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钓系被渣之后》 1、歹毒女配 萧沉萸呆靠在床头,暗夜湿潮中,汗珠滑至锁骨,蜿蜒而下。 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眼睛涩到忍无可忍,才半阖着打了个盹儿。 她内心自问。 ——这件事还有没有的救? 心酸地叹了声气,几不可闻,就像是往大海里丢入一粒沙子的动静,尽管如此,还是吵到了身边熟睡的人。 萧沉萸艰难地转脸垂眸,看向皱眉欲转醒的秦荔,想也不想就掀开被子跳下床,脚刚沾地,手臂被人抓住,无情地扯了回去。 摔在床上时,她听到秦荔略带懵然的含混声:“账还没算,别急着走。” 萧沉萸察觉到她将下巴沉在自己肩头,又补了一句:“离开这里,你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暧昧的温度萦绕在室内,秦荔这个人,好歹毒。 但她说得也没错。 家破人亡不说,她还成了昔日死敌的玩物。 秦、荔! 萧沉萸咬着牙,偏过头,想要说两句狠话,但眼睛对上秦荔时,气焰顿时消了不少,底气也插翅飞走了。 秦荔是她认识的人里唯一留漫画齐刘海的,特别好看,她的皮肤就像漫画里的女孩那样柔润细腻,仿佛永远冰冰凉凉,像沁水的梨花瓣。 她的眼睛有些深邃,眼裂恰到好处,睫羽柔密,眼珠乌黑,原本漂亮无辜的气质被这双眼的肃丽杀的一干二净。 萧沉萸对秦荔的印象极差,不管别人多同情秦荔,她都觉得这不是个好人。 她们之间的种种在别人听来是缘份使然,可她自己却无比抗拒。虽相识多年,秦荔甚至还在她家寄住过,但两人之间并无一丝情分,有的都是憎恨。说起来,秦荔能有今天的地位,她当年日以继夜的刁难也是关键。 只是自打她被秦荔关起来,这段仇人关系就变得扑朔迷离。就在昨晚,秦荔不知给她喝了什么酒,她的意识停留在将醒未醒的状态,和秦荔过了一夜。 这对她而言简直是惊天霹雳。 亲吻同住这已然是常事,她稍微反抗一下,秦荔就会捆她,她也就不多此一举,心想反正也不会掉块肉,亲就亲,随她去。可现在…… 她垂着眼,两道眉皱的乱七八糟:“你怎么能!” 或许是她闪避的态度过于明显,秦荔误以为她在厌恶昨夜的一切,手从她前胸直攀而上,握住了她的脖颈。这个动作她如此熟练。 萧沉萸大惊失色,瞪大眼睛,秦荔强迫她看向自己,眼色阴寒:“我那么恨你,都没有嫌弃你,你倒是先对我不满了。” 萧沉萸想要推开她,但是脑中总有几个破碎的画面闪来闪去,昨晚的事,让她没办法再对秦荔动手。 “既然恨我,为什么要跟我做那种事?你不是喜欢萧元漓吗?” 秦荔掐着她的手愈发用力,指尖都在泛白,答非所问:“我当然恨你,恨到想让你去死,你怎么还不死?” 萧沉萸连忙伸手去掰她的五指。 再掐下去真要没命了。 秦荔沉默看着她,顺势让她挣脱了。 萧沉萸脾气不好,一向都是怼天怼地怼空气的类型,她家当年养的金毛因为过分亲近寄住的秦荔,被她骂的抑郁了一整年。 但到了现在,她连发火的立场都没有。 恼怒过后,秦荔的神色又莫名有些凄愁,手掌覆在萧沉萸的后脑,指腹摩挲发根,片刻后,猝不及防地抓住她的头发。 萧沉萸被迫仰起脸,再也忍不住。 可就在她要爆发时,秦荔愤恨又认命似的……吻在她唇边。 “萧沉萸,像昨晚那样对我。” *** 萧沉萸从噩梦中惊醒,满身大汗,不停喘气。 看了看房间的装饰,她闭了闭眼,凉了的心热了一些。 还好是梦。 下床喝了口水,她又不禁疑惑,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难道她真的是什么很贱的人吗?竟然梦到跟秦荔上床? 她不给秦荔下毒就不错了,怎么会跟她上床?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辗转反侧多时,她突然想到不久前在公众号看到的一篇文章有提过这样的异常现象。一般梦境太出奇,很可能是神经衰弱,人家专家说的话总不能是胡诌的吧? 难道她脑子出问题了? 她寻思半天,决定给自己出道题测试一下智商。 想来想去,还是来一道本专业的题。 ——《雷雨》是写什么的来着? 她低声念出这句话,忽然听到一道机械的嗓音:“《雷雨》写的是一个封建家庭,主要描述了父亲雷声、母亲雨果、与儿子雷霆的复杂命运。” “………………” 萧沉萸头一次发觉,沉默的力量竟如此之大。 后知后觉间,她头皮发麻,翻身坐直了到处看。 房内只有她一个人。 除非床头柜成精了。 “别找了。” 萧沉萸僵硬着缩进被子里。 要不是亏心事做的比较多,她完全没必要害怕。 “我是智能系统,根据总部协定,将由我负责您此次的重生事宜,请多多关照。” 萧沉萸拉到头顶的被子稍稍往下了些,露出眼睛来。 这时她才发现,头顶竟然有一面透明的屏幕,像是低端游戏页面一样。 智能系统? 雷声、雨果、雷霆……智障系统吧? 还重生……怎么不说她飞升了? 她有多缺德她自己心里清楚。 “请选择智能系统的角色设定。” 萧沉萸定睛一瞧,页面尴尬地跳转了一下,出现四个选项:电子菩萨、电子女友、电子主人、电子傲天。 看到‘电子傲天’时,萧沉萸皱眉不满,但智能系统对这个动作有自己的理解,于是三秒后,整个页面全都切换为电子傲天模式。 萧沉萸眼前一黑:“我还没选!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系统道:“哦?小宿主,对你看到的不满意吗?” 萧沉萸差点吐在当场。 “为了更方便与小宿主沟通,我添加了你的联系方式,今后我们的任务都会在手机上进行,我的内容只给你看,别人都不要妄想。” 