该受家法处置。 “还有,宋家家规第十条,府中之人,无论男女,无论主仆,都不得参与赌博,可聆儿病重那日,母亲与三家妇女背着父亲在耳房打了一上午的牌,母亲也明知家规而犯,母亲也该受罚——” “够了!”宋夫人腾的一下跳了起来,鼻子都气歪了,怒气冲冲地指着陆聆的鼻子,大声怒斥:“我是来罚你的,不是来让你找刺的!” 她心道:这个小蹄子怎么嘴巴变厉害了,脑子也变活络了? 陆聆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将脸震得有些发白,道:“所以,母亲是打算只处置聆儿一人吗?” 第一卷 第8章 陆聆是鬼 宋夫人一拍桌子,恼羞成怒:“陆聆,我身为你的婆婆,教训你一个不慈不孝的媳妇,你还敢顶撞无度!” 陆聆跟着站起了身,直视宋夫人的眼睛,撇撇嘴,眼睛又红了起来,哽咽道:“有道是,处事无私仇,治家无私法,母亲不将家法放在眼中,想来父亲定然很重视。聆儿不服母亲偏心,想请父亲评评理。” 说着,两颗眼泪又吧嗒掉了出来。 宋夫人看着陆聆那无辜的眼睛,气得直翻白眼。 她知道自己最害怕老爷,所以故意拿老爷来压她!她知道老爷最讨厌自己打牌,所以故意要去找老爷告嘴? 真是气煞人也! 陆聆走向宋夫人,撇着嘴要牵她:“母亲,我们去找父亲评评理,走!” “够了够了!”宋夫人慌忙往一边躲,一边飞快说:“你说得对,治家无私法,这次母亲就免了你的处罚!” 陆聆不依不饶,追着宋夫人道:“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母亲,既然府中人犯了错,就应该受罚,您说是不是?” 看着陆聆那苍白的脸和渗人的笑,宋夫人没来由地觉得:“这不是人,是鬼,是鬼!” 这样想着,心砰砰跳得飞快,脚下一软,她拽着牵着自己的柳清韵,狼狈地往外逃。 柳清韵费力地扶着宋夫人,一边跨门槛一边转头惊愕地看了一眼陆聆。 陆聆还想追上去,海棠却一把拽住了她,道:“小姐,别追了,一会儿夫人要被你的话戕晕了!” 陆聆这才住了脚步,坐回原位,冷笑着看着宋夫人和柳清韵狼狈地背影。 从前的陆聆在你们手中吃尽了苦头,现在到了你们该还的时候了! 海棠放开陆聆散发冷气的身体,眉飞色舞起来:“小姐,你今日竟然这般厉害,把奴婢都看呆了!” 陆聆转头看向她满是羡慕的眼睛,道:“海棠,从前是我傻,守着什么三从四德《女则》《女训》,一分也不愿意忤逆婆婆,现在我想通了,我在这宋家被婆婆欺辱了三年,并不是我有什么过错,而是有的人欺软怕硬!” 海棠点头如捣蒜:“小姐你终于想通了!以前夫人总是动不动就罚你跪碎瓷片,用板子打你的手心,还经常让你挨饿,把你关在佛堂反思,奴婢看得心里可难受了!” 想到自家小姐从前受到的委屈,海棠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陆聆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放心吧海棠,今后我再也不会作软柿子让别人捏了。” 海棠擦了擦眼角,咬唇道:“小姐,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就可以请夫人让我们回陆家看看了?” 陆聆一顿,心下黯然。 是啊,自从原主嫁进宋家,就没再回去过,就连她父亲死了,她也没能回去。她心中该有多么遗憾和悲苦? 想到这,陆聆紧了紧拳头,对海棠说:“去给我准备笔墨,我要写一封信回去。” 海棠赶忙照做。 可看着陆聆落笔,他又忧心起来,说:“以往小姐往家里寄了不少信,少爷都没有回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陆聆冷笑:“信都被姑爷拦了,自然没什么回信。” 海棠愕然,想问为什么,可忽而想起蜡烛一事来,既然姑爷想害自家小姐,那肯定是害怕小姐在心中告状…… 明白了这些,海棠对宋文洲从前的那些尊敬,全部烟消云散,反而多了几分怨恨。 宋夫人被柳清韵搀扶回自己院子。 屁股坐到榻上,她还脑子里还嗡嗡地响个不停。 柳清韵赶忙端来一杯热茶,安慰道:“姨妈,您消消气。” 宋夫人喝了茶,慢慢缓过神来。 “清韵,你说陆聆今天怎么回事儿?往常也没见她嘴那么快啊!” 柳清韵用手抚着宋夫人的背帮她顺气,心中也十分不快:“姨妈,你不觉得,自从嫂子病好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吗?” 宋夫人点头:“怎么不是呢?以往她忤逆我,我惩罚她她哪敢不受的?今天竟然敢拿老爷来压我!真是岂有此理!” 柳清韵想了想,又道:“姨妈,你有没有觉得,今日嫂子房里格外的冷?这冷气怪怪的?” 经她一提醒,宋夫人反应了过来,一拍手掌,道:“对了对了,就是这样,尤其是陆聆靠近我的时候,我感觉更冷了!” 二人沉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柳清韵忽而惊叫一声。 宋夫人看向她,但见她脸色发白,眼中透出些惊恐来: “姨妈,听说那夜,嫂子分明就已经断了气,没一会儿忽然又活过来了,难道……难道……” 柳清韵被自己的猜测吓得不轻。 “难道什么?” 宋夫人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很不高兴。 柳清韵咽了口唾液,看着宋夫人,道:“姨妈,你说,会不会是什么孤魂恶鬼,趁嫂子断了气,借尸还魂了?!” 宋夫人闻言,心中咯噔一声,回想着那晚过后陆聆的一切变化: 全身冰冷,脸色煞白,性格也完全像是换了个人。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儿媳肯定不是人! 柳清韵心中也是发虚。 二人越想越怕,半晌后,宋夫人一拍大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对身旁丫鬟道:“快,快去请老爷,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那厢,宋老爷正在处理着州里的事务,忙得焦头烂额。 恰巧有下人来报:“老爷,京中来了命令。” 宋老爷接过一瞧,竟然是命令建造王府! 原来昭王将在三个月后到渭州就藩,工部下发了命令,让知府主管王府建造的各项事宜。 宋老爷赶忙下了帖子邀请州上其他官员聚集商议此事。 刚刚忙完一事,他正要出门,忽而宋夫人身边的丫鬟急匆匆来了。 宋老爷听闻是重要的事,便抽空去宋夫人院中。 脚才跨进院子中,柳清韵跟着宋夫人就迎了上来。 宋夫人一脸紧张焦急,宋老爷皱眉问:“夫人,这是出了什么事?” 宋夫人拍了拍胸脯,压低了声音说:“老爷,出大事了,咱们宋家要倒大霉了!” 宋老爷心中一跳,不由跟着紧张起来,忙问:“出什么大事了?” 宋夫人凑到丈夫耳边说:“你知道吗,后宅闹鬼了!” 宋老爷嘴角抽了抽,脸瞬间拉了下来。 宋夫人见他这副不信的模样,赶忙补充:“老爷,你可别不信,你知道这鬼是谁吗?” “是谁?”宋老爷有些无语。 “就是咱们的儿媳陆聆啊!” 第一卷 第12章 惩治恶仆 彼时原主天天病着,不说没有精力,就算是有精力,也一根筋地觉得,自己代替婆婆管理下人,会惹来婆婆不高兴。 于是她也不管,况且下人也不怕她。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她想起了什么似的,蓦地扬起嘴角,对海棠说:“你去看看其他院的状况,瞧瞧夫人在做什么,夫君在做什么,下人们又在做什么,再回来告诉我。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海棠不知道陆聆想干嘛,但还是听话地照办了。 片刻后,她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还没跨进清风院,便着急地说:“小姐,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整个宋府都乱成一锅粥了!” 陆聆闻言,一点也不惊讶,反而说:“夫人是不是在打牌?” 海棠连忙点头。 “姑爷呢?” “姑爷出府了。” 顿了片刻,海棠继续补充:“奴婢还看见,那些丫鬟婆子们全部一堆一堆地,三五成群地在一处,小的在抓子、翻红绳,大的也学着夫人玩叶子牌,老的都坐在一起嗑瓜子、唠家常,还有前院的几个小厮都跑进后宅花园里了!” 陆聆一阵不屑的笑意流露眼底:“这就是我这有本事的婆婆管的家。” 海棠急急地问:“小姐,现在怎么办?” 陆聆微微蹙眉,似乎正在想对策,半晌没说话。 这时,只听院子外传来一阵哭声。 主仆二人循声看去,只见小蓉扛着脑袋哇哇大哭地走进清风院,右手捂着脸颊,嘴巴大张着,牙缝里都是血,丫鬟髻也被扯开了一个,散在肩上,乱糟糟的。 陆聆看了海棠一眼,海棠赶忙上去,将小蓉捂住右脸的手拉开,但见那原本就胖乎乎的脸肿得老高。 海棠皱眉问:“谁打你的?” 小蓉挤着眼泪哽咽道:“是厨娘张嫂,奴婢去厨房说煮一碗燕窝粥,厨娘说少夫人算个什么少夫人,什么都不管,只会要吃的,奴婢气不过就驳了回去,厨娘仰手就打了奴婢一巴掌!” 小蓉越说越委屈,哭得愈发大声,那缺了的门牙显得莫名滑稽。 陆聆走出来,看了小蓉一眼,道:“海棠,带她进去抹抹药。” 海棠连忙拉着小蓉要进屋。 小蓉站在门槛前不愿意往里走,嘴里念叨:“奴婢是下等丫鬟,不敢进屋。” 陆聆闻言,不由勾唇一笑,道:“我是主子,我允许你进,你自然可以进。” 小蓉一听,还挂着眼泪的圆眼眯了起来,一脸开心。 海棠帮她脸上抹好了药,陆聆问她:“你可出过府?” 小蓉回忆了一下,说:“我娘活着的时候,和她一起出去采买过两次。” 原来她娘是采买人员,但前年病死了。 陆聆又问:“你认不认识去府衙的路?” 小蓉想了想,摇头说:“我没去过。”片刻后又补充,“不过我知道大致的方向,我还会问路。” 陆聆闻言,很是满意,于是掏出一些钱给她,道:“这会儿门房正在偷懒,你悄悄出府去,然后到府衙,去见老爷,把府里的状况给他说清楚。” 想了想,她又补充,“还要将厨娘对我不敬的事情告诉老爷,就说我把清风院和厨房中对我不敬的人都惩治了一顿。别说是我教你的。” 那些钱算奖励。 小蓉看着陆聆一脸温柔地笑意,心道:少夫人真是个好人! 于是点头答应着去了。 海棠看着小蓉圆圆的背影,问陆聆:“小姐,你想让老爷回来看看府里的乱象吗?” 陆聆点头,“正是要让父亲看看母亲把家管成这个鬼样子。” 海棠一脸开心,道:“到时候老爷一生气,肯定要惩罚夫人。” 陆聆微微一笑,说:“你去把我院子里那些偷奸耍滑的丫鬟婆子叫来,还有厨房中那些没规矩的也叫来。” “小姐是要惩治他们吗?怎么不等老爷回来让老爷惩治他们?” 陆聆转头看向海棠,解释:“海棠,我要把宋家的掌家权拿到手,到时候才能把我陆家的蜡烛产业从宋文洲手中拿回来。” 海棠霎时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啊! 如今府中到处乱糟糟的,是夫人管家不力。 而自家小姐只要管好自己院子里的人,再处罚冒犯了她的厨房中的人,这样,宋老爷既能发现宋夫人管不住家,又能发现自家小姐的能力,那么,管家权到手,不就容易多了吗…… 想到这,海棠满心欢喜地去叫人了,心中对陆聆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花了半个时辰,清风院和厨房下人才到齐了,两帮人分左右站在两边。 在清风院伺候的,连着海棠,总共七人。 海棠是大丫鬟,另外三个二等丫鬟,负责端茶倒水等杂事,一个婆子是干粗活的,还有两个最下等的丫鬟,包括小蓉。 陆聆早就摸清了,海棠对自己是真心,小蓉则最是憨厚老实。 除了她二人,其余几个都是爱搞小动作的,也不顶什么用。 海棠给陆聆搬了个椅子在院子里,陆聆眼神淡漠地将众人扫了一眼,这才坐进椅子里去。 厨房中的那几个下人站姿各异,低头玩手指的,有歪头看远处的,有眼含不屑打量陆聆的,最让人恼火的是厨娘张嫂,斜着眼觑了陆聆一眼,站在原地抖腿,还是时不时捏捏自己的肩膀和胳膊。 海棠在一旁看得恼火,但见陆聆一脸的淡漠,她只能将那股火憋在肚子里。 陆聆眸色深沉,扫视众人一眼,然后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宋家在渭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父亲乃一州知府,清廉自守,行事光明。这二十多年来,他在渭城政绩卓著,深受百姓爱戴。可是谁也没想到,府中的下人竟然趁父亲忙于公务,便在府中行事无端,将宋府的规矩抛之脑后,游手好闲,更有甚者,还不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中!” 说到这,陆聆眼神一扫而过张嫂。 张嫂微微有些心虚,连忙停止了抖腿的动作。 第一卷 第13章 惩治恶仆2 陆聆又将目光转向清风院中的几个下人,道: “你们在清风院伺候了三年,从前因我生病没有精力管束你们,你们便都以为我这个做少夫人的是能任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是也不是?” 陆聆看向那年纪最大的婆子,婆子一抬头撞上陆聆的眼神,忽觉她眼中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冷凝之色,婆子身子一抖,赶忙摇头如拨浪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陆聆冷笑一声,接着说: “我不管你们从前是如何看我,心中怎样瞧不起我,但是今天,我陆聆就是要告诉你们,我作为宋府的少夫人,不是个能忍受下人骑到脖子上来拉屎的人。 “宋家的规矩摆在这里,我完全可以行使我作主人的权利。这清风院虽小,也是规矩之地。 “你们几个既然是在清风院伺候的,就必须遵循清风院的规矩。你们对我忠诚尊敬,我自然也会对你们宽容。你们忤逆主子,不遵守规矩,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清风院中的几个下人瞬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自从陆聆嫁进宋家以来,她何时这般硬气? 如今那眼神更坚定而又有威严,再加上她说得头头是道,竟是无人敢反驳半分。 陆聆对海棠说:“将手板拿来。” 海棠赶忙从袖中抽出六寸长的光滑发亮的竹制手板。 “你们几个玩忽职守,偷奸耍滑,按宋家家规,一人受三十个手板,罚例银三个月。” 几个下人闻言,自知理亏且也不敢反驳什么,全部咬着嘴唇将手伸出来摆在空中。 海棠拿着手板一列地打了过去,其中一个年纪小一点的三等丫鬟疼得直跳脚掉眼泪。 陆聆视若无睹。 海棠的手板伸到年纪最大的婆子面前,婆子一昂头,仗着自己曾经在宋夫人面前服侍过,不服气地说:“少夫人,老奴是夫人身边的人,曾经在夫人身边兢兢业业地伺候,夫人从来没有因为这点小事就惩罚老奴的,老奴更没有挨过手板,老奴不服,求见夫人!” 陆聆闻言,不怒反笑,道:“你既然在夫人身边伺候过,应该比任何人都熟知府中的规矩。前几日我才说过,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而你明知故犯,犯了错还不知悔改,那便惩罚加倍,受六十手板,罚例六个月。若你还是不服,我便通知父亲,让父亲决定你的去留。” “我……” 婆子见吓不到陆聆,反而弄巧成拙,又想起宋老爷那严肃吓人的神情以及他赏罚分明的行事风格,她顿时便后悔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 “少夫人,老奴知道错了,求少夫人网开一面,老奴绝不敢有下次了……” 海棠只管举起手板打了下去,婆子痛得哇哇乱叫。 清风院中五个下人全部领了罚,手掌全部肿成了一片,眼中再也没有了那轻视怠慢的眼神,陆聆这才又将视线转到厨房下人那一列。 “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些人并不服我,不敬我,甚至自视甚高,说我陆聆算哪门子的主子。” 张嫂闻言,心已经咚咚乱跳起来。 想到陆聆刚刚惩罚下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且丝毫不惧怕他人威胁,自己若是赶忙跪下认错,兴许能减免刑法。 于是,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真诚地道歉:“少夫人,是我一时昏了头,鬼迷了心窍,对少夫人出言不逊,我已经知错了,求少夫人饶了我这一回吧!”。 陆聆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冷意,仿佛能够看透在场所有人的内心。 面对张嫂的求饶,她亦不为所动,冷脸说:“你作为宋府的厨娘,以职务之便中饱私囊,这已经是大罪,但宋家是父亲做主,你又不是我清风院的人,我无权处理此事。” 张嫂闻言先是一呆——她怎么知道自己在府中捞银子的事?而后反应过来,她说她无权处理此事,所以这是打算放了自己吗? 心中一喜,张嫂正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时,陆聆的声音再次传入耳朵:“可是你不把我当主子,目中无人,以下犯上,凭这一点,我还是要罚你。” “欸,少夫人——” 张嫂一时没反应过来。 海棠开口了:“小姐,如何惩治?” 陆聆嘴角含笑,语气轻快地说:“口不择言,按照宋府的家规,就掌嘴五十,以儆效尤吧。” “不,不要啊少夫人,我真的知错了!求少夫人开恩呐!” 张嫂的脸色已经一片煞白,见海棠拿着手板走过来,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了嘴。 海棠见状,对另外几个在厨房做事的下人说:“你们把她的手拉开!” 几个下人早就吓得不敢言语,现在海棠说话,他们哪敢不听,连忙上来两个将张嫂的手从嘴上拉开。 张嫂见躲不过,一张嘴便开始骂起陆聆来:“你算什么少夫人,这府中谁当你是主子?等老爷一回来,你等着——啊!” 海棠一下打在她嘴上,疼得张嫂痛呼一声,后面的话也全被堵在了嗓子眼中。 她从地上弹跳起来胡乱挣扎着想要逃跑。 海棠早就受不了她方才那轻慢的态度,咬牙怒道:“拉紧了,别叫她逃脱了!” 几个下人连忙铆足了劲,死死捏着张嫂的胳膊,有两个掰着她的脑袋,以便海棠打得更加顺手。 五十个板子生生受完,张嫂的嘴已经肿成了香肠,再也不能说话,可眼中对陆聆的怨恨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陆聆全当看不见,对其余几个下人道:“你们同样玩忽职守,但我没有见你们对我不敬,便等父亲回来,再罚你们罢。” 说完,陆聆从椅子中站起身来,一脸肃容,让人不敢直视。 几人心中深深松了口气,紧接着想到宋老爷,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海棠赶忙去扶着陆聆进了屋。 除了清风院中的几个,厨房中的下人都拖着张嫂赶紧离开了此地。 而清风院中的几个,受了这次教训,再也不敢像先前那般玩忽职守,都各归各位,认真负责起自己的事务来。 一个时辰后,宋老爷被小蓉从府衙请了回来。 第一卷 第14章 治家 他一下轿子,就看见宋府门口两个小厮在嘻嘻哈哈地打闹,一瞥眼看见了主子回来了,皆是又惊又惧,赶忙站到一边等候训斥。 宋老爷忍着怒气,转过影壁,就看见正院里的下人没有一个在认真干活的。 最让他气愤的是,游廊中有五六个婆子媳妇盘腿坐在地上玩牌的,嘴里大笑着,声音尖锐刺耳,在院子外都能听见。 宋老爷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不在的时候,他的夫人将宋府管理成了这副模样!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宋夫人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气冲冲进了厅堂,往左边转进耳房,才到门口,就看见那放哨的小丫鬟正用草叶子编蛐蛐玩。 乍一眼看见宋老爷黑青的脸,吓得她手一抖,张嘴便往耳房中大喊:“夫人老爷回来了!” 屋中传来一阵惊慌的声音,宋老爷二话不说,一脚踹开门,宋夫人尖叫一声,还没有收拾好的叶子牌从她袖子中掉出来,撒了一地。 那三个牌搭子立马缩到了一边,闭着嘴心虚地看着宋老爷。 宋老爷越过他们,快步走到宋夫人面前,老脸已经成了青紫色。 他一开口,只憋出个你字,忽而眼前一黑,竟然是被气晕了过去。 “啊呀老爷!”宋夫人手忙脚乱地扶住宋老爷,赶忙大叫来人。 一刻钟后,宋老爷在正厅的椅子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宋夫人跪在自己面前。 陆聆和楚大夫以及柳清韵都站在一旁,唯独少了宋文洲。 见宋老爷醒了,众人都重重松了口气。 宋夫人拉着宋老爷的手开始承认错误。 陆聆则不疾不徐地对小蓉说:“你送楚大夫出去。”说着在她手中放了一些赏钱,是给楚大夫的。 又转头对海棠说:“父亲最近公务繁多,劳累伤神,你亲自去熬一碗孔圣枕中汤来。” 海棠应声去了,陆聆这才转头看向宋老爷,却对上他些许满意的眼神。 陆聆只是淡淡一笑,旋即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宋老爷缓过气儿来,宋夫人用手帕擦了擦没有眼泪的眼角,道:“老爷,你可吓死我了!” 宋老爷叹了口气,挣着身子坐直了,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气死我。” 宋夫人一阵心虚,柳清韵连忙说:“姨父,姨妈一直忙于管理后宅,劳心劳力,今日玩牌,只是想要放松一下。” 宋老爷冷哼一声,没给柳清韵什么好脸色。 三年前,柳清韵死了母亲,父亲又是个酒鬼,喝醉了就喜欢拿自己的孩子出气。 宋夫人心疼自己妹妹的孩子,就把柳清韵接到了宋府来。 柳清韵又惯常于说好话哄宋夫人,因此宋夫人十分喜爱她。 可宋老爷则不然。 在他看来,这个外甥女,除了外形出挑外,就没什么优点。 他不厌恶柳清韵,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欢,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普通亲戚。 如今宋夫人把府中管理成了这个样子,还无视家规聚众打牌,柳清韵竟然还说她劳心劳力? 宋老爷自然不高兴。 而柳清韵见宋老爷没给自己好脸色,立刻后悔所说的话,闭了嘴装作乖巧地站在旁边。 宋老爷再次看向宋夫人,道:“上次你跟我保证过,再也不碰叶子牌,我只以为你当真戒了。今日,若非我临时有事回来一趟,还不知道宋府在你的管理之下成了个闹市!” 宋夫人腆着脸为自己辩驳:“老爷,我平常都不这样的,平常下人都很听话的。他们犯了错的,我全部赏他们板子吃!只是他们今日见我一不小心玩牌上了瘾,才敢不把宋府的规矩放在眼里的。我看,这些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刁奴,是皮痒了,我明日就把他们全部打一顿!” 宋老爷闻言,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你管了二十年的家,还没学会这其中的学问。” 宋夫人一扬下巴,不屑道:“管教下人而已,需要什么学问?不听话的就应该打板子!他们吃了苦头,自然不敢忤逆主子了!” 宋老爷冷笑,道:“是吗?既然如此,那为何今日府中会出现这般乱象?你既然笃定用板子能管好下人,那为何府中下人见你去打牌,还是全部玩忽职守,将我宋府当成了菜市,随意走动,不讲规矩?” 宋夫人说不出话来了,用手帕捂着嘴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宋老爷转头看向柳清韵,道:“清韵,你以为呢?” 柳清韵被宋老爷忽然问话,又惊又喜,心道姨父这是看中自己! 她连忙挺直了腰板,想了想,道:“姨父,清韵觉得姨妈说得对,那些不听话的下人是该罚,但是对于那些有功的下人也该当赏即赏,若是一味地惩罚下人,下人便会表面上听话,背地里便要做出一些不敬主子甚至出卖主子的事来。” 说到这,她顿了顿,继而补充道:“这些都是这三年在姨妈身边学到的道理。” 宋夫人听此言,心中很是满意。 宋老爷淡淡点头,道:“你说得对,赏罚分明的确很重要。” 柳清韵一听,心中更加欢喜了。 她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陆聆,露出个得意的神情来。 陆聆没鸟她。 宋老爷这才转头问陆聆:“你觉得呢?” 陆聆淡淡一笑,说:“母亲和表妹说得对,管理下人自当赏罚分明。” 说到这,她垂下眼眸,宋老爷以为她就说完了,正想叹气,倏尔又闻她声: “不过儿媳有补充。” 宋老爷赶忙竖起耳朵。 陆聆说:“管人不如理人,理人不如安人,安人需先修己,修己需正心诚意。 “所谓上行下效,主子做什么,常跟在身边的下人便也会效仿主子行径。因此,想要下人知规矩懂礼节,作主子的首先要身正,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这是其一。” 这是说府中人效仿宋夫人打牌一事。 宋老爷摸着胡须点头。 陆聆又说:“古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我们应该确保每个下人都能得到公平的待遇。对于工作勤奋、尽职尽责的下人,我们应该给予适当的奖励,以激励他们继续努力。” 第一卷 第15章 争吵 “而对于那些偷懒耍滑、不守规矩的下人,我们应该进行适当的惩罚,以维护府中的秩序。如此,才能使府中秩序井然,下人们各司其职,为府中创造一个和谐、安宁的环境。这是其二。” “另外,这半月以来,儿媳身子渐渐好转,闲来无事在府中转悠,发现府中有许多下人都待在并不适合自己的位置上。比如擅长针黹的丫头被分配去厨房打杂,擅长侍弄花草的被分配到前院守门,这实非用人以贤。” …… 吧啦吧啦,说了一大段。 宋老爷听罢,眼中的赞许之色愈加明显。 心中也是愈加欣慰。 这么个有才有德的女子能嫁进他们宋家,真是宋家祖宗睁眼了啊! 他心中的怒气早被陆聆这番言语冲得无影无踪,眼中的笑意也溢了出来。 “聆儿言之有理,我甚是欣慰啊!” 陆聆轻笑点头。 柳清韵站在一边,这才意识到,陆聆竟然能够说出这么多道理来,而她说的那些…… 她一时觉得没脸见人。 宋夫人冷哼一声,一点都不待见陆聆,道:“耍嘴皮子倒是厉害,要是真让你管起下人来,谁知道你会管成什么样子?” 陆聆闻言,只是轻笑点头,说:“母亲教训的是,恐是聆儿纸上谈兵,粗浅之见。” 宋夫人见她那副乖顺的模样,竟是抓不着什么把柄去骂她,一时胸口哽着一口闷气,上不来下不去,实在难受得紧。 宋老爷朝宋夫人吹鼻子,不悦道:“你还想着挑刺,今天将府中弄成这般模样,我还没有收拾你!” 宋夫人一愣,蹙眉道:“府中并没有出什么事,老爷还要惩罚我?这不是要让下人取笑我这个掌家的吗?” “你还知道你是掌家的?府中乱成一锅粥,你还意识不到自己的错?” 宋老爷气得浑身发抖,用手重重地敲着太师椅的扶手,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看你和文洲都一样,两个不开窍的,连这么小小的府邸都打理不好,真是丢我这个知府的脸!” 此时不在场的宋文洲:? 宋夫人腾地站起来,大声道:“老爷,你骂我可以,怎么还要骂洲儿?他难道不是你儿子吗?” 宋老爷忽而想到那逆子昨晚在花园里偷人,气就不打一出来,也腾地站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脸道:“我倒希望我没生出这么个废物!如今都二十有二,一事无成,天天沉迷色欲,我都没脸出去见同僚!” 宋夫人听儿子被他爹这么嫌弃,平常那股对丈夫的惧怕倏尔烟消云散,一指宋老爷的鼻子就骂:“宋天成,你自己不也就是个小小的知府吗?你还嫌弃洲儿一事无成,孔子还说过养不教父之过,你怎么不想想自己的原因?” 看着宋夫人成了个泼妇,宋老爷嘴唇上方的胡须又抖了起来,“你说我的过错?我看洲儿就是随了你,是你把他宠成了只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废物!”。 宋夫人咬牙切齿,将食指戳到宋老爷的胸口上,瞪着眼睛说:“你还怪起我来了?你看看你,这二十年了,还是个小小的知府,那些和你做过同僚的,哪个不是早就调任京中当京官去了? “再看看那些聪明的,谁不到处找钱讨上司高兴,谁不帮儿子谋个一官半职?就你这个榆木脑袋,天天只知道让洲儿读书,考科举,洲儿生来不擅长这方面,你还骂他猪脑子?这猪脑子谁生出来的?你自己也没多大本事,你还怪儿子!” 宋夫人越骂越起劲,直逼得宋老爷又一屁股跌进了椅子里,脸上被喷得满是口水。 他举着袖子一抹脸,赶忙大叫:“真是泼妇,真是泼妇!我宋天成当年怎么会看上你?” 一脸后悔。 柳清韵赶忙去拉宋夫人的手,宋夫人却一把将她甩开。 其余下人也纷纷劝解,宋老爷喃喃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重复了好几遍,还有继续吵下去的事态。 陆聆实在看不下去了,便道:“父亲,母亲,别吵了,门外有客来了。” 夫妻俩一听,果真不再争吵,要是让外人看见他们吵成这样,还不丢死人了! 众人纷纷看向大厅外。 果真一个下人匆匆往正厅跑来。 宋老爷慌忙从椅子里挣站起身来,对两个婆子说:“快,把夫人关到佛堂面壁,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宋天成,你什么意思?你说不过我就要把我关禁闭?宋天成,你……” 话没有说完,宋夫人已经被两个婆子半推半扶拉着往后院去了。 陆聆耳边瞬间清净了。 那下人也跑了进来,对宋老爷说:“老爷,州丞派人来请!” 宋老爷赶忙拉了拉被宋夫人扯乱的衣领,平复了一下情绪就要往外走。 陆聆连忙说:“父亲稍等!” 宋老爷顿住脚步,一转头见到海棠端着一碗药走来。 陆聆说:“父亲,方才熬的孔圣枕中汤正好可以喝了,近来您事务繁忙,用脑过度,请多注意身体。” 海棠将药递过去。 宋老爷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接过药来一饮而尽,而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说:“好孩子,你婆母这几日在佛堂思过,你就暂时与洲儿打理一下府中这些乱糟糟的事吧。” 陆聆脸上神情不变,微笑说:“父亲相信聆儿,聆儿自当为安稳家宅尽一些绵薄之力。” 宋老爷看着陆聆脸上那不疾不徐的神情,心中放心了许多。 临走时,他又想起来:“对了,昨日说让楚大夫帮你号脉,刚刚楚大夫又来过,都忘了,现在就让楚大夫再来一趟吧。” 陆聆道:“多谢父亲关怀。” 宋老爷踩着晚霞匆匆出门去了。 陆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府门口,脸上逐渐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 不出意外的,掌家权到了手里,除非她主动让权,否则宋夫人别想再拿去。 她冷了脸,看向还在身边的下人,道:“父亲说了,母亲劳累,处置刁奴的事,就交由我来做。现在,请你们把府中所有下人聚集到院子里。” 第一卷 第16章 蜡烛产业 看陆聆不卑不亢的模样,又有老爷的命令,谁敢不听? 于是,不到一刻钟,宋府百来号下人全部聚集到了院子里,乌压压站了一大片。 陆聆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之情,反而愈发显现出大户人家当家主母才有的风范。 这天一直从傍晚忙到深夜,陆聆才将那些该罚的罚了,该赏的赏了,又大致调换了几个职位。 等回到清风院洗漱完睡下,已经到了子夜。 次日一早,陆聆刚刚睁开眼,海棠便道:“小姐,楚大夫等着给您看诊呢。” 陆聆想到昨日宋老爷的关心,便没有推辞,洗漱好在房中等着。 楚大夫这三年来来宋家几十次,都是在为陆聆看诊。 这次也是熟门熟路地进来了。 在自个儿院中不比在外面,陆聆还是把帘帐放下来,只露出半条藕臂。 楚大夫还没摸上陆聆的脉便说:“昨日老朽见到少夫人,气色倒是不错。” 说着露出个慈祥的笑。 陆聆说:“这三年来多亏楚大夫了。” 楚大夫客套着伸手去碰她脉搏。 虽然搭了一方手帕,楚大夫碰到陆聆的皮肤时,还是被那冰冷的触感惊了一跳。 摸了半天脉,没有摸出什么问题来,楚大夫不由疑惑道:“少夫人,你脉象平稳,身体已经大好了,可是手却冰凉,敢问少夫人可有哪里不适?” 陆聆笑道:“处处都好。只是不知为什么全身都冰凉,不过也已经适应了。” 楚大夫捏着胡须想了半天,道:“老朽行医四十载,竟是头一次见少夫人这种病状。” “劳楚大夫费心了。” 楚大夫站起身来。说:“少夫人客气,容老夫回去研究古籍几日。”说完便离开了。 海棠掀开帘子,陆聆站起身来,海棠实在忍不住了,便问:“小姐,其实我也一直好奇,为什么你这段时间身体一直冰凉,小姐,你真没有哪里不适吗?” 满脸担忧。 陆聆安抚她:“你放心吧,我自己不舒服不说,难道是傻了吗?” “那今后我每天给小姐熬一碗姜汤吧。” 陆聆摇头:“不必了,那没用。” 海棠无奈。 陆聆忽然问:“姑爷回来了吗?” 海棠说:“天还没亮的时候回来的,这会儿在书房。” 陆聆想了想,道:“我去看看。” 海棠赶忙找了件白色的下尾绣着梅花的披风给她披上,随后一起去宋文洲的书房。 乍然看见宋文洲,陆聆倒是一惊。 因为他看起来一脸劳累困倦,眼下有些乌青,明显是一夜没睡。 “夫君在忙?” 宋文洲一转头看见陆聆浅笑的白色小脸,慌忙将手中的账簿合上,似乎有些慌乱。 他站起身来,僵硬地回笑:“没忙。” 陆聆径直走上来,歪头看了一眼他有些刻意用手捂住的账簿,问:“夫君,你在看什么?” 宋文洲赶忙走到桌子前,将那些账簿挡在身后,说:“是宋家的铺子和庄子上送上来的账簿。” “是吗?”陆聆眨眨眼。 宋文洲朝书房外大喊:“玉青,泡茶来!” 说着走到陆聆身边,伸手去牵她胳膊。 不过手刚碰到她的手臂,便被一股冷意缠上。 宋文洲顾不得那么多,还是一把拉着陆聆走出书房,往正房里走,边走边说:“聆儿,我作日去了铺子里,看到一根发簪,觉得尤其适合你,便给你带回来了。” 陆聆凭着他牵着走,步子小而不得不加快步伐。 把陆聆按在榻上坐了,玉青抬着热茶进来,宋文洲说:“你先出去,我与少夫人有话要说。” 玉青瞥了陆聆一眼,一脸不快地退了出去。 只见宋文洲走到里间,果真拿出个盒子来,打开递到陆聆面前。 “你看看你喜欢吗?” 陆聆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宋文洲,又低头看了一眼盒子中的泛着金光镶嵌着一颗红宝石的金钗,却没有伸手去接。 “夫君,成亲三年,你连聆儿喜欢什么首饰都不知道?” 宋文洲闻言,有些悻悻地缩回了手,将那盒子放到几上,道:“是为夫粗心了。” 陆聆一扯嘴角,低语:“恐怕是把心都放到了其他不该放的地方吧。” “你说什么?” 宋文洲没听清,但隐约觉得不妙,连忙追问。 陆聆却不再说,转开话题道:“夫君,当初我与你成亲之时,父亲与了我家中的蜡烛生意为嫁妆,只是我进宋家以来,身体不好,一直劳烦夫君帮忙打理,现在我觉得精力好了许多,倒是想看看这产业近年来进账如何。” 宋文洲才端起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撒了一点出来。 陆聆眨眼问:“怎么了?莫不是这产业出了什么问题?” 宋文洲赶忙放下茶杯,摇头道:“不,蜡烛产业近年来很好,娘子想看,我改日拿账簿来给你。” “哦?夫君刚刚看那个不是蜡烛产业的账簿啊?” “不……当然不是。” 他摇头。 陆聆淡淡一笑:“对了,忘了告诉夫君,昨日母亲到佛堂供奉祖宗去了,父亲让我与夫君暂时着料理家中的事务。” 宋文洲闻言,神情立刻就变得不自然起来。 虽然他极力想要挤出笑来,但是陆聆还是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陆聆只当做不知道。 “我已经知道了。” 宋文洲一回来,玉青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复述了一遍。 宋文洲听完,愈发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对了夫君,前日父亲让你处理的那两位小厮,你可别忘了,他们现下还关在马厩里呢。已经饿了一天了,若是再接着饿下去,恐怕要出事的。” 宋文洲闻言,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脸上也挂不住笑了,从前眼里在陆聆面前才会出现的冷意也毫不掩饰地展露出来。 他冷言道:“不用你提醒。” 莫名觉得矮了陆聆一头,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他本能地觉得,这个陆聆,好像是来拿回原本属于她的东西的。 这不,宋家的管家权,她就那么三言两语,就弄到了手。 第一卷 第17章 教训 正当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又听陆聆说: “对了夫君,我后日要回陆家去,明日便让下人收拾行李。” 不是请求,而是通知他一声。 宋文洲下意识地紧了紧拳头,再抬头,对上陆聆清亮的眼睛,他一咬牙,点头说:“好,我陪你回去。” 陆聆浅浅一笑,说:“夫君忙,聆儿自己回去就好。” 宋文洲说:“哪有让你一人回去的道理?届时岳母还以为你在宋家受了什么委屈呢。” 陆聆站起身来,轻轻点头,说:“那便一起吧。” 罢了,不再言语,迈步便往外走。 宋文洲也不挽留,只是沉着眸子坐在原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青见陆聆那么快就出来了,心中不满这才消失了,赶忙进屋去殷勤地伺候宋文洲。 如今宋老爷让宋文洲和陆聆一起暂时管着家,而陆聆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病弱,玉青觉得,是该求宋文洲去陆聆那里提一提自己身份的事情了。 若是自己早日帮着宋文洲诞下一儿半女,那自己今后在府中的身份定然能够提高一大截! 回到清风院,海棠一脸困惑,问:“小姐,姑爷前日还极力反对咱们回去,怎么今天答应得这么爽快?” 陆聆忍不住嗤了一声,道:“你以为他昨日在外做什么?定然是见拦不住我回家,匆匆去做了什么安排。” 海棠一对峨眉皱得死紧,道:“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姑爷不让我们回去,不让我们与陆家通信。” 陆聆淡淡道:“等我回去,一切便能知晓。” 到了用饭时候,陆聆去佛堂给宋夫人送饭。 只见佛堂大门关了起来,有两个婆子在门口站立。 他们昨夜才被陆聆罚过,现在做起事情来一点都不敢马虎。 见到陆聆,立刻脆声行礼。 陆聆淡淡嗯了一声,对门内道:“母亲,儿媳来给你侍膳。” 婆子飞快将门打开了。 陆聆刚从海棠手中端过饭来,站在门口,宋夫人一个健步从佛堂内冲了出来。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手中的盘子飞了出去。 海棠啊了一声,定睛看去,只见陆聆白皙的右手腕上已经多出了一排手指印。 陆聆赶忙后退两步。 低头看了一眼火辣辣的手腕,再抬头时,眼中蓦然闪过一丝冷意。 幸亏自己反应快,看见宋夫人扬起手的瞬间,自己也将手里的盘子扔了出去,举起手臂来挡,否则现在自己的脸颊肯定肿起来了。 宋夫人见没有打到陆聆的脸,红着眼还要再来一次,陆聆怎么会再给她这机会? “母亲这般激动,还不拉住母亲?” 两个婆子哪里敢真的拉着宋夫人,只是站在两人中间,像一堵墙一样将两方隔开了。 宋夫人红着眼骂:“都是你这小贱蹄子!你平白无故瞎显摆什么?现在把掌家权拿走了,还敢跑到婆婆面前来炫耀!我洲儿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东西进门?” 陆聆呵呵冷笑,道:“母亲,父亲只是让聆儿暂时帮着夫君打理家中事务,你就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要教训媳妇? “难道你是觉得自己赌博丧志,一夕输完父亲整年俸禄的败家名声还不够难听,还想要把恶婆婆的名声敲锣打鼓宣扬出去,让整个渭州中的人给你鼓掌喝彩?” “好啊陆聆!”宋夫人见这方说不过陆聆,便转了话头,另揪错处,“你翅膀是硬了,敢忤逆婆婆了!但是你不要忘了,你是我宋家妇,你嫁到宋家来的使命是什么!是帮我宋家延续香火。 “可是嫁到宋家三年,你肚子有过动静吗?不能为我宋家诞下子嗣,你这是犯了七出之条,我们宋家可以把你名正言顺地休掉!” 宋夫人以为,她威胁陆聆要休掉她,她会害怕。 谁料陆聆非但不害怕,反而笑了: “谁不知我这三年来一直病重?病得下不了榻的人怎样生孩子?再说,我之所以会病重,难道婆婆你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又不是我害你生病的!” 宋夫人有些心虚。 虽说自己一直盼着陆聆早点死,可她还没有胆子杀人。 但是她不敢确定自己儿子有没有动什么手脚。 陆聆道:“婆婆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嘴角扬了扬,陆聆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母亲别忘了,我陆家的蜡烛产业还在我陆聆名下呢。” 如果宋家休妻,那蜡烛产业,陆聆就要带走。 宋夫人心中一跳,有些紧张。 陆聆的蜡烛产业,这一年来可是为宋家带来了大笔的银子,而且还有继续赚更多钱的趋势。 可看着陆聆这副什么也不怕的模样,宋夫人真是看不下去也忍不下去,心有不甘地说:“陆聆,要是我宋家休了你,你这辈子也翻不了身,等着一根白绫吊死吧!” 陆聆闻言,笑得更开心了:“母亲这说的什么话?一来我不会成为被休妇,二来,就算我若真不想在宋家待下去了,我只会和夫君和离,和离之后,我手中的蜡烛产业足够我下辈子衣食无忧,我才不会傻到跑去上吊。” “你……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河边无青草,不养多嘴驴。我陆聆过我自己生活,谁吃饱了没事干管我陆聆做什么?” 宋夫人气得直翻白眼。 怎么现在的陆聆,要学识有学识,要利嘴有利嘴,连自己名声都敢不放在眼里? 又听陆聆说:“母亲,过去你常用妇容妇德,七出之条来压我,不过现在,没用了,你以后也不用白费心力了。” “你……你得意个什么劲?陆聆,你等着,我还不信我这个婆婆治不住你了!” 陆聆一耸肩,道:“儿媳等着。” 说完转身便走。 “对了,”她忽然转过头去,“母亲既然不喜欢儿媳来侍膳,儿媳以后就不来了。” 说完,大步离开,不卑不亢。 宋夫人掀开两个挡在面前的婆子就要冲出佛堂,两个婆子赶忙将宋夫人又推进了佛堂中,不断安慰道:“夫人,您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宋夫人闻言,照着其中一个婆子的脸就是一巴掌,婆子被打蒙了,捂着脸委屈地站在一边。 第一卷 第18章 商议 “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被这小泼妇一吓就吓破胆了?” 另一个婆子赶忙说:“夫人,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老爷正在气头上,您再对少夫人不满,老爷反而会更生气。您先静下来,等老爷忙完了这阵子,气也消了,您再说几句好话,掌家权定然能够重新回到你手里的。” 宋夫人闻言,渐渐静了下来。 倒不是听进去了婆子的话,而是想到了——陆聆既不怕自己,更不怕被休,那她到底怕什么?自己今后拿什么来压她?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宋夫人不由问那两个婆子:“你们说,这陆聆怎么什么都不怕?” 刚刚那劝慰她的婆子闻言,答道:“夫人,依老奴看,您之所以拿捏不住少夫人,恐怕是因为少夫人没有孩子。” 嗯? 宋夫人一时想不通其中关系,露出不解的神情。 婆子赶忙解释:“夫人你想啊,要是少夫人生了孩子,那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为孩子着想。孩子就是女人的命根子,若是少夫人有了孩子,您把孙子带在身边,少夫人哪还敢对您不敬呢?” 经婆子这么一说,宋夫人心中一下就通了。她不由心中一喜。 如果陆聆生了他们宋家的子嗣,那么,就算她真想带着蜡烛产业跑路,那也得考虑到自己的孩子。 到时候用孩子威胁她,看她能够怎么办? 想到这,宋夫人恨不能陆聆肚子里明天就蹦出一个孩子来。 她连忙对婆子说:“去把少爷叫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那厢宋文洲才睡下去不久,还在补觉,听说自己母亲叫,赶忙起身,强打起精神就去了佛堂。 远远看见自己母亲竟然被锁在了佛堂中,宋文洲心中便埋怨起自己父亲来。 “洲儿,洲儿!” 宋夫人透过门缝看见儿子来了,赶忙叫道。 婆子开了门,宋文洲走进佛堂。 宋夫人拉住他的胳膊问:“洲儿,你几日没去陆聆房中了?” 宋文洲一愣,精神也起来了几分。 “自从上次烫伤之后,便没再去过。” 宋夫人拉着他在旁边圆凳上坐下,道:“洲儿,你有没有看出来,陆聆现在完全变了个人?” 宋文洲一声嗤笑。 这府中谁看不出她变厉害了? 见宋文洲点头,宋夫人接着说:“这个小蹄子,现在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根本治不住她!” 宋文洲不悦道:“陆聆现在的确是什么都不怕。” 宋夫人应声:“刚刚她才来找我闹过,我用休妻来威胁她她都不怕——” “母亲,万不可休了她!”宋文洲听到休妻儿子,心中一急,赶忙打断母亲。 宋夫人拍拍他的手背,说:“我知道,那蜡烛产业你兢兢业业为她打理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又还给她去?” 宋文洲这才安下心来。 “我方才想通了一点,这小蹄子之所以什么都不怕,就是因为没有孩子牵住他。” 宋文洲闻言愣了一下,不由蹙眉问:“母亲,你这是打算让陆聆在咱们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这绝对不行!” 宋文洲腾地站了起来,脑海中一下闪过陆聆那惨白虚弱的模样。 “你急什么!”宋母又将儿子拉回去坐着。 “我知道你心悦清韵,母亲也一样喜欢她。这样,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宋文洲问:“什么法子?母亲,我一定要娶表妹为妻的。” 宋夫人道:“你先和陆聆生一个孩子,等她有了牵绊,” 说到这,眉目一沉,露出一些恶毒的神情来,“说不定她哪天突然病死了或者意外死了,你便把清韵娶过门来,再把陆聆生的孩子过继到清韵名下,这样一来,蜡烛产业将来顺理成章到了孙儿名下,你和清韵也能终成眷属。” 宋文洲听着听着,眉目不由舒展开来。 他抬头看向宋夫人,不由笑道:“母亲,这真是个好办法!” “是吧?” “不过……”顿了片刻,宋文洲脸上渐渐露出嫌恶的神情来:“母亲,这陆聆身子跟竹竿一样,我实在是……” 嫌弃得紧。 “她还比不上玉青。” “为了以后的好日子,你现在忍忍怎么了?”宋夫人斥道。 “可是……” “别可是了!我瞧着陆聆模样倒是比清韵生得好,只是肉少了些。我知道你们血气方刚的都喜欢圆润的姑娘,可是环肥燕瘦各有滋味。 “听娘的,从今夜起,和陆聆宿在一处,争取让她早点生下咱们宋家的血脉。等她怀上了,你再回自己院子里,谁都管不了你。” 宋文洲听罢,觉得甚是有理,便道:“好,母亲,孩儿听你的。” 宋夫人眉梢一喜,拍了拍宋文洲的肩膀,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母子二人又聊了一下家常,宋文洲这才起身离去。 临走前吩咐婆子好好照顾自己母亲,不能让她饿着冷着。 他回屋又继续补觉去了。 清风院中,陆聆又拿起笔开始写信。 上次自己模仿着弟弟陆澄的字迹写了一封,骗宋文洲那是陆家寄来的。 没想到宋文洲连信都没看一眼,就相信了,同时赶紧就出了门。 可见他定然是对陆家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害怕陆澄把消息送给陆聆。 虽然陆聆现在还猜不到他到底做了什么,但以他脾性,定然是在谋和钱有关的事…… 海棠在一边磨墨,好奇地问:“小姐,你还要写一封假的信谎称是少爷送来的?” 陆聆头也不抬,道:“这次是真要写信回去。” “啊,”海棠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小姐你能掌家了,那么信就能送出去了。” 陆聆淡淡一笑。 海棠想着很快就能回陆家见到陆夫人和陆澄,心中十分开心。 她歪着头看陆聆下笔,又问:“小姐,奴婢记得您之前不写这种字体啊?” “这是行书。” 想到原主之前写的欧楷,陆聆补上一句,“从前那种字体虽说板正整齐,十分精美,但是很费时。” “原来如此。”海棠一笑,“小姐,您真厉害,整个渭州恐怕都找不到像你这样书读得多,字写得好的人了。” 陆聆笑出了声,说:“在这小小的渭州,我算是个才女,可若是到了京城,我就要被遍地的才女压过去了。” “真的吗?”海棠有些黯然。“可惜,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见见京城是何等风光了。” 陆聆嘴角轻扬,不以为意。 她虽然死了三年了,生前的记忆也忘得差不多了,可她知道,从前,她就是京城中某个世家的贵女。 第一卷 第19章 宿在清风院 至于到底是哪家,从前的她到底姓甚名谁,除非让她碰到生前熟悉之物,否则是不可能再想起来了。 一封信写好,封了口,海棠让小蓉送到门房去,而后去小厨房熬姜汤。 天又渐渐晚了,细碎的晚霞打在院中绿叶上。 陆聆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往外看,一束艳丽的霞光正好落在她的脸颊上,倒是给她上了一层胭脂,绝美无双。 一转头,视线瞟到一个人影。 陆聆不由地皱了眉。 宋文洲跨到院子里,一抬头正好撞上了陆聆琥珀一般的眸子。 身体下意识地僵了一下,有几个字在脑海中划过:她似乎比几天前又好看了几分? 丫鬟行礼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打断了。 他暗骂了自己一声“脑子出毛病了”,继续往里走。 陆聆转到门口,微微歪着头,眼中有些不解:“夫君有事?” 宋文洲蹙眉,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是我的妻子,丈夫到妻子房中,非要有事才能来?” 陆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宋文洲坐到榻上,对门口伺立的丫鬟说:“去吩咐厨房,晚膳送到清风院,我与少夫人一起用。” 陆聆:? 你没发烧吧? 宋文洲忍不住扫了陆聆身子一眼,抿了抿唇,心道:平得跟一面墙一样。 懒得再多看下去,他百无聊赖地往房外看。 陆聆坐得离她远远的:“夫君这是吃错药了?怎么想起来陪聆儿一起用饭?聆儿倒是受宠若惊了。” 宋文洲淡淡道:“你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没陪你用过饭。” 陆聆一扬眉毛,想了想——好像真的没有,一次也没有过。 宋文洲:。 海棠笑吟吟地端着姜汤走了进来。 “小姐,还是喝一些——” 看见宋文洲坐在屋中,她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飞快敛去了。 丫鬟拿了一张小几进来摆着,海棠便将姜汤摆在了桌子上。 宋文洲看着冒着热气的姜汤,身体下意识地后缩了一点,本能地伸手挡在了自己大腿根处。 陆聆将他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嘴角忍不住想要扬起来,终是憋住了。 “听楚大夫说,你身体冰冷,暂时还找不到病因?” 宋文洲没话找话。 陆聆将姜汤往面前挪了一些,淡淡道:“放心吧,就算找不到病因,我也死不了。” 宋文洲:“……” 两人默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一位朋友认识一名京中的神医,我写信……” “不用了。”陆聆毫不客气地打断,“相比起你的朋友和那位名医,我更相信楚大夫。” 谁知道那朋友那名医是不是和你一个德行? 宋文洲心中不悦,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正觉得这房中冷飕飕的,丫鬟已经抬着饭菜进来了。 将饭菜摆上了小几,陆聆自抬起碗来开始吃饭。 宋文洲也跟着。 时不时看一眼陆聆,她眼中始终淡淡的,而且吃饭的动作十分轻柔,咀嚼丝毫不出声,不露齿,夹菜也只夹手指尖大小的。 樱桃小口半张,那指头大小的菜似乎都喂不进去。 不知怎的,宋文洲脑海中蓦然闪现四个字:温雅可人。 心中一动,他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又夸她? 他不由懊恼地皱着眉。 看上一块排骨,他伸手去夹了一块,刚要喂到嘴里,但见陆聆放下碗筷,静静地坐在自己对面。 海棠赶忙端来漱口茶和痰盂,陆聆动作轻柔至极,令人赏心悦目。 宋文洲不免心生疑惑: 她陆家乃商贾之家,怎么就教出个这么知书识礼的女子呢? 回想了一下,他脑海中闪现陆家人的行为举止,没一个像她这样周到的。 真是奇了怪了。 他又抬起头看陆聆。 陆聆用一根手帕擦了擦嘴角,嘴唇上的红胭脂在白手帕上印了个唇印。 宋文洲的眼神又下意识地看向陆聆的嘴唇。 饱满鲜红,好似盈着晨露的娇嫩花瓣。 正欲接着往上看,结果一对上陆聆清冷的目光,宋文洲一下回过神了。 他在心中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木头女人,怎么比得上表妹? 想要接着吃饭,却听陆聆道:“来人,收拾餐桌。” 宋文洲一愣,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饭,他忍不住说:“我还没吃好……” 陆聆站起身来,“是你来陪我吃饭,不是我要陪你吃饭。” “不,可是我还没有吃好——” “你若是还想吃,自己回自己屋里去吃。” 宋文洲:“……” 门外的下人果真全进来,收拾菜肴的收拾菜肴,抬桌子的抬桌子,生生将宋文洲挤到一边站着,抬着一碗白米饭目瞪口呆。 下人不敢得罪宋文洲,但是更加害怕陆聆,只能低着头谁都不敢看。 宋文洲一下恼了,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筷子,身体有些发抖。 陆聆看了看外面的天,提醒道:“夫君,天黑了,聆儿要休息了,夫君请回。” “你!” 宋文洲愈加气愤,几乎想要将手中的碗筷砸到地上。 陆聆视而不见,反倒露出个温柔的笑来。 看起来乖巧又无辜。 宋文洲霎时像被一块石头堵在了胸口一样,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几次想要开口,嘴张到一半,又闭了回去。 满腔的怒火发泄不出来,他咬紧牙关,抬着碗筷就要离开清风院。 陆聆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骂:呸,不要脸。 谁料,宋文洲走到院中,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不是来和她圆房的吗?现在走了算什么?” 他看看手中的饭碗,用力将怒火压下去。 “母亲说得对,只要她怀上了孩子,之后的一切都好说。” 又顿了顿。 “况且,她一副不耐烦见到我的模样,怎么,从前对我百般讨好,现在是玩欲擒故纵吗?” 想到欲擒故纵几个字,宋文洲终于将所有怒火压了回去。 “好,那我就陪你玩玩,我倒是要看看,你装冷淡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一转身,将碗塞进了旁边小蓉的手里。 小蓉一懵,呆愣愣地看着被强塞到自己手中的碗筷,而后眨眨眼,询问般地看向陆聆。 不料陆聆秀丽细长的峨眉也蹙了起来,一时不明白宋文洲想干什么。 只见他又走进了房中,站在陆聆身边,道:“聆儿要睡了?正巧我也困了。” “你……你什么意思?”陆聆后退了一步。 海棠眼中露出警惕之色,伸手挡在陆聆面前。 宋文洲看着主仆二人的反应,不由露出怪异的笑。 “我今晚宿在清风院。” 第一卷 第20章 生个孩子 自己不是来杀人的,她们怎么这么紧张? 他尽量使自己的笑容柔和起来。 陆聆愣住了。 自己没听错吧? 海棠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说:“姑爷,小姐她身子不适。” 宋文洲答道:“身子不适?那正好,我这个做夫君的夜里好照顾。” 他会信才有鬼。 陆聆脸上出现一丝慌神。 这是她病愈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神情。 宋文洲莫名就有一种得逞的自豪感。 只可惜,她脸上那丝异样并没有停留太久,这让宋文洲有些不得劲。 就好像,刚刚要上山顶飘飘欲仙,忽然被人一把从那位置拽下来一样。 他压了压恼火,对海棠说:“打水来伺候。” 海棠连忙看向陆聆,手却还挡在她面前。 一副准备好接受陆聆指令将宋文洲掀出去的模样。 然而陆聆已经恢复了那副淡然的模样,说:“去吧。” 海棠一皱眉,眼中的担忧溢于言表:“小姐,我……” 陆聆重复道:“快去吧。” 海棠撇撇嘴,极不情愿地往外走,一步三回头。 怎么办呐,小姐说过,姑爷他没安好心的! 要是夜里他忽然就…… 忧心忡忡地去烧了水,抬回房中,海棠一抬头,看见陆聆坐在镜子前卸妆,宋文洲坐在榻上发呆,眼里根本没有那想要杀人的狠厉…… 海棠敲了自己一个脑瓜。 自己这是胡思乱想。 姑爷怎么可能夜里下手? 那不是明摆着让众人知道他是凶手吗? 自己真是糊涂了。 想到这些,她心安了许多。 走过去帮陆聆卸妆。 陆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道:“你去柜子抱一床夏被铺到榻上。” “好。” 海棠赶忙照做。 良久,二人洗漱好了,陆聆自坐到床上,也不脱衣服,将帘帐放下来,懒懒地说:“夫君,聆儿身子不适,就不伺候你了。” 宋文洲一愣。 海棠道:“姑爷,夜里您就睡在榻上,晚上小姐要起来喝药,劳烦您扶一下小姐。” 说完走出外间,将门锁上。 宋文洲:? 还真当他是来照顾人的? 他看了一眼铺得整整齐齐的榻,觉得自己好像受了什么侮辱一样。 屋中烛光淡淡的,无风自曳,将帘帐后的人影印了出来。 她平躺在床上,好似一个睡美人。 胸口平整。 真是没法和表妹比啊! 宋文洲心中念叨着,顺势坐到了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听到床上的人传来轻微安稳的呼吸声。 宋文洲猛然一惊,又记起自己的任务来。 他缓缓站起身来,悄悄往床边走去。 好像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宋文洲心莫名紧绷了起来。 脚步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液。 终于到了床边,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帘帐掀起一角。 眼神看向陆聆的手腕,他缓缓将自己的手伸过去。 就在快要碰上陆聆的皮肤时,一股冷意猝不及防在他手指边炸开了。 怎么会这么冷? 咬了咬牙,他想:女子手足冰凉,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定是这样。 于是,他再次伸手。 这次目标是她的领口。 虽然那里一片平平,但是色鬼已经在想象衣物后面的风光了。 宋文洲一咬牙,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将手快速伸到陆聆的领口。 嘶! 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个冰雕人吧? 鬼才会这么冷啊! 想到这,宋文洲忍不住抬眸看向陆聆的脸。 这不看还好,一看,他就对上一双有些发绿的眼睛。正幽幽地盯着自己。 ! 宋文洲心中本能地闪现出这是个女鬼的念头,腿一软,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陆聆用手拉了拉被他扯开的领口,坐了起来,一双眼毫无温度地盯着宋文洲。 “夫君,你要干什么?” 宋文洲倏地站起身来,定睛一瞧,陆聆眼中的绿色幽光已经不在了。 揉了揉了眼睛,他再次看过去——刚刚是自己眼花了,肯定! “聆儿,我是来和你圆房的。”他不要脸地说着,再次走向陆聆。 陆聆下意识地蹙眉,一股强烈的厌恶感蔓延心间。 她微微挪了挪身子,本能地往后退却。 宋文洲一把掀开了帘帐,坐在床沿上,咽了口唾液,说:“聆儿,咱们生个孩子,怎么样?” 说着就伸手去扯陆聆的领子。 陆聆眉头紧蹙,两只手紧握成拳,眼睛闭上,尽量让自己的身体透出更强的冷意来。 宋文洲的手指头碰到陆聆的锁骨。 那刺骨的寒意再次缠上了他的手掌。 他一咬牙,心中告诉自己:要忍着,忍着。 领口再次被掀开,交领上衫从双肩滑落,一对粉白的双肩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宋文洲感觉有些昏昏然。 待看清她胸口隆起来的绣着几朵花瓣的浅色肚兜,宋文洲脑子一下炸开了。 原来她和自己想象中竟然一点都不一样! 三年前她刚刚嫁进来的时候,才十三岁,似乎身体还没有发育全,所以看起来瘦巴巴的。 后来一直生病,她更加瘦成了排骨。 可是现在,她的病几乎好了,半个多月以来,长胖了许多,似乎,该有肉的地方都长出了一些肉。 只是平常被她穿的衣服挡住了,旁人没有发现而已。 宋文洲看着陆聆胸口半露的一片白,身体立刻有了反应。 他站起身急切地脱了自己的衣服,而后一下将陆聆压倒在床上。 陆聆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力气之小,完全推不开压在身上的男人。 她发出一声轻呼。 宋文洲愈加兴奋起来,伸手捏住她的双肩。 陆聆紧闭双眼,心想: 若是冻不跑他,他明日也要被自己的阴气侵蚀。 宋文洲全身发烫。然而,他刚刚碰到陆聆的皮肤时,身体的热气一下被陆聆的冷气淹没侵蚀。 继续下去的兴致顿时消散了一大半。 冷,冷! 从陆聆身体里冒出来的寒气,好像侵入了他的骨髓。 他想要忍着,可是身体已经忍不住发抖了,手脚也渐渐僵硬起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大冬天脱光了衣服睡在雪地了。 第一卷 第21章 又伤到? 脑海中一个声音告诉他:如果他再继续待在这里,不用半刻钟他就会被活活冻死! 明日一早,他会变成一具冰雕尸体,全身变得硬邦邦的…… 上下牙打架的声音在脑子里炸开。 宋文洲终于僵硬地直起身子,想要下床。 可是自己好像冻僵了,身体不听使唤了。 怎么办,怎么办? 起不来了! 他心中慌张,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觉双腿间传来一阵剧痛。 “啊!” 痛叫出声。 咚的一声,在门外守夜的下人明显听到什么东西掉到了地板上。 哦,是色狼。 陆聆跟着直起身子,收回了作案的右腿,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宋文洲飞快伸手捂住大腿根,那剧烈的痛感让他全身的血液飞速流转,反倒使冻僵了的身体渐渐回暖。 “陆聆,你个……毒妇……” 这是造什么孽?自己的妻子,非要把他的命根子毁了不成? 却见陆聆光着脚下了床,走到宋文洲身边,伸手要拉他,眼中的神情何其无辜啊! “夫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踢你的,只是你把我压疼了,我的脚忽然不听使唤了……” 说着,她眨巴眨巴眼睛,泪水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滚出来了! “你还装!陆聆,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故意的!” 宋文洲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陆聆,能够在装老成装冷淡装无辜和装可怜之间自由切换。 刺骨的冷意再次袭来,宋文洲飞快大喊:“走开,别碰我!” 陆聆伸到空中的手一顿,继而缓缓缩了回去。 好吧,不装了。 她一把擦掉眼泪。 今后都不装了。怪累的。 “夫君,你……没关系吧?” 陆聆意有所指地问。 宋文洲咽了口唾液,朝门外大喊:“来人,快来人!” 海棠飞快冲了进来,一眼看见陆聆穿着件肚兜站在那里,没有少一根头发。 而宋文洲则一脸痛苦地坐在地上。 她重重松了口气。 宋文洲怒道:“快扶我起来!给我更衣!” 海棠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聋了吗?” 宋文洲火冒三丈。 海棠这才过去把他扶起来,又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帮他穿好。 宋文洲的手再次捂在大腿间,一脸痛苦地往外走。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也不会再碰这个女人! 门外的丫鬟看着宋文洲一脸狼狈地离开了,全都满脸问号。 海棠忍住打哆嗦的冲动,忙把陆聆按回了床上,关切道:“小姐,你快点进被子里去,身体这样冷,是要生病的。” 陆聆回到床上,却道:“生病的可不会是我。” 翌日,玉青一大早就去请了楚大夫。 楚大夫来看过诊之后,疑惑道:“少爷,这大夏天的,您怎么会得风寒了?” 宋文洲脸色难看,黑着脸说:“你不是回去翻古籍了吗?有没有找到少夫人全身发冷的原因?” 楚大夫闻言,脑子一闪——这是和妻子睡了一夜,冻得染上了风寒? 真是天下奇闻! 宋文洲皱眉向他看过来。 楚大夫回过神来,连忙摇头,道:“少夫人这病症实在是奇怪,老夫回去翻了许多医书,暂时也没什么发现。” 宋文洲重重叹了口气,一脸痛苦地闭上眼睛。 楚大夫开了药方,嘱咐了这两日好好休息,便走了。 玉青赶忙打热水来帮宋文洲擦脸。 宋文洲闭着眼,咬牙切齿地说:“去拿金疮药来。” 玉青手中动作一顿,担忧地问:“少爷,您又伤到哪了?” “还能是哪儿?”宋文洲忍不住怒斥,“陆聆这个女人非让我断子绝孙了她才罢休吗?” 玉青反应过来,惊得合不拢嘴:“少夫人她……她又烫伤你了?” “是踢伤!” 原本昨夜还没那么痛,谁想到一夜过去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少夫人怎么这般恶毒?”玉青忍不住骂道,“少爷,她这般三番五次地伤你……那你,何不把她休了?” 说着她又去扒宋文洲的裤子。 宋文洲跟着她的动作站起身来,却并没有回应她此话。 玉青看了看伤势,还好只是青了,没有上次严重。 她熟门熟路地帮宋文洲抹起药来。 两人默了半天。 “玉青,” 宋文洲忽然喊她。 “嗯?少爷,怎么了,很疼吗?”她手上动作放轻了许多。 宋文洲垂下眼眸,道:“我伤好后就抬你为侍妾。” 玉青先是一愣。 “真的吗少爷?” 紧接着眼睛亮了,手由于激动而有些发抖。 这么多年,她终于熬出头来了! 想她十二岁就跟着少爷做了贴身丫鬟,少爷十四岁就要了她。 至今为止,自己都跟了少爷八年,可夫人那里从来没有提过这事,她心中愈发胶着起来,害怕自己这八年对少爷精心伺候换不来一个妾的名分。 如今有了少爷这句话,她也就心安了。 只要做了妾,自己以后也算是半个主子,月例也能提升,且会拥有自己的院子和侍女。 而看如今少爷和少夫人的关系,恐怕不会那么快有孩子。 自己只要抢险生出庶长子,那便能母凭子贵…… 想到这些,玉青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玉青?” 宋文洲见她发呆走神,不由蹙眉,“怎么,你不就盼着这一天吗?不高兴?” 玉青回过神来,对上宋文洲清秀的眉眼,不由脸一红,赶忙道:“玉青当然开心,玉青盼着这一天已经盼了许久了!” 宋文洲见她眉眼弯弯,甚是喜爱,便抬着她的下巴啄了一口。 “表小姐来了!” 小丫鬟在门外报。 玉青赶忙帮宋文洲穿戴整齐,而后去开门。 对上柳清韵有些不喜的目光,玉青突然一挺背脊,露出个灿烂的笑来。 柳清韵轻哼了一声,一脸关切地看向宋文洲。 “表哥,你生病了?” 宋文洲摇头说:“倒是没什么大碍。玉青,你去熬药吧。” 玉青因着侍妾一事,倒也没有因为自己被支走而拉脸。 柳清韵见四下没人了,赶忙伸手拉住宋文洲的手,蹙眉道:“表哥,听说你昨夜从陆聆房中回来就生病了,到底怎么回事?” 宋文洲叹了口气。 柳清韵眼中露出狐疑的神情:“表哥,你昨夜没碰那女人吧?” 宋文洲闻言,有些心虚。 可一想到自己的确没碰陆聆,底气又上来了。 她捧着柳清韵的脸说:“放心吧,我心中只有你一人。陆聆那个女人,冷得跟鬼一样,一点趣味都没有,哪里比得上你?我这辈子也不会碰她。” 第一卷 第22章 昭王 柳清韵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心中装着醋的缸子变成了蜜坛子。 她顺势靠到宋文洲的胸脯上,勾着他的脖子道:“表哥,你刚刚和玉青在房里做什么?我看她出去的时候很开心。” 宋文洲垂头嗅着她发上的香气,说:“我打算给她一个名分。” “什么?” 柳清韵弹了起来,眼中抹上委屈之色,“表哥,你给玉青名分,那我呢?我怎么办?现在陆聆病都好了,我怎么办?你知道我只属于你一人的!” “玉青跟了我八年,她的名分自然是要给的,”宋文洲笑着安慰,“至于陆聆,你放心吧,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今后我一定不会委屈你的。” 虽然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再也不会碰陆聆,可是——宋文洲还是觉得,有个孩子还是好的。 但是,如果实在是生不了孩子,那就让陆聆意外死。 总之,陆聆名下的产业,他势在必得! “现在陆聆全身冰冷,楚大夫都找不出病因,说不定这是什么绝症,哪一天陆聆因此殒命了也说不定。”宋文洲这样安慰柳清韵。 闻此言,柳清韵便放心了许多。 “对了表哥,”她忽然说,“前两日我和姨妈讨论过了,为什么陆聆会全身冰冷。” “为什么?” 柳清韵想了想,心道宋文洲会不会和宋老爷一样不信鬼神之说。 “嗯?” 宋文洲眼神迫切地追问。 柳清韵一咬嘴唇,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讲了出来:“表哥,陆聆那夜死而复生你是亲眼看见的,而我和姨妈都觉得,陆聆是被孤魂野鬼借尸还魂了。”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宋文洲的神情。 只见宋文洲蹙起了眉头,似乎在思考陆聆是鬼的可能性有多大。 “表哥,你觉得呢?”柳清韵试探道。 宋文洲眯了眯眼睛,问:“母亲怎么说的?” 柳清韵见状,赶忙道:“姨妈和我一样,觉得陆聆可能就是不干净的东西。两日前姨妈已经派管家出去寻有名的道长去了。” 宋文洲想了半天,忽而一喜,问:“道长有没有请回来了?” "我不知道。表哥,你也相信陆聆是鬼?"柳清韵有些意外。 “我不管她是不是鬼,”宋文洲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既然道长请来了,那就借此机会将她除掉。” “表哥……”柳清韵有些担心,“可是姨父不信鬼神之说,他肯定不会同意道长入府的。” “怕什么?最近父亲忙着为修建昭王府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恐怕压根没空回家来。我们就趁此机会将陆聆除掉,等父亲回来,一切都成了定局,父亲又能怎么办?” 柳清韵听罢,顿觉面前一片光亮。 她又娇糯糯地靠到宋文洲胸膛上。 忽而对好奇道:“表哥,为什么要在咱们渭州修建昭王府?昭王是什么人?” 宋文洲心情好了许多,便拉着她的手说:“昭王是当今天子的第三个儿子,三年前平了西边金凤国之乱,因此被封为了昭王。” “这么说他很厉害?” “听闻昭王行军打仗很厉害。手中有一定兵权,不过如今已有太子。为了朝廷局势稳固,天子封他为王,让他到咱们渭州就蕃。” “哦?”柳清韵眼中的好奇更甚,“表哥,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皇家人呢。” “怎么,你想见昭王?”宋文洲眯眼看她。 “不不不,表哥,我只是好奇罢了。”她咬了咬唇。 宋文洲一笑,道:“我在京中有个朋友,他跟我提过几句,说昭王是个很奇怪的人。” 说到这,他又笑了一下,颇有种鄙夷的神色。 “为何奇怪?” 柳清韵追问。 “据说他也是个全身散发冷气的人,他身边伺候的人全是男子,因为女子受不了他身体的寒冷。” “这怎么和陆聆一样?”柳清韵蹙眉。 宋文洲摇头,“据说昭王生来就是这样,而陆聆却不是。” “也对,陆聆怎么能和王爷比呢?”柳清韵不屑道。 顿了顿,她又说:“那,恐怕没人敢嫁给昭王吧。” “不,”宋文洲摇头,“他娶过一任王妃,可不到半月就死了。后来京中传言,之后皇上给昭王送了好几个女人,却都莫名病死,因此有人说昭王是克妻之命。” 听到这,柳清韵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我只听说过克夫命,还第一次听说有人会克妻呢!况且还是个王爷,真是稀奇。” 宋文洲道:“我也只是听说,并不知实情。这些话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妄议皇家成员是大罪。” 柳清韵轻呼一声,旋即飞快点头:“我知道了表哥!” 她本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百姓,也是有机缘才到了宋府享福。 对于什么皇家那些规矩什么的,啥都不懂。乍一听议论皇室成员有罪,她就被吓到了。 两人正腻歪之时,玉青在门外道:“少爷,药熬好了。” 柳清韵赶忙理了理有些敞开的衣领,站起身来。 玉青抬药进来,看了一眼柳清韵,而后说:“少爷,夫人要见你。” “嗯。”宋文洲点头。 喝完了药,兄妹二人就一起去佛堂见宋夫人。 宋夫人见了儿子,连忙问:“洲儿,昨夜如何了?” 她虽然知道自己儿子和外甥女有些暧昧,但绝对想不到他俩早就有几腿了。 柳清韵一听,就知道昨夜有事。 她不由蹙眉看向宋文洲,眼神里满是责怪和委屈。 宋文洲避开柳清韵的眼神,对宋夫人道:“母亲,陆聆简直是根冰棍,我只是做样子待在她房中,便被冻病了。” “啊?那么严重?”宋夫人有些担忧,“那你们怎么生孩子?” 柳清韵:生孩子?表哥不是说不会碰陆聆吗? 她再次委屈地看向宋文洲。 宋文洲赶忙说:“母亲,我看我俩是不可能生出孩子来了。” “那……” “不过母亲你别担心,我已经另外想到法子了。”他打断宋夫人的担忧。 于是将方才与柳清韵说的话说了一遍。 宋夫人听罢,脸色发白,声音颤抖地问:“这是要杀人吗……” 由于害怕,她咽了口唾液。 “母亲你放心,”宋文洲安慰,“我们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找好借口,让道长天师动手,来个借刀杀人。而且陆聆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到时候恐怕没有人不相信她是鬼上身。 “她若是出了意外,我们只对外说,她被女鬼吸干了阳气,虚弱而死。” 说着,他脸上露出一股冷凝的杀意。 柳清韵和宋夫人见此,心间都是一哆嗦,感觉十分害怕。 然而转念一想,只要陆聆一死,那前路就一片平坦,况且,天塌下来还有宋文洲挡着。 就算出了什么事,宋老爷也一定会想办法帮助宋文洲洗刷干净! 第一卷 第23章 出门 暮色起,彩云飞。 清风院中,海棠等几人已经在陆聆的指挥下将明日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陆聆也亲自指定了一个年长有分寸的婆子暂时管着府里,嘱咐她有什么不能决定的大事就去府衙请示宋老爷。 而后,她想起宋文洲昨夜又被自己踢了一脚,心中猜测他明天能不能行动。 于是她打发小蓉去探问。 小蓉回来说:“少夫人,少爷说,他都准备好了。” 陆聆不由有些失望。 她又问:“你去的时候,少爷在做什么?” 小蓉回答:“在房里坐着,什么也没干。” 陆聆点了点头,没再多想,安心休息去了。 很快到了次日,天色大亮。 陆聆指挥着小厮往马车上搬东西。 宋文洲走到陆聆身边,倒是的确换了轻便的出门服饰。 陆聆刚刚悄悄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和走路姿势,发觉他明显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走路也有些不对劲。 这说明,他那风寒没有好转,被踢到的地方也…… 宋文洲看向门外,随后胡乱问一个小厮:“管家回来了吗?” 小厮摇头道:“管家说明日才回来。” 宋文洲闻言,赶忙对陆聆说:“聆儿,要不咱们等明日管家回来再出发?” 他想着,等管家将道长带回来了,便找理由将陆聆留下…… 陆聆看都懒得看他,说:“今日宜出行。” 宋文洲有些不甘心,又说:“我风寒未愈,觉得有些不舒服,要不……” “既然如此,夫君就留在家里休养,聆儿自己回去就好。” 她巴不得宋文洲别戳她眼睛。 宋文洲面色难看,只好说:“既然聆儿非要今日走,那我也只能忍着病痛陪同了。否则,两日的路程,我不放心你。” 陆聆挤出一个假笑,在海棠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宋文洲只得跟着上了马车。 柳清韵在门口,嘴里说着送嫂子,却一脸的不高兴,生怕这对夫妻在马车上做什么事似的。 帘子放下,里外的人影各自消失在眼前。 马夫赶着马车,缓缓出发,一路往北而行。 陆家不在渭城,而在与渭城毗邻的另一座俞城,也属于渭州管辖。 虽说是毗邻,但是两城之间相隔较远,途中有些路不太好走,因此坐马车要花上两天。 一路上,陆聆和宋文洲面对面坐着。 马车车厢本来不小,但是陆聆准备的东西就放在马车内,使马车内显得有些拥挤。 宋文洲病本来还没好,又被这样摇来晃去,加上陆聆身上若有似无的冷气,折磨得他难受至极。 一行人行至中午,他实在难受得紧,便让马车暂停,他欲要休息一会儿。 正好陆聆也想出去透透气,便也下了马车,决定在前面一家小客栈买茶喝。 小客栈很小,从外面看上去很陈旧甚至说有些破败。 两层酒楼,后面有个小院子,院子里另外有五六个房间。 放眼看去,生意差得可怜。 门口支了个小茶摊,茶摊下有个白胡子的老头子杵着下巴打瞌睡。 他身边的茶具就没动过,而摆在茶摊上的两张桌子干干净净,显然,已经到中午了,还没有客人光顾。 海棠扶着陆聆下了马车,嘴里念叨着“小心”。 落在后面的宋文洲,一副窘迫模样,手按着太阳穴,眉头皱得要夹死苍蝇。 海棠自然是不会去扶他的。 宋文洲痛苦地睁开眼,看了一眼立在马车旁边的小厮,压着恼怒道:“过来扶我。” 小厮这才为自己刚才的出神后悔。 此行他们就五人,两个主子加上海棠,赶马的马夫以及一个小厮。 那茶摊下的老头听到声响,懒懒地睁开眼来,倏尔发现面前已经站了两个貌美的女子。 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随后殷勤道:“贵客来了,要喝茶吃饭还是住店?” 陆聆看着老头一脸和善,便朝她浅浅一笑,问:“有什么好茶?” 老头笑呵呵地介绍:“小店最好的茶是安溪铁观音。” 陆聆略略一想,便说:“就泡一壶铁观音吧。” “好好好。” 老头说着,转身要去烧水。 陆聆忽闻身后传来宋文洲用力吸鼻子的声音。 懒得转身看,陆聆抿了抿嘴,又叫住了老头:“麻烦您帮忙烫一烫药,再给我们做些饮食,两份清淡的,三份荤腥多肉的。” 老头笑着说:“好说好说。” 宋文洲身边的小厮赶忙跑去将麂皮水壶装着的药拿来递到老头手里。 老头接过水壶,转身往厨房走。 这时候,陆聆才发现他的左腿竟然是瘸的。 宋文洲在陆聆旁边的桌子坐下,伸出手揉太阳穴。 看了一眼陆聆的侧颜,她依旧冷冷淡淡的。 宋文洲倒是有些意外,她会主动让老头帮他热药。 老头最先将宋文洲的药热好了一碗端到他面前,客套道:“公子身子不舒服还赶路,辛苦了。” 宋文洲淡淡嗯了一声。 老头又回去给陆聆煮茶。 陆聆的眼神不受控制地看着他的瘸腿。 很快他又拎着一壶茶出来了。 陆聆道了谢,让海棠将茶各倒一碗给小厮和马车夫,她自己则用一个小小的茶杯慢吞吞地品尝。 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鼻尖。 陆聆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茶山之间,让人心旷神怡。 轻轻抿一口茶水,一股清新的甘甜从口腔传来,伴随着一股独特的花香和果香,让人陶醉其中。 安溪铁观音的茶汤醇厚而甘滑,回味悠长,仿佛在口中留下了一股清新的气息,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小姐,太阳好辣啊。”海棠用手在面前扇风。 陆聆有些茫然地抬头,看见海棠的额头全是汗珠。 “是吗?” 她倒是已经忘记,这热是什么感觉了。 只是现在半人半鬼的,陆聆根本不能和海棠感同身受。 老头飞快做好了几份吃的,一一端到桌子上。 陆聆道:“麻烦把这份清淡的给我夫君。” 她自己也吃清淡的。 老头答应了。 热腾腾的清水面抬到宋文洲面前。 宋文洲看着这粗制的面食,以及面上漂浮着的几根青菜,不由蹙了眉。 他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可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寡淡又粗糙的食物啊。 于是他坐着不动。 第一卷 第25章 保持镇定 夕阳渐渐夕斜,几人很快上了那最陡峭的路。 陆聆的心中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安。 她朝车夫道:“小心一些,这山路陡峭。” 车夫哪里敢松懈? 紧紧抓着马缰绳。 海棠抬头看了一眼沉沉地坠在天边的夕阳,忍不住隔着车厢对陆聆道:“小姐,天快黑了。” 陆聆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在车中明显感受到光线暗了许多。 五人兀自安静下来,谁都不说话。 耳边只能听到马蹄哒哒哒的声音,以及莫名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这段路只有两里,可一想到左手边是陡峭的悬崖,右手边浓密的树林中可能潜伏着强大的猛兽,几人便忍不住地害怕,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也不知道走这段危险的路花了多久,陆聆就是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 终于,她感受到了马车渐渐由走平路变为走下坡路,终于松了口气。 只要下了山顶的陡峭的路,就少了一半的危险。 她掀起窗帘往外看,只见外面的天已经变成了黑紫色,隐约有一两颗不太亮的星星。 “我们下了陡路了!” 车夫的声音兀自亮了一些。 陆聆听到宋文洲深深呼了一口气。 海棠的声音又传进耳朵:“小姐,右边有一条路合并了进来,想就是那条新修的道了。” 如此说来,这条危险的路,他们已经走完了。 宋文洲道:“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渭州辖管的县中了。” 他的话让人心中又安宁了几分。 陆聆此时觉得,这个狗男人没有平常那样讨人厌了。 正想着,忽听马车外吹起了一阵风。 树叶和荒草倏尔发出刷刷的响声。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 马儿忽然就不对劲了。 它扭着身子,脚步变得有些凌乱。 陆聆飞快掀起车帘问:“怎么回事?” 年纪不大的小厮一张口,声音便止不住地慌乱了起来:“少……少夫人,后面有声音……” 陆聆闻言,几乎没有半分迟疑地飞快抓住白日里客栈老头给他们的火把,而后伸手去摸火折子。 奈何马车中太黑,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火折子在这里。” 宋文洲摸黑将火折子递给陆聆。 陆聆伸手撞到他的手掌时,感受到他手似乎在发抖—— 呵,白天是谁大言不惭地说“我会保护你的”? 她将火折子吹出火苗,将火把点着了,而后掀开车帘,一手紧紧抓住马车内的护栏,一手将火把高高举过头顶。 小小的火苗在黑夜中显得孤单可怜,但至少在五人的心中点燃了小小的希望。 马车后传来某种可怕的喘息声,众人都明白,那是什么。 谁都不说。 海棠和那小厮不由自主地紧挨着马车。 虎躲将身影隐没在浓密的草丛背后,不疾不徐地随着马车往前走,嘴里发出低沉的呼吸声,让人后背发麻,暗黄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显得异常还骇人。 “少夫人,我们该怎么办?”小厮年纪不大,从未见过这种危险的状况,因此害怕极了。 而他见少爷没出马车,反而是少夫人探出身子举着火把,因此便下意识地问陆聆。 陆聆何曾不紧张?只是越是危险的时候,越是要镇定。 刚想开口,年纪大一些的车夫已经抢先回答:“别慌,我们越是慌张,情况越是危险。” 陆聆补充:“只要火把不熄灭,老虎会忌惮的。只要保持镇定,我们走完了这三里路,到了城下,就安全了。” 众人闻言,心中祈祷着快些到达城下。 马儿脚步慌乱,时不时发出一声怪异的呜咽。 陆聆转过头看向海棠。 借着昏暗的火把光,她似乎能看到她的脸色紧张到发白,恰巧这时候她脚下不稳被绊了一下,发出一声紧张的低呼。 无疑,她是最害怕的那个,因为虎的脚步声就在右手边的草丛中。 陆聆想到这丫头平常对她的心疼和照顾,心下一动。 “海棠,拿着火把。”她跳到海棠身边,转到她的右手边,推了她胳膊一下,“你上马车去。” 他们不可能全部爬上马车。 若是全部进了马车,谁会愿意在外面驾马? 若是海棠也进了马车,那左手边的小厮会怎么想?马车夫又会怎么想? 危难之时,人往往是自私的。 人心最经不住考验。 “小姐?!”海棠惊得合不拢嘴,同时感觉眼眶一热,眼泪差点就滚了出来。 “不行,小姐,要是老虎扑过来,她的目标是我,你就能逃脱了。” 陆聆轻轻捏了下她的肩膀,浅浅一笑:“你放心,我有法子。” 海棠虽然能够感受到从陆聆身体传过来的冷气,可她的心中却是一片滚烫。 “小姐,你有什么法子?”海棠听着陆聆的声音十分镇定,心下安了一些,但一想到她比自己还瘦弱的身体,便是半信半疑。 陆聆又推了她一把,催促她快上马车,嘴里道:“你还不信我吗?你只管照顾好火把就是了。” “小姐……” 陆聆再三催促,海棠还是爬进了马车中,像陆聆方才一样将火把高高举过头顶。 其实陆聆哪有什么法子?只不过她想到,自己半人半鬼,身上的活人气息不强,老虎应该不会对她产生太大的兴趣。 不过她只是在赌而已。 心中早就默念菩萨保佑念了几百遍。 她耳朵高高立起来,仔细听辨着右手边草丛中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发现,那野兽的声音似乎消失了? 是了,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正想着那畜生是不是放弃了的时候,忽而又是一阵大风吹来。 风力之强劲,吹得陆聆有些站不稳,一下撞到了车厢上。 “小姐!” 海棠紧张的声音夹杂在风声中,显得闷闷的。 “小姐,火把快……” 熄灭了。 话未说完,众人眼前就是一黑。 一种巨大的不安如同闪电一般飞速流过全身。 “快点着!” 陆聆摸出火折子递给海棠。 海棠的手抖得厉害,身子都晃动起来。 就在她接过火折子的时候,马儿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随后猛然一扬前蹄,而后疯了一般往前狂奔。 这下,陆聆一下被落在了后面,要不是她反应快,车轮子差点就压到她的脚背了! 第一卷 第26章 危机 “小姐,小姐!”海棠被猛然一搡,手中的火把都飞了出去,身子后倒进了车厢,嘴里还在拼命大叫。 而跟在马车左边的小厮见马车忽然加速往前飞奔,心道不好,便扔下陆聆拼命追上马车。 陆聆只能透过夜色隐约看见马车在前疯狂奔驰还有小厮在后面发疯狂追的身影。 她刚想要迈步追上,蓦然,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压迫感,伴随着一阵恐怖的虎啸。 陆聆几乎是本能地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侧边闪身,随后重重摔在地上,后腰撞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疼得她几乎眩晕。 等眼前景物再次合并起来时,陆聆看见,一头快要有她高,身子壮如牛的虎正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作匍匐状,随时准备再次扑过来。 陆聆伸手在身后一摸,摸到那块尖锐的石头,紧紧握在手中,眯着眼,以最快的速度找准老虎的眼睛。 “小姐!小姐!” 明明已经远去的声音竟然再次近了。 陆聆分神看去,只见海棠的身影从远处的夜色中不要命地飞奔而来,手里好像还拿着木棍之类的东西。 陆聆正心下埋怨她是个傻子,熟料就在这分神的时候,虎忽而后腿一蹬,猛然向陆聆扑过来。 那边海棠哭喊的声音一下破了音,尖锐地划破了黑暗。 陆聆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举起手中的石头往猛虎的眼睛砸去。 然而,这畜生好像感觉不到疼。 胸口一阵剧痛传来,陆聆似乎感觉自己胸口的骨头都被老虎的爪子摁断了两根,发出咔哒两声脆响。 与此同时,那尖锐锋利的爪子已经深深陷进了她胸口的肉里。 浓烈的血腥味和要命的疼痛感让她眼前一花,那拿着石头的右手就有些颤抖起来。 她本以为老虎会一口咬断她的脖子,谁料老虎将爪子按到她胸口后,便反常地在她身上嗅了两下—— 好啊,若非自己身上半人半鬼的气息,现在恐怕脖子已经断了。 正当她有一丝庆幸的时候,海棠已经冲了过来,手中紧紧握着一根木棍,死命往老虎的身体上砸去,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大叫声。 那老虎成功被海棠身上的气息以及她的行为吸引,一下将爪子从陆聆的胸口拔出,而后嘶吼着往海棠扑过去。 陆聆心想完蛋了,本来是要护住海棠,谁能想到这丫头竟然这般…… 她鼻子一酸,死死咬住嘴唇,凭着仅剩的力气,再次举起那石头,狠命往老虎的后臀砸去。 然而,老虎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一样。 它骇人的眼球在暗夜中发出恐怖的光,血盆大嘴一张,震天慑地的咆哮声音几乎将人的耳膜撕破。 海棠一下摔到地上,心中的恐惧早就不复存在了。 她想,就算是死,也要陪着小姐一起。不然今后小姐一人做鬼,多孤单啊! 她手中死死捏着木棍,紧闭双眼,迎接着老虎尖锐的牙齿,等待着血液泼洒。 然而,就在这主仆二人心如死灰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时,忽闻嗖的一声。 一只羽箭穿破黑暗,穿破凌凌的风声,破空而来,猛地扎进了老虎的身体中。 老虎那正要往前扑的动作一时顿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 陆聆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哒哒哒哒,好似有好几匹马儿往这边奔驰而来。 老虎一下发了怒,咆哮声更加骇人。 它几乎扬起了整个身子,而后红着眼想要再次扑向海棠。 陆聆惊叫一声“海棠快起来”,下一秒,又一只破空箭嗖的从那方飞过来,这次射中了老虎的一只眼睛。 海棠得知自己也许死不了,本能的恐惧感再次席卷全身。 她哆哆嗦嗦地爬到陆聆身边,嘴里念叨着:“小姐,有人来了,有马……” 说话都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了。 陆聆这才确信,她果真没有听错,是有人骑着马向这边奔驰而来。 不过她笃定,宋文洲绝对不会来。 那么来人是谁? 正在她走神的当口,疯了的老虎还要挣扎着往她二人扑过来。 海棠一下跌到陆聆身前,伸出双手挡在她前面。 下一秒,又一支箭飞了过来,射进了老虎的头顶,将它的头骨刺穿。 老虎终于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挣扎着想要转身逃进密林中,那射箭之人却并不打算放过它。 四五根羽箭先后狠狠没入老虎身体,直到老虎身体一晃,轰的一声倒在地上。 五六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黑影到了主仆二人身边,勒住缰绳。 主仆二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陆聆这才觉得胸口的疼痛让她眼前有些发昏。 一片明亮的火光渐渐近了。 五六个人影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身后步行的人举着火把,再之后,跟着一辆马车。 陆聆借着火光看向那些人,心中猜想他们的身份。 三四个人跑到倒地不能动弹的老虎身边查看,一身背箭筒手拿长弓的男人走到陆聆二人身边。 这就是将老虎射杀的弓箭手? 看起来身材高大威武,借着火光可见其浓眉大眼,英姿凌然,一身正气。 “两位没事吧?” 他一开口,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莫名地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海棠赶忙回答:“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说着,她伸手去牵陆聆。 “啊……” 陆聆痛呼出声。 海棠这才发现,陆聆胸口竟然是一片血迹斑斑,她的脸色也白得吓人。 “小姐,小姐,你怎么受伤了?”海棠急得不知所措,声音带着哭腔。 陆聆死死咬了下嘴唇,挤出个勉强的笑,虚弱地说:“没……没事……” 说着,她抓住海棠的手腕想要挣扎着站起身来。 可是,她好像高估了自己此时的状态了。 手刚刚用力,胸口的疼痛便让她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海棠慌忙扶住她不让她倒下去。 这背着箭筒的壮士往队伍后的马车走去。 陆聆虚弱地跟随他的人影看去。 他在马车前停下,躬身往里行礼:“主子,有位姑娘伤得很重,怎么办?” 四周忽而安静了下来,气愤变得莫名的诡异。 五六支火把燃烧,时不时发出乒乓的爆炸声,在这静谧的夜中显得十分刺耳。 就在陆聆觉得腿发软的时候,轿帘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内掀开。 第一卷 第27章 药丸 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男人从马车中出来,站到地面,身材高大,比那拉弓射箭的壮士还要高出半个头来。 他的面容白皙俊美,眉目凌厉中带着些许温和,眼眸沉静中透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淡淡的火光映在他脸上,让他俊美无双的面容有些飘忽不定。 陆聆莫名就觉得,胸口有些拿不上气来。 不知为什么,一股怪异的感觉,从她的心间划过。 尤其是对上他那双微眯的深沉黑眸时,陆聆那怪异的感觉更加强烈。 怎么回事,莫非,曾经的自己认识她? 也就是说,她还没有成为陆聆之前,她还是个正常的活人之前,认识这个人? 陆聆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 哪有那么巧的事。 她曾经是京城中的贵女,京中世家规矩严苛,她怎么可能会认识这个小地方的一个男人? 虽说他的样貌气质看起来不是个一般的人。 沈聿风背着手,漆黑的眼眸看向被海棠努力扶住的陆聆。 见她胸口血迹斑斑,脸色惨白吓人,眼中却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是满满的坚毅,沈聿风的眼神不由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若是一般的女子,遇到老虎,可能已经吓死了。 要是受了那么重的伤,可能已经晕过去了。 可偏偏这个女子,却强撑着没有流泪,没有软弱,没有晕倒。 海棠见这一群男人没一个说话,且那主子眼神还一直探寻似的停留在陆聆的脸上,她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又揪了起来。 她忽而一挺腰板,提高音量,恐吓似的:“我家姑爷就在前面等我们。” 陆聆:? 她有些哭笑不得。 这傻丫头,就算这帮男人是歹人,他们可是从城中的方向过来的,怎么可能没有遇到宋文洲他们? 就那三个人头,他们会怕吗? 沈聿风不由看向明明在发抖却死死护着主子的海棠,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他身旁的手持弓箭的男人调侃道:“哦,原来方才把自己女人扔了的男人,是你家姑爷?恐怕他还等着你们喂饱了老虎过来收尸呢。” 陆聆没有生气。海棠也没有生气。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海棠刚刚在马车上的时候,求他停下马车救救自家小姐。 然而,让海棠想不到的是,宋文洲说了一句让人咬牙切齿的话:“陆聆一人换我们四人的性命,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海棠气得当即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跳下马车来寻陆聆共生死了。 彼时车夫有些动容,可终究抵不过想要活命的本能。 于是三个男人把两个女人扔了。 主仆二人正心下黯然时,沈聿风忽然开口了:“靖羽,去城中请一位大夫来。” 原来这弓箭手叫靖羽。 “是,主子。” 靖羽一抱拳,而后翻身上了马,飞一般地往县城的方向奔去。 陆聆心下一动。 心中对此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现在城门肯定已经关闭了,可他却带着那么一大堆人马出了城。 现在又打发手下进城请大夫,可见,护城卫兵不会拦他,那么他的身份定然是高于知县的。 所以,他到底是谁? 正想得出神,陆聆忽觉腿下一软,再也没有力气站在这里了。 “小姐,小姐!” 海棠随着陆聆下坠的身子也跟着蹲下身去。 陆聆低头看了看被血浸湿的胸口,忽而想打自己一嘴巴。 这是怎么了,不知道止血,反而去好奇一个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人的身份。 她懊恼地坐到地上,虚弱至极地开口:“帮我把伤口裹起来。” “哦哦……”海棠也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将外衫脱下来,轻轻往陆聆的胸口上缠。 陆聆看着自己胸口,倏尔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偷偷抬头一瞟,这才发现,身边这些人,早就背过身去了。 而那主子也背着手站在他的马车边上,侧身看着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海棠这下相信这帮人不是坏蛋,也就不再担心了。 “夫人。” 头顶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把主仆二人吓了一跳。 抬头看去,原来是那男人的一个手下,手里递给她们一瓶药。 “这药能暂时缓解疼痛。” 他低着头没有看两个女子。 陆聆有些意外。 心道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海棠接过药对他千恩万谢,陆聆则看向沈聿风,尽量大声地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沈聿风动也不曾动弹一下,更没有应声。 陆聆心中对他很是感激,但是人家似乎并不想多说些什么。 她也就闭了嘴。 海棠打开药瓶,从中倒出两粒丸药喂进陆聆嘴里。 苦涩的丸药从喉咙滚进胃里,渐渐地,伤口的疼痛真的减轻了不少。 陆聆眼神不自觉地停留在药瓶上。 琉璃质地,流光溢彩,精美十足。 从一个药瓶也能看出,那男人定然是个既富又贵的人。 大约过去了半个时辰,靖羽终于回来了。 一个大夫坐在他身后马背上,斜挎着药箱,被马儿颠簸得一身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从马背下来的时候,脸色也不比陆聆好到哪里去,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靖羽走到陆聆面前,道:“夫人,城中宵禁了,所以在下费了些时间才找到大夫。久等了。” 鬼知道他是把医馆的门给拆了进去强行将大夫拽来的。 因为城里的大夫要么是睡了,要么是怕晚上出来被巡逻的士兵审问惹麻烦。 那大夫赶忙蹲到陆聆面前帮着检查伤势。 陆聆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斜着身子虚弱地靠在海棠的身上。 海棠替她答话:“壮士能够帮忙找来大夫,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如果大夫不来,宋文洲那个没良心的不来,陆聆伤势重,恐怕挨不到明天一早呢。 大夫让海棠将止血的外套解开,道了一声得罪,在陆聆胸口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又拿着个工具在她面前按了按,最后起身。 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要和谁说明陆聆的状况。 环视了一圈,他目光看向背手站在六七步外的沈聿风,心道这人气质不一般,肯定是老大。 于是他一拱手,说:“大人,夫人胸口伤口有一寸深,失血多,胸骨断了两根,暂时不能行动。” 陆聆心道你不应该和我说吗? 转而看向沈聿风。 沈聿风的目光再次落到陆聆的脸上。 恰好,两人的目光一不小心撞上了。 第一卷 第28章 不感兴趣 陆聆却没有躲,也没有表现出探寻的意味。 沈聿风目光往下挪了挪,而后看向靖羽。 靖羽赶忙说:“大夫家的担架在后头,属下怕夫人伤重支持不住,就快马加鞭地赶过来了。” 这话是在和自己的主子禀报,也让陆聆主仆安心。 “对了主子,”靖羽又补充,“这位夫人的……夫婿,应该过来了。” 沈聿风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道:“走吧。” 于是,他转身进了马车。 他那十几个手下赶忙上前的上前,跟在后边的跟在后边,哒哒哒,轰隆隆,往渭城的方向去了。 陆聆心中十分感激那人,但看那人的态度,定然是连和自己说话都懒得,更不会将随手救了自己一命的事情放在心上。 她也就将那感激默默隐在了心间。 那行人刚走,大夫医馆中的人和宋文洲他们就前后脚到了。 火把又亮了起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宋文洲老远就喊:“聆儿,你如何了?” 陆聆和海棠在心中齐声骂:不是东西的东西! “聆儿!你伤得如何?” 宋文洲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而后朝这边飞奔过来。 语气中的焦急听起来情真意切! 他奔到陆聆等人身边蹲下,看到陆聆胸口的伤势目瞪口呆。 “竟然伤得这么重……”他再次装了起来。 陆聆虚弱地挤出一句话:“夫君希望再次落空了。” 宋文洲心中当然明白什么希望,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做出痛恨的模样解释: “方才马儿受了惊,车夫怎么都拉不住,我本想跳下马车回来救你,可是我病重无力,慌神之下头又不小心撞到了马车内的栏杆,一时没有及时赶来。聆儿,都是我不好,害你受那么严重伤!” 陆聆嘴角扯了扯,看向他的脑袋:竟然真的撞破了,此时还在汩汩流血呢! 呵,看来是见自己又没死成,不得不编谎话来骗自己呢。 不过真是多此一举。 他在车厢中说的话,海棠早就告诉陆聆了。 用她一人的性命换四人的性命,的确是很值。 可是这四人中有宋文洲啊!要是是用宋文洲的命换他们四人的命,那倒是真的值。 陆聆现在连听到他的声音都觉得恶心。不由自主蹙眉嗔怪:“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 宋文洲愣了一下,心有不甘,但还是作听话又心疼的模样:“好,聆儿你闭上眼睛休息吧,一切都过去了,别怕。有我在。” yue,陆聆觉得自己要吐出来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啊?而且还是自己的夫君! 要是哪天天开了眼,一个炸雷把他打死就好了! 大夫搞不清楚状况,知道了陆聆和宋文洲是夫妻,便将她的情况又和他说了一遍。 宋文洲表面千恩万谢,内心却骂这老家伙多事。 片刻后,大夫医馆中的下手将担架抬了过来。 那担架就是四根木棍子凑在一处成个长方框,框里扯着结实的布。 陆聆被海棠扶着费力地站起来,而后躺进了担架里。 方才空隙,大夫又给陆聆抹了一些止血散,现在只需要回去帮她把骨头接上,而后静静养病就好了。 陆聆躺在担架里,随着担架的左右摆动,很快没了意识。 大概是晕过去了。 而今日随着一起的小厮和车夫,因为抛弃主子逃命的事情,现在都没脸见海棠,只驾着马车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走了一刻钟后,一行人到了城门下。 守城士兵早就打开了门等着他们了。 倒不是他们知道陆聆等人是知府家的,而是方才靖羽带着大夫出去的时候,便和守城士兵打过招呼了。 他们轻而易举地进了城中,陆聆被带进了医馆,而宋文洲则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了进去,同时也让大夫给她针灸一番。 毕竟他来的时候,风寒没好,命根子青肿,又被马车颠簸得厉害了,现在也的确全身难受。 而那厢,沈聿风一行人刚刚出发没多久。 骑马走在马车旁的靖羽便忍不住开口:“主子,属下方才遇上那位夫人的丈夫了。” 沈聿风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淡淡地应声。 显然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偏偏靖羽忍不住,他又说:“主子,属下在那男人身上嗅到一股药味。” “什么药味?”沈聿风还是淡淡的。 “是驱赶野兽的药味。”一般人闻不见,但靖羽天生鼻子灵光,恰巧又见过这种药。 沈聿风睁开了眼睛。 好像是来了些兴趣一样。 靖羽接着说:“那位夫人和丫鬟身上没有,夫人丈夫身边的马夫和小厮身上也没有,偏偏是那男人身上有。” 说到这,也不用继续往下解释了。 很明显,陆聆的夫君早就知道他们会在路上遇到老虎的,因此才会提前在自己身上抹上驱赶野兽的药粉。 靖羽回想起陆聆的脸来。 唉,多好看的姑娘啊,嫁了这么个狗男人。 偏偏这狗男人还黑心肝了。 马车内的沈聿风只是想了片刻,便放下了。 萍水相逢而已,举手之劳而已。 他对那小夫妻之间的事压根不感兴趣。 陆聆本来已经寄信回去给弟弟陆澄,说好将要到家的日期,谁会想到她竟然会受伤? 而且断了骨头。 这下,她只能在小县中将养,前几天甚至不能动弹。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陆聆害怕母亲和弟弟担心他们,便强撑着起身来,让海棠借来纸笔,自己要写信回去。 海棠赶忙照做了。 纸笔拿来,陆聆从病床上挣扎着坐起来。 疼痛几乎让她想要流泪。 可是想想原主受的苦,她咬牙忍下去了。 海棠拿了个小桌子放在病床前,帮陆聆磨墨铺纸。 陆聆费力地在手上用劲。 费了好大功夫,信才写好。 海棠折叠好了,很快送出去。 两日后的中午。 医馆门口哒哒哒来了一匹马,马停下后,从马背上下来一个少年,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衣服,样貌十分俊秀,脸上有些疲惫之态。 他急匆匆地走进医馆,一脸忧虑。 第一卷 第29章 姐弟 陆聆还斜靠在枕头上,海棠正在喂她吃粥。 陆聆吃了几口,忽而道:“海棠,你一会儿去帮我买五六根蜡烛来。” “小姐,你要蜡烛做什么?” 莫不是又要用来取暖? 陆聆自然是不会说的。 自己一半是人,需要食五谷杂粮,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另一半是鬼,受伤了阴气损耗,需要补充一下阴气。 虽然蜡烛不是最好的补充阴气的东西,可是相比于找个乱葬岗睡一下,获得蜡烛容易得多了。 海棠还没有得到答案,忽闻病室外传来脚步声,药童引着一人走到门口:“小公子,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一道略有些粗哑的声音道:“多谢。” 床上的陆聆和海棠都是遭了雷击一般。 甚至,陆聆扯到了伤口,也一时忘记了疼痛。 海棠飞快去开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站在门口的少年,她眼睛立刻就红了,随后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滚,身体颤抖着,而后扑通一声跪下,颤声喊:“少爷……” 陆澄嘴角挂着笑意,一双眉眼却露出些激动欢喜之色。 而他嘴角的酒窝尤其让人记忆深刻。 他一把将海棠拉了起来,而后才略略紧张地看向病床。 当姐弟二人四目相对时,陆澄的双眼一下变得通红。 “阿澄……” 陆聆感觉面前的少年给她一种不真实感。 她有些不敢相信,她终于替原主见到了弟弟。 当初原主出嫁时才十三岁,而陆澄才十岁,个头尚小,背着她入轿的时候,累得满头大汗,脚步踉跄。 而如今,三年过去了,他个头竟然超过了陆聆,脸上没有一丁点孩子气,只是说话声音有些粗哑,显示着他还是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 他长得那么清秀俊逸,眉眼时不时就弯出一道迷人的弧度,尤其是嘴角的酒窝,给人一种涤荡在山涧清泉中的畅爽之感。 唯一的遗憾是他眼中显现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疲惫,让他在同龄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陆澄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陆聆床边,看着姐姐苍白如纸的面色,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猛然半跪在陆聆脚下,眼中含泪,颤声喊:“阿姐……” 陆聆早就忘却了伤痛,微俯下身拉他的胳膊,语含哽咽说:“快点起来把眼泪擦掉。竟然长这么大了……” 海棠抹着眼泪悄悄出去了。 他听话地站了起来,坐到旁边的小凳子上。 陆澄的视线不由落到了陆聆缠着纱布的胸口,心尖便被什么猛地抽打了一下。 他眉间的愁绪和担忧浓得化不开,强忍着眼泪问:“阿姐,你怎么会受伤了?姐夫去哪了?” 陆聆强压住在胸间翻涌的情绪,露出温柔笑意,道:“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没有大碍。你姐夫在客栈中。” “摔了一跤?在何处摔的?怎么这么严重?” “没有那么严重,”陆聆笑着摇头,“你不必担心,过几天就好了。” 陆澄切切地看着陆聆苍白若纸的脸,心中便忍不住的担忧。 但他不想在此时太过情绪化,便转移话题:“姐夫他为何不在此照顾你?” 陆聆并没有将曾经原主的种种不幸告知弟弟和母亲,不想他们为自己担心。 她笑着摇头:“他有事。” 陆澄点点头又问:“阿姐,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身体那么冷?” 陆聆摇头,道:“这事你更不用担心,我身上虽冷,却不是病,不会影响我正常生活。” 陆澄闻言,知道阿姐不想多说,狐疑地看着她,便又问这三年她过得如何。 陆聆说:“我这三年一直有些病弱,倒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不能吹风,不能颠簸,所以回不去看你们。” 想到原主连亲父死了自己都不能回去,陆聆心中一阵阵的酸痛。 其实陆澄也疑心自己的姐姐为何这三年来不曾回家。 亲父死了甚至都不回去看一眼的,这是不孝。 可现在看见陆聆脸色这般惨白,以及她身体温度这么低,加上宋文洲寄回去的假信,陆澄倒是真的相信了这三年来陆聆病得连床都下不来。 于是他更加心疼起阿姐来了。 “阿姐,为何你和母亲都这样爱生病?”说着他又哽咽起来。 想起家中的母亲,两姐弟都是心疼不已。 陆聆咽回眼泪,赶忙问:“母亲近来如何?” 陆澄站起来帮陆聆擦掉眼角的泪痕,微微挤出两个酒窝,说:“阿姐,母亲听说你要回家之后,病就好了大半。只是现在你又忽然在此处逗留,母亲心中又有忧思。所以打发我亲自来接你和姐夫。” 陆聆垂眸看了一眼胸口的伤,苦笑道:“我这伤,至少要养一个月才能走动,这下母亲定然又要担忧。你得回去找个借口让母亲心安。” 陆澄点头,道:“阿姐,我陪你两日就回去。” 他看着眼前愈发美丽的女子,心中又酸涩却又夹杂着丝丝甜蜜。 三年未见,姐姐已经有些变了样,变得成熟了很多,也美丽了许多。 他的记忆还停在三年前。 那个时候,管辖整个渭州的知府大人去到陆家提亲。 父亲还在世,让母亲去问陆聆。 陆聆也还是个小姑娘,羞得满脸通红。 陆父陆母见女儿不反对,便答应了那门亲事。 陆聆知道自己要嫁人了,心中又是期待又是不舍,便去寻弟弟阿澄。 阿澄问:“嫁了人,阿姐什么时候回来?” 陆聆说:“逢年过节都要回来的。” 陆澄点头说:“阿姐,要是姐夫对你不好,我就去渭城接你回家。” 陆澄红着脸嗔怪:“胡说什么,只是订了亲,还没有出嫁呢。” 那十岁的男孩,打心眼里心疼姐姐。 当他将陆聆送进宋家的花轿时,他故意让自己露出一个凶恶的神情,威胁宋文洲:“你要是敢欺负阿姐,我一定会去宋家找你算账!” 那时候,周围的大人都被他逗笑了。 谁会想到,陆澄一语成了谶。 可是,原主受到的苦,最关心她的家人,一无所知。 第一卷 第30章 回陆家 姐弟俩在房中聊了一刻钟,陆澄担心打扰陆聆休养,便起身出了屋子。 刚刚打开门,只见海棠手中抱着一包蜡烛等在那里。 她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见了陆澄心中只有欢喜。 将蜡烛送到屋里点上,陆澄就拉着海棠要和她单独说话。 “少爷,你想问奴婢什么?” 海棠跟着陆澄出了房门,两人在医馆院子里的一个角落站定。 陆澄看了一眼陆聆的房间,眉头再次蹙了起来。 “海棠,我阿姐到底是怎么受的伤?她说她不小心摔倒了,为什么会摔到胸脯?” 陆澄觉得,一般摔倒是不会把胸部的骨头摔断的。 海棠也料到了陆澄会问自己,但她知道自家小姐的想法,自然是不会说出真实情况。 虽然很心疼小姐。 她说:“少爷,小姐真的是摔伤的。昨天坐马车的路上,马儿忽然发狂,小姐从马车内摔下来,胸口磕到了石头上。” “真的吗?”陆澄紧紧看着海棠,似乎要从她脸上找到她说谎的证据。 他还是觉得这事不太可信。 但海棠却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陆澄无奈,又问:“那阿姐身上的冷气是怎么回事?她这三年到底生了什么病?” 海棠回忆起陆聆这一年躺在床上不能自己行走,有时候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场景,鼻子有些发酸。 不过好在现在小姐已经好了,她心中一片庆幸之情。 “小姐三年来没什么大病,宋老爷也是真心疼爱小姐,特地请了一位姓楚的府医,就住在宋家旁边,每次小姐不舒服,他就会及时赶到府中。 “楚大夫说小姐就是虚弱,没力气,受不得风。前几日小姐忽然病重,等再恢复过来,全身就变得十分冰冷。不过楚大夫说并没什么影响,小姐反而愈加康健了。所以少爷你不用担心。” 陆澄一直紧紧看着海棠,见她说得认真,慢慢地也就打消了怀疑,转而问起宋文洲:“那姐夫待阿姐如何?” 一提到宋文洲,海棠脸上的愤愤之情便不受控制地一闪而过。 陆澄成功捕捉到了海棠脸上的神情。 但她依旧只是说一些好话,陆澄便明白了,这是阿姐和海棠特地要瞒着他,为的就是让他与母亲不要担心。 想到家中的母亲,再回忆起阿姐那发白的脸颊,陆澄心中一阵阵的抽痛。 这时,一阵风轻轻吹过。 院子上方飘来一片落叶,正好落到陆澄的头顶。 海棠赶忙提醒他。 陆澄扬起手去拿那片落叶,有些宽的袖子就从手腕滑到了手肘。 海棠一抬头的瞬间,猛然看见他手腕上有四五个伤疤,全是圆形的,中间微微凹下去。 海棠惊叫起来:“少爷,你的手怎么了?” 陆澄一低头,看见自己手腕露了出来,赶忙垂下手将那些疤痕藏进了袖子,笑出两个酒窝,道:“我也是不小心摔的,早就好了,你不必告诉阿姐。” 海棠答应着,一转身便告诉了陆聆。 “小姐,少爷手上的疤好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刺的,根本就不是摔的!” 海棠回想起那些疤的样子,觉得心有余悸。 陆聆心中黯然,道:“自从父亲过世之后,母亲和弟弟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父亲的夙愿是阿澄能够参加科举,有一天帮助陆家摆脱商贾的身份。可是现在家里的产业阿澄不可能抛下不管。” 海棠回想了一下陆澄的脸,忧心道:“少爷在家中定然十分劳累,方才奴婢见了少爷,虽然他见到了小姐后很开心,可是他的眼下的乌青却很明显,眼中也满是疲倦。” 海棠比陆聆大两岁,比陆澄就大了五岁。小时候她还经常抱少爷呢。而今少爷忽然就成了半个大人,又是家中唯一的男丁,骨头还没有长得足够坚固,就不得不扛起家中的担子。 想到这些,海棠心中十分难受。 陆聆又何尝不是。 她占用了原主的身份,变成了原主,再也不像做鬼的时候,只会愤怒。现在这具身体的悲欢就是她的悲欢。身体的家人,也是她的家人。 她就是陆聆,必须替原主照顾好家人。 半个时辰后,陆澄不见宋文洲来医馆,便让海棠带着他去客栈见宋文洲。 宋文洲没想到陆澄忽然来了,有些意外。 三两句套了话,得知这个少年并不知道自己和陆聆之间那些事,他也就继续装出好姐夫的样子。 时间一晃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时间,陆澄往返医馆和陆家数次。 陆聆和宋文洲几乎不见面,除非陆澄在的时候,两人做做样子。 这日一早,陆聆下得了床了,便道起程回陆家。 一切收拾妥当,海棠扶着陆聆小心翼翼地进了马车。 宋文洲的病早就好了,这一个月以来他也回了宋家好几次。 毕竟家中总要有个人管事。 陆聆前脚进了马车,宋文洲后脚也跟了上去。 她不看狗男人,狗男人却在看她。 宋文洲方才一见到陆聆,便有些呆住了。 只因这一个月以来,她养病又养胖了许多,再不是先前的排骨了。 况且她的皮肤又白又嫩,虽然少了一些血色,却有一种病态的破碎美。 而且她身上的肉又多了,身材丰满了,几乎是成了宋文洲喜欢的类型了。 宋文洲在心中告诫自己:表妹样样都好。 可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陆聆身上瞟。 陆聆冷漠地回他白眼。 宋文洲有些尴尬,连忙找话道:“聆儿,你很快就能见到母亲了,是不是很开心?” 陆聆呵呵一笑,道:“若是你不在,我会更开心。” 宋文洲抿抿嘴。 他不使坏的时候,看上去的确是个好男人。 “聆儿,你也不希望岳母见到咱俩的关系是这般吧。” 陆聆不作声。 宋文洲又接着说:“咱们在母亲面前,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我们还没到陆家,你急什么?” “若是到了陆家再做样子,岂不是显得僵硬生疏?” 陆聆不由蹙眉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卷 第31章 陆家 宋文洲忽而从陆聆的对面坐到了陆聆的身边,身体几乎挨着陆聆,腆着脸说:“聆儿,咱们成亲三年,似乎连手都没有牵过?” 陆聆往旁边挪开了一些,淡淡说:“我很庆幸。” 宋文洲:“……” 他有些尴尬。 可他一扫眼看见陆聆那青葱白嫩的十指,喉头莫名就痒了起来。 他在心中想着:不知陆聆的手和表妹的手谁的牵起来更舒服。 手上便不安分起来: “聆儿,”他趁陆聆不注意,一下拉住了她摆在膝盖上的双手,轻轻捏了捏,“咱们若是牵着手回去,岳母一定能看出,我们夫妻关系要好,她心中定然会高兴。” 陆聆:“?” 她眼中掩饰不住的鄙夷和惊愕。 这个男人怎么会那么坏又那么不要脸? 她垂眸看着四只覆盖在一起的手,霎时就冷了脸,幽幽开口:“夫君,你是想要再次得风寒?” 宋文洲一愣,渐渐觉得袭人的寒气慢慢侵蚀进了他的骨节中。 本想要多揉一揉那软糯糯的白皙手指,这会儿他便绷不住了,而且车厢中的气温似乎也正在慢慢下降。 宋文洲赶忙将手抽了回去,不甘地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陆聆心中冷笑着。 过了一会儿,她掀开帘子问海棠到哪了。 海棠语气轻快:“小姐,已经出县了,估摸着再过三个时辰就能到俞城陆家了。” 陆聆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心中想象着此时家中母亲期盼自己的神情。 因为陆聆胸口骨头还没有完全长好,因此马车行走得十分缓慢。 到达陆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满怀激动地下了马车。 本以为会看见慈母站在陆家大门口双目含泪地迎接自己,没想到她没见到母亲的身影。 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手中提着灯笼。 见了陆聆等人,他们激动地朝府中大喊:“小姐姑爷回府了!” 海棠扶着陆聆下了马车后,便高兴地朝那丫鬟喊:“辛夷,还不过来扶小姐!” 那叫辛夷的丫鬟赶忙将手中灯笼递给了旁边中年男人,听话地来扶陆聆的另一条胳膊。 男人先朝陆聆一礼,唤了“小姐”,而后才去扶了一把后下车的宋文洲。 陆聆见陆澄和母亲竟然都没在门口,心想莫不是母亲病重下不得床?! 她不由问中年男子:“杜伯伯,母亲和阿澄在屋里吗?” “……嗯,在。……看,少爷不就出来了吗?” 杜伯伯是陆府的管家,待在陆家已经不下二十年了。 从前陆老爷在世的时候,十分器重他,陆家的产业也多得他经手打理。 而辛夷则是杜管家的女儿,也是和海棠一起长大的丫鬟。 陆聆没有出嫁之前,两人都曾是陆聆的贴身丫鬟。 陆聆觉得杜管家说话有些犹犹豫豫的,正觉得有些怪异的时候,陆澄已经踏着大步子来到门口迎接了。 “阿姐!你们终于到了!” 他满脸欢喜,走到陆聆身边想要去拉她的手,忽又反应过来不太合适,便收回了手,去和宋文洲并肩而行。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正厅。 陆聆四下一看,依旧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她不由担忧起来,问陆澄:“阿澄,母亲呢?” 陆澄故意抬高了声音,听起来十分欢愉:“母亲念着你来了,还在房中换衣服呢。” 陆聆不由蹙眉,犹疑地哦了一声。 陆澄强行按着陆聆坐到位置上,道:“阿姐,你和姐夫行了一天的路,定然又累又饿,先坐着喝一口茶。” 边说边吩咐辛夷:“快去看看母亲收拾好了没有,扶她出来。” 陆聆想要站起来亲自去见陆母,陆澄又说:“阿姐,你的伤还没好全呢!小心一些身子。” 陆聆只得坐着。 杜管家连忙站起来对陆聆说:“小姐,姑爷,今年咱们陆家茶叶生意做得最好,今年的新茶味道好,小姐姑爷尝尝吗?” 陆聆一下被吸走了注意力。 她点头道:“好,我正担心家里的生意呢。” 宋文洲也应声:“我也三年没有喝到陆家茶园里的茶了。现在想起那股清新淡雅的味道,还想念得紧呢。” 杜管家赶快吩咐小丫头去泡了一壶陆家茶园采摘制成的绿茶来。 陆聆抬着茶杯在鼻子前嗅了嗅,茶香四溢,她轻轻吹气,品了一口,醇香甘冽,忍不住点头,对陆澄道:“果然不愧是咱们陆家的茶。” 陆澄笑道:“那是自然。今年的茶叶收成极好,明前茶和雨前茶都采得不错,茶叶经过精心制作之后,味道更上一层楼。” 陆聆闻言心中的担忧缓解了一些。 听杜管家和陆澄的话,似乎家中生意没有想象的那般不堪。 陆澄接着问:“阿姐,蜡烛生意如何?你一直生病,恐怕打理起来会很有些累。” 一旁的海棠心中一跳:怎么,少爷这是想要把蜡烛产业拿回去? 想到这,她脸一下白了,有些紧张地看向陆聆。 但陆聆却没什么反应,而是笑着看向宋文洲:“这两年来多亏了你姐夫,蜡烛产业都好。现在我身体好了,夫君也就能抽出空闲去做其他事了。” 众人闻言,心中各有算计。 首先是宋文洲,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后又挤出个僵硬的笑:“聆儿身子虚弱的时候,我这个做夫君的当然要多分担一些。” 陆澄则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两年阿姐名下的产业交给了姐夫?而听阿姐的语气,现在是要拿回来? 他表面不露声色。 片刻后,他又道:“阿姐,等明日我将各项产业的账簿拿来你看看。这两年来家中产业多得杜伯伯照顾,现在阿姐有空回来,阿姐就多教教我这些,我将陆家的产业打理好了,父亲在泉下有知,便能安心了。” 陆聆点头。 海棠则心间石头放下,心道少爷这是完全相信自己的姐姐不把她当外人。 如此她就放心多了。 陆聆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忽而反应过来,母亲为何还没有来? 第一卷 第32章 陆夫人 这实在是反常得紧。 按理说,三年未见,听说自己回来了,母亲肯定急不可耐地等下门口。 可自己回来一刻钟了,母亲竟然还没出现。 那母亲定然是病重下不得床或者有其他什么事。 她猛地站起来,迈步就往外走,脸上的担忧和疑惑再也掩饰不住。 “阿姐,你去哪?” 陆澄一慌,赶忙跟上陆聆往外走的脚步。 陆聆一边疾走一边说:“我倒是昏头了,母亲这么久没有出来,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陆澄紧张道:“阿姐,你慢点,你的伤还没好呢!母亲真没什么……” 陆聆怎么会信?径直往后宅走。 但刚刚转进游廊,远远听到一个妇人哭着往这边来,嘴里不断喊着陆聆的名字。 陆聆脚步一滞,心无来由地砰砰跳了起来。 那方,两个丫鬟打着灯笼,辛夷扶着陆夫人而来。 陆夫人步履飞快,哭声撕心裂肺,和陆聆印象中那个笑不露齿哭不出声的母亲大相径庭。 “母亲!” 陆聆疾步走上去,在陆夫人一步远的地方扑通跪下去,抓住她的胳膊,颤声喊:“母亲,女儿不孝……” 陆夫人一下将拉着自己的辛夷掀开,猛地扑到陆聆身上,力气之大,撞得陆聆心口猛然一疼。 她咬牙忍住,任由母亲死死搂着她的身子不断哭泣:“聆儿,你终于回来了!娘的好孩子,娘以为你要和你爹一样扔下娘不管!” 她的眼泪大串大串地顺着陆聆的衣领滚了进去。 陆聆只当不知,任凭母亲如何。 只是,母亲的力气实在有些出乎意料的大,陆聆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澄赶忙去拉陆夫人:“母亲,快起来,你和阿姐身子都不好,小心冻到。” 陆夫人揪住陆澄的衣袖踉跄地爬起来,动作有些怪怪的。 “都瞎了吗!辛夷,拿手帕给小姐擦泪啊!” 陆夫人大声一斥,旁边的辛夷赶忙掏出手帕来帮陆聆擦脸。 陆聆刚刚想说不用,陆夫人却一下将辛夷粗暴推搡开,而后抢过手帕,满脸心疼地捧着陆聆的脸,好似对待婴儿一般,轻柔至极地帮陆聆抹去眼角泪痕。 陆聆心下奇怪。 怎么三年未见,母亲的脾气变得这么大? 陆聆转头询问似的看了一眼陆澄,陆澄脸上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异样,但飞快淹没在他嘴角的酒窝里。 陆夫人哭得十分伤心,紧紧抓着陆聆的手腕不愿意放手。 陆聆轻轻趴在陆夫人的身上,温声细语地安慰。 母女二人抱了半刻钟,陆夫人忽然直起身,擦了擦眼泪,拉住陆聆的手,道:“好孩子,娘刚刚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芙蓉糕,走,娘喂你吃。” 说着便有些蛮力地拖着陆聆往厨房的方向走。 陆聆一个踉跄,险些摔到。 陆澄慌忙跑到陆夫人面前,笑道:“母亲,姐夫还在等着您呢,您还是先去见姐夫吧。” 陆夫人脚步一滞,好似这才想起来,连忙转身对陆聆笑道:“好女儿,你瞧瞧娘这记性,怎么忘了今日是你回门之日?怎么叫姑爷好等!我真是糊涂了!快快快,咱们去见见姑爷!” 陆聆和海棠都懵了。 什么回门? 陆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聆再次询问一般看向陆澄,陆澄却避开了她的眼神,跑到另一边牵着陆夫人的手腕,道:“对对对,姐夫还等着,厨房的饭菜都热了三次了,我们一家人先去吃饭。” 转头他吩咐辛夷:“快去把母亲做的芙蓉糕拿来。” 辛夷脸上露出一些茫然,但飞快掩饰了过去,道:“好,奴婢这就去。” 陆聆看向辛夷的背影。 …… 片刻后,几人又回到了正厅。 陆夫人右脚刚刚跨进门槛,宋文洲赶忙站起身来,两步走到她面前,行了大礼。 陆夫人一下揪着宋文洲肩膀上的衣物,将他扯了起来。 她脸上露出慈爱的神情来,用双手捧住宋文洲的脸就仔细瞧了起来,动作亲昵,好似在看自己的亲生孩子。 宋文洲有些被岳母的举止吓到了,想要推开陆夫人的手,又害怕惹得她不高兴。 他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脸色一下涨得红紫,不知所措。 陆聆自然也为自己母亲这举止吃惊。 通过原主的记忆,陆聆知道陆夫人也是个识体又温婉的妇人。 陆聆之所以知书达理,自然是有个好母亲的教养。 可是,方才陆夫人大哭,对着辛夷发火,以及现在动手抚摸宋文洲这个女婿的举止,简直…… 让人惊掉下巴。 陆夫人手掌捧着宋文洲的脸不断摩挲,眼中露出满意的神情:“好女婿,真好,配我们聆儿正好。要是老爷在,一定很高兴……” “母亲!” 陆澄赶忙将陆夫人的手从宋文洲的脸上撕了下来,笑道:“母亲,见到姐夫陪着阿姐回来,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宋文洲赶忙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站在旁边,脸臊得快要迈进裤裆里。 陆夫人眼睛睁大,眼神有一秒钟的呆滞。 随后她飞快点头,又拽着陆聆往宋文洲走去,宋文洲几乎是本能地再次后退了一小步。 “来来来,你们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应该多多亲近!” 说着,陆夫人一手抓住陆聆的手,一手抓住宋文洲的手,强硬地将两人的手搭在一起。 陆聆:“……” 宋文洲先是一愣,随后爪子内收了一下,紧紧抓住陆聆的柔软发凉的手掌,喜不自胜。 陆聆面上挤出了一个恬淡的微笑,乖巧地说:“母亲说的是。” 心中却在思考着方才陆夫人说的“回门”和“新婚燕尔”两个词的意思。 试图从这两个词中寻到陆夫人异样的缘由。 “快坐吧,坐吧!”陆夫人将陆聆按在自己座位的旁边,又把宋文洲按在陆聆右手边。 “快来人,准备用膳!” 陆夫人满脸喜气地坐下,陆澄也在陆聆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杜管家赶忙吩咐下人布菜。 印象中,杜管家和陆家十分亲密,年纪也比陆聆的父亲大,虽然是下人,但在陆家很受尊敬。 陆澄便对杜管家说:“杜伯伯,坐下一起吃吧。” 他们陆家是商贾之家,比宋家还要不注重规矩。 陆聆还有些不适应。 杜管家却站在一旁笑:“老奴伺候在一边就好了。” 第一卷 第33章 发疯 陆夫人面色一下变得肃然,严肃道:“就是,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子。” 陆澄闻言,有些尴尬。 陆聆转头看向杜管家,只见他只是低头站在那里,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 陆夫人说这话,实在是不应该。 杜管家也是看着陆聆长大的。 记忆中母亲对下人也很宽容温顺的。 陆聆本想出言化解一下尴尬,忽觉自己的手被捏了一下。 陆聆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在宋文洲拉着呢! 她冷眼一瞪宋文洲,眼中满是威胁的意味,手也用力从宋文洲手中抽回来。 宋文洲温雅一笑,颇有些意犹未尽。 方才陆聆的手似乎没有平常冻人,而且他想得不错,陆聆的手握在手中,实在是……好生舒服勾人…… 他心中一片荡漾。 正有些分神,下人已经将饭菜全部抬了上来。 陆聆刻意看向桌面,却没有看到桌面上有母亲刚刚说的芙蓉糕。 所以,是没有做芙蓉糕? 可是为什么母亲又说她方才做了? 正想得入神,陆夫人忽然站起身来,取了一个碗摆在她左手边的空位上,对身边小丫鬟道:“来,给老爷呈上。” 陆聆一下愣住了。 陆夫人站在原本陆老爷常坐的位置边,朝着空气说话:“老爷,你最喜欢的红烧肉,我才从厨房给你端上来的。” 宋文洲:“!” 他感觉自己头皮一下炸开了。 那……什么东西? 是陆老爷的鬼魂坐在那里,还是……还是自己的岳母有毛病? 宋文洲后背一阵发麻,情不自禁地看向陆聆。 显然,陆聆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她呆呆地看着陆夫人殷勤和“陆老爷”说话的动作,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方才自己母亲种种举动都显得那么怪异。 她心头如同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了几鞭子,鲜血毫不留情地四处喷涌。 心疼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转头对上陆澄微微躲闪的眼神,心疼让她几乎要窒息。 她站起身来,开口的时候,声音止不住地哽咽:“母……亲,你怎么了?” 陆夫人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跟空气说笑,还夹起一块肉喂向空气。 陆聆艰难地走到陆夫人身边。 不管这三年她不在的时候,家中发生了什么,可是她明白,自己的母亲已经变得不正常了…… 陆澄慌张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聆接过陆夫人手中的汤勺和那给“陆老爷”盛饭的碗,眼中含泪,脸上却挂着笑:“母亲,女儿来为父亲布菜吧。” 陆夫人眼中的茫然一闪而过。 却见陆聆也朝着空荡荡的座位说话:“父亲,今日女儿回来看你们了,你和母亲一定高兴坏了吧!” 她尽量让自己的脸上挂着笑。 可这笑让她的腮帮子酸痛不已。 “都是女儿不好,这三年来没有机会照顾你们。” 陆澄赶忙走到陆聆身边,红着眼唤了一声阿姐。 陆聆将他轻轻推开,又对着空位说:“父亲,放心吧,今后,女儿会照顾好母亲,照顾好弟弟,你……你……” 她的眼泪滚落发白的脸颊,啪嗒一声落在面前的座位上。 宋文洲的后背一阵比一阵的冷。 陆家的下人看着陆聆竟然和有毛病的陆夫人做出同样的举止,心中也都有些发毛。 难道,陆老爷的鬼魂,真的坐在那里?…… 只有海棠和辛夷两个丫头已经泪流满面。 这顿饭,只有陆夫人一人开开心心地吃完。 等将一切收拾妥当,早就过了酉时。 陆聆牵着陆夫人的手往她的院子去。 边走,陆聆边说一些轻松美好的回忆:“母亲,女儿记得,我小的时候,你总陪我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荡秋千,你还记得吗?” 陆夫人不假思索:“娘怎么会不记得呢?你小时候最害怕毛毛虫。偏偏那柿子树上又多毛毛虫。有一次我抱着你坐在秋千上乘凉,忽然刮来一阵风,你一下就哭了起来。 “娘一时还不知道你怎么了呢。抱着你哄了半天,你也不见住声,这时候你爹走过来,一眼看见你头顶上有一只毛毛虫在爬来爬去呢!” 陆聆接话:“是呀,我就是被毛毛虫吓哭了。” 陆夫人笑道:“你爹见你被吓成那样,可心疼了,第二天就让人把那柿子树给砍了!” 陆聆露出个酸涩的笑。 原主五六岁时的确经常在柿子树下完,也是怕虫子的。 不过当时已经在开蒙了,根本不要宋夫人抱了。 陆夫人记错了时间。 母女二人走到了陆夫人的院子中,陆夫人看向黑漆漆的房间,道:“你爹还没回来呢,我又要先睡了。唉,你爹老是在外面谈生意谈到很晚才回来,我都习惯了。” 陆聆轻轻拉着母亲的手,说:“是呀,等爹爹回来,女儿可要说他两句,让他不知道心疼母亲!” 好似陆老爷真的在外面谈生意似的。 陆夫人一脸喜色,说:“好孩子,快回去和洲儿说说话。母亲还等着抱外孙呢!” 陆聆点头,把陆夫人送到房中,亲自帮她洗漱后,看着她睡下了,这才转身离开。 辛夷看了一眼闭上眼睛一脸祥和的陆夫人,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她悄声对陆聆说:“小姐,你今日回来,夫人难得这么快就睡着了。” 陆聆点头道:“要是母亲晚上有什么事,记得来叫我。” 辛夷赶忙点头,目送陆聆离开。 陆聆转身去家祠祭拜了陆老爷。 陆家祠堂没有供奉佛像,因此她在里面呆了许久。 等开门出去后,看见陆澄等在门外,海棠也侍立在那里。 陆澄看着陆聆发白的脸色,犹豫道:“阿姐,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陆聆摇头,说:“去花园里走走吧。”转头又对海棠说:“你可以去和辛夷说说话。” 海棠面色一喜,行了个礼,飞快往陆夫人院子的方向跑去。 陆聆便和陆澄肩并肩走到陆家的花园里。 两人静默了许久,陆澄才开口道:“阿姐,本来我是要告诉你的,可是你受伤了,我担心你伤心对身子不好。” 第一卷 第34章 不对劲 陆聆却并不在乎这个。 她问:“母亲什么时候这样的?” 陆澄略作回忆,道:“父亲走后没多久,便有些不对劲了。” 陆聆吸了下鼻子,接着问:“请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陆澄面露颓丧:“请了无数个大夫,可大夫都束手无策。后来旁人都传母亲疯了。我却知道,母亲是不愿意接受父亲走了的事实才这样的。” 陆聆静默伸手拂去面庞半点泪花,咬牙道:“都怪我,连父亲不在都不能回来看一眼。否则,母亲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陆澄顿住脚步,低头看着陆聆微红的眼睛,道:“阿姐,虽然你和海棠都瞒着我,但是我大抵能猜出,你在宋家过得肯定不好……” “不,我过得没有那么不堪,”陆聆打断他,“和母亲受的苦比起来,我在宋家受的委屈根本不算什么。况且,哪个女子出嫁不被婆婆挑刺的?” 陆澄眉目一凝,眼中的心疼立刻溢了出来:“阿姐,我就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们担心才谎称事事无忧的!阿姐,那姐夫呢,他会不会心疼你?” 陆聆闻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她的男人天天盼着她死呢! 可是她绝对不能说出来。 她得先让宋文洲受到应有的惩罚,再从宋家脱身。 陆澄犹豫了片刻,一咬牙道:“阿姐,若是姐夫对你不好,你就回来吧!今后阿澄会照顾你的。只要阿姐和母亲能开心健康,我什么都不怕!” 陆聆转头看向陆聆年轻的脸庞,安慰道:“阿澄,你不用担心我,我在宋家,公公很照顾我,也将掌家权交给了我,现在婆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你姐夫甚至还怕我呢。” 陆澄闻言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 陆聆又笑:“这次我真不骗你了。你可以去问问海棠。” 陆澄装作生气:“海棠那么听阿姐的,阿姐说什么她也就说什么了。” 陆聆苦笑。 “家里产业怎么样?” 陆澄回答:“父亲走后,母亲越发病得厉害,我将产业都交给杜伯伯帮忙打理了。” 陆聆闻言,心中觉得不妥,刚要说什么,陆澄连忙补充:“阿姐你别担心,我每两三日就会抽查账目。” 陆聆闻言却没有放心下来。 只是抽查账目有什么用? 若是有人有坏心思,完全可以做假账骗主子啊! 当然陆聆还没有怀疑杜管家。 毕竟在陆聆没有出生之前他就跟了陆家,若是陆聆一开始就怀疑他,难免让他寒心。 可他一人忠心不代表所有陆家的下人都忠心啊。 况且,现在陆澄才十三岁,在陆父去世之前,他学习的重心是在科举上,很少学习经商之道。 陆老爷一朝西去,定然有人会趁人之危。 陆聆问:“这两年陆家各项生意营收如何?” 陆澄闻言,不由低了低头。 陆聆便明白了。 果然,陆澄再开口时,声音满是颓败: “相比父亲在时,茶业营收少了三分之一,墨业营收少了三分之二。” 他咬了咬唇,支吾道:“纸业,在去年腊月负营收,已经被……被我转卖出去了……” 陆聆心下一沉。 她就知道,陆澄表现出样样都好,是装出来的。 “纸庄卖给谁了?”陆聆沉声问。 陆澄有些心虚:“我让杜伯伯去办的……” 陆聆闻言,不由蹙眉:“这么说,家中生意上的事情都是杜伯伯在打理?” “阿姐,母亲的状况,我……我不敢大意。” 所以他很少管陆家生意。 这时,陆聆心中便有了疑虑。 她看着陆澄,道:“阿澄,杜伯伯跟了陆家那么多年,父亲在世的时候多得他助力。” “我知道,阿姐,我很感激杜伯伯。”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聆打断他,“按理来说,杜伯伯是有经商头脑的,不应该把陆家生意打理得这么糟糕才是。” 陆澄经她一点,立刻明白了。 他睁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阿姐,你……你怀疑杜伯伯?” 陆聆转过身去,眉间愁绪纷繁。想了想,她又道:“只是觉得不太对劲。你先不要让杜伯伯知道我的怀疑。还要等我看过账簿之后。” 陆澄赶忙点头。 默了片刻后,陆澄突然挺起胸脯说:“阿姐你放心,我现在在努力学习经商,以后我定然会把造纸的庄子赎回来的。” 陆聆看着他那稍有一些稚气又堆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惫困顿的脸,无比心疼。 陆家的产业变成烂摊子,不怪他。 他忙着照顾母亲,为了母亲的病,不知跑了多少地方找大夫,花了多少心思。 她只是心疼他在应该声色犬马的年纪,艰难地挑起这么重的担子。 陆澄看着阿姐心绪黯淡,以为是自己没有管理好陆家产业让她失望了,不由得低头道歉:“阿姐,都怪我,以前父亲在世的时候,没有认真和他学习——” “阿澄,”陆聆扬起脸打断他,露出了坚韧的神情。 “阿姐不需要你道歉,你也没有任何错。人生变改故无穷。父亲不在了的事实谁都改变不了,陆家产业虽然颓败,但我和你已经长大了,这个家没有了父亲,就由长姐来扛起。 “母亲病了,我会找大夫来给她诊治,过去三年我没有尽到作为女儿和阿姐的职责,今后我一定弥补回来。父亲的夙愿是你能通过科举入仕,我知道你志向也在此处。 “马行千里,不洗沙尘,今后你只管像从前一样安心读书,我会想办法将陆家的产业扶持起来。 “母亲因为父亲的死深受打击,但你不能,你是陆家的希望,我希望你记住,知命不惧,日日自新,心之所向,素履以往。何况,阿姐永远在你身后。” “阿姐……”陆澄有些呆愣。 印象中的阿姐,还是个脸红害羞,会向父亲母亲撒娇的小姑娘,而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说模样变了,说话时竟然底气十足,满脸的坚韧,莫名让他觉得,陆家,只要阿姐在,他就能安心。 第一卷 第35章 意外 而现在的阿姐,似乎真的长大成熟了…… “好了。”陆聆轻柔一笑,轻拍他的胳膊,“我见了母亲和你,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你可别以为阿姐还是从前的阿姐。今后阿姐会对你很严厉。陆家的产业我想办法帮你扶起来,等你科举入仕了,阿姐就还到你手中。” “阿姐,我……” 陆澄想说他并没有害怕阿姐拿走陆家产业,陆聆又笑着打断他:“我知道我已经成了亲不应该插手家中的事情,可我放心不下你和母亲。陆家的产业,我把它恢复为父亲在世时的样子,就还给你。” “阿姐,我没有那种想法。你虽然嫁了人,却永远是我的姐姐,父亲留下的产业本就有你一半,况且我若是一心想要走科举入仕,今后便不会再分心于商业之事。 “阿姐最好全部拿走,就当做是添补嫁妆吧。” 陆聆忍不住笑了,假装嗔怪道:“你乱说胡话,阿姐若是将陆家产业全部拿走,岂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 …… 这一夜,陆聆只睡了三个时辰,天微微亮的时候,她便醒了过来。 宋文洲虽然和她同住一个院子,却并不同屋。 细碎阳光洒进院子中时,陆聆走出了房间。 海棠急匆匆地拿着件西子色薄披风追了出来,嘴里念叨着:“小姐,你伤还没有好,就不能多睡一会儿吗?” 陆聆暂时顿住脚步,自个儿将披风系带系好。 其实她很想说,自己虽然身体冻人,但根本不会觉得有任何不适。 相反,她身子要是暖起来才奇怪嘞。 “聆儿,昨夜可睡得好?” 宋文洲听到声音便从自己的屋子里走了出来,衣服还没有拉整齐呢。 海棠见了他,压根不行礼了。 陆聆淡淡道:“不劳夫君挂心。” “走吧海棠。”陆聆并不打算站着和他唠嗑。 海棠赶忙跟上。 “聆儿你去哪?”宋文洲尴尬追上陆聆脚步,与她肩并肩。 “看母亲。” 宋文洲闻言,马上说:“好,我和你一起去尽尽孝。” 海棠翻了个白眼,心中骂他不要脸。 三人刚刚走出院子,便听到陆夫人院子里传来尖叫声,以及下人们乱糟糟的脚步声。 有人喊:“快点拿绳子来!” 陆聆心一紧,脚步不由加快了一些。 胸口的伤口跟着隐隐作痛,她却完全顾不上。 右脚才迈进院子中,陆聆就听见母亲发疯的咆哮声:“滚开!都滚出去!” 陆聆更加着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屋子。 有人看见陆聆,仿若看到救星一样,大声道:“小姐来了,小姐来了!” 堵在房屋门口的丫鬟纷纷往两边避让。 宋文洲到了门口就站着不动了。 陆聆被屋子里的景象吓到了: 满地的碎瓷片,碎布料,褐色的药汁,红色的血滴,到处一片狼藉。 一抬眼看见陆夫人,陆聆险些被吓死。 但见她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剪刀,发了疯一般在空中胡乱挥舞,刀尖上不知道沾了谁的血迹。 她披头散发,双眼瞪得老大,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愤怒地朝身边的人大喊:“全部滚出去!谁要拦我我就杀了她!” 说着举起剪刀对准自己的喉咙就要扎下去。 陆聆大惊失色。 那一刻她脑海一片空白,身子不受控制地扑了过去,伸手挡在了陆夫人的喉咙前。 只听噗的一声,瞬间的疼痛让陆聆有些昏昏然。 众人回过神来再看过去,只见那锋利的剪刀几乎将陆聆整只左手的手心都扎穿了,血一下溅到陆夫人和陆聆的脸上。 陆夫人被那红得刺目的颜色一激,呆住了。 她一垂眸,看见陆聆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趴在自己的胸口,她额头甚至因为忍痛而渗出了一片细密的汗水。 “啊!” 陆夫人惊叫一声,猛地将剪刀从陆聆的手背上抽出来,一把丢到了地上。 血溅得更多,陆夫人也恢复了一些理智,痛苦地看着蜷缩着身子慢慢站起来的陆聆。 海棠大喊:“快去请大夫啊!” 一边的辛夷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去找止血散。 陆聆在海棠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伸出右手按住汩汩冒血的伤口,哑声吩咐:“快扶住母亲!” 下人这才反应过来,奔到陆夫人身边按住她的肩膀。 陆夫人的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流,赤红的双目正在慢慢恢复正常。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一脸悔恨地看着陆聆。 陆聆迎上她的目光,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母亲。 陆夫人摇着头哽咽:“聆儿,母亲疯了,母亲怎么可以伤害你?” 陆聆连忙让人放开了母亲,自己坐到她身边。 辛夷从陆夫人柜子里找出止血散来,宋文洲见状,一把抢到自己手中,蹲到陆聆面前。 陆聆下意识地一皱眉。 可想到自己母亲,她便乖乖伸着手让宋文洲帮自己上药。 陆夫人悔不能已,心疼地看着宋文洲的动作,嘴里不断向陆聆道歉。 不到一刻钟,陆澄便带着大夫赶了过来。 看见陆聆手心几乎被刺穿了,他又是惊骇又是心疼。 谁都没料到陆夫人会在今早发病。 陆聆见着四下众人全部期期艾艾,便强笑道:“你们怎么都苦着脸?不是应该庆幸母亲没事,我也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吗?” 宋文洲赶忙接话:“是啊是啊,好在聆儿只是手受了伤。” 陆澄看向宋文洲堆笑的脸,忍不住咬牙切齿:“你怎么保护阿姐的?” 宋文洲愣了一下,对上陆澄那气愤的眼神,心中忍不住回怼:“与我何干?” 可既然要装,就要装得像一点。 他一掐大腿,露出个自责的神情,看向陆聆:“聆儿,对不起,我应该去拦住母亲的,我只是没有想到岳母会想要自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陆澄虽然责怪宋文洲,但更责怪自己今早应该及时赶过来,而不是忙着去翻找出从前的书来。 陆聆懒怠理会宋文洲,只是看着陆澄道:“这事不怪任何人。” 陆澄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到辛夷身上,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出声声音便大了许多:“我不是说过母亲屋子里不允许放任何危险的东西吗?你是怎么做事的?” 第一卷 第36章 名医 辛夷站在陆夫人旁边,见陆澄眼含愤怒地看着她,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变红,滚出一串泪珠,低着头死死咬住嘴唇不说话,委屈至极。 