萧沉萸道:“…………” 枕头下的手机响起尖锐的提示音,她立即捞起来看,微信里果然多了一个联系人:系统(傲天版) “……我只有一个问题,人设还能切换吗?” 系统遗憾地回道:“真贪心,刚选了我就要退掉。不可以的,只有账户红心积攒到二十颗时才能进行系统人设切换。” 萧沉萸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还没睡醒。 她不会接连做了两个噩梦吧? “行,这个先不提,重生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死呢怎么重生?” 系统道:“前世你从十八楼阳台跳下去自杀,脑子摔稀烂了,刚重生回来,记忆断片了。” 听完系统的陈述后,萧沉萸才算对前因后果有了大致的了解。 她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女主就是她恨不得剥皮抽筋的秦荔,而她——则是披着豪门千金、顶级颜霸外衣的恶毒女配,主要作用就是恶心女主,趁着女主低谷时欺辱她。 女主每每在她这儿受了屈辱,就会有一朵解语花出现在她身边,开解她、安慰她,两人柔情蜜意,情投意合。 而这朵解语花……就是萧元漓。 萧沉萸的继妹! 也是她的一生之敌。 不仅如此,为了加固这对苦命鸳鸯的感情,萧沉萸后期又像是病变了一样,对萧元漓疯狂死缠烂打。 这么说吧,她们俩之所以情比金坚,萧沉萸功不可没。 之后的故事走向很简单,女主肯定会荣耀归来,作为解语花的萧元漓自然跟着步步高升,唯有萧沉萸家破人亡,一无所有,下场凄惨。 原文中,她是被秦荔好一番折辱才心死跳楼的。 萧沉萸觉得怪怪的,她这个人最惜命了,秦荔对她做了什么,竟然能让她跳楼自杀? 不管是什么原因,上辈子的仇这辈子也要报。 主角的命是命,配角没有人权是不是! 她闲着没事干时也看过小说,知道被这种玄乎的系统缠上,一般情况下都得被迫做任务。 不过她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反正做任务的同时也能复仇,顺手的事。 然而系统接下来的话让她花容失色: “所以,你想怎么做?” 萧沉萸坐直,上半身靠在床头,“我?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系统语气宠溺,只是机械音让它的宠溺声变得很奇怪,“当然。而且我已经把原文打包发给你了,你可以对原文的字词进行改动。” 萧沉萸点开聊天框里的文件,果然是原文没错,但只解锁了十章,最新一章就是今天发生的事。 她试着改了几个字,但是无法保存。 系统道:“只有攒够女主的好感度才能修改。” 萧沉萸的心一下子坠入冰窖。 “女主的好感度?秦荔的好感度?要是有条件,她能把我的血吸干,你让我在她跟前攒好感度?你怎么不直接把我嫁给她?” 系统很霸道地说:“你有我就够了。” 毫不夸张,萧沉萸真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一个系统用机械电子音说这种话真的很恶寒! 萧沉萸锁了手机,彻底放弃,“那还是算了。” 系统见状,退了一步:“这样吧,给你一次免费体验改剧本的机会?” 萧沉萸不理。 系统又退一步:“这次你可以改两个字。” 萧沉萸眯了眯眼,笑的不怀好意。 正好此时,有更新剧情,她点进去看了一眼: [沉寂的萧家别墅里,秦荔按照约定守在萧元漓床前,月光薄薄一层歇在窗台上,萧元漓的睡颜恬静温和,如同童话里的公主。就在秦荔起身要离开时,睡梦中的萧元漓抓住了她的手,轻柔唤道:“秦荔……”] 睡梦中喊一个人的名字,还‘无意识’拉住了这个人的手,这谁撑得住? 萧沉萸冷笑。 她这个继妹鬼点子还挺多。 盯着这段剧情看了一会儿,她的笑容越来越渗人。 系统看到她修改后的内容时,有些想停机的意思。 人至少应该守住底线…… *** 月色柔和,秦荔见萧元漓熟睡了,便要离开。 她本不应该来,她是寄住在萧家的,而萧元漓是萧家的继女,她们二人走得太近总归会招人非议,但萧元漓说今天是她母亲的生日,她不想一个人睡,希望秦荔能陪着她。 秦荔便没拒绝。 若非萧元漓的帮助,她在萧家早被萧沉萸排挤死了。 而当她起身时,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萧元漓的手灼热纤细,紧扣着她的手腕,无意识地唤道:“沉萸……” 秦荔:“……???” 2、为她服务 ‘沉萸’这两个字一出来,整个房间顿时寂静了。 不止秦荔惊憾,闭眼装睡的萧元漓更是不可思议。 她怎么……怎么会喊出萧沉萸的名字?按照先前的计划,她应该是像童话公主的梦呓一样唤一声‘秦荔’,秦荔动心,她就此得到秦荔的信任,从此青云直上! 秦荔也疑惑。 就在入睡前,萧元漓声泪俱下地表述了萧沉萸对她的一系列迫害,谁知道睡着睡着就抓住她的手,深情地喊萧沉萸的名字。 她察觉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很僵硬,转头看了一眼,萧元漓的睡颜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恬静,眼睫劈叉一样乱颤。 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还以为萧元漓和她一样是绝望的受害者。 “醒了?” 萧元漓知道装不下去,演出悠悠转醒的味道,温净的脸稍稍抬起一些,先是假装惊讶,后又将目光挪至秦荔的手腕上,立即松了手,眨了眨眼,“秦荔,你一直陪我到现在吗?抱歉……” 秦荔转过身,淡淡看了她一会儿,道:“没事,你之前也帮过我不少,就当还你了。” 