陆聆看着弟弟的脸,若有所思。 如此说来,母亲就是不止一次地做过这种事情了,所以…… 她看向他的手腕。 那日海棠看见他手腕上的伤疤,就是阻拦陆夫人自尽的时候被陆夫人刺伤的了…… 她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再把母亲独留在这里,而且现在,她必须赶紧找到一名大夫来控制母亲这种奇怪的病。 否则,谁都不敢保证,意外会在哪天来临。 处理好伤口后,陆聆安抚陆夫人睡下,又和陆澄谈话。 在花园小筑坐定,丫鬟抬来一壶茶,宋文洲殷勤地站起来斟茶。 陆聆看了他一眼,道:“夫君是太闲了?” 宋文洲笑道:“聆儿不是受伤了吗,我当然要贴身照顾。” 陆聆:“……” 她懒怠管他,便问陆澄:“这么长时间以来,就没有找到一位可靠的大夫吗?” 陆澄颓丧地摇头:“整个俞城以及周边县城我都跑遍了,所有大夫我全部请来过,但是都拿母亲的病没有办法。” 陆聆不由蹙眉,想了想,他转头看向宋文洲:“夫君,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你一位朋友认识京中一位名医?” 宋文洲正盯着陆聆的玉颈看呢,倏尔听到陆聆唤他,他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飞快点头,说:“对,那位朋友也是京中人士。” 陆聆不确定宋文洲是否会心怀不轨,但是现在找到名医给母亲看病是最要紧的。 陆澄闻言,却并没有报太大希望,只是淡淡问:“那位名医可靠得住?” 宋文洲露出个自信的笑:“那位名医在京中无人不晓,据说他还治好了九公主的肠痈呢!因此天子还赐了他一座府邸和万金。” 陆聆和陆澄一听此言,眼中便熠熠生辉。 患了肠痈之人,一百个活不下来半个,就算活下来那个也是命大自己扛过来的。 至今他们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大夫有能治好肠痈的本事的。 由此可见,京中那位神医,定然真有大本事! 只是,陆聆刚想追问宋文洲,忽而想起来,这狗男人可是一直想要自己的命啊! 他又怎么可能好心帮自己呢? 宋文洲看着陆聆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想了想说:“聆儿,我回去问问那位朋友,再请他引荐。” 陆聆心中犹疑。 既然是名医,那找他看病的人肯定很多,而且京城离渭州相隔六百多里,就算那名医有空也不一定会来啊! 陆聆想了许多,而后开口问宋文洲:“夫君可知那名医姓名?” 宋文洲闻言,心道陆聆这是打算自己去请啊? 他正想接着献殷勤,可忽然意识到——不对啊,自己为什么要帮陆家?岳母早点死掉,最好陆澄也死掉,待自己尝尝娇妻的味道后,陆聆也死掉,那整个陆家的产业,不就进他的腰包了吗? 他为这两日自己一时被越来越娇美的陆聆迷住而忘了自己本来目的的行为感到无语。 待再开口时,他语气肯定地说:“不知道。” 陆聆却也没有觉得意外。 毕竟,她明白宋文洲对她甚至是陆家都不安好心。 喝口茶,她道:“好吧,那咱们去其他地方探访一番,看看有没有其他名医。” 陆澄愕然:“阿姐,咱们要放弃那位名医?” 宋文洲也没料到陆聆会这样说。 陆聆却淡淡地回答:“京城太远了,而且就算是找到了那位名医,他既然为公主治过病,说不定是个端架子的人。咱们商贾人家,他也不一定愿意为母亲治病。” 陆澄想说医者仁心,绝大部分大夫都是有医德之人,然陆聆却站起身,笑对陆澄道:“你去让杜伯伯将账簿都搬到我院子里,我看一看。” 陆澄无奈,只能照做。 宋文洲闻言,连忙也起身跟上陆聆,说:“聆儿,我陪着你吧。” 陆聆顿住脚步,莹莹笑道:“夫君,我陆家的账簿,你看了做什么?” 宋文洲不疾不徐:“娘子此言差矣,你我夫妻,你能看得我怎么就看不得?” 陆聆冷笑:“夫妻又如何?嫁给宋家的是我,不是我整个陆家,我陆家的产业更没有你插手的资格。” 宋文洲面色一僵,斜眼瞥见陆澄还在身后,顿时有些没有面子。 “聆儿,我宋家的账簿,我也没有拦着不让你看啊?” “那是因为现在父亲让我掌家了。况且我到现在也还没有看过。” 宋文洲:“……” 他跟在陆聆身后看着陆聆摇曳的身姿,有病地觉得,心间发痒。 那盈盈一握的腰,抱上去是什么感觉? 她的腰,好像比表妹的还要细呢…… 想到这,他更觉得胸口发闷,恨不能一把将身上的衣服扯个精光。 没有人有他那么倒霉吧,自己妻子和自己成亲三年了,他竟然才发现妻子是如此迷人的。 可恨现在妻子不让碰,碰到自己就要变成冰棍! “砰!” 宋文洲鼻子一痛,猛然抬起头来,发现,陆聆竟然……把他关在了门外? 再伸手一摸鼻孔前的一团猩热——竟然被门撞出血了! “陆聆,你这是做什么!”他气得捏着拳头砸门。 陆聆懒洋洋的声音传出来:“夫君,我要休息一会儿,睡个回笼觉,一会儿还要看账簿呢。” “陆聆,你开门!”宋文洲十分生气。 陆聆在屋中,自脱了鞋子靠在榻上闭眼,真的睡了。 宋文洲敲了半天门,陆聆始终不搭理,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自回自己屋子中去了。 而他刚走不久,陆聆赶忙让小丫鬟准备笔墨,他要写信给宋老爷。 陆夫人院子中。 海棠和辛夷刚刚喂陆夫人喝完了药,陆夫人便睡下了。 海棠转身,刚想对辛夷说自己回去服侍小姐,不料转身才发现,辛夷已经没影了。 她嘱咐小丫鬟一定要看好宋夫人,而后转身回去看陆聆。 陆聆道自己暂时不需要服侍,让她自己去休息。 海棠心道小姐真是世上最好的主子了。 知道自己和辛夷关系好,许久未见,便让她二人待在一处玩耍。 于是,她转到倒座房去找辛夷,发现辛夷不在屋中,又转去花园,寻了好久,才发现辛夷竟然坐在一棵果树下捂着膝盖哭得伤心。 第一卷 第37章 辛夷 海棠赶忙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与她并肩坐下来:“辛夷,你怎么了?” 辛夷抬起哭得红彤彤的眼睛看了一眼海棠,愈发伤心了。 海棠连忙问:“是不是府里谁欺负你了?” 辛夷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 海棠赶忙把她的手拉过来握着,温声细语地问:“到底怎么了?你和我说,我们一起长大,难道你有事还要瞒着我?” 辛夷直起身来擦了一把眼泪,咬了咬下嘴唇,好似想了好半天,而后道:“海棠,我心中的确有事,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海棠一听,心中反倒愈发好奇她心中的事了,便缠着她的手不停追问。 不料这丫头嘴巴紧得要命,怎么问都不松口。 最后她还被海棠问生气了,甩了海棠的手,站起身擦擦泪,道:“你不要问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告诉你。”忽而想到什么,她又说:“小姐身边不用你吗?” 海棠摇头:“方才小姐说今日不用我伺候。” 辛夷明亮如水的眸子转了转,而后哀求道:“你去帮我照看着夫人,好吗?” 海棠歪头问她:“你要做什么去?” 辛夷微微一咬嘴唇,娇嗔道:“你帮不帮我嘛?” “夫人也是我的主子,我当然要守着她。” 说罢,海棠起身去陆夫人院子里了。 辛夷一人又在树下站了许久,而后才迈步往东厢房去。 来到门口,只见陆澄待在书房中翻找什么,灰尘漫天。 她紧紧捏着衣角走过去,看见陆澄背对着自己,下一秒忽然转身来,猝不及防撞上了她的眼睛。 她心咚的一跳,不料陆澄抿嘴一笑,露出两个奇异的酒窝: “辛夷,快来帮帮我。” “……哦,好的少爷。” 她走到陆澄身边,陆澄忙着整理书籍,头也不抬地说:“帮我把这些书都擦干净,放了太久没动,现在都积灰了。” 辛夷麻利地找来帕子,蹲在一摞书面前,悄悄抬眸看一眼陆澄的侧脸,见他一脸认真,全忘记了早上骂自己的事情。 辛夷心中的烦闷一扫而光,海棠花了一刻钟也没有哄好的心情,这一刻如沐春光。 她认真地将书小心翼翼一本一本擦干净,堆在右手边。 陆澄边将书从箱子里拿出来边问:“母亲那里还好吧?” 辛夷连忙点头:“海棠在那顶着,我来看看少爷要不要侍候。” 陆澄忽而转头看向她,笑道:“还真要有你在。这些书都是我明年参加院试需要用的。本以为今后不会再翻开了,没想到阿姐支持我,所以我又把他们给找了出来。” 辛夷笑嘻嘻地说:“这些书都是少爷的宝贝,少爷是不是怕别的丫鬟手脚笨,把您的书弄破了,所以才亲自动手整理?” “是啊,府里的丫鬟,没有谁像你这样细心的了。” 辛夷听到这,忽然想起早上的事,有些自责地低下头。 陆澄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辛夷,而后一脸歉意地说:“辛夷,今早的事情,是我不对,你平常照顾母亲已经很累了,那剪刀是母亲自己跑去别的院子拿的。我应该怪那些没有看住母亲的人才是,不应该朝你发火的。” 辛夷听着,眼中的光越来越亮,直到陆澄闭了嘴,看着她的脸,她这才反应过来,飞快摇头道:“少爷,你不用道歉,我没有看好夫人是我玩忽职守了……” 陆澄打断她的话,露出忧心的神色:“幸好母亲是抓到了剪刀,而不是拿到了菜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辛夷道:“是啊,上次夫人拿到剪刀,把你的手腕扎成这样,这次又不小心伤到了小姐……” 说着她看向陆澄的手腕,似乎能够透过袖子看见里面狰狞的伤疤一样。 陆澄又转头看她:“辛夷,今后一定要更加小心,我十分担心母亲会出意外。” 辛夷用力点头:“为了夫人的安全,我会日夜注意夫人的状况的。” 陆澄一笑,道:“你若是日夜不歇息地看着母亲,恐怕你挨不住两天就要倒下去呢。” 这话辛夷听着心里暖暖的,不由低头浅笑起来。 那厢,陆聆写好了信,让人送到渭州府衙给宋老爷。 她在信中说,自己在陆家受了伤,不能行动,暂时不能回渭城去,让陆老爷把宋文洲叫回去渭城。 她的打算是,等宋文洲回了宋家,她便亲自去京城一趟。 之所以不让宋文洲知道,是因为陆聆害怕他暗中使坏不让自己上京去。 如果那个名医的确在,的确医术了得,她无论如何也要将之请回来给母亲治病。 如果那名医不在,那么自己再在京城走访。 如此大的地方,一国之都,她就不信没人能治好母亲的病。 做好了打算,她决定暂时在陆家修养五六日,一来等宋文洲回渭城,二来她要到生产蜡烛、墨和茶叶的庄子上去看看,三来,这五六日,她的伤又能养好许多,到时候去京城就不用那么费劲。 下午,杜管家带着小厮将陆家三年来的账簿全部送到了陆聆面前。 “杜伯伯,这两年来,您照顾陆家的生意,辛苦了。” 杜管家低头,一副慈和的模样,笑道:“大小姐,这是老奴应该做的,老爷在的时候,对我不薄,只是我能力不济,辜负了小姐少爷的期望了。” 陆聆淡淡一笑,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杜管家走后,陆聆看着堆得像座小山的账簿,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心道算了,养伤是不可能养伤了…… 半夜海棠从陆夫人院子回来,看见陆聆房里的灯竟然还在亮着,她吓了一大跳。 进屋看见陆聆还趴在桌子前眯着眼一脸疲倦地看账簿,她心疼得不得了,走过去强行将她面前的册子合上,道:“小姐,你这伤还没好呢,这样熬夜,对身子伤害多大啊!” 陆聆抬起头来,打着哈欠问:“几时了?” 海棠一边帮她拆发髻一边回答:“都快到丑时了!” 陆聆叹了口气,指着她找出来的账簿说:“别动那两本,否则我一天白忙活了!” 海棠赶忙将那两本账册拿出来放到一边,扶陆聆到床上睡下,自己又帮陆聆左手换了药,等再抬起眼来,陆聆已经睡着了。 第一卷 第38章 通房丫鬟 翌日天刚刚亮,海棠刚刚睁眼,发现陆聆竟然不见了踪影。 一问才知道,她拿着昨天翻出来的账簿去找陆澄了。 陆澄在自己书房,还在整理书籍。 “阿澄,你来。” 陆聆一边低头走路看账簿一边叫他。 陆澄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去。 两人站在门口,陆聆问:“这两年,制墨作坊中采购原料的人怎么都换了?” 陆澄看着她手指的地方,回答:“杜伯伯说,之前那些采购的工人见父亲去世了,便不好好做活,杜伯伯很生气,就把他们都换了。” 陆玲闻言,不由笑出了声。 这借口找得也太敷衍了一些吧。 陆澄疑惑:“阿姐你笑什么?” 陆聆摇了摇头,又将账簿翻页,指着另一处问:“我们家从前都是从应县的朱老板那里采购桐油和漆油,为何这两年不找他了,找了另一个叫钱智的人?” 桐油和漆油是陆家制墨要用的原材料。 陆澄连忙说:“杜伯伯也跟我解释过,朱老板现在不在应县了,所以杜伯伯重新找了钱智拿原料。” “是吗?”陆聆蹙眉问,“你有没有去应县见过朱老板?” 陆澄有些尴尬,道:“我觉杜伯伯不会说假话,就没有派人查实……” 陆聆叹了口气。 陆澄赶忙问:“阿姐,有什么问题?” 陆聆回答:“我实在想不通,杜伯伯换了那么多人是想干什么。” 默了一会儿,她忽然抬起头来,问:“阿澄,这两三年来,府里,除了杜伯伯,你可还有信得过的人?” 陆澄想了想,道:“还有一位刘管事,府里的下人是他管着,下人月例那些也是他管。我觉得他做事也可靠。” “什么时候进陆家的?” “你出嫁后没多久,先前的管事死了,父亲请来的。” 陆聆闻言点了点头。 既然是父亲找来的,应该信得过。 于是她去见了刘管家,看他的确老实负责,便道:“刘管事,你帮我去找找钱智和之前的朱老板。不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刘管事也不问缘由,当天就悄悄去了。 中午,陆聆与宋文洲一起去看了陆夫人。 回去的时候,两人路过陆澄书房时,正好看见陆澄正指挥着小厮往房中搬架子。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太阳火辣辣的,除了陆聆,大家都觉得热得慌。 陆澄额头也渗出了汗珠。 辛夷站在陆澄身边,一转眼看见少爷头上全是汗,便从怀里掏出个手帕递给陆澄。 陆澄转头朝她温暖一笑,接过手帕拭汗,罢了将那白色的帕子捏在手中,显得有些无措。 辛夷道:“少爷,给我吧。” 陆澄哦了一声,将手帕还给辛夷,又开始忙碌。 辛夷紧紧抓住那根帕子,咬着嘴唇站在旁边。 陆聆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她正想事呢,但听宋文洲说:“阿澄十三了吧?” 陆聆有些意外他竟然跟自己想了一个问题。 她难得真心地回答:“到八月份就十四了。” 宋文洲一笑,说:“我十岁的时候,就有贴身丫鬟了。” 陆聆转头用怪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宋文洲忽然就有点后悔自己说的这句话。 他心道:难道陆聆吃玉青的醋了? 他不知道,其实陆聆想的是:难怪满脑子想的都那些事。 不过看看陆澄,他身体的确已经长大了。 母亲既然管不了事情,那么陆澄的事情自然要由她这个做姐姐的来安排了。 宋文洲默了一会儿,偏头对陆聆说:“你是在想阿澄通房丫鬟的事吗?” 陆聆睨他一眼,道:“这不是摆着的吗?” 宋文洲闻言,一下来了兴趣,眉飞色舞道:“我瞧着辛夷那丫头不行,太瘦了,得找个圆润一些的丫头。” 陆聆闻言,一对远山眉不受控制地蹙了起来。 宋文洲问:“怎么,你不信我?”他得意一笑,“我是男子,我自然比你们女子更懂男人。男人不喜欢那些干巴巴的女子,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抱着一根竹竿,一点趣味都没有。还是圆润一些的好,摸起来舒服……” “下流!”陆聆鄙夷地看他一眼,“我当初真是眼睛长在了脚底才没看清你这副德行!” 言罢,陆聆快步上前,将宋文洲丢在身后。 宋文洲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自己妻子面前说这话啊! 一捶脑袋,他后悔不迭。 而陆聆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又渐渐慢了下来。 她脑海中想的还是陆澄的事情。 他到了这个年纪,的确是要个贴身丫鬟。 可是,陆聆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杜管家了,而辛夷是她的女儿。 况且,辛夷是在母亲屋子里照顾,最是细心,要是让她来照顾阿澄,母亲那里怎么办? 就算杜管家没什么问题,陆聆也不一定会选择她。 陆聆想了许久,脑子有些乱。 一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走回了院子中。 她赶忙抛下杂乱的思绪,重新将心思放进账簿中。 晚间,陆聆看账簿看到子时末才洗漱。 海棠将她左手的纱布拆开看了看,忽然发出惊叫: “小姐,你的伤怎么不好反倒严重了些?” 陆聆忍不住嘶了一声,旋即笑道:“胸口的伤好些了。” 海棠不悦道:“你左手的伤不好好修养,说不定要留疤呢!” 陆聆嘴上说着没事,转而转移话题问:“海棠,你瞧着府里的丫鬟,哪几个比较老实?” 海棠想都不想,说:“辛夷和我们一起长大,当然没有谁比得过她。” 陆聆摇头:“不能选她。” 海棠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陆聆这才将给陆澄选通房丫头的事情说了出来。 海棠听完,哦了一声,想了想,旋即点头:“夫人那里暂时离不开辛夷,辛夷又比少爷大五岁,的确不能选她。” 陆聆没有反驳,只道:“你明日就帮我留意着一些府中。这事别让辛夷知道。” 她看得出辛夷对陆澄有心思。 翌日中午,陆夫人坐在房中拿着绣绷正在绣花。 绣两针,她便拉着辛夷问:“辛夷,你瞧瞧这花样,老爷应该会喜欢吧?” 辛夷在给她扇风,闻言凑到陆夫人面前看了一眼,点头笑道:“夫人绣得精美,老爷当然会喜欢。” 第一卷 第39章 喜欢少爷 陆夫人闻言露出个慈爱的笑,道:“我缝个荷包给老爷挂着,里面装上熏香,这样老爷出门的时候,想家了,就拿出来闻闻。” 辛夷应着是,又站起来给陆夫人捶背。 半晌,她往外瞧了瞧,疑惑海棠怎么没有过来。 见陆夫人状况稳定,她便将一个小丫头叫来暂时看着,她出了陆夫人的院子,往陆澄的书房去。 不觉间路过东厢房,她下意识地伸头往里面看。 忽然听见院门里面传来说话声。 是海棠的声音。 辛夷正要进去找她,蓦然听到她问:“你想好了,贴身伺候少爷,今后便是只能做侍妾,府里是不会放你出去了。” 站在海棠面前的二等丫鬟叫沫儿,也是陆澄院子里伺候的,瓜子脸,身材匀称,有些腼腆。 她低头红着脸说:“奴婢在府外没什么亲人,将来放奴婢出去,奴婢也没什么营生。”顿了片刻,她又接着说:“奴婢以后会尽心伺候少爷的。” 海棠闻言,便道:“好,想好了,我就去报给小姐了。” 说着她跨出了院子。 迎面撞到了辛夷身上。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辛夷噘着嘴咬着牙握着拳头,眼里盈满了眼泪,委屈至极。 海棠愣了一下,赶忙伸手去擦她脸蛋上的眼泪。 辛夷一把将她的手打开,自己用袖子擦泪。 海棠不解地问:“辛夷,你哭什么呀?” 辛夷转身往快速往前走,一边走泪珠子一边被风儿携卷着往斜后方飞。 海棠追在后面扯她衣角:“辛夷,你哭什么呀?我听小姐的话帮少爷选通房,没有告诉你是我的错,可你别哭啊!” 辛夷顿住脚步,转身瞪着海棠:“亏我还当你是最好的姐妹,少爷选贴身丫鬟这种大事你都瞒着我!” 海棠想解释是小姐不让说,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对小姐的忠心更重要,便不断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辛夷见她道歉诚挚,气消了一些,住了哭声,委屈地问:“海棠,你为什么不选我?” 海棠一听便有些吃惊,定定盯着辛夷的眼睛问:“你想给少爷做通房?” 辛夷垂着眼睫揪着衣角,白净的脸微微发红,她咬唇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字:“对……” 海棠一脸不解,道:“辛夷,少爷才十三岁,而你十八了,等将来少爷及冠,你年纪便大了,若是少爷挂着你的好,给了你名分还好。 “可要是进门的少夫人心胸狭隘,你就得受一辈子委屈。如此还不如让小姐帮你找个好人家,清清静静过日子呢。” “你不明白!”辛夷抬起脸,脸上的红晕已经散了,转而染了些委屈,“海棠,少爷对我们下人都很好,我很喜欢他。” “你喜欢少爷?!”海棠有些愕然,“咱们可是看着少爷长大的,说句不恰当的,我只当少爷是弟弟,你怎么会喜欢少爷呢?” 辛夷咬唇犹豫着:“就是因为我看着少爷长大,我才会喜欢他。他是个再温柔不过的男子了。” 顿了顿,她接着说:“虽然我是下人,不配喜欢少爷,但是我能感觉到,少爷是愿意被我伺候的。”想到两人昨日在一起整理书籍,辛夷面颊又染了一层酡红。 海棠看着辛夷娇红的面颊,心中便犯了难。 小姐明明白白说过的,辛夷不行。 可是她没想到辛夷会主动提出去做通房,还说自己喜欢他。 海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沉思时,辛夷轻轻推了她胳膊一下,“海棠,我知道小姐对你最好,又信任你,你去和小姐说说,让我去服侍少爷,好吗?” “我……”海棠伸手摸了摸耳朵,犹豫不决。 “海棠……”辛夷拉住她的手晃来晃去,好似妹妹向姐姐撒娇。 海棠看着辛夷祈求的眼神,想了想,还是拒绝:“不行,辛夷,你不能给少爷做通房!” “为什么啊?”辛夷甩开她的手,十分不理解。 小姐说不能就是不能啊! 但海棠没有说出来。她又轻声软语地劝慰:“辛夷,做普通人家的主母,总好过给大户人家做妾,你还是……” “海棠!”辛夷愤怒地打断她的话,“你为什么宁愿把这个机会给别人也不给我呢?” “哼!”她气得咬牙,“咱们这么多年的好姐妹,我有好处什么时候不想着你?妄我真心一片,你竟然这样对我!” “不,辛夷,我是为了你好啊!” 当然也是为了听小姐的话。 “你别碰我!”辛夷狠狠甩开海棠的手,“你若是不帮我,我自己去求小姐,求少爷,今后我们也不要做姐妹了!” 辛夷红着眼就要去找陆聆。 海棠再次拽住她胳膊,道:“辛夷,你不能去找小姐!” “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辛夷用力在海棠面前推了一把,海棠趔趄着退了两步,赶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辛夷眼睛一红,愤愤指着海棠大声道:“你做了小姐的陪嫁,姑爷又是知府大人的公子,你可以名正言顺地伺候姑爷,小姐还宠你,你已经成了姑爷的人了——” “你胡说什么?!”海棠羞恼地打断辛夷的话。 辛夷见海棠红了脸,以为海棠真的成了宋文洲的人,心中更是冒火,不管不顾地说:“被我说中了你害臊了?哼,你天天说我们是好姐妹,可有了好处却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别人。 “要不是我不小心听到你要让沫儿当通房,我还看不出你是这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海棠,我真是看错你了,白白瞎了我这么多年的真心!” “住嘴辛夷!”海棠脸已经涨红了,却是被辛夷的话气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辛夷会这样说她。 再看向辛夷的脸时,她心里已经冷了几分。 深深呼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海棠沉声道:“我会帮你去跟小姐说。若是小姐答应,我就来告诉你,不答应的话,我就不来了。” 辛夷听了这话,心中委屈和对海棠的埋怨便消散了大半。 第一卷 第40章 制墨作坊 再看海棠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失望,她便主动去拉着海棠的手道歉:“海棠,对不起,我刚刚太激动了,我不应该说那些话的。” 海棠别过头不愿意看她。 辛夷又委委屈屈地道了半天歉,她情绪才渐渐平复转身回去找陆聆。 ^^^ 此时陆聆还在房中翻账簿,手中拿着毛笔不断地勾勾画画,胸口衣服上溅了好几个黑色墨点。 由于这两日她没有睡够,眼下印上了两团浅青,眼球上也多了几条红血丝。 海棠进来时,她将裹着厚厚的纱布的左手搭在桌子上,只用右手去翻页,写字,显得有些笨拙。 “小姐……”海棠慢吞吞地走过去。 “怎么了?”陆聆眼睛盯着账簿问,“丫鬟选到合适的了?” “嗯……”海棠支吾着,“本来是选上了少爷房中的沫儿,可是……” 陆聆写字的手顿住,抬头看向海棠。 海棠深深叹了口气,旋即快速解释:“小姐,我本来正在问沫儿可愿意,不小心被辛夷听见了,她说她想服侍少爷……” 陆聆将手中的笔放下。 她倒是没有太意外。 思索片刻后她问海棠道:“辛夷是真想侍候阿澄吗?” 海棠点头:“她态度很坚决。” 陆聆垂眸思索了一会儿,道: “好,既然这样,你去跟辛夷说,我这几天考虑一下,让她尽心照顾母亲,不要懈怠。” 海棠一扬眉,意外道:“小姐你要答应辛夷?” 陆聆摇头:“还不确定。过两日再说吧。” 海棠哦了一声。 既然小姐说她思考几日,那说明辛夷还是有希望的。 她赶忙将陆聆的话转告了辛夷。 而陆聆,之所以这样说,就是要拖着辛夷。 现在她还在怀疑杜管家,过两天需要证实。 若是杜管家是忠心的,陆聆自然会满足辛夷的愿望。 可是杜管家若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陆家的事,陆聆不可能放过他。 到时候,辛夷无论是伺候自己母亲,还是伺候自己弟弟,都不会尽心。 而那方,辛夷听说陆聆要考虑一下,还嘱咐她尽心照顾陆夫人,她心中一喜,心想自己定然能如愿。 心中喜滋滋的,照顾起陆夫人来,她便拿出了万分的耐心。 待有空的时候,她便跑到陆澄的书房中,找借口给他泡泡茶,研研墨…… 两日后,陆聆终于将陆家这三年来的账簿都过了一遍。 中午,海棠从外面进来,不解道:“小姐,刘管事在角门等你,还带着两个陌生人,神秘兮兮地说要见你嘞!” 陆聆闻言,撂下手中的活计便去见他了。 然而片刻后再回到屋中时,海棠却见她脸上挂满了乌云。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陆聆深深叹一口气,扬起眼问海棠:“你说,一个跟了主子二十多年的下人,有多大的可能性会背叛主子呢?” 海棠一愣,赶忙摇头:“小姐,我不知道。可是我绝对不会背叛您的!” 陆聆看着海棠满脸隐忧,苦笑道:“我相信你。” 海棠松了口气。 “我回来之后,杜伯伯一直在制墨作坊忙?” “是啊小姐,杜管家对咱们陆家也算尽心竭力了。” 陆聆没有回应,起身道:“走吧,带上我找出来那些账簿,我们去作坊看看。” “小姐,”海棠愕然,“听说那制墨的作坊又脏又乱,而且你伤还没好,又要颠簸去——” "不用说这么多,跟我走就是。"陆聆去衣架上取披风穿好就往外走。 迎面撞见宋文洲。 但见他手中拿着一封信,张嘴道:“聆儿,父亲来信……” 陆聆看也没看他一眼,好像当他是空气。 宋文洲眉头一蹙,迈步追上去。 “聆儿,你去何处?” 陆聆忽而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向他手中的信。 “父亲来信说什么?” “父亲说家中需要我回去管理,而且大哥这个月从军中回来,我问问你伤恢复如何了,何时回宋家?” 陆聆闻言,垂着眸子想了想,抬起头来伸出右手摸了摸胸口,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恐怕一时受不住颠簸。 “既然大哥要回来,家中需要你去准备迎接,你可先行回去,等一个月后再来接我。” 宋文洲闻言眯了眯眼,打量了一下她的着装,转而问道:“你这是要出门?” 陆聆挑眉笑道:“我去制墨的作坊看看。” 宋文洲眉尖下意识地一跳,顿了顿,笑说:“听说制墨的作坊很脏,聆儿娇洁玉清的,去那里做什么?” 陆聆嗤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贵女,不怕脏,不用夫君操心。哦,你快些回去吧。我让人给你备马车。” 宋文洲却将信放到袖子里,说:“不忙,我和你一起去长长见识。” 陆玲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怀疑他跟过去的目的。 片刻后,下人套了马车,载着两人往制墨的作坊去。 作坊离陆府有四里,路上铺就砂石,平整好走,也方便原材料和成品运进运出。 马车甫一停歇,宋文洲便看见眼前是陆家宅子三倍大的作坊。 作坊门口的场子上摆放着十几个大缸,每个大缸面前都站着一个手拿木棍的人,用力地搅拌缸内桐油和猪油的混合物。 工人们听到动静,都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来看。 这二人,他们都不认识。 赶马的车夫赶忙上前一步,道:“大小姐和姑爷来了,快把杜管家叫出来。” 嗯? 大小姐?出嫁了的大小姐? 在场子里做活的工人都露出些惊愕的神情来。 再仔细看上几眼,众人眼中露出些惊艳之色来: 大小姐她竟然长得这么惹眼? 一个光膀子的青年舔了舔嘴唇,殷勤地去里面叫杜管家了。 没一会儿,杜管家步履匆匆地从作坊里跑了出来,还隔着陆聆五六步远,他便一脸关切地说:“小姐,你怎么亲自来这里了?这里面都是烟尘,会把你衣裙弄脏的。”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陆聆会过来啊。 毕竟,他在陆家的这二十多年,也算看着陆聆长大的。 以前陆老爷在世的时候,每次说要带陆聆到制墨的作坊看看时,陆聆都拒绝。 那时候她最怕脏了。 第一卷 第41章 检查 他以为陆聆还会和从前一样呢! 陆聆走到一口大缸前,微微倾斜身子看向大缸内被工人搅拌的油状物,淡淡回答:“杜伯伯,陆家现在产业的状况,可容不下我娇气了。” 杜管家呵呵地笑着,眼神悄悄瞟过站在陆聆身旁的宋文洲。 宋文洲别过头去,只当不知道杜管家在看他。 陆聆一直盯着缸中的油的混合物,在缸前搅拌的青年见状,一下被打了鸡血一般,手臂上肌肉一鼓,搅动得更加卖力了。 宋文洲咳嗽一声,问:“聆儿,这是什么?” 陆聆一歪头,做出惊讶的模样:“夫君,这是桐油和猪油啊,是炼烟灰的必要原料,你竟然不知道?” 那搅拌的青年一听陆聆旁边的男人竟然是她夫君,打进去的鸡血便似又被抽了出来一样,手臂上的劲立刻消了一半。 宋文洲呵呵一笑,说:“我从未见过制墨工序,自然是不知此物的。” 陆聆直起身子来淡淡一笑,道:“夫君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道也不奇怪。” 这话宋文洲怎么听都觉得不太好。 自己读书没读出个泡泡来,偏偏自己又有个参了军的兄长,父亲来信说他已经在军队中谋到了一个官职,此时的自己和大哥比起来,真是一事无成。 他觉得陆聆是在讽刺他没本事,干啥啥不行。 想到这,他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陆聆看向杜管家,问:“杜伯伯,我看这缸里没有加大漆啊?” 大漆就是漆油,是从漆树上割下来的。和桐油、猪油混合后,燃烧形成烟灰,再用烟灰制墨。 杜管家面皮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小姐没来过作坊,她是怎么看出这里面没加大漆的? 杜管家刚要说话,那青年解释说:“小姐,这桐油采购进来之前,已经和大漆混合过了。” “是吗?”陆聆看了杜管家一眼,心道还当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内宅妇人呢? 杜管家连忙笑着说:“小姐,桐油和漆油以及猪油是老奴派人去采购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应该是什么意思?杜伯伯,您跟着父亲二十多年了。想来得比我更懂,做生意最忌讳用大概、应该这一类的词语吧?” “……”杜管家老脸有些臊,连忙低头说:“小姐教训的是,老奴是糊涂了。” 陆聆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陆家制作的墨名为“乌玉玦”,所选用原料精细昂贵,成品墨条非常受俞城的读书人喜爱。 制作墨条第一道工序是取烟灰,而用来燃烧的主原料是桐油、猪油和漆油的。 三种原料搅拌混合之后,便能拿去燃烧出烟灰。 猪油的加入能够增加出烟量,漆油的加入能增加烟的黑度。 因为漆树的出漆率很低,取漆条件艰刻,所以漆油的价格是猪油和桐油的数倍。 就是因为漆油的昂贵,所以大部分制墨的作坊都会省去漆油,而陆家则不然。 陆家加了漆油,所制成的墨条质量上便超过了其他作坊。 陆老爷走后这两年,作坊没有他定期巡查,难保有人不悄悄省去这一原料,可是账目上还是记载了陆家购置漆油的花费。 钱是花出去了,但陆聆要是不来作坊,就不会发现这原料中少了漆油。 她暗暗咬了咬牙,将不好的情绪给压了回去。 “小姐,我们去里面看看吧。”杜管家赶忙殷勤地做了一个请陆聆进去的手势。 陆聆点点头,跟在杜管家后面。 来到大堂,只见地面摆着一碗一碗的搅拌好的原油,每个碗中都有一根灯芯,且都燃烧着,这就是在燃烧取烟灰的过程。 一斤的油只能炼出一两的烟灰。 陆聆在一排排燃烧着的灯前走过,蹲下身用手指抹一些烟灰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又仔细看了看。 杜管家在一旁咽了咽唾液。 “杜伯伯,你过来看看。”陆聆轻声道。 杜管家赶忙走到陆聆身边。 陆聆看着手指头上的烟灰,说:“杜伯伯,黑度不够。这样的黑度,只能说明原油中没有加漆油。” 宋文洲盯着陆聆的指头瞧了瞧,又悄悄扫了一眼杜管家,而后道:“聆儿,你如何知道这烟灰的黑度不够?” 陆聆转头扫他一眼,道:“夫君既然不懂,多什么嘴?” 宋文洲:“……” 陆聆搓掉手指上的烟灰,还是解释:“我父亲在世时,曾和我详细讲过制作墨条的工序,更找别人家的墨与我陆家的墨做过对比,况且我一直用的也是我陆家的墨,怎么会看不出来?” “额……”杜管家舔了下嘴唇,袖子下的双手悄悄溢出了一些冷汗,“小姐,桐油买入的时候,的确是加了漆油的,但想来是卖家趁我们不注意悄悄减了量……” 陆聆一脸困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她沉声道:“麻烦杜伯伯将负责采购原料的工人全聚集到茶水室外。” “老奴这就去,这就去!”杜管家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赶忙去了。 宋文洲悄悄瞥了一眼杜管家匆匆跑出去的身影,袖中手暗自紧了紧。 随后,陆聆又去看洗烟池。 燃烧后得到的烟灰需要清洗去除杂质。 这道工序倒是没有做手脚的空间,她嘱咐工人清洗认真一点便罢。 又来晾烟库。 清洗干净的烟灰需要在晾烟库房中堆放一年甚至更久,去除湿气和火气。 接着去了熬胶室。 这又是好动手脚的一步。 熬胶就是将牛胶熬化,又加入金粉、朱砂、龙脑、麝香等等药材熬成的汤,两种混合后,与烟灰搅拌,这个时候墨已经完成了大半。 可是无论是牛胶还是中药材,都十分昂贵,采购这些材料的时候,恐怕又有人以次充好,导致墨成品最终质量下乘,至于谁敢这么大胆,审审就知道了。 花了半个时辰,陆聆将所有工序看了一遍,而后走出作坊,来到旁边的茶水间。 杜管家已经将负责采购的人全部聚集到了一起,此时都站在茶水间门口等待。 第一卷 第42章 审问 海棠给陆聆泡了些茶喝下去,陆聆才将心头的烦躁感给压了回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门口的人道:“全部进来。” 十几个人全部走了进来,在陆聆面前站成一排,全部低着头。 陆聆看向站在一边的杜管家,露出个浅淡的笑来,“杜伯伯,你近来辛苦了,先回陆府去休息吧。” 她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杜管家没有参与此事,想给他留个脸面。 杜管家心尖一颤,赶忙摇头说:“小姐还在这里忙碌,我怎么敢先回去休息?” 陆聆笑容淡下来:“你年纪大了,又为陆家操劳了那么多年,理应多多休息。海棠,你送杜伯伯回府,再把刘管事请过来,记得让他带上人。” 杜管家更加紧张了。 小姐这是要支开自己,独自审问这些人? 他是怕自己在一旁替自己开脱?这明显就是怀疑自己了啊! 好在自己刚刚已经叮嘱过他们不要乱说话了,应该没事吧…… 杜管家在脑海中安慰着自己,心却不受控制地狂跳,临走前他悄悄瞪了一眼那些人,威胁一般。 半个时辰后,海棠回来了,将刘管事也带来了。 刘管事见过了陆聆,便老实地站在一边等候差遣。 “夫君,你来坐吧。” 陆聆看了一眼身边的空椅子。 宋文洲看了一眼陆聆含着笑意的眼睛,却是怎么都笑不起来。 他哪里会不明白陆聆的意图呢? 果然,他屁股一碰到椅子,陆聆便指着他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我夫君,我的公公是整个渭州的知府。在场各位没有人不知道吧?” 好一个狐假虎威。 宋文洲心想,这是拿知府的名号来吓大家的啊! 面前一干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宋文洲铁青的脸,而后纷纷应声道:“我们知道,都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对我陆家产业做手脚?” 啊? 众人闻言都是面容一僵,待反应过来对上陆聆冰冷得如同腊月冰霜的眼神,心间都是猛然一颤。 “小姐冤枉啊,我们没有对陆家产业做手脚!”一人大着胆子站出来。 旁人赶忙应声附和:“是啊小姐,我们冤枉!” 陆聆看向那带头言语的青年,冷声问:“你叫什么?负责采购什么原料?” 那人连忙拱手道:“小姐,我叫张武,负责采购桐油和漆油!” 陆聆一笑,道:“好,张武,我正要找你呢。既然你是负责采购这两样的,你且告诉我,去年和今年,我陆家各自采购了这两种油多少?” 张武张着嘴作回忆状,片刻后,回答:“去年采购了桐油五千斤,漆油三百斤,今年各减少一半。” 陆聆闻言,让海棠将账簿拿来核对。 陆聆看了一眼,装模作样地点头,道:“不错,是这个数。” 顿了顿,陆聆又问:“你说桐油和漆油采购送来之前,已经混合过了?” 张武悄悄瞥了一眼陆聆柔眉顺目的模样,心下胆子就大了一些,直起身子说:“是混合过了。” 陆聆看着账簿点头,喃喃道:“如此,去年的桐油和漆油混合起来就是五千三百斤,今年则是两千六百五十斤。” 张武赶忙点头说是。心道:这就糊弄过去了? 不料陆聆忽然抬头,装出疑惑的样子,说:“可我见那桐油里明明没有漆油啊?莫不是我看错了?” 张武见陆聆那副乖觉可爱的模样,胆子更大了。 他连忙说:“小姐,你未曾经手制墨工序,小的却在陆家待了两年了,小姐的确是看错了。” 宋文洲忍不住看向陆聆,见她装出乖傻老实的模样,装满坏心思的脑子忽然闪现一句话: 使其不御,则攻其虚。 故意装出软弱的样子让对方放松,再趁对方不备的时候下手。 陆聆一挑眉,道:“刘管事,去取一碗桐油和一勺漆油来。” 张武闻言,心突突突地跳了起来。 片刻后,刘管事抬着干净的桐油和漆油进来。 陆聆指着桐油说:“这桐油没有掺杂过一点漆油,现在加一勺漆油进去。” 刘管事照做。 两种油混合之后,桐油的颜色立刻发生了一些变化。 陆聆眼神冷了下来:“你说去年今年采购的桐油混过了漆油,可为什么与我现场混的颜色不一样?” 张武一张嘴,有些哑了。 宋文洲咽了咽口水,道:“聆儿,也许是采购后放置了一段时间,颜色变了?” 陆聆嗤笑一声,转头用话怼他:“夫君,聪明的人往往知道什么场合该开口,什么场合不该说话。你不懂制墨产业,就不要随意发言,免得被人嘲笑你无知。” 宋文洲:“……” 他觉得自己的脸被陆聆摔在地上用脚踩。 陆聆又转头看向刘管事:“把钱智和朱老板请进来。” 张武闻言大吃一惊。 钱智就是这两年把桐油卖给陆家的人,而朱老板则是陆老爷在世时给陆家供给桐油和漆油的人。 谁都没想到啊,陆聆竟然把他们找来了! 不是,这是何时的事情啊? 大小姐这行事风格,让人一点防备都没有! 宋文洲也惊愕了。 这四五日,他明明每天看着陆聆在房中翻账簿啊,到底是什么时候派人去把这个钱智找来的? 这事只有陆聆和刘管事知道。 陆聆第二天翻到账簿异样,便已经猜到,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肯定会从昂贵的原材料动手。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立刻偷偷派陈管事去找来了钱智等人,预备着今日来个当场对峙呢。 果然,今天来作坊里一查,立刻就查出了问题来了。 钱智和朱老板从外面走了进来,朝陆聆施了一礼。 张武下意识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陆聆缓缓开口:“钱老板,我陆家这两年都是在你那里进的桐油,请你告诉我,你一共卖给陆家多少桐油,其中有没有掺杂漆油?” 钱智想都不想就说:“陆小姐,去年,这位张武去找我购买了五千三百斤纯桐油,今年是去年的一半,两千六百五十斤。” “纯桐油?”陆聆问。 “是纯桐油,没有掺杂漆油。” 陆聆再转头看向朱老板,道:“朱伯伯,家父在世时,我陆家一直是从你那里购买桐油和漆油的。两年前作坊中这些负责采购的人找到你,是怎么说的?” 第一卷 第43章 背叛 朱老板道:“小姐,前年,就是这个张武,他去找我购买桐油,我还准备好了一定比例的漆油,张武却说只要桐油,但让我在账目上记假账说漆油已经混进了桐油中。事后他还要给我一笔银子。 “我一听就知道他是要蒙骗陆家,从中赚取购买漆油的钱。我朱某才不屑做这种出卖老主顾的人,便拒绝了张武。张武骂我不知好歹,转头另找了他人。 “事后我便来贵府找陆少爷。但当时是贵府杜管家见了我,说他会与少爷说此事。我便回了应县,没想到从那之后便没了下文。” 陆聆闻言,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她右手不由自主抓紧了椅子的扶手,心中一片黯然了。 还不待她开口,张武忽然指着朱老板大声道:“你胡说八道,你这是记恨我没有从你那里购买原材料,故意说假话栽赃我!” 朱老板闻言,站出来反驳张武:“我朱某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怎么可能为了一单原材料就做出出卖老主顾的事情?你张武对陆家心怀不轨,我早就应该帮陆小姐指证你!” 张武红着眼跳着脚继续骂朱老板,朱老板也不甘示弱,两人在茶水室吵得不可开交。 “好了!” 陆聆喝了一声,让刘管事将两人拉开。 她头都被吵疼了,心情更是烦躁得厉害。 “张武,我只问你,你承不承认你做的勾当?” 张武安静下来,看着陆聆微蹙的眉头,再看看她比在场所有男人都要矮小的身子,一仰脖子,底气十足地说:“没有做过,我不承认!” 呵。 陆聆冷笑。 “既然我你不怕我陆聆,我陆聆不能对你用刑,那就请知县大人来审问你罢了。” 张武闻言心中一颤,底气弱了一些:“小姐,我真的没有做这事。就是这两人合起伙来污蔑我的……” 陆聆按了按鼻梁,缓解着烦躁和疲倦,睁大眼睛,尽量让身上的冷气都聚集到眼睛里去。 “好,张武,你应该知道,县衙办案讲究人证物证,现在你面前人证物证都在了,想必知县大人会感谢我陆聆。只不过你嘴硬不承认,那用刑之事我便拜托给知县大人了。” 张武闻言,腿一软,有些站不稳了。 陆聆见张武不说话,只擦汗,便看向宋文洲,道:“夫君,若是知县办不了这件事,咱们就把这件事报到府衙,让父亲为陆家主持公道吧。” 张武哆嗦着用袖子擦额头的冷汗,后背也湿了一片。 宋文洲看了陆聆一眼,默了片刻后才僵着脸对张武说:“你若是不想吃官司,不想到县衙挨板子,最好承认吧。” 张武呼吸都沉重了许多,一颗心好像被按在烧红了的铁板上炙烤。 咽了咽唾液,他想到此事若真闹到了公堂上,他还真讨不到什么好,但是若是此时承认了,便能坦白从宽,况且,他又不是主谋! 想到这,张武终于心有不甘地开口:“小姐,我承认,我是做了这件事。” 陆聆双眼如刀子一般盯着他。 张武觉得自己快要被陆聆的眼神挖出个洞了。 “此事并非我的主意,我也只是听从杜管家的吩咐!” 陆聆的心重重摔进了深渊,抱着的一丁点侥幸,如同星火,最终湮灭。 而谁都没有注意,旁边的宋文洲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手心出了两把冷汗。 陆聆重重地闭了闭眼,好像要将心中那片荒漠撵走。 再睁开眼时,她眼里的绝望掺杂了些许凌厉:“杜管家怎么指示你的?” 张武想了片刻,一咬牙,回答:“杜管家说,夫人疯了,少爷还小不懂事,你又在宋家三年不回来,今后也许都不会回来了。 “于是他就让我们以次充好,把陆家的银子通过这种方式洗出来,到时候我们挣了银子,陆家倒了,谁都不会发现!” 陆聆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指不由用力,发出尖锐难听的摩擦声。 “还有吗?”她咬牙问。 张武咽了口唾液,接着说:“杜管家还说,过不了几年,夫人一死,少爷又听他的,他就劝少爷把陆家的宅子卖了,他再用陌生人的名义悄悄买下来,到时候他就是陆家的主子了,……” “够了!” 陆聆重重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力气之大扯得她心口传来一阵剧痛,她眼前有一瞬的恍惚。 海棠赶忙扶住她的胳膊,轻声安慰:“小姐,别生气,小心身子。” 张武被吓了一跳,其他负责采购原料的人也都跟着抖了抖。 陆聆怎么都不敢相信,在他们家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杜伯伯啊,看着他们姐弟长大的杜伯伯啊,竟然咒着她母亲死,还想要控制陆澄,甚至想将整个陆家的家产都谋夺过去。 真是岁寒知松柏,患难见人心。 她心好似被人揪出来后扔进了冰窟里,心冷让她的脸色白得可怕。 良久,她再开口时,声音又沉了几分:“除了漆油,还有金粉,冰片,麝香等等这些中药材原料,我知道你们其他人都是用一样的法子来想要将我陆家掏空。” 那一群负责采购药材原料的人闻言,左右对视一眼,而后纷纷开口:“小姐,我们也是被杜管家指使的!求小姐放过我们吧!” 陆聆冷着脸,听着他们的祈求,无动于衷。 “刘管事,通知下去,作坊停止运转,去请县衙的人来吧。” 众人闻言,瞬间面若死灰,跪地求饶。 张武慌忙恳求道:“小姐,我们愿意将银子都还回来,您能不能网开一面,不要将此事报到县衙去?” “呵,你们这群白眼狼,见我父亲意外惨死,母亲弟弟无依无靠,便纷纷趁人之危,落井下石,若是我陆聆晚些回来,你们是不是要将我母亲和弟弟都煮了吃肉喝汤?” “小姐……我们没有……小姐!” 陆聆站起身来,大踏步往外走,不再理会众人。 刘管事赶忙让人去通知县衙,又吩咐作坊暂时停止运转,将这十来个负责采购原料的人关在了茶水室内。 第一卷 第44章 求情 县衙的人听说是知府家的儿媳报案,哪里敢犹豫,踏着夜色就赶到陆家抓人。 陆聆回到陆家,喝了药,换了身衣服,坐着调整了一下心绪,才到正厅中去见知县。 知县一副好嘴脸,躬身对陆聆说:“陆小姐,这么晚了,我们先把被告人带回去,明日再审,您到时候与姑爷去旁听。” 陆聆点头道:“麻烦知县大人亲自走一趟了。” 知县忙摇头:“陆小姐客气了,本官这就命人将杜管家带走。” 说着带着几个衙役去抓杜管家。 杜管家回到陆家后,坐立不安几个时辰,听说陆聆回来后,赶忙去求见她。 陆聆哪里肯见他? 又听说陆聆让人将此事报与了县衙,衙役马上就要来抓他,他一下瘫软跌坐到椅子里。 辛夷从外面跑进来哭着问怎么回事。 杜管家这才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支棱起身子来,飞快转进屋中。 “爹!爹,到底怎么回事?”辛夷边抹眼泪边追进去问,却看见杜管家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瞧,辛夷眼睛顿时瞪大,不敢置信地问: “爹……你哪来的那么多钱财?” 杜管家抱着沉重的盒子,拽着辛夷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说:“别问那么多了,咱们先离开陆家!” 辛夷反应过来,眼中的不敢置信更甚。 她感觉自己的双脚好像被打了石膏一样僵直而迈不动步子,开口结结巴巴地问:“爹……你……你真的像他们说的,谋夺了陆家的钱财?……” 杜管家步履如飞,拽着辛夷往外跑,辛夷步子小跟不上,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地。 然而,父女二人刚刚跑出屋子,想要从后门转出去,蓦然迎面撞上了四五个衙役,正是来抓杜管家的。 杜管家脸色大变,手一软,抱在腰间的盒子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衙役们看到从中滚落的珠宝金银和银票等物,眼睛都亮了好几度。 杜管家连忙蹲下身就要去捡,衙役们哪里再给他机会? 三两步跑上前将杜管家的手就反扳到身后,嘴里道:“携款私逃,罪加一等!” 辛夷冲过去一边哭喊一边用软拳头砸衙役的胳膊,衙役恼了,一脚把她踹倒在地,而后拽着杜管家便往外走,另一个衙役咽着口水去捡拾地上的财物。 杜管家一边被牵着走一边挣扎着扭过头来大声对辛夷说:“快去求小姐!快去!” 辛夷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陆聆的院子奔去。 这会儿快到子时了,陆聆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好,靠在榻上片刻便已经睡了过去。 海棠赶忙抱了一床被子轻轻搭在她身上。 刚刚直起身子,她便听到院门口传来吵闹声。 赶忙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将门关上。 这时,宋文洲已经从屋中出来,皱着眉看向院门口的辛夷。 她推搡着看门的两个小丫鬟,要强行闯进来。 看见了宋文洲,她便哭着道:“姑爷,求求你救救我爹!” 宋文洲站在原地,抿了抿唇,道:“你爹谋夺陆家财产,我如何救他?” 辛夷道:“姑爷,您是知府大人的公子,您跟知府大人说一声,县衙肯定会放了我爹的,求您了!” 宋文洲看着辛夷哭得梨花带雨的脸蛋,舔了舔嘴唇,为难道:“正是因为我父亲是知府,我更不能徇私舞弊啊。” 辛夷还要恳求,一转眼看到海棠从屋里出来了,她立刻转向海棠,哭着要求见陆聆。 海棠赶忙走过去让小丫鬟放开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蹙眉道:“辛夷,你小声一些,小姐刚刚睡着。” 辛夷闻言心中的悲伤更甚了。 自己爹爹被官差抓走了,海棠竟然还怕自己吵到小姐睡觉! 她狠狠一咬嘴唇,旋即上前拉住海棠的手恳求:“海棠,你能不能跟小姐说说,让她不要让官差抓我爹爹?” 海棠心中也不好过,她叹息道:“辛夷,我也不愿意看着你爹爹被抓走,曾经他也如同父亲一样待我,可是,他不该做对不起少爷、对不起夫人、对不起陆家的事情。” “我爹已经知道错了,海棠,你就跟小姐说一声,让小姐网开一面!” 海棠无奈地摇头,鼻尖也红彤彤的。可是方才杜管家要求见小姐,小姐都没见他,现在又怎么会见辛夷? “我自己去求小姐!”辛夷放开海棠的手,擦了一把泪,用身体将海棠撞开,并飞快往陆聆的房间冲过去。 宋文洲退到自己屋子里坐下,抬起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视线则一直冷冷地跟在辛夷身后。 海棠生怕辛夷将陆聆吵醒,赶忙压着声音在后面追。 辛夷不管不顾,眼看就要冲到陆聆的房门前,忽而,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陆聆跨出来,脸上有一些困倦之色。 辛夷见状,慌忙跪在陆聆面前,哭喊着祈求,还将脑门重重地撞到地面,形容狼狈不堪。 陆聆赶忙后退一步,让海棠将辛夷从地上扶起来。 辛夷站起身来,发髻散了,几分细碎的头发掉落脸颊,仪态不端。 她哭着说:“小姐,我爹看着您长大,我也是贴身伺候着您长大的,您就看在这十几年的情分上,绕过我爹这一次吧,他已经后悔了!” 陆聆看着她哭得伤心,心有不忍。可是她一想到,杜管家竟然想要将整个陆家都拿走,陆聆就觉得心寒。 她微微叹了口气,冷声道:“辛夷,你说这些我又何尝不顾惜?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不回来,我母亲会怎样?我弟弟会怎样?我陆家又会怎样? “你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想的是怎样将我陆家吞进肚子里去,他可曾看在与我陆家的十几年情分上,立刻将这昧着良心的心思收回去?” 陆聆心中一片凄凉,“他没有。我母亲病成这样,他也没有丝毫留情,我弟弟不懂事,他也没有产生一丝不忍,他只等着我母亲走的那一天,将我陆家的财产全部拿走,将我陆家的宅子霸占。那时候,我弟弟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你想过没有?” 第一卷 第47章 高价回收 妇人刚刚说完话,人群里立刻就有路人帮腔:“我前几日买了你们文心墨斋的墨条,也是这样的!你们文心墨斋不是号称俞城第一吗?为什么用假货来坑骗我们?” 霎时,人群一片哗然。 陆澄满脸焦急地看着陆聆。 掌柜赶忙大声道:“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人群安静下来,又纷纷看向陆聆,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到一些不知所措之类的表情。 不料陆聆却蹲下身子去捡起一块墨条,仔细瞧了瞧,而后点头:“的确是我陆家的墨条。不过……” 她起身看向众人:“前几日,我陆家管家犯事被知县抓了的事情,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 那妇人冷哼一声,道:“你陆家家风不正,此事在俞城传遍了!” 陆聆闻言笑了。 她摇着头,道:“此事并非你所想的那般。” 转头看向陆澄:“阿澄,你解释一下事情因果。” 陆澄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阿姐这是要锻炼他在人群前讲话的能力。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提高音量,将杜管家如何谋夺陆家财产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其中着重强调,制墨作坊是因为杜管家的欺骗才生产了一批质量大不如前的墨条。 众人闻言,却是不能共情。 妇人依旧扯着嗓子道:“反正你们作坊已经生产了质量下乘的墨条,还将之卖到了我们手里,错的还是你们陆家,难道你们还奢望我们甘愿吃亏,把这些烂泥巴拿回去接着用?” 有人应和:“就是,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说着人群又要喧闹起来。 陆聆提高音量,不疾不徐地说:“诸位放心,今日我姐弟二人来此,就是要解决此事。” “你怎么解决?” 妇人问。 陆聆转身问掌柜:“父亲在世时生产的墨条可还有库存?” 掌柜道:“只有百条。” 陆聆点点头,看向人群,道:“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但凡是从我陆家的文心墨斋买的墨条,有质量问题的,只要使用没有超过一半的,我文心墨斋都用卖出去时的1.2倍价格收购回来。当然,如果还信得过我墨斋的顾客,可以选择换我墨斋中没有问题的墨条。” 众人闻言,一下愣住了。 不,这姑娘是傻子还是疯了? 这陆家的墨条一直都是十两银子一根,她要花十二两的银子回收回来? 这不得亏死啊! 陆澄一听,也急了,连忙悄悄拽陆聆的袖子,道:“阿姐,你疯了吗?” 陆聆安抚似的朝他一笑:“阿澄,你不用着急。一会儿我会和你解释的。” 那妇人闻言,眼睛一下亮了,暗自在心中算了算,她买了三条墨,那陆聆回收回去,她岂不是白赚了六两银子吗? 掌柜看着陆聆那一脸镇定的模样,忽而笑了。 他也是生意人,自然知道陆聆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聆看向那妇人,笑问:“我这样解决,你可满意?” 妇人笑逐颜开,趴下身子就去捡被她扔了的墨条,而后递给陆聆,说:“满意,满意,我要退了这墨条!” 掌柜赶忙伸手去接那黑漆漆的墨。 陆聆转身进了铺子中,在柜台前站定,打开一本新的账簿。 妇人赶忙拉着书生走过去。 陆玲在账簿上记下“xxx,退回墨条三根,赔偿六两”的字样。 那些路人见陆聆说一不二,多数在心中叹这是个蠢人,而买了陆家的墨条的,则大声道:“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拿墨条来!” 言落喜滋滋地回去拿墨条来换银子了。 陆聆转身对掌柜道:“徐掌柜,麻烦你现在就将陆家高价回收出现质量问题的墨条的消息放出去。” 徐掌柜点头答应着,带着两个伙计出去放消息了。 这时陆澄才走到陆聆身边,急切地问:“阿姐,若是这样的话,我们墨斋要亏许多银子的!” 陆聆放下笔,叹了口气,道:“阿澄,你知道,父亲在世的时候,花了多少年才将咱们文心墨斋的名声打出去吗?” 陆澄想了想,回答:“我只知道,我记事起,咱们家就已经有了这个铺子。当时也只有这一个铺子。” “对,父亲花了十几年,才让俞城和周边县城知道咱们文心墨斋的名号。可是,杜伯伯却将父亲花了那么大努力打下来的名声毁了。 “若是我们任凭那些下品的墨条在市场流开,这无异于我们自己砸我们自己的招牌。现在已经很多人买了这些下等墨条,想要补救,只能用这种办法。 “如此,不但挽回了文心墨斋的名声,这件事还有可能帮助我们将文心墨斋的好名声传得更远。” 陆澄听着陆聆的解释,眉宇间的疑惑与惋惜渐渐散尽,继而多出了几分佩服。 他喜道:“阿姐,你这法子真是一举两得!” 陆聆只是淡淡一笑,说:“也多亏父亲在世的时候给陆家赚了那么多家底,否则,若是我们手中没有积蓄,想要补救也不可能了。” 陆澄重重地点头。 “对了,阿姐,”他忽而道,“现在制墨作坊停止运转了,那些材料可不能久放。” “嗯,我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作坊中那些原料已经不能做出上乘的墨条,但是不能将之丢弃。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先让工人将那些原料做成成品,但成品上不能印上‘文心墨斋’和‘乌玉玦’的字样图案。” 陆澄也不傻,听陆聆这样说,他便猜到了陆聆的意图:“阿姐,你是不以咱们陆家的名号卖出?” 陆聆点头:“那些材料做出来的墨条只能算中下品,而我们陆家卖的一直是上乘的墨条。那批墨条做出来后,我们找人将之低价处理了。” 陆澄蹙眉犹豫:“阿姐,这样我们会不会太亏了?” 陆聆微笑:“阿澄,你要记住,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无论做生意,还是做其他事情,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陆澄只觉心间豁然开朗,嘴角露出两个酒窝,重重点头:“阿姐,我记住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有人拿着曾经在文心墨斋买的有质量问题的墨条来退货。当然,个别陆家的老顾客不是来赚银子的,而是来换质量上乘墨条的。 作坊里又开始正常运转起来。 账本越堆越厚,支出的银子越来越多。 陆聆一直守在铺子中亲自给顾客退货。 海棠劝她回去休息,陆聆却摆手拒绝,道:“可能会有意外情况。” “嗯?什么意外?”海棠疑惑问。 陆聆正要开口回答,忽然,从铺子外大摇大摆走进一个青年,见了陆聆,他将肩上沉重的大包袱咚的一声扔在柜台上,昂着下巴大声道:“小爷要退货!” 第一卷 第48章 投机取巧 这青年眼睛细长,眼中闪烁着怪异的光芒,动作粗鲁,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 不过陆聆并没有多想,而是礼貌朝他扬了扬嘴角,便伸手去解开包袱。 包袱中的墨条相撞发出哐啷啷的声响。 海棠走过来就要像往常一样将这些墨条拿进仓库中去。 陆聆也拿起一块,看了一眼,问了他的名字,便要记录。 青年双眼盯着陆聆的手,闪闪发光。 却见陆聆忽然停了笔。 青年一愣,赶忙问:“怎么不写啊?” 陆聆将目光再次转向那一堆墨条:“等等,海棠!” 海棠向陆聆投来询问的目光。 那青年脸色悄然一变,大声问:“等什么?动作快点,小爷赶时间!” 陆聆拿起墨条,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墨条上的图案和文字,随后冷冷一笑,对青年道:“抱歉,我不能退银子给你。” “你……你们文心墨斋不是说好了高价回收吗?凭什么别人来你就高价回收,我来你就不回收,难道是想赖账?”青年大声质问。 陆聆将一大包墨条往青年身边推过去,淡淡地说:“我文心墨斋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我们只回收我陆家作坊产的,不回收你手里的。” “你的意思是小爷手中的墨条不是你们陆家产的?”青年将眼睛睁得老大,瞪着陆聆,试图吓唬陆聆一般。 “不是。”陆聆看都不看他。 “诶,你想赖账!这墨条上面印了‘文心墨斋’和‘乌玉珏’几个字,谁人不知这就是你陆家的标识?” 他拿着一块墨条狠狠砸在柜台上,发出乓啷一声响,站在旁边的海棠都被吓了一跳。 铺子外立刻有人停下脚步看热闹。 陆聆一声冷笑,再抬起头来,脸已经拉了下来,再开口语气也变了。 “你这是当真当我陆家无人,还是看不起我陆玲,认为我陆聆是瞎了还是傻了?我会连陆家自己生产的墨条都认不出来吗?” 青年并没有被陆聆突变的脸色吓到,反而仗着自己比陆聆高大,挺着胸脯,再次拿起那墨条,指着上边的标识,厉声道:“这上面本来就是你们陆家的标志,你这就是拿不出银子来,想要赖账!” 说着将墨条上的标识指给看热闹的人看。 路人们一个个瞧去,纷纷道:“这上面的标识就是陆家的没错啊!” 他们抬头看向陆聆,心道:这姑娘肯定是这两天支出了太多银子,现在手中没钱了,想要赖账! 陆聆看着众人怀疑的眼神和那青年得意的神情,对海棠说:“把徐掌柜叫来。” 青年就抱起了手站在门边,得意洋洋地说:“你想赖账就是想赖账,叫什么徐掌柜,叫天王老子来也没用。” 陆聆冷声道:“你这么想要白白赚我陆家的银子,我会让你后悔的。” 青年心中一跳,但旋即又恢复了得意的神情,道:“小爷等着,今天你非得把小爷的银子退给小爷!” 铺子门口那些看热闹的,也都等在那里,想要知道事件后果如何。 徐掌柜从后面仓库出来,手中已经拿着一根墨条了,海棠手中则拿着两方加了半勺水的砚台。 那青年见状,赶忙放下抱着的手,问:“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徐掌柜站到门口,对门外群众和青年说:“竟然有人仿制我陆家的墨条,想来骗取银两。今日我就让大家看看,我陆家的墨条和别人家的墨条的区别。” 路人:“看着明明是一样的啊!” “切,这是故意装样子吧!” 陆聆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青年。 青年脸上还是那副得意的样子,可双手下意识地紧了紧,他自己没发现,陆聆倒是发现了。 徐掌柜拿起陆家的墨条对大家道:“这是我文心墨斋的墨条,诸位也许不知道,我们的墨条第一次研开后,底部会出现一个鹿的图案。 “并且,我陆家的墨条中加入了其他作坊不会加入的苏合香,就藏在墨条中,需要研磨三次以上,苏合香的香味才会出现。 “既然这位小爷说他带来的墨条是我陆家生产的,那我们就现场证明一下。” 说罢,海棠开始研磨那青年带来的墨条,而徐掌柜则研磨陆家的墨条。 那青年见状,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手心也渗出更多的冷汗来。 他心道:什么狗屁鹿的标识,什么鬼的苏合香,帮他仿制墨条的人也没说过啊! 众人纷纷擦亮眼睛,看着两人磨墨。 片刻后,海棠手中的墨条磨去了一小层,她将之递到路人手中,让他们看一看,嗅一嗅。 路人皱着眉摇头:“没有鹿的图案啊!” “没有什么苏合香的香味啊!” “我好像闻到一股臭水沟的气味……” 青年急了,冲过去抢过海棠手中的墨条,对众人横眉瞪眼:“胡说八道什么?!” 徐管家又将他磨好的、陆家的墨条送到众人面前。 还没凑到鼻子前,有人便发出惊喜的叫声:“诶,还真香啊!” 徐管家又将墨条的底部举起来,又有人惊呼:“果真是一个鹿的图案!” 众人都明白了怎么回事,纷纷将鄙夷的目光转向青年。 青年脸一下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根。 但他哪里肯承认,上前拽过包袱,眼神闪躲地说:“你们文心墨斋就是不想给小爷我退银子,小爷今天认栽,不想和你们计较……” 说着便要趁机开溜。 “站住!”陆聆忽然大声呵斥。 那青年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瞟了陆聆的脸一眼,眼珠子骨碌碌转得飞快。 他又挺起胸脯来,试图再次恐吓陆聆。 陆聆只觉得可笑,厉声道:“见了银子就眼红,想要做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情,不过你确实惹错人了!我说过我会让你后悔的!来人,把他抓起来!” 青年一下慌了神,将手中的包袱随便一扔,砸到人群中。 人群赶忙侧身避开,青年趁机往空隙钻去,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了人影! 陆聆眉目一凌,也顾不得自己伤势没有全好,飞快转出柜台便要追。 但她步子小,力气也小,哪里追得上。 伙计们也东探头西探脑想要发现那青年的踪影,半天无果。 陆聆气得一向苍白的脸颊都挤出了一点血色来。 海棠在旁边跺脚:“该死的,让他跑了!” 陆聆心中正不平时,忽听哎哟一声惨叫。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投机的青年被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抓着脖子拎鸡崽子一般拎了过来,嘴里发出哀嚎声。 那高大威武的男子朝陆聆嘻嘻一笑,道:“夫人,在下帮你抓住他了!” 第一卷 第50章 一起上京 陆聆闻言心就紧了起来,连忙追问:“为何那大夫请不得?” 靖羽摇着头,面露痛苦之色,道:“那大夫怪得很,帮人治病总拿着一把刀,要给人家开膛破肚,很多人病人见他拿出一把刀来,病当场就好一大半了。” “啊?”陆聆露出个哭笑不得的神情。 她觉得靖羽定然是在说大话吓人。 靖羽见陆聆这副神情,赶忙劝道:“夫人,在下可没有看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若是想要请大夫,请京中任意一位都可,就是不要请他,我怕令堂被吓坏了。” 但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陆聆还真有些信了。 哦,她忽然就明白宋文洲为什么说要帮忙请这位名医了,果真不出所料,他就是想要害自己母亲啊! 这狗东西! 想着,陆聆不由捏了捏拳头。 “夫人,你怎么了?”靖羽不明白陆聆脸上怎么忽然出现一些怒气。 陆聆抬起头来,散去心中怨气,又挤出个笑容来,说:"没事……" 她咬了咬嘴唇,问:“那,京中还有哪位名医,可否告知我姓名,我亲自去请。” 靖羽不假思索道:“自然,我主子身边就有一位……” 话未说完,靖羽忽然闭了嘴,暗骂自己嘴快。 自己若是说主子身边就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那不得帮眼前这位夫人引荐一下? 光说引荐倒是小事,可那大夫是主子的,又不是自己的! “嗯?”陆聆歪着头看着他眼睛,急切地想要听他后面的话。 谁料他又不说完了。 陆聆正想要开口问,海棠却回来了。 “小姐,我拿来了!” 她抱着一个精美的小匣子,递到陆聆手中。 两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匣子吸引了。 陆聆将匣子上的扣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层防潮纸来。 靖羽好奇地看着陆聆手上的动作。 本以为这一层纸后就是墨条,不料掀开一层纸,下面是一层草木灰。 她用青葱的十指轻轻拨开草木灰,再下面又有一层防潮纸。 这层纸掀开,下面才是墨条。 陆聆不再将墨条拿出来,而是就着盒子将之推到靖羽面前。 靖羽眼前一亮,伸手就去接。 猝不及防,他手碰到陆聆的手背,瞬间,一股刺骨的凉意袭上他的皮肤。 靖羽一惊,猛然抬头看向陆聆—— 这夫人身上的温度,怎么跟自己主子一样?! 陆聆反应过来,赶忙缩回了手,伸到小腹前,解释道:“惊到靖公子了。我身体有病,所以身子有些冻人。” 靖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才又将视线落在墨条上。 但见露出来的一根墨条表面,用浮雕手法雕刻出精美繁复的莲花纹,旁边用金粉描着“乌玉珏”三个字。 即便靖羽这不怎么懂文艺的人见了,也不由露出惊叹的神情来。 他不敢伸手去碰,深怕将这精美的艺术品给碰坏了。 “夫人,请另外给我一个匣子,我带走一根回去。” 陆聆摇头:“请把两根都拿走吧。” “不不不,只需一根就行,况且这是令尊的遗物,夫人还是留着一根。” 陆聆淡笑不动:“一根送给你家里的老爷,另一根,希望你主子会喜欢。” 靖羽:“?!夫人是要送?不是卖?” 他惊呆了。 陆聆摇头:“不是无缘无故的送。”她想了想,直说道:“一来,你主子对我们有救命的恩情,这只不过是两条死物,不足以谢恩。二来,我有个请求。” 靖羽一听不是白拿,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挺起胸脯,道:“夫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靖羽能做到,一定在所不辞。” 海棠看着他那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捂嘴偷笑。 陆聆说:“我方才说,要进京为家母寻医,适才听闻你们明日要进京,不如我与你们一起?” 陆聆想着自己没去过京城,若是有个熟人带着,定然要方便很多。 靖羽一听便露出为难之色。 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主子的身份…… 他肯定是不会答应一个与他没什么关系的人跟在后面啊! 陆聆自然知道他的顾虑。 毕竟,她早就猜到他主子身份肯定不简单。 所以她补充道:“你放心,我只远远跟在你们后面,能找到路就好。” 主要是,跟在这种带着一大堆侍从的人身后,别人还以为她是和靖羽他们一伙儿的呢,那她一个弱女子就能狐假虎威,平安上京城了。 靖羽听罢,思考了一会儿,心想,自己主子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况且人家夫人还送了两块贵重的墨条呢! 主子一定会答应的! 于是靖羽便自作主张:“好吧。我答应夫人。” 陆聆的算盘打成了,心中窃喜。 忙问:“你们明日几时出发?我在何处等候?” 靖羽道:“明日天亮便动身,到时候我们在北城门会面。” 陆聆喜道:“多谢靖公子!” 靖羽站起身来告辞,陆聆便亲自将匣子又用一个大的盒子套起来,塞了一层厚厚的纸在里面,以防掉到地上摔坏。 靖羽拎着包袱欢欢喜喜地回落脚的院子去了。 那院子又宽敞又精致。 一道斜阳洒在瓦片上,倾洒一地碎金在树叶间。 树叶后是一道窗户,窗户里,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美男子,正拿着一方雕刻着龙纹的砚台细细观摩。 靖羽进了屋,拜见了沈聿风,笑道:“王爷,买到了,啊不,到手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那裹得精致的盒子打开。 沈聿风听着他奇怪的话,蹙眉道:“什么到手了?” 靖羽拿出那小匣子递给沈聿风,说:“上上等的墨条,到手了。” 沈聿风接过小匣子,眉头蹙得更深了。 “怎么是女人的首饰盒装着?” “首饰盒?”靖羽挠了挠后脑勺,“属下不知……” 沈聿风:“……” 他将匣子的扣子扣开。 靖羽眉飞色舞地说:“王爷,你可知属下为何说到手了?” 沈聿风不理他。 他自顾自地说:“属下今日听您的话去拿文心墨斋,您猜猜属下遇到谁了?” “谁?” “那夜差点被老虎咬死的那位年轻的小夫人。她念着王爷的救命恩情,就把她父亲的遗物给属下了。” 沈聿风:“遗物?” 靖羽赶忙解释:“那位夫人说,物尽所用,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价值。属下本来只要一块,但那夫人说,有一块是送王爷您的。” 防潮纸掀开,里面的墨条露了出来。 沈聿风的眸子微微动了动。好似很满意。 “嗯,父皇应该会喜欢。” “王爷您喜欢吗?”靖羽期待地问。 沈聿风淡淡地说:“本王对这东西不感兴趣。” 第一卷 第51章 疑心 “……” 靖羽有些失望。 看来王爷不喜欢这东西。 他还不死心:“王爷觉得这墨如何?” 沈聿风看着手中精致的墨条,淡淡道:“能够当做珍品收藏起来,自是有一定价格。” 靖羽眼睛一亮,看来王爷对这两条墨条还是挺满意的。 这样的话,他就好开口说陆聆的请求了。 “王爷……属下有一事……”靖羽试探着开口。 沈聿风抬眸看他,问:“何事吞吞吐吐?” 靖羽想了想,还是觉得直说吧:“王爷,那位夫人求您一件事,她想同我们一同进京。” “所以这多了的一条墨算是她的酬金?” 靖羽干巴巴地笑了笑,说:“她想要进京去寻大夫给她母亲治病,但不认识路……” 沈聿风脸色淡了下来,将两根墨条放回匣子里,沉声问:“你泄露本王的身份了?” “啊?”靖羽有些摸不着头脑,“属下什么都没有说啊。属下只说您是京城人士。” 沈聿风闻言便笑了,喃喃道:“恐怕她是猜到本王身份不简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到了京城,她要求你帮她引荐大夫。” 靖羽:“……” 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可是,她说她只远远跟在王爷车队后,属下已经答应,让她明日天亮在北城门等着我们……” 沈聿风一个眼神扫过来,靖羽瞬间觉得后背发冷。 他低下头不说话了。 但听沈聿风沉沉道:“你倒是会替本王做决定。” 靖羽顿觉不妙,赶忙单膝跪地请罪:“王爷,属下这就去拒绝那位夫人。” 说着就往外走。 “慢着。”沈聿风叫住他,“先查清楚她的身份,若是无碍,让她跟着也无妨。” 靖羽眼睛一亮,王爷这就答应了! 太好了,若是王爷拒绝了,那他在那夫人面前多没脸啊! 于是他赶忙往外走,现在就想去弄清楚陆聆的身份。 不料一出院子走到街上,便听到面前一家文房店里有人正在讨论文心墨斋的事嘞。 靖羽上前一听,原来他们都在说这几天陆家高价回收墨条的事情。 这事早就在俞城和周边的县城都传遍了,靖羽倒是不意外。 他上前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陆聆是谁家媳妇。 那掌柜惊奇地说:“这你都不知?是整个渭州的知府宋家的儿媳啊。” 因为之前陆家官司一事,所以现在俞城的人都知道陆聆的身份。 靖羽一下愣住了——知府家的儿媳?那……真的有点可疑了。 谁不知昭王还有一个多月就到渭城就蕃? 渭州的知府,这时让自己的儿媳妇来接近昭王? 靖羽对陆聆那点好感一下就消失了。 他又问那掌柜:“听说陆家母病重可是真的?” 掌柜闻言皱眉:“这倒是不知道。” 靖羽愈发怀疑起陆聆来了。 