萧元漓发现她的态度又回到冰山模样,心里着急,暗骂萧沉萸真是她的克星,勉强露出笑容:“我睡相不好,做噩梦的时候总是乱说话,是不是吓到你了?” 秦荔穿着一身黑色修身长裙,漫画长发,眼神淡漠,看得萧元漓连笑脸几乎维持不住。 “白天精神不好,晚上容易做梦,不过半梦半醒说的话很可能是真心的。” 萧元漓道:“……我说什么了吗?” 她执意要装傻到底。 秦荔也不挑明,道:“没听清。” 听到这话,萧元漓自己都不禁怀疑起来。 难道她内心深处的真爱是萧沉萸?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差点吐在当场。 得是多想不开的人才会爱上萧沉萸那种歹毒的女人! 秦荔不再多留,礼貌疏离地留下几句场面话,也没给萧元漓挽留的机会,便离开了。 轻轻扣上门时,她不由自主将目光转向隔壁房间。 她夜不能寐,萧沉萸却悠闲如公主,此刻萧沉萸一定做着好梦吧? 想起萧沉萸恨不得踩到所有人头上的嚣张跋扈,她脸色愈发难看。 本以为萧元漓会是一条线上的同伴,岂料萧元漓对萧沉萸心思不纯,看来她得重新审视萧元漓这个人了。 系统将前世的桩桩件件描述地极其生动,尽管萧沉萸记忆有损,还是对隔壁房间那一双苦命鸳鸯产生过多的怨气。 经过刚才的改字体验环节,系统对她肃然起敬。 绑定时以为这是个疯子,原来还是个歹毒的疯子。 萧沉萸下床走到门口,悄悄开了一条门缝,准备窥探隔壁的动静。 亲耳听到暧昧对象在睡梦中喊出仇家的名字,秦荔的心情如何不得而知,但萧沉萸的心情可谓十分美丽。 她得好好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 只是时机没对上,秦荔已经从萧元漓房中出来,背影萧瑟,穿过走廊,下了楼梯。 萧沉萸冷冷盯着秦荔,直到秦荔的背影消失。 她意犹未尽地关上门,躺回床上,“真是遗憾,没看到那个恶毒的女人哭。” 系统:“…………”到底谁恶毒啊。 对于此次改字体验,萧沉萸给出较高的评价,并提出继续合作的要求。 系统见她已经掉入陷阱,摆起谱来,“这个嘛。” “规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想要改剧本,就得获取女主的好感度。6.6好感度可以修改原文一个字,66.6可以修改一个成语,但本阶段权限只限于台词,只有好感度总获取数达到1000时,才可以修改旁白。” 萧沉萸心算几秒,漂亮的脸瞬间扭曲:“你这太歹毒了吧?” 系统很宠溺地道:“随你。” 萧沉萸道:“………………” 这显然是一桩黑心的买卖,萧沉萸心肠坏,脑子却不那么坏,起先不愿意答应。 系统用傲天模式哄了她好一会儿,见效果不大,就开始从利益角度出发讲道理,“重生是因为系统干预,改剧本系统停止运行,那剧情就会按照原来的方向发展,而且是——倍速发展。” 萧沉萸冷笑:“我是兰大的,不是厦大的。” 系统淡定地道:“你知道什么是倍速发展吗?接下来,你会感觉到时间过得非常非常快,发生在你身上的所有事情都像是任务一样,你的记忆可能停留在和萧元漓的明争暗斗上,但现实故事已经到了你被秦荔金屋藏娇的部分了。” 萧沉萸道:“……这也太玄乎了。” 系统容她考虑三小时。 这一夜很快过去,萧沉萸起了个大早,洗漱后下楼吃早餐。 萧家的别墅特别大,一眼望不到头,巨型泳池中停靠着游艇,甲板区娱乐、屋顶露台、家庭影院、健身房应有尽有。 还有不久前才完工的大书房。 当初萧女士为了设计这套别墅,费了不少心思,请的设计师非常有名,让圈内不少人目瞪口呆。 因为萧家和兰宜市的豪门不太一样,别人私底下谈起萧家,提到的第一个词就是暴发户。 萧家祖上基本没有什么财富积累,到了萧女士这儿,祖坟突然没日没夜冒青烟,硬生生让这母女俩从廉租房搬到了双层大别墅里。 按照设计师的意思,别墅里的色调也得是奢华富贵气,但在动工前一晚,萧女士翻了几页《室内设计入门》,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声称要追求低调品质。 来参观那天,萧沉萸对萧玉痕顶礼膜拜。 果然如萧玉痕所说,大别墅的设计还是简单点好,内敛简约的设计才配的上她们。 家里有两个餐厅,一个用来吃家常饭,另一个算是半个娱乐区,里面设了酒吧、棋牌室,但一般没什么人去。 萧沉萸的娱乐生活只有一个——折磨秦荔和萧元漓。这比喝酒玩牌有意思。 当然这也只是她单方面的认知,其实家里的工作人员都挺同情她的,因为按照现在的形势下去,萧家这些泼天的财富不一定由她继承。 萧玉痕的生活助理进门时颔首和她示意,心里想着,这母女俩足有两个月没说过一句话了。 萧沉萸看到连湘,停下步子,问道:“我妈今天回家吗?” 连湘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走过去,道:“不回。萧总让我转告几句话。” 她跟在萧玉痕身边好几年了,还帮萧沉萸辅导过高考真题,不能说没感情。 但这几年萧沉萸跟头倔驴一样作天作地,不止萧玉痕累,她也累。 她还记得上次当着萧沉萸提起萧元漓和秦荔的时候,萧沉萸差点把屋顶掀翻,嚷嚷着要把自己吊死。 想到这里,她更是紧张,不动声色地打量萧沉萸的神色,发现萧公主今天心情不坏的样子,便试探着道:“萧总的意思是……书房已经完工了,地方很宽敞,现在就能张罗着买书……” 萧沉萸眼皮轻挑,“买书的事,我妈是不是让萧元漓和秦荔一起参与?” 连湘说:“……是。” 回答完,她静静等着萧沉萸发脾气,同时又感叹萧玉痕在家里的艰难。 萧沉萸的占有欲太恐怖了。 然而,萧沉萸的脸色却并没变化,像是听到一件很寻常的事,摆手道:“随便嘛,反正只要我想买的书都帮我安置好就行,那么大个书房总不能我一个人用。” 连湘闻言,瞬间皱紧眉头,“你真的、真的这么想?” 她惊讶地差点闪了舌头。 萧沉萸走到她身边,拉着她进了餐厅,“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就这也劳烦你跑一趟?来都来了,吃了早餐再走,省的我妈又骂我不懂礼貌。” 连湘连拒绝的空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按着坐下了。 “…………” 她呆滞地看着对面的萧沉萸,讷讷地接过芳姨递来的果汁。 萧沉萸这是怎么了?气糊涂了吗? 来之前她做了不少心理建设,已经准备好要带一肚子气回去,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 接下来,她一边用餐一边盯着萧沉萸看。 对于萧沉萸的异常,她想到两个合理的解释。 要么这顿饭里下了毒,萧沉萸气到想毒死她; 要么……萧沉萸让人魂穿了。 不是没有可能。 甚至很明显。 今天的萧沉萸看上去明媚了不少,高马尾,短袖长裤,没戴首饰,真的很青春。 “……” 沉默十分钟,萧沉萸吃完饭,叫芳姨进来,说道:“芳姨,以后别拦着秦荔跟萧元漓了,大家吃饭一块儿吃,不然我吃完她们再进来,搞得有点奇怪。” 刚把秦荔和萧元漓堵在外边的纪芳:“…………” “她们下来了是吧?”萧沉萸道:“我自己去叫吧,您忙您的。” 纪芳:“…………” 她和连湘视线相对,看出了对方的不解。 为了不和萧元漓同桌吃饭,她可没少折腾萧玉痕,现在这是怎么了? 纪芳在萧家工作了七年,对萧沉萸的印象从没变过:一个阴暗歹毒的千金小姐。 这也不能怪她,自打萧元漓和秦荔住进来,萧沉萸脸上就没一丝笑容,每次见她,她都是一副将死未死、怨气冲天的模样,让人很不适。 她和萧、秦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没人知道,但大家自然而然都站在萧、秦一边,连萧玉痕的态度也模糊起来。 老实说,纪芳已经能想到萧沉萸将来的惨象。 但今天…… 萧沉萸说完后再没停顿,出去叫人了。 她知道身后这两人一定对她的改变很好奇。 系统道:“接受我的规则吗?” 萧沉萸回道:“既然对我有好处,那我为什么不接受?” 至于规则嘛,到她手里了就得为她服务。 系统又来了几句傲天语录,萧沉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客厅里,秦荔和萧元漓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萧沉萸吃早餐。 两人因为昨晚的事生了些许隔阂,从下楼到现在,只客套了几句话,再没任何交流。 萧沉萸出来时,见两人气氛尴尬,心知是为了什么,唇边带笑,走过去道:“你们去吃饭吧,以后不用等了,下楼就往餐厅走,我们都是一家人嘛,弄得这么见外做什么?” 秦荔和萧元漓整齐抬头,无语地看向她。 秦荔的眼神中除了质疑外,又多了一分惊艳。 以前萧沉萸恨不得把全世界的金链子全挂在自己脑袋上,属实是坐实了别人口中的暴发户形象,但今天她形象大变,穿的朴素不说,还绑了马尾,比例极好,一眼看过去就是青春女大。 很像校园里品学兼优、乐于助人的校花。 在秦荔的印象中,萧沉萸从前确实是这样的人。 初中时,萧沉萸永远第一名,竞赛经常得奖,班里有些男的欺负女同学,都是萧沉萸提着棍子摆平的,好几次男生的家长找到学校来,萧沉萸永远在国旗下改正错误,但永远都在再犯的路上。 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开始变得阴晴不定? 萧元漓已经半信半疑地起身,萧沉萸见秦荔还呆着不动,便道:“不相信?我发誓好了吧?” 3、[萧女士天天开心。] 萧沉萸能和善地对她们说话已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怪异现象,秦荔可没忘记自己如今的身份,收回质疑的眼神,起身跟在萧元漓身后,两人一道进了餐厅。 走到餐厅门口时,萧元漓忽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萧沉萸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抱着双臂目送她们。 天光明亮,阳光照进客厅,光影曼曼铺在地上,萧沉萸似笑非笑,大大方方对上萧元漓的目光。 萧元漓轻轻眯眼。 今天的萧沉萸……不太一样。 她知道,萧沉萸向来都是最好看的。 往常她总是喜欢穿艳丽的短裙,偶尔还会戴个大金链子,即便如此,也不能让她在人群中失色。 现在换上这样简单的装束,蜕去美艳,添了几分明净软润的气质,见之难忘。 而萧沉萸这个人最奇怪的一点在于,她远远笑了一下,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对着自己笑的,莫名其妙心花怒放起来,当下想为她劈山过海的心都有。 萧元漓想到昨晚拉着秦荔喊‘沉萸’的事,一股凉意从脚底冲向头皮。 她可不想进萧沉萸的鱼塘! 两人进了餐厅,纪芳已经备好餐,满脸带笑地引二人坐下。 纪芳是真心为她们高兴。 她自己也有女儿,和这两人年纪差不多。 每次看到这俩姑娘受委屈,她就想到自己的女儿,心里别提多难受。 还好,萧沉萸终于愿意跟她们同桌吃饭,这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 连湘也对她们两人这些年的遭遇表示同情,顺便传达了萧玉痕的话:“萧总在市区看了两套房子,要是沉萸小姐刁难太过分,你们可以随时搬过去。” 