他满心愤愤地找了好几个人问,结果人家都说没听说。 靖羽只能偷摸去陆家打探。 那厢,陆聆已经赶着回去收拾东西做安排去了。 她先嘱咐陆澄看好庄子和铺子,当然也不能放松读书的事情。 随后又嘱咐刘管事帮着管理家中事务,若是有事立刻写信去通知她。 最后她让海棠在家中照顾陆夫人。 海棠呆了,小姐竟然要孤身一人进京去? 陆聆笑道:“哪里是一个人,今天我不是找到伴了吗?” 海棠怎么敢相信一个仅仅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呢?万一他们对自家小姐心怀不轨怎么办? 陆聆说:“辛夷的状态你也见过了,我根本不可能放心让她照顾母亲。” 海棠想起最近辛夷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的确,她也不放心陆夫人呐。 无奈。她只能答应留下来照顾陆夫人。 陆聆便去院子里看望陆夫人。 此时,辛夷并不在屋子里,而是坐在屋外走廊上抹眼泪呢。 陆聆对海棠说:“你看见了,辛夷现在还没有从伤痛中走出来,你得多开导她。” 说着让海棠去跟辛夷说话,陆聆自己则进屋去了。 陆夫人手中绣的花已经完工了,正在缝荷包的抽绳呢。 一抬头看见陆聆来了,她欢欢喜喜地说:“聆儿,快看看娘给你绣的荷包,喜不喜欢?” 旁边小丫鬟不由皱眉:昨天不是还说是绣给陆老爷的吗? 陆聆凑上去仔细地看了看,笑道:“母亲的绣工在俞城无人能比,女儿当然喜欢。” 陆夫人缝好了最后一针,咬断了线,站起身来,亲自给陆聆系到了腰间。 陆聆伸手一摸,里面鼓鼓囊囊地不知道装了什么。 她不由好奇地问:“母亲,里面是什么?” 陆夫人也伸手捏那荷包,解释道:“里面是一些止血散,要是你今后遇到什么危险,说不定能救命呢。” 陆聆笑道:‘母亲,我能遇到什么危险?’ “那可不一定,你看你爹爹,在外就是遇到意外,被歹人捅了一刀,若是当时他身边带着一包止血散,就不会离我们而去。” 说着,她抽泣着用手帕拭泪。 陆聆:“……” 母亲想起来了父亲不在的事实,可她又忘了,父亲明明是从突发恶疾,从马上摔下去,头部撞到石头,当场死亡。 “母亲,咱们出去走走吧。”陆聆突地抬高音量,挤出一个微笑。 陆夫人扬起眼眸,微微点头,说:“好吧,我也许久没有出去了,天天闷在院子里,都要发霉了。” 说着转忧为喜,牵着陆聆就往外走。 陆聆都已经是妇人了,倒是不用顾虑什么名声,和陆夫人一直出了大门。 陆家门口是一条小巷子,行人很少,住户也就他们一家。 转出了巷子,便能看见转弯处一下便开阔许多,且那里有一个池塘,也属于陆家的。 此时已经是七月份了,池子里的荷花全部凋零了,满池塘的枯叶,看起来有几分萧条。 陆聆拉着母亲在池塘面前站住,歪着脑袋看看是否能够在池子里发现一抹粉色或者翠绿的生机。 “母亲你瞧!” 陆聆惊喜出声,“那有一个花骨朵!” 陆夫人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看见一片残荷下面躲着一下朵还没有开放的荷花,羞赧可人,如同未出阁的少女一般羞答答地不敢见人。 母女二人看得开心,没有注意到离他们两人不远处站着的靖羽。 他越看越是生气,心道:陆夫人这不是好好的吗?气色多红晕啊,哪里是生病的样子? 于是,他转身准备回去回禀主子,这个夫人就是个骗子! 但他不知,他前脚刚走,后脚就出事了。 第一卷 第52章 高烧 落日余晖映天际,只叹时光易匆匆。 水面吹来了一阵风。 陆聆想着自己身上就阴寒,贴着母亲,现在又来一阵风,恐怕把母亲吹病了。 她便笑对陆夫人说:“母亲,天快黑了,咱们回去吧。” 陆夫人却站在塘边不动。 陆聆见她定定看着水面,眼中渐渐溢出一些伤心的情绪来。 “母亲?” 陆聆伸手牵她胳膊。 “别碰我!” 陆夫人一把将陆聆的手甩开。 陆聆愣了一下,忽而意识到自己母亲这是发病了。 她立刻变得小心翼翼的,细声软语哄孩子一般:“母亲,天黑了……” 陆夫人莫名就流泪了,眼睛看着摇摇欲坠的夕阳,哑声低喃:“是啊,天黑了,你爹还没有回来……” 陆聆:“……” 她又伸手去拉陆夫人的手。 陆夫人呆呆地看着水面,低喃:“你爹爹,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陆聆的手再次被甩开。 陆聆无奈,便说:“母亲,父亲回来了,在家里等着我们呢,我们快回去吧。” “你骗我!”陆夫人忽然咆哮出声,转过身来时,眼睛已经变得通红。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陆聆大惊,意识到不好,赶忙拽住她胳膊,大声说:“母亲,快跟我回去!” “你滚开!” 陆夫人爆发出骇人的力气,红着眼一推,陆聆一个踉跄,随即跌到了地上。 “母亲,母亲,我是聆儿啊……” 她挣扎着爬起来,却见陆夫人一转身,盯着荷塘,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母亲!” 陆聆惊得声音都撕裂了,眼看着陆夫人的人影噗通没入了池塘中,再也看不见。 陆聆身体弹了起来,几乎是一丝一毫都没有犹豫,也跟着跳进了池塘中。 枯败的荷叶在冷水的席卷之下糊在了陆聆的脸上。 冷气一缕缕从皮肤上透过,直逼五脏六腑。 陆聆感觉自己的四肢在水中变得沉重,但她的心却异常坚定。 她拼命划动手臂,朝着那已经消失在池塘深处的身影游去。 水面上的波纹在夕阳余晖中扩散,每一次的起伏都像是母亲心跳的牵绊。 让陆聆更加坚定地前行。 荷叶在她的面颊上划过,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划痕,但她顾不得疼痛,只是奋力向前。 终于,陆聆看到了陆夫人。 她沉在池塘底部,一动不动。 陆聆的心像被重锤击中,痛得无法呼吸。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和陆夫人一起向水面推去。 每一次推动,都像是在和死神抢夺时间。 终于,她们浮出了水面。陆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陆夫人推向了岸边。 她浮在池塘边上的烂泥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陆夫人躺在那里,双眼紧闭,不知生死。 陆聆扒着塘边的枯草,用尽力气,爬到了岸上,旋即用双手按压陆夫人的胸膛。 水珠顺着她的头发和下巴往下掉,其中也许还混合着她恐惧的泪水。 她出声呼唤着母亲,那沙哑又哽咽的声音,显示着她此时的焦急和悲痛。 一刻钟后,陆澄带着下人赶来,将昏迷过去的陆夫人背回了家中。 天渐渐黑下来。 兄妹二人一直守在陆夫人身边,谁都没有半点食欲。 “小姐,少爷,你们吃一些吧,不然夫人醒过来看见要心疼的。”海棠抬着一碗粥。 陆澄摇头道:“放那吧。” 海棠又看向陆聆:“小姐,你明日还要奔波呢。” 陆聆转头看了一眼盘子中的粥,分明一点不想吃。 可海棠说得对,她明日还要上京呢。 “阿姐,要不你在家照顾母亲,我去京城。”陆澄看着陆聆脸上被荷叶划破的口子和她没有好全再次被水草划伤的左手。 陆聆坚定地摇头:“你去也许请不来大夫。” 或者说请不来好的大夫。 陆聆心道自己已经和靖羽说好了。 沈聿风猜得没错,她到了京城就要求靖羽给她引荐大夫。 就算他不帮忙,自己也不能空手而归。 陆澄又说:“那阿姐,你先去休息,我守着母亲就是了。” 陆聆哪里会睡得着? 现在母亲还昏迷呢! 她心中又挂着明日出行的事情。 “海棠,行李准备好了吗?” 海棠点头:“都备好了,马车也安排好了。” 大夫来看过,给陆夫人开了药方,说陆夫人也许会发烧。 果然,半夜的时候,陆夫人高烧不醒。 陆聆忽然意识到,是自己身上的阴寒之气导致了母亲发烧…… 她不敢再靠近陆夫人了,便站在床边看着陆澄不断给母亲用冷水浸湿的帕子散热。 如今辛夷顶不上什么用,海棠便忙着去煎药。 主仆们熬了一夜,各个脸色都熬得发黄,直到四更天的时候,陆夫人的高烧才退下去。 陆聆的心终于按回了肚子里,这才回屋去眯着。 只是刚刚睡了半个时辰,海棠便来叫她。 陆聆昏昏然坐起来,在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将困意给驱散了,又起来梳洗,换了一身男儿装,便往大门走去。 陆澄亲自帮她将行李搬到马车上,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陆聆满口答应着,看了看天色。 天快亮了,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 远处的山峦在朝霞的映照下,轮廓渐渐清晰。 陆聆钻进了马车,催促着车夫赶紧走。 她害怕自己去迟了。 然而,慌慌张张赶到北城门口,城门还没开呢。 陆聆便下了马车,往四下张望,等待着靖羽他们的人马出现。 一夜睡了半个时辰,陆聆脑子像浆糊,精神也不怎么好。 她担心自己一恍神把人漏了,愈发瞪大了眼睛。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都快到吃早膳的时间了! 陆聆心中暗骂靖羽不讲信用,正要转身入马车独自出发。 不料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陆聆一转头,便看见四匹单马哒哒哒往城门口奔来。 陆聆定睛一瞧—— 靖羽,靖羽的主子,还有另外两个同样壮实的男人,都在马上。 陆聆愣住了,他那主子来的时候,不是坐马车吗? 现下怎么改骑马了? 马车扔了?丢了? 她坐马车哪里跟得上人家的速度! 四匹马在城门口住了,沈聿风打头,出示了一块腰牌,卫兵躬身一礼,便放行了。 沈聿风驾马之前,转过脸来扫了一眼陆聆。 靖羽也转过脸来,面色冷冷的态度和昨日截然不同! 陆聆看了一眼自己的马车,以及他们压根不打算等自己的阵势,心中憋火。 “把马车解了!”陆聆一边说一边钻进车厢重拾行李。 “啊?”车夫愣在当场。 第一卷 第53章 追赶 陆聆三两下将银两和衣物用一个包袱包起来挎到肩上,出声催促车夫。 车夫只能照做,将马车卸了,留着一匹光马,背上顶着马鞍。 陆聆牵着马走到门口接受了检查,卫兵放行后,她往前走了十几步。 眼看着靖羽四人马蹄翻飞,已经跑出去一里远,陆聆害怕跟不上他们,便不再犹豫。 她揪住马鞍,踩着马镫有些困难地翻上了马背。 马儿还算乖,很听陆聆的话。 陆聆坐在马鞍上,觉得身子有些不平衡。 无事,别人骑在马上不是好好的吗?她相信自己也能骑的。 于是她双腿夹紧马肚子,用手用力一拍马屁股。 “驾!驾!” 马儿迈开四蹄,小碎步地悠闲往前走。 “快点走啊!”陆聆有些着急。 前面那帮言而无信的人都没影了! “驾!” 陆聆捏着缰绳,用缰绳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两条后腿猛然一蹄,险些将陆聆从背上掀飞下来。 幸亏她手快死死抓住了马鞍。 还在城门口守着光马车的车夫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陆聆死死拽着马缰绳,将马儿扯得在原地打转。 眼看着她身子一歪,就要从马背上摔下来。 然而就在她即将摔到地面时,总能一扯缰绳,重新找回平衡。 就这样,她在原地训了半刻钟,终于找到了平衡,拽住笼头,控制着马儿往正道奔去。 哒哒哒,陆聆的胸口传来隐痛。 可她咬牙忍着,左手那结了痂的伤口又被缰绳磨破,渗出血珠来。 她感觉不到疼一般,将身体前倾着,找到更多安全感后,再次抽打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嘶鸣一声,飞一般地往前冲去。 这是她第一次骑马。 事不避难者进,志不求易者成。 很多人第一次练习骑马时,都害怕自己会从马背上摔下来,被马蹄把脸踏歪。 但很多事情,看上去害怕,其实真正践行时,发现其实也不过尔尔。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陆聆就不会退避。 就算被马儿把脸踏歪了,她也一定要为母亲寻回大夫来! 前方大道上,靖羽一行四人勒了勒马缰绳,让马儿缓缓慢下来。 靖羽大声道:“王爷,咱们骑马,她坐马车,肯定追不上来的。” 沈聿风道:“没想到她在门口等了那么久。” 靖羽哼了一声:“昨晚属下若不去陆府看一眼,看见她和她母亲在池塘边惬意地沐浴晚霞,属下还真要被她给骗了。” 沈聿风沉着脸,思考着:这个女人跟着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渭州的知府又想干什么? 他此次到达渭州,已经探访过,这个知府在当地的名声很好,很受百姓的爱戴,可又派自己的儿媳来跟着自己,难道这知府只是表面工作做得好? 又或者,他和太子有什么勾结? 这厢沈聿风正想得出神,靖羽的声音传进耳朵:“王爷,她……她追上来了!” 四人齐齐回头,便看见陆聆拽着马缰绳,身子几乎完全匍匐在马背上,在离他们半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骑术很生疏。 马儿猛然住脚,陆聆身子也跟着猛然前倾,她的头一下撞到了马鞍上。 陆聆痛得龇牙,手抓着马鞍扬起脸来,用不悦的眼神看向前方被惊得合不拢嘴的靖羽。 靖羽对上她明亮的眼睛一下就心虚了。 他们可是受了人家的好墨呢! 这不,东西还在后面两个侍卫包袱中装着呢! 靖羽看向沈聿风,问:“王爷,怎么办?” 沈聿风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来,忽而双腿一夹马肚子,扬鞭抽打马臀部,继续往前飞奔去。 三个手下赶忙也打马追上。 陆聆本已经被颠簸得有些受不了了,见四人再次扔下她往前飞奔,她一咬牙,忍住胸口一阵一阵的抽痛,继续跟了上去。 就这样,四个男人在前面奔,过一会儿便回头看看,猜想陆聆肯定已经被甩开了,没想到不到一会儿,她那倔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有一次陆聆到了一个分岔路口,马儿拐了个弯,一下将她从马背上甩了下去。 这一幕正好被回头的四人看到。 靖羽心间猛颤,心中有些同情起陆聆,担心她会不会被摔死在那里。 谁料陆聆的身体在地上滚了一圈,又爬了起来,半瘸着腿,灰头土脸的,走到马儿旁边,咬牙用尽全力翻了上去。 靖羽看向沈聿风,沈聿风看着身后那和他们相比显得娇小无比的人影,眉头不由皱在了一起。 “慢行吧。” 他沉声开口。 三个属下都好似松了一口气一样。 陆聆见几个男人放慢了脚步,终于重重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沉重无比,体内的阴气正一点点消耗掉。 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她索性将整个身子扑在了马背上,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睁开又闭上。 只要前方的马蹄声不断,她就不担心自己会跟丢掉。 终于,日渐西斜,几人来到了一家客栈。 沈聿风率先从马背上跳下,三个手下照做。 他们今晚就在此处安歇。 客栈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男的长得油头大耳,一脸凶相,女的身材也发福。 见到四个男人,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老板娘便热情地迎了出去。 靖羽上前道:“一间上房。” 老板娘愣住了,半张着嘴问:“你们四个大男人,只住一间房?” 靖羽懒得解释,冷声道:“给你四人的钱。” 说着掏出十两银子。 夫妻二人双眼忍不住泛光,目光扫过两个属下背着的包袱。 沈聿风冷冷瞥过两人,早看出这二人不怀好意。 老板娘热情上前问:“几位贵客吃什么?” 靖羽说:“把本店最好的菜和茶上上来。” 老板娘刚要转身去忙活,只见客栈门外又停了一匹马。 陆聆几乎是从马上滑下来的。 双腿着地的时候,都在打颤了。 沈聿风看向陆聆的脸: 满是灰尘泥土,额头上鼓起一个包,左手手心红肿渗血,脸色白得吓人。 那狼狈模样,让任何一人看了都会心疼的。 老板娘看着她背着的包袱和身上沾满灰尘的锦缎衣服,心中大喜,立刻迎上去:“小公子一人?住店还是吃饭?” 陆聆尽量让自己不露出筋疲力尽的痛苦的样子,挤出一个笑道:“一间房,一顿饭……” 边说她边扶着柜台往里走,在离沈聿风几人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朝沈聿风一礼。 第一卷 第54章 客栈内 她行的只是一般礼节,出于教养罢了,在场之人都受得。 靖羽遭不住了。 他一脸同情地看着陆聆那强装镇定的脸。 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角流了下来,细长柔美的眉毛似蹙非蹙,娇美的脸庞变得有些扭曲。 此时的沈聿风见着陆聆这副模样,也不禁为之动容。 他站在那里,双唇紧紧抿了起来,脑海中一闪而过某个人的影子。 她们之间是多么像啊! 只可惜,故人已逝,再不能见。沈聿风望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主子?”靖羽叫他。 沈聿风回过神来。 靖羽在问他怎么办呢。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背过身去,自己在一张桌子前坐下了。 陆聆见靖羽也不理自己,胸口有火却发不出来。 相比于被人忽视的窘迫感,陆聆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大腿根被磨破后的火辣之感,胸口被颠簸后的不适感,还有几乎一天一夜没有休息的疲惫感。 她身子扑到桌子上,那老板娘一惊,尖叫道:“哎哟,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陆聆无力地抬起右手晃了晃,表示自己只是累了,不是死了。 老板娘这才把心放回肚子,接着做饭去了。 陆聆靠在桌上,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几乎只是片刻,她脑海就嗡嗡作响,她险些就睡着了。 “夫人。” 靖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陆聆一下清醒过来,连忙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 靖羽手中拎着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 她也不客气,接过来喝下去后,清凉舒爽的感觉暂时压制住了她的疲劳感。 “多谢你。” 靖羽悄悄回头瞥了一眼沈聿风。 沈聿风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这里扫。 “夫人,对不住了。”靖羽小声说。 陆聆淡淡扬了扬嘴角。 对不起有什么用。 陆聆是真生气。 言而无信的家伙! 可是她想到自己到了京中还要求他帮忙,她只能将愤怒压回肚子里。 “请坐。”陆聆抬头看着靖羽小心翼翼的神情。 靖羽又回头看了一眼沈聿风,这才坐到陆聆对面。 “夫人,你为何要骗在下呢?” “啊?”陆聆摸不着头脑,“我何时骗你了?” 再说,咱俩就萍水相逢啊。 靖羽露出不满的神情,道:“在下都看到了。” 陆聆愈发疑惑了。 “夫人,”靖羽压低了声音,“我不管你有何目的,我只提醒你,我家主子可不是好惹的人。” “我……” 陆聆都被靖羽说懵了。 自己不过是想要借着他们一行人的气势,获得一些安全感而已,怎么就惹到他那主子了? 陆聆不解地看向沈聿风。 沈聿风抬着一杯茶浅浅抿着。 他不时看向陆聆的眼里有一种探寻的意味。 “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你为什么偏要跟着我们?”靖羽一脸肃容。 “我的身份?”陆聆挑眉。 靖羽低声问:“你是渭州知府儿媳,是也不是?” 陆聆想了想,自己说出身份应该没什么影响,便点头了。 靖羽又问:“你为何瞒着我们?你去京城,为何偏偏要与我们同行?” 陆聆忍不住笑了,偏头道:“我何时隐瞒过我的身份?况且,我与靖公子以及诸位只见过一两次,除却公子的恩情,我们并无任何交集,难道我见了你们就要扑上去你们耳边说我是渭州知府的儿媳吗?” 靖羽:“……” 沈聿风手顿在半空中,眼中对陆聆的探寻意味更加明显了。 陆聆见靖羽半信半疑的神情,又说:“昨日我与你说过,家母病重,我要上京寻找名医,但我没有去过京城,路上又恐怕遇到歹人,因此才提出与你们同行。 “当时靖公子都答应了。” 可是你言而无信! 陆聆眼中泛起淡淡的怨气。 “可是你母亲昨日还与你一起散步,哪里是病重的样子?”靖羽责怪一般。 陆聆:“?你……你跟踪我?” 靖羽:“……”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陆聆一脸无奈。 总不能将自己母亲疯了的事情说出来吧! 她叹了口气,脸上又浮现一些怒意:“无论你们信与不信,我陆聆绝不会拿生母的健康开玩笑。”她忍不住冷笑一声,“家母养我育我,我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孝敬她,让她有所依靠。” 一脸坚毅。 靖羽不再说话,站起身来礼了一礼,走回沈聿风旁边侍立去了。 陆聆心中不悦,也就没心思再管其他。 她只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跟着他们到达京城。 不说会不会遇到危险,就说今天,她已经在路上见到了许多岔道,万一走错了,岂不是浪费时间? 她担心母亲的病症,害怕她在自己不在身边之时又出什么意外。 老板娘很快将饭菜做好了端上来。 陆聆一天颠簸,累得不行,胃口也不大好。 她只浅浅吃了一些,随后回房间去了。 老板娘烧了洗浴的热水给她。 她将衣服脱下来之后,发现大腿内侧完全被马鞍磨破了,鲜红的血液将里面的裤子都浸透了,看起来十分吓人。 陆聆忍着痛用帕子将血迹轻轻吸干。 这伤口若是不上药,可是要溃烂的,况且,到京城,至少还要骑两日的快马。 于是她穿好衣物,下楼去找老板娘。 疼痛让她走路有些别扭。 可靖羽四人还在楼下,沈聿风竟然还在吃饭,三个属下就站在他身边。 陆聆一下楼,立刻再次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陆聆又浅浅朝沈聿风点头算是行礼。 “掌柜的,可有金疮药?” 陆聆尽量小声问。 老板娘在柜台前打算盘。 一听陆聆的声音,扬起脑袋来,扯着嗓子就说:“金疮药嘛?有的是,小公子哪里受伤了?” 陆聆:“……” 没见我那么小声地问你吗?你干嘛喊出来? 这下好了,那四人知道自己受了伤,明日不是跑得更快? 陆聆心中叫苦不迭,又要了一大卷纱布,撇着嘴给了钱,上楼去了。 她看了看之前胸口被虎爪抓的伤,表面倒是没留疤,可今天一天的颠簸,她觉得那愈合的两根骨头又裂开了。 完了,受内伤了。 将大腿上的伤处理好,陆聆便躺在床上。 可心中担忧明日靖羽他们把自己扔了,便一直睡不安稳。 迷迷糊糊间,感受到对面房间开门的声音。 门口似乎一直有人在那里。 她不知,那是沈聿风三个手下守在沈聿风门口呢。 夜深了。 客栈的那对夫妻将一楼的灯吹灭。 老板不知从哪里捞出一把菜刀来,藏在身后。 老板娘在他耳边低语:“药应该起作用了。” 第一卷 第55章 夜 二人抬起脚步就要往上爬。 才爬了两级阶梯,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碎而杂乱的脚步声。 两人心中一惊,慌忙转身去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发现他们身后竟然站满了一群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老板娘眼露惊恐,想要出声喊叫。 “闭嘴!”一个黑衣人将刀抵在了她脖子上。 …… 陆聆睡得迷迷糊糊。 不知为何,她觉得除了手脚四肢身体,她的脑袋也疼了起来。 她想要睁眼,却发现眼皮沉重,好似上面压了一座大山。 门外传来熙攘的吵闹声,尖叫声,哀嚎声,兵器相撞的尖锐刺耳声…… 太吵了! 她好想睁开眼看看外面到底怎么了,可任凭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 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可外面的打斗声更甚了。 陆聆用大脑操控着双手,用力内收,试图通过的双手用力来恢复意识。 可她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使不上力气来。 怎么有种要死了的感觉。 她正焦急呢,忽然听到砰的一声。 那半睁的眼睛被门外透进来的光刺得胀痛。 原来是一个黑衣人,不知被谁狠狠踢了一脚,直接撞破了陆聆的房门,狠狠摔到了陆聆的房中。 陆聆多想睁开眼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摔到陆聆床边的黑衣人爬了起来,手又摸到掉落的大刀。 门都倒了,过道中的光线将陆聆的房间照亮。 黑衣人一转身,发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人。 靖羽和沈聿风前后脚跟了进来。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本能地将躺在床上的陆聆一把揪了起来。 陆聆全身灌了铅一样使不出半分力气。 可被人从床上拽起来,脖子被人勒着,她还是感受得到的,再加上伤口的疼痛,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想要做出反应,可身体一点也不听话。 在外人看起来,她就是昏迷的状态。 黑衣人勒住陆聆的胸口,将明晃晃的刀抵在陆聆的脖子上,颤抖着威胁:“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沈聿风看着昏迷中的陆聆,眉心无声息地跳了一下。 靖羽大笑道:“你狗急跳墙了吧,用一个与我们素不相识的人来威胁我们!” 黑衣人愣了一下,垂下头看向被自己死死拽住的女人。 而就在他这一分神的功夫,靖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冲过去。 黑衣人见一把剑向自己刺来,连忙将手中的人一放,举起刀来招架。 陆聆的身体被这样一扔,眼看就要摔到地上。 沈聿风双目一凌,上前一步,将那绵软的身体拦腰扶住。 由于第一次和她这样亲密接触,他双手本能地不敢用力,似乎想要保持一点距离。 然而,陆聆从他手臂中往下滑。 沈聿风连忙使出几分力气,紧紧地搂住她的腰。 一股若有似无的凉意透过衣服侵袭进他的身体。 沈聿风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可以如此柔软,像一片羽毛,像是无骨的柳絮,又似晨曦中的薄雾,让他心中惊掠一点涟漪。 “说,谁派你来的?” 靖羽的剑抵在了那黑衣人的大动脉上。 黑衣人手中的刀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他眼中的惊恐无法掩饰。 “说!” 靖羽大声呵斥。 黑衣人嘴一动,片刻后,身子一矮,跌到了地上,嘴角洇出一滩血,没气了。 靖羽收了剑,不甘地对沈聿风道:“王爷,服毒了。” 沈聿风望了黑衣人一眼,心中冷笑:不是太子派来的又会是谁? 没想到自己都自请作藩王了他还是忌惮自己,欲要置自己于死地。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还靠在自己身上的人,略想了想,忽而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上前两步放到了床上。 靖羽赶忙跟上前,用手碰了碰陆聆的手。 一股冷意如同丝缕一般缠到了他的手指。 他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沈聿风不解地看向他,问:“你做什么?” 靖羽眨眨眼,赶忙摇头:“没什么……” 沈聿风眼中露出骇人的寒芒。 靖羽支吾道:“王爷,这夫人她……她身上也散发着冷气,和您身上一样……” 沈聿风狠狠蹙眉:“你说真的?” 靖羽点头:“属下不敢胡说。” 沈聿风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他再次看向陆聆的脸,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手。 虽然他没有感受到冷意,可,他心中就是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好像,一个被世界遗弃了的怪胎,受尽众人指点辱骂之后,某一天忽然遇到了和自己一样奇怪的人。 靖羽见沈聿风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人,不由有些想歪了。 良久,他开口:“主子,我去将那些尸体收拾了。” 沈聿风点头,他便出去了。 靖羽离开后,沈聿风便坐到了床上。 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闪现一道倩影来。 可是,时间过去太久了,他几乎不记得那人的面容了,只能大概在脑海中描绘出一个轮廓来。 一股悲痛从心间升起,让他十分难受。 他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走出了陆聆的房间。 翌日,陆聆从昏睡中惊醒。 她从床上跳了起来,心中慌得厉害。 胡乱穿好衣服,她也顾不得大腿的疼痛,甚至没有发现自己没睡在昨夜的那房间里。 手中拎着包袱,她疾步下了楼。 噔噔噔,楼梯被踏得发出响声。 四个男人转头看去。 陆聆对上了沈聿风的目光,心这才沉沉落了回去。 幸好他们没有扔下自己离开! “小夫人,你醒了?来一起用早膳?” 靖羽笑嘻嘻地朝她打招呼。 陆聆有些茫然。 好像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今天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且今天,靖羽对自己的态度又从冷淡变为了热情。 心中的弦一松,大腿上的痛感立刻将陆聆淹没,全身骨头疼。 她用一种显得有些怪异的姿势缓缓走到靖羽那一张桌子。 靖羽道:“你等着,我去给你盛一碗粥来。” 说着站起身进了厨房。 陆聆想问老板和老板娘去哪了。 可一转头,发觉,除了靖羽,好像没人会和她说话。 她将话又咽了回去。 “来,昨日我看夫人只吃了一点点,今早就多吃一些吧。” 陆聆一脸狐疑地看了靖羽一眼,又悄悄转头去看他主子。 沈聿风眼神淡淡,缓缓喝粥,并没有看她。 陆聆放了心,低声问靖羽:“昨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感觉……” 靖羽一笑:“夫人是不是觉得头痛?昨夜这家客栈的老板娘在你饭菜里下了蒙汗药。” 陆聆:“!” 第一卷 第56章 不行了 难怪昨夜自己一直觉得头痛睁不开眼,意识也不清晰! 陆聆这才忽然回忆起来,自己方才好像不是从昨夜睡的房间出来的啊…… 她一下有些慌乱,昨晚谁碰了她? 她情不自禁地看了沈聿风一眼,又看了靖羽一眼。 靖羽对上陆聆有些发慌的眼睛,心中一动,心想:她平日里一副坚毅的模样,没想到还会慌。 大概猜到陆聆为什么会慌了,他出声解释:“夫人,你放心,昨晚老板娘给你下了药,又给我们下了药,不过被我们发现了,那老板还想偷偷潜入你的房中偷窃财物,被在下给处理了。 “就是力气稍微大了一些,不小心把你的门给撞破了,”顿了顿,靖羽接着说,“为了以万一,在下就把夫人挪到了别的房间。” 陆聆闻言,脸色愈发白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护在自己胸前。 自己虽然和宋文洲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可她这个有夫之妇在外面与别的男人接触,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靖羽发现了陆聆的动作,慌忙保证:“夫人你放心,在下可不是那种人,不会趁机占女子便宜的。” 他后面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陆聆反倒更觉得有些羞恼。 旋即低头不语。 靖羽不知道陆聆这是怎么了,求助似的转头看沈聿风。 沈聿风扫了陆聆面前的粥一眼,站起身来淡淡道:“时间差不多了。” 陆聆回过神来,赶忙将面前的粥喝完。 肚子是饱了,可她还是觉得身子有些发虚。 她知道,这是自己体内阴气耗得太多了,需要补充一些。 可这地方哪来的蜡烛啊! “宋夫人,咱们走吧!”靖羽站起身来。 陆玲明白,若是他主子不同意,他也不敢让陆聆与他们同行。 她心中不由对沈聿风多了一丝感激。 说起来,他算是救了自己两次了。 虽说架子大了一点,更不屑于和自己说话,但陆聆还是感激他。 她应了一声,站起身来,道:“你们先请。” 沈聿风听到了她的话,便领着三个属下出了客栈门。 陆聆看着他们跨上了马背,打马缓缓前行,她这才转到柜台后面寻找蜡烛。 半天无果,她又跑进仓库中去寻。 不料脚一踏进去,蓦然踩到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满屋子的尸体,包括客栈老板和老板娘的。 陆聆心中一惊。 即使自己是做过鬼的,可这一堆尸体乍然撞进视线,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果然,这一行四人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蒙面人来杀他们,而且他们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团灭了。 而那对夫妻—— 若是陆聆自己一人来到此处,恐怕已经被他们为谋财而害了命。 得亏她选择跟着这四人呐! 想着这些,陆聆又在仓库中寻了一圈,没有找到蜡烛,只得失望走出去。 自己的马站在门口,陆聆像昨日一样翻身上了马。 胯骨和大腿的疼痛瞬间袭来。 大腿内侧,像是有一把火在灼烧她的肌肤,胯骨处更是像被重锤猛击一般。 她身体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嘴里也发出嘶的一声。 她一打马屁股,马儿便迈开四蹄慢慢行走了起来。 前方四人走得不快也不慢,好似刻意在等待着陆聆。 然而陆聆却没有空闲去想其他的。 因为随着马儿的颠簸,她心口处又抽痛起来,像针一样刺入她的身体。 她死死咬着牙,未发出一声呻吟,心中不断说着一句话:等到京城就好了,忍住,忍住! 这一日,他们一行人走得很慢,但对陆聆来说依旧是一种煎熬。 随着时间一点点前进,陆聆觉得,自己体内的阴气正在一点点耗尽。 这让她愈发觉得全身无力。 就算是天黑晚下来,几人都下了马在路边歇着,陆聆还是觉得体内虚得厉害。 这种虚让她心慌,手足无措,坐立不安。 沈聿风的两个属下去拾柴火了,靖羽在那里拾掇出一个可以生火的地方。 沈聿风站在马儿身边不知在想什么。 陆聆在离他们几十步远的地方将自己的马拴住,随后找到一个十石块坐了下去。 她忍不住用手抱住膝盖,双腿蜷缩起来。 也不是因为冷。她压根感受不到冷。 只是这样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靖羽看见陆聆的异常,不由停下手中动作,唤了沈聿风一声。 沈聿风蹙眉看向陆聆。 她坐在那里,脸色一如既往地白。 身体蜷缩,如同一只瘦弱可怜的小兽。 “王爷,宋夫人好像不太舒服,要不要属下去看看?” 沈聿风目光在陆聆身上看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靖羽疾步走到陆聆身边。 陆聆觉得自己听力都有些模糊,靖羽走过来叫了她三声,她才猛然抬起头来,面色茫然。 靖羽皱着眉问:“宋夫人,你哪里不舒服?” “啊……没有……” 陆聆将身子背过去了一点。 她是半人半鬼的事情,怎么可能告诉别人啊? 靖羽又叫了她一声,陆聆觉得脑子嗡嗡地响。 现在她只想静静地休息,开口都觉得费力。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再找个阴气重的地方好好修养一下。 否则,她怕自己熬不到京城,鬼魂就从这身体里飘出来了。 靖羽不理解为什么陆聆什么也不愿意说,但既然她不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他回到沈聿风身边,另外两个属下已经回来,一人抱着柴火,一人手中拎着两只兔子。 天很快黑了下来,火堆也升了起来。 靖羽把兔肉烤了,递到沈聿风手中。 沈聿风接过来在手中拿着,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陆聆。 她孤寂的身影依旧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石头上,头枕着膝盖,好像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那一瞬,沈聿风心中又莫名被什么激起了一层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沈聿风将手中的兔肉递给靖羽,低声道:“你再去看看她。” 靖羽赶忙起身去了。 然而,陆聆依旧什么也不说,甚至什么也不吃。 抬起眼睛看了靖羽一眼,眼睛里光芒黯淡。 靖羽心一惊,赶忙回到沈聿风面前,低声而焦急地说你:“王爷,我看着小夫人要不行了!” 第一卷 第57章 乱葬岗 四人闻言,目光齐齐地转向陆聆。 也许是那目光重了一些,陆聆忽然抬起头来,朝四人看了一眼。 她想到,自己这样子恐怕有些吓人了,晚上不好行动,于是她强撑着站起身来,对四人露出一个笑容。 她想着这笑应该是温柔又可人的,但她却不知,由于她脸色太过于苍白,这笑落在四人眼中,多少显得有些渗人。 靖羽再次走过来时,她强笑道:“我无事,就是困了,你不用挂心。” 靖羽听着她音量又高了一下,微微放下了心,就将吃的和水壶放在她身边,道:“夫人,你要是哪里不舒服,随时可以叫我的。” 陆聆点了点头,找了个隐蔽又干净的一地方躺了下去。 闭上眼睛,等待的时间尤其难熬。 子夜十分,陆聆再也听不到那边四个男人的动静。 柴火噼噼啪啪地响着。 陆聆悄悄睁开眼看过去。 沈聿风坐在石墩上,用手杵着额头,闭着眼睛。 靖羽和另外两个侍卫背靠背,似乎都睡着了。 暗淡的火光只剩一点点,忽明忽暗地在沈聿风的脸庞上跳跃。 陆聆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忍受着身体的疲软虚弱和伤口的疼痛,悄悄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卖力感受了一下,找准了阴气最重的地方,而后一步一顿地往那边艰难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刚刚站起身来,沈聿风便悄悄睁开了眼睛。 他嘴角忍不住勾出个不屑的笑。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悄悄跟着她们到底是何目的。 于是悄然起身往陆聆离开的方向跟上去。 陆聆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跟上了。 她只是用心感受着那阴气重的方向,脚步艰难地往那边走。 此时她的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身上的伤口在黑夜中隐隐作痛。 她的眼睛只能依稀看到前方模糊的杂草和树丛的影子,耳边是夜风吹过树林的低吼,以及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她紧紧咬住下唇,努力不让痛苦和疲惫击垮自己。她的手不自主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也不知道踏着夜色走了多久,陆聆觉得自己身体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渐渐觉得,一股舒适的感觉从不远处传来。 陆聆心中一喜,脚步也轻快了一些。 前方阴气深重,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有个乱葬岗! 身体那难以言说的虚无之感,好似正在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慢慢填充,只不过这力量太小了。 这说明离乱葬岗还有一些距离。 陆聆身体已经迫不及待需要吸入阴气来填充。 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刷刷刷的声音,是脚踩枯草发出的,前方一块诡异的土地中传来某种让人心惊胆寒的鸟叫。 终于,一座塌了的坟茔出现在陆聆眼前。 陆聆心中大喜,快步上前几步。 越来越多的荒坟映入眼帘,阴气也越来越浓郁了。 陆聆感觉自己是在沙漠中行走了数日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绿洲,剧烈的欣喜,满足,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这一开心,脚下不慎绊倒了什么东西。 她一声低呼,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重重摔到地上。 她手摸到了什么东西。 好奇地用手指胡乱摩挲了几下。 哦,是人的头骨。 可她不怕。 她摔到了草地上。 浓密的草丛托着她的身体,让她觉得好似睡在了一团白云上。 四下飘来的阴气,缓缓地被她的身体吸收。 前所未有的舒爽感,让她动都懒得动弹一分。 就这样躺着吧。 她想着,舒适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悄悄跟在她后边的沈聿风,看见她摔了一跤就爬不起来了,心中一跳—— 不会是死了吧? 他藏在黑暗中悄悄观察了陆聆一刻钟,她竟然都没有发出一声声响来。 完了,不是晕了就是死了。 他想着,疾步上前而去,心中莫名有些着急。 而陆聆,正躺得舒服呢,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她心下一惊,手撑地就要爬起来。 蓦然,肩膀被人捏住,随即一只手伸到她腹部便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夫人?” 陆聆一惊。 这是沈聿风的声音! 他竟然跟过来了,这说明他对自己的怀疑并没有打消! 完了完了,自己大半夜来乱葬岗,该怎么解释啊? 而且昨天靖羽就怀疑过自己跟着他们的目的。 这可怎么办? “醒醒?”沈聿风将陆聆抱在手腕中摇晃。 陆聆不敢睁开眼。 他这是以为自己死了啊? 嗯? 陆聆心下一动,忽然有一计从脑海中闪过。 沈聿风喊了陆聆好几声都没见他有反应,便伸出手在她鼻尖一探—— 还好,没死。 他松了一口,抱着她站了起来。 陆聆索性就装了起来,眼睛紧闭,真一副晕倒了的模样。 她能感受到那双胳膊十分有力地卷着她的身体,脚步又沉稳又快速,正在远离乱葬岗。 陆聆心中暗骂: 我好不容易爬到了乱葬岗,你几步又把我从乱葬岗带走了! 我阴气还没吸够呢! 该死的臭男人! 她欲哭无泪。 然而,随着沈聿风渐渐离开乱葬岗,陆聆却并没有觉得周围的阴气减弱了。 好像——反倒变得更强了?而且,此时的自己正被一股浓郁的阴气包裹着,她甚至觉得此时比刚刚在乱葬岗时还要舒服。 而这阴气,好像近在咫尺,好像是……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陆聆脑子里轰的一声响,好似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难道这个人和自己一样半人半鬼? 所以他身上也散发着阴气? 陆聆赶忙用力感受了一下,果真,他身上的阴气十分浓郁,陆聆靠在他身上,就像靠在家里舒适的床铺上一样,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气,让陆聆觉得是从香炉中飘散出来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好,好,多好啊,多抱一会儿,让自己吸个够。 陆聆的脸埋在沈聿风的臂弯里,露出个甜蜜的笑来。 若早知道他身上有阴气,自己就不会受一天的罪了! 只是他这阴气和自己身上的一样,只有接近甚至是身体触碰到一起才能感受到。 “王爷,宋小夫人怎么了?” 此时三个属下早就醒了过来,柴火也重新燃了起来。 他们看到主子竟然抱着“昏迷”的陆聆回来了,都不由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卷 第58章 瞎折腾 沈聿风将陆聆放到了火堆边,半跪在她身边,依旧用手枕着她的脖颈,沉声道:“过来探探她的体温。” 靖羽赶忙伸手在陆聆的额头上一摸。 那刺骨的寒意让他飞速缩回了手。 沈聿风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靖羽道:“王爷,她太冻人了。” 陆聆:王爷?他是王爷?! 原来如此!难怪他看起来这般气质卓绝,还被黑衣人追杀! 难怪他疑心自己跟着他们别有用心啊!原来他是王爷! 只是不知道是哪位王爷? 这厢陆聆正为沈聿风的身份感到吃惊,那厢两个侍卫听到靖羽的话却是误解了。 两个侍卫:动人? 他们伸长脖子看了看陆聆的脸—— 她的脸庞如瓷般光滑,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月光下的玉雕,透出一种冷艳而脆弱的美。 她的鼻尖鹅腻,唇如花瓣一般,即使是在昏迷中,也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动的魅力。 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使她看起来更加柔弱娇美。 两个侍卫暗自点头:的确动人。 “她是发低烧?” 沈聿风皱着眉问靖羽。 靖羽一脸为难,摇头道:“王爷,属下也不确定啊。宋夫人她好像一直那么冷。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发烧了。” 沈聿风闻言,感觉心口堵得慌,难受。 凝眉想了想,他又沉沉开口:“昨日看她的样子应该是骑马时磨伤了腿,今日又这般赶路,想来是伤口溃烂化脓,所以才昏迷了。” 陆聆心道:原来你早看出我大腿受伤了。那还死命的跑马,是存心要我的命吗? 该死! 看我不吸干你身上的阴气! 靖羽听主子这样说,觉得很有道理。 他解开一个包袱,在包袱中翻找了半天,而后失望地抬头:“没有退烧的药,只有金疮药、止血散和解毒丹……” 金疮药能用,但不能帮她用。 靖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聿风想了想,道;“离下个县城还有十多里地,恐怕她受不住颠簸。” 这时,一个侍卫开口:“王爷,属下去找找草药。” 沈聿风闻言点头,他立刻起身踩着夜色就去了。 剩下的另一个侍卫犹犹豫豫,半天才开口:“王爷,既然这位夫人对咱们也许有所图,为何不趁此时……” 把她扔在这让她自生自灭。 沈聿风闻言,低着头看着横躺在他臂弯中的人。 是啊,自己为什么不趁机处理掉她? 说不上来,就是下不去手。 也许,自己是被她两次受伤时脸上露出来的坚毅神色所打动了,亦或者,是他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和他一样身体冰冷,让他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靖羽却瞪了那侍卫一眼,心道这你都看不出来?王爷无非是看上别人的媳妇了,所以舍不得杀! 沈聿风不回答,却将陆聆从自己臂弯中放到了地上,站起身来开始脱外套。 陆聆在心中叫喊:你别放开我啊,我还没吸够你的阴气呢! 耳边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片刻后,一件宽大的外袍盖在了她身上。 这衣服有个什么鸟用? 陆聆暗自叹息。 不过,她吸了吸鼻子,倒是嗅到了他外套上熏的香。 钻进鼻孔,让人心情舒畅。 她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良久,那侍卫手中拿着五六株草药回来了。 沈聿风看着他手中平平无奇的,随处可见的车前草,不由怀疑道:“这真有用?” 那侍卫说:“王爷,从前属下发高热的时候吃过。” 靖羽不由皱眉问:“可夫人是低烧,不是高烧啊!” 那侍卫为难道:“属下只知道这种草药能退烧了。” 沈聿风看了看陆聆又看了看那草药,无奈道:“只能试一试了。” 说着让侍卫将之冲洗干净,而后拿到陆聆嘴边,拧出汁液滴到她唇边。 陆聆快要被这几人气死,心道你们是拿我做实验吗? 那药汁滴到她唇上,她闭着嘴不让它流到嘴里。 靖羽在一旁着急:“王爷,好像都流出来了。” 这时,一只手覆上她的双颊,在她腮帮上轻轻一捏,她的嘴唇和牙关就被捏开了。 微微苦涩的药汁滴到了陆聆的舌头上。 她本能地一皱眉,想要将它吐出来。 沈聿风道:“拿水来!” 侍卫将水壶递到他手中。 就这样,陆聆被强行灌进了一肚子药水…… 终于是折腾完了。 陆聆心道终于能睡觉了。 正暗自庆幸之时,忽然又感觉自己身体被人捞了起来。 她猜想还要做什么呢? 不料,自己的身体又被枕进了一个宽广的怀抱,那阴气再次将她全身包裹起来…… 沈聿风心想:既然她身体和别人不一样,那是不是就不会被自己的体温所影响? 陆聆这才松了口气,心道终于能安稳睡个好觉了。 翌日,初升的太阳将第一缕阳光洒到了众人身上。 陆聆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她赶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往旁边一张望,就看见离自己十来步远的地方,站着沈聿风他们的马,马儿在悠闲地吃着草。 四人见陆聆醒过来,都向她投来奇异的目光。 陆聆装模作样地站起来,朝沈聿风浅浅一笑,轻声道:“你们……都醒了……” 靖羽走过来,关切地问:“宋夫人,你好些了吗?” “嗯?”陆聆眨眨眼,装作不懂他话是什么意思。 靖羽不由蹙眉:“夫人,你昨夜不舒服,你忘了吗?” 陆聆低眸作思考状,再抬起眼睫时,眼中亮光闪闪,她摇头:“我不记得了……” 那边沈聿风微微眯着眼睛,沉声问:“你昨夜去哪了?” 这是他第一次和陆聆主动说话。 陆聆用手扶了扶额,将柳眉弯出一个柔美的弧度,摇头道:“我昨夜很早就睡了啊,并没有去哪里……” 那样子看起来娇弱可怜,让人心动。 沈聿风感觉自己看不得她那副模样——因为看了有点上瘾。 他转过头去轻咳一声,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 靖羽连忙对陆聆说:“夫人,你若是哪里不舒服,和在下说就是了。” 陆聆轻轻点头:“谢谢靖公子挂怀。” 第一卷 第59章 梦游 一行人再次出发。 陆聆骑在马上,已经稳稳当当了,而且,她今日觉得神清气爽。 虽然大腿上磨破的地方还在火辣辣的,胯骨还在发痛,但陆聆觉得自己完全有力气去与之抵抗,没有昨天前天那样痛苦了。 这真多亏了昨夜吸沈聿风身上的阴气。 想到沈聿风,陆聆不由将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 他骑在马上,背影笔直如松,仿佛承载了千斤的重担也压不弯他的脊梁。 他身穿一袭黑袍,袍摆在马背上有节奏地起伏,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描绘出他的神秘。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陆聆忽然就回忆起初见那一夜,他从马车中掀起帘子,那张无比俊美的脸落入陆聆视线的时候,她明明感受到一股奇异的熟悉感。 现在她才明白,原来,之所以会觉得熟悉,是因为他和自己很像。 陆聆笃定,他也是半人半鬼。 不过,谁敢相信呢,堂堂王爷,会是半人半鬼? 这厢,陆聆在自顾自地猜测着。 前方,靖羽时不时转过头来看离他们两丈远的陆聆。 “王爷,属下去和宋夫人说说话。” 他心中还有疑惑没解呢。 沈聿风点了点头,他便调转了马头。 陆聆看着靖羽骑着马朝自己哒哒哒地行来,好奇地看着他的眼睛。 “夫人,你还好吗?”他让自己的马和陆聆的并头而行。 陆聆点头道:“很好。” 靖羽歪着头看了陆聆的脸好一会儿,而后自顾自地摇头:“可是你的脸色怎么还是这样差劲?” 陆聆伸出右手抚了抚脸颊,微笑道:“我的脸色不是一直这样吗?” 靖羽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这样啊,一直这么白,白得几近透明。 但是还怪好看的。 陆聆眨了眨眼,问:“靖公子,今早我醒来的时候,你家主子问我昨夜去哪了,是什么意思?” 她装出好奇而无辜的样子,双眼闪耀着迷人的光芒。 靖羽拧眉:“你真不记得?” 陆聆摇头。 靖羽看她真是一无所知的样子,疑惑道:“那昨夜为什么你会去乱葬岗?还晕倒在那里,是主子把你抱回来的。” “啊?我去乱葬岗?”陆聆仿佛大吃一惊,而且很害怕,为了演得更像,她还将肩膀缩了起来,身体微微战栗,“乱葬岗……有那么多孤魂野鬼的地方,我怎么可能大半夜一人去那里?” 她咽了口唾液,好似被吓坏了。 靖羽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完全看不出半分破绽。 于是,他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夫人你不会是梦游吧!” 陆聆摇头:“我不知道。” 靖羽连忙说:“梦游的人没有意识,根本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瞧着夫人症状就是如此。” 陆聆惊恐地说:“听说乱葬岗中有很多专门吃死尸的野狗野狼!”拍了拍胸口,她接着说:“幸亏你的主子再次救了我,我都不知道应该怎样感激他了。” 靖羽看了一眼沈聿风的背影,笑道:“我家主子不计较的。” 陆聆闻言不由眯眼问:“这是你替你家主子说的还是你说的?” 靖羽:“……”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我家主子是个很平易近人的人。” “是吗?” 靖羽点头:“对,和他很好说话的。” “那为何他不同意我与你们一同前行去京城?”陆聆歪头问。 靖羽:“……夫人,怪我事先没有与主子说。” 陆聆露出温婉一笑:“靖公子,我开玩笑呢。你们救了我两次,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 所以她就不翻旧账了。 两人默了一会儿,靖羽视线扫过她的腿,问:“宋夫人,你的伤没事吧?” 听昨夜主子的猜测,那是溃烂化脓了啊,可她看起来好像没事一样。 陆聆也不装了,道:“我第一次骑马,把腿磨出血了,不过前夜抹了一些药,昨天走得慢,今日也慢,伤并无大碍,可以忍受。” 靖羽闻言,心中不由佩服起陆聆来。 像她这般没有骑过马,就敢直接上马狂奔的女子可不多啊。 他是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这般胆大,受了伤又这样坚强的。 想了想,他伸手去包袱里摸了一通,摸出一瓶药粉来递给陆聆,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 陆聆却没有伸手去接。 “我包袱中也有。” 靖羽解释:“这金疮药是上好的,你包里的,是从客栈里买的吧,效果可比不上这个。” 陆聆依旧摇头:“既然是上好的,那自然便贵重。我已经欠你们很多了,不敢再承情了。” 靖羽无奈,只能收回药瓶。 陆聆看了一眼前面的人,又看了看马行的速度,问:“我们何时能到京城?” “前面是盂县,出了盂县,大概还要一天不到。” 陆聆抬头看了看天空。 此时大概到午时了。 “若是我们加快速度,是不是可以在今天天黑之前到达京城?” “若是快马而行,今日便能到达。可是夫人你……”他看了一眼陆聆的腿。 怕经不住折腾吧! 陆聆脸色一肃,道:“我们加快速度吧,我没问题的。” 靖羽明显不信。 看她那脸色,说明身子骨是不太行的。 陆聆蹙眉道:“家母病重,我必须早日寻到大夫回去。” 靖羽抿了抿嘴。 看她的样子,明显很担忧,莫非,那天自己是看错了,陆夫人果真有病? 想了想,他再次问:“你确定身体承受得住?” 陆聆笑了:“你也太看不起我陆聆了吧。” 靖羽连忙摇头:“非也非也。” 就是纯粹担忧担忧而已。 他打马上前。 陆聆看着他追上了沈聿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片刻后,沈聿风转过头来看陆聆。 陆聆不知该怎样形容那眼神,但是,昨日前日那眼里有的防备、探寻之意,都没了。 陆聆紧紧看着他背影。 片刻后,沈聿风竟然扯住马缰绳,调转马头向陆聆而来! 靖羽三人便纷纷扯住了缰绳在原地候着。 陆聆有些意外。 心中有种怪异的紧张感。 “你确定要快马而行?” 沈聿风骑马到了陆聆身边,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陆聆定了定神,旋即郑重地点头。 第一卷 第60章 跑马 “好,那请夫人跟在在下之后。” 陆聆点了点头,只以为这跟在他之后,还是和先前一样,跟在他们一行人之后。 沈聿风亦点头,看了一眼她的右手,空空如也。 他扬起手,将自己手中的马鞭扔给陆聆。 陆聆眉头一紧,赶忙伸手去接。 险险地抓住了鞭子的末尾。 她将马鞭在空中一抛,转了一个方向,稳稳抓住手柄。 沈聿风瞧着她利落的动作,露出些许赞赏的神情。 “你的马鞭给我了,你怎么办?”陆聆问。 “主子!”靖羽喊了一声,将自己的鞭子扔向了沈聿风,朝陆聆一挑眉,道:“主子用我的!” 说完他跳下马背捡了一根细长的树枝捏在左手。 露出一笑,道:“贵人先请。” 沈聿风深深地看了陆聆一眼,旋即回过身,扬起马鞭,在马儿的臀部一抽。 马儿痛得发出一声嘶鸣,猛地往前飞奔而去。 陆聆看着沈聿风快速前行的背影,却不打马,等着靖羽他们先行。 不料他们拉着缰绳立在原地。 陆聆疑惑地嗯了一声,意思是,你们站着干嘛? 已经跑出了四五丈远的沈聿风见没有听到身后有动静,不由勒住马缰绳,回头一瞧,陆聆还在原地呆愣着呢。 他不由一蹙眉,对着她大声道:“还不跟上来!” 陆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跟在他身后是这个意思啊! 她不由一笑,也学着他的样子,扬起鞭子一抽马儿,马儿吃痛扬起前蹄飞奔出去。 陆聆身体被一搡,打了个踉跄。 她赶忙抓紧了缰绳,身体微微前倾。 很快她便追上了沈聿风,且超过了他。 沈聿风见陆聆回头朝他一笑,心中一动,再次打马追上去。 片刻后,他的马便追上了陆聆,且飞快地超过了她。 陆聆见状,心中不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胜负欲。 她夹紧双腿,忘却了身体的不适感,猛抽鞭子,胯下的马儿速度瞬间提高了一倍。 就这样,两人心中抛却一切杂念,你追我赶,全身心投入了纵马奔腾的快感中。 骑着马儿在大道上疾驰,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吹起陆聆的发丝,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与畅快。 有时候路过崎岖一些的路,马儿的颠簸似乎要将她甩下马背,但她紧紧抓住缰绳,身体随着马儿的节奏起伏,仿佛与马儿融为一体。 沈聿风则始终让自己的马与陆聆的马相隔一丈远。 每次陆聆超过他时,他便一扬鞭,让自己超过陆聆,而后回过头看向她透出一些固执坚毅的脸庞。 每当他专心打马飞驰时,马背上的他,身姿矫健,目光坚定,直视前方,每一次扬鞭都使马儿加速飞奔。 他的脸色因风而显得有些冷峻,但眼中却闪耀着炽热的光芒。 在这狂奔的马背上,陆聆和沈聿风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他们的心跳声、呼吸声以及马儿的蹄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美妙的乐章。 终于,半个时辰过去了,陆聆渐渐觉得体力不支。 她身下的马儿也渐渐慢了下来。 疲惫感让她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也冒出一些汗水来。 她这一慢下来,便觉得不太好了。 大腿上的火辣之感,比昨日更甚,胸口也一抽一抽地疼,屁股被颠簸得有种麻木感。 沈聿风也让马儿慢了下来,并渐渐让自己与陆聆成了一排。 陆聆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旋即转头看他。 却见他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好似方才只是散了一会儿步一样。 陆聆不由出声问:“你不累吗?” 沈聿风嘴角一扬,露出个轻蔑的笑,沉声道:“不过是半个时辰而已。” 陆聆有些不服气:“我若是个男儿身,不一定比不上你。我就输在这身体上。” 而且她能感受到大腿上的裤子都被血浸湿了,疼痛让她微微蹙眉。 沈聿风一眼看出她表情中隐藏的痛苦之色,便道:“慢行一会儿吧,天黑前能到达京城。” 陆聆嗯了一声。 很快,身后靖羽他们也追了上来。 靖羽在陆聆的斜后方大声道:“没想到小夫人骑起马来这般英姿飒爽,在下佩服!” 陆聆转头看他:“在贵人面前,我倒是显得班门弄斧了。” 沈聿风闻言不由一笑,道:“上一刻你还不服气,怎么这么快便承认技不如我了?” 陆聆也笑道:“方才是我好胜心强了些,请贵人莫怪。” 沈聿风淡淡一笑。 几人缓行了片刻,陆聆愈发觉得身体上的伤疼得厉害,她好似又要变成昨天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 完了完,一时放肆过了头,这下身体真吃不消了! 她不由抓进了缰绳,微微低下头,蹙了蹙眉。 “给你,接着。” 沈聿风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陆聆猛然抬起头来看过去,一瓶药已经飞了过来。 她赶忙伸手接过。 熟悉的琉璃瓶身。是第一次见面时他让属下给自己吃的止痛药! 陆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多谢贵人。上次您给的我还放在家中呢。” 沈聿风望着前方,淡淡道:“吃两粒,伤口便不会那么痛了。” 陆聆也不做作,打开瓶塞倒了两粒出来吞入腹中。 一刻钟后,身上的疼痛缓解了大半。 陆聆眼中再次闪出光亮的神情来。 沈聿风看着她那副样子,不由怀疑起昨夜的事情来。 彼时她明明昏迷了,而且看起来很严重。 可为何吃了一些野草药的药汁,睡一夜起来就精神奕奕? 莫不是那草药有奇效? 还是说这个女子身体太好了? 不可能,若是她昨夜真的发烧晕倒了,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 这只能说明,她昨夜没有晕倒,而是装的…… 想到这,沈聿风眼神怪异地看了陆聆一眼。 陆聆朝他温婉一笑,那笑动人心弦。 他又转回身去,直视前方。 可脑海里还是在想着她。 她的身体跟自己的一样奇怪。 她也许也不知冷热。 普通女子在自己身边待上一会儿便会被冻得生病,而她…… 反而精神奕奕! 沈聿风心中那奇异的感觉更甚了。 他觉得他找到了知音。 不管她是不是渭州知府有目的地派来的,甚至说,她不是知府派来的,而是太子派来的,此时的他,对这个女子都讨厌不起来。 第一卷 第61章 重选王妃 一行四人在天黑之前,果真到达了京城南城门。 门口,接沈聿风的车驾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们过来向沈聿风行礼。 陆聆看着他上马车的背影,紧了紧拳头,在他身体即将没入马车之前大声道:“贵人请等一下!” 沈聿风身子一顿,随即悄悄露出个得意的笑来。 他就知道,这个女子一定还有目的。 陆聆走上前去礼道:“今日民妇能够安全到达上京,多亏了有贵人相助。只是民妇是第一次来此处,人生地不熟,不知京中何处有名医。可否请贵人为民妇指一条路?民妇感激不尽!” 沈聿风看着陆聆那副恭顺谦卑的模样,又听着她一口一个民妇的,总感觉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而陆聆之所以变得谦恭,一来是到了人家地盘上,二来她的确是有求于人。 她不知道沈聿风会不会帮她,心中打鼓,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了握。 沈聿风想了想,道:“相逢即是缘。既然如此,在下便给夫人指一个人。” 沈聿风马车旁的人听到王爷竟然自称在下,不由愣住了,心道这女子莫不是和王爷关系不一般?可听着他们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啊! 陆聆一听他愿意帮忙,连忙致谢。 沈聿风叫过靖羽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又看了陆聆一眼,而后入马车离开了。 陆玲目送着一行人离去后,靖羽才走过来对她说:“宋夫人,在下先给你介绍一个住处,等明日一早,在下带一位名医来见你。” 陆聆赶忙点头,随后与他一起到了一个小院子。 院子僻静怡人,景色优美,住上三四个人也绰绰有余。 院中还有一个丫鬟,而且见了靖羽便过来与他见礼。 陆聆一下就明白了。 哦,监视她呢! 呵,这个王爷,疑心重得很啊! 不过她压根不怕。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等她找到了名医,带他回到渭州俞城,自然就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靖羽临走前对陆聆道:“宋夫人,你到了京城,我家主子愿意尽地主之谊。这丫头叫小倩,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她就是了。” 陆聆想了想,答应了。 等自己走的时候留下一些钱财就好了。 当夜吃了晚饭,小倩便笑嘻嘻地给陆聆烧水洗浴。 陆聆再次解下衣物,发现自己两条大腿内侧几乎掉了一整层皮,裤子都深深陷进了血肉中。 黑色的血液干涸了,和裤子沾在一起。 她拉着裤子一扯,那干涸了的伤口又重新渗出血迹来。 好在沈聿风给的止痛药她还装着呢。 这几天得靠这个续命了。 她站在屏风后处理伤口,却没发现门外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她呢! 皇宫门口,沈聿风下了马车,带着文房四宝去见皇帝。 皇帝正在御书房批折子。 皇帝才到不惑之年,但身体却不怎么好。 沈聿风刚刚行了礼,他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大太监福海赶忙抬了一碗褐色汤药来。 沈聿风上前关心:“父皇劳累,注意身体。” 皇帝喝完了药,那脸色似乎好看了一些。 他坐直了身子,看向沈聿风,眼神中有威严,但嘴角露出个浅淡而疏远的笑:“去渭州回来了,对那处可还满意?” 沈聿风躬身道:“渭州是个很好的地方,儿臣多谢父皇。” 他本以为,皇帝会把他封到一个贫瘠边远的地方。 皇帝点头又问:“王府修建得如何?” 沈聿风道:“儿臣回京之前,王府快要竣工了。” “嗯,朕特命人将渭州的昭王府修建得比京城的还要大,今后你便安心治理那方吧。” 沈聿风颔首。 皇帝的意思,昭王他远离了京城,也许和太子的关系便能有所缓和。 “朕现在头疼的就是你的婚事。你那第一任王妃福薄,受不了皇家恩宠早亡……当务之急,是要再为你重新选一位王妃。”皇帝按了按额头,看上去很不舒服。 提起第一任王妃,沈聿风眼中闪过一丝哀婉之色。 情未起而缘先灭。 “儿臣注定命中无妻无子,恐怕这辈子也娶不到王妃了。” “朕已经让命理官在京中世家贵女中寻找合适之人,相信定能找到一个与你相匹配的女子。” 沈聿风淡淡一笑。 京中这些世家贵女,哪一个不是娇生惯养的,就算真找到一个八字与自己相匹配的女子,她也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寒冷。 “对了父皇,”沈聿风转移话题,“儿臣此次去渭州,给您带来了一套文房之宝。” “哦是吗?”皇帝眼中露出一丝喜悦。 小太监将四样东西抬上来,沈聿风依次介绍了笔纸和砚台,最后目光落到那装墨的匣子上。 皇帝看起来十分满意,拿着那雕刻龙纹的砚台把玩了半天。 见沈聿风眼睛盯着那匣子不动,他不由问:“怎么,这墨才是压轴?” 沈聿风这才抬起眼眸,低声道:“依儿臣看,此匣子中的墨,的确是极品。” 福海赶忙将匣子打开,拈出一根墨来。 皇帝的眼睛瞬时一亮,将之小心翼翼拿在手中,喜道:“果真是墨中极品!” 沈聿风看向匣子里的另外一根墨,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承了那陆聆的一片心意呢? 皇帝连忙让福海研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试一试。 沈聿风看着那精致的墨条在福海的手中被磨掉一小层,竟然莫名觉得可惜。 有种想冲上去把它抢过来的冲动…… 多好的墨条啊,明明是拿来收藏的。 皇帝抬起头来:“你无事的话,就先退下吧。” 沈聿风低头告退。 刚刚出宫门,靖羽便在那里等着了。 “王爷,属下已经安排好宋小夫人了,小倩会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沈聿风点头,靖羽想起了什么,不解地问:“王爷,咱们真要让皇上赐到府里的御医去俞城?” 沈聿风蹙眉看他,反问:“没有父皇的命令,御医敢私自离京吗?” 靖羽愣了一下,忽而反应过来:“王爷是要让王御医去探探宋小夫人的虚实?” 沈聿风浅浅一笑:“你的脑子还没生锈。” 说着钻进马车里去了。 靖羽用指头抠了抠眉毛,低声自语:“属下只是负责保护王爷的安全,又不需要用脑子。” 第一卷 第62章 动不动拿刀割肉 “宋夫人,靖羽大人来了。” 小倩在门外敲门。 陆聆猛然从睡梦中醒过来。 看来是这两日太劳累了,这一晚竟然睡得那么死。 她赶忙下了床,快速梳洗一番,去了厅中。 靖羽早就等候许久了。他身后还站着个年近五十的老者,手中拎着药箱。 陆聆有点不好意思地走过去。 靖羽笑道:“夫人伤势如何了?” 陆聆道:“好多了。” 靖羽介绍身后的人:“这位是王大夫,医术高明,要不请他给夫人你看看伤势?” 王御医也接话:“老夫看着夫人面色苍白,是不是哪里不适?” 陆聆摇头道:“我天生如此,并无哪里不适,我是想要请大夫随我到俞城给家母看病,不知王大夫可有空闲,药费不成问题。” 王御医和靖羽对望一眼,慈和一笑,道:“老夫可否先听听令堂的病症?” 陆聆想了想,回答:“家母身体本无碍,只是自从家父去世之后,家母抑郁成疾,神智有些不清,总以为家父还在世,甚至会对着空气说话。有时候她脾气暴躁,有时候心情抑郁,总有轻生的念头。” 说到这,陆聆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声音变得哑哑的。 靖羽和王御医听罢都有些愣住。 靖羽:难道自己真是误会了宋小夫人了? 而王御医则心道:“这……这不是疯了吗?怎么治得好?” 陆聆见他一脸难色,便明白了。 可她还是不死心地问:“王大夫,家母的病可能治?” 王御医又看了靖羽一眼,对陆聆道:“老夫擅长医治身体之症,却不擅长医治意识之症。若令堂果真如夫人所说的那般神智不清,恐怕老夫也是束手无策。” 陆聆心一沉,满脸失望。 这王大夫是王爷介绍来的,定然是医术高明的人,可他就这样说自己治不了,那这京中可还会有人能治母亲的病? 靖羽反倒显得比陆聆还急:“王大夫,你可是号称京中医术一绝之人,果真不能治?” 王御医无奈摇头。 陆聆失望道:“既然如此,那便麻烦王大夫走一趟了。” 说着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封递给他。 王大夫拒绝不了,转身欲走,倏尔想起什么来,对陆聆道:“夫人,在下倒是知道,京中另有一位大夫,你或许可以去问问他。” 陆聆颓丧的脸立刻放出一些神采来:“哪位大夫?” 王御医刚要开口,靖羽却抢话道:“王大夫说的不会是那齐大夫吧?” “老夫说的就是他。” “不行不行!他不行!”靖羽连连摇头。 王御医道:“齐大夫虽然言行举止怪异,治病手段吓人,可他能治好九公主的肠痈,老夫认为他的医术不在老夫之下——” “恐怕他才站到宋夫人母亲面前,就会把人给吓坏!”靖羽打断王大夫。 陆聆想起来了什么,不由问:“这位齐大夫就是靖公子先前提起的那位?” 也就是宋文洲提起来的那位。 靖羽点头:“就是他。可他动不动就要拿着刀子割病人的肉,真的会把病人吓死的!宋夫人你可千万不能请他!” 陆聆却打定了主意。 必须去请这位齐大夫。 就连这位王大夫都推荐他,说明他定然是有些手段的。 靖羽还要劝阻陆聆,陆聆却道:“无论如何,我也要去见一见这位齐大夫,说不定,正是因为他与平常大夫不一样,才能治好我母亲的病。” 靖羽见劝不住陆聆,只能放弃。 王御医便介绍道:“这位齐大夫府邸在长风街,全名齐思思。夫人今日便可上门。” 齐思思? 这名字听着像个女子。陆聆想。 不过,也许自己想多了,这世上女大夫可是少之又少的。 靖羽和王御医出了院子,靖羽还在责怪王御医。 王御医却道:“这夫人她母亲明明是疯病,得了疯病还找大夫,我看这夫人也不太正常。这种不正常的,恐怕也只有齐大夫那不正常的大夫能治。” 靖羽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回去找沈聿风复命了。 昭王府,沈聿风的寝房中,烟雾缭绕。 寝房一角摆着一张小供桌,供桌上摆着一个牌位,上刻“妻孟清之灵位”。 孟清便是沈聿风第一任王妃,本是护国公之嫡孙女。 她是替自己的妹妹嫁给昭王的。 只是,在两人大婚前一天,金凤国忽然大举入侵大宁边土,沈聿风主动请缨带兵前往杀敌。 他带领十万大军,只花了一个月时间,便将金凤国二十万大军赶回了老巢,还夺得了金凤国的三座城池。 得胜归来,夫妻团聚。 可是,孟清是为了妹妹才嫁过来的,与昭王之间并没什么情感。 二人只相处了几日,情之未起,孟清便病死了。 如今三年过去了,沈聿风几乎记不起她的模样来。 她活着待在自己的身边之时,给自己留下的唯一印象是:病弱。 不是一般的病,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永不能治愈的病。 那种病导致她不能正常生活。 现在沈聿风忽然想起她来,只是忽然遇到了陆聆,蓦然觉得,这两个女子身上似乎有着某些相似。 什么相似? 或许是她们眼中有着同样的坚毅,她们受伤或病痛之时死咬牙关不愿为人所知的执着。 上完了手中的三柱香,沈聿风掩去眼中的沉郁之色,转身走了出去。 靖羽见沈聿风出来了,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沈聿风: “王爷,属下好像是误会了宋小夫人,她母亲好像的确是得病了。宋小夫人对王爷没有心怀不轨。” 沈聿风闻言,无语地睨了他一眼,道:“你跟着本王这三年算是白跟了。” 办事一点也不牢靠。 