萧家家大业大,买两套房子安置两个人并不是大事,但萧玉痕总是觉得一家人要在一起,何况哪里能比萧家别墅更安全? 前些年还有富二代被绑架撕票的新闻,萧玉痕忧患意识很强,她本身就是半途发家,每回都赶上好政策好时候,不知道惹了多少眼红,还是谨慎些好。送佛送到西,她要是把这两人丢在别处不管,那也太不负责了。 为此,她没少和萧沉萸争吵,不过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有转机。 萧元漓很快表态:“姐姐没有刁难我,我要是真的搬走了,外人又要说姐姐不好。” 她转头看了看秦荔。 秦荔简单地说了句:“我也是。” 连湘心生感动。 萧玉痕的苦心没有白费,至少这两个女孩都愿意为萧家考虑。 她道:“我会跟萧总说的。” 萧元漓见她要走,贴心地道:“萧姨一到办公室就不肯休息了,公司的事已经很多了,萧姨还要为我们考虑,身体一定吃不消,连助理,辛苦你照应了。” 连湘已经连着几个月两头跑,辛苦是肯定的,但听到萧元漓这么说,她欣慰的同时也为萧玉痕高兴。 说不定将来萧元漓比亲生的还要孝顺。 看到她眼中的赞赏之意,萧元漓满意地扬唇。 旁边的秦荔倒是没表态。 几个月来,连湘头一次笑着出门。 然而,她才走出去就看到萧沉萸在跟司机聊天。 远远看上去亲和又明媚,很是和谐。 她内心狐疑,过去问道:“沉萸小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萧沉萸笑道:“我本来想跟你一块儿去公司看看我妈,但我妈还在生我气,都不肯回家,我就不去了。” 司机顾媛爽朗笑道:“我们小姐不去,心意就得麻烦连助理送了。” 连湘疑惑:“什么心意?” 萧沉萸像是不好意思,道:“之前托朋友帮忙买的补品,还有我刚刚做的甜品。” 连湘瞪大了眼睛。 太不可思议了。 萧公主竟然愿意低头? 直到车开出去,她还觉得不可置信。 顾媛猜到她在想什么,主动开口道:“小姐应该是想见萧总了。” 连湘闻声,不禁叹息,“萧总也不是不想她,只是她之前……” 提起从前,连湘觉得有必要检查一下那些‘心意’。 万一又是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萧玉痕估计要气死了。 检查一遍后,连湘才算放心。 还真是些高价补品,甜品也确实是新做的,里面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萧女士天天开心。] 连湘惊叹! 这是真改性了吧! 萧沉萸回到房间后,立马给别墅的管理人员打了电话,交代了些事情,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再限制萧元漓和秦荔的活动范围。 管理人员虽说惊讶,但雇主的事也并不会过多去问,一一照做了。 系统大赞她的做法,“这样确实能取悦女主,看来离你下次改剧本不远了,我很期待。” 萧沉萸听到它说话,总是心里硌得慌。 这话挺礼貌,但听着觉得怪怪的。 “谁取悦秦荔?我不限制她俩是因为没那个必要,再一个是不想伤我妈的心,反正快毕业了,也没听说她俩要深造的消息,等工作一阵子她们也不好意思住下去,弄得体面点罢了。” 系统夸她:“小机灵鬼。” 萧沉萸道:“……再这么说话,我真的会报警!” 系统道:“呵。” 萧沉萸:“………………” 系统下线后,萧沉萸才静下来回想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之前她也不知道中什么邪了,竟然那么敬业地当歹毒女配,耽误了巨多的正经事,毕业以后的去向至今未定,圈里一些不对付的人可能连嘲她游手好闲的文案都写好了。 这可是个大问题。 现在想想,她跟萧玉痕闹成这样真是不应该。萧元漓心思再不善,又能影响她什么,萧玉痕这一路什么人没见过,能看不出萧元漓那点伎俩? 只是当局者迷,她自乱阵脚,一味刁难萧元漓和秦荔,显得太小家子气,失了人心。 萧沉萸自己咽下这个教训。 像萧元漓和秦荔这样的角色,背地里偷摸收拾一顿就成了,闹到台面上没好处。 思索间走到窗边,习惯性开窗往下面的花园看。 此时阳光温煦,花园一片静谧,只有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在修剪树条。 她定睛一瞧,差点以为自己眼瘸了,那个拿着大剪刀的人看上去好眼熟。 一分钟后,纪芳出现,对着那个人说了什么,那个人转过身,摘下口罩,露出半张柔净的脸。 离得这么远,五官都看得模糊,萧沉萸却无端想象到了秦荔的眼神。 就像梦里一样,温柔沉默的伪装之下是无尽的阴寒。 而她在神志不清时,和这样一个人过了夜。 倏然间,那些喘息和湿润仿佛重现一般,萧沉萸顿时面色阴沉,‘啪’一下关窗,躺回床上去了。 花园里。 秦荔下意识往这边看。 那扇窗如同从未打开过一样。 她抿了抿唇,将水杯递给纪芳,道了声谢,准备继续修剪。 纪芳劝道:“秦小姐,你过几天还要回学校忙,不如好好休息,这些活儿有人干。” 秦荔道:“没关系,孙姐家里有事,今天赶不回来,我帮她做吧。” 纪芳劝不动,便站在边上多聊了会儿,“那也得亏是你学得快,孙缇都没怎么教你。” 秦荔含蓄微笑。 纪芳突然道:“以前沉萸小姐也很开朗的,这些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性格有些……但今天她变化好大,不但同意让你和元漓小姐购书,还把之前定的规矩都撤了。” 听到这话,秦荔垂着的眼里闪过一丝惊疑。 萧沉萸确实不对劲。 要知道在今天之前,她动一下萧家的抹布,都要被萧沉萸追着骂半天。 她好像没有安全感,总担心谁会抢她的家产。 萧元漓可能有那个心思,但她对萧家没有兴趣,她只拿自己该拿的那部分。 她母亲曾经帮过萧玉痕,现在母亲过世了,秦家的公司也一堆烂摊子,财产早被二叔私吞,她现在没有能力去查清母亲的死因,秦家的钱更是一分拿不到。这件事只有萧玉痕能施以援手,她还不能离开。 萧沉萸要是愿意收手,她也乐得相安无事,但也仅限于此。 纪芳见她半天不回应,以为她心里还在怪萧沉萸之前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开口劝道:“秦小姐,沉萸小姐很好哄的,之前关小姐惹她生气,送了一箱樱桃,第二天就和好了。” 秦荔只是淡笑,并不说话。 萧沉萸的口味三天一小变,五天一大变,谁摸得准。 初中的时候,萧玉痕还带着萧沉萸住在廉租房,有一次学校给年级前三每人两百块奖金,萧沉萸当晚就在夜市上买了几份火鸡面烤冷面。 她回家时正好在路口碰到萧沉萸。 周遭都是火鸡面的味道,萧沉萸拿出一份要送她,她礼貌回绝。 萧沉萸也没再坚持。 秦家那时候已经好起来了,在当地也算有名气的富裕家庭,具体有多富裕也说不上,反正秦荔当时已经有专门的营养师了。 营养师说晚上不能这么吃。 她问萧沉萸:“你晚饭吃了吗?” 萧沉萸把手里提着的食物给她看:“这就是我跟我妈的晚饭,她快馋死了。” 秦荔不知该说什么,哦了一声,心里想着邀请她上车,让司机多绕一圈,先把萧沉萸送回家,但是嘴唇像是被强力胶粘住了,怎么也没说出口,等回过神时,萧沉萸已经提着母女俩的晚饭走出很远。 那晚,秦荔才明白,不是所有的女孩都像她一样不用走夜路。 那时谁能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 真是世事无常。 * 萧沉萸正在做职业规划时,接到了关娴的电话。 她脑袋还在冒烟,对关娴的问候并不重视,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关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问道:“是不是你家那两个又给你气受了?” 萧沉萸知道她说的是秦荔和萧元漓,嗤笑道:“哪跟哪儿啊,我是在愁工作。” 关娴不满意这个答案:“你不是我经纪人吗?还愁工作?” 萧沉萸道:“……经纪人?你好意思说吗?” 职业焦虑这种事就像是定期发作的疾病,早在半年前,萧沉萸就愁过这件事了,关娴知道她的心事后,给她出了个馊主意。 次日,萧沉萸就在萧氏影视部入职,签了关娴,当起了关娴的经纪人。 关娴的出道策划整的轰轰烈烈,整个策划部人手一个冒烟的键盘,终于在不久后送关娴出道。 出道当天,营销号称关娴是千金进娱乐圈打工。 然而,影视官博的宣传博挂了两个小时不到,关娴就被一众前任推上热度榜首。 网友总结了一下,光是出来发声的前任,就能写两页a4纸。 早上出道,下午塌房,晚上就灰溜溜退圈了。 过了几天,影视部也趁着网友不注意,把那条宣传博删了。 两人的职业计划就此流产。 萧沉萸道:“你不会还觉得自己是艺人吧?” 关娴没所谓地道:“没啊,我只是想到了新的创业方式。” 萧沉萸并不抱什么希望:“说来听听。” 关娴道:“我前任那么多,还都那么恨我,不如我拍一个自己被暴打的视频,你高价卖给那些人。我已经算过了,至少能挣个十几万。” 萧沉萸道:“…………” 4、机灵鬼 萧沉萸借用系统的一句话送给关娴:“你还真是个机灵鬼。” 关娴丧气:“不然还能怎么办,眼瞅着要毕业了,我没着落啊,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 萧沉萸提议:“做自己。” 关娴道:“……你就不着急?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家秦荔可是优秀毕业生,要上台讲话的那种,萧元漓也是经管学院的风云人物,就你啥也不是,难不成给她俩当对照组还能让你上瘾?” 萧沉萸正视她提出的问题:“我风评那么差了?” 关娴毫不润饰语言:“何止差,学校表白墙你也刷一刷吧,同学们都在谢谢你。” “谢我?”电脑垫在大腿上,微微发烫,萧沉萸看到微信弹出来的消息,合上电脑,下床走到窗边,“谢我什么?” 太阳照在花园里,两边的树叶波光粼粼,喷了银粉似的。秦荔正在浇花。 “当然是谢你这么摆烂。既然说到这儿,我就不得不说你两句,咱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朋友,废物到一块儿去了。”关娴很有成就感。 萧沉萸最后看了一眼秦荔,面上的反感稍纵即逝。“还有事儿,先挂了。” 切断电话,关娴又打进来。 接起,萧沉萸问:“还有事?” 关娴急道:“我在化妆,晚点一块儿出去逛街呗?” 萧沉萸婉拒:“今天啊,不太方便。” 关娴审她:“你又要琢磨着害秦荔了?” 这句话不中听:“为什么我要害秦荔,就算我真琢磨什么了,那退一万步讲,我就不能是害萧元漓吗?” 关娴婉转地否认:“秦荔好歹乖点儿,没坑过你吧?每次你俩有矛盾,都是你先挑衅,但萧元漓嘛,她办事儿总是贱嗖嗖的,我不喜欢。” 室内沉默三秒。 关娴没得到回应,喷完定妆水又加大音量说了句:“我说萧元漓办事儿贱嗖嗖的,我不喜欢!你觉得呢?” 萧沉萸看着门口的萧元漓,颇有意味地挑了挑眉,微微一笑:“我当是谁进屋不敲门,原来是妹妹。找我有事吗?” 萧元漓脸色铁青,但仍然不忘为自己辩解:“我敲了有五分钟,你不应。” 萧沉萸哦了声,道:“我打电话习惯外放,没注意有人敲门。有什么事吗?” ‘外放’两个字被关娴精准捕捉到。 她觉得自己凝固的速度比定妆水成膜还快。 “…………?” 