靖羽心虚地低下头,喃喃道:“属下打人射箭还行,跑跑腿也可以,可是脑子实在是转不过来……” 沈聿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吩咐道:“让小倩接着盯着她。” 靖羽讶然:“王爷,你还怀疑宋小夫人吗?属下觉得她应该不会拿生母的健康开玩笑吧!” 沈聿风瞥他一眼,只淡淡道:“本王若是如你这般轻易相信他人,只怕活不到今日。” 第一卷 第63章 是个傻子 靖羽觉得有理,挠了挠后脑,又说:“王御医将齐大夫介绍给宋小夫人了,她应该是要去请齐大夫的。” “齐思思?” 沈聿风不由蹙眉。 沉吟片刻后,他忽而道:“去找两件值钱之物,送去给齐大夫。” “啊?为什么?” 靖羽不解。 沈聿风耐心解释:“齐思思这人爱财,宋夫人匆匆来此,恐怕身上不会带太多钱财。” “哦!”靖羽这下明白了,原来王爷是要帮人家宋小夫人。 他开开心心地去找管家开库房挑选宝物了。 片刻后,他用盒子装着两物回来: 一宝为银镀金点翠串珠流苏,一物为金嵌红蓝宝石点翠钿。 两物都是当初孟清嫁进来时宫中赏赐的。 沈聿风看了一眼,道:“不错,拿去吧。” 靖羽这就带着人去了。 ^^^^^^ “夫人,我为你找了一辆马车。”小倩对换好衣物刚打算出门的陆聆道。 陆聆正想找马车呢。 毕竟,大腿的伤要是再骑马,恐怕真要溃烂下去了。 她道过谢后,让车夫带着她一人往长风街去。 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达齐府门口。 原本想象中的门庭若市之象并没有出现。 相反,齐府的大门竟然紧闭着! 陆聆下了车,不由问车夫:“这里果真住着那位大夫?” 车夫肯定道:“真是。” 陆聆一脸狐疑地下了车,迈步上前去敲了三下大门。 半天没人应答。 陆聆只能加重力气再次敲门。 重复了三次,陆聆以为府中没人,正失望之时,从门内传来一道懒散的女子声音:“来了来了!” 声音刚落,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一脸惺忪的少女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泪眼惺忪。 陆聆浅笑问:“请问这里是顾大夫家吗?” 女子懒洋洋地点头。 陆聆心中一喜,赶忙问:“齐大夫在家否?” 女子一指自己鼻子:“我就是!” 陆聆:“啊?你?” 倒不是她看不起人,而是,她一点也不像个大夫,更不像个神医,而且,她还真是个女子啊? 齐思思好似习惯了一样,道:“进来吧!” 陆聆刚要跨步进去,忽听一声女子尖叫。 她眼一恍,另一个人影飞快撞进眼帘。 下一秒,那人影飞快伸出手在她脑袋上一扯。 陆聆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头顶,却发现原本挽住发髻的发簪已不见。 满头的青丝如瀑布般流淌下来,从头顶滑过,掠过她的脸颊,拂过她的肩膀,最后垂落在她的胸前。 每一根发丝都仿佛有了生命,轻盈地飘舞着,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陆聆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始作俑者便发出一阵欢快的银铃般的笑声,掠过一道浅碧色的影子,消失在了门口。 陆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伸手按住头上随风而舞的发丝。 齐思思转过身去朝那人影大叫:“云云你疯了!赶快把人家的发簪还回来!” 陆聆愠怒着往门内看,只见那穿着碧衣的姑娘捏着自己的发簪在影壁前手舞足蹈,嘴里大声地喊着:“花蝴蝶!快飞快飞!” 陆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这是遇到个傻子了。 齐思思一脸歉意:“抱歉,她是我一个病人的家属,脑子不正常。” 说着请陆聆进门。 陆聆点点头,跟着进了大门。 那叫做云云的傻子姑娘,拿着陆聆的发簪,飞也似的往院子中跑去。 陆聆好奇地转过影壁,旋即看到庭院中有个葡萄架,葡萄藤下绿荫掩映,放着一张大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衣着富贵的、年过四十的孕妇。 孕妇肚子圆滚滚的,看起来有孕已经七个多月了。 云云拿着发簪飞奔到孕妇身边,蹲在她面前嘻嘻笑道:“娘,花蝴蝶,花蝴蝶要飞飞……” 孕妇轻声低呼:“你从哪里找来的簪子?小心划伤!快给我!” 云云腾的一下跳起来,在孕妇面前摇头晃脑地说:“是花蝴蝶,不给娘亲!” 孕妇一急,忙转头朝屋里喊:“孙嬷嬷,快来!” 话音一落,屋里疾步走出一个婆子来,手中端着一杯决明子茶。 由于走得急,茶水晃荡着洒了一些到虎口。 “夫人,怎么了?”她一边问一边看向云云,旋即发出惊恐的叫声:“哎哟小祖宗!哪来的发簪?快给我!” 她慌忙将手中的茶放到孕妇身边的几案上,快步去抢夺云云手里的发簪。 奈何云云身轻如燕,步履飞快,她抢了半天还没有将之抢回来,反而累得气喘吁吁。 齐思思带着陆聆走过去,指了指葡萄藤下的一个凳子,道:“你坐,我让云云把你簪子还回来。” 陆聆点了点头,搂着头发小心地坐到凳子上,视线不由落到那孕妇身上。 孕妇露出歉意的笑容:“姑娘莫要怪罪,我这女儿生来如此。” 陆聆自然是理解的。 她轻轻点头,露出温婉一笑。 两人又将视线落到云云身上。 孙嬷嬷还在试图用好言好语将陆聆的发簪从云云手里骗回来。 然而无用。 齐思思走过去,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活灵活现的人偶来,道:“云云,看看这是什么?” 云云的目光一下被齐思思手中的人偶吸引了目光。 “小人,好漂亮的小人!”她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 “把花蝴蝶给我,我把小人儿给你玩。” 云云看了看手中的发簪,似乎觉得没有那人偶漂亮,便听了齐思思的话。 孙嬷嬷赶忙接过云云手里的发簪,拿到陆聆身边,躬身道:“老身帮姑娘把头发挽起来吧。” 陆聆哪里好意思,拿回发簪婉拒了。 云云一下跪坐到地上,饶有趣味地侍弄起手中的金发人偶。 说实话,那人偶当真是陆聆见过最惟妙惟肖的了。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是肤色和真人的无异,手脚能够自由弯曲。 最奇怪的还是那人偶有一头金色的头发。 齐思思见陆聆挽好了头发,便坐到她身边,问:“你生病了?” 陆聆道:“我替家母来请齐大夫的。” 齐思思哦了一声:“说说你娘的症状。” 陆聆正要开口,身边那孕妇便道:“孙嬷嬷,来扶我进屋吧。” 陆聆知道那孕妇是刻意回避,便等着那孙嬷嬷来扶走孕妇。 孙嬷嬷走过来,牵着孕妇的手将她扶起来。 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屋中走。 走到梯子边,孕妇呼觉口渴,便对孙嬷嬷道:“对了,把茶水抬过来。” 孙嬷嬷应着声去端几案上的决明子茶。 不料,她刚刚端起茶杯,跪坐在地上的云云噔一下蹦了起来,拿着人偶往孕妇冲过去,欢天喜地地大叫:“娘,人偶跳舞!” 孕妇转过身去,由于身子重动作迟缓,来不及躲避,被云云一下撞到。 只听哎哟一声,几人循声看去,孕妇已经跌坐在了楼梯上,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第一卷 第64章 剖腹产 孙嬷嬷手中的茶杯才抬起来,手一哆嗦,杯子猛然掉到地上摔成碎片。 陆聆的裙摆被茶水溅湿了一片。 但她也顾不得什么,几乎和齐思思一同站了起来,往那孕妇疾步走过去。 云云虽傻,可也能看出她娘的痛苦之色,连忙伸手去拽她娘的胳膊。 齐思思反应迅速,急迫地对孙嬷嬷道:“快把云云拉开,这位姑娘,麻烦你搭把手。” 陆聆飞快点头,伸手去扶孕妇的胳膊。 孙嬷嬷拽住想要扑过来的云云,连声安抚:“小姐乖,夫人不舒服,不能过去……” 孕妇的额头已经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两只手抱着肚子,凄声道:“齐大夫,我怕是要生了……” 齐思思和陆聆小心地扶着她站起来,齐思思安慰道:“夫人你别急,我会救你的!别急!” 陆聆也连忙道:“夫人,你不会有事的。” 说话间,他们牵着孕妇到了一间屋子。 将孕妇小心扶到一张奇怪的床上,陆聆转头,一眼扫到旁边,顿觉头皮炸开。 这床边摆着一个大盘子,盘子上摆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银色刀具,剪刀,长着肚子的针…… 陆聆脑海里闪过靖羽的话:这齐大夫动不动就要给病人开膛破肚…… 陆聆只觉腿一软,脖子僵硬地扭过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痛得不断呻吟的孕妇。 她额头的汗水已经比豆子还大粒,一双手死死抓住身下床单,双腿下也溢出一些湿润之物。 “齐大夫——” 陆聆话未说完,只见眼前一亮,齐思思将一盏亮如白昼的奇怪灯具打开,一把将陆聆推出门外,急切道:“你快出去,我要帮夫人剖腹……” 门砰一声被关上,陆聆站在门口有些反应不过来,眼中有些惊惧。 她说她要帮夫人剖腹…… 天呐,太可怕了!果真是开膛破肚! 这样的话屋里的孕妇还有得活吗? 陆聆脑子嗡的一声,忽而想到那孙嬷嬷,忙小跑着出去。 孙嬷嬷也急得在门口来回打转,不知所措。 陆聆颤声道:“齐大夫要给你家夫人开膛破肚呢!快和我去阻止她!” 孙嬷嬷见陆聆转身要往里走,急忙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姑娘你别急,齐大夫这是在帮我家夫人生孩子呢!” “啊?”陆聆觉得不可思议。 孙嬷嬷道:“姑娘不要着急,这事我和我家夫人早就知道了,齐大夫早就说过,我家夫人这样的年纪,顺产困难,可能要剖腹产。我们都有心理准备。” 她嘴里让陆聆不要着急,可自己脸上的急切之情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不断地在原地踱步。 陆聆骇然。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生孩子要把肚子划开的。 “你家夫人会不会——”痛死或者吓死啊? 陆聆想象着那样的情景,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孙嬷嬷似乎知道陆聆的担忧,又解释:“齐大夫有神奇的药,能够让夫人感觉不到疼痛……” 陆聆还想说什么,可人家本人都不怕,自己在这怕个什么劲? 她只能闭了嘴,站在门口暗暗祈祷,希望里面的孕妇会没事。 云云看不见自己母亲和齐思思了,也不哭不闹了,坐在梯子上又开始玩弄起那人偶来。 孙嬷嬷在门口转了半天,忽而对陆聆道:“姑娘,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我家小姐,我要回去通知我家老爷。” 陆聆看了一眼云云,此时的她十分乖巧,便点头答应了。 孙嬷嬷感谢着着急地往院子外跑。 陆聆听着那屋子里的动静。 奇怪的是,屋子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她不由自主又走到那屋子外,再次侧耳倾听,只听到一些细碎窸窣的声音。 强烈的灯光从门缝透出来。 陆聆透过门缝想要窥得一些里面的情况,只是什么也看不清。 陆聆只能又回到了云云身边。 云云举起手中的人偶,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满含喜悦地看着陆聆:“姐姐,小人儿跳舞!” 陆聆回以微笑。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她弯眉而笑时,竟是十分美丽。 坐在石梯子上,她身下的裙摆撩上了厚厚的灰尘,甚至沾上一些草叶。 她的手上也全是白灰,但她浑然不觉,依旧沉浸于玩弄人偶,时不时发出一阵嘻嘻的笑声,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母亲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 庭院中十分安静。 陆聆眼神在院子里扫视,这才注意到,这齐大夫家里,竟然一个下人也没有! 真是奇怪。 院子里也没有飘着药味。 若是寻常的大夫,家中或多或少地都会摆上一些药材。 难怪,难怪靖羽会说这齐大夫是个怪人呢! “咚咚咚!” 大门被人从外敲响。 陆聆心道孙嬷嬷这么快就来了? 她站起身来代替齐思思去开门。 不料大门一打开,陆聆十分意外。 “宋夫人,我就知道你在这里。”靖羽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后面还跟着一个手下,拎着两个礼盒。 陆聆疑惑问:“靖公子你找齐大夫?” 靖羽点头:“是啊,齐大夫呢?” 陆聆指了指房中:“方才一个有孕的妇人出了意外,齐大夫在房里帮她生孩子。” “哦,是吗?”靖羽说着,与陆聆一起往里走。 来到庭院,他一眼看见坐在那里的云云,顿时一愣,不由自主出声道:“孟二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云云听到声音抬头一看,眼里闪出惊喜的神情来。 她一下跳起来,冲到靖羽身边抓着他的胳膊喊:“姐姐,姐姐!” 陆聆:? 她一脸狐疑地盯着靖羽。 云云怎么叫他姐姐? 靖羽愕然:“那有孕的孕妇不会是孟夫人吧?” 陆聆对靖羽的愕然表示不解,只能解释:“是云云她娘。” 靖羽脸苦了起来,撇嘴道:“怎么这么不巧?” 陆聆瞬间补充到了某种奇妙的关系,问:“你和里面那位夫人认识?” 靖羽脸色难看,道:“很熟。” “所以,云云叫你姐姐?” 靖羽赶忙摆手:“你误会了,云云是在唤她自己的姐姐呢。” 陆聆明白过来一点点,但没有全部明白。 云云死死拽住靖羽的胳膊,哭了起来:“要姐姐,要姐姐!” 靖羽一脸无奈,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别闹啊,你姐姐在家养病呢,没来。” 完了他又向陆聆解释:“宋夫人你有所不知,云云的姐姐是我家主子的王……的夫人。” 陆聆:?! 第一卷 第65章 怎么又生个怪胎 所以说,这位云云姑娘是王妃的妹妹,而屋中生孩子那位,是王妃的母亲,也就是王爷的丈母娘? 豁,还真是京城呢,随便遇到一个人身份都不简单! 靖羽见陆聆神情有些怪异,不由又想歪了。 他连忙说:“宋夫人你别担心,虽然我家主子成了亲,但是我家夫人在三年前已经过世了。” 陆聆闻言,神情愈发怪异了。 这什么意思?说得好像自己要去嫁你家主子一样! 她一时语塞。 靖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想说,并不是王妃死了他高兴,可他说了半天,发现自己越说越乱,索性悻悻地把嘴闭上了。 云云又开始抓着靖羽的胳膊:“要姐姐,要姐夫!” 靖羽一脸无奈。 陆聆见状,便露出个温柔的笑,对云云道:“云云要小声一点,乖乖的,你母亲在里面休息,要生个小弟弟给你呢。你可千万不能闹。” 云云闻言,果真安静了下来,指着孟夫人所在的屋子,放低了声音,眨着眼问:“娘要生小弟弟?” 陆聆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云云的脑袋,轻声软语地说:“是啊,你乖乖地等你娘出来好不好?” 说着又用她手中的人偶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云安静下来,陆聆这才看向靖羽,问:“你来找齐大夫,不会也是来看病的吧?” 靖羽瞥了一眼手下手中拎着的两个盒子,摇头说:“不,来送东西的。” 陆聆不便多问,便走到葡萄藤下坐着。 孟夫人已经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了,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聆不由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虽然自己与这些人素不相识,但陆聆还是希望孟夫人能够平安无事。 不知怎的,她见着她,就想起自己的母亲陆夫人来。 她也是个可怜人吧,女儿死了一个,另一个又是个傻子,心中肯定无比颓丧。 好在现在就要生一个新的孩子出来,对她来说应该也是一种安慰。 正想着呢,孙嬷嬷便领着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些丫鬟来到了齐府。 那中年男子身上还穿着朝服呢,明显是刚下完朝就赶了过来。 他见到靖羽,脸露讶然,靖羽赶忙走过去行礼:“孟大人。” 孟大人回礼道:“靖侍卫也在此处?” 靖羽躬身道:“奉命前来,没想到会碰到尊夫人在此,还在生产。” 孟大人没有心思和他闲聊,敷衍着点着头,跑到那屋子外来回张望。 云云从地上站起来,跑到孟大人身后拽他的衣角:“爹,娘在生小弟弟!” 孟大人拉住云云的手,闭眼低声祈祷:“老天保佑夫人,这次一定要给我孟安生个正常的孩子!” 云云仰着脸看着孟大人,歪着头问:“爹,娘生的小弟弟吗?” 孟大人叹息着摇头:“不管弟弟妹妹,只要正常就好!” 云云不理解父亲的话,挣开自己的手去找孙嬷嬷了。 孙嬷嬷也没空搭理云云。 如今齐思思在里面忙活,也不知道情况如何,这府中也没有下人,孙嬷嬷知道她们出来之后肯定要用水,赶忙指挥着下人去烧水做准备。 陆聆在旁等得尴尬。 除了靖羽是自己认识的,其他人她都不认识。 靖羽也心不在焉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整个齐府,安静得有些害怕。 孟大人在屋子门外来回踱步,孙嬷嬷指挥着下人忙碌,下人们步履匆匆却全低着头,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一个丫鬟抬了一杯茶来递给陆玲。 孙嬷嬷走过来,虽然脸上带着笑却掩盖不了她眼中的担忧:“姑娘,齐大夫在忙着,老身我与齐大夫也算得上熟人,便代替她来招待你了。” 陆聆赶忙站起身来:“劳烦孙嬷嬷了。” 孙嬷嬷点了点头,又转身去忙了。 陆聆刚刚要抬起茶杯抿一口茶,忽闻那屋中传来哇的一声婴儿啼哭。 众人的心一瞬间落回了肚子里。 齐思思满手都是血,手中拎着皮肤青紫的婴儿的腿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笑,道:“恭喜恭喜,母子平安!” 众人看着齐思思那拎着孩子的动作,脸上肌肉都扯了扯。 丫鬟赶忙端着一盆水走过去,齐思思拎着那婴儿在水中涮了涮,而后将之递给孟大人。 孟大人颤抖着不知怎么去接,想了片刻,索性拉起官服的衣角去兜。 他匆匆一扫孩子,眼睛便往那房中焦急地瞧:“夫人如何?” 齐思思笑道:“放心吧,麻药药性没过,正在休息呢。” 孟大人放了心,这才低下头认真看怀里的婴儿。 是个男孩,四肢健全。 他又将视线落在孩子的皱巴巴的脸上。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孟大人脸上霎时露出惊恐的神情来:“怎……怎么又生了个怪胎?!” 众人闻言,不由好奇地将脑袋伸过去想要看清那婴儿的样子。 孙嬷嬷飞快拿着一块布去将孟大人衣兜上的婴儿包裹住,随后也露出惊愕的神情来:“小少爷的嘴怎么……” 到底是怎么了? 陆聆和靖羽都好奇得不得了,靖羽甚至站起身往那边走了几步。 孟大人忽而痛哭出声:“真是天要亡我孟家啊!天要亡我孟安呐!” 齐思思刚刚要转身进屋呢,见状赶忙安慰:“孟大人你别急,你儿子是天生兔唇,等他长大些,我可以帮他做手术恢复正常。其他地方都正常,你放心吧!” 说着露出个安抚的笑。 孟大人止住哭声,半信半疑地看向齐思思:“齐大夫所言非虚?” 齐思思笑出了声,一脸轻松道:“孟大人,我的医术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孟大人抹了一把泪水纵横的脸,转悲为喜:“齐大夫,你真是我孟家的大恩人!” 齐思思一笑:“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不喜欢口头上的致谢。” 孟大人也笑出了声,道:“齐大夫放心,不用齐大夫开口,我孟安知道!” 齐思思收住了笑,道:“你夫人还要休息,孙嬷嬷去弄些米汤之类的给孩子嘬一口。” 孙嬷嬷早就让人热好了羊乳等着了。 孟大人转身走到庭院中,脸上的忧心已经消失不见了。 靖羽赶忙站起身来给他道喜,孟大人对他疏远一笑,回去让人准备好接自己夫人回家。 婴儿还在孙嬷嬷怀里抱着,云云在她旁边蹦蹦跳跳,大声道:“弟弟是个兔子!” 陆聆站起身来,实在忍不住好奇,便往孙嬷嬷身边走去。 她从前倒是听说过有的人生下来嘴唇残疾,像兔子的一样,从上嘴唇中间裂开。 如今亲眼所见,她有些被吓到。 第一卷 第66章 看上人家老婆 这兔唇,乃天生残疾,乃不治之症。 但陆聆想不到,齐大夫信誓旦旦地说她能治好。 这下,陆聆是打心底里佩服起这人来。 她一定要将齐大夫请回去给母亲治病。 孟家人忙活完后,齐思思才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 她正要来和陆聆说话呢,靖羽率先上前去打招呼:“齐大夫。” 齐思思看向靖羽,眼露疑惑之色:“你是?”她摸了摸脑子,“有点眼熟。” 靖羽道:“齐大夫,借一步说话。” 齐思思看了看他身边那下属手中的礼盒,一挑眉,道:“跟我来。” 说着喜滋滋地领着靖羽到一边去了。 这事陆聆倒是不太好奇。 人家的私事,她一个外人才不感兴趣。 两人去屋中一刻钟不到,便出来了。 靖羽抱拳告退,又来和陆聆打招呼。 靖羽走后,齐思思看陆聆的眼神就有点微妙了。 陆聆当然能从她眼中看到眼神的变化。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靖羽刚刚和齐思思说了些什么? “快快快,进屋里说!” 她殷勤地领着陆聆到屋中。 陆聆轻轻点头,款步而入。 孙嬷嬷还领着下人在其他院子照顾照顾孟夫人和那新生的婴儿。 陆聆刚刚坐下来,齐思思跑去倒了一杯水来给她。 那装水的杯子是透明的琉璃。 齐思思这才问:“姑娘,你可以接着说你娘的病情了。” 陆聆点了点头,这才将母亲的症状说了一遍。 齐思思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底。 刚刚靖羽早就和她提过了。 但她还是想了想,道:“听你说来,你娘得的像是躁郁症。” “躁郁症?” 陆聆不由蹙了眉。 她从未听说过这三个字。 齐思思缓缓道:“躁郁症,又称双相情感障碍,是一种精神疾病。患者常常会经历情绪的极端波动,从极度兴奋到极度低落。你娘的症状,似乎正与此相符。” 陆聆眉头紧皱。 虽然她不太能听懂齐思思的话。但她眼前浮现出母亲在病发时,那痛苦无助的神情。 她那时曾试图安慰母亲,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那种无助与无奈,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齐思思继续道:“这种病症需要专业的治疗和管理,否则会对患者的生活造成极大的影响。” 陆聆仿若抓住了星火的希望:“这么说您能治好我母亲的病?” 齐思思微微蹙了眉,道:“这种精神疾病不能治愈,但是只要配合一定的心理治疗和药物辅助,是能够有所好转的。” “太好了!”陆聆忍不住露出个欢喜的神情来。“我欲请齐大夫同我去渭州,为我母亲治疗,不知齐大夫可否抽出空闲来?” 齐思思一歪头,道:“渭州山高路远的,而且,我这个人呢,比较贪财……” 陆聆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不由笑道:“齐大夫放心,价钱不成问题。” 齐思思想了想,又接着说:“本来,同你去渭州,需要你付一些定金的,不过我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定金就免了。” 她这样一说,陆聆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位齐大夫是个……嗯很看重钱财的人。 既然她说了要定金,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又免了? 陆聆眼睛一扫,看见靖羽刚刚带来的两个礼盒摆在旁边。 难道是王爷…… 不不不,陆聆很快打消了这个猜测。 他与自己萍水相逢,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呢? 陆聆正想得入神呢,齐思思忽然打断她的思绪:“你娘的那病情,需要长时间的治疗,我跟你去了渭州,恐怕要日夜不歇息地照顾你娘。那咱们就把我的工资……就是你每个月打算给我多少钱?” 陆聆:“……” 这位齐大夫说话太直了,让她都觉得有些不适应。 陆聆想了想,笑道:“齐大夫开个价吧。只要能治好家母的病。” 齐思思闻言,知道陆聆不是个缺钱的人,扳着指头算了算,最后道:“今天你也见到了,那位孟大人和孟夫人,今年我只接了他们家这一家病人,现在过去半年多了,他们家给了我诊费差不多有三千两了。” 三千两?! 陆聆瞳孔悄然变大了几分。 不过想想母亲,再想想家中的产业,自己只要好生打理,那一年给这齐大夫六千两银子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陆聆想了一会儿,便和齐思思谈妥了。 两人当场写了契约,约定五日后出发去渭州。 价钱谈好后,齐思思一边抓了一些瓜子出来给陆聆吃,一边眨着眼问:“姑娘……啊不对,应该是夫人,冒昧一问,你和昭王是什么关系?” 昭王? 陆聆稍微一想,立刻便猜出来,昭王便是靖羽的主子了…… 不过她这话什么意思? 齐思思眼睛不受控制地瞟了一眼靖羽送来的礼盒。 陆聆脑子一转——昭王他果真是帮了自己啊,这俩礼盒,就是他让靖羽送来当齐思思要的定金的…… 可是为什么? “你说话呀?” 齐思思歪着脑袋问。 陆聆回过神来,摇头道:“齐大夫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与昭王并不熟。” “哦,是吗?” 齐思思当然不信,要是不熟,人家干嘛帮她。 陆聆笃定:“我已经嫁为人妇,怎么可能与王爷有什么关系?” 齐思思点头。 原来如此。 看来是那昭王看上人家老婆了…… 嗯,有的瓜吃了…… 陆聆走后,她开心得手舞足蹈。 自己白得了两件昭王送来的宝贝。 这两件她若是带回去,那便是无价之宝。 等接下来的一年,她还能赚到六千两银子,而且只用照顾一位病人。 这不比从前当那什么狗屁早八上班人爽多了吗? 同时,她还能吃吃这已婚妇女和那不能靠近女人的昭王的瓜。 想想就刺激。 她一下倒到床上哈哈哈大笑,心想自己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里…… 那厢,靖羽又回去复命了,并将自己在齐府遇到孟夫人生孩子的事情说了,着重强调孟夫人又生了个兔唇儿。 沈聿风闻言,眼中都露出了一些不忍。 只听他喃喃道:“也不知为何,本王那前岳父,老是生出一些不正常的孩子。” 靖羽也叹息道:“属下瞧着也是可怜。当初王妃在世之时,那怪病折磨得她连正常生活都不能,虽然属下只见过她一两次,但属下看着她那身子骨就觉得心酸。” 沈聿风闻言瞥了他一眼。 靖羽赶忙咳了一声,收敛了情绪。 沈聿风淡淡道:“虽然本王与孟家已经少有来往,可毕竟有过姻亲,既然他喜得贵子,你便送些贺礼去他府上吧。” “王爷,不知孟大人会不会收?” 沈聿风道:“与孟家相识之人都会送礼,本王送去他不受,岂不是打本王的脸?” 靖羽一想,也是哦。 虽说三年前是因为太子的算计才导致前王妃孟清和王爷走到了一起,孟家和昭王关系又因为孟清之死变得疏远,但毕竟还是亲啊。 该送的礼还是要送的。 第一卷 第67章 天作之合 翌日,朝堂上。 皇帝道:“今日边关来报,金凤国又在我大宁国疆土捣乱,各位爱卿可有对敌之策?” 太子沈临尘看了一眼沈聿风,站出来道:“父皇,三年前是昭王平了金凤国之乱,这次何不让皇弟再带兵前去镇压?” 宰相站出来,道:“依臣看来不可,昭王还有半月便要到渭州就蕃,若是此时带兵出征,先前准备的事宜恐怕要推迟。” 皇帝看了看垂着头不说话的沈聿风,问:“昭王,依你之见呢?” 沈聿风拱手:“儿臣听凭父皇差遣。” 皇帝面露不耐之色,咳嗽了几声。 枢密使又站出来,道:“陛下,臣愿意带兵前去镇压金凤国逆贼。” 皇帝面色一喜。 枢密使却面露犹豫:“只是那金凤国人乃野蛮之辈,不论才干,还是谋略,臣都不及昭王殿下半分……” 皇帝打断他:“嗯,那朕便将昭王手中的玄甲卫给你。”顿了顿,他露出不悦的神情,“若是多了这五万兵马你都不能将那金凤国逆贼赶出我大宁国,你这枢密使的位置恐怕得换人来坐坐。” 枢密使赶忙抱拳保证:“臣定当不辱使命!” 皇帝观察了一下沈聿风的神情。 他脸上竟然没有半分波动! 太子面露得意,只是见沈聿风脸上竟没什么波动,他不免觉得有点不得劲。 那五万兵马啊,就这样被拿走了,他就这样一言不发? 皇帝这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一般,问沈聿风:“昭王,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沈聿风拱手,淡淡道:“儿臣身为臣子,一切听从父皇安排。” 皇帝一听,似乎是打消了对这个儿子的怀疑。 他露出个满意的笑来。 太子又站出来:“儿臣听说,父皇最近又在为皇弟的王妃之事操劳?” 皇帝冷冷瞥了太子一眼:“你东宫妻妾成群,难道还不允许昭王找个趁心的王妃?” 太子赶忙说:“父皇误会儿臣了,儿臣只是觉得,这京中贵女全是娇生惯养之人,恐怕就算找到天命相合之人,也受不住昭王身上的阴寒之气。” 皇帝眯了眯眼:“那依你所见呢?” 太子道:“依儿臣之见,不如这王妃人选,从皇弟即将就蕃的渭州选,那地方定然也能选出个贤良淑德之人。况且那州府上的女子,身体定然要比京中女子更加康健,说不定便能忍受皇弟的阴寒了呢?” 哦豁,连王妃都不能在京中贵女之中选了。 这是连昭王想要与某位朝臣有所勾连的机会都要斩断? 昭王被分到渭州就蕃,便不能再插手朝堂之事。 既然就蕃,那手中兵权就名正言顺地割掉一半,最后连王妃都不能选京中女子…… 太子这是真狠。 宰相站出来道:“依臣之见,从州府选女子为王妃,于礼不合……” 孟大人,也就是昭王的上一任岳父也站出来附和:“臣赞同宰相之言。历来能嫁入皇家的女子皆是能与皇家圣颜相匹配者,那渭州虽然是富裕之地,可却没有任何女子身份能配得上昭王殿下。” 沈聿风听闻,忍不住瞥了孟大人一眼。 没想到他会帮自己说话。 不过他虽是礼部侍郎,在朝中并没什么实权。 他说了话,皇帝全当没听见。 皇帝想了想,道:“二位爱卿所言虽有理,可昭王的状况,你们都看得见的。现下他能寻一位能与他正常生活的王妃,早日诞下子嗣才是重中之重。” 皇帝都这么说了,臣子们还能怎么样。 他又问沈聿风:“你觉得如何?” 沈聿风道:“父皇说得对,子嗣为重,至于王妃之身份,是为其次。” 皇帝闻言,很满意。 昭王没什么野心最好。 他能在渭州老实待上一辈子,他也会善待他的。 ———— 靖羽听闻玄甲卫被分给了枢密使,气得不行,拎着剑就要冲出去。 “站住,你要去哪?” 靖羽愤愤不平:“属下去教训枢密使一番!凭什么王爷带了三年的兵,他一句话就要过去了?” 沈聿风坐在那里喝茶,一脸平静地说:“枢密使是一品大员,你教训了他,然后等着掉脑袋?” 靖羽:“……”“可是属下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沈聿风道:“玄甲卫留在了京中,本王到渭州,还能得到几万厢军。现在论得失还尚早。” 靖羽蹙眉:“可是那厢军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十万厢军还抵不上五万玄甲卫!” 沈聿风道:“父皇并未说过本王不许训练厢军。” “可是……” 靖羽想说那这三年训练玄甲卫,不就是帮太子做了嫁衣? 沈聿风打断他:“本王怀疑,太子让父皇从渭州挑选女子为王妃,他定然又要从中做手脚。你去查一查。” 靖羽闻言便惊了。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皇帝是不宠自家主子的,他做什么不利于主子的决定都是可以理解的。 既然要从渭州挑选王妃……靖羽脑海中一下闪过陆聆来。 他忍不住道:“王爷,要是宋小夫人没有成亲就好了。” 沈聿风抬着茶杯的动作一顿,蹙眉看向靖羽。 靖羽接着说:“王爷,属下觉得,您身体情况和宋小夫人一模一样,你们简直是天作之合……” “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沈聿风出声打断。 靖羽赶忙闭了嘴,拱手道:“属下这就去查太子会不会在选取王妃一事上动手脚。” 说着退了出去。 他这一走,沈聿风便忍不住回想着他说的话来。 是啊,除了那陆聆,恐怕天下再找不出第三个和自己身体状况一样的人来了。 若是她没有成亲,或许,她还真有可能被选为王妃呢。 她是商人出身,没有任何势力,对自己没有半分助力,这不正如了太子的意? 沈聿风正想着这层呢,忽然觉得不对劲。 自己不是还在怀疑她对自己图谋不轨吗? 她会不会可能就是太子派来的? 这得另外派人好好查一查了。 靖羽那脑子…… 沈聿风不由叹气摇头。 第一卷 第68章 七月半 七月初十,昭王到万寿山祭拜沈家列祖列宗。 祭拜完了先祖,昭王便要起程往渭州就蕃。 陆聆已经与靖羽说过,自己将在今日回俞城去。 靖羽忙着保护昭王到万寿山呢,压根没空送陆聆。 陆聆留下一些钱财给小倩,当做这几日的住宿费。 虽然她知道人家根本不缺这点。 她和齐思思相约了见面的地点,她早到城门口等着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齐思思姗姗来迟。 两人选择搭乘马车回去。 “喂,陆聆!” 齐思思动作夸张地在马车外向陆聆打招呼,甚至直呼其名。 她边笑边踩着凳子往陆聆的马车里钻。 “我觉你马车里凉快,咱俩坐一起呗。” 陆聆还来不及说话,她已经钻了进来。 陆聆笑道:“你若是不怕冷便一起吧。” “这大夏天的冷什么?跟你坐一起好像有免费空调吹。”齐思思边说边将一个大软枕摆放好。 陆聆刚想问那空调是什么东西,忽闻马车外有人喊:“齐大夫等等!等等!” 齐思思眉头一皱,掀起帘子便往外瞅。 原来是孙嬷嬷来送行。 她身后的小厮拿着一些礼品。 “齐大夫,这是我家夫人派人送来的。她还在月子里,不方便来送您。” 齐思思哦了一声,道:“帮我放在那辆马车里。对了,告诉你家夫人,你家那小少爷,等他满八个月左右,我就回来帮他手术,保证他恢复正常。” 孙嬷嬷就是来问这事的,听到了齐思思的话,欢喜地回去复命了。 马车开始前行。 齐思思顺势躺倒在了那宽大的软枕上,睡得四仰八叉。 陆聆看着她那睡姿,忍不住开口提醒:“齐大夫,你的裙子……岔开了。” 齐思思打了个哈欠,半睁开眼看向陆聆,不由道:“你这样端坐着不累吗?” 陆聆想不明白。 从小到大都这样过来的,怎么会累? 齐思思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古代女子,一个个用规矩框缚自己,什么笑不露齿言不掀唇的,我看着都累。” 说着,她非但没管那岔开的裙摆,还直接翘起了二郎腿,用手枕着后脑勺斜躺在那里假寐。 陆聆忍不住捂着嘴笑了笑。 看她的样子可真舒服。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才会养出这样的姑娘来。 两人,两辆马车,两个车夫,缓缓前行。 来时花了三天时间,现在坐马车回去,快一些的话,至少得花五天时间。 七月十四这天,几人正好到了来时住过的那家客栈。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 齐思思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家客栈,本是慌乱的神情顿时变得安宁几分。 “快快快,咱们快点进去!”她拽着陆聆的袖口紧张地说。 陆聆看了她一眼,疑惑道:“齐大夫,你今日是怎么了?从早上起就怪怪的。” 齐思思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道:“今天是七月十四啊!” 哦,是啊,鬼节! 她不说,陆聆还忘了呢! 往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收到过活人烧给她的金银之物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半人半鬼也许收不到了。 两人进了客栈中,却不见半个人影,反倒是闻到一股恶臭。 齐思思小心地朝楼上喊:“老板?住店!” 楼上楼下没人回应。 陆聆拍拍她的胳膊:“你不用喊了,这里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去找了个油灯点亮。 “啊?” 齐思思面露惊恐。 “你怎么知道的?” 陆聆淡淡一笑,道:“我们到楼上找一间房歇息吧。” 齐思思赶忙点头:“听说七月半不能在外面行走,容易撞鬼。咱们还是早点睡觉!” 陆聆心想你身边就是个鬼,可你不知道。 到了二楼,各个房间都积满了灰尘。 两人各自到了一间房中。 陆聆才洗漱好,齐思思来敲门:“陆聆,我来和你睡吧!” 陆聆起身去开门,齐思思缩着脖子飞快窜进来。 “一个人害怕。” 陆聆看着那一张床,有些为难。 齐思思却一点都不客气,甩了鞋子就跳到了床上。 陆聆:“……” “诶,你知道吗,听说今天七月十四,民间百姓都在烧纸钱个死了的亲人呢。”齐思思拱在被子里说。 陆聆点头:“嗯,我知道。十四这一夜,在世的人给亲人烧去纸钱,逝去的人收到,便会在十五的凌晨去酆都城赶集。所以七月十五是鬼界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 齐思思望了望门口。 门外一片漆黑,黑暗中,那处似乎站着个不存在的人影。 她连忙压低了声音:“你相信有鬼吗?你说酆都是不是真的存在?” 陆聆还坐在桌边喝水。 闻言她便点头:“存在。” 齐思思想了想,道:“也对,你们这些古代人最迷信。” 陆聆看向齐思思那小心翼翼的神情,不由笑出了声。 不是自己迷信。 自己本来就是经历过的。 她刚死的那一年七月十四,收到许多许多亲人烧来的钱财。 她拿着那些钱财在酆都城逛,买了下辈子的运势。 第二年她收到的银钱少了一半,这是第三年。 她猜今年会收到更少。 但那也没什么。 反正现在暂时是用不到了。 “喂,你发什么呆呢?”齐思思在床上叫她。 陆聆回过神来。 齐思思道:“我要睡了,我睡里面,你睡外面。”说完果真倒头就睡。 陆聆看了看那剩余的狭小的位置,哪里敢去睡?万一把她冻病了,明天岂不是要影响赶路? 她就一直点着油灯,坐在桌边。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她来到了酆都城。 正恍惚地在大雾里走着呢,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拍她的肩膀。 陆聆一脸迷茫地回过头去,蓦然对上了一张奇形怪状的脸。 哦,是个阴差,她认识的,她三年前死的时候就是他来接引自己的。 阴差道:“你今年的银钱寄来了,比去年还多,我还帮你存起来?” 陆聆有些惊讶:“怎么会比去年还多?” 阴差道:“何止是多,还多了好几倍,有人给你烧了一座府邸呢!” 陆聆道:“是谁烧的?”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生前事死后忘,你不用管那么多,开心花就是了。或者存起来。等过两年你亲人忘记了你,不给你烧纸了,你再把存起来这些钱拿出来花。” 陆聆疑惑:“这么说我还不投胎?” 阴差道:“你的寿命还长呢!这身体还能用几十年。” 陆聆只觉得迷迷糊糊的。 酆都之大,城中挤满了今年刚死的新鬼,到处熙熙攘攘,阴气森森。 翌日昭王府。 沈聿风将靖羽叫来,黑着脸问:“你昨夜干什么了?” 靖羽眼神躲闪:“没……没有啊……” 沈聿风冷哼一声:“管家都同本王说了。” 靖羽不由垂下了脑袋。 沈聿风一拍桌子:“王府中不允许烧纸,违者有生无死,你明知还故犯!” 靖羽苦着脸跪了下去,凄声道:“王爷,属下只是觉得,先王妃太可怜了,她活着的时候受尽了病痛折磨,死了之后,应该享享福——” 沈聿风无奈扶额:“人死如灯灭,枯骨化为灰,何来死后享福一说?” 靖羽不说话。 王爷你不是才去祭拜过先祖吗? 沈聿风冷了半天脸,最后道:“去找管家领罚去吧。” 第一卷 第69章 一见面骂人是狗 艳阳高照,陆聆和齐思思离开了那家散发着恶臭的客栈,继续前行。 两日后,二人终于到家了。 门房乍然一见陆聆回来了,惊喜不已,赶忙进房里去禀报。 齐思思跟在陆聆身后一脸好奇地进了陆家府邸。 她一边走一边张望,惊叹道:“没想到你家比我在京城的院子还大!” 陆聆笑道:“陆家宅子虽大,可哪里比得上皇帝御赐给齐大夫的宅子?” 齐思思撇嘴道:“皇帝赐了我宅子,可还是很少有人去找我看病!” 陆聆道:“齐大夫杏林春满,却门庭冷落,我也为你感到不平。不过你这是沧海遗珠,宝玉蒙尘。相信总有一天,您的医术会得到天下之人的认可的。” 齐思思被陆聆夸得满面红光也丝毫不谦虚,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二人说着话,被下人簇拥着往厅中走。 屁股才沾上凳子,陆澄便来见客了。 他穿着青色的长衫,长身玉立,满面含笑。 “阿姐,你今日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陆聆一抬眸子,看见那丫头沫儿侍立在他身边,低着头,十分乖顺。 沫儿就是先前选中的陆澄的通房。 原本陆聆还想过辛夷,可她死了爹,按照规矩,要守孝三年,自然就不能去服侍陆澄了。 陆聆只能将沫儿提为了通房丫鬟。 虽然这对辛夷来说有些残忍,可陆聆已经想好了补救之法。 她既是下人,规矩也就不那么严苛,而且她年龄也已经大了,再拖下去就不好再找婆家。 所以陆聆决定让她守一年孝,再亲自给她挑选一个可靠的人家。 陆聆看着那沫儿乖顺,也就放心了。 转眼对陆澄道:“我又不是不认识路,哪里要你接?快,这位就是我请来的名医。” 陆澄赶忙抱拳朝齐思思行礼。 齐思思半天没反应。 陆聆忍不住转头去看她,不料齐思思双眼放光,张嘴惊愕道:“奶狗弟弟!好可爱!” 陆聆:“?” 陆澄:“?” “齐大夫,你这是何意?”陆聆不由疑惑。 齐思思回过神来,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站了起来,走到陆澄身边,盯着他的脸道:“我是说你弟弟长得像奶狗,又帅又可爱!” 陆澄的脸瞬间一阵红一阵白的,扯着嘴角站在那里。 反正他是笑不出来了。 要不是阿姐请来的名医,他早就甩手离开了。 谁一见面骂人是狗的? 齐思思一转头,瞥见众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她赶忙摆手道:“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说他是狗。你们有所不知,在我家乡,夸男孩子长得可爱帅气温柔就会说他是奶狗,夸人帅气霸道疼人我们就说他是狼狗!” 陆聆不由蹙了眉,陆澄也看向齐思思,见她眉飞色舞的模样,猜想她不是骗人,这才转怒为喜。 齐思思转头问陆聆:“你弟弟几岁?” 众人:“……” 见面问人家男子年龄,实在是……太没教养了。 陆澄反倒不生气了,只说:“马上就十四了。” “啊?” 齐思思惊得合不拢嘴,“你吃什么长那么大的个儿?”旋即她又一脸失落。 唉,未成年呢,她都不好嚯嚯人家小男孩了! 她又坐回了原位。 “不过你弟弟的酒窝真的好可爱。” 陆澄一脸尴尬,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陆聆。 陆聆笑道:“齐大夫谬赞了。”她转头吩咐下人将新茶抬上来。 齐思思道:“不用了,我不喜欢喝茶。” 陆聆歪头道:“那我让下人煮一碗绿豆汤给你解解乏。” 齐思思道:“行吧。”说着伸手拿起旁边的苹果就啃了起来。 陆聆也不管她,问陆澄:“母亲这几日可好?” 陆澄点头:“昨日有一些消沉,不过没出什么乱子。” 陆聆闻言,转过头来对齐思思道:“齐大夫,你先休息一日,明日再给家母看诊吧。” 齐思思站了起来,摇头道:“不了,我现在心情好,现在就去看诊吧。” 言罢跨着大步子就往外走。 陆澄赶忙悄悄走到陆聆身边低声道:“阿姐,这姑娘怎么这般不懂礼节?” 陆聆挑了挑眉:“她来自异国,许是风土人情规矩礼节与咱们大宁国不同。不过无事,只要能治好母亲的病就好了。” 陆澄闻言点了点头,赶忙上前去引着齐思思往陆夫人的院子去。 齐思思走路也不好好走,在前面蹦蹦跳跳,跟那个傻子孟云一样。 不过陆聆这两日都见识过了,倒是不惊奇了。 几人到了陆夫人院子中,海棠正在给陆夫人喂药,辛夷在旁边站着,时不时拿帕子给陆夫人擦一擦嘴角。 齐思思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陆夫人,旋即转头对陆聆说:“你们都出去吧,我要给你娘做个测试。” 测试?什么意思?众人面面相觑。 海棠见了陆聆,满心欢喜,拉着辛夷就出来了。 齐思思进门后,将门给关了起来。 只听她在里面和陆夫人说话,说些什么听不清。 陆聆便把海棠拉到一边,悄声问:“辛夷这几日状态如何?有没有高兴起来?” 海棠看了一眼站在檐下发呆的辛夷,无奈摇头:“小姐,这么多天过去了,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那她知道了沫儿作通房的事情后,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海棠细想了想,道:“她只是说她知道了。这几日做事也不上心。” 陆聆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但愿再过段时间她能够好起来吧。今后有齐大夫在,你有了空,多和她说说话,别让她想不开。” 海棠点头:“小姐,辛夷应该不会做那种事情。谁都会遇到生离死别的事情,我相信她能熬过来的。” 陆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她一转念,道:“这段时间让她来我房里做事,你还照顾着母亲。” 海棠心道这样也好,有小姐看着,她更放心。于是她去和辛夷说了。 齐思思在陆夫人房间里呆了两刻钟后才出来。 她走到陆聆身边道:“测出来了,你娘有轻度精神分裂,还有中度躁郁症。” 第一卷 第70章 男女授受不亲 躁郁症,齐思思已经和陆聆解释过了,而精神分裂…… “我没病!” 陆夫人忽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谁说我病了?” “母亲!”陆聆和陆澄几乎是一起疾走到陆夫人身边。 她满脸怒容,“你爹爹明明就在外面做生意,谁说他死了?谁说的?诅咒老爷,我要打烂她的嘴!辛夷,拿板子来!” 说着她跨步往外走,脸上的怒容愈发明显。 陆澄拽住陆夫人的胳膊,连忙道:“母亲,没有人说父亲死了,你听错了。” 陆夫人一把掀开他的手,大声斥道:“无风不起浪,若是没有人胡说八道,这话怎么传到我耳朵里的?快点,聆儿,将那嚼舌根的下人拉来,我要亲自掌嘴!” 陆聆也连忙拉住陆夫人,不让她往外走。 但陆夫人一发病时,力气就大得出奇,姐弟俩左右拉她根本就拉不住,陆聆反被她猛一拽,身子一踉跄,差点摔倒。 她急忙转头看向齐思思:“齐大夫?” 齐思思连忙伸手往身后一捞,手中凭空出现一根带着肚子的针来。 陆聆问过她,她说这叫注射器。 她三两步走到陆夫人身边,拿着那针在陆夫人胳膊上一扎。 陆澄惊恐大喊:“你对我娘做什么?” 齐思思皱着眉将针管里的液体挤进了陆夫人胳膊上的肉里,沉声道:“你急什么?我是在救人!” 话刚说完,陆夫人身体一软,闭眼就昏了过去。 陆澄赶忙扶住陆夫人的身体,怒气冲冲地瞪着齐思思:“你这是在害人!阿姐,这不是什么大夫!” 齐思思翻了个白眼,解释:“你娘狂躁症发作了,要是我不让她镇定下来,她可能做出一系列危险的动作,到时候几个人都拉不住她。” 她一瞥眼,看见陆澄胳膊上的伤疤,便说:“你手上的伤肯定是你娘发病的时候误伤的。” 陆澄慢慢安静下来,有些为自己刚刚一时冲动说的话后悔。 陆聆赶忙道:“阿澄,不许对齐大夫无理!” 陆澄闭了嘴,齐思思倒也不计较,道:“跟我一起把你娘扶进去。” 陆澄弱弱地哦了一声,帮着齐思思将陆夫人扶回了榻上。 齐思思帮陆夫人掖了掖被子,直起身对陆澄道:“你还不信我呢,要是我医术不行,你姐姐请我回来做什么?” 陆澄尴尬地看了一眼陆聆,陆聆道:“快点向齐大夫道歉。” 齐思思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和小孩子计较。” 陆澄脸一红。 我不是小孩子! 他不服气地瞪齐思思。 齐思思忍不住笑了起来,又道:“小屁孩,怪可爱的。” 陆澄脸愈发红了,直起身找了个借口跑了出去。 齐思思这才正经对陆聆说话:“好了,我一会儿给你娘开药,今后只要按我说的吃就好了。只要能够稳住你娘的状况,便没什么大的问题。” 陆聆点头:“劳烦齐大夫了。” 齐思思向她挤眉弄眼,而后开药去了。 她开出来的药都是药丸,用七八个白色的瓶子装着,怕下人记不住,还在一张白纸上用很丑的字写了剂量和次数…… 陆澄回到了东厢房,脑海里回想着刚刚齐思思说他的话,胸口堵着一口气。 沫儿见他不高兴地坐在那里,便泡了一杯茶过来,轻声问:“少爷,你怎么了?” 陆澄一拍桌子,差点把茶杯给掀翻了。 慌得他赶忙用手扶住,才没让茶水将书页打湿。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没有规矩教养的女子!” 说他是小屁孩,那就是说他陆澄什么事情都干不了。 真是欺人太甚! 沫儿见他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轻声劝慰道:“少爷别生气了,她既然是大夫,那擅长的肯定是医术,说话不讨喜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澄想了想,算了,自己要是为那么一点小事生气,岂不是成了心胸狭隘之人? 他深深呼吸一口,便翻开书准备接着看。 沫儿道:“少爷,厨房熬了绿豆汤,我给你端一碗来。” 陆澄点头:“好。” 沫儿刚出去片刻,陆澄正看进了书里去,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也没抬头,淡淡道:“放着吧,给我磨墨。” 一双手便伸了过来,一手扶着砚台,一手拿着墨条轻轻研磨。 “绿豆汤给我。”陆澄伸出手去。 然而半天没有反应。 陆澄不由蹙眉抬头去看。 “辛夷?” 他有些惊讶。 “辛夷,你许久没来我院中了。” 辛夷定定地看着陆澄,脸上没有从前见到陆澄时抑制不住的笑意。 她研墨的动作有些僵硬,脸上仿佛遮盖了化不开的忧郁。 “辛夷姐姐。”陆澄站起身来。 小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唤她的。 陆澄脸色也黯淡下来:“我知道,杜伯伯走了让你很伤心。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总不能这样难过一辈子吧。” 辛夷摇了摇头,视线随着陆澄起身而上扬。 “少爷,小姐让我到她房中伺候。” 陆澄眨了眨眼,道:“去哪里都一样啊。” 辛夷目光微动,眼中的忧郁似乎更甚了:“少爷,我想要伺候你。” 陆澄不太明白,他想了想,道:“你去照顾阿姐,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到我房里和我说说话。” 辛夷红了眼睛,咬了咬嘴唇,她微红着眼睛说:“少爷,等小姐回到渭城,我也要跟着去是吗?可是我不想去宋家,我不想去服侍姑爷,我只想服侍少爷。” 陆澄反应过来,是啊,难道阿姐这是打算把辛夷带到宋家去? 他从小跟辛夷待在一处都习惯了,想到要是辛夷走了,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他正乱想着呢,忽觉腰间一紧,他一惊,低头一瞧,辛夷竟然扑到了他身上,双手抱着他的腰哭呢! “少爷,求求你,留下我好吗?我不要去宋家,少爷……” 她哭得伤心,眼泪跟断线的珍珠似的直往下掉,将陆澄的胸口都弄湿了。 陆澄被辛夷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伸手一把将辛夷从自己的身上推开,一时着急力气就大了一些,辛夷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 虽说他陆家是商贾之家,可母亲没有生病之前,教过他很多规矩,譬如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都牢牢记着呢! 还有,辛夷是被他当做姐姐来对待的人,怎么可以和他这样亲密?! 若是阿姐知道,肯定要骂他的! 想到这里,陆澄赶忙后退一步,紧张地对辛夷道:“辛夷,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天,他只可是出个男女授受不亲来。 第一卷 第71章 小姐是外人 辛夷没想到陆澄会一下将自己推开,还使了那么大的力气,她更加难过了。 沫儿抬着绿豆汤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辛夷,你怎么到少爷的房中来了?” 辛夷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我怎么不能来少爷房中了?” 她也是府里的大丫鬟,要不是沫儿,作少爷的通房就是她了! 辛夷想到这,转悲为怒,便将矛头对向了沫儿,气骂道:“都是你,要是你不出现,待在少爷身边的人就是我。我明明照顾了少爷十几年,这个位置理应是给我的,凭什么你一来就被你给抢了?” 沫儿放下绿豆汤。她本不想和辛夷计较,可她一说话就这么难听,便张嘴回驳:“我是小姐选出来的人,既然小姐让我照顾少爷,那就说明我比你更合适,你要是不服气,只管找小姐说道去,你干什么要怪在我身上?” 陆澄在一旁听得五迷三道的,什么伺候不伺候,不都是端茶倒水的事情吗? 怎么抢活干还抢得吵了起来? 辛夷毫不示弱:“定然是你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才得愿以偿,你还将责任推到小姐身上!” 沫儿虽然年纪也不大,但懂的比陆澄多一些,辛夷这样一说,她立刻就脸红了,气恼道:“你胡说八道!我对少爷一向敬重,小姐对我的信任也不是你能够随意诋毁的!” 辛夷冷笑道:“哼,我对少爷的照顾比你好,我比你更了解少爷,我比你更该作这个通房!你如果没有使出什么手段,你凭什么爬上少爷的床?” “辛夷,你……你!”沫儿被气得直发抖,“明明是你爹做错了事情,报应在你身上,你要怪就应该怪你自己的爹,凭什么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辛夷她爹死了才一个多月,那悲伤都还没有淡下来,现在别人说她爹的不是,她立刻就炸了毛,面露凶狠,扑过去照着沫儿便给了她一巴掌,红着脸怒道:“你凭什么说我爹?” 沫儿和陆澄都懵了。 辛夷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泼辣了? 沫儿伸手捂着被打得肿了起来的脸蛋,委委屈屈地道:“你我同是一等丫鬟,你凭什么打人?我告诉小姐去!” 说着她转身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走。 “你站住!”辛夷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吵不过我就要找小姐告状,少爷还在这里呢!这个家是少爷的家,不是小姐的家!” 沫儿一下顿住了脚步,红着眼看向陆澄。 陆澄还沉浸在辛夷打人的神情里没有回过神来呢。 “少爷,你说句话啊!”辛夷蹙眉,抓住陆澄的手腕,也委屈了起来。 陆澄回过神来,看向辛夷那委屈巴巴的脸颊,心中不由冒出了一团火。 他将辛夷的手推开,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辛夷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澄,摇头问:“少爷,难道我说错了吗?这是陆家,小姐她已经嫁为人妇了,您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小姐她已经是外人了啊……” “住嘴!” 陆澄怒声呵斥。 辛夷和沫儿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少爷竟然生气了。 二人都呆愣在了原地,一时不敢说话。 陆澄横眉倒竖,瞪着辛夷:“阿姐虽然嫁为了人妇,可她永远都是我的阿姐,她永远都是我陆家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说阿姐的不是。 “我陆家落魄之时,若不是阿姐及时赶回来,恐怕陆家的产业已经不复存在。 “母亲大病寻医无果,若不是阿姐,就请不来齐大夫给母亲治病。 “若是没有阿姐在身后支持我,扛起陆家的产业,我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重新走上读书考功名的道路。 “阿姐是我陆家的明灯,是我心中的依靠。无论她是嫁为人妇,还是身处何方,她永远都是我的阿姐,是我陆家的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对她有所非议,有所不敬!”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陆聆坚定不移的维护。 那话语散发出的强烈气场,那是一种不容侵犯的力量,警告着那些敢对阿姐不敬的人。 辛夷看着陆澄那坚毅的眼神,忽然后悔自己说的那句话。 她似乎忘了,陆聆和陆澄是亲姐弟啊,而她,似乎高估了自己在陆澄心中的地位…… 她不由低下了头,心中又酸又涩,而且隐隐含着一些愤恨与不甘…… 陆澄说完这些话,好半天,那心中翻涌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再看向辛夷和沫儿的时候,两人都垂着头不敢说话。 不知怎的,此时他脑海里忽然闪过阿姐平常教训下人的神态举止来。 他意识到,今日沫儿和辛夷当着他这个主子的面争吵,而且辛夷还动了手。 按照陆聆的话来说,这是完全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 他脑海中蓦然闪过一句话来: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 辛夷和沫儿虽然与自己亲近,可她们做错了事情,必须要罚她们。 陆澄觉得,这是他读了这么久书以来,第一次完全明白书上说的道理。 而在他的院子外,陆聆听见了他惩罚辛夷和沫儿的话之后,没有进屋,便转身走了。 方才两个丫头在屋中争吵的内容她全部听见了。 陆澄说的话让她心中暖暖的。 他罚沫儿和辛夷两个月的月银的处置方法,也让陆聆满意。 这说明,陆澄已经开始成长了。 只是一点,辛夷的话确实是提醒了陆聆。 她是宋家妇了啊。 即便弟弟和自己关系再好,她也不该将陆家的权利全部把在自己的手中。 现在陆澄还小,这些他还没有完全明白。 但他总有长大的那一天。 陆聆该帮助陆家,但决不能掌控陆家。 至于陆家那蜡烛生意和茶生意…… 陆聆想了想,决定还是让陆澄亲自去处理,自己只需要在旁边看着,陆澄哪里做得不对,她及时指正过来就好。 至于她从前的担心——害怕陆澄将心思都放在了生意上而不能认真读书,现在她重新思考了一下,觉得那时是自己考虑得差了一些。 所谓好事尽从难处得,少年莫向易中轻,若是少了苦楚,多了金鸟笼,反而容易让人堕落而忘志。 只要母亲的病无碍了,陆澄辛苦一些,边读书边经营生意,陆聆在旁边帮着,他也许能得到更多磨炼意志的机会。 第一卷 第72章 大逆不道 夜间,辛夷到了陆聆院子里。 她的眼睛还肿着呢,见了陆聆也不说话。 陆聆瞥了她一眼,问:“齐大夫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辛夷低着头嗯了一声。 陆聆也就淡淡嗯了一声。 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辛夷根本就不是个安分老实的丫头。 若是她回了宋家,把辛夷留在了陆家,说不定她会在陆家闹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陆聆决定先把她带在身边,等到她孝期一满,就给她找个好人家,也算是报答了杜管家这么多年为陆家操劳的一点恩情。 “去打热水来,我要洗浴。”陆聆又吩咐。 辛夷打来了热水,也不主动来帮陆聆宽衣,依旧只是站在旁边低着头。 陆聆看着她垮着脸,也不好训斥她,正想叫门外另一个二等丫鬟来伺候,海棠便进来了。 她见辛夷站着跟个木头一样,不由出口道:“你怎么不伺候小姐啊?” 辛夷仰起头来,斜着眼看海棠。 陆聆摆手道:“辛夷出去吧。” 辛夷瞪了海棠一眼,将手中的帕子没好气地扔给她,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海棠叹了口气,对陆聆道:“小姐,辛夷她越来越没规矩了。” “她还在怪我呢。”陆聆淡淡回答。 海棠一边帮陆聆脱衣服一边说:“我以前从来没发现辛夷她对主子都敢发脾气的。” “罢了,我只不过看在杜管家与父亲的情分上才这样惯着她,希望她跟着我到了渭城能慢慢恢复从前吧。” 海棠耸耸肩,帮陆聆褪下所有衣物,倏尔发现她两条大腿内侧全是黑色的痂。 她吓得面无血色:“小姐,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这么严重?” 陆聆低头一瞧,笑道:“干嘛大惊小怪的,这不都好了吗?” “小姐啊,这是要留疤的!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我去问问齐大夫有没有祛疤的药。” 陆聆叫住了她:“这不藏在衣服里面吗?” 她觉得,这辈子恐怕也就海棠能见着了,也就她心疼一下。 她也不在乎了。 海棠抹了抹眼泪,道:“都怪我,应该和你一起去京城的。也不知道你在路上受了些什么苦。” 边说边用帕子沾水帮她一点一点擦拭伤口,生怕将陆聆弄疼了。 陆玲摸了摸她脸颊,笑道:“别哭了,我要与你说件事。” “什么事?”海棠扬起脸问。 “明日你去让刘管事到渭城帮我购置一座宅子,要选清幽一些的,大一点,离宋家近一点。” “啊?小姐,你要把夫人接到渭州去?” 陆聆点头:“对,母亲还是要我亲自来照顾,但是我不放心她住在宋家。” 她那婆婆若是知道自己母亲得了这种病,说不好要怎么取笑欺辱。 海棠也一下想通了其中的因由,她点头应下了,旋即又问:“那少爷呢?” “陆家当然需要他打理,他读书和打理家中已经很累了。” 主仆二人在里间说话,辛夷在外间全听见了。 她得知自己真的要被带离陆家,顿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就这样在脑海中闪现,并且她下定决心现在就要去践行。 悄悄来到陆澄的书房外,她摸到窗户边透着窗户缝往里瞧。 陆澄还在点着蜡烛读书。 昏暗的灯光照在他清秀的脸颊上。 书页翻动的声音刷刷作响。 此时他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问题,眼睛眯着,眉头皱着,视线停留在一处半天不挪动。 咚咚咚。 辛夷轻叩了三下窗户。 陆澄仰起头来,打开窗户。 一看见辛夷,他吃了一惊。 辛夷赶忙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少爷,我有话跟你说。” 陆澄回头看了一眼沫儿,她等着伺候陆澄洗漱,等得困了,现在斜靠在那里打瞌睡呢。 陆澄悄悄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出了书房。 辛夷见到陆澄,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辛夷你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吧。” 辛夷转头来低声说:“少爷你别说话,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陆澄心道今日自己刚刚惩罚过她她肯定还生气。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陆澄满心好奇,便乖乖跟在辛夷后面走。 走了许久,四处越来越暗。 陆澄不由问:“辛夷姐姐,你不会是要带我去看萤火虫吧?你别忘了,我现在长大了,可不是小孩了。” 他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少爷,你小的时候用萤火虫能哄你开心,现在不能了。况且这秋夜哪来的萤火虫?” “那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陆澄愈发疑惑了。 “就在这里。”辛夷拉着陆澄到了花园里一颗树下站定了。 陆澄不解地抬头望了一下四周,乌漆嘛黑的,啥人都没有。 “辛夷,你让我看什么?这里这么黑!” “少爷,你怎么脑子里就想着其他?” 辛夷忽然又向白天一样忽然就扑进了陆澄的身上,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陆澄有了今日的经验,倒是没有再被吓到了,只是惊讶。 他还是本能地伸手去推她:“辛夷,你这是做什么?” 辛夷死死勒住他的腰怎么都不放手,一开口声音又绵软又可怜:“少爷,你让我靠近你一会儿好吗?你知道吗,方才小姐说了,她要把我带去宋家,今后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知道无论如何,陆澄都会听陆聆的安排。她想要留下来,只能靠自己。 陆澄闻言,心中也有些失落。 不过转念一想,阿姐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于是他低声安慰:“不会的,就算你去了宋家,等阿姐回来或者我去看阿姐的时候,咱们还是可以见面的。” “少爷,你怎么什么也不懂?”辛夷将脸深深地埋在陆澄的胸口,语气里有一丝责怪。 陆澄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再次伸手推她:“辛夷姐姐,你不可以和我这样亲密的,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对你的名声不好。” “我不要什么什么名声,我是陆家的下人,我只要留在你身边!” 辛夷的声音陡然提高了,还隐隐带着一些哭腔。 “辛夷?”陆澄觉得自己的胸口被她的脸贴得有些发烫。辛夷终于放开了他的腰,他正打算松一口气呢,辛夷又拉住他的手,仰着脸恳求:“少爷,你明日就去和小姐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让小姐不要带我走,好不好?” “啊?”陆澄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对她说的话一知半解的。 “少爷,求求你了……”辛夷说着,拽着陆澄的手就往自己的衣领里伸。 温热绵软的触感在陆澄的脑海里炸开。 他身体触电了一般霎时僵住,随后用力将自己的手从她衣领中扯了回去。 “辛夷,你疯了!”他颤声低吼,转身甩开辛夷的手就想跑。 “少爷你别走!” 第一卷 第73章 小屁孩还害羞 辛夷一把拽住陆澄,垫着脚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就把嘴唇印到陆澄的脸颊上。 无边的罪恶感一下将陆澄淹没,他在心中大骂自己,同时用力将辛夷从自己的脖子上拽下来,举起袖子用力擦了擦一下一下闪着炽热温度的脸颊,再也不敢看辛夷一眼,也不敢再和她说一句话,惊慌失措地逃回了书房。 “少爷……” 辛夷摔到地上,泪水奔涌而出,心中的绝望和不甘将她压倒,她几乎再也站不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刘管事就去了渭城。 他骑马快,当天晚上就到了,又花了一天时间,选好了宅子,将房契银钱等食物一应办妥后才回了陆家。 彼时陆聆已经将制墨工坊重新运作了起来。 当时高价回收的那些墨条和质量不过关的墨条都让人处理掉,又亲自去了茶庄以及蜡烛庄子上看过。 虽然两项产业都运营得不太理想,但陆聆一一将其整治了一番,并将今后应该怎样打理运作等等事宜告诉了陆澄。 不知怎的,陆澄这两天怪怪的,陆聆和他说话时,他总是心不在焉的。 当听到陆聆让他去茶庄和蜡烛作坊看看时,他几乎是逃命似的骑着马就狂奔而去。 她怕陆澄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憋在心中,于是去问沫儿,沫儿茫然道:“少爷什么也没发生啊!”陆聆这才放了心。 某日,宋文洲来信说四日后来接陆聆,陆聆想了想,她不稀罕和他同行,便将陆家打点好,将一切收拾妥当,准备回宋家去。 马车即将行驶之前,陆澄在门口送行。 陆夫人在马车里笑道:“阿澄,你长大了,爹娘不在你身边,你可要把家里打点好,娘过两日就回来了。” 陆澄红着眼点头不愿意让眼泪流出来,怕被人说他软弱。 陆聆也微笑道:“阿姐不看着你,你可不许偷懒不好好读书,明年八月份就要院试,你可要为咱们陆家争光啊!” 陆澄咬着嘴唇点头,好半天才道:“阿姐,母亲,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陆家的家业和生意,也会好好读书,争取考上秀才!” 陆聆欣慰一笑。 齐思思站在旁边笑道:“你别哭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事情。等过个两年,你娘病情稳定了,你们就能见面了。” 陆澄闻言,不悦地看向齐思思,咬牙道:“我没有哭!你为何侮辱我?” 齐思思笑得一脸坏:“呦呦呦,小屁孩,被我说穿了还害羞呢!” “你!”陆澄握紧拳头,那离别的不舍和悲哀一下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被齐思思取笑之后的羞恼。 陆聆见陆澄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忙道:“好了好了,我们要出发了,阿澄你快些回去吧,有事给我写信。” 齐思思向陆澄挤了挤眼睛,这才跳进了马车上。 陆澄站在门口拜别。 跟在马车旁边的辛夷,双眼含泪,不舍地回头看陆澄。 陆澄一不小心撞上她的眼睛,吓得赶忙将视线挪开。 他的这一反应,引得辛夷心中十分愤恨,露出个咬牙切齿的神情来。 与此同时,京城中,昭王冕服于御前行五拜礼,皇帝亲送昭王至午门,王府亲卫与一千御林军护送着昭王上渭州就蕃。 两日后,陆聆一行人到了渭城。 她们没有先去宋家,而是先到了刘管事买的宅子里。 这宅子离宋府也就三里,走路只需要一刻钟。 宅子里已经事先买了十来个下人。 看门的,打扫卫生的,照顾陆夫人起居的等等。 天已经黑了,陆聆和齐思思一左一右扶着陆夫人去了她的院子中。 一切安排妥当,已经很晚了。 “小姐,今夜还回宋府吗?”海棠问。 陆聆想都不想便摇头:“明日再回去。” 齐思思闻言便凑了过来,眨着眼问陆聆:“你和你家夫君感情不好?” 陆聆看了一眼陆夫人,见她没什么反应,笑着摇头。 齐思思撇撇嘴,道:“你不用装了,我早就猜到了。” “嗯?”陆聆来了兴趣,歪头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齐思思脸上露出怪异而微妙的神情。 “昭王马上就来此处就蕃了。” 陆聆皱眉。这与我何干? 齐思思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问:“你和你夫君关系不好,是不是因为昭王?” “啊?”陆聆以为自己听错了。 齐思思:“你啊什么?” 陆聆抿了抿嘴,只觉得好笑。“齐大夫,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昭王,可不敢与他攀扯关系。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恐怕我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齐思思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古代呀,人家女子的名声可是比命还重要! 她连忙吐了吐舌头,扯开话题。 这时候,一个丫鬟进来通报:“小姐,门房来说,有个妇人一直在门口张望,不知是不是找小姐的。” 陆聆疑惑。 莫不是宋家人知道自己回来了? 她连忙让海棠出去看一看。 海棠去了一会儿回来,道:“小姐,是之前在宋家当厨娘的张嫂。奴婢走出去看见她,她就走了。” 陆聆闻言不由蹙眉。 当时张嫂得罪了陆聆被陆聆惩罚后,宋老爷就将她给赶出了宋家。 陆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没想到自己今日回来就被她看到。 她站在门口张望,是有什么目的? “小姐,她被赶出宋家,肯定为此事记恨我们呢。”海棠道。 陆玲点头道:“说不定她会找机会报复我。今后注意着一些,我不在的时候,不要让她进宅子来。” 海棠赶忙点点头。 翌日,陆聆坐着马车回了宋家。 她刚下马车跨步往里走呢,迎面撞上来一个人。 陆聆身子被撞得一歪,蹙眉定睛看去。 是柳清韵的丫鬟白芷,她眼神慌乱,撞到陆聆的时候,手中飘出来一张纸。 陆聆看过去的时候,她慌张蹲下身子去捡那纸张。 哦,看起来好像是一张药方?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陆聆狐疑地看着她将那方子慌张塞到袖口中。 白芷这才看清了陆聆,惊奇道:“少夫人,你怎么回来了?” 陆聆不回答,只盯着她袖口问:“府里谁病了?药方拿来我看看。” 白芷脸色忽变,双手捏着袖子结巴道:“是……是老爷生病了,楚大夫写的方子……” “拿出来。”陆聆重复。 第一卷 第74章 真本事 白芷犹豫了半天,终是不情不愿地将那药方给掏了出来递给陆聆。 陆聆接过药方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好像不太懂,又将药方还给了白芷。 “父亲生病了?”陆聆这才问。 白芷赶忙点头:“是啊,已经病了五六天了,楚大夫说是劳累过度。” 陆聆点了点头,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往门里走。 而她才转过影壁,又撞到了一个人。 这次她没有那么好运,而是直接被撞得跌坐到地上。 “谁不长眼睛——” 一道洪亮的带着一些怒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陆聆微微蹙眉抬头看去。 一个英姿勃勃,剑眉星目的男儿映入陆聆的眼帘。 男儿在看清了陆聆的样貌之后,责骂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好似被什么电击了一般,身体僵硬不会动弹,握着刀柄的宽大的手掌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几分力度,眼中闪出有些灼灼的光芒来。 “大哥?” 陆聆从地上站了起来,些许狼狈地朝他一福身。 他就是宋文洲的大哥宋麒,宋家的长子。 此时他身上穿着白色盔甲,腰间别着一把锋利的大刀。他的容颜与宋文洲有六分相似,另外四分是宋文洲身上没有的男儿粗犷气质。 他长得人高马大,和靖羽差不多,横眉斜飞,宽额头,高鼻梁,眼眶深邃,嘴唇厚实,四肢粗壮,两条腿站在那里,好像两根撑天的柱子。 “弟妹,你竟然今日回来了!为何不写信告知我们一声,我们好去接你啊!” 宋麒强压下内心的悸动,虚扶了一下朝他福身的陆聆。 陆聆连忙往旁边挪了半步,轻声道:“大哥军务繁忙,不敢劳烦大哥。” “嗐,我忙个球!有什么事能比弟妹安全更要紧的?陆澄和婶婶没来吗?” 宋麒一边说一边往外头张望。 陆聆道:“阿澄没来,不过我母亲与我同来了,只是生病了,不敢将病气带来家中,我便将她安置在了那边的宅子里。” “哦,我听兄弟说了,婶婶的病不太好治。可是她既然来了,哪有住在外面的理由?走,我跟你去接婶婶来家!”说着他就往外走,还转身催促陆聆。 陆聆赶忙摇头:“大哥莫急,我是听说公公病了,才匆忙赶回来,还是先去和公婆请安吧。” 宋麒顿住一想,而后道:“好吧好吧,你要是去得迟了,母亲又该挑你的不是!” 说着他又转身往大厅里走。 他的脚步十分沉重,呼吸也十分沉稳,陆聆与他隔着两三步远,都莫名觉得有一种压抑感。 陆聆与这个大哥只见过两次面。 第一次是自己和宋文洲成亲之时。 彼时他还待在州府的厢军中,作一名小士兵。 两年前的中秋,宋麒回家来过节,结果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他与宋文洲发生了争执,还把宋文洲的手给打折了,兄弟间闹得十分不愉快。 随后宋麒便离开了厢军,跑到京城,凭借武艺加入了龙骧军。 龙骧军是京中的常备军,而今成为了昭王手中的一支军队,昭王到渭州就蕃,龙骧军便被提前调到了此处,这也是宋麒忽然回家的缘故。 两人刚走到门槛前,宋麒便笑着扯着嗓子大喊:“父亲,母亲,弟妹回来了!” 此时厅中只有宋老爷和宋夫人夫妻以及宋文洲。 宋老爷坐在太师椅上,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宋文洲则端着药站在他旁边,宋夫人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一脸不悦,似乎老夫妻二人刚刚才发生过争执。 三人一见陆聆,纷纷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 “聆儿,我不是说明日去接你吗?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宋文洲见了陆聆,眼中溢出一些喜色。可一转眼看见了宋麒,眼中的喜色立刻湮灭了。 宋老爷是真高兴,也说着应该让宋文洲去接陆聆的话。 宋夫人却是一脸怒容,她上下打量陆聆一眼,阴阳怪气道:“呵,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回了陆家就忘了自己是宋家的儿媳妇了呢!” 陆聆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先向宋老爷行了礼,再向宋夫人行了礼,而后才缓缓开口:“母亲,儿媳回陆家之时路上受了伤,因此才待在娘家养伤。这事难道夫君没与你说?” 宋夫人将脸往旁边一别,冷冷道:“谁知道你是真的受了伤还是装病?我可是听说了,你家中的管家都让你给治死了!真是好大的本事!你既然那么大的能耐,怎么不见得你将宋家打理得多么井井有条?” “母亲此言差矣,从前家里不都是您在治理吗?家宅不宁,我想母亲应该先反思一下自己的能力。当然,若是母亲没有那个能力,聆儿这就接手家事,母亲只管颐养天年。” 宋麒本以为陆聆还是之前那软软弱弱的可怜小姑娘呢,他都打算好怎么帮陆聆说话了,不料陆聆竟然变得这么硬气,还敢和他娘顶嘴了? 干得好! 宋麒抱起了手,一副看戏的模样。 “老爷,”宋夫人见说不过陆聆,便将目光转向了宋老爷,“你说说,我这两月以来,把家里打理得怎么样?我没再犯错了吧?” 宋老爷斜瞥她一眼,冷冷道:“没犯错。” 宋夫人一喜,赶忙说:“那这么说,你同意让我继续掌家了?” 他们刚刚就为陆聆回来之后谁掌家的事情争吵呢。 宋老爷冷哼一声,道:“聆儿说得对,你应该颐养天年了,这管家多累啊!你看我就是累倒了,聆儿一片孝心,你还不识好歹,要是洲儿能像聆儿一样能干,我巴不得天天在家休息。” 站在旁边的宋文洲,莫名又被亲爹嫌弃了一回,脸色难看。 “诶,你都说了我没犯错,为什么不让我继续掌家?”宋夫人不服气地站起来,一双眼睛却狠狠瞪着陆聆,恨不能将她剜出两块肉来。 这时,看了半天戏的宋麒忍不住开口解释:“母亲,父亲生病了,你应该让大夫来给父亲看病,可你明明知道父亲最讨厌那些坑蒙拐骗的天师道长,你还让那姓张的来给父亲做法事消灾,父亲会把掌家权交给你才怪!”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张道长不是骗子,他是来咱们家捉鬼的!他的法力可是出了名的强,你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宋夫人一脸委屈又愤愤的模样。 同时,提到捉鬼二字,她的眼睛禁不住地往陆聆身上看。 陆聆这算是明白了。 难怪宋老爷会这么生气呢。 原来她的好婆婆那坏主意又打到她头上来了呢! 第一卷 第75章 嫁入皇室 “你就是个白眼狼!”宋夫人见宋麒也帮陆聆说话,忍不住骂道,“这个狐狸精,给你灌迷魂汤了?” “住嘴!”宋老爷气弱,说话力气大一些便挣得咳嗽了起来,“你一个当娘的,说这种话合适吗?” 宋夫人放低了声音,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陆聆见宋老爷咳嗽,赶忙走到他身边轻声安慰:“父亲,您不要生气,如今昭王就蕃在即,届时您要带领文武官员与耆老到城门外迎接,还要到王府大殿中行大礼,若是您此时气坏了身子,到时候就无法到场了。” 宋文洲一听,便愕然了。 他之前只以为,陆聆会管管家,会管管生意,没想到他还懂得亲王入藩之礼节。 她这个妻子,还当真是知书识礼啊! 想到这,他胸中便升腾起一股自豪之感。 这样的妻子,说出去,他多有面子啊! 于是他赶忙附和陆聆的话:“父亲,聆儿说得对,你千万要保重身子,否则到时候主持昭王之国之礼不当,惹得昭王不高兴,咱们宋家可要遭殃。” 陆聆斜睨了宋文洲一眼,将他手中的药碗接过来,亲自服侍宋老爷喝药。 宋麒在一旁看了片刻,觉得心中有种堵得慌的感觉,便道:“父亲,母亲,儿子去军营了!” 宋夫人懒得看他,只摆手催促:“快走快走!” 宋麒也不看宋母,反倒对陆聆道:“弟妹,我走了。” 陆聆转过头朝他淡淡一笑,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宋麒前脚刚走,宋老爷便对陆聆道:“聆儿,今后咱们宋家还是你来管,你一路舟车劳顿,先回去休息吧,不用照顾我了。” 陆聆点头道:“聆儿告退。” 说完她便低着头回清风院去了。 她前脚一走,宋夫人又和宋老爷吵了起来…… 陆聆刚刚走进抄手游廊,一晃眼看见游廊里站这个留着长须的蓝袍道士,手中拿着一根桃木剑正耍得欢快。 陆聆不由顿住了脚步,上下仔细打量他。 这便是他们请来捉鬼的张道长? 看着贼眉鼠眼,耍剑都耍不利索。 真不明白宋府的李管家怎么找的道士。 陆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要迈步离开,那道士忽然停下了耍剑的动作。 他站在那里,不伦不类地朝陆聆作揖,眼中泛出灼灼的光:“贫道没有吓到姑娘吧?” 他以为陆聆是宋家的小姐呢。 陆聆敷衍着扬了扬嘴角,淡淡道:“没有。”旋即转身快速离开。 张道士的目光急切地追着陆聆的背影跑,忍不住喃喃道:“这宋家的小姐可真是绝色!” 说着那眼中的光更亮了。 “喂,如何?” 身后忽然传来询问的声音。 张道长转头一瞧,原来是宋文洲。 他以为宋文洲在问他前面那女子长得如何,连忙作了个揖,连声啧啧赞叹道:“令妹可真是国色天香!看她的面相不俗,将来定是要嫁入皇家的!” 宋文洲脸顿时变得铁青,低声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那是我妻子!” “啊?” 张道士的脸一下涨得通红。 宋文洲忍不住低声咒骂:“什么狗屁道士,还活神仙……什么玩意儿……” 张道士只隐约听到活神仙三个字,以为宋文洲还在信他的鬼话呢,连忙舔笑道:“活神仙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是本道失误了……” 宋文洲冷哼一声,压了压情绪,这才重新问:“你看她如何,是不是鬼?” 张道长一听就懵了。 感情这俩夫妻合不来啊?那他还夸个什么劲? 回想了一下陆聆的面容,张道士装模作样地伸手捋了捋胡须,而后将眉头拧成一个麻花,摇头道:“不好,不好,依贫道看,令夫人面色苍白,是短命之相。可短命之相却不早亡,那就是有妖邪作怪!” 宋文洲眯了眯眼:“所以,我夫人是鬼?” 张道长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假装深沉道:“本道只见了令夫人一面,没有亲手碰到她,不敢确认。” 宋文洲闻言补了一句:“不用你确认了,她全身冷若冰霜,正常人都碰不得。” “哎呀!”张道士假装惊愕,“如此说来,少夫人她就是阴气缠身了!若真如此,贫道可以断定,少夫人就是有邪祟上了身,需要做法将她身上的邪祟祛除!” 宋文洲闻言,露出个不耐烦的神情来。 他抿了抿嘴,走到张道士身边,压低声音问:“我这般与你说吧,我妻子虽是我妻子,但是却因为她全身冰冷,我们之间不能亲近。我且问你,可有法子将她身上的寒气祛除?” “宋少爷你这是?” 道长试探着问。 宋文洲语气愈发厌烦起来:“这你都不懂?我到现在还没有个孩子。我想要和妻子生个孩子。待她生产之后,你且说,我妻子由于被女鬼吸食了精气,又怀孕导致身体虚弱,难以恢复……” 张道士直起身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文洲,咽了咽唾液。 宋文洲见他这副惊恐的神情,冷哼道:“怎么,银子都拿了,不想做事了?” 闪闪发光的银子一下将张道士从惊愕中拉了出来。 他飞快摇头,笑道:“少爷放心,贫道有一秘法,保证能够去除尊夫人身上的阴寒之气。” 说着他凑到宋文洲耳边将那方法说了。 宋文洲听罢这才露出个满意的笑来:“你到时候将我妻子身体被鬼侵占之事告知我母亲,让她在昭王到达渭州之日准备法事。” 那个时候,大哥和父亲都没在家,便不会有人阻拦此事…… 张道长连连点头:“贫道明白!贫道明白!” 宋文洲敛去了笑容,背着手往后宅走去。 ^^^^^^ 秋日已至,风高气爽,院子里有一颗桂花,香气将整个宋府都淹没了。 柳清韵院子里,白芷刚刚抓药回来。 她一进院子就着急地大喊道:“表小姐,少夫人她回来了!” 柳清韵正在屋子里踱步,猛然听到白芷的话,吓了一跳。 白芷拎着药冲进了屋子里,柳清韵赶忙将房门关上了,着急地问:“你去抓药被她看见了?” 白芷气喘吁吁地点头:“我出门正好撞见少夫人回来,她还把药方拿去看了一眼。” “她有没有发现什么?”柳清韵声音都抖了起来。 第一卷 第77章 祛除邪气 陆聆跨步进去,视线看向柳清韵:“母亲这是怎么了?” 柳清韵抬头看了陆聆一眼,回答:“不知怎么了,方才睡了午觉起来就头疼了,楚大夫来看过了,可没看出什么名堂。” “是吗?”陆聆眯着眼看着宋夫人的脸。 她那气色多红润啊,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宋夫人冷冷哼了一声,骂道:“楚大夫什么庸医,什么都看不出来,我宋家还养着他做什么?趁早打发出去算了!” 柳清韵赶忙安慰:“姨妈,你别生气,越气头越疼!” 宋夫人这才不再咒骂,伸手扶着额头哎哟直叫。 陆聆问旁边丫鬟:“有没有开了药?” 柳清韵赶忙说:“药在煎着。” 陆聆点点头,说:“我来帮母亲按揉吧。”说着走到宋夫人身边。 宋夫人一下弹了起来,毫不客气地说:“你那身上冷得跟冰块一样,谁敢要你碰?说不定你一碰我,我头痛更严重了呢!快滚开!” 陆聆闻言,一耸肩,抿嘴道:“那我去端药来。” 宋夫人喝了药后,柳清韵又问:“姨妈,好一些没有?” “这是什么狗屁药!” 宋夫人将药碗往陆聆胸口猛推,“喝了半天一点用都没有!” 陆聆看了一眼胸口上的药渍,淡淡道:“既然母亲觉得这药和楚大夫都没用,儿媳去给你重新寻一位大夫来。” “站住!” 宋夫人连忙叫住了陆聆。 “我能感觉得到,我这不是身体病,是脏病!” “哈?”陆聆忍不住蹙眉。 柳清韵连忙问:“姨妈,什么是脏病?” 宋夫人揉着眉心说:“就是被不干净的阴气、邪气或者鬼魂粘上了!” 陆聆一听,立刻就猜到了。 那张道长肯定就是他们找来对付自己的。 可是总要找个理由啊。 所以宋夫人这就装起了病…… 果然,下一秒就听宋夫人说:“我怀疑咱们这家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那不干净的东西撞了我,我才犯了头疼病的!” 说着又哀嚎起来。 柳清韵惊恐道:“真的吗姨妈?那……那怎么办?” 宋夫人眼珠子往陆聆身上一瞟,“疼”得更痛苦了。 “姨妈,咱们府里不是才请了个张道士来吗?”柳清韵好像这才想起了这号人似的,“我这就去把他给叫来。” “快去快去!”宋夫人一副疼得受不了的模样。“再晚一些我脑子都要疼炸开了!” 柳清韵赶忙让小丫鬟去叫人。 陆聆露出个不达眼底的笑,道:“母亲,早上父亲才因为张道士的事情和你生气呢。” “哼,他自己都病得要死不活的,还管得了我请谁来看病?” 哦,是啊,宋老爷还病着呢,而且病得严重。 陆聆便起身道:“母亲,我也该去给父亲侍药了。” 说着转身离开了屋子。 宋夫人在榻上冷笑,心下暗自道:“你是怕张道长来发现你的猫腻,忙着躲是吧?哼,看你能躲得了吗?” 陆聆去服侍宋老爷喝了药,又回到了宋夫人的院子里。 彼时张道长已经在院子里了。 他手中除了桃木剑,还多了几张黄色的鬼画符,此时在那里跳大绳,做出一些怪异的动作来。 柳清韵则牵着宋夫人的手站在屋门口紧张地看着张道长的举止。 张道长拿着桃木剑,刺穿了黄色符,又往那上面喷雄黄酒等等,最后走到宋夫人身边,比比划划,嘴里念念有词,半天后,他才停下了动作,躬身抱拳道:“夫人,贫道已经暂时做法驱除了你身上的邪气。敢问夫人可好一些?” 宋夫人一摸头,旋即笑逐颜开,欣喜道:“咦,真没有那么疼了啊!感谢张道长,张道长真是法力无边啊!” 张道长摸了摸胡须,自得地说:“夫人请贫道来府中,贫道自然要为夫人消灾解难。” 宋夫人赶忙道:“快,赏张道长!” 一个丫鬟连忙给了张道长一个红封。 张道长接了,一转身恰好对上陆聆冰冷的眼神。 他愣了一下,眼中刚渗出灼灼的目光,片刻后又飞快收了回去。 他躬身朝陆聆一礼,退了出去。 陆聆这才走向宋夫人身边,关切问:“母亲果真觉得好些了?” 宋夫人白了她一眼,道:“怎么,你还盼着我继续疼,疼死过去你才开心?” 陆聆淡淡道:“母亲多虑了,既然母亲好些了,那聆儿便退出去了。” 宋夫人倒也不再为难她,看着陆聆离开了院子,她才满意地继续回去躺着了。 陆聆边走边想,事情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就结束。 说不定,明日婆婆还会再病一次。 没有算计到自己头上,一切不会那么简单地结束的…… 边想着,她已经回到了清风院。 小蓉还站在原位,一脸愤愤地看着小慧摘花。 半个时辰过去了,她摘了一篮子的蔷薇,可藤蔓上还有许多花没有摘到。 陆聆顺着视线看过去,瞧见小慧不断地甩着右手,想要缓解一下手上传来的刺痛。 陆聆见差不多,便大声道:“可以了,你过来。” 小慧一听到陆聆声音,马上转过头来,见陆聆在对她说话,如逢大赦,飞快往陆聆身边走来。 走近了一些,陆聆才看到她右手上全是小红点,都在往外渗血,便是被蔷薇刺刺伤的。 尖锐的疼痛折磨得她想哭又不敢哭,只能一脸委屈地低着头。 陆聆冷声问:“怎么,小蓉被刺伤了都没你个大人委屈呢。” 小慧缩着身子不敢回嘴。 陆聆又冷冷道:“今后再以大欺小,再心胸狭隘,可不就是摘摘蔷薇花那么简单了。府中那些家法什么的也不能光做摆设。” “其他人,看到了吗?听到了吗?”陆聆又问其他下人。 那些各自忙活的下人见小慧手被刺得全是血,生怕祸事殃及到自己头上来,赶忙低头回答:“看到了,听到了!” 自此以后,谁都不敢再因为小蓉老实而再欺负她。 陆聆回了屋,让小蓉去账房将她名下蜡烛生意的账簿给拿了来,开始查看。 至于宋家其他生意,她才懒得花心思去管。 她此时只想把自己的蜡烛生意做大,多赚一些钱,给自己多挣一些资本。 之前填补陆家生意的缺口,买宅子,陆聆都用的自己的嫁妆。 如今自己的嫁妆已经所剩无几,若自己再不利用蜡烛生意赚些钱回来,恐怕那些嫁妆很快就会花完。 第一卷 第78章 邪祟作祟 第二日中午,如陆聆所料,宋夫人果然又“病”了。 这次宋文洲也和陆聆一起去看她。 她还是吵嚷着要让张道长来帮他驱邪。 陆聆和宋文洲在一旁看着张道士做法。 陆聆对宋文洲道:“夫君,你也算是个读书人吧,难不成你那书都白读了,也相信这坑蒙拐骗的道长?” 宋文洲眼睛紧紧看着张道长,面带笑意:“只要真能治好母亲的病,又何必管其他的。” 陆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哦,差点忘了,你们母子连心啊。 张道长忙碌了半天,将宋夫人身上邪气祛除干净了,面色却凝重起来。 宋文洲捕捉到了他的怪异神情,开口问:“怎么了张道长?家母的病有什么问题?” 张道长看着宋夫人的脸,道:“少爷,昨日贫道帮夫人驱除了邪气,原以为已经没事了,没想到今日夫人又沾染上了邪气。贫道怀疑,这府中不干净。” 宋文洲一下黑了脸,怒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宋家一家清明,怎么会不干净?” 张道士赶忙摆手解释:“少爷你误会了,贫道的意思是,贵府中有邪祟作祟。” “啊,你说什么?” 宋夫人在柳清韵的搀扶下疾步走到张道士身边,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张道士一作揖,神色凝重地说:“贫道现在只是怀疑,方才做法的时候,我已经放出了一只善童子,他能够帮助贫道确认这府中是否有邪祟,并且将邪祟藏身之处找出来。只不过要花上两天时间。” 宋文洲眼露凶恶,威胁一般:“你可别忘了,这是知府家,你若是敢在此信口雌黄,我父亲完全可以治你的罪,将你打入大牢!” 张道士赶忙低头道:“少爷,贫道说的是实话啊!若是贵府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贫道就算是被知府大人打入大牢,也要冒死将那邪祟收掉,以卫贵府安然无恙!” 宋夫人赶忙对宋文洲道:“洲儿,我相信张道长的话不是空穴来风。你看,他方才帮我做了法,我现在头又不疼了。我相信,咱们家里就是进了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你父亲和我,我们才会一直这样病着不见好转。 “等张道长将那邪祟抓住,咱们一把火把她给烧了,府里就清净了。” 说着,宋夫人还不忘用眼神点一下陆聆。 陆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若是自己没有猜错,最后那邪祟肯定是在自己院子里,或者说自己身上就有那邪祟。 到时候这几人便会想办法折磨自己…… 呵,陆聆只觉得可笑。 虽然自己的确是鬼,可她早看出来了,这张道长分明就是个骗子,什么狗屁道法都不会,他纯粹就是和宋夫人合起伙来陷害自己的。 陆聆倒是有点好奇,他们两天后会怎样对付自己了…… “既然母亲头不痛了,我们便回去吧。”宋文洲将陆聆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陆聆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宋文洲又道:“聆儿,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陆聆嗯了一声,与他一起走出宋夫人的院子。 “何事,你说吧。”陆聆一边走一边淡淡地问。 宋文洲想了想,轻咳一声,半天才开口:“聆儿,之前我就提过的,玉青的身份,是不是应该……” “哦。”陆聆答应得随意,“你是想要抬她作侍妾是吧。” 宋文洲点了点头,而后小心翼翼地看陆聆,低声问:“聆儿,你不用为这事觉得委屈。你知道的,玉青服侍了我八年,无论如何,这个名分都要给的……” 陆聆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歪着头盯着宋文洲的眼睛:“夫君,你把我陆聆想成什么人了?在你眼中,我是那惯会争风吃醋、小肚鸡肠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宋文洲噎了一下,连忙摇头想要说什么。 陆聆开口打断他,满脸的不在乎:“抬个侍妾而已,我委屈什么?就算你要抬十个我也不拦着。” 宋文洲“……” 不是,她怎么一点也不吃醋啊! 怎么感觉,她好像完全不把自己当成他宋文洲的妻子啊! 他心中莫名堵得慌。 陆聆脸上露出个浅淡的笑容:“哦,我想起来了,我不拦着你也没办法多抬几个侍妾,毕竟,你身上没有任何官位爵位,甚至连秀才都没考上,你只能算是个没用的读书人,最多能有两个妾。” 在大宁国,普通读书之人,无官无爵者,最多只能有两个妾,而若是商人,无论你家财万贯还是富可敌国,都只能有一个妾。 宋文洲又被陆聆言语取笑了一番,气得他满脸通红:“你!” “我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陆聆满眼的无辜。 宋文洲一脸恼怒,可奈何陆聆说的就是事实啊!他连秀才都没考上呢! 此时他胸口憋了一团火,想要吐出来又找不着借口。 被自己的妻子嫌弃,被自己的父亲嫌弃,还有一个做了将军的大哥在身份上死死压了他一头,他十分恼怒。 一个想法在他心中渐渐升起。他发誓,将来自己一定要想办法出人头地,让他父亲和大哥看看,自己不是那等无用之人! 陆聆淡淡地说:“今后让玉青住在翠玉轩吧,让她自己挑一个二等丫鬟伺候,明日我便帮他上册。” 扔下这一句,陆聆转身便快步离开。完全没有要多听宋文洲再说一句话的意思。 宋文洲原以为陆聆会吃醋了,他都已经等着看陆聆那副因为吃醋而生气的面容,可事实却未能如他所愿。他只能怒气冲冲地回院子里找玉青“泄愤”。 陆聆却并没有回清风院,而是往前院走。 刚到庭院中,门房匆匆跑了进来,见了陆聆便说:“少夫人,司马大人来了。” 司马就是同知,也叫府丞,是知府的副手。 宋老爷生病的这几日,都是他在府衙打理事务。 如今昭王马上就要到渭州了,宋老爷身体还不见好转,司马只能亲自过来看看状况。 陆聆赶忙道:“快请他到正厅里去。” 说着她就去见宋老爷。 宋老爷今天完全躺到床上去了,精神十分差。 下人叫他的时候他还在昏睡。 陆聆看着他这模样,有些心疼。 毕竟他是宋家唯一真心对待她的人。 第一卷 第79章 手帕 陆聆指导着下人扶着宋老爷到了正厅,司马看到宋老爷病得走路都艰难了,惊愕不已。 司马道:“大人病成这个样子,两日后如何迎接昭王?” 宋老爷坐靠在椅子里,精神似乎有些恍惚,反应都有些迟钝。 好半天他才道:“我若是无法去迎接昭王,事后还有命,自会去请罪……"说到这,宋老爷忽然顿住,抬起手来捶打太阳穴。 陆聆不敢触碰他,连忙让下人去帮他按揉头部两侧。 司马瞪着眼看了宋老爷半天,宋老爷似乎是极其难受的,脸部有些扭曲,胡须也颤抖了起来。 过了好半天,他的痛苦缓解了一些,这才又重新睁开眼开口: “若是我无命,想来昭王也不会怪罪到我家人身上来。” 陆聆看着往日护着自己的公公忽然病得这么严重,却还在为家中考虑,心疼道:“父亲,你为了修建王府以及准备之国之礼积劳成疾,我想昭王定然是个大度的人,就算你到时候不到场,昭王知道了缘由,也不会怪罪的。” 宋老爷又闭上眼,头歪着耷拉在椅背上,困难地呼吸着。 司马看着宋老爷一副快要不行了的样子,只能开口安慰:“这两日大人你安心养病吧,在下会和同僚们处理好一切事宜……” 说着还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陆聆抿抿嘴,没说话。 司马走后,陆聆想了想,便对宋老爷道:“父亲,实不瞒你,我将我亲母接到了渭城,现在就住在离宋家不远处的宅子里。” “啊?”宋老爷一下睁开眼来,似乎是感到很意外,“亲家母来了,怎么不接她来家,你也是,这么几天才与我说,你娘她现在定然怪我宋家礼数不周……走,我亲自去迎她来……” 说着用手撑着椅子扶手就要站起来。 结果两条腿还没有打直,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不受控制地又跌回了椅子里。 陆聆着实被吓了一跳。 明明他前天都还能走路的啊,怎么今天竟然病得那么厉害? 陆聆连忙问照顾的下人,下人支吾道:“昨夜老爷半夜醒来,说是忧心府衙的事务,硬是爬起来处理了一夜的公务,所以病情便加重了……” 陆聆深深叹了口气,道:“父亲,你要操心府衙的事务,也得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再去操心啊!” 宋老爷紧紧闭着眼睛,道:“我病倒那日,京中又来了新令,这次是昭王选妃的事情,不比昭王就蕃一事小,我怕下面的人处理不好这件事,心中一直挂着……” “父亲,昭王选妃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况且你病得这么严重,就算是有心也是无力的,何不如放下心来好好养病,等病养好了,再去操持此事岂不是更好?” 宋老爷哀叹着摇头,喃喃道:“你不懂,这昭王有……” 他想说昭王有病,挑选王妃的标准不能光是什么貌美端庄贤良淑德之类的。 可转念一想,陆聆是个女子,这种政事自己怎么能跟她讲呢? 遂闭了嘴。 陆聆不便追问,便道:“父亲,我是想说,现在我母亲身边有一位京城来的名医,医术很高。前两日我以为父亲劳累过度,修养两天便会好转,没想到你今日病情加重,是我之过,我应该早些请那位大夫来给你看看的。” “哦?”宋老爷的眼睛亮了亮,似乎是抓到了什么希望,他笑道,“既然是京城来的名医,医术定然是很了不得的。快请她来吧。” 陆聆点着头就要走,宋老爷又说:“聆儿,现在内宅是你做主,可别让你娘在外受到怠慢,还是把他接进府里来……” 陆聆口头上答应着,却并不打算这样做。 她走到门口,让小厮去军营通知宋麒宋老爷的状况,又坐着马车,不到半刻钟就到了那陆夫人所在的宅子。 刚下马车,陆聆忽然听到身后巷子里传来一阵狗吠。 她也没注意,疾步往大门里走。 此时,庭院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厮正在拿着工具修剪花坛里鸳鸯茉莉的叶子。 他一边修剪一边时不时侧头往另一个方向看。 顺着他看去的方向,只见那边桂花开得正好,桂树下一个少女正手提竹篮,垫着脚摘树上的金黄桂花。 那少女正是辛夷。 她采摘桂花正采得认真,全没注意到,自己袖子里的一根手帕落了出来,掉到地上。 那小厮注意到地上白净的手帕,连忙出声道:“你帕子掉了!” 辛夷一转头对上小厮温热的目光,不由蹙了眉,露出嫌恶的目光来。 小厮疾步向辛夷走过去,抢先帮辛夷将那帕子捡起来,笑着递给辛夷。 不料辛夷见了他将自己的手帕拿在了手里,一下来了气,怒声道:“谁叫你碰我东西?” 小厮一下愣在了原地,看着辛夷嗔怒的面容,他摊着那手帕说:“我只是帮你捡起来。” “谁要你多手的!”辛夷将身子往旁边躲开,好似那小厮身上有什么脏东西要抹到她身上似的。 “诶,你的手帕……”小厮巴巴地看着辛夷。 “哼!”辛夷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提着篮子便往后宅去了。 小厮手里还摊着那洁白的手帕,有些不知所措。 他低头看向上面绣着的红梅,那红梅似乎能透过手帕散发出阵阵幽香。 小厮看了手帕半天,还是将之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塞到了胸口的领子里。 一转身,蓦然发现陆聆正疾步往这边走来。 他以为方才那一幕被陆聆看见了,赶忙低下头弱弱地喊了一声“小姐”,不料陆聆只不过从他身边经过而已,压根没注意到他。 陆聆快步往陆夫人的院子里走。 此时阳光正好,秋风爽劲。 亭子里,齐思思、陆夫人坐在那里,海棠在一边端着一碗燕窝粥。 齐思思一手抓着瓜子一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陆聆老远便听见三人哈哈哈的笑声。 走近了一些,但听齐思思道:“有个消化不良的病人向大夫抱怨:‘我近来很不正常,吃什么拉什么,吃黄瓜拉黄瓜,吃西瓜拉西瓜,怎样才能恢复正常呢?’大夫说:‘那你只能吃屎了。’” 第一卷 第80章 你们家真乱 陆夫人和海棠都哈哈笑了起来,陆聆闻言也有些忍不住。 她心道齐思思这个女子,真的是太没规矩了,什么都敢往外说。 可她的性格却是陆聆羡慕的。 她说话很直白,从不考虑听者的感受,可正是这种不谄媚的性子,才让她真正活成自己。 抿了抿嘴,陆聆将那笑意憋了回去,轻咳一声走了过去。 齐思思转头看向陆聆,歪头笑道:“陆聆你今日这么早就来看你娘了?” 陆聆点了点头:“你们聊得很开心啊。” 海棠笑道:“小姐,齐大夫给我们讲笑话,太有趣了。”陆夫人也连连点头:“许久没有那么开心了。” 陆聆见母亲开心,便跟着开心。 几人随意聊了几句,陆聆便扯回正题,对海棠说:“你照看好母亲,我要请齐大夫去宋家帮我公公看病。” 齐思思道:“另外请我给别人看病,要额外收取费用的哦!” 陆聆忍不住笑道:“你放心吧,找我夫君要银子,他不敢不给的。” 齐思思一听笑逐颜开,嘱咐了海棠怎样照顾陆夫人,便欢快地跟着陆聆到了宋家。 齐思思见了宋老爷,便收敛了那跳脱的性子。 她将众人赶出了房中,一人在房里折腾了半个时辰,等出来见着陆聆,她便皱眉道:“你公公这是劳累过度导致脑供血不足,状况有些严重。” 此时宋夫人也还“病着”呢,只有宋文洲在身边。 他焦急地问齐思思:“大夫,我父亲不会出事吧?” 齐思思一抬眸,上下打量了一下宋文洲,下意识地撇了撇嘴,道:“放心吧,我开一些药,这两天好好休息能养好的。 “但是,切记,这两日病人若是再操劳,很可能出现脑梗死的状况。到时候我也束手无策!” 众人闻言便将心扯到了嗓子眼。 虽然有些不懂齐思思的话,但听到了“死”这个字,就知道肯定不好。 陆聆赶忙对齐思思道:“齐大夫,我公公忧心想着公务,恐怕不能安下心来修养。” “这个好办,”齐思思轻飘飘地说,“我给他开一些安神助眠的药,这两日好生调养,很快就能恢复。” 宋文洲挤进来问:“两日后昭王到达渭城,不知家父能否亲自主持?” 齐思思斜眼一瞥宋文洲,又看了看陆聆,不知怎的,她嘴角竟然抽了一下。 半天后她才回答:“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到时候也不能过于劳累。” 宋文洲这才松了口气。 齐思思开了药,便拉着陆聆的衣袖往外走,走到檐下,她低声对陆聆道:“真是的,好白菜让猪给拱了!” 陆聆不解地问:“齐大夫,你这是何意?” 齐思思往宋文洲瞟了一眼,而后翻了个白眼,道:“以你的美貌,嫁他?还真是天鹅肉老是落进癞蛤蟆嘴里……” 还未说完,宋文洲满含笑意地走了过来,躬身感谢齐思思。 “齐大夫真是妙手回春,在下在此谢过。” 齐思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不要口头上的感谢,只拿银子来就好了。” 宋文洲尴尬一笑,连忙让人准备银子。 齐思思拿了银子就要走,陆聆却拉住她到一边悄悄说话:“齐大夫,我想请你帮个忙。” 齐思思问: “帮你什么?” 陆聆道:“等到昭王到达渭城那日,你和海棠都来宋家陪着我。” “为什么?你一个人害怕?” 陆聆微微蹙眉。 “也算是害怕吧。” 她只是怀疑那天宋夫人他们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但是她猜不到具体会发生什么。 她只能让齐思思和海棠那日陪着自己,这样的话,就算他们想要做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 齐思思想了想,道:“那我把照顾你娘的技巧教给那些丫鬟。” 两人正说着,忽听门房在门口说:“大少爷,你回来了?” 宋麒的声音传来:“我父亲如何?” 门房道:“已经没事了,少夫人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 宋麒松了口气,脚下不敢怠慢,忙忙地往里走。 转进来就看见陆聆和齐思思站在那里。 他面色一喜,不过那喜色出现得快,收得也快。 “弟妹,父亲他……” “大哥你放心,这位就是齐神医,她已经帮父亲诊治过了,父亲这两日只要安心修养便好。” 宋麒瞥了一眼齐思思,却见齐思思正用一种微妙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宋麒倒也没有细想,目光也不过多在齐思思身上停留。 他更愿意看着陆聆,但目光不敢多一分越距,生怕让陆聆看出什么端倪来。 “弟妹,我在军营中不怎么回来,父亲母亲生病,只能劳你多照顾几分了。” 陆聆刚想点头,齐思思插一嘴进来:“你也不怕累到陆聆?想要照顾你爹娘,你就赶紧娶个媳妇,让你媳妇帮忙照顾。” 宋麒:“……” 陆聆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脸庞上仿佛开出了两朵迷人的花。 宋麒只看了她脸庞一眼,便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连忙抱拳说:“我看看父亲去。” 他转身,逃也似的。 “等等大哥!” 陆聆忽然叫住他。 “……怎么了弟妹?” 宋麒转过身来,握着刀柄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几分。 陆玲问:“大哥,两日后,你要跟随着去接应昭王吗?” 宋麒点点头:“要到城门口迎接,随后进王府行礼。” 陆聆闻言,微微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大哥,那日我若是遇到什么事,我让人去请你。” 宋麒听着陆聆说的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弟妹那日会遇到什么事?” 陆聆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说假如。” 宋麒只能点头,心中猜测着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聆露出个感激的笑容。 那笑容让人如沐浴和煦阳光,如身处阳春三月。 宋麒赶忙抽身往宋老爷屋子去,生怕自己沦陷进了那笑意中就拔不出来。 齐思思见宋麒走了,忍不住扯了扯陆聆的衣袖,挤眉弄眼地说:“你这大哥体型跟个巨人一样,比你夫君强多了。” 陆聆笑道:“听说他生来便是这般体格,有行武的天赋。” 齐思思啧啧啧了几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们家可真够乱的……” 送走齐思思后,陆聆回到清风院。 只见小蓉将陆聆的衣服全部找了出来,正要拿着去洗。 小慧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笑嘻嘻地说:“小蓉,你现在是二等丫鬟了,不用再负责洗少夫人的衣服了。还是给我吧。” 小蓉正犹豫着,见到陆聆回来了,她便询问似的看向陆聆。 陆聆点头:“对,你今后不用洗衣服了。” 小慧连忙说:“少夫人,我做错了事情,愿意自罚洗一个月的衣物,但求少夫人原谅。” 陆聆想,她大概是要讨好自己吧,便道:“你既然知道错了,也不用罚那么久,只罚你五天吧。” 小慧抱着陆聆的衣服,好似得了什么好处一样,脚步轻快地往井边去了。 第一卷 第81章 蔷薇花香 翌日,小慧将那洗好的衣服全部拿了回来,又将陆聆其他衣物拿去洗了。 陆聆洗浴后穿上那洗干净的衣物,用鼻子一嗅,似乎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 她将之递给小蓉,道:“你嗅一下,有没嗅到什么气味?” 小蓉拿着衣服嗅了半天,随后抬起眼睛笑嘻嘻地说:“好像有一股花香,是那些蔷薇的香气。” 陆聆又拿来仔细嗅了嗅,果真是蔷薇花香。 小慧来解释道:“少夫人那日让我摘的蔷薇花,我寻思着扔了怪可惜的,便自作主张拿来熏在了少夫人的衣服上。” 陆聆闻言,不由一笑,道:“你倒是有主意。” 她想着,若是小慧真心悔改,今后自己可以考虑重用她。 这日一早,昭王的人马车队已经接近了渭城,宋老爷天不亮就穿好了官服,匆匆去府衙了。 海棠和齐思思果真一早来到清风院。 一踏进陆聆院中,两人都忍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 海棠问:“小姐,你房中好大一股花香啊!” 陆聆笑着解释:“小慧将我所以衣物都熏了蔷薇花香。” 齐思思拿起陆聆的衣服左嗅右嗅,嗅了半天,蹙着眉道:“花香气很浓,可是我感觉除了花香,好像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药味?什么药味?”陆聆问。 齐思思摇头:“我对中医不怎么了解,也许是我闻错了。” 陆聆想了想,道:“这几日我每日去伺候公婆喝药,也许是在他们房中沾上的药味。” 齐思思点头,觉得有理。 几人就这样在清风院里待了一早上,陆聆猜想中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看了看外头,乃正午时刻,空中飘着几朵白云,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引得人昏昏欲睡。 齐思思打了个哈欠,一脸困顿地说:“好无聊啊,能不能找些事情做做解解乏?” 海棠想了想,忽而眼前一亮,道:“宋家也有一棵桂花树,不然我们去做桂花糕吧。” 齐思思抿抿嘴道:“闲着也是闲着,你教教我怎么做。” 海棠问陆聆:“可以吗小姐?” 陆聆思索了片刻,觉得自己也许是想多了。 宋文洲不在府中,自己的婆婆又半天了没什么动静,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吧。 况且海棠和齐思思都在,要是婆婆真要对自己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便将二人叫来陪着自己。 宋夫人总不敢在大白天还有海棠他们看着的情况下杀人灭口吧! 于是她点了点头,对海棠道:“去吧,可以多做一些放着,等大少爷来家,让他带一些去军营吃。” 军营生活一向很苦。 齐思思拉着海棠高兴地去小厨房了。 二人刚走没多久,小蓉跑进来道:“少夫人,夫人让您去侍药。” 陆聆点点头,放下账簿便去了。 这五六日,陆聆每日都去给宋夫人和宋老爷侍药,几乎习惯了。 “你跟着我走,”陆聆对小蓉说,“今后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不用一直待在院子里。” 小蓉赶忙点头:“我知道了少夫人。” 主仆二人来到宋夫人院子。 柳清韵照旧在那里和宋夫人说话。 陆聆把药抬给宋夫人喝了,转身想要回去。 “等等!”宋夫人叫住了她。 陆聆顿住脚步,心道这是要下手了? 她转身问:“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宋夫人坐在那里,露出个慈和的笑来:“聆儿,你父亲说,府中由你掌管,我这个做婆婆的本来还不服,但这几日看你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也想通了。 “你父亲说得对,我现在年纪大了,与其为府中的事务操劳,不如将之全部交在你手中。我也落得清闲。” 陆聆听着宋夫人的话,不由怀疑,她又想要干什么? 宋夫人接着说:“虽然你父亲将府中权利交给了你,但是对牌我还没给你。今日我就趁着身子舒爽,将对牌也拿给你。” 说着让柳清韵去拿来一个木盒子。 宋夫人站起身来,对身边婆子道:“将府里所有下人聚集到庭院,我要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将对牌交给少夫人。” 陆聆心中没底,试探道:“母亲,对牌不如等到父亲忙完公事回来后你再当着他的面交给儿媳。” 宋夫人摇头:“唉,你不知道,婆婆这是为了你好。下人们看见对牌被我亲自交给了你,他们今后才会真心实意地听你的。” 柳清韵在旁边帮腔:“是啊嫂子,姨妈这是为你好,咱们快到庭院去吧!” 说着牵着宋夫人便往外走。 陆聆无奈,只能叫上小蓉跟她一起。 片刻后,府中几乎所有人都在庭院中了。 宋夫人站在正厅门口,大声对众人道:“你们听着,今日,我这个做婆母的要将府中的对牌交给儿媳,从今以后,你们有什么事情,只去找少奶奶回禀就是了。” 众人大声道:“知道了夫人。” 宋夫人笑着拿着盒子,向陆聆走去。 不知怎的,陆聆总是觉得怪怪的。 今天宋夫人对她的态度似乎太好了。 她刚想去接那盒子,忽然有人大喝一声:“夫人等等!我有要事!”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张道长背着宝剑,拿着几件带血的衣物,一脸紧张地走来。 陆聆眼尖,看见那三件衣服中竟然有一件是自己的。 众人见了那带血的衣服,脸上都露出惊疑的神情来。 宋夫人脸色一白,指着那三件衣服问:“张道长,这……这些衣服是怎么回事?” 张道长将三件衣服抛到地上,随即躬身道:“夫人,这三件衣服分别是您的,老爷的,还有少夫人的。” 陆聆顿时有些恼怒,指着那衣物呵斥:“你身为出家之人,为何偷走我的衣物?简直无礼至极!” 张道长赶忙道:“少夫人息怒!此衣物并非贫道所偷!乃是我的善童子找出来的。” “就是你宝瓶中的仙童?”宋夫人一脸好奇地问。 “正是!” 陆聆羞恼道:“什么善童子?为何我们都看不见?我看是你打着什么善童子的名号偷走我的衣物,如此肮脏行径,也是你一个道士做得出来的?” 自己的衣服出现在一个男人手中,简直辱人清白! “少夫人息怒!贫道绝无此意!”张道长赶忙道,“少夫人难道不好奇这三件衣物上为何会有血迹吗?” 第一卷 第82章 抽鞭子 宋夫人赶忙问:“为何?” 陆聆紧了紧拳头,咬了咬嘴唇,让自己冷静下来,且听听这骗子的说道。 “夫人,最近贵府老爷和您都生病,两日前贫道就怀疑,是因为府中有邪祟。今日贫道终于确定了。” “啊?邪祟?”下人们都面面相觑,露出惊讶又怀疑的神情。 宋夫人面色凝重了不少,赶忙追问:“你确定我宋府有邪祟?” 张道长点头:“贫道不但可以确定这邪祟就在贵府,而且,通过善童子寻来的衣物,我知道这邪祟曾经沾染了老爷夫人和少夫人。” 陆聆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 宋夫人果然趁今日宋老爷、宋麒没在对自己下手! 陆聆看着张道长,淡淡说:“若像你这般说,母亲和父亲生病都是因为沾染了邪祟,我也沾染了邪祟,为何我无事呢?” 张道长解释:“少夫人有所不知,这邪祟上了普通人的身,便会导致普通人生病。” “这么说我不是普通人?” 张道长一笑,转头看向府中下人:“相信现在府中之人都知道少夫人身体冰冷吧。” 下人们连连点头。 宋夫人装出生气的样子:“张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儿媳不是普通人?难不成她遇上邪祟没有事,是因为她身上本就有邪祟之气?” “夫人你说得对!非但如此,府中所有的邪祟都被少夫人吸到了自己身体中,少夫人现在就是邪祟!” “啊?什么?少夫人就是邪祟?”下人们将目光纷纷落到了陆聆身上,脸上都露出惊恐的神情,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柳清韵拉着宋夫人的胳膊,一脸警惕地看向陆聆。 陆聆气笑了。 她翻了个白眼,紧紧盯着张道长,大声质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邪祟就在我身上?” 张道长眼中闪过阴鸷之笑,从领子里摸出一根鞭子和一个瓷瓶,向众人展示一番,解释:“这条鞭子和这瓶圣水是贫道的师祖留下来的。师祖曾经说过,若是有邪祟上了人的身,只要用这根鞭子沾上圣水,再用鞭子抽打那人,她身上的邪祟便会受伤流血!” “你想对我用刑?”陆聆不敢相信地质问。 张道长赶忙道:“不是用刑,贫道只不过是想要证实一下,少夫人身上到底有没有藏有邪祟!鞭子只会轻轻落在少夫人身上,不会疼的。” 陆聆深深呼吸了一口,道:“若是我身上没有邪祟,你怎么说?” 她知道,自己虽然是鬼,但这骗子压根不会什么狗屁的法力,他手上拿的鞭子,圣水,背上背的桃木剑,在她陆聆面前只不过是普通的凡物,不能伤她陆聆分毫。 因此她半分不害怕。 张道长说:“若是少夫人身上没邪祟,贫道便是自砸招牌,从今往后再不以道长自居。” 陆聆嗤笑一声:“你侮辱了我陆聆,想那么容易就抽身?” 张道长不由皱眉,问:“你待如何?” 陆聆道:“你抽我陆聆一鞭子,我陆聆还你十鞭子。我还会让父亲在整个渭州宣扬你是个江湖骗子,从今往后渭州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张道长脸色下意识地变了变,好似被陆聆的话吓到了一般。 然而转念一想,如今万事俱备,还怕事不成吗? 他飞快恢复了正常,朗声道:“好,今日宋府的所有人都在此做个见证。 “若是少夫人身上果真有邪祟,贫道一定想办法帮助少夫人祛除邪祟!” 陆聆这才明白为何婆婆今日要把所有人都聚集到一处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小蓉,低声对她说:“去把齐大夫和海棠叫来。若是我有什么事情,便去昭王府找大少爷。” 小蓉听见了,飞快点头,随后便凭借着个小的优势,悄悄离开了人群,去清风院找齐思思和海棠。 张道长遂将那“圣水”倒在了鞭子上,举起鞭子对宋夫人道:“夫人,贫道担心府中下人不相信贫道,想找几人来试试。鞭子抽在他们身上,若是他们身上没有渗出血来,说明他们身上没有邪祟。” 宋夫人紧紧抓着柳清韵往旁边挪了挪,一副害怕的模样,点头道:“你随意点两个下人出来吧。” 张道士拱手,正要点人,陆聆站出来道:“我来指定。” 张道长嘴角扬起,阴邪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聆指出两个小厮和一个丫鬟站到了前排。 三个下人都脸色泛白,警惕地看着张道长手中的鞭子,生怕那鞭子抽到自己身上自己身上会渗出血来。 张道长上前笑道:“放心吧,你们身上没有邪祟,这圣水和鞭子伤不到你们。” 说着,他扬起鞭。 小厮本是紧紧缩着身子,双手环胸,眼睛紧紧盯着那鞭子,一副害怕的模样。 啪,鞭子抽到了他身上。 众人赶忙伸长了脖子看过去。 那小厮倏尔放松下来,低头看向被鞭子打到的地方。 那处只留下一道圣水的痕迹。 小厮惊喜道:“我身上没有邪祟!” 张道长似乎害怕众人不相信似的,又在他身上抽了一鞭子,依旧没什么反应。 下人们纷纷开口道:“果真没有邪祟在他身上。” 说着纷纷松了一口气。 张道长走到第二个小厮面前。 有了前一人做示范,这个小厮便没那么紧张了。 他只是微微缩着肩膀,将下巴昂得老高,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当鞭子抽到他身上时,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又纷纷道:“他身上也没有邪祟!” 张道长又如法炮制地抽了那丫鬟的鞭子,结果一样。 张道长这才转身看向宋夫人和陆聆,道:“夫人,少夫人,你们都看清了,这三个下人都是少夫人选出来的,贫道已经证实,他们身上都没有邪祟。” 宋夫人赶忙点头:“看见了,看见了。” 张道长微微一笑,转身面对陆聆:“少夫人?” 陆聆还猜不到她要做什么,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你动手吧。” 张道长微眯眼睛,嘴角悄然扬了扬。 他抱拳向陆聆一礼,道:“少夫人,得罪了。” 说着,重新在鞭子上沾上圣水,而后举起鞭子,抽到陆聆身上。 第一卷 第83章 抓起来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陆聆被鞭子落到的手臂。 一点不痛。 可那被圣水沾湿的地方,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下,渐渐变成了血红色…… “啊!少夫人……” 下人们惊恐的声音此起彼伏:“少夫人身上流血了!” 陆聆听着耳边传来的下人们的声音,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有些僵硬。 她将视线移到自己的手臂上,果然,那里出现了一条血红的鞭印。 张道长趁陆聆有些愣神的功夫又在陆聆手臂上抽了两鞭子。 鞭子所落之处,三条红色血痕,让人触目惊心。 “啊!”宋夫人和柳清韵同时发出惊恐的叫声。 宋夫人抬起胳膊哆哆嗦嗦地指着陆聆:“你……你身上果真有邪祟……” 柳清韵也用一只手紧紧捂着嘴唇。 陆聆想不通怎么回事,她眼神刀子一般射到张道长身上,张道长嘴角娩出个得逞的笑来。 “把鞭子给我!”陆聆上前一步,伸出手,蹙眉看着张道长。 张道长大声道:“少夫人,贫道说的没错吧,你身上的确有邪祟……” 陆聆夺过她手中的鞭子,拿在手中左看右看。 鞭子上似乎也染了一些血。 “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陆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脑子了。 到底怎么回事? 张道长又将那沾了圣水的鞭子给拿了回去。 他对宋夫人躬身:“夫人,整个宋府的人都看到了,少夫人身上有邪祟。贫道现在可以确定,少夫人身上之所以冷如冰霜,就是因为有邪祟跻身于她体内。贫道愿意做法,帮助少夫人将她身上的邪祟灭掉,帮她恢复正常!” 陆聆忍着怒气道:“你胡说八道,我身上之所以寒冷是因为得了一种疾病。” “陆聆,你别嘴硬了!”宋夫人微微上前一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陆聆不由地后退了两步。 宋夫人冷哼一声:“张道长说了,要做法帮你驱走身上邪祟!快点来人,帮助张道长摆设阵坛!” 陆聆大声道:“什么邪祟,分明是无稽之谈,齐大夫现在就在府上,去把她叫来,她能证明我是生了病。” “哼,那个齐大夫分明是你带来府里的,说不定她身上也沾染了邪气!”宋夫人一脸怒容地瞪着陆聆。 陆聆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生气过。 她想冲过去将张道长手中的狗屁鞭子和圣水毁掉,可她骨子里的教养却不允许她做出什么失态的举止来。 她只能咬牙道:“母亲,你分明就是趁着父亲和大哥不在陷害于我,我要等大哥和父亲回来……” 说着,陆聆转身想要走,宋夫人连忙大喊:“快点拦住她!” 陆聆一抬眸,眼中仿佛射出两把利刃,她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一群下人:“谁敢碰我一下?” 下人们被陆聆的眼神一震,纷纷下意识地后退。 陆聆冷哼一声,继续前行。 忽然,她的衣袖被人一把拽住。 张道长在一旁蛊惑:“拦住少夫人,不能让她离开,否则她身上的邪祟会在府中传开,到时候在场的人非死即伤!” “啊!”众人一片哗然,眼中纷纷露出惊恐之色,谁都不敢沾染陆聆。 陆聆冷冷回头,死死盯着张道长的手,声音又沉又冷:“放开!” 张道长微微眯眼,道:“少夫人,今日贫道一定要祛除你身上的邪祟!” 宋夫人见下人们谁都不动手,不由大怒:“把少夫人抓起来,谁要是让她离开庭院半步,你们所有人都要挨板子!” 下人们看向宋夫人,又看向陆聆。 陆聆也怒道:“谁敢碰我,我同样有权利处置你们!” “哼,你们都想被邪祟侵染,不得好死吗?”张道长在一旁拱火,“想要活命,必须灭掉邪祟,快把少夫人捆起来!不能让她身上的邪祟逃离!” “快点啊!”宋夫人在旁拼命催促。 终于,方才被陆聆点出来的两个小厮上前两步,左右手抓住了陆聆的胳膊。 霎时,一阵袭人的冷意侵入两个小厮的手掌,让二人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战。 一人不由打着哆嗦道:“好强的邪祟,冻死我了……” 陆聆两条胳膊被两个男人这般无礼地抓住,又羞又恼的情绪在她心中炸开。 这也许是这么久以来她最失态的一次:“放开我!你们好大的胆子!放开!” 小厮咽着口水,脸色难看地说:“少夫人,对不住了,我们都不想惹上邪祟!” 陆玲只能用力挣扎。 张道长哪里肯给机会。 不知他从哪里掏出一根绳子来,扔给两个小厮:“把少夫人捆起来!” 两个小厮刚要动手,忽闻游廊里传来一个女声:“住手,给本姑娘住手!谁敢捆陆聆!” 齐思思和海棠飞快往这边赶来。 宋夫人一见到二人便急了,赶忙大喊:“快点拦住她们,不要让她们过来!” 此话一出,四五个丫鬟婆子涌过去,将齐思思和海棠堵在游廊里。 齐思思在人堆里大喊:“你们这群疯子,什么狗屁邪祟,这明明就是个骗局!放开我!放开陆聆!这个狗屁道长就是个骗子,你们不要相信他!” 张道长闻言,生怕自己的骗术被戳穿,他赶忙道:“把那女人的嘴堵起来!” 这时候,跟在海棠和齐思思身后的小蓉看着陆聆被两个小厮捆起来,她赶忙狂奔过来想要阻拦,可还没有奔到陆聆身边,宋夫人一个箭步跨过去,一脚踹在小蓉的肚子上,恶狠狠地骂道:“小杂碎,你眼睛瞎了,往哪撞呢?” 小蓉身子一下飞了出去,跌到石板地面。 她捂着肚子蜷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哭都哭不出声来。 陆聆顿时被这一幕吓得头皮发麻,她惊恐地朝蜷缩在地上的小蓉喊:“小蓉,快起来!” 可小蓉依旧痛苦地蜷缩在那里,脸色发白。 陆聆忍不住朝宋夫人喝道:“你做了什么?小蓉只是个孩子啊!” 齐思思也被堵在游廊里,发了疯一般大喊:“恶妇,你这老妖婆!连一个孩子都下得去脚!” 宋夫人被齐思思这么骂,鼻子都气歪了,愤愤命令下人:“把海棠和那个女人都捆起来,把大门关起来,今天不许任何人出去!” 海棠和齐思思反抗不过,最终被拉到了房中关了起来。 下人在宋夫人和张道长的吩咐下,快速地搭建起了一个法坛。 这些下人们,自从上次被陆聆修理过一顿之后,心中难免有一些怨愤,而心中没有怨愤的,则都害怕陆聆身上的“邪祟”伤到他们,更害怕宋夫人打他们板子,所以他们只能听从宋夫人的安排。 就在众人忙得到处乱转的时候,方才挨了宋夫人一脚的小蓉渐渐从痛苦中缓了过来。 她悄悄从地上爬了起来,脑海里回想起方才陆聆跟她说过的话:“若是我有事,就去王府找大少爷。” 第一卷 第84章 恢复正常 她捂着肚子慢慢往清风院走。 由于她低着头,身体矮小,又是孩子,没有人把心思花在她身上。 看见她的下人以为她被宋夫人踹伤了要回去休息呢。 她很快到了清风院,来到那蓬蔷薇花藤边。 回头瞧了一眼四周,没有人注意到她,她这才伸手扒开蔷薇荆棘。 两尺高的狗洞露了出来。 旁边的刺尖锐锋利,毫不客气地狠狠扎进小蓉的手背上。 她一咬牙,想到陆聆那天叫她抹药的场景,以及帮她教训小慧的场景。 脑海里闪过一句话:“少夫人是好人,我一定要帮少夫人!” 于是,小蓉忍着被蔷薇刺将身上脸上到处刺破的痛楚,扭动着身子,卖力地钻出了狗洞。 高墙外,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正坐在墙角歇腿,冷不丁从身边的常春藤中探出一个人脑袋来。 货郎吓得一激灵,腾的一下跳了起来。 好半天,一个胖乎乎的身子从里面挤了出来,货郎这才松了口气。 他盯着小蓉脸上手背上被刺划出的一条条血口子,不由问:“胖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小蓉终于从狗洞里爬了出来,头发上沾满了青苔和常春藤叶,她却顾不得许多,迈步就要跑。 货郎刚想担起担子走人,小蓉猛然转过身来:“昭王府在哪里?” 货郎给她指了方向,看着小蓉飞奔出去的背影,他摇头道:“唉,有闲的都去看热闹咯。这么大个孩子也想往王府跑,真是的……” 渭城虽然不及京城一半大,可宋府和昭王府也隔着六里远。 凭小蓉一双小短腿跑,也要花上两刻钟…… 可她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少夫人被绑了,要找大少爷……” 宋府里,齐思思和海棠被关在清风院陆聆屋中,齐思思还在用脚踹门。 海棠在旁急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齐大夫,夫人和那张道长到底要对我家小姐做什么啊?” 齐思思脚尖被踢得生疼,她倒抽着凉气说:“你们这些古人迷信,那狗屁道长肯定要用什么祛除邪祟的借口折磨陆聆!” 海棠用手背擦眼泪:“我家小姐怎么会有邪祟上身呢?” 齐思思气愤道:“什么狗屁邪祟,就是化学反应!” …… 两人在这屋中急得不知如何,陆聆则被宋夫人让人绑着不能动弹。 张道士对宋夫人道:“夫人,为了不让少夫人身上的邪祟逃脱,得把她暂时关进佛堂里,佛堂中有佛光,能够压制住少夫人体内的邪祟。” 陆聆闻言脸色不由一变。 她还是鬼魂之时,从来不能进入宋家的佛堂,之后成为了陆聆,她也不敢贸然进入佛堂。 佛堂中的佛光是唯一能够伤到她的鬼魂的东西…… 陆聆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她的身体产生了一股惊惧感。 可是她不敢表现出来。这是她的软肋,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少夫人,得罪了!”两个婆子推着陆聆进了佛堂。 佛堂中,供奉着宋家的祖宗牌位。 在佛堂的东北边桌案上,放着一尊瓷质菩萨像,宋夫人几乎每天都会给这菩萨上香。 上了二十年了,因此这菩萨身上多少带了一些佛光。 陆聆前脚刚刚跨进佛堂,身体立刻感受到一股怪异的不舒适的感觉。 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产生了轻微的痛感。 还好,只是轻微的不适。 两个婆子将陆聆推进了佛堂,随后退出去将佛堂的门锁了起来。 陆聆赶忙往西南角退去,尽量让自己远离那尊菩萨像。 她蹲在角落,蜷缩起身子,这样,佛光能照到她身上的更少。 她心中期盼着,昭王之国之礼快些结束。 她不知道小蓉已经出去了,只能寄希望于宋老爷和宋麒身上。 可她心中没底,万一今天宋老爷和宋麒都不回来呢? 她猜不到那张道长接下来要搞些什么花样。 那个恶婆婆,会不会今天就借着这个借口,把她弄死在这里? …… 佛堂外的场院中,张道长指挥着宋府的下人将找来一口大缸,又在缸中打满了水,在旁边燃上了一些柴火,将大口缸中的水都烧热了。 宋夫人和柳清韵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会儿看到张道长又在那缸中加入了好几瓶奇怪的液体,宋夫人忍不住问:“张道长,你倒进去的是什么?” 张道长邪邪一笑:“另外一种圣水,可以帮少夫人除去她身上的寒冷,让她恢复正常。” 柳清韵一听心中隐隐着急,她赶忙追问:“这真能祛除嫂子身上的寒气?” 张道长肯定地点头。 柳清韵脸色有些难看。 之前她分明记得,表哥说过,陆聆身体冰冷,他不敢碰她,意思是,她若是身体正常,那么表哥也许就会碰她…… 柳清韵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最近这两个月以来,她隐约感受到,表哥对那女人的态度变了许多,分明没有从前那样讨厌她。 现在张道长要帮陆聆将身上的寒气祛除,那今后表哥对她岂不是会更亲密? 她正心中忧心,忽听张道长道:“一切准备就绪,可以把少夫人带出来了。” 宋夫人急切地对佛堂门口的两个婆子道:“快把少夫人带来!” 两个婆子打开佛堂门来。 陆聆被带出来的瞬间,柳清韵都有些呆住了。 只因为此时的陆聆脸上泛起了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两朵红晕,竟然莫名地给她增添了十分的娇美。 不过她却眉头紧皱,两只手紧紧握着,手心也出了一层汗,看起来十分虚弱。 陆聆待在佛堂两刻钟,被佛光刺伤,此时她不光脸色泛红,脸身体也开始泛红,只不过被衣服遮住,别人看不见而已。 她觉得自己身体被抽走了一半力气,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大缸,陆聆想要挣扎,却使不出多少力气。 “婆婆,你确定要这样对我?你会后悔的……”陆聆说话时气息微喘,面色粉嫩,直看得一旁的张道长一阵坐立难安。 宋夫人看着陆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竟然露出个开心的笑来。 这么久以来被儿媳整治了好几次,宋夫人早就想找个机会好好报复一番。 “把少夫人放到大缸里去,缸中有贫道加入的圣水,只要让少夫人泡上三个时辰,她体内的邪祟便能无所遁形,死于圣水中!” 第一卷 第85章 要找大少爷 昭王府门口设金鼓旗,各门各殿都有军职人员守卫着。 王府内露台下陈设着仪仗,大殿丹墀前,渭州的文武官员全部在列。 昭王沈聿风冕服于殿中,接受众官员跪拜。 他的面容英俊非凡,眉宇间流露出威严与睿智,目光坚定而深邃。 他明明只是坐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却莫名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和尊贵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令人敬畏。 大殿中的气氛庄重肃穆,只有昭王的冕旒微微颤动,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 昭王府周围百步之内,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驻足观望。 今日昭王的车队进城,路上全是看热闹的人,将渭城南北大道堵得水泄不通。 昭王仪仗之威武,让人生畏。 宋麒带着龙骧军在王府周围维持秩序,而靖羽则带着众王府侍卫看守着王府的各个大殿大门等。 宋麒和靖羽已经打过照面,也算是认识了,只不过只说了三句话而已。 这时,从人群中忽然挤进来一个胖乎乎的脸上高原红的小姑娘。 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上满是汗水和血渍,将头发全部打湿,紧紧贴在两鬓。 她弓着身子就钻进了护栏。 周边巡视的士兵立刻就注意到了她,赶忙走过去驱赶。 小蓉见了那恶狠狠的士兵和他手中闪着寒芒的大刀,汗毛都竖了起来。 士兵斥道:“滚滚滚,这是什么地方,你个小姑娘也敢闯!” 小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时不敢出声。 那士兵见小蓉站在原地,便伸手去推了她一把,想要将她推出护栏。 小蓉歪着身子往王府看了看,倏尔趁那士兵不注意,一个箭步从他腋下钻了过去,两条小短腿飞一般往门口跑。 周遭的士兵见状,全部向小蓉走过去。 小蓉脑子里除了找到宋麒这个念头外,什么都没有。 那些士兵像是一只只巨鹰一般往小蓉聚拢,小蓉好像成了一只鸡崽子,被敌人围在了圈子中,难以逃脱。 忽然,一个士兵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小蓉的后领,将她拎了起来。 “扔出去。”另一个士兵毫不客气地说。 小蓉趁机一把抓住那士兵的大腿,大声喊:“我要见大少爷!我要见大少爷!” “这小姑娘疯了吧!” “不用管他,赶紧扔出去,别让她在这里闹事。” 外围那些看热闹的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都说皇家人无情,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这小姑娘竟敢在王府边上闹事! 众人都为之捏了一把汗。 眼看着小蓉被拎着衣领甩出了栏杆,她摔了一脸的泥土,挣扎了两下,一下又爬了起来,像个憨实的小牛犊,弓着身子再次扎进了护栏,还往王府的大门方向跑,边跑嘴里边发出尖锐的喊叫:“我要见大少爷,我要见大少爷!” 士兵们都懵了,心道这大好日子碰上个小疯子,万一冲撞了昭王,他们全部得吃不了兜着走。 方才那士兵再次走向小蓉,想要将她拎起来扔到更远的地方。 小蓉尖锐的呼喊声传进了王府大门。 靖羽正好在大门口巡视,听到了小蓉的叫喊。 他不悦地出了大门,上前问怎么回事。 小蓉见了靖羽,依旧是那句话:“我要找大少爷!” 靖羽看她又着急又狼狈的模样,心想也许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便问:“你家大少爷是谁?” “是……” 小蓉忽然噎住了。她几乎没有见到过大少爷,更不知道他叫什么。 转念一想,自己不知道大少爷的名字,但她知道自家老爷是知府啊,于是小蓉便说:“我家大少爷是知府大人的儿子。” “啊?”靖羽心尖跳了一下,“你是说,你是知府家的下人?” 小蓉想了半秒钟才点头。 靖羽心道那大少爷不就是今日刚刚认识的龙骧军的头领吗? 他忙问:“你找宋将军做什么?” 小蓉又反应了一会儿,这才着急地说:“我家少夫人被绑起来了,少夫人叫我来找大少爷。” 靖羽又是一惊,心道不会那么巧吧! 他试探般地问:“你家少夫人,是不是姓陆,单名一个聆字?” “嗯嗯嗯!”小蓉飞快点头。 靖羽心道这也太巧了。 “你家少夫人为什么会被捆起来?你为什么不找少爷,要找大少爷?” 小蓉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少夫人就叫我找大少爷救她。” 靖羽皱着眉猜想发生了什么。 小蓉急得团团转:“求你让我见我家大少爷!” 靖羽思索了片刻,道:“你等着。” 小蓉只能在原地焦急等待。 此时大殿中文武官员都行完了礼,全部正襟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下一步仪式。 沈聿风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面的文武官员,一言不发。 靖羽来到他身边,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沈聿风。 沈聿风听罢,转头问:“你是要让那宋将军回去吗?” 靖羽道:“不知王爷可应允?” 沈聿风想了想,忍不住笑道:“真是怪事,出了事不找夫君,倒是找夫君的哥哥。” 他忍不住在心中产生了别样的想法。 靖羽在旁抓耳:“也许事情是那宋小夫人的夫君解决不了的。” 沈聿风听了没回应。 靖羽急不可耐地说:“王爷,我看那小姑娘挺着急的,也许是宋小夫人遇到什么危险了呢。” 沈聿风蹙眉点他:“你这么关心别人的家事做什么?” 靖羽抿抿嘴说:“相识一场,关心一下也是正常的。” 沈聿风闻言,故意又不说话,好像存心让靖羽着急似的。 良久,靖羽实在坐站不是,沈聿风才淡淡道:“让宋将军去吧。” 靖羽面色一喜,眨眼问:“王爷,我能不能去看看热闹?” 沈聿风面色一滞,不悦道:“那么多兵卫,你想让本王亲自去指挥他们怎样守卫王府吗?” 靖羽:“……” 他一脸失望地退了去,而后找到宋麒。 见到宋麒的时候,他有些心不在焉的。 其实宋麒今天一整天都是心不在焉的。 因着前两日陆聆说的那句话:“大哥,那日我若是遇到什么事,我让人去请你。” 这一整天他脑海中都想着这句话。 弟妹今日到底会遇到什么事? 他的心一直悬着,不知所措。 当靖羽将小蓉的话转达给他的时候,他觉得有一只手将他的心从胸口拽了出来,卡在他的嗓子眼,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第一卷 第86章 断绝关系 宋麒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诶,你不骑马回去啊?”靖羽在后面提醒。 宋麒这才想起来似的。旁边一个士兵飞快牵过来一匹马。 宋麒跃上马背,两条粗壮的腿一夹马肚子,马儿吃痛飞奔出去。 小蓉在后面哭着边喊边追:“大少爷等等我!” 宋麒一勒马缰绳,调转马头来。 小蓉看着四个铁蹄从天而降,好似要把自己踩死一般,她吓得用手抱着脑袋惊叫。 疾风卷起飞尘扑到她身上,下一秒,宋麒从马上探出半个身子,左手往地上一捞,将小蓉捞进了胳膊弯里。 马儿飞一般地往宋府的方向奔驰而去。 一刻钟后,宋府的门房看见看见两匹马前后脚停在了宋府大门口。 先下马的宋麒,后下马的是宋文洲。 宋麒跳到地上,将胳膊弯里的小蓉往地上一放,便再顾不得她的死活,步履匆忙往内走。 小蓉软倒在地,这会儿不但两个脸蛋是红的,整张脸都成了猴屁股。 她摸着自己的心脏,感觉它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来到佛堂的场院,宋麒便看到了这一幕: 一口大缸摆在正中间,大缸四周燃烧着一圈柴火,柴火中有干枯的艾蒿。 大缸中冒着白茫茫的烟雾,陆聆就坐在水缸中,全身被血红的水淹没。 四周站着宋府的下人,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陆聆在水中奋力挣扎,没有一个人上去阻拦。 “滚开,滚开!” 宋麒撞开人群,一脚踹飞了燃着熊熊烈火的柴堆,冲到水缸前。 他伸手去捞水缸中的陆聆,发现那红色的水温度高得烫人! 陆聆看到宋麒,眼中霎时燃起了两团希望之火,张口虚弱至极地说:“大哥救我……” “你们都疯了!”宋麒红着眼如同发了疯的巨兽。 旁边的张道长见宋麒要将陆聆捞出来,连忙上前去阻止:“大少爷,你不能——” “滚!”宋麒一把将他掀飞出两米远,张道长的身子跌进了燃烧的柴火上,后背的衣衫一下就被引燃了。 他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大叫着救命。 立刻有下人跑上去帮他灭火。 陆聆被宋麒从烫手的红色热水中捞了出来。 宋麒颤抖着抱着陆聆,好似抱着一颗烫手的炭火。 他不忍心看此时的陆聆。 都说她全身冰冷,可现在她全身滚烫,没有被衣服覆盖的皮肤都变得通红。 她全身湿透,手脚和身体都被绳子绑得紧紧的。 宋麒看着她这样子,心疼得滴血。 他不敢想,可是不由自主地想:她是不是要死了? “快去请大夫,快点!”宋麒一脚踹在旁边一个小厮屁股上。 宋夫人和柳清韵试图过来拦着宋麒:“儿子,你没看见她身上的邪祟都被圣水杀死了一大半吗?你不能把她抱出来,快把她放回去——” “滚开!”宋麒愤怒到他觉得他快要六亲不认的地步了。 “要是聆儿有事,我不会放过在场任何人!” 他猛然将宋夫人撞开。宋夫人一个趔趄,差点摔进了火堆里。 宋麒抱着陆聆往四下里一看,只看见佛堂中有三个垫子,他打算先将陆聆放到那垫子上休息。 “不要去那里!”陆聆一把抓住了他胸口的铠甲,眼中装满了惊恐的神情。 那一刻,宋麒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那个陆聆。 那时她还是个孩子,脸上总是一副着小心翼翼又楚楚可怜的眼神。 那时候,他看见宋文洲对她不好,他把她当个小孩子来心疼…… 宋麒顿住脚步,低头看着陆聆被满头的湿发沾着的红润脸庞,颤声道:“我送你回清风院。” 陆聆闻言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随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宋麒的脚步才转出佛堂的场院,迎面看见黑着脸疾步走来的宋文洲。 “给我!” 宋文洲摊开手瞪着宋麒,她是我妻子! 真的,若不是现在抱着陆聆,宋麒绝对会冲上去朝着宋文洲的脸几拳头。 “你还知道聆儿是你妻子?你就是个畜生!” 陆聆闭着眼睛,听着宋麒的咆哮,她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这些人,如此对她,她发誓,一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她一定要报仇,绝不手软! 宋麒抱着陆聆快步往清风院去,身后跟着一群下人。 他转头去怒骂:“全部滚开!” 下人们纷纷住了脚步,只有宋文洲和宋夫人以及柳清韵跟上去。 宋麒来到清风院,院中的人见他眼睛充血,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又看看他手中不知是死是活的陆聆,赶忙将上锁的房门给打开。 齐思思猛地开门冲出来,嘴里愤怒地说:“终于给本姑娘开门了,你们是——” 一眼看见宋麒以及他抱着的陆聆,她呆在了原地:“怎……怎么回事?陆聆死了?” 她惊慌失措。 宋麒在门口顿了片刻,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心中担忧自己走进陆聆的房间会不会毁了她的名声。 可转念一想,自己都抱着她了,况且她现在伤成了这样,还顾那劳什子的名声做什么? 齐思思已经反应过来,伸手摸了一下陆聆的脸,随即飞速吩咐海棠:“快快快,冷水,冷水!” 海棠都顾不得流眼泪了,步履如飞地去打冷水。 陆聆被宋麒放在了榻上,他立刻退后两步,急切地对齐思思道:“快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 不用他提醒,齐思思已经摸出一把刀将陆聆身上的绳子割断了。 陆聆如释重负,虚弱地睁开眼看了一眼齐思思,娩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宋麒见状,心稍微定了定。 他不敢多待一刻,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迎面撞到宋文洲和宋夫人等人。 “站住,你们不许进去!” 他横眉倒竖,眼露凶光。 “你碰了陆聆怎么说?”宋文洲怒声训斥。 “你可有把她当做你的妻子?” 宋麒一把抓住宋文洲的衣领,将他逼得节节后退。 “你干什么麒儿?!”宋夫人试图将宋麒的手从宋文洲的领子上扯下来。 宋麒一把将宋文洲从手中甩开,怒视着宋夫人:“娘,你到底把陆聆当什么了?你这样对她,你不怕遭报应吗?” 宋夫人一听都呆了,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你个逆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我请张道长祛除陆聆身上的邪祟,我们是在帮她!” “哼!”宋麒死命压抑着心中怒火,“你们才是害陆聆的邪祟,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就和你们断绝关系!” 第一卷 第87章 祝家 海棠抬着冷水到了屋中,一边擦眼泪一边用冷水帮陆聆擦拭通红的皮肤。 陆聆呆呆地躺在榻上,心如死灰。 “小姐,你要是疼的话,就哭出来吧。”海棠抽着鼻子说。 齐思思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大罐药来,安慰道:“你放心吧,没煮熟,算那道士有点良心,没用太高温的水来给你泡澡。我看过了,轻微烫伤,问题不大,擦了我这瓶药,会好受一些。” 陆聆喃喃道:“海棠,齐大夫,我身上好疼。” 齐思思叹了口气,说:“那我给你两颗止疼药吃。” 陆聆吃过之后,依旧觉得疼。 她不知道,那其实是热。 “海棠,点蜡烛去。” 海棠反应过来,似乎每次小姐身体虚弱的时候,就让她点蜡烛。 这次她不再多问,起身找蜡烛去了。 宋文洲等人已经被宋麒赶出了清风院。 此时院中只有平常伺候的那些下人。 角落里,小蓉坐在地上,抱着双腿窝着抹眼泪。另一处,那小慧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 “齐大夫,我想不通,为什么我的衣服会渗出血来。” 