萧元漓见她挂掉电话,气的耳朵像煮熟了一样,但又没发作,尽力忍着:“姐姐,你要的书都买回来了,就在书房,去看看?” 萧沉萸道:“知道了。” 萧元漓干站着,尬场半天,才问:“一块儿过去?” 这边离书房有些远,得坐观光车过去。 她心里有计较,要是萧沉萸真的转性了,也许会和她同坐一辆车。 当然,萧沉萸要是不同意,那就只能说明早上的一切都是她临时起意。 吃完早饭那会儿,纪芳和工作人员在夸萧沉萸明事理,萧元漓有些危机感。要知道纪芳一直是站在她这边的。 萧沉萸淡淡瞥了她一眼,“没问题。” 话是这么说,但人没动。 萧元漓呆愣地看着她。 萧沉萸皱眉,觉得她挺没眼力见的,走到跟前,细细端详着这张脸。 萧元漓被她看得心里发慌,眼珠乱转,控制不住后退一步。 萧沉萸嗤笑道:“我想换身衣服,怎么,你要看?” 萧元漓道:“……我在外面等你。” 她迅速出去,将门关上。 萧沉萸回拨电话。 关娴生不如死:“你刚才外放了……那就是说,我连着说了两遍萧元漓的坏话,都被她听见了?” 萧沉萸遗憾地回道:“看起来是这样的。” 关娴心死:“好可怕,背后说人坏话被听到真的……” 萧沉萸安慰:“又不判刑,怕什么。” 关娴叹了一声长气,向她科普:“社死也是死。” 萧沉萸倒是不觉得这件事儿有多大,关娴也不指望她能明白,挂掉电话去互联网上发求助帖了。 这件事上帝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网友一定有办法。 萧沉萸换了身简单的修身牛仔裙,正要出门时,微信又响了好几下。 「祖宗,给个准信儿行不行!」 「我也不想催你的,但公司这边一直在问,连稿都帮你写好了!不露脸可以戴口罩!至于声音嘛,你会夹嘛~」 萧沉萸想了想,回了一个字: 「成。」 对面立即发来无数喜极而泣的表情包,放了十分钟的礼花。 萧元漓战战兢兢坐在一边,两只手不知道怎么放。 她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萧沉萸压跟不在意谁坐在她身边。 观光车司机也无所适从。 她担心萧沉萸突然发狂,单手提起萧元漓扔出一百米远。 这件事萧沉萸绝对干得出来。 为此她尽量缓慢前进,希望萧元漓不要摔得太惨。 同时内心又怪萧元漓,知道别人不待见,那就坐远点,你好我好大家好。 当车顺利停在书房下面时,司机长舒一口气。 萧沉萸道了声谢,下车后径直往楼上走。 萧元漓紧随其后,精神紧绷。 这样都不发火,可能攒了个大的。 她得防着些。 萧家别墅里一应采购事务都是舒艳在负责,早上接到连湘的通知时,她别提有多难受了。之前也不是没见过萧沉萸闹,萧公主一个不爽,估计所有人都要倒霉,严重点还有被辞退的风险。 她虽然也挺同情萧元漓和秦荔,但这份同情远没有达到让她能舍弃高薪工作的程度。 来之前她一直在祈祷,私心里希望萧元漓主动拒绝往书房添书的权力,这样大家就都不用为难了,但是看到萧沉萸和萧元漓一同进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的愿望落空了。 眼下也只能尽力稳住萧沉萸了。 她立即把单子拿给萧沉萸看,“沉萸小姐,这都是您之前提过的书单,您看看还有没有缺的?” 她先前太紧张,没注意萧沉萸的打扮,现在靠近了瞧,发现今天的萧沉萸气质有些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看上去特别干净,身材颀长,修身的牛仔裙简约利落,素是素了点,但却更有味道了。 舒艳不知不觉间都忘记了紧张。 萧沉萸看完后道:“这本书我单子上没写过,是元漓和秦小姐要的吗?” ‘元漓’两个字像两道细弱的雷,在萧元漓全身的经脉中乱窜,她不知作何反应。 元漓? 以前萧沉萸对她可是一口一个‘贱人’。 舒艳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愣了好半天才道:“早上连助理看过单子以后加上去的,说萧总和秦小姐也喜欢看,网上读者也很多,我就……” 萧沉萸点了点头,“我本来也想看来着,写书单的时候忘了,还是连湘姐细心。” 舒艳顿时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萧沉萸道:“元漓,你也看看自己的书有没有买全,趁着我妈买单,多要点儿。” 萧元漓讷讷抬头,不知该怎么回应。 萧沉萸说这些话时脸色如常,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个场面,还以为她们之间从无嫌隙,但事实是,今早之前,她们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舒艳现在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默默减弱自己的存在感,静观其变。 萧元漓迫使自己接受萧沉萸的异常,摇了摇头,“我要的书都在了。” 萧沉萸道:“行,那先这样吧。舒姐,我妈有没有说这边的系统给谁做了?” 突然被点,舒艳立即道:“暂时没有。” 萧沉萸把单子给她,道:“这件事我来办吧。” 舒艳呆住半响,才道:“好。” 她心中纳罕,面上维持着稳重,领着其余工作人员摆书。 一时间,这边就剩下萧沉萸和萧元漓两人。 萧元漓以往都是以心理战取胜,她拿准了萧沉萸对萧玉痕的占有欲,知道萧沉萸的死穴在哪里,所以战无不胜。 但现在情况有变,看来萧沉萸比她想象中能撑。 她决意将面具撕开一个小角,沉默了些时候,突然问道:“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同意我参与购书?” 