齐思思手中动作一顿。 陆聆满脸困惑,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齐思思眉目一凌,愤愤然道:“你不用纠结了,我知道问题出在哪。” 陆聆闻言眼前一亮,撑着身子就想坐起来。 可试了下,她发现自己身上使不出什么力气来。 那一缸水没有真正伤到她,而是佛堂中的佛光,似乎现在还在侵蚀她体内的阴气。 齐思思手中拿着药罐子把绿色的冰凉药膏摸到陆聆裸露的皮肤上,解释道:“衣服渗血只是假象。那红色的东西不是血,而是一种化学反应。问题就出在你的衣服上。” “衣服?你是说,他们事先在我衣服上做了手脚?”陆聆惊奇不已。 齐思思点头:“你忘了今早我说的,我进来就闻见你房中有蔷薇花香吗?我还说那香气中似乎隐隐散发着药味。” 陆聆闻言,脑子里的结一下就打开了。 呵。 她明白了,是小慧啊…… 她还以为她是真心待自己的,原来……原来是来报复自己的啊! 亏自己还傻傻想着今后要重用她。 看来,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心胸宽广之人啊。 昭王府,宴席直到亥时才结束。 等王府一切打点妥当了,沈聿风这才往寝殿走。 “殿下,小倩姑娘来了。” 小倩就是陆聆到京城的时候,沈聿风命令照顾陆聆的那丫鬟。 但事实上她不是普通的丫鬟。 沈聿风脚步一顿,沉声道:“进书房说话。” 小倩紧紧跟着沈聿风进了书房。 沈聿风径直坐到椅子中,问:“让你查的两件事有结果了?” 小倩抱拳行礼,道:“主子,第一件,您让属下查宋家少夫人的身份,属下已经查清楚了。 “她家世代行商,身份没有任何疑点,陆家夫人的确患上疯病。而宋少夫人过去在宋家一直病重,是三个月前才恢复康健。 “宋知府是个清官,没有任何野心,对王爷也没有任何不利。” 沈聿风闻言,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真是自己多疑了。 她没有对自己有什么目的,那就好。 沈聿风脸色似乎也漂亮了几分。 他仰起头问:“那选王妃一事呢?” 他之前怀疑太子会从中做手脚。 小倩垂着眸子说:“奴婢发现,渭城大户祝家似乎和太子手下的人暗自有来往。” “祝家?”沈聿风不由蹙了蹙眉,“说一说。” 小倩点头:“祝家是渭城的清贵之家,祖上都是读书人,现任祝老太爷的父亲曾经做过先帝的老师,不过祝家几代都不慕权贵,也不做官。但到了这一任祝家家主出了例外。 “也就是现在的祝家二老爷,他违背祖训,不但经商,还与京中官员有来往。” 沈聿风闻言便想起来了。 先帝,也就是他的皇爷爷,幼时曾经流落民间,据说拜过一个有学识的人为师,那人就是祝老太爷之父,后来先皇登基为皇,下令要封那祝老太爷之父为帝师,却被婉拒了。 这些年这祝家只以传授知识为己任,从不和官场之人有接触。整个渭州的读书人几乎都想要拜祝家老太爷为师。 也正因为祝家清贵,日子也过得清贫,那祝家二老爷受不了这日子,便自己分家出去,将祝家的祖训和风骨统统抛之脑后了。 小倩继续说:“祝家二老爷有一个女儿,据说生的倾城绝色,颇有教养。属下怀疑太子会从此女身上下手。” “嗯。”沈聿风点了点头,“既如此,你接着去查,但不要露出马脚来。若是太子真想将那女子送到本王身边来,便让他送来吧。” 小倩一扬眸,只见沈聿风表情淡淡的。 是啊,送来了又能怎样,恐怕不到几日,那女子不被冻死也要被克死。 他们压根不需要动手。 小倩一礼后出去了。 翌日,靖羽见到了心不在焉的宋麒。 他赶忙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麒转过身来看见是靖羽,连忙一礼:“靖侍卫。” 靖羽看了看四周,随后手搭着他肩膀悄声问:“宋将军,家中如何?” “啊?”宋麒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和这个靖侍卫分明不熟好吗?怎么一上来打听自己家事? 靖羽急切地问:“我是问你家昨天发生了什么?你那弟妹不是说被捆了吗?到底是谁捆了她?她现在没事吧?” 宋麒连忙将靖羽的手从肩膀上推开,后退一步,尽量做出个恭敬的模样来。 虽然面前的人只是侍卫,可人家是王爷的贴身侍卫,他可不敢惹。 但宋麒又忍不住怀疑,看他的样子,明明很关心弟妹,难道他们之间认识? “兄弟,你发什么呆?”靖羽见他半天不说话,有些不满地推了推他胸口。 宋麒反应过来,想了想,还是将家中之事告诉了靖羽。 靖羽一听惊得合不拢嘴,同时愤愤不平道:“你弟妹在家就是这样被欺负的?你那亲娘和你弟弟简直不是人!” 宋麒赶忙道:“靖侍卫慎言,此事请不要说出去,末将害怕传出去会对弟妹名声有碍。” 靖羽闻言,忍不住道:“你很关心你弟妹啊。” 宋麒不由蹙眉,又道:“靖侍卫,这话也不要乱说。” 第一卷 第88章 告状 靖羽听着宋麒这样,不由嫌弃道:“你怎么婆婆妈妈的,老是这句话!” 宋麒无奈,只能说:“靖侍卫,我弟妹嫁入我宋家已经受了很多苦,我更不想看到她的名节因为我而受损。女子名节胜过性命,末将恳求靖侍卫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靖羽一想,也是啊。 他赶忙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吧,此事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宋麒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松了口气。 虽然才认识了几个时辰,但他觉得这个靖羽应该是个有原则的人。 他主要是担心自己抱了弟妹还进了弟妹屋子中的事情传出去,会毁坏弟妹的名声,让人误会自己和弟妹之间有些什么…… “靖侍卫,末将这就将龙骧军调回原来的地方驻扎。” “嗯,好,王爷正命你如此呢。” 宋麒抱拳告别。 靖羽看着众士兵被调离了王府周围,这才转身又进入了王府中。 刚刚到达藩国,公务繁多,沈聿风还待在书房中。 靖羽走了进去,见主子忙着,自己便侍立在一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沈聿风也不抬头,淡淡问:“有什么事想说?” 靖羽抿抿嘴。 “王爷,属下猜,有件事你肯定想知道。” 沈聿风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情不自禁勾了勾,随即问:“什么事?” 靖羽眉毛开始乱舞:“王爷,你知道宋家昨日出了什么事吗?” 沈聿风嘴角弧度更明显了。 他就知道…… 清了清嗓子,沈聿风道:“说来听听。” 靖羽开口道:“王爷,你有所不知,昨日那宋小夫人真是太惨了,她那恶婆婆让一个道士……” 他加入自己的想象,绘声绘色地将当时的场景描述了一番,越说越是激动,甚至出现了愤愤不平的神情。 沈聿风听完,面色却不变。 靖羽似乎很意外:“王爷,你不觉得那宋小夫人太可怜了吗?” 沈聿风开始翻起了折子,一边翻一边说:“你同情别人,别人未必需要你的同情。” “什么意思?”靖羽听不明白。 沈聿风笑了笑:“以她在陆家做的事情,以及我们之前见过的她身上的坚毅,你觉得她会任由那些人欺负她吗?对她这样的女子来说,可怜是一种侮辱。” “可是,我觉得,宋小夫人应该是个善良的人……” “善良不意味着软弱,可以任人欺负。” “哦……”靖羽想了想,觉得沈聿风说得有道理,不由自主点头。 “还有,”沈聿风露出个头疼的表情来,“你是本王的贴身侍卫,你何时能管住自己的嘴?” “王爷,属下没有乱说什么啊!” 靖羽觉得自己冤。 沈聿风将手中折子重重拍到桌子上,沉着脸道:“你无缘无故去打听宋家的事,那宋麒定然要怀疑本王和那女人有什么关系。” 靖羽反应过来,猛然捶自己脑袋,一副苦恼至极的模样。 沈聿风叹了口气,道:“从明日起,你带着本王带来的军队,到军营去吧。” “啊?王爷,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本王有手有脚,吃饭要你喂吗?” 沈聿风觉得有些烦躁。 “属下是担忧王爷的安全……” “放心吧,本王身边还有其他护卫。” 他不痛不痒地说。 靖羽虽然武艺高强,可做事经常不过脑子,要是天天留着他在身边,沈聿风觉得不踏实。 “好吧。”靖羽一脸失望。 “嗯,将渭州的厢军聚集起来,挑选一批精锐,重组一支玄甲卫。” 靖羽闻言脸上的失落瞬间消失了。 他虽然脑子不太好使,可训练士兵却是一把好手。 领了命,靖羽满面春风地出去了。 沈聿风的脸色渐渐淡了下来,脑海中这才重新涌现靖羽方才说的话。 他说那女子伤得很重,宋家人太狠。 难怪她能养出那么坚毅的性格来。 如她这般的女子,世上恐怕不多吧。 沈聿风脑海莫名浮现那张苍白胜雪的美丽脸庞来。 用力握了握拳头,他将那不对劲的情绪给压了回去。 两日后,宋老爷忙完了公务疲惫不堪地回家了。 陆聆吸了两天的蜡烛,身体算是恢复了一些。 彼时都到了掌灯时候,外面一片灰蒙蒙的,府中都点亮了蜡烛。 宋老爷刚刚跨进庭院,齐思思扶着陆聆走上前去。 扑通一声,陆聆径直跪在他面前:“父亲,儿媳在家受了莫大的委屈,还请父亲为聆儿做主!” 宋老爷惊了一跳,后退两步,赶忙道:“快起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陆聆站起身来,一扬起脸,宋老爷才发现陆聆的脸上竟然有两朵怪异的红。 “你这脸怎么了?” 陆聆一撇嘴,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来,眼泪在眼珠子里直打转。 齐思思上前一步,愤愤不平地说:“宋老爷,陆聆脸上是被烫伤的!不光她脸上,身上也全被烫成这样了!” “这……这……是谁把你烫伤的?”宋老爷觉得不可思议道,这府中谁有这个胆子啊? “是母亲让那张道长对儿媳下狠手!”陆聆挤出两串泪水来,眼中又有坚毅的神采,那样子可怜中又透出些让人不敢轻亵渎的微光。 “你母亲?”宋老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已经忍不住发怒了。“来人,把夫人带来!” “父亲,儿媳含冤,想请父亲聚集府中所有人,聆儿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洗刷冤屈!” 宋老爷顿了顿,点头又吩咐下人照做。 片刻后,宋夫人被柳清韵牵着来到正厅。 她在门口就看见宋老爷黑着脸坐在那里,而陆聆和齐思思都站在他身边。 宋夫人心中咯噔一声,立刻就意识到,这是陆聆告状了。 可她还是一脸关切地说:“老爷,这两日辛苦了吧,怎么才从府衙回来,不先去休息,叫我来做什么?” 宋老爷冷哼一声,不理会她。 宋夫人有些尴尬,只能坐到旁边的位置上。 “谁让你坐了?”宋老爷怒斥出声。 “哎哟!”宋夫人吓了一跳,屁股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我怎么不能坐了?” “你想坐,等挨了板子再坐。!”宋老爷毫不客气地说。 “什么?你要打我板子?”宋夫人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你凭什么打我板子?” 宋老爷双手死死掐着膝盖,厉声道:“凭你虐待儿媳!” “不,我这哪里是虐待她?老爷,你不知道,我和你之所以生病,就是因为陆聆她身上有邪祟,我那么做是为了咱们宋家,若是张道长不祛除她身上的邪祟,咱们宋家会倒大霉的!” 第一卷 第89章 见证 宋老爷直摇头。 他觉得自己夫人已经没救了。 近来闹得越来越过分了。 “什么邪祟,什么鬼魂,都是迷信!”齐思思站出来愤愤然道。 陆聆忍不住看了齐思思一眼。 齐思思浑然不觉。 她一脸正气地说:“今天我就让你知道那臭道士是怎么骗人的。” “呵,”宋夫人不屑一笑,“你一个外人,插手我宋家的事情做什么?” 齐思思道:“对你们来说,我齐思思是外人,但是对陆聆来说,我不是,我是她的朋友,她受了委屈,我这个当朋友的,有责任帮她报仇!” 说着,她还对陆聆露出个安抚的笑容。 陆聆看着她的面容,心中不由一暖。 柳清韵一脸紧张地看着宋老爷,小声道:“姨父,嫂子她身上……也许真的有邪祟,姨父,您要不离嫂子远一些,您不知道,张道长说,你之所以生病就是因为沾染了嫂子身上的——” “闭嘴!”宋老爷毫不客气地瞪了柳清韵一眼,“有这时间和闲心跟着你姨妈胡闹,还不如好好学习针黹女红和礼节!” 柳清韵撞上宋老爷的枪口,霎时面颊一热,顿感鼻尖酸楚,有些无地自容。 齐思思看了一眼柳清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句“绿茶婊”。 “父亲,请您命人把张道长带上来。”陆聆扬起下巴,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道。 宋老爷指着一个小厮:“聋了吗?快把那道士带来!” 小厮见宋老爷发了话,不敢犹豫,飞快去了。 片刻后,张道长被小厮推推搡搡地带到了正厅面前。 他一双手被绑在身后。 那天宋麒回来之后,便把他绑了扔到柴房,此时他后背被火烧到的地方皮肤焦黑溃烂,一片血泡还流脓水,看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甫一抬头,张道长看见陆聆,便露出惊恐的神情来,大声喊:“老爷,少夫人是邪祟,你快把她抓起来啊!千万不要被她伤了性命!” 宋老爷冷哼一声,死死盯着张道长,厉声道:“江湖术士,狗胆包天,行骗到了我知府面前,还在此处妖言惑众!” 张道长见宋老爷根本不信自己的话,心中瞬时露了个洞,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齐思思道:“臭道士,我劝你赶快说清你是怎么骗人的。坦白从宽,兴许宋老爷会饶你一命。” 宋老爷看了一眼齐思思,却并不生气。 他知道齐思思是为了陆聆。 “父亲。”宋文洲忽然从外走了进来。 他走到宋老爷身边站定,道:“孩儿也想看看这个江湖术士是如何把聆儿害成这个样子的。” 一边说,宋文洲一边向张道长使眼色。 陆聆见状,却露出个冷淡的笑来。 来得好,今日就让人看看你的面具后虚伪的脸。 陆聆上前一步,对宋老爷欠身道:“父亲,儿媳想再请一人来做见证。” 宋老爷问:“谁?” “楚大夫。” 宋老爷立刻吩咐:“把楚大夫叫来。” 楚大夫被请来,见到宋家所有人聚集在此处,一下懵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看宋老爷那架势,好像是在审案子一样。 他腿一虚,跪地大喊:“草民参见知府大人!” 啊呜,这宋家的大厅还真成了府衙大堂了…… 这气氛一下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宋夫人紧紧拽着柳清韵的手,手心溢出一些冷汗来。 宋老爷一拍桌子,大声道:“张道士,还不招来!” “啊?” 张道士呆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他赶忙摇头,改口称宋老爷为大人:“大人,贫道一心帮助贵府祛除邪祟,贫道无罪可招啊!” 他紧张地将视线落在宋夫人身上。 宋夫人赶忙帮着说话:“老爷,那天大家都看到了,陆聆她身上被沾了圣水的鞭子一抽,的确流血了,后来张道长将陆聆放到盛满圣水的水缸中,那一缸的水都被血染红了!这是下人们亲眼所见的!” 宋老爷将视线落到下人们身上,宋府下人纷纷点头,“是我,我们都看见了。” 想起当时那整缸水都变成了血红的情景,下人们还心有余悸。他们只愿意相信陆聆就是那邪祟。 此时他们看陆聆的眼神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 陆聆忍不住冷笑出声。 齐思思用手捏了捏陆聆手背,轻声道:“放心吧。” 陆聆点点头,朝她温婉一笑。 宋文洲拱手对宋老爷说:“父亲,虽然孩儿一向不信鬼神之说,但眼见为实,那日孩儿也看见了整缸水都被血染红了。”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那缸内的水就是被血染红的?”齐思思咬牙盯着宋文洲。 张道长连忙道:“大家都看到那是从少夫人身体内溢出来的,不是血是什么?” “你胡说!那明明是衣服里溢出来的!”齐思思道。 张道长不屑一笑,“那不就是从身上溢出来的吗?” “我早帮陆聆看过,她身上根本没有伤口,那所谓的血,是从衣服上来的!” 宋夫人白了齐思思一眼,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聆道:“齐大夫说得对,那所谓的血,是从我的衣服上出现的,而不是从我体内溢出来的,因为我的衣服被人动了手脚。” 啊?众人一脸懵地看着陆聆,皆是云里雾里的。 只有宋文洲和张道长的脸色悄然发生了变化。 两人对视一眼,旋即有些心虚地低了低头。 陆聆对站在门口早准备好的小蓉道:“小蓉,把我的衣服拿给楚大夫。” 小蓉应了一声,颠颠跑进来,将手中的衣物递给楚大夫。 楚大夫一脸茫然,拿着衣服问陆聆:“少夫人这是何意?” 陆聆道:“请楚大夫闻一闻,我的衣服上有什么气味。” 楚大夫闻言,将陆聆的衣服拿到鼻子前左右嗅了嗅,半天后,他对宋老爷道:“大人,这衣服上,有很浓的蔷薇花香味,还有一股姜黄味。只是姜黄味被蔷薇花香味覆盖,若非老夫这般常年接触药材之人,恐怕很难发现。” 张道长闻言脸色更白了。宋文洲的拳头也忍不住握紧了。 宋老爷一头雾水:“聆儿衣物上怎么会有姜黄?谁干的?” 这又和什么邪祟什么流血有什么关系? 陆聆指了指站在人群后的小慧:“父亲,聆儿的衣服是小慧洗的。” “嗯?”宋老爷看向小慧。 小慧顿时双腿一软,在下人堆里就跪了下来:“老爷,我……我只是……只是听说,姜黄能助人强健身体,所以才自作主张,在洗衣的水中加了姜黄水,奴婢是一片好心啊……” 她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也越发弱了下去。 楚大夫听闻小慧胡说八道,连忙说:“大人,姜黄性辛苦温,能通经止痛,活血化瘀,温通经脉,可以直接混合进茶水中使用,但老夫行医多年,从未听说过将姜黄水染在衣服上,帮人强健身体的。” 第一卷 第90章 招认 “不……奴婢真的是为了少夫人好……” 小慧眼神闪烁地为自己辩解。 齐思思站出来指着她大声道:“你就是死鸭子嘴硬!宋老爷,我看把她扔地上打五十大板,看她承不承认!” “不,老爷,奴婢真的没有……” “来人,拿板子来!”宋老爷厉声道。 小厮转身就要去。 “不要!”小慧一把抓住那小厮的脚不让他去。她怕被打,犹豫了好半天,这才决定将自己所做的讲出来: “老爷,是……张道长让我这么干的!” 她手一指张道长,张道长忍不住往旁边躲。 “那天我嫉恨小蓉被少夫人升为了二等丫鬟,就故意踢了她一脚,小蓉跌到蔷薇藤上,手被蔷薇刺扎出血了。少夫人便罚我摘蔷薇,我手被扎了好多刺,流了很多血。 “不知怎么的,张道长知道了这件事,他就给我银子,让我在少夫人衣服上染姜黄水,再用蔷薇的气味掩盖住。 “他说她能帮助我报复少夫人,奴婢心中记恨少夫人,就答应他了。” “嗯?” 宋老爷闻言,目光如刀一般扎到张道长身上。 张道长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给打湿了。 可脑子一动,姜黄而已,能证明什么呢? 他急忙信口雌黄:“老爷,你有所不知,贫道所学,姜黄能驱除人身上的邪气,贫道是看出来少夫人身上有邪气围绕,贫道才让那婢女这样做的!贫道也是一片好心啊!” 陆聆呵呵冷笑:“你若真是一片好心,为何不直接告诉我,还要多此一举?” “我……我是怕冲撞了少夫人……” 他低着头没底气地说。 “行了,你别装了!”齐思思毫不客气地说,“无来由叫人恶心!呸!” 她朝张道长啐了一口,对宋老爷道:“宋老爷,我们也懒得卖关子了。你也许不知道,哦不,在场恐怕除了张道长和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姜黄是一种很神奇的药材,姜黄水碰到我们蒸馒头的碱,会产生一种特殊的反应——那就是变成红色。 “当时这骗子让小慧将陆聆的衣服全部用姜黄水浸泡,之后,他又扯了个谎说什么圣水碰到邪祟邪祟会流血,他便用一瓶碱水谎称是什么圣水,再把那所谓的圣水喷到鞭子上,鞭子抽到了陆聆的衣服上,姜黄和碱发生反应,陆聆衣服就渗出血来了。” 齐思思言落,张道长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缓缓滴落。 他的心跳仿佛要破体而出,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声。 背后的衣物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肌肤上,带来一种冰冷而不适的感觉。他忍不住微微颤抖,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恐慌。 “老爷,贫道冤枉啊……贫道……” “来人,抬姜黄水和碱水来验证!”宋老爷看也懒得看张道长,大声命令。 下人照做。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那碗姜黄水和碱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什么似的。 随着半碗碱水被倒进了姜黄水中,众人们发出了惊愕的喧哗声:“真的变红了!” “原来是这个骗子骗了我们!” “少夫人是无辜的!” 宋老爷气得胡须直打哆嗦。他猛一拍桌子,将身边的宋夫人吓了一跳。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为何要害我儿媳?” 张道长的身体随着宋老爷的爆喝而强烈地颤抖起来。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有什么好装的? 看了一眼宋文洲,张道长身体一匐,额头磕地,大声道:“老爷,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众人前一闪,只见宋文洲一下跪到了宋老爷的面前,大声道:“父亲,是孩儿指使张道长这样做的!” “啊?”众人一片哗然。 陆聆都有些懵了,他这是要干什么? 张道长还没指认他呢,他主动承认? “你!你!”宋老爷不敢置信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气得说不出话来。 “父亲!”宋文洲眉头一皱,露出个痛心疾首的神情来,“父亲,整个宋家,谁不知道聆儿嫁进来三年了没有子嗣?之前聆儿病重的时候,她不能有孕,现在她身体好了,可又多出了个全身冰冷的毛病,孩儿压根不能碰她! “父亲,孩儿是为了宋家的子嗣,才到处打听能够帮聆儿祛除寒气的方法。张道长说他有办法祛除聆儿身上的寒气,孩儿才放任他这样做的!” “你……你这个畜生!” 宋老爷双眼瞪圆,脸色涨得通红,手指着宋文洲的鼻子,胸口剧烈起伏,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陆聆忍无可忍,怒声质问:“你好狠的心,为了孩子,便不惜用烫水泡了我一个时辰,若是当时大哥不赶回来,你是打算将我陆聆活活烫死吗!” “聆儿,我知道错了,是我一时糊涂了,可我也是为了我们啊……”宋文洲一脸悔恨地去抓陆聆的手,期期艾艾地认错。 “你看你现在身上的寒气不是消失不见了吗?”他脸上露出个笑来。 “你滚开!”陆聆一把将他甩开,脸上的嫌恶之情难以掩盖。 齐思思则一脚踹在宋文洲的胸口上,大骂:“渣男,你真不是个东西!” 宋文洲没料到齐思思竟然踹他,还将他踹倒在地,他眼中飞快掠过一丝怒意。 “这就是你们母子两人干的好事!”宋老爷气到流泪,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宋文洲的鼻子,“我帮你娶聆儿进门,你竟然这般虐待他,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老爷!”宋夫人从已经呆滞了的柳清韵身边闯过来,帮着宋文洲说话,“这事也不能全怪洲儿,要怪只能怪陆聆她不能为咱们宋家诞下子嗣!洲儿也是为了咱们宋家才出此下策啊!” “你住嘴!”宋老爷看向宋夫人,“你们母子二人就是一个德行,都是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我宋天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娶了你这个女人生了这么个逆子!” 他心痛得直掉眼泪。 宋文洲和宋夫人自知理亏,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默了良久,陆聆见无人说话,便站出来,道:“父亲,聆儿不愿吃这个哑巴亏。” 宋老爷摆了摆手,沉声道:“来人,把家法拿来!夫人和少爷违反家规,与江湖术士在府中虐待少夫人,小慧为帮凶,将夫人和少爷各打三十大板!将小慧打二十大板赶出宋府,再把这个蛊惑人心的道长打五十大板!” “等等!”陆聆愤愤看着一脸死灰的张道长,“你还记得我陆聆说过的话吗?” 张道长咽了咽口水。 陆聆咬牙道:“你打我一鞭子,我还你十鞭子,你坑蒙拐骗,我请求父亲将你是江湖骗子的事实在整个渭州宣扬出去,从今以后,你别想再在渭州立足!” 第一卷 第91章 和离吧 “不要啊!老爷!奴婢知错了!”小慧一脸惶恐。 张道长也向宋老爷求情:“大人,贫道只是为了生计,求你网开一面,贫道今后再也不敢骗人了!” 宋老爷沉着脸:“拉下去,如少夫人所说的做!” 两人惨叫着被拉下去。 宋文洲反倒平静了下来,宋夫人不服,她看着下人拿来的板子,脸色惨白地大叫:“老爷,你罚我可以,陆聆也应该受罚!” 陆聆气笑了,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宋夫人由于气恼而扭曲的脸,冷笑道:“从未听说过受害者要和施暴者一起受罚的。” 宋夫人被两个婆子拉着,用力挣扎着想要挣脱,形容举止粗鲁不堪。 “你不能为我们宋家孕育子嗣,犯了七出之条,你更应该受罚!” 陆聆觉得她那模样狼狈狰狞,简直可笑,忍不住将头别开,看向宋老爷: “父亲,既然如此,聆儿有一个请求。” “说!”宋老爷的脸色难看至极。 “正如母亲所言,儿媳在宋家三年未能诞下子嗣,现在以我的身体状况,恐怕今后也不会与夫君有孩子。” 顿了顿,她转头冷冷看着宋文洲,“既然如此。聆儿留在宋家也没什么用处,聆儿愿意与夫君和离,请父亲和夫君放聆儿回陆家去。” 宋老爷和宋文洲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两人仿佛突然被寒流袭击。他们完全没有想到陆聆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宋文洲两步扑到陆聆身边,猛地抓住陆聆的手,惊恐地说:“聆儿,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陆聆的双手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感,一低头,她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捏得泛白。 她用力从他手掌中将烫伤的手扯了回来,那火辣的痛感让她忍不住皱了眉头。 “夫君,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装?过去三年,你从不与我圆房,在别人眼中,你疼我爱我,可只有我知道这是你装出来的样子。既然你我之间没有感情可言,我们也没必要继续做夫妻——” “不!”宋文洲红着眼打断陆聆的话,唉声道:“聆儿,过去是我眼瞎不知道你的好,现在我后悔了,我想要和你开心幸福地过完下辈子,聆儿,你现在身上不是没有冷气了吗?听我的,你不要闹,留在宋家,今后我会把过去的错都弥补了的……” “你滚一边去吧!”齐思思用力将宋文洲从陆聆身边推开,“现在才意识到陆聆的好,晚了吧!不要以为我们陆聆是恋爱脑,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回心转意,你死了这条心吧!” 宋老爷脸色苍白,神情慌乱,他紧紧盯着陆聆道:“聆儿,这是大事啊,你万万要慎重考虑,不要说气话啊!” 陆聆眼神毅然决然,她尽量让自己离宋文洲远一些,一脸决绝地说:“父亲,我没有说气话,今日的事情你也看见了,这个家中,只有你和大哥是真心待我,而母亲和夫君,他们从不把我当做家人,你不在的时候他们便能找各种借口虐待我。 “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不愿意与夫君有什么孩子,不能为宋家诞下子嗣,只能求父亲答应我与夫君和离。请父亲成全。” 陆聆说完,朝宋老爷躬身作请求状。 “我不同意!”宋文洲一下将陆聆拽到自己身边,“父亲,我绝不会放聆儿回去的!” 宋夫人挣扎着扑过来,厉声道:“我也不同意!陆聆没有那个本事生孩子,就算想要离开我宋家,也应该是被休掉,你妄想和离!” “你给我住嘴!”宋老爷痛心疾首地呵斥宋夫人,“还愣着做什么?把夫人拉下去受刑!” “宋天成,你敢!你敢打我和我儿子,我今天就和你拼命!宋天成……”宋夫人一副发疯的模样,张牙舞爪地要扑向宋老爷,却被三四个婆子拉着越走越远。 宋文洲以为宋老爷要答应陆聆了,急忙要开口,却听他重重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满肚子的情绪,对陆聆道:“聆儿,你今日一时气不过说的气话,我能理解。但是和离的事情我不能答应。就算你不能为我们宋家诞下子嗣,我也不会怪你,你不是才将玉青抬为了侍妾吗?今后她生的孩子,送到你膝下养着就是。” “什么狗屁?”齐思思骂出声来,“陆聆想要逃离这个地狱一般的家,你非但不答应,还要她帮着别人养孩子,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齐大夫……”陆聆连忙拐了拐她的胳膊,示意她别乱说。 宋老爷闻言很是恼火,他不由黑着脸对齐思思道:“这是我宋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 宋文洲重重松了一口气,小人得志一般看了一眼齐思思,随后又看向陆聆,依旧期期艾艾道:“聆儿,听见了吗,这个家中谁都不同意你离开,你就死了和离的心思吧!” 他没注意,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欠揍的笑意,被还呆站在一旁的柳清韵尽收眼底。 柳清韵一双拳头越握越紧,甚至发出了咯吱作响的声音,连她指甲都绷断了两根她都没有注意到。 陆聆听了宋老爷的话,一脸不甘:“父亲,我不愿意待在宋家,我与夫君感情不和,我更不会帮他养育另一个女人生的孩子。父亲,你不能——” “行了!”宋老爷一摆手打断陆聆的话,一脸坚定,“我说了我不同意和离,我这是为你好,为你的将来好。你离开了宋家将遭受流言蜚语,你承受不住。” “父亲!”陆聆心中无比失望。她以为,宋老爷心疼她,会放过她,没想到……人的本性还是自私的…… “来人,把少爷带下去挨板子!” 宋文洲听了,脸上露出个变态的笑来。 他被小厮拉着带下去的时候,还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聆。 齐思思气得咬牙切齿,大声骂道:“你个渣男,你小人得志!” 宋老爷一脸疲惫,对下人们道:“都下去吧,好好服侍少夫人,今后谁再敢让少夫人受委屈,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完了转身便走,不再给陆聆说话的机会。 陆聆一脸失望颓败,心中难受至极。 明明小慧、宋文洲、宋夫人、张道长都被罚了,她却还是难受。 直到此时,她才深切体会到,自己是多么讨厌这个家,讨厌这个家中的人…… 第一卷 第92章 恶心 陆聆有些恍惚地回到清风院。 小蓉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拿出那瓶药膏,小声道:“少夫人,我给你抹药。” 陆聆抬手看了一眼,手背上的红消了一些,又撩起袖子看了看手臂,手臂也是。 此时她全身都还红着,一直发热。虽然感受不到热,但她却能感受到火辣辣的刺痛。 烫伤没好,她身上才暂时消了寒气。 陆聆脑海里莫名其妙就闪现宋文洲说的什么“你身上不再冷了我会把过去的过错都弥补了的”这话,她觉得一阵不适…… 翌日,下起了一阵淅淅沥沥的秋雨。 陆聆收拾好情绪,正准备去看看陆夫人。 还没跨出院子,丫鬟道: “少夫人,表小姐来了。” 陆聆一抬头,看见柳清韵微微肿着的眼睛和发白的脸颊。 “嫂子,我来看看你。”柳清韵挤出一个别扭的笑来。 陆玲只能退回屋中。 柳清韵坐到凳子上,陆聆淡淡吩咐:“小蓉,泡茶来。” 小蓉答应着去了。 柳清韵捏着手放在小腹前,看起来有些不安。 “嫂子,你……你烫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陆聆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回答:“已经无碍了。” 她才不会相信柳清韵会关心她呢。 “我可以看看吗?” 柳清韵直直地盯着陆聆的手。 陆聆淡淡一笑,便将手抬到空中。 柳清韵站起身来,连忙伸手去摸陆聆的手,将之抓在自己手中。 皮肤又传来轻微的刺痛,陆聆轻轻蹙了蹙眉。 柳清韵紧紧抓着陆聆的手,努力感受着那一双手的温度。 陆聆盯着她的脸,明显看到她的脸色正在一点一点变得难看。 “我……我能看看你的脸吗?”柳清韵看了看陆聆的眼睛,颤声问。 陆聆点头,将脸微微往她面前凑过去。 柳清韵又将自己的手放到陆聆的脸上,仔细地感受着上面的温度。 良久,柳清韵才颤抖着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嫂子,表哥说得没错,你身上的寒气果真没有了……” 陆聆嘴角扬起,歪着头问:“我身上的寒气没有了,你是不是很为我高兴?” “是啊,我很为嫂子感到高兴……” 柳清韵的笑苦中带涩,她想要尽量让自己的笑看起来正常一些,却发现怎么都做不到,反而让她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显得有些怪异。 陆聆将她强颜欢笑的神情尽收眼底。 哦,她明白了,昨天宋文洲说的话,刺痛了她的心。 她是担心她自己让宋文洲给抛弃了…… 呵呵,真不是个东西…… “少夫人,”小蓉笑嘻嘻地抬着一碗粥进来,“这是老爷让厨房给您做的海鲜粥。” 她将粥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陆聆一眼看去,那海鲜粥看上去十分诱人。 粥里混合着新鲜的虾、鲍鱼,粥里加了一些切碎的香菜和青葱,给整碗粥增添了一抹清新的绿意。 “怎么不多盛一碗?你没看见表小姐在这里吗?” 小蓉这才想起来似的,哦哦了两声,转身就要出门去再盛一碗来,却闻柳清韵道:“不!不用了!” 陆聆看过去,只见柳清韵脸色泛白,眉头紧皱,用手捂住口鼻,好似在忍受什么难以忍受的气味。 陆聆不解地看向那碗新鲜诱人的海鲜粥。 闻上去明明十分鲜香啊? 小蓉在门口出声问:“表小姐,你怎么了?” 话未说完,只见柳清韵猛地站起身来,yue的一声,分明是恶心反胃要呕吐的样子。 她手紧紧捂着口鼻,陆聆不知道她有没有呕出什么东西来。 陆聆赶忙站起身去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蹙眉问:“你怎么了?我让小蓉去请楚大夫?” “别!别!”柳清韵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她赶忙将陆聆推开,手中没有呕吐物,“不用了,我只是……只是吃坏了肚子,所以乍然见到这海鲜粥,有些反胃……” 陆聆瞧着她怪异的神情,心中忽然产生了某种怀疑。 “嫂子,你用早膳吧,我回去了……”柳清韵勉强一笑,步履匆匆地跨出门槛。 白芷举着伞覆盖到柳清韵头上,主仆二人快步离开了清风院。 小蓉见两人离开了,才转过身来,一脸困惑地问陆聆:“少夫人,表小姐这是怎么了?” 陆聆想了半天,倏尔忽然嘴角一勾,露出个奇怪的笑来。 柳清韵踩着积水,裙摆上溅满了小泥点,去了翠玉轩。 自从玉青被提为了侍妾,宋文洲几乎都是宿在那里。 昨夜挨了板子后,宋文洲也是被抬到翠玉轩的。 柳清韵知道他在那里。 “玉青,我来看看表哥。”柳清韵笑着往里走。 玉青本就为宋文洲挨打了的事情心情不好,这下见到了柳清韵她脸垮得更厉害了。 她哼了一声,道:“少爷他不方便。” 说着拦在门口。 “我……”柳清韵语塞。 玉青又道:“少爷屁股被打烂了,是你一个姑娘能看的吗?” 白芷站出来,毫不客气地回怼:“你只不过是个姨娘,凭什么拦着表小姐!” “哟,你也知道是表小姐啊?”玉青毫不示弱,“只不过是在宋家混吃混喝的,还充当什么小姐,也不知道谁给的脸!” 柳清韵脸一红,竟是无言以对。 玉青说得对,她不是宋家的小姐,她只不过是因为宋夫人的同情才被接到了宋家,逃离了那个烂家。 说白了她就是寄人篱下,之前姨妈还掌家,下人怕她,才给自己一个面子,可现在,姨妈被姨父打了,下人都不怕姨妈了,她这个表小姐,便什么也不是了…… 她正暗自委屈呢,忽听宋文洲在屋中道:“玉青,让表妹进来。” 玉青闻言,不情不愿地往旁边让开,跟着柳清韵进了屋子。 柳清韵见着宋文洲一脸惨白地趴在床上,她原本心中的埋怨便变成了心疼。 宋文洲道:“玉青,你出去吧。” 玉青:? 她一甩脑袋:“少爷,我要在这里伺候你啊。” 宋文洲一脸不悦,怒道:“赶紧出去,别让我再说一遍!” 玉青一跺脚,不满地瞪了柳清韵一眼,这才走出去将门给关上了。 “表哥,你为什么要骗我?”柳清韵一下哭出声来,半跪在榻前一脸委屈地看着宋文洲。 “我何时骗你了?”宋文洲一脸烦躁。 “你昨天对陆聆说的话,宋府所有人都听到了,你说你要和陆聆开心幸福地过下辈子!你还说你没有骗我!” 第一卷 第93章 留不得 柳清韵一边说一边擦眼泪。 “唉,你别哭,”宋文洲看着柳清韵落泪,还是很心疼,“我说的话只是为了暂时将陆聆留在宋家。” “为什么要留着她?你和她和离了,咱们不是正好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吗?” 宋文洲伸手摸了柳清韵的脸蛋一把,将她的眼泪擦掉,耐着性子说:“你忘了咱们之前的计划吗?陆聆生了孩子,我们利用她的孩子,才能控制她手中的产业,进而控制陆家的产业,到时候我再娶你,你把陆聆的孩子养在膝下,咱们才能安心地过下辈子。” 柳清韵咬着嘴唇半信半疑地看着宋文洲,半晌后才说:“表哥,昨晚陆聆说的一句话我也是赞同的,她说她不愿意去养别人生的孩子,我也一样,我只要养我们之间生的孩子!” “清韵,你别胡闹!”宋文洲赶忙抓住她的手,温声细语道,“听我的,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若是被人发现了,对你的名声有碍,陆聆更能以此为借口提和离。” 柳清韵推开宋文洲的手,抽了抽鼻子,斜眼质问:“表哥,你就要和陆聆生孩子是不是?你宁愿要你们之间的孩子,也不要我们之间的孩子?表哥,你好狠的心!” “清韵,你为何就是不信我的话呢?我对天发誓,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你只需要安心等着,我们的好日子总会来的,听话好吗?”他将柳清韵拉到自己怀中靠着,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柳清韵靠着他,却总觉得,这怀抱没有从前靠着那样踏实了。 她觉得,心中没底。宋文洲亲了她额头一下,轻声问:“红花还有吗?没有的话我再找借口去弄一些来。” 柳清韵呆了半晌才道:“还有。” 宋文洲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问:“这两日有没有见效?” “有,时不时疼。” “你受苦了。”宋文洲伸手去撩她鬓角的碎发。“今后每日都要喝红花泡的茶,等胎落了就好了。” 柳清韵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想着里另一个问题。 表哥是不是对陆聆产生了感情,舍不得杀她了?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应该为了自己的幸福,帮表哥一把?…… …… 与白芷一起回到自己院子里,柳清韵还一脸恍惚。 白芷又去泡茶。 当散发着药味的淡红色茶水抬到面前时,柳清韵无端觉得那茶中的红色花蕊刺眼。 “拿开,我不想喝。”她说。 白芷愣了一下,赶忙劝说:“表小姐,你不能不喝啊!不喝的话,时间长了,就更难拿掉了。” 说着她又将茶水递到柳清韵面前。 “都说了我不喝!”柳清韵一抬手,将那一杯红花茶打翻在地,溅得到处都是。 白芷惊得一跳,有些惊愕地看着柳清韵:“表小姐,你……” 柳清韵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和湿漉漉的一片,心中竟然莫名觉得舒畅。 她咬了咬牙,对白芷说:“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觉得表哥他变了,他现在不舍得杀陆聆了,也许我不能再指望他了。” “表小姐,那……”白芷不明白。 “我要想办法自己帮自己!” …… 清风院,陆聆披了件披风,撑起伞往外走。 小蓉跟在身后,也打了一把伞,问:“少夫人,您要去给夫人侍药吗?” 陆聆脚步一顿,嗤笑一声,道:“侍什么药?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去见她。” “啊?”小蓉一脸震惊,“那……下人们会不会说少夫人不孝?” “要说便说,那恶婆婆的骂名在她背上背了那么久,也不见她半分悔改,反让她变本加厉地要来害我。” 小蓉抿抿嘴。 少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只管听就好了。 主仆二人刚刚跨出宋家的大门,忽听有人在后面喊:“弟妹,等等!” 宋麒从门里追了出来,一双大脚踩着积水的地面,发出啪啪的响声,积水溅得他整双鞋子湿漉漉的。 陆聆见他淋着雨就追了过来,头上满是水珠,赶忙将自己的伞递过去。 “没事,我没事!”宋麒不接。 “我和小蓉打一把。”陆聆将自己的伞送到宋麒手中,自己把小蓉拉到自己身边,将低矮的伞举了起来。 宋麒一见着陆聆粉红的脸颊,心就止不住地突突突地跳了起来,他有些不自在地接过陆聆手中的伞,举在自己头上,说: “弟妹,我昨夜回来的……” “嗯?”何时回来的,要告诉自己吗?陆聆眯着眼,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宋麒抿了抿嘴。 他今天没有配刀,紧张的时候,本能地想要抓刀柄,伸手去却抓了个空。 他只能将右手背到身后,紧握成拳。 不过他面色如常。 “弟妹,我的意思是,我昨夜回来,家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陆聆头一歪,蹙眉问:“大哥,你不会是要怪我吧?” “不不不!”宋麒飞快摇头,“我怎么可能怪你?受苦的是你,父亲早该惩治母亲和弟弟一回了。” 陆聆听了这话,心才松了下来,露出个浅淡的笑。 她微微点头,道:‘我去看望我母亲。’ 宋麒听了,连忙说:“好,婶婶来,我还没有去看过她呢,现在我有闲,不如一起吧。” 陆聆想了想,他去看望自己亲母,也是应该的,便点了点头。 她伸出左手将小蓉拉过来靠在自己怀里,免得她被雨淋到,而后道:“走吧。” 宋麒赶忙走到陆聆右手边。 三人踩着积水走出了宋府,来到外面大道上。 宋麒悄悄歪头看陆聆的侧脸。 小巧精致的鼻梁和鼻头,眼睫如同一把小扇子轻轻扇动,脸蛋上不太正常的被烫伤的红,显得她如同春雨中的柔嫩娇花,被雨点蹂躏出一点点残痕,无端让人心疼又悸动。 “弟妹,你……你想要和离?”宋麒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 不过由于他声音浑厚,刻意压低的时候,那声音莫名在人的脑海里震了一下。 陆聆转过头,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大哥,你说什么?” 宋麒猛然装上陆聆美丽的双眼,心中又是一跳,握着伞柄的手险些将伞柄捏变形了。 “我是说,弟妹要和宋文洲和离吗?” 陆聆闻言脚步一顿,眼中闪现出一抹怀疑:“大哥难道你也要——” 话未说完,宋麒已经在飞快摇手了:“不,弟妹你误会了,我是支持你的!” 第一卷 第96章 抱住 去归元寺的路上,人群熙熙攘攘,马车络绎不绝。 在距离归元寺很远的地方,马车便纷纷停下了。 人们从马车中下来步行往寺庙而去。 寺庙建在半山腰,长队从寺庙门口排出了半里远。 陆聆小心地扶着陆夫人下了马车。 几人一边感叹着行人之多,一边往前走。 陆聆默默抬头看了一眼半山腰上的寺庙,身上已经觉得轻微不适。 但她装得好,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随着寺庙越来越近,陆聆愈发觉得难以呼吸,头昏眼花,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产生一阵一阵的刺痛。 她不由伸手挡在额头前,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液,装出一副疲惫的模样,对陆夫人道: “母亲,我长久不出门,现下走几步路就累得慌,便不上去了,你们去帮我求一支福签吧。” 陆夫人听陆聆说她累了,赶忙拿帕子帮她擦了一下额上的冷汗,心疼道:“那你去那里坐着等娘,娘给你和阿澄都求一支好福签。” 陆聆道:“辛苦母亲了。”于是让海棠和等人照顾着陆夫人上山去,自己则后撤了十来步,伸手拢了拢身上披风,尽量将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包裹起来。 她的目光正追随着陆夫人她们,倏尔听到身后传来马车轱辘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和马蹄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 真是怪了,临近寺庙,所有人都下马排队了,竟然还有人驾马车? 陆聆不由好奇地往那马车看去。 只见那两匹马拉的马车缓缓行来,马车四面镂空,从头顶落下半透明的帘帐,帘帐中隐约看得见一个人坐在中间。帘帐随着马车的前行在空中翻飞舞动,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映入陆聆的眼帘。 陆聆霎时瞪大了眼睛——马车上的人竟然是昭王?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揉了揉。 陆聆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遇上他。 想来他二人之间,挺有缘分的啊…… 不过她不敢乱想,双眼追随着马车向寺庙而去。 马车两旁跟着两溜带刀的侍卫,一人在前开路大喊:“昭王出行,行人避让!” 行人一听,纷纷往旁边退去,皆是十分好奇地去看车上的大人物。 陆聆耳边传来几个女子惊喜的低呼:“昭王怎么这么年轻,这般英俊?” “是啊是啊!听说昭王还没有选王妃呢!” “咱们追上去看看……” 话未说完,陆聆身体忽然被人一挤,被动地往前而去。 原来来求福签的多数是女子,乍然一见身份高贵又相貌惊绝的王爷,大家都激动不已。 再想到王爷还没有娶妻,女子们都起了侥幸的歪心思。 若谁是能够引得王爷的侧目,那今后说不定能麻雀变凤凰呢! 女人们越想越兴奋,纷纷你推我搡地往追拥着沈聿风的马车。 陆聆就这么被人流推着不受控制地往寺庙的方向而去。 她能分明地感受到,自己离寺庙近几步,身上的痛感便明显几分。 她奋力想要退出人群远离归元寺,但她一人的身躯抵抗数百人的身躯,犹如一只蚂蚁想要推动一吨巨石,白费力气。 皮肤再次传来一阵阵刺痛,眼前攒动的人头和女子们激动的尖叫声也开始变得闷闷的。 陆聆有些支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昭王的马车停住了,两边的侍卫将人群往旁边驱赶了四五步。 帘子掀起来,沈聿风下了马车,目光淡漠地扫了一眼人群,打算爬石梯。 忽然,人群爆发出一阵惊恐尖叫。 “有人晕倒了!”一人大喊一声,那一处的人纷纷往旁边避让,空出一片空地来。 沈聿风转头望去,一道白色的人影软软往地上一跌。 好似一片羽毛,轻轻坠地。 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沈聿风的心陡然一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爪子紧紧捏住,让他无所适从。 人群中有个陌生男子见人晕倒,撸起袖子就想上去查看。 “拦住他!”不知怎么,沈聿风嘴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句话来。 就近的侍卫赶忙上前一步,用刀将那男人和其他人拦在了外边。 沈聿风疾步上前,在离陆聆半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犹豫着思考着:为什么她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不过,小倩说过的,她并不可疑…… 沈聿风半蹲下身子,将陆聆的上半身从地上搂进了自己的胳膊弯里。 那身体还是如从前一样,软弱无骨,似随风而动的柳枝。 一股幽寒的香气从她的身体上飘出,毫无顾忌地撞进沈聿风的鼻孔,钻进他的身体。 沈聿风搂着陆聆身体的胳膊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看向那张泛起怪异红晕的脸,那张脸,好像剥了皮的荔枝,莹润鲜美,上面洒了两抹朱砂,她的嘴唇犹如还未成熟的樱桃,颜色清淡,却似淋着晨露,泛出袭人的光泽。 “……你醒醒?”沈聿风犹豫着摇晃了一下陆聆的身体。 见她半分反应也没有,沈聿风的心便抓了起来。 而陆聆,就在沈聿风走过来之前,她忽觉身体传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好像一道天雷狠狠地劈到了她身上一样,将她的肉体生生从骨头上给剥离。 陆聆甚至来不及发出痛苦的声音声,便觉身子一轻,眼前暗了一下。 等再睁眼瞧时,她看见眼前金光万丈,自己飘在半空中,鬼魂之体正在被那佛光侵蚀。不用片刻,她就会被佛光化成一缕缕烟雾,消散在这世间! 她惊慌低头去看,但见陆聆的肉体被沈聿风揽在怀中,正打算抱起来。 而沈聿风的身体内,正散发着淡淡的幽光,那光芒形成一个球形,将两人包裹在中间。 发光的地方,在他心口处。 没有人能够看到,若非陆聆灵魂出了窍,她也永远不会发现。 这下她明白了,为什么昭王身上会和她一样寒冷。 他不是鬼,而是人,但是他生来体内有一根阴骨,乃阴间之物,这阴骨让他周身常年散发阴气,因此正常女子不能靠近他的身体。 而这根阴骨,不正是为此时的陆聆准备的吗? 来不及多想,陆聆往下一飘,猛地扎进身体中。 一阵沉重感的归属感自四肢百骸传开。 陆聆重重松了一口气。幸亏还回得去。 不过她立刻就感受到了身体的疼痛,陆聆赶忙伸手一把抓住沈聿风的腰,头一歪靠到了他胸口上。 熟悉而舒心的感觉瞬间包裹住陆聆,让她前所未有地心安。 阴气渐入体内,陆聆能明显发现自己身体的疼痛感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点点吞噬。 沈聿风刚站起身来,便觉腰间一紧。 他一下愣在原地。 第一卷 第97章 能不能送我 沈聿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成了一块铁板。 陆聆的手掐在他的腰间,感觉像是掐在了一块石头上。 咚咚咚的心跳声像敲锣打鼓一样在陆聆的耳边炸开。 他竟然……紧张了! 陆聆悄悄抬起脸来,睁开眼,看向沈聿风。 四目相对。 透过那双微微发冷的幽黑的眼眸,陆聆能看见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 沈聿风发现陆聆醒了过来,准备将她放回地面。 “王爷!” 陆聆抓住他腰板的手更用力了,她甚至感受到沈聿风腰上的肉猛地缩了一下。 “能不能……送我回我的马车?我……不舒服……” 声音绵软娇弱,细若蚊吟,仿佛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用粉嫩的指甲在人手掌心挠过。 沈聿风连忙将自己的视线从陆聆的眼睛上移开。 “你的马车在哪里?”声音干涩低沉,陆聆看见他的喉结悄悄滚动了一下。 陆聆心中一喜,低声道:“往回走百步,套在白马上,绿色的轿帘。” 她本以为他会拒绝的。 沈聿风没有再出声,但脚步已经迈开了。 侍卫们纷纷调转身子,赶着群众往两边避让。 人们看着昭王抱着一个女子往回走,心中既好奇又震惊,不知那女子是谁,竟然以这种方式引起昭王的注意! 那些心怀不轨的女子,则纷纷掐烂了手中的帕子,嫉妒让她们面目可憎。 而人群中,有一张陆聆所熟悉的脸,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她惊得以手捂唇,不能言语…… 沈聿风抱着陆聆走了百步,果真看见了陆聆所指的轿子。 他加快了脚步走去,车夫见状,惊得呆愣在原地,不能动弹。 一侍卫赶忙上前将凳子拿下来,打开马车帘子。 沈聿风抱着陆聆,轻巧地钻进了马车。 但见里面扑着厚实的毯子,摆放着舒适的软枕,沈聿风便躬下身,将陆聆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 他想要直起身来,却感受到自己腰间的手似乎不愿放开。 “到了。”他低声说。 陆聆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由于身体不适,她的眼神不像沈聿风之前见到的一般坚毅,加上她脸颊的怪异红润,显得她此时像是醉了酒一般,朦胧微醺。 沈聿风有些挪不开眼。 “谢谢王爷三番五次地救我。”陆聆依依不舍地将手从沈聿风的腰间抽了回来。 沈聿风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他一转身下了马车,边往归元寺走,脑海中还不断浮现陆聆那双漂亮的眼睛。 腰间被她的手抓过的地方,胸膛被她脸靠过的地方,都传来怪异的酥麻之感。 只可惜这种感觉像是一圈圈被小石子在心间荡起的波涟漪,不断往身体四周扩散,越来越淡,最终归于平静。 昭王到归元寺门口象征性地求了福签,被方丈领着进了寺庙,民众们才重新恢复了方才的队列。 齐思思和陆夫人等人方才已经排到了寺庙门口,并没有看见发生在陆聆和昭王身上的事情。 她们求得了福签,便开开心心地回马车去了。 掀开帘子的瞬间,陆聆睁开眼睛来。 齐思思扶着陆夫人钻进马车来,一脸神秘地说:“陆聆,你猜我们方才见到谁了?” 陆聆:“……”她假装茫然地摇头。 齐思思一脸激动,道:“是昭王!我们方才看见他的真容了,简直帅得没天理!” 陆夫人在旁笑道:“咱们这些平民,能够一睹昭王的真容,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陆聆伸出手让陆夫人将福签戴到自己手腕上,应和道:“母亲说得对。” 心中却说:昭王除了身上的阴骨,还有……和自己算是有缘,救了自己三次,也没什么稀奇吧。 这方几人说笑着刚刚离开,那方沈聿风被归元寺的方丈领着观摩寺庙。 到了大殿中,他让属下抬来了香火钱捐了,方丈道:“敝寺虽简陋,但得王爷大驾,蓬荜生辉。若是王爷不嫌弃,敝寺后有清幽竹林雅间,不知王爷可有雅趣观摩一番?” 沈聿风心情不错,便道:“可。” 于是只带着一名宦者跟着往后院去。 跟着方丈行至那竹林里,四处绿意盎然,果真清幽雅致。 竹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竹林中还隐约传来阵阵清泉流淌的声音,更添一份静谧。 竹林间的小径上,落叶铺就一层软绵绵的地毯,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偶尔有几声鸟鸣,像是竹林中的精灵在低声细语。 方丈领着沈聿风来到竹林下的亭子中坐定,方丈礼道:“敝寺没有什么好物,只是有一碗淡茶,还请王爷莫要嫌弃。” 沈聿风淡淡摇头,道:“不会。” 言落,只见从小道上款款走来一个白衣女子。 手中抬着茶盘,盘子上的茶水香烟袅袅,沁人心脾。 女子走到近处,将茶水放到了石案上。随后双手合十,恭敬道:“请贵客和方丈饮茶。” 沈聿风不由抬头看去,但见白衣女子生的雪肤花貌,如梨花一枝,清丽婉约,眼眸则如同秋水,含着一抹清丽。 她的脸庞如同白玉雕刻,精致而完美,仿佛是月宫中的仙女身姿曼妙,仿佛是春风中的杨柳,轻盈而优雅。 沈聿风眼眸不由眯了眯,抬起茶水轻抿一口,问:“佛门净地,怎会有女子?” 白衣女子撞上沈聿风的眼睛,霎时脸露娇羞。 方丈赶忙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这位女客最近几日在本寺作善者。” 沈聿风淡淡点了点头,便再也不看那白衣女子。 女子见状,便自开口道:“小女子俗名祝思雨,因家母笃信佛法,小女便常常到此做义工,有事跟着师傅们吃斋念佛,帮助家人积攒功德。” 沈聿风吃茶的动作一滞,不由再次抬头看向自称祝思雨的女子。 祝思雨被沈聿风一瞧,脸上的娇粉羞赧更甚,她咬着嘴唇微微别过脸去。 沈聿风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即继续和方丈喝茶并聊一些与佛法有关的话语。 两刻钟后,沈聿风从竹林回到了大殿,一晃眼,又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沈聿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祝思雨感受到了沈聿风的目光,睁开眼看了过去。 她站了起来,眼中的喜悦抑制不住:“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沈聿风淡淡嗯了一声,走出大殿。 第一卷 第98章 清者自清 陆聆当天回到了府里,便觉得身体不对劲。 那是阴气补充得不够,她赶忙让小蓉在屋中点满了蜡烛,早早便睡下了。 而柳清韵回来,将求来的福签分给了宋夫人宋老爷等人,便匆忙去找了宋文洲。 屋子中,玉青点着蜡烛,跪坐在榻前,手中端着一小碟葡萄,用玉齿半咬一颗在嘴里,扬起脸蛋往宋文洲面前送。 宋文洲脚不能动,但手和嘴能动。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柳清韵进来打断了两人亲密的举止,玉青气得牙痒痒。 她站起身,将葡萄放在旁边,不悦道:“少爷,我去打水。” 柳清韵见玉青出去了,赶忙坐到宋文洲身边,道:“表哥,今日我去了归元寺帮姨妈他们求福签。” “求来了?”宋文洲心情不错,声音也亮。他扬起手来等柳清韵帮他把福签拴在手上。 柳清韵一边从袖口摸出红色缎带,一边道:“我早上去约嫂子,嫂子与我说她不去,可我到了归元寺,却见到了嫂子。” 宋文洲想了想,问:“她帮陆家人求,还是帮宋家人求?” 柳清韵摇头,低声道:“表哥,她不是去求福签的。” “那是去做什么?” 柳清韵心中忍不住的窃喜,脸上却做出激愤的神情:“没想到今日昭王也会去归元寺,在寺庙门口,嫂子不知何故晕倒了,昭王竟然上去将嫂子抱了起来,亲自送回了嫂子的马车!” “你说什么?!”宋文洲音量陡然提高,语含愤怒,但更多的是惊讶。 柳清韵一咬嘴唇,道:“表哥,嫂子明明是你的妻,却出门在外,晕倒后与昭王有了肌肤之亲,若是这事传出去,咱们宋家该让人怎么笑话?” 宋文洲闻言,双手不由自主死死抓住床单,指节由于用力而泛白。 “表哥!”柳清韵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咬唇娇嗔:“嫂子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还要与她共白头吗?” “可恶!”宋文洲右拳重重砸在榻上,咬牙道:“难怪上次她偷偷跑去京城,借着找神医的借口,还不让我知道!” 柳清韵闻言更惊,她不敢置信地说:“表哥,你的意思是,嫂子早就认识了昭王?” “否则她晕倒了,昭王为何会亲自抱她回马车?” 那昭王可是王爷啊,身份高贵,而她陆聆非但是商贾出生,还是已婚之妇,两人若是不认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举止? “表哥,既然如此,难道你还要留着她在身边吗?我们赶紧将此事告诉姨父,你休了嫂子吧,这样我就能与你在一起了!” 柳清韵以为,宋文洲知道了此事,定要表个态的,她早做好了陆聆被休弃她嫁给表哥的心理准备了。 熟料宋文洲愤怒归愤怒,却咬牙道:“明日我要亲自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柳清韵一听,心中便觉得有些没底。 万一白天的事情,只是巧合,只是那昭王一片善心呢?那她的希望岂不是落空了? “好了表妹,”倒是宋文洲先恢复了一些平静,“夜深了,你快回去吧,免得惹得人说闲话。” “表哥……”柳清韵委委屈屈地站起身来,不愿意走,奈何宋文洲紧紧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只能一咬牙,心有不甘地回去了。 翌日,王府的帖子送到了宋府。 帖子上写,五日后,昭王会在梦溪园举行诗会,收到帖子的人需要携家属参加。帖子被门房送到了陆聆手中,也通知了宋文洲。 陆聆吸了一夜的蜡烛,身体竟然没有多大好转。 是昨日那佛光伤得她太深了,一时难以恢复过来。 陆聆拿着那帖子,心中猜想着昭王举办诗会的目的。 “少夫人,少爷请您到翠玉轩一趟。”丫鬟通传。 陆聆心中顿生一股不好的感觉。 拿着帖子到了翠玉轩。 果然,宋文洲一见到陆聆,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不已。 她坐到宋文洲塌边的凳子上。 “听说王府送帖子来了。”宋文洲压抑着声音中的怒意道。 陆聆便将帖子递到他手中。 宋文洲打开看了看,双手渐渐便颤抖了起来。 合上帖子,他用力握着帖子,手指间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 “昭王为何要送帖子来?” 宋文洲咬牙问。 陆聆听到他指关节咯吱的声音,淡淡扫了一眼,道:“因为父亲是知府。” 相当渭州的总领。 “是吗?” 陆聆不由皱眉,反问:“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 宋文洲转过脸来死死盯着陆聆,沉声问:“昨天你去归元寺,发生了什么?” 陆聆闻言心中咯噔一声。 没想到他竟然知道了这件事。 既然如此,她若是再瞒着,便显得自己心虚了。 于是她转过头,不卑不亢地与宋文洲对视:“昨日我与我母亲去归元寺求福签,路上我身子不适晕倒了,正巧昭王路过,便将我送回了马车内。” 宋文洲抑制着胸中的怒火,用低沉压抑的声音再问:“为什么昭王要送你回马车?你和他什么关系?” 陆聆气笑了,她歪着头反问:“你以为我和昭王什么关系?” “我在问你!”宋文洲忽然将手中的帖子朝陆聆身上用力一掷,恰巧砸在陆聆裸露的脖颈上。 门口侍立的丫鬟都吓得尖叫起来。 陆聆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摸着被帖子的尖角砸到的地方。 宋文洲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火气,双眼通红如同一只凶狠可怖的野兽。 “陆聆,你是我的妻,你却和别的男人勾搭在一起!” 陆聆闻言,既觉得愤怒又觉得可笑。她真无法想象,一个时时想着要置她于死地的人,背着她和自己表妹乱搞的人,自己不觉得自己无耻,反而转过来指责她不洁! 她想要冲过去给她一巴掌,提醒他做的那些无耻的事情。 但她深知,愤怒压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她失去理智。 陆聆死死咬了咬嘴唇,奋力将胸口怒火压下去,而后开口解释:“宋文洲,我与昭王并不相识,我与他之间更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以你我的出生,根本不可能入得了他的眼。你就算要冤枉我,也请你动动脑子,这种事情可能会发生吗?” “可是它就是发生了!”宋文洲几乎要从榻上翻身滚下来,只可惜伤口让他不能如愿以偿,他只能火冒三丈地指着陆聆,双手不住颤抖。 陆聆看着他通红的双眼,知道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此时自己多说什么只是白费口舌。 昭王的确救了自己几次,自己和他之间发生的种种也是自己为了活命不得已那样做。 第一卷 第99章 中秋 深深吸了一口气,陆聆大声道:“宋文洲,清者自清,我陆聆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绝不行那苟且见不得人之事。咱们两人之间,谁愧对于谁,你心中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宋文洲一听最后这句话,心顿时便虚了,那堵在胸口的怒气也消散了大半。 陆聆见状,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一番争吵,陆聆觉得头昏脑涨,又想回去休息。 玉青见陆聆走了,赶忙溜到房中安慰宋文洲。宋文洲慢慢平静下来,脑海中开始回想陆聆的话。 是啊,昭王高高在上,不可能会亲自送陆聆回马车,可也正是因为他高高在上,更不可能与陆聆有什么私相授受的举止。 陆聆的品行他再清楚不过了。 莫非,昨天之事,只是因为那昭王是个很亲民的王爷,亦或是,那王爷见陆聆生得美貌,才会亲自抱她? 可无论何种原因,宋文洲还是觉得愤愤不平,甚至有种自己又被一个人给比了下去的无能之感…… 玉青将帖子拿在手中,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念叨道:“少爷,你发火也不该把这帖子扔了打少夫人啊,你瞧,角都砸变形了,这要是传到昭王耳朵里,人家肯定不高兴!” 宋文洲反应过来,也跟着后悔。 自己这是拿着人家王爷的脸面践踏啊,若是王爷知道了,后果定然十分严重! 另外,昭王举办的诗会,必须要去,可现在自己和自己母亲都瘫在床上,父亲和宋麒又不可能抽出时间去参加,能去参加的,只有陆聆。 可他一想到陆聆与昭王之间可能有什么……他就不甘心让陆聆去。 但也只能陆聆去啊! …… 下午,陆聆撑着虚弱的身体爬了起来。 今日是中秋,往年家里的中秋家宴都是宋夫人准备,今天落在了陆聆身上。 可宋老爷永远在忙,这个中秋他又不回来了,宋麒在军营里更加不可能回来,家中只剩下下不来床的宋夫人和宋文洲以及柳清韵,即使家宴准备好了,也没人吃。 陆聆想了想,索性让柳清韵自己去厨房要一些菜肴送给宋夫人吃。 她给下人们发放了相应的红封,自个去找陆夫人团圆了。 ^^^^^^ 陆澄天晚的时候才骑马到达渭城,累得满头满身的大汗。 辛夷和海棠老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那熟悉的人影一映入眼帘,辛夷的心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陆澄下马一眼瞧见辛夷,原本欢愉的心情立刻变得有些怪异。 他不愿意看辛夷的眼睛,只朝海棠道:“海棠,我来了。” 辛夷一下就失落了。她跟在陆澄身后,一言不发地往里走。 海棠笑道:“饭菜早准备好了,夫人、小姐、齐大夫都在等你呢,你去洗一洗身上的灰土就去厅子里吧。” 陆澄点头,辛夷赶忙上前道:“少爷,我带你去。” 陆澄求救似的看向海棠,不料海棠忙着去布菜,自个儿离开了,只留下辛夷在陆澄身边。 陆澄只能跟着辛夷往里走。 辛夷在前走着走着,脚步就慢了下来。 她眼珠子转了转,旋即面露羞赧,娇声问:“少爷,你还记得之前说的话吗?” 陆澄心中一紧,双手抓住袖口,极不自然地问:“什么话?” 辛夷又放慢了脚步,与陆澄肩并肩,她伸手抓住陆澄的衣角,娇俏一笑,低声说:“少爷,你说过,等你来渭城看我们,你就能和我见面的。” 陆澄连忙忙乱地从辛夷手中将自己的衣角扯了回来,往旁边避让一步,结结巴巴地说: “……是啊,咱们……咱们又见面了……” 辛夷悄悄瞧了瞧四周,见没有人,便将肩膀贴着陆澄的手臂,悄声问:“少爷,沫儿服侍你,你可好?我想她服侍你肯定比不上我的,你之前还夸我细心呢。” 说着,她微微低头,脸上泛起两朵醉酒的晚霞。 陆澄又往右手边避让,身体都要撞到身边的物件了,他支吾了半天,扯着嘴角道:“你们……你们都好。” 辛夷一听,双眉不由一蹙,露出个委屈的神情来:“少爷,你真是个负心人,我照顾了你这么多年,沫儿才到你身边几天,你就忘记了我的好!” 陆澄瞧见辛夷这个样子,心中就觉得,好像自己对不住她,忍不住顿了脚步,连连摆手解释:“辛夷,你误会了,你照顾我这么多年的恩情我都记着呢。” “真的?”辛夷双眸一亮,脸上的委屈便烟消云散,她抱住陆澄的胳膊,好像抓住了什么希望一样,蹙眉殷切地恳求:“既然如此,我还回你身边好不好?那晚上的话你还记得吗?” “我……”陆澄觉得被辛夷缠着的胳膊如同爬上了千万只蚂蚁,酥麻难耐,连忙粗鲁地将辛夷的双手从自己胳膊上撕了下来。 不知怎的,他脑海里一下浮现那晚辛夷垫着脚亲他脸的情景,以及……手触碰到一团绵软的回忆触感。 羞愤之情再次在脑海里炸开,陆澄慌张地往旁边大步迈了几步,摇头撵走了那些乱糟糟的思绪,正色道:“辛夷,这么多年来,我当你是我的亲姐姐,我不敢亵渎你,今后,你还是不要再说那些不该说的话,做那些不应该做的事情。” 辛夷闻言,身体好似一根柱子一般木在原地,滚烫的心从半山腰跌进了寒潭。 陆澄转身逃也似的跑开了。 辛夷鼻尖一酸,眼泪便顺着脸颊滚落。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缓解自己心中的悲伤。 她不明白,为什么少爷要拒绝她,她们之间明明感情很深厚,难道不是吗? 明明他们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呢? 陆澄洗漱完,用冷水除去心中纷杂的思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来到大厅里。 只见众人都在等着他。 他赶忙先去拜见陆夫人,陆夫人满眼心疼地伸手抚摸他的脸颊,道:“好孩子,今天骑马累了吧?辛苦你了。” 陆澄笑着摇头,嘴角的酒窝中装满了亲人团圆的幸福喜悦。 “母亲,能见到你和阿姐,就算再骑上两天的马也不叫辛苦。” 陆夫人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去见过你姐姐吧。” 陆澄赶忙走到陆聆面前。 陆聆强忍着身体不适,站起身来拦住她道:“何必搞得这么生疏?快坐下吃饭吧。” 陆澄一抬眸子看见陆聆面色红晕,心道阿姐身体似乎好了很多。 然而她不知道那是陆聆为了掩盖苍白的面色而故意施的胭脂。 今日虽然吸了蜡烛,但陆聆并没有觉得身体有好转,反而觉得比昨晚更糟糕了。 但如此团圆的日子,她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只能装作无事人一般在宅子中忙碌。 现在坐下来,她终于松了口气。 陆澄又转头看向齐思思。 可他一看见她那张笑盈盈的脸,自己就笑不出来。 他怕她又说自己。 果然,陆澄还没有开口呢,齐思思就朝他挑眉,挤眉弄眼地说:“小可爱,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陆澄脸白了一阵,随即快速变红。 他一咬嘴唇,尽量不让自己的窘态露出来,故作冷淡地说:“我想我母亲和阿姐都来不及,才没空理你。” 齐思思一耸肩,装出个失落的神情来,撇着嘴说:“好吧,你不想我,我多伤心啊。不过,”她又挑眉,“我可想你了!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可爱!” 第一卷 第101章 只能当太监 两人在马车中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才到达乱葬岗。 甫一下车,迎面刮来一阵阴风。 海棠吓得赶紧抓住陆聆的胳膊,一脸恐惧地咽了口唾液。 抬眼看去,只见四周一片荒芜,野草野花肆意生长,掩盖了那些堆积如山的尸骸。 白天的乱葬岗虽没有夜晚那么令人毛骨悚然,却也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诡异气氛。 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那些形态各异的墓碑上,仿佛是无数亡灵在窃窃私语。 一阵风吹过,伴随着低沉的呜咽声,仿佛是那些无法安息的灵魂在诉说着他们的哀怨。 海棠和陆澄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衣袖,小心翼翼地踩着枯草跟在陆聆身后,生怕惊扰了这片死寂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死亡的气息,令他们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阿姐,你确定要在这里建造一个养蜂场所?”陆澄不敢置信地看着走在前面脚步轻快的陆聆。 陆聆转过头来,脸上堆满了舒爽之感。她指着身边的花草,道:“这里的花不比其他地方多吗?” 陆澄扫视一眼四周,点点头,却还是一脸为难:“花儿的确多,可这里阴气太重了,要是长久呆在这里,恐怕对身体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什么阴气阳气的都是骗人的,”陆聆睁眼说瞎话,“我觉得这里远离世俗,反倒是个好地方。明天我便请人来此建造一个木屋和几个养蜂的蜂箱,等蜜蜂养大了,我名下的蜡烛原料蜂蜡就从这里供给。” “啊?”海棠和陆澄同时惊叫出声,四面的阴风吹得二人满身的鸡皮疙瘩,“阿姐,你不再考虑了吗?” 陆聆笑着往前走,感受着身体渐渐好转给她带来的心安:“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你们不必再劝我。” 自己的身体被佛光伤得太深了,今后自己需要不定期地吸收阴气来恢复康健。 在此地建造一个养蜂场所,一来能掩人耳目帮助自己的身体,二来能为自己的蜡烛生产提供原来,实在是一举两得。 陆澄和海棠无奈,只能跟着陆聆一起走,寻找一个开阔平坦的地方建造木屋。 三人走了半个多时辰,最后乱葬岗的外围寻了一片合适的土地。 这地方宽敞开阔,几乎没有人会来购买这些地方,因此价格也相当便宜。 当天回家,陆聆便去府衙将这块土地花了极少的银子买了下来,第二天果真请好了工匠来此建造了两幢木屋。 一幢是供今后养蜂人居住的,另一幢陆聆则打算今后自己住。 完成了一件大事,陆聆当天回家,觉得心情舒畅,阴气吸足了,身体也舒爽。 此时宋文洲请她去翠玉轩,陆聆都觉得没有那么反感了。 不过她也大概猜到了,宋文洲请她去要说什么。 宋文洲一见了陆聆,态度已经好了许多。 玉青还专门准备了点心来招待陆聆。 陆聆看了一眼油腻腻的糕点,没什么想吃的欲望,便直接问宋文洲:“找我何事?” 宋文洲朝陆聆一笑,随后开口道歉:“聆儿,前日我不该那样怀疑你,还失手用帖子砸伤了你。” 说着,他心虚地看了一眼陆聆的脖子,那被帖子砸到的地方还有一团乌青。 陆聆嗤笑一声,问:“你确定你不是故意的而是失手?” 宋文洲尴尬一笑,低声下气地说:“聆儿,都是为夫的错,我相信你不会做那种对不起我的事情,你愿意原谅我吗?” 陆聆斜睨他一眼,淡淡道:“不会。” 宋文洲:“……”他伸出手想要去抓陆聆的手,陆聆飞快将手躲开。 看着宋文洲那副虚伪的模样,陆聆觉得烦躁,问:“有什么事你说。” 宋文洲悻悻缩回了手,而后道:“聆儿,两日后昭王举办的诗会,需要你去参加。你也看到了,我还下不来床……” 陆聆冷冰冰地盯着他。 需要用自己的时候便腆着脸来求自己。陆聆简直太反感他这副无耻嘴脸了。 “到时候你带着表妹一起去,也好让她见见世面。”宋文洲笑道。 陆聆闻言便皱了眉。 这是还在怀疑自己啊?派柳清韵去看着自己呢? 不过陆聆想了想,清者自清,自己又何须害怕? 若是自己不去,宋家便没有人会去,惹恼了昭王,宋家还有宋老爷和宋麒是无辜的呢。 陆聆只能道:“好,我答应你。” 宋文洲松了一口气。 “聆儿,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陆聆蹙眉问。 宋文洲抿了抿唇,小心地看着陆聆,道:“聆儿,既然昭王那天能够帮你,我想他定然是一个好相处之人。我若是能够讨得他的欢心,那……”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宋文洲看着陆聆,“若是你与昭王认识了,便在他面前提一提我。” 陆聆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前两日还怀疑自己与昭王关系不洁,没想到这么快就释然了?还想要利用自己去接近人家? 陆聆压制着心头的鄙夷,歪着头笑问:“怎么,你想去昭王身边当差?” 宋文洲见陆聆笑,赶忙趁热打铁说:“我是想谋个好前程,为咱们宋家光耀门楣。这样今后你出门去,脸上也有光不是?” 陆聆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盯着宋文洲。 原来你也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个废物啊。 宋文洲见陆聆眼神怪异,不由问: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陆聆轻哼一声,道:“听说昭王身边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侍卫,全是武功高强的人,另一种是宫里派的太监,我想你没什么武艺,去了昭王身边,只能当太监了。” 宋文洲:“……” 他脸一下臊得通红,心底升起一股恼怒,咬牙指着陆聆道: “陆聆,你!你不要太过分!” 陆聆耸了耸肩,淡淡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宋文洲:“我……”他无言以对。 陆聆说的的确是事实。可是太让他难堪了。 陆聆站起身来,离开了翠玉轩。 她刚要回自己的院子,忽然听到柳清韵身边的丫鬟白芷叫她: “少夫人!” 陆聆住了脚,转头疑惑地看向她,问:“何事?” 白芷走到陆聆身边,扭扭捏捏地说:“表姑娘明日要回家去,夫人说……” “说什么?” “夫人让你去支五十两银子给表小姐。”白芷心虚地说。 哦,原来如此。 要钱呢,柳清韵自然不好意思亲自来找陆聆要,所以只能打发丫鬟来要。 第一卷 第103章 到底要不要 刘叔看了一眼少年那瘦削凹陷的脸颊,忍不住转过身去抹了一把泪。 柳清韵接过另外的吃穿之物,揽着柳逸往屋中走,走到门口倏尔脚步一顿,神情惊惧地问:“他……不在家吧?” 柳逸嘴里包着一大包米糕,嘴角沾满了白色的碎末,飞快摇头,瓮声瓮气地说:“才去吃酒了!” 柳清韵这才放了心。 兄妹二人进了破败的小屋中。 放眼一瞧,四下家具少得可怜,桌子一张,凳子两条,床一张,都摆在一间,旁边有个木质衣柜,全是虫眼,里面两三件衣服,打着补丁。 柳逸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吃的,柳清韵连忙站起身用铜茶壶去接了半壶水来倒在碗里。 她坐在边上等柳逸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姨妈给家里留了一些银子的,怎么现在这院子越来越破,也不修整一下?” 柳逸眼露恨意,道:“银子都让爹拿去买酒了。以前你在的时候,爹还会和我们种些粮食,你走之后,他说这个家不像个家,便不种粮食了。” 现在都是柳逸自己去种地,但由于瘦弱没有力气,又没有经验,一年收成还不够吃半年。 如今他每天都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柳清韵心中又气又怕,握紧拳头道:“这个家有他就永远不可能像个家!” 姐弟二人回想起自己亲爹打他们时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又聊了一些家常话,柳清韵忽然问:“柳逸,我记得从前咱们村子里有个单身的混混,叫王五,坐过牢,不知道现在还在村子里吗?” 柳逸想了想,说:“在,他去年又跑去调戏了人家的媳妇,被抓去蹲了半年的大牢,前两天才回来的。姐姐你问他做什么?” 柳清韵咬了咬嘴唇,道:“柳逸,你不是想要我带你去姨妈家吗?可是我现在在姨妈家做不了主。等我在宋家做了女主人,我就能接你去跟我一起享福。” 柳逸面露疑惑:“姐姐,你……你是想要嫁给表哥?” “嘘你小声点!”柳清韵一把捂住柳逸的嘴。 她紧张地看了看门外,发现刘叔和白芷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这才放下心来。 柳逸眼睛一亮,赶忙追问:“姐姐,表哥他喜欢你吗?他会娶你是不是?” 柳清韵面露不确定:“他是喜欢我的,他从前也说要娶我,但是现在我觉得,他好像对他的正妻动了一丝情,我要想办法把他正妻赶出去。” “哦……”柳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和王五有什么关系?” 柳清韵神秘地说:“等事成之后你就明白了。” 柳逸脸上无神的双眼又燃起了希望的微光。 他抓住柳清韵的手恳求道:“阿姐,你要快一些嫁给表哥,不然我怕我活不到那个时候,就会被爹打死的。” 柳清韵回握住柳逸干瘦的手掌,心疼道:“你放心吧,姐姐找王五,就是为了能快点嫁给表哥。现在你快带我去找王五。” 柳逸赶忙点头,道:“好,现在王五应该在家。” 说着拉着柳清韵的手就往外走。 刘叔和白芷见姐弟二人出来了,连忙跟了上去。 柳清韵看了一眼刘叔,笑道:“我要和我弟弟四处走走,看看小时候的地方,刘叔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们。” 刘叔点点头,看着三人往小路上走,半晌后才悄悄跟上去。 柳清韵在柳逸的带领下,东拐西拐,好半天终于到了一家人门口。 柳逸刚要叫门,只见门被推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 但见他长得人高马大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手中拿着把镰刀,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他一抬头看见柳清韵三人,眼睛一亮,像是一头饿了很久的狼见到了美味的小羊羔一般。 白芷见这男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赶忙挽住柳清韵的胳膊躲到她身侧。 柳逸赶忙说:“王叔,我姐姐回来,来看看你的。” “这是你姐姐?”王五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眼睛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起柳清韵来。 柳清韵长相淡雅,比过其他女子的地方胜在身材。 她的身姿曼妙,丰满的身材曲线优美,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女性的柔美和魅力。 每当她轻盈地走动时,那丰满的胸部和臀部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仿佛在诉说着一种无言的诱惑。 柳清韵被王五看得浑身不自在,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惧怕之感。这种惧怕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王五见柳清韵一副防着自己的模样,赶忙收敛了那放肆的眼神,问:“来看我做什么?” 柳清韵也不和他绕弯子,直言道:“王叔,我想和你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王五嘴角勾出个意味不明的笑,“跟我进屋吧。” 柳清韵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对柳逸和白芷道:“你们在门口等我。” 说着跟着王五进了屋,还将门给关上了。 柳清韵随意看了一眼屋中陈设,虽然简陋,但却比她柳家要好些。 王五站在她面前,从窗户透进来的光,正好打在他脸上的刀疤上,显得他更加恐怖。 “你要跟叔说什么?” 王五说着,视线却停留在她的胸口。 柳清韵慌忙伸手拉了拉领口,后退一步,弱弱地问:“王叔,这几年,你还没有找到个婶婶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五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柳清韵忍着逃出去的冲动,紧握着拳头压下内心对眼前男人的恐惧,道:“我……我认识一个渭城的女子,若是王叔你不嫌弃——” “比你怎么样?”王五蓦然打断她的话,神情显得有些激动。 柳清韵愣了一下,旋即将手护在胸前,结结巴巴地说:“比我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王叔你若是想要,我帮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王五眼睛眯了眯,显然他不是个容易被人忽悠的人。 柳清韵:“……” 她想了半天,随后道:“王叔,实话告诉你吧。我这三年待在渭城我姨妈家,家中有一个婢女得罪了我姨妈,我姨妈想要将那婢女给赶出去,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王叔对我和我弟弟有些恩情,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娶妻,我便想让姨妈把那婢女送给你。” 第一卷 第104章 捡起来吃掉 王五面露疑惑:“你小时候我对你有恩?” 柳清韵赶忙点头:“是啊王叔,有一年冬天我和我弟弟被我爹关在门外,差点被冻死了,是你把我们姐弟二人带到你家来的。若非如此,我们恐怕早就冻死了。” 王五听罢,皱着眉想了半天,好像的确有那么一回事。 这么说来,这个丫头是真对自己心存感激了? 他不由打消了怀疑。 柳清韵连忙问:“王叔,你到底要不要那婢女?她生得十分美丽,你若是不要,我姨妈就要把她卖给人牙子了。” “怎么不要呢!”王五一把抓住柳清韵的手臂,顺势将指头爬到她胸口悄悄摁了摁。“还是你丫头心眼好,这么多年还记着你叔的恩情。” 柳清韵慌忙打开他的手,结巴道:“好,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两人在屋子里说了半天的话,天快黑了,柳清韵才走出来。 柳逸和白芷见柳清韵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几人走后,王五掏出方才柳清韵给的十两银子,在手中抛了抛,露出个阴鸷的笑来。 十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穷人来说,那是一大笔钱。 他不管柳清韵要做什么,他很乐意帮忙。 不但得了银子,还能白捡一个媳妇,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不知道,柳清韵嘴里说的那婢女,是不是真的比柳清韵还要漂亮? 如果得不到那婢女,退而求其次他也是愿意的。 柳清韵他爹,肯定不会管这两姐弟的死活。 ^^^^^^^^ 柳清韵几人在村中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回去了。 几人前脚刚走,柳逸慌忙揣着姐姐给的二十两银子,到处寻找藏的地方。 然而家中太穷,连个咸菜缸子都找不着,柳逸转了好几圈,最终决定将银子藏在灶下积灰的地方。 想到他爹从来不做饭,他觉得这是个安全的地方。 藏好了银子,他又来到桌前,准备将那一堆吃的搬一些藏起来。 孰料手中刚刚拿起一包酥糖,小破门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柳逸本能地全身一抖,手中的酥糖也掉到了地上,黏黏糊糊沾了一地的灰。 他却来不及去心疼,一脸惊恐地看向踹门进来的醉鬼。 柳父手中拿着一个破酒壶,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爹……你回来了……” 柳逸本能地抱着胸口往后退。 柳父一低头看到地上的东西,懵了一下,随即问:“这些哪来的?” 柳逸咽了口唾液,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姐姐买回来的……” “你姐姐?她人呢?”柳父眼睛四下一看,什么人也没发现。 “你……你不在家,她就回……回渭城了……” “她就买了这些东西来?” 柳父将酒壶夹在左手腋下,摇摇晃晃地蹲下身去看地上的东西。 他手在一堆吃食中翻了半天,脸上渐渐露出不满的神情来:“这些吃的才值几个钱?” 柳逸战战兢兢地不敢答话。 柳父注意到两套衣服,脸上暂时露出一点笑意来,将衣服拎了起来抖开,边抖边道:“两套衣服还有点用——” 话未说完,柳父注意到这衣服的大小,分明不是给他的。 “娘的!”他重重将两件衣服摔到地上,再抬起头来,眼中已经冒出了一团火:“只给你买,不给她老子买是不是?” “爹,爹……”柳逸一见柳父眼中的怒火,两股顿时打起了颤,身体不断往后靠,“爹,这衣服你拿去穿吧,我……我不要了我……” “娘的老子能穿进去吗?”柳父一脚将那一堆吃的踹飞,方才那些黏糊糊的酥糖沾了两块在他的破鞋上。 “这些吃的也是给你买的?” 柳父怒火中烧:“老子白养她个赔钱货那么久,去了城里享福,回来连酒都不给老子带一壶!” “爹,爹……你不要踩……你踩到米糕了……”柳逸看着那地上白花花的米糕,慌忙爬过去将之拾起来,用嘴用力将上面的灰尘吹掉,而后放到腹前用衣角兜住。 “你他娘的为了几块米糕就成狗了!”柳父伸手拽住柳逸干黄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拎起来。 柳逸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赶忙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发,衣兜里的米糕再次滚落到地上。 “爹,我不敢了,我不捡了!”柳逸眼中一下溢满了泪水,脸上显现出哀求的神情。 “你说不敢了,老子放了你你还要捡了吃,今天老子非把你手给掰断!” 柳父说着,拉过柳逸的胳膊用力往后掰。 “爹!放了我吧,我饿了我忍不住想吃……啊!……” 骨头脱臼的声音在柳逸的耳边炸开,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难以抑制的惨叫声。 柳父却并不打算放过他,放开他的头发和手臂将他扔到地上,脚狠狠踹在他肚子上,一边施暴一边大骂:“两个白眼狼,老子养了你们那么多年,连壶酒都不舍得给老子买!你这个废物!……” 在疯狂的咒骂声和拳打脚踢以及惨叫哀求声中,柳逸用力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祈求着这一刻快些过去。 终于,柳父发泄完了酒疯,气喘吁吁地走到床前,倒头便躺了上去。 柳逸颤抖着身子爬了起来,却发现整支右手都抬不起来。 他惊恐万分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恶魔,见他已经打起了呼噜,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低头看了一眼被脚踩踏成碎屑的白花花的米糕,黏糊糊的酥糖,柳逸赶忙左手撑着身体爬过去,也顾不得那糕点上全是泥土灰尘,他只管抓起来大口往嘴里塞。 比起挨打又饿肚子,至少现在还能填饱肚子。 这些美味的点心,就算是扔进了泔水桶中再拿出来,他也愿意大口吃下去…… 宋家。 柳清韵刚刚回去,陆聆便悄悄见了刘叔。 刘叔将柳清韵家中的情况以及她偷偷见了王五的事情告诉了陆聆。 陆聆想了想,便派了个人去暗中监视着王五。 她刚刚进门不久,宋老爷从府衙回来了,满脸的疲惫。 陆聆赶忙让下人去熬一些滋补的药膳来,她抬着去伺候宋老爷。 宋老爷倒也不用陆聆伺候,陆聆便站在一边等着他吃完。 宋老爷边吃边问:“怎么样,这几日我不在家,那畜生和你婆婆没欺负你吧?” 陆聆淡淡一笑,道:“有了上次教训,他们不敢了。” 宋老爷放了心。 陆聆不由问:“父亲,你中秋都不回来过,府衙有那么多事忙吗?你千万注意自己身体。” 宋老爷叹了口气,一脸疲惫地说:“我也是迫不得已。前两日在准备备选王妃的名册。” 第一卷 第105章 梦溪园 “是昭王妃的备选名册?”陆聆有些来了兴趣。 宋老爷点头道:“是啊,明日昭王不是要在梦溪园举行诗会吗?” “莫非……”陆聆想了想,“这诗会名为诗会,其实是要在趁此机会挑选出合适的王妃?” 宋老爷一笑,道:“正是如此。不过此事你可不要宣扬出去,以免生乱。” 陆聆笑道:“父亲放心,我心中有数。” 宋老爷点了点头,将空碗递给陆聆,玩笑道:“明日你也要去参加诗会,说不定会见着昭王殿下,你不会紧张吧?” 陆聆忍不住笑了笑,道:“聆儿虽然见识短浅,但也不至于被一个王爷给吓到。” 宋老爷点点头,道:“也是,你一向端庄识大体,倒是我多虑了。” 陆聆微微颔首,告别了宋老爷,回清风院去了。 翌日吃了早餐,海棠匆匆来给陆聆化妆盘发,小蓉在旁边边打下手边学习。 看着海棠一脸紧张忙碌的模样,陆聆忍不住笑道:“你怎么这么认真?搞得你家小姐跟重新嫁人一样。” 海棠一边给陆聆簪花,一边道:“小姐,这次诗会你可是代表知府一家参加的,整个渭城参加诗会的人都注意着你呢。你得打扮得隆重一些,漂亮一些,才不会被人看扁了去。” 陆聆淡淡一笑,她反正是不怎么在乎的。 忙碌了一个时辰,陆聆终于梳妆完毕。海棠在她发髻头上插了好几只金钗,还簪了一朵蓝色的绒花牡丹菊,给她选了一件比较正式的蓝色曳地宫装。 海棠帮她拉着身后的裙摆,主仆二人走出清风院,来到前院。 彼时柳清韵已经装扮好了等在马车前。 猛然抬头看见陆聆款步向她走来,柳清韵一下便愣在了原地。 她是第一次见识到陆聆的美。 她发髻中几只金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是金色的涟漪在黑发间荡漾。那朵蓝色的绒花牡丹菊,更是点睛之笔,让她的发髻如诗如画。 她身上的蓝色曳的宫装,宛如一汪清澈的湖水,将她的身形完美地勾勒出来。每一处细节都彰显出无与伦比的精致与华丽。那湖蓝色的宫装上,绣着细密的花纹,仿佛是蓝天下的云彩,又似是碧波荡漾的海浪。 平日里,陆聆总是素面朝天,苍白的脸色宛若未雕琢的玉,带着一种病态的脆弱美感。 如今,经过巧手的妆点,她仿佛从素净的瓷器变成了色彩斑斓的油画。 她的双颊被胭脂染成了桃花般的嫣红,与黑曜石般的眸子相映成趣。 眉如远山,轻轻扫过眼尾,勾勒出婉约的弧度。朱唇如玫瑰花瓣一般,微微上翘,带着一抹撩人心魄的笑意。 “走吧。”陆聆淡淡对柳清韵道。 柳清韵一下从陆聆的美貌中回过神来,霎时产生了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恼感。 她觉得,自己的容貌,根本不及陆聆半分。 好在,表哥没有看见此时的她,否则会更舍不得对付她吧…… 柳清韵边想边低着头与陆聆一起进了马车中。 两人面对面坐着,陆聆坐姿始终端庄自持,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柳清韵悄悄用余光偷瞄陆聆的脸,越看她,她心中的嫉妒便越甚。 为什么,她生在那种狗屁家庭,贫穷就算了,上天还给她一个畜生一般的爹,让她受尽折磨,而陆聆,生来就含着金钥匙,虽然只是商户之女,可却能嫁进宋府做主母…… 柳清韵默默将双手藏在衣袖中,紧握成拳…… 两刻钟后,到达了梦溪园。 这地方原本是专供本地有钱有身份的贵族子弟吃喝玩乐的地方,价格贵不说,一般人想进都进不去。 陆聆和柳清韵下了马车,走到园门口。 海棠上去将王府帖子展开给守门人看了,守门人点点头让两主仆进去。 刚进园子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广场上已经站满了各家妇女小姐等等。 广场四周有好几条小道,分别通向不同的去处。 陆聆四人刚刚踏入广场,立刻有一个侍女走过来,看了他们的帖子,随即笑道:“两位客人请随我来。” 陆聆和柳清韵对视一眼,便跟着侍女往左手边一条小径上走。 所路过之处,假山奇石错落有致,苍松翠柏挺拔秀丽。 又经过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两旁的花坛中,各种花卉争奇斗艳,色彩斑斓,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不多时,他们被带到了一个巨大的人工湖边。 湖边有三四座精致的小亭子,亭子旁四周都垂落半透明的帘子,隐约可见里面人头攒动。 湖心中的亭子最大最精致,但远离湖岸,看不清那帘子后面可有人否。 “敢问可是宋家的夫人?” 一个侍女走到陆聆面前问。 陆聆点头。 侍女笑容可人,道:“夫人请跟我来。” 说着领着陆聆往岸上一个亭子去。 柳清韵赶忙想要跟上去,先前那侍女却道:“小姐,你跟我来。” 说着领柳清韵往反方向的亭子走。 柳清韵心中惴惴不安,可又不想显得自己太没见过世面,只能强装镇定地跟着那侍女走。 陆聆来到指定的亭子边,一掀开帘子,七八个妇女的视线齐刷刷落到她身上。 侍女道:“这位是渭州知府宋家的少夫人。” 几个妇女眼前一亮,方才眼中的打量和疑惑之色一扫而光。 陆聆朝众妇女颔首示意,立刻就有一个妇人来牵陆聆的手,笑道:“原来是少夫人,久仰大名,今日总算得见,竟然生得这般国色天香!” 陆聆害怕自己的体温吓到那妇人,赶忙往旁边让了一步,那妇人面露尴尬之色,但并不恼。 其余几个妇人赶忙自我介绍:“我是齐州知府家的……”“我是并州知府家的……” 听她们介绍过去,陆聆才明白,原来这个亭子中坐的,都是渭城渭州统领下其他各州知府家的夫人。当然,她自己是身份最高那个,因此这些妇女都对她恭维有加。 只是,他们全是一群三四十岁的妇人,老是找陆聆聊一些她不感兴趣的话题,让陆聆兴致缺缺。 侍女不断往亭子里盘来吃的,陆聆一点胃口都没有,心道这诗会何时开始? 哦,就算是开始了,恐怕眼前的妇人们也不会做什么诗吧。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心中期盼着这一天快些过去。 正此时,忽然掀帘子走进来一个侍女,凑到陆聆耳边低声道:“夫人,请跟我来。” 第一卷 第106章 以茶作诗 陆聆面露茫然之色,但也不多问,站起身来跟着她离开了这个亭子。 走了两步,陆聆不由问:“敢问这是要去何处?” 侍女笑眯眯地说:“夫人,您跟着奴婢去湖心亭。” “那里?”陆聆不由看了看水上的亭子。 侍女笑:“正是。” 陆聆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跟着走去。 来到湖心亭,亭子一掀开,里面的景象与方才那亭子中的景象截然不同。 屏风后面,坐着四个妙龄少女,皆是盛装打扮,而且坐姿端正,容貌不俗。 陆聆一瞧见瞬间猜到了,这四个女子定然就是王妃候选人。 可是,那侍女把自己领来这里做什么? 她可是已婚妇人啊! 四个女子一瞧见陆聆,皆面露惊艳之色,随后都朝陆聆点头示意。 侍女在空着的一个座位上铺了软垫,请陆聆坐下后才离去。 陆聆屁股刚刚沾到垫子上,她对面一个女子立刻笑问:“敢问姐姐是哪家的姑娘?” 她一边问一边不解地看向陆聆的发髻——这明明是妇人才会盘的发髻啊! 陆聆看向那女子,长得清丽脱俗,让人见之难忘。 她想了想,淡淡道:“我姓陆。” “陆?” 几个女子面面相觑,心道他们没有听说过渭州哪家大户姓陆啊?那应该是其他州府来的吧。 方才那女子旋即自我介绍:“我是渭城祝家的姑娘。名为思雨。” 陆聆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祝思雨,祝家的。 她倒是有所耳闻。 祝家是渭城的清贵之家,据说先祖曾经当过先帝的老师,他们一家很受整个渭州读书人的爱戴。 但陆聆知之甚少。 眼下瞧来,这祝思雨长得清丽脱俗,行为举止落落大方,气质长相让人一眼便能记住。 想来这王妃之位得落到她身上没跑了。 不过陆聆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请来这里。 四个年龄相仿的女子坐在一起,不一会儿便聊了起来。 他们事先都是知道了自己是王妃的候选人,不由便将话题扯到了昭王身上。 “你们说今日我们能见到昭王吗?”一个青衣女子问。 粉衣女子点头:“肯定能,不但能见着,也许咱们还能跟他说上话呢。” 黄衣女子道:“上次朝佛日我去归元寺,有幸见过昭王一面。” 青衣女忙问:“昭王长得如何?” 黄衣女面露羞赧,道:“昭王是我所见过最气宇轩昂相貌非凡的男子了……” 黄衣粉衣女子都抑制不住地脸露激动和期望之色,满脸娇羞。 青衣女倏尔皱了眉,小声道:“只是奇怪,那日我看见一个陌生女人晕倒在昭王的马车后面,后来昭王竟然亲自把她抱着送回了马车中。” “什么?”黄衣女惊呼,面露不可置信,“那女子是什么身份?” 青衣女摇头。 粉衣女面露鄙夷,小声骂道:“想是什么狐狸精想要勾搭王爷,故意晕倒,妄想麻雀变凤凰呢!” 陆聆闻言,忍不住蹙眉看了那粉衣女子一眼。 好在今日自己盛装打扮了,脸上化了浓妆,那青衣女子竟然没有认出她来,否则不知道要惹什么麻烦呢! 三个女子一直在聊着昭王,唯独陆聆和祝思雨没有参与进去。 陆聆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祝思雨悄悄上下打量了一番陆聆,自觉地将陆聆当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 陆聆并没有发现,只是无聊地转头去看帘子外。 此时一阵风吹来,将半透明的帘子掀了起来,外面的湖水波光涟涟,映入眼帘,几只白鹭轻盈地掠过水面,留下一串串涟漪。 兀自看得有些出神,倏尔听到几个女子低声惊呼:“那男子走过来了?他不会是昭王吧?” 陆聆回过神来,转头看去,果真见帘子外大步走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不是昭王沈聿风又会是谁? 陆聆连忙跟四个女子一起站起来,朝着昭王行礼。 昭王走进帘子,在屏风的另一边坐下,淡淡道:“不必多礼,落座吧。” 男女之间隔着屏风,虽然看人看不真切,但顺着那影子,陆聆飞快便描摹出了沈聿风的样貌来。 她脑海中蓦然闪现那天自己祈求他送自己回马车的模样来。 不知怎的,陆聆觉得有些发臊。 她赶忙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只是她不知,屏风那边的人,因为屏风的阻隔,双眸正毫不客气地往她身上看。 侍女们上茶上果来,沈聿风拿起面前茶盏喝了一口。 这时,青衣女子站了起来,娇声道:“素闻昭王殿下气宇轩昂,威风凛凛,今日能得见真容,真是小女子的荣幸。此番能与昭王共饮,可真是三生有幸。” 言落,其余三女都试图透过屏风去窥得昭王此时的神情。 然而,沈聿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没有更多言语。 青衣女子顿时觉得尴尬至极,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祝思雨这时候笑道:“殿下,既然今日乃诗会,不如让在座的姐妹各作一首诗来解解闷?” 沈聿风闻言,抬眸瞧了一眼祝思雨,随即问:“听你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祝思雨心中一动,赶忙站起身道:“殿下忘了,朝佛日那天,思雨在归元寺有缘为殿下奉茶,见过一面。” 此话刚落地,旁边三个女子纷纷向祝思雨投去艳羡中潜藏嫉妒的眼神。 沈聿风轻笑一声,淡淡道:“如此说来,本王与小姐还有一些缘分。” 祝思雨一听,露出一些得意的笑容来,好似在向另外三个女子炫耀一般。 她屈膝一礼,柔声道:“小女子福缘深厚,得与殿下在归元寺相逢,三生有幸!” 沈聿风又是轻轻一笑,转眼道:“如此,便以杯中茶为题,在座诸位小姐各自作诗一首如何?” 除陆聆和祝思雨外的三个女子心中惴惴不安。 只因她们虽然也算知书识礼,可毕竟不是京中的贵女,少有会作诗之人。 可如今王爷开口了,她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了纸笔。 纸笔送了一套到陆聆面前。 陆聆愣了一下,低声问:“我也要作诗?” 不待侍女回答,沈聿风的目光透过屏风看向她:“小姐既然坐在此处,想来定然文采斐然。” 陆聆:“……” 不知道是谁把我弄到这里来看你选妃呢! 你还装! 无奈,她只能拿起笔来,随手写了一首小诗。 半刻钟后,祝思雨率先搁笔,将手中纸递给侍女。 侍女连忙接过,随后当着众人的面念出来: 湖心亭中日斜斜,团茶微苦惠山泉。 寻常微风携一缕,拌进滚滚初红焰。 第一卷 第107章 昭王疯了 陆聆正作诗呢,偶然听得这一小诗,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不错,这祝思雨有些墨水。 但闻沈聿风道:“不错,尤其是‘寻常微风携一缕’这句最为精妙。来人,赏。” 言落,一个侍女用盘子抬着一只描金的玉葫芦摆件来递给祝思雨。 祝思雨身边丫鬟一脸诚惶诚恐地接了,小心地将之收好。 祝思雨心中已经乐开了花,不过她面上却并未失仪,只起身向沈聿风行万福礼。 接下来,侍女念了另外三个女子写的诗,陆聆在一边听着,只觉有些不堪入耳…… 但沈聿风依旧赏了她们小物件,只是没有祝思雨手中那物件贵重。 侍女到了陆聆身边,笑道:“小姐,您的佳作?” 陆聆将手中纸递过去,侍女又当众念了出来: 清风使来渡清泉,春未老时寄人间。 泠泠活水初揽月,玉盏松风雾霭山。 清风使便指茶,春未老指出茶的时节。 三个女子听不懂,都向陆聆投来迷茫的眼神。 祝思雨听罢,脸色微变。 陆聆不自觉竖起耳朵,想听听沈聿风会怎样评价她的诗。 沈聿风默了良久,开口道:“好诗。赏。” 陆聆:“?” 就这一句? 她感觉心中有些不得劲。 但见沈聿风忽然站起身来,转身往湖心亭外走。 四个女子连忙起来行礼。 随后一个侍女抬着一个中规中矩的小匣子递到陆聆面前。 陆聆伸手将之接到手中。 不知匣子里是什么东西。 其余几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陆聆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看一看,倏尔又有侍女鱼贯而入,抬着五杯扶光色也许是酒的东西,对她们道:“诸位小姐,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酿,王爷请诸位品尝。” 几个女子纷纷面露惊愕——进贡之物啊! 这东西可是寻常人闻所未闻之物,更别说能有那口服品尝一番了。 她们纷纷小心翼翼接过酒杯,十分不舍地开始品尝。 陆聆刚想去接那侍女递过来的酒杯,不料侍女一失手,竟然将酒杯给打翻了,还将扶光色的液体洒在了陆聆的衣袖上。 陆聆腾一下站了起来,那侍女赶忙道歉:“小姐恕罪,奴婢这就带你去换一身衣物。” 陆聆也不敢发火,只是暗暗叨叨自己今日倒霉,起身拿着那盒子跟着侍女走。 其余几个女子一脸幸灾乐祸地望着陆聆离去的背影。 陆聆随着那侍女七绕八绕,终于来到了一间屋子前。 陆聆进屋换了衣服,走出来后,倏尔想起那匣子,她连忙让海棠将之拿过来。 小心翼翼打开盖子。 看见匣子里的物件,陆聆一下就愣住了—— 里面竟然是一把缠枝莲花纹镶螺钿的玉梳。 陆聆吓了一跳,赶忙将匣子盖起来。 海棠见陆聆脸色微变,赶忙问:“小姐,有什么不妥吗?” 陆聆摇头,转头找那方才领她过来的侍女。 可现下主仆二人站在这里,更无第三个人了。 陆聆拿着手中的匣子,好似拿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梳子,男子送给女子,那可是寓意着……“白头偕老”之意…… 陆聆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 今日昭王将她带到那四个王妃的候选人中,她还想不通是什么意思,现在人家连梳子都送了,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陆聆只觉得昭王那是疯了! 现在她必须赶紧把这烫手的玩意儿还回去,否则,她和昭王之间便有些说不清了。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海棠看出陆聆脸色不对劲。 陆聆扬起眸子,有些焦急地问:“海棠,你有没有看见方才那侍女去哪了?” 海棠茫然摇头:“一眨眼就不见了。” 陆聆无奈,只能道:“快,我们去另外找侍女,把这匣子还给昭王殿下。” 海棠不解问:“为什么?这不是昭王赏赐给小姐你的吗?” 陆聆哪有心思跟她过多解释,拿着匣子匆匆往一条小径上乱走。 才走几步路,倏尔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找本王吗?” 陆聆心一跳,有些紧张地转过头去,随后看见了一身白色便衣的沈聿风站在方才那屋子屋檐下,脸上平静无波。 陆聆压了压乱如麻的思绪,向沈聿风走过去,郑重一礼,随后双手将匣子递给沈聿风,低声道:“多谢王爷赏赐,只是这赏赐太贵重,臣妇不敢收。” 沈聿风一垂眸,看了一眼陆聆手中的匣子,随后目光缓缓上移,落在了她头上簪的蓝色绒花牡丹菊上。 海棠吓得站在一边不敢说话,紧紧低着头。 陆聆举着那匣子良久不见沈聿风吱声,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他。 蓦然对上他漆黑的、潋滟着淡淡波光的眼眸,陆聆更紧张了,连忙再次低下头,后退了一步。 沈聿风微微一笑,问:“这赏赐只不过是平常之物,不算贵重。” 陆聆抬起头来,小声提醒道:“王爷,臣妇乃有夫之妇。” 沈聿风闻言,眉头不受控制地悄然跳了跳,但飞快便恢复了正常。 他点头道:“本王知道。” 陆聆面露疑惑。 知道你还赐梳子,安的什么心? “寓意你与你夫君能白头偕老。”沈聿风说这话的时候,紧紧地看着陆聆的脸,试图捕捉到她脸上的任何一点表情。 陆聆:哦,自己误会人家意思了……她松了口气。 不过陆聆脑海中飞快闪现宋文洲种种无耻的行为。 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这一小动作被沈聿风抓住,他不由扬了扬嘴角。 他早让小倩查过,她和她那夫君关系不好。 此次送把梳子,就是想验证一下。 陆聆抿了抿嘴,脸色有些难看,道:“多谢王爷一番好意,不过此物臣妇的确不能要。” “为何不能要?” 沈聿风装出疑惑的模样。 陆聆抿了抿嘴,道:“王爷心中晓得。” 昭王:“……” 默了片刻,他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本王便重新赐你一物吧。” 陆聆想摇头,但见沈聿风低下头,将系在腰间的一枚翡翠平安扣解了下来,递给陆聆,道:“便用此物换吧。” 陆聆:“?” 这不一样不妥吗? 陆聆不由脱口而出:“请王爷不要开玩笑了。” “本王怎么就开玩笑了?”沈聿风微微歪了歪头,嘴角情不自禁勾出一抹笑来。 “王爷,这是您的贴身之物,况且这平安扣的寓意,和梳子也一样——” “只不过寓意平安,有何不可?” 沈聿风抢话道。 第一卷 第108章 娶个和离过的女子 陆聆:“……” 陆聆再次怀疑起来。 这王爷不会是正如自己猜想的一般,再向她表露心意吧? 可是转念一想,不可能,一来她出生低,商贾之女,二来她可是有夫之妇啊,就算她和离回家了,高贵的王爷也不可能看得上她一个二嫁之身啊。 陆聆实在不明白沈聿风想干什么。 沈聿风见陆聆脸上小小的疑问,忍不住做出一脸严肃的模样问:“怎么,本王赏赐你敢拒绝?” 陆聆见他似有怪罪之意,却也露出端肃之态,道:“还请王爷收回两样赏赐,臣妇绝不会收。” 一边海棠听此言,不禁为陆聆捏了一把汗。 小姐这是脸王爷也敢拒绝啊! 沈聿风再次在陆聆脸上看到那股固执的神情,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终于伸手去将匣子接回来。 既然此时你不要,那便等合适的时候再送给你吧。 陆聆见状,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她正想告辞离开,又听见沈聿风道:“方才那首诗,你写得很好。” 陆聆愣了一下,颔首道:“王爷谬赞。” 沈聿风紧紧看着她微垂的眼睫,觉得她这样与自己疏远的样子让他很不爽快。 他眉头微微一皱,问:“本王记得,在去京城的路上,你与本王跑马之时,可不是这般态度。” 陆聆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来,道:“彼时臣妇不知道王爷的身份,多有得罪,还望王爷不要计较臣妇之过。” 沈聿风闻言,眉头拧得更深了。 他十分不乐于见到她这副对自己谦卑恭敬的样子。 明明,那天在归元寺门口,她还紧紧抱着自己,用那娇软的语气恳求他,现在她竟然当那事没发生吗? 沈聿风想着想着,胸口便觉得有些闷闷的,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泯灭了。 陆聆见他不说话,再次转身要走,沈聿风又道:“慢着。” 陆聆转过头来,问:“王爷还有何事?” 沈聿风想了想,想到一个借口,道:“方才湖心亭中的四个女子,你觉得哪一个更好?” “啊?”陆聆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聿风默了默,说:“那四个女子,你觉得哪一个配得上本王?” 陆聆呆了一瞬。 王爷你没事吧?你把选妃的事情透露给我?况且要选妃子的是你,不是我陆聆! 陆聆哪里不敢乱说,只道:“臣妇不敢置喙。” 沈聿风嗓音不自觉地沉了沉:“本王恕你无罪。你说。” 陆聆:“……” 她抬起眸子用有些微妙的眼神看了看沈聿风,这才回忆了一下那四个女子,许久后道:“臣妇觉得,那位祝家女勉强能配得上王爷。” 沈聿风眯眼问:“为何?” “臣妇觉得,这位祝小姐知书达理,举止端庄大方,容貌清绝,诗写得不错,况且您也说过,您和她有缘分吗?” “容貌清绝?”沈聿风不由自主将视线落在陆聆的脸上。 陆聆老实点头。 沈聿风望着陆聆的眉眼,心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什么容貌清绝,在眼前女子面前,都显得平淡无颜了。 方才在湖心亭中,隔着屏风,他便已经注意到了,她今日盛装打扮,用胭脂遮盖了她苍白的脸色,让她由一朵高洁的白色睡莲变成了娇艳欲滴的盛放牡丹,美得让人心惊。 沈聿风看着陆聆眉宇间的红色花钿,盈盈如水的眼眸,粉嫩娇美的脸蛋,樱桃般含着露水的嘴唇,只觉呼吸有片刻的停滞。 “王爷?” 陆聆轻声唤他。 沈聿风回过神来,但见陆聆朝他淡淡一笑,道:“若殿下无事,臣妇告退了。” 沈聿风想了半天,再也找不到什么话题来挽留她,只能点点头。 陆聆如蒙大赦,向他屈膝一礼,随后拉着海棠快速离开了此地,独留沈聿风站在原地有些失神地望着她的背影。 回到了湖心亭坐了没一会儿,陆聆便起身欲走。 她在四面亭子中转了一圈,找到了面红耳赤的柳清韵,四人便回宋府去了。 柳清韵脸色难看,因为方才在亭子中,她愈发感受到自己低人一等,目不识丁……那种难堪也许会长久地驻足在她心间,时时刻刻提醒地打压着她的自尊…… 诗会结束后,沈聿风回到王府。 他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忽然有些想念靖羽了,有些想和他说说话。 思及此,沈聿风让下人备了马,骑着马就往军营去了。 彼时靖羽已经和宋麒打成了一片,两人正在指挥着士兵们训练。 王爷忽然到来,让靖羽有些惊讶。 不过,沈聿风今日看起来怎么有些不对劲?似乎心情很不好。 靖羽心想难道是自己没有练好兵? 他赶忙跑到沈聿风面前,笑道:“王爷,你是来视察的吗?” 沈聿风不说话,只绕着练兵场走。 靖羽只能跟在他身后。 走了许久,靖羽又道:“王爷,属下已经依照您的吩咐,挑选出三千良兵,重新组成了一支玄甲卫,另外属下还挑选了五百人组成弓箭队,现下正对他们做专项训练。” 沈聿风依旧皱着眉,听了靖羽的话,只是嗯了一声。 靖羽不由问:“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沈聿风缓缓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靖羽,问:“你说,本王挑选王妃,一定得挑选一个世家贵女吗?” 靖羽愣了一下,倏尔想起来今日主子好像举办了什么诗会,目的就在选妃。 他反应过来,想了想道:“王爷身份尊贵,自然是世家贵女才配得上王爷。” “你说,若是本王娶一个普通女子为妃会如何?” 靖羽道:“若是那些世家贵女受不住王爷的寒冷,也许陛下会同意您娶一个普通女子的。” “那如果本王想娶一个和离过的女子为妃呢?” “啊?”靖羽愣住了,他呆呆想了半天,倏尔睁大眼,问:“王爷,你不会想要娶那宋小夫人吧?” 沈聿风忍不住皱眉瞪他。 靖羽被瞪得后背发毛,连忙悻悻地笑道:“王爷恕罪,属下不该胡言乱语。” 沈聿风倒不是因为靖羽“胡言乱语”而生气,而是为他“一猜就中”而有些没面子。 不过他转而又问靖羽:“你说父皇会不会答应?” 靖羽挠了挠头,无奈道:“王爷,第一步不是看陛下的态度,而是……” “而是什么?”沈聿风追问。 靖羽道:“宋小夫人她还是有夫之妇呢,王爷你不会要强抢吧?” 沈聿风蓦然反应过来。 是啊,自己脑子怎么一下变得有些迟钝了? 人家是别人的夫人,自己在这里乱想些什么? “不过,”靖羽话音一转,“宋将军与属下说,宋小夫人想要和离。” 第一卷 第109章 确定是有了 “真的?”沈聿风忍不住眯眼问。 靖羽来了兴趣,眉飞色舞道:“当然是真的。现在属下和宋将军已经成了好兄弟,他无话不与属下说。” “哦?他与你说了些什么?” 靖羽面露神秘:“王爷,你猜为何宋小夫人想要和离?” 沈聿风蹙了蹙眉,缓缓道:“你与本王说过。” “属下没有说过啊!”靖羽一脸疑惑。 沈聿风:“……”“本王知道她过得并不好。” 靖羽想了想,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属下想起来了,我们与宋小夫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受了伤,似乎就与他那夫君有关。” 当时他在宋文洲身上闻见了驱赶野兽的药物,而作为他妻子的陆聆却被扔在了马车后面,受了伤。 还有,半个月前才发生的,陆聆被自己夫君请道士折磨的事情。 “唉!”靖羽哀哀戚戚地叹了一口气,“宋小夫人这是造什么孽才会嫁去那宋家啊!” 沈聿风皱着眉看了靖羽一眼,似乎是嫌弃他露出这种表情。 “你能确定她想和离吗?” 靖羽赶忙道:“属下确定,这几日我专门从宋将军嘴里套话来着,他说当时宋小夫人当着宋家所有人提出来,只是宋知府不同意此事,宋小夫人只能作罢。唉,她一个弱女子,没有家族的支持,在婆家举步维艰,想要和离都不成。” 沈聿风低头不语,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对了王爷,属下挑选出来的弓箭队,需要重新找一块训练的场地。” 沈聿风点头:“找就找吧。” “属下原本选中了一块土地,但是被人捷足先登了。真是可气!” “何处?”沈聿风问。 “渭城西边乱葬岗周围,那地方视野开阔,地势平坦,人烟稀少,最适合弓箭队训练。只是属下没想到,那地方竟然会有人要,被买走了三分之一的土地。”靖羽面露惋惜。 沈聿风也有些意外。 乱葬岗周围,正常人甚至都不愿意踏足,怎么有人还要买地?他道:“去看看谁买了,想办法将之买回来。” 靖羽连连点头:“属下明日亲自去。” “本王与你一起吧。”沈聿风觉得胸口还是闷闷的,想要去散散心。 当天,陆聆回到宋家,倏尔一个小厮神神秘秘求见。 陆聆悄悄见了他,问:“王五有什么动静?” 小厮回答:“少夫人,那王五到渭城来了。” “到渭城来了?” 陆聆有些意外。 这柳清韵到底想干什么?莫不是她雇了王五杀自己来着?那她未免胆子太大了一些! 哦,对了,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项怀疑没有确定呢! 她转身去了小厨房,让下人又熬了一些海鲜粥,命人各送一碗给各院主子,让小蓉亲自送去给柳清韵,嘱咐道:“你要看好表小姐的反应,一点不能遗漏,回来告诉我。” 小蓉抬着粥小心翼翼地去了。 陆聆在院子里等了一刻钟后才等到她将空碗给拿了回来。 陆聆赶忙问:“表小姐是什么反应?” 小蓉说:“表小姐很高兴,她说她从来没有喝过那么美味的粥。” “她喝下去了?”陆聆有些意外。 小蓉点头:“奴婢看着表小姐将粥喝完了,才把碗拿了回来。” 陆聆这下为难了。 她不可能让楚大夫来号脉,那不就明摆着自己怀疑她吗? 想了想,她倏尔灵机一动,不是有齐大夫吗?她说不定有办法呢。 她不再犹豫,也不顾外面天都黑了,便去陆夫人的宅子了。 彼时齐思思正靠在自己院子里的躺椅上一边摇摇乐一边剥橘子吃。 “陆聆你来了?”齐思思见到陆聆,赶忙从椅子里爬了起来,将一瓣剥好的橘子喂到陆聆嘴边。 陆聆尬笑一声将之接到手中,而后道:“齐大夫,我有一事相求。” “客气啥,你只说就是了。”齐思思用橘子将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 陆聆道:“齐大夫,你说,除了把脉,还有没有其他方法能探出一个女子怀孕与否?” “嗯?你怀孕了?”齐思思一边问一边看向陆聆的肚子。 陆聆闻言有些发臊,摇头道:“不是我。” 她怎么可能怀孕呢?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那是谁?”齐思思好奇问。 陆聆靠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怀疑我表妹怀孕了。” “什么?”齐思思一激动,嘴里的橘子飞溅了两点出来。“你表妹不是还没有成亲吗?” 陆聆赶忙道:“小声一些。” 齐思思想了想,倏尔呵呵冷笑一声,道:“我知道是谁的孩子。” 陆聆眨眨眼:“我只是怀疑。” 齐思思哼了一声:“你们古人避孕措施做得不好,但凡男女沾染上了,女子总会有这么一天。”她也不说出来她对柳清韵和宋文洲的怀疑,反正她二人都心知肚明。 片刻后,齐思思露出个得意的神情,道:“我自然有法子能检验出你表妹是否真的怀孕。” “什么办法?” 齐思思笑道:“你想办法去弄点柳清韵的尿液来。” “尿……”陆聆说不出这个词。 “嗯,不过要保证是柳清韵尿的啊。” 陆聆有些臊地点了点头。 回到清风院,她便吩咐了小丫鬟。 第二天一大早,小丫鬟将柳清韵的尿液送去给了齐思思。 陆聆看着齐思思掏出个奇怪的小条子,侍弄了片刻,那小条子上出现了两条红色的杠。 齐思思洗了手,而后道:“确定了,是有了。” 陆聆做好了心理准备,倒是不怎么惊讶。 既然确定了柳清韵有了身孕,那陆聆大概就能猜到她想怎么做了。 无非是利用孩子来嫁给宋文洲罢了。 所以,那王五果真是她雇来杀她的对吧? 可又觉得她胆子没有那么肥。 但无论如何,陆聆都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被他们暗算! 吃过早膳,刘叔领着一个老头在门口等着陆聆。 这老头是陆聆专门雇来给她养蜜蜂的人。 但见他衣着破烂,胡子花白,但身体看上去很结实精瘦。 陆聆上去问:“你姓什么?” 老头道:“少夫人叫我老汉老杨头就是了。” “你确定要去那里帮我养蜂?”陆聆问。 那地方几乎没人愿意去,没几个人不害怕的。 老杨头嘿嘿一笑,拍着胸脯道:“我老汉啥都没有,就有一身的胆子,压根不信鬼神!” 陆聆点了点头:“养过多久的蜜蜂?” “年轻时养过十来年,还到处放蜂呢。” 陆聆很满意,赏了他一两银子。 “好,那你现在跟着我去蜂场吧。”陆聆说着就要上马车。 小蓉忽然跑过来,一脸紧迫。 陆聆屈膝歪头过去,小蓉扶着她耳朵悄声说:“少夫人,表小姐提着桂花糕来了。” 话音刚落,果真看见柳清韵提着一个食盒跟来。 陆聆不由一笑。 巧了,自己昨晚也命人做了桂花糕。 第一卷 第110章 看望叔叔? “嫂子,听说你要出门?” 柳清韵拎着食盒款款走来。 陆聆点头:“对啊,你想与我一起出门?” 柳清韵笑道:“嫂子,我想去城西的铺子买些东西,不知能不能顺路搭乘一下嫂子的马车?” “都是一家人,有何不可。”陆聆说着让柳清韵先上马车。 陆聆随后点了四五个小厮道:“你们去准备一些被褥锅碗瓢盆等等之物,一并带到蜂场吧,从今日起,老杨头就在蜂场住下了。” 小厮们片刻便准备好了,跟在陆聆的马车后往西郊而行。 马车内,柳清韵始终紧紧抱着那食盒,低着头,好像有些紧张。 陆聆不由问:“表妹,你去西郊买东西,抱着一个食盒去做什么?” 柳清韵抬头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嫂子,实不瞒你,西郊住着我一个叔叔,我过去顺便给她带这东西去尝尝。” “你叔叔?我记得你没有什么叔叔吧?” “不是亲叔叔,是我小时候村子里的邻居。”柳清韵讪讪一笑。 “原来如此。” 半个时辰不到,马车停了下来。 柳清韵掀起帘子看了看外头,而后道:“嫂子,你能不能等等我,我买完东西,再随你一起乘马车,也省得我再找马车。” 陆聆点头:“当然可以,我不着急。” 柳清韵眉心一跳,“既然如此,嫂子再等等我,我去把这糕点送给我叔叔。” 陆聆点头后,柳清韵下了马车。 半天没见她回来。 陆聆便也跟着下了马车。 却见柳清韵又抱着那食盒一脸煞白地回来了。 陆聆一蹙眉,上前去问:“怎么回事?没见着你叔叔?” 柳清韵脸上满是惧意:“嫂子,去我叔叔家的巷子里有一条狗拦路,我不敢过去。” “狗拦路?” 陆聆想了想,道:“那我们陪着与你一起过去吧。” 柳清韵赶忙点头。 陆聆指着四个小厮,道:“你们跟着我来吧。” 柳清韵道:“白芷和小蓉也一起吧,人多一些那狗便不敢咬人了。” 陆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随后,五六个人一起跟着柳清韵往那巷子中走。 巷子很狭窄,越走越偏僻,走了半天也没听到半点动静。 陆聆不由问:“你说的那狗呢?” 柳清韵面露尴尬:“刚刚明明有一条狗,这会儿不知道去哪了,想是被主人家给唤进去了。” 陆聆只当信她的话:“既然如此,我便和你一起去看看你那叔叔吧。” 柳清韵面露笑意:“嫂子跟着一起去,我那叔叔定然十分高兴。” 说话间,几人走到了一个小院子边。 院门紧紧关着,柳清韵拎着食盒站在门口朝里喊:“叔叔,你在家吗?我看你来了?” 言落,只听屋里传来动静,一个中年男子满脸疑惑地走了出来。 陆聆一眼就看见了他脸上恐怖的刀疤,她想到了刘叔描述的,那个王五脸上有一道刀疤。 看来,这便是那王五了。 陆聆打量了一下他——虽然长得人高马大的,但陆聆带来了四个小厮,她不信双方互殴欧不过他嘞! “清韵啊!”王五装出一副见了亲人两眼泪汪汪的模样,眼珠子却不受控制地往陆聆身上瞟。 柳清韵满脸欢喜地说:“叔叔,好久不见你了,你向来可好?” 王五:“什么都好!快进屋坐!” 说着招呼陆聆和柳清韵进屋。 两人跟着王五进了屋子里,柳清韵便将食盒递给王五,道:“叔叔,这是我特地做的桂花糕,你尝尝。” 王五接过食盒,一边夸柳清韵有孝心什么的,一边将食盒打开。 王五拿起最上面那块,一脸殷勤地送到陆聆面前,道:“客人先吃!” 陆聆将之接过来,道:“巧了,我昨夜也做了桂花糕,正好你们也尝尝我的手艺。” 说着,小蓉也将食盒拎进来。 打开食盒,将几乎一模一样的桂花糕拿出来。 陆聆趁着二人不注意的时候,将王五递过来的悄悄递给小蓉,朝她使了个眼色。 小蓉会意,转过身就将其递到了柳清韵手中。 柳清韵和王五接了小蓉递过去的桂花糕,都拿在手中不敢吃。 陆聆忙笑道:“小蓉,剩下的你们拿去分了吧。” 小蓉脆声应着,将剩下的分给了四个小厮。 陆聆这才拿着手中的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 王五和柳清韵紧紧盯着陆聆的嘴,见她将食物咽下去,又见小厮们也吃了桂花糕,他二人才打消了怀疑,都将手中的糕点吃了。 一时间,众人都不说话了。 陆聆坐在那里等着,有些不耐烦。 她站起身来,对刘清韵道:“表妹你和你叔叔许久未见,想来有许多话要讲吧,我到外面等你们。” “啊不!”柳清韵紧张地站起身来,“嫂子,我叔叔还没有上茶来呢。这桂花糕有些干,不如喝些茶。” 王五赶忙应和道:“我家中没什么好的,茶也是些便宜货,你该不会嫌弃吧?” 陆聆浅浅一笑:“不嫌弃。” 王五赶忙转进去泡茶了。 柳清韵坐在那里,悄悄地观察着陆聆的反应,却半天不见什么异样,她渐渐觉得有些胶着。 王五许久不回来,陆聆站起身来道:“表妹,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柳清韵拿着手帕擦了一下额角的汗,坐立不安道:“好,嫂子你快些回来。” 陆聆站起身来,出了门,走到小蓉他们那里。 丫鬟白芷见陆聆出来了,不由问:“少夫人,你怎么?” 陆聆淡淡道:“表小姐和她叔叔许久未见,恐怕要说一些亲切话,我这个外人不好在场。” “啊?”白芷脸色微变,“表小姐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单独与男子共处一室……” “那你去陪着她吧。” 白芷赶忙点点头,走向屋子。 她手刚刚碰到门,倏尔听到屋里传来砰的一声响,好像是茶杯摔到地上的声音。 门外众人视线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白芷赶忙推开门。 紧接着,她看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 柳清韵扑在王五的身上,满脸都是汗水。 此时她还用一只手把领口往两边扯开,几乎将整个胸部都露了出来,嘴里喊着:“好热。” 王五则满眼放光地盯着柳清韵的胸口狂咽口水,一手抱着柳清韵的腰,另一只手正打算伸向她胸口的白皙柔软。 “啊!表小姐!” 白芷尖叫一声,面红耳赤地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王五赶忙放开柳清韵的腰将她往旁边推开。 柳清韵瘫软跌地,一脸痛苦,慌张用手捂住胸口。 第一卷 第112章 强 盗 陆聆随着小蓉往搭建的木屋走去,老远的,果然看见十来个形态各异的人,人人手中拿着大刀。 带头之人满脸络腮胡子,自称张霸天。 一群强盗手中各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老杨头等人的脖子上。 陆聆惊了一跳,赶忙拉着小蓉的手蹲到旁边一丛草后面。 小蓉声音发颤地小声问陆聆:“少夫人,他们是强盗吗?” 陆聆低声道:“看样子是。” 张霸天将刀抵在老杨头的脖子上,一脸穷凶极恶的样子,怒声道:“让你娘的滚,把财物和屋子留下来!” 老杨头双手抱着脑袋跪在张霸天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大王,小人说了小人只是被雇来养蜂的,这木屋不是我老汉的,这些行李也不是我的!我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啊!” 张霸天将锋利的刀刃在老杨头的脖子上抵了抵,老杨瞬间头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把刘叔他们都吓了一跳,以为他脑袋被割下来了呢! 陆聆赶忙定睛看去,发现老杨头脖子只是被刀割了一个口子,并不严重。 张霸天出声恐吓:“你奶奶的还不说实话?你若不是主家,那马车哪来的?” 老杨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马车,哭唧唧道:“马车也是主家的。” “那你主家哪去了?” “我……我不知道啊……” “嘿,你个臭老头,还嘴硬!像你这种装穷的老子见多了,穿着件破衣裳,看起来像是个穷光蛋,事实上身上带了不少钱!你他娘的赶紧把财物给交出来,否则老子把你们一群人都给宰了!” 旁边押着另外三人的强盗纷纷将刀用力往他们脖子上抵了抵。 刘叔带头道:“我们主家回去了,明天才来呢!” “放你娘的狗屁!”一强盗在刘叔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刘叔身子往前一跌,摔了满脸的灰。 另外两个小厮也都说不知道。 张霸天怒了,扬起刀怒道:“把他们都剁了!兄弟们今后咱们就住在这木屋里了!” 旁边强盗们一脸兴奋,摩拳擦掌,大声附和:“好嘞老大!” 说着果真将刀都给抬了起来。 陆聆看不下去了,他们是真要杀人啊! 她赶忙在地上薅了一把黑泥胡乱将脸抹得黑黢黢的,悄声对小蓉道:“你待在这里别动。” 小蓉慌乱地点了点头,随后看着陆聆从草丛后走出去。 就在强盗们的刀刚要砍掉三人的脑袋时,陆聆大声道:“住手!我就是他们的主家!” 众强盗手中动作一滞,纷纷转头向陆聆看去。 但见一个一脸黑泥的女子不卑不亢地向他们走来。 张霸天向陆聆迈了一步,将刀扛在肩上,上下打量着陆聆。 “你真是他们的主家?”明显不信。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陆聆点头:“你们不是要财物吗?我给你们,放了他们。” 张霸天再次看向陆聆身上穿的,的确都是好衣料,像个有钱的。 “你先拿一些钱财出来老子看看。” 陆聆闻言,便伸手进袖口左摸右摸,什么都没摸出来。 一群强盗死死盯着她。 陆聆又伸手到腰间,扯下一个荷包,捏了捏,里面大概有几块碎银子。 “诶,你头上戴着那不错,拿过来。”张霸天看向陆聆发髻。 陆聆伸手到头上,取下一根金簪,一根玉搔头:“我今日出门急,没有带多少钱财,这样吧,我的马车与马都给你们,你们尽管拿走,这木屋你们要,我也让给你们,你们不要伤我们性命,如何?” 张霸天一听,脸露满意,转身对身后的强盗道:“不错,这娘们识时务。” 陆聆见状,赶忙将手中的金簪等拿到张霸天面前,隔着老远地递给他。 张霸天将之接过来,在手中抛了抛,满意道:“是个好货。” 陆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请放人。” 张霸天转身道:“放人放人!” 几人果真被放开。 他们连忙爬起来往陆聆跑去。 张霸天随即吩咐一人去把马车给拉过来。 陆聆和老杨头他们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快些回去报官,让府衙的人来抓他们。” 老杨头道:“东家厚道,我老汉感恩不尽!” 刘叔推他一把,低声提醒:“别墨迹了,一会儿他们回过味了,咱们就走不了了。” 陆聆一边点头一边向小蓉的方向悄悄招手。 而那边,强盗们一片欢天喜地,其中一个戴着头巾作书生打扮的强盗走到张霸天面前,指着陆聆一行人道:“大哥,真要放走他们?” 张霸天不解地看向他:“那娘们不是把马车都留下来了吗?” 书生面露狠厉之色:“大哥,那女子一看就是个富贵之人,家中定然有许多钱财,咱们何不将她绑了,让她家人拿银子来赎她?” 张霸天眨了眨眼,摇头道:“唉,她已经给了金簪,留下了马车马匹,还把屋子都给咱们了,也值些银子了。” “大哥,我知道你的原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几人回家去,会不会立刻派官府的人来抓我们?” 张霸天一下反应过来,大声道:“是啊,老子不应该要她的房子的,老子应该找她要银子!” “对,快把他们抓回来!” 陆聆他们才跑了没几步,忽闻后面脚步杂乱,那张霸天大喊:“站住,娘们站住!” 陆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慌忙道:“快跑!” 几人赶忙撒腿就没命似的往前跑。 陆聆和小蓉两个弱的没一会儿就落后了。 身后一群强盗追上来,照例用刀架在二人脖子上。 小蓉一下就吓哭了,抓着陆聆的袖子大喊:“少夫人,我害怕!” 陆聆看着那明晃晃的刀,不由咽了口唾液,对一脸凶恶的张霸天道:“我们不是已经做好交易了吗?君一言,驷马难追,大王为何反悔?”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回去报官抓老子?” 陆聆咬唇道:“只要你放了我们,我保证不报官。” 书生赶忙道:“老大,别相信这娘们的话。” 张霸天道:“老子不信你的鬼话,快把这娘们给绑了!让她家人用银子来赎!” 老杨头他们跑了老远,又停下步子转过头来看。 听到了张霸天的话,都一脸哀戚地看向陆聆。 陆聆不敢乱动,只能对刘叔道:“你去找我公公,让他拿银子来吧。” 说话间,陆聆已经被两个强盗架着往木屋那边走去。 两个小厮和老杨头也被抓了起来,只留刘叔回去报信。 书生恐吓刘叔:“若是敢报官,这几个人都别想活!” 第一卷 第113章 摸不得还看不得吗 两个强盗一边架着陆聆走一边发出嘶嘶的声音,道:“这娘们身上怎么这么冷?” 陆聆闻言,便低声道:“两位大哥,我患了一种怪病,全身冰冷,谁碰到我都会感染风寒的。” “切,天下岂有这种怪病?”两人明显不信。 没一会儿,强盗们全部进了屋子中,那张霸天顺势就靠在了刚刚铺好的床榻上,一脸惬意地大声喊:“弟兄们,明天咱们就能赚到银子了,快拿好酒来!” 果真有人搬来好酒,一行人喝了起来。 张霸天喝了没几杯,一脸醉醺醺的模样,倏尔将目光看向被绑在柱子上的陆聆,皱眉问:“这娘们脸上怎么黑乎乎的?” 书生盯着陆聆的脸看了半天,道:“好像是抹了什么东西。” 张霸天道:“把她脸擦干净,老子瞧瞧,是这娘们好看,还是老子那压寨夫人好看!” 陆聆闻言,心中便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偏生小蓉在旁边什么也不懂,还扯着嗓子不服气地大喊:“我们少夫人是天下最好看的!” 强盗们闻言,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片刻后,当陆聆脸上的泥被擦干净后,众强盗都看着陆聆咽了咽口水。 张霸天眼睛都看直了,连忙拽了拽书生道:“这娘们果真标致,老子让她来做新的压寨夫人得了!” 书生舔了舔嘴唇点头:“大王好眼光!” 众强盗们也满脸欢喜。 这么说,上一任压寨夫人就是他们的了! 一个个脸上喜滋滋的。 张霸天从床上站了起来,擦了一把满是胡须的脸颊,走到陆聆面前。 他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莫名让人觉得不安。 “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小娘们!”他伸出粗糙的手去挑陆聆的下巴。 甫一碰到陆聆的皮肤,张霸天发出一声惊呼:“他奶奶的怎么这么冻手?” 陆聆一脸警惕地看着他,道:“我皮肤碰不得,否则你会生病的。” “胡说八道,老子偏要碰!”张霸天一脸不信,伸手就在陆聆脸上捏了一把。 陆聆一时深感耻辱,但她明白,此时活命要紧,只能等到晚间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逃脱。 “还真他娘的冻手啊!”张霸天面露痛苦。 书生走过来,也伸手碰了一下陆聆的脸,说了同样的话。 陆聆见二人都不敢碰她,这才稍微放了心。 此时,日渐西斜,一抹斜阳从门口射了进来,正好照在陆聆的脸上,莫名给她打了一层胭脂,使她看上去愈发动人了。 张霸天看着陆聆直咽口水,眼睛不由自主在陆聆身上上下移动。 不只是他,其余强盗也纷纷将视线落在陆聆身上,恨不能将她身体灼出无数个洞一般。 张霸天倏尔道:“摸不得,还看不得吗?” 众强盗闻言,纷纷跟着起哄:“对啊,看得看得!” 陆聆心道完蛋。 她连忙厉声呵斥:“你们不要乱来,我父亲不是你们惹得起的人!” 书生露出个阴森的笑,毫不在乎地说:“等明天你父亲把银子拿来,我们收了银子,将来人全杀了,谁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陆聆意识到,这书生强盗才是最阴险的那个。 张霸天连忙道:“就是就是,今天老子就要让兄弟们饱饱眼福!” 陆聆心头一紧,升起一股羞臊之感。 那两个小厮和老杨头都被绑在旁边看着呢。 她不由握紧拳头,再次出声威胁:“我大哥是龙骧军的头领将军,你们若是敢对我不利,他会带兵将你们一一剿灭!” 书生还是那句话。 陆聆无奈了。 张霸天脸露贪婪,缓缓将手伸向陆聆的衣领。 陆聆双拳不由自主握紧成拳,双眼警惕不安地盯着那粗糙的手指。 陆聆清晰地感受到胸口衣领被扯开了一些,羞耻如同洪水将她淹没,让她心如死灰。 一阵激动兴奋的尖叫声差点将陆聆的耳膜都给震破了。 老杨头和两个小厮赶忙将眼睛给闭上。 陆聆胸口露出一半绣着桃花的粉色抹胸来。 她咬紧牙关,忍受着强烈的耻辱。 张霸天又将另一只手颤抖着伸过去,想要将陆聆的衣领扯得更开。 四下强盗们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伸长脖子,眼睛死死盯着陆聆的胸口,生怕错过了什么美景似的。 然而,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陆聆另一边的衣领时,倏尔耳边传来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 有些耳熟。 随之而来的,是张霸天痛苦的惨叫声。 “我的手啊!” 陆聆慌忙睁开眼,便看见张霸天的左手被一只箭矢刺穿,鲜血直流,甚至有几颗血珠子溅到了陆聆的脸上。 陆聆心一跳,赶忙转过头往门外看去,随后看见沈聿风和靖羽骑着马飞奔而来,而沈聿风手中正抓着一把弓,另一支箭矢已经搭在弦上,随时会再次射过来。 不知是不是陆聆看错了,她似乎从沈聿风脸上看到了一股强烈的怒意。 两人背光而来,好似从天而降的天使。 嗖的一声,另一支箭射到了张霸天左肋,张霸天惨叫一声,旋即倒底。 剩余的强盗们见状,纷纷惊恐万状,你涌我挤地跑出小木屋,看样子要作鸟兽散。 靖羽飞身下马,抽出跨在腰间的剑,毫不客气地追上去,三下五除二将十几个强盗全部斩杀。 而沈聿风下马之后,则一脸肃容地大步往陆聆而来。 陆聆望着他那俊美无双的面容,一时呆住了。 他的身影在夕阳下镀上一层金光,浑身笼罩着一层神圣的光芒。 他的眼神坚定而深邃,像深夜里的烛光,驱散了陆聆心中的恐惧。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她,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弦上,激起阵阵涟漪。 他的出现让陆聆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在漆黑无光的夜里,一束光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她呆呆地看着他,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他和她,还有那俊美无双的面容。 “你没事吧?”沈聿风开口唤回陆聆神志的时候,陆聆发现他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用宝剑割断陆聆身上绑缚的绳子,眼神不小心瞟到陆聆抹胸上微微鼓起的地方。 他眼神飞快挪开,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陆聆赶忙伸手将领口拉紧,脸色煞白地摇头。 旁边的两个小厮和老杨头并没有注意二人脸上不正常的神情,都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激动得流泪:“终于得救了!” 陆聆手脚都被绑麻了,绳子一下松开,她顿觉脚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木柱子往下滑。 沈聿风眼疾手快,伸出左手一下揽住她的腰。 只是力量没有控制好,陆聆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到了他胸膛上。 第一卷 第114章 实在可爱 陆聆惊魂未定,只觉得沈聿风的胸膛坚实而温暖,他的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腰,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镶嵌进他的怀抱中。 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透过衣衫传达到她的心跳上,让她原本慌乱的心逐渐恢复了平静。 而沈聿风则被陆聆的柔软和馨香包围,那独特的香气令他有些心猿意马。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但那股从心底涌起的保护欲却让他不想放手。 一旁的老杨头和两个小厮一下就呆住了。 陆聆反应过来,强挣脱出他的怀抱,后退一步,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紧紧低着头,用惊慌的声音大声道:“王爷恕罪,臣妇不是有意而为!” 沈聿风一下明白过来陆聆的用意。 宋家的几个下人看见他二人举止这般亲密,若是传出去,陆聆恐怕…… 他恢复了理智,也后退两步,做出肃然的样子,沉声道:“本王恕你无罪,起来吧。” 老杨头等人赶忙走过来参拜了沈聿风,一个个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不过好在昭王一向是个亲和的王爷,他挥挥手道:“此处风景甚好,本王今晚在此用膳,你们去准备吧。” 几人一听,心中大喜。 给王爷做饭,那可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啊! 老杨头赶忙说:“小人会做饭!小人这就去!” 说着与另外两个小厮喜滋滋地跑到另外一座木屋准备去了,只留下小蓉一脸不安地陪在陆聆身边。 沈聿风这才浅浅露出个笑意,对陆聆道:“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陆聆依旧疏远道:“是臣妇三生之幸。” 沈聿风看着陆聆低眉顺眼的模样,那种不舒爽的感觉又升了起来。 他忍不住问:“本王与你也不算是陌生人了吧,怎么你说话还是这样小心翼翼的?” 陆聆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道:“王爷请自重。” 沈聿风:“……” “本王若是自重,恐怕你方才便要真的失去名节了。” 陆聆一下哑言。 是啊,人家王爷又又又救了她一回了。 她忍不住道:“王爷对臣妇之恩情重于泰山,臣妇无以为报,若是他日王爷有需要,臣妇这条命都愿意献给王爷。” 沈聿风:“……” 他悄悄叹了口气,道:“本王要你的命做什么?” “我说的是如果。” 沈聿风心中不得劲,只能重新换了个话题。 他转头四下看了看这木屋,问:“这片地被你买下来了?” 陆聆抬头看了看门外,点头道:“正是。” 沈聿风倏尔发出一声轻笑,暗道自己与她果真缘分不浅。 这一想法将他心上的不得劲给驱散了。 陆聆忍不住好奇:“王爷笑什么? 沈聿风轻笑不语,又问:“这块地你买来养蜂?” 他一边问一边看向门口的蜂箱。 陆聆点头:“嗯。” 沈聿风调侃一般:“没想到你家中除了制墨生意,还有养蜂的生意。” “臣妇养蜂是为了生产蜂蜡用作制作蜡烛的原料。至于制墨的生意,是臣妇的弟弟所有。” “嗯,陆家的墨的确不错。”沈聿风说着,想起了那两条被他送给了皇帝的珍藏墨条,心中的惋惜比先前更甚了。 陆聆眼睛亮了亮,忍不住问:“上次臣妇献给王爷的墨条,王爷用着很满意?” 沈聿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不过他转头看向陆聆,装出很满意的模样点头:“那是好墨,本王很喜欢。” 陆聆心头一喜,心道王爷都认可她陆家的墨,那他们家的生意应该不会太差。 只可惜…… 若是王爷能当着许多人的面夸一夸她家的墨条,那就等于帮她家的名声打出去。 只是……人家王爷金口玉言,怎么可能帮她打名声? 想到这,她有些惋惜地蹙了蹙眉。 沈聿风悄悄捕捉到了陆聆的微表情,猜测着她在想什么。 片刻后,沈聿风又道:“本王今日之所以会来此,是因为这块地被靖羽看中,原本打算征来当做弓箭手训练的场所的。” “啊?”陆聆一脸意外地看向他。 “本王没想到会被你买走了三分之二。”他笑道。 陆聆赶忙低头道:“臣妇事先并不知此事,臣妇这就将此地还给王爷——” “不必。”沈聿风打断她,“你既然已经出了钱买了地,还在此处修建了木屋,便不用还了。况且周边还有大片的土地,用作训练场已经足够了。” 陆聆听着他的话,有些失神。 她记得之前靖羽曾经和自己说过,昭王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她当时还不信。 现在因为此事,她才信了靖羽的话。 昭王还真是平易近人啊。 陆聆心中对他的疏远之感莫名就淡了几分。 “多谢王爷。”她忍不住笑道。 沈聿风看向陆聆的脸颊,那上面还有两滴张霸天的血迹,莫名地为她添了一抹娇艳。 他有些僵硬地别过脸去,轻咳一声,问:“只是,本王很好奇,养蜂之地何处不行,你偏偏选在乱葬岗周围,难道你不害怕?” 陆聆抿抿唇。 自己总不能把自己要吸阴气的事情告诉她吧。 自己也不愿意啊,为了吸阴气,两三天就要往这里跑,她还累得慌。 可也没办法,现在吸蜡烛都没用了。 除了乱葬岗的阴气,也就他昭王身上的阴气能够帮她恢复身体。 但她又不可能天天待在昭王身边。 那得是什么身份的人啊? 听说昭王身边没有女子,全是侍卫,太监之类的,她一个女子…… 想到这,陆聆脑海中忽然闪现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 然而这想法还没在心头停留一秒,立刻就被她扇飞了。 人家昭王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妄想留在他身边,做梦都不敢那么梦的,更何况她还没和宋文洲和离呢! 沈聿风看着陆聆想什么想得出神的神情,时而噘嘴,时而皱眉,那样子实在…… 有些可爱。 他忍不住将视线在陆聆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陆聆倏尔抬起头来道:“王爷多虑了,臣妇不信那些什么鬼神。” 沈聿风怔了半秒,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问她为何要买此地呢。 他装作淡淡的模样点头:“令夫人真不同于寻常女子。” 陆聆点头算是接了他的夸赞,而后笑道:“王爷,臣妇去帮着给您做饭。” 说着她揽着小蓉往外走。 沈聿风想要出声阻止,可转念一想:尝一尝她做的饭菜,似乎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