这栋书房是萧沉萸最喜欢的地方,从设计到施工,她几乎全程跟进。 在她的世界观里,要是外人参与书房的一切,那就是抢夺,她会发疯。 然而今天,萧沉萸却无比淡定。 观察咖啡台的布置,萧沉萸随口回道:“我现在也讨厌你。” 萧元漓急道:“那你就更不能这么……” “凭什么不能?轮得到你教我怎么做吗?”萧沉萸双手撑在台上,眼色沉肃。 果然! 只要没人,她仍然是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 萧元漓面含屈辱,不忿地瞪着她。 萧沉萸打量了她片刻,靠近了一些,小声道:“总是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给谁看?这么想让别人觉得你被亏待了吗?” 萧元漓呆愣地抬头,和她四目相对。 她惊恐地发现,萧沉萸变得不好对付了。 从前她之所以能拿捏住萧家人,都在于萧沉萸。 萧沉萸太犟了,从来不会低头,大家都觉得她就算是死了也得梗着脖子。 这是她最大的弱点。 她不屑于解释,觉得清者自清,不屑于讨好,认为爱她的绝不会离开。 但事实并非如此。一身刺的人再真诚也没用。 萧元漓以为她能赢到最后。 可是昨晚并没有如愿拉秦荔入伙,今天又碰上重新长脑子的萧沉萸,她的计划停滞了。 秦荔来时,便看到这两人如同耳语的姿势。 饶是她再淡定,也被震撼到了。 她正想不动声色地离开,舒艳忽然喊了一声:“秦小姐?” 秦荔不得不应声,“芳姨说让我过来看看。” 舒艳看向萧沉萸。 萧沉萸站直了些,与此同时,萧元漓默不作声走远了一点。 萧沉萸道:“舒姐,给她看看单子,要是有缺的,趁今天有空就补上。” 舒艳照做。 秦荔乖顺地接过单子,看完后又还回去,“没有缺的。” 几人在书房待了一阵,到了午饭时间,萧元漓最先离开。 秦荔也要跟上,从书架绕过去时,见萧沉萸捧着一本《夜天女》,面无表情地翻页。 这本书是连湘加在单子上的。 她收回视线,正要走开,萧沉萸冷不防出声:“你也喜欢看这本书?” 秦荔回身。 萧沉萸翻到书封,上面印着飘逸秀致的‘夜天女’三个字,精装,里面还有不少插画。 秦荔默然片息:“……嗯。” 萧沉萸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把书放回去,“走吧。” 5、肯定会打起来 这一天,萧家无事发生。 工作人员私下拉的小群里发满了问号。 大家都想知道萧沉萸为什么无缘无故和善起来,萧元漓用小号看了群里的聊天记录后,沉思不语。 也许是作累了吧。 萧沉萸这个人…… 她紧紧攥着手机,心里浪涛翻滚,平复许久,才决定给萧玉痕打电话。 很快,萧玉痕接了电话,声音温柔,像是哄小孩一样,“元漓?还没睡吗?” 萧元漓微顿,柔声道:“还没有,萧姨,你今天不回来吗?” 萧玉痕正在签文件,下笔凌厉,说话却满含宠溺,“不回了,办公室住着还行。这阵子忙,等月底了大家一块儿吃个饭。” 萧元漓很惊讶地道:“这样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萧玉痕笑道:“是不是你姐姐今天又闹了?” 萧元漓默然片刻。 这话怎么回?连湘早上来过,肯定对萧玉痕说了萧沉萸的变化,但萧玉痕晚上并没有急着回来,像是没将萧沉萸的改变放在心上的样子。 也对,这些年萧沉萸把萧家闹成兰宜市的笑话了,萧玉痕又是个顶好面子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原谅她。 萧元漓道:“没有,姐姐没有闹,她还让我去书房了。” 她像是从没吃过糖人的小孩突然拥有一个糖人摊,为萧沉萸的转变而感动:“萧姨,姐姐是不是接受我了?我们坐一辆车过去的,姐姐好像不一样了。” 这倒是个稀奇事。 萧玉痕沉吟片刻,安慰道:“她是姐姐,本来就不该欺负你。下回她要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我让连湘收拾她。” 聊了半天,萧元漓的脸色越来越冷淡,不过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恬。 萧玉痕又嘱咐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连湘见她继续看文件,再没动手机,不由驻足,欲言又止。 萧玉痕见状,抬眼问道:“有事?” 连湘看着她精致锋利的眉眼,瞬间把话咽下去了。“没。” 萧玉痕笑了声,撂下笔往椅背上靠,道:“萧沉萸是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你早上见了她一面,心就偏了?” 连湘心说,偏心的不是她。 萧玉痕皱眉:“你要说什么就说,耷拉个脸我看了难受。” 连湘鼓起勇气道:“萧总,您跟元漓小姐打了电话,要不要也给沉萸小姐说一声。” 萧玉痕按了按眉心,道:“咱们萧公主嘴比翅膀还硬,没两句又得吵架,还是过阵子吧。” 连湘内心叹息,再没说什么。 出去忙了一会儿,去卫生间摸鱼,刚刷新微信动态,就看到萧玉痕发了朋友圈。 两份补品,一份甜品,愣是让她凑够了九宫格。 很快有人评论: [萧总难得发朋友圈,必须点赞!] 萧玉痕秒回:[女儿送的,我说别整这些,人姑娘不听,唉,真是愁人。] 连湘:“………………” 萧公主嘴硬,萧玉痕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 萧沉萸洗漱完毕,正要睡觉时才想起一件事,召唤出系统: “好感度还没变化吗?” 系统道:“没有。” 萧沉萸不太理解,“我都不吼她了,她对我还没一点好感?秦荔对我的要求也太高了!” 系统霸道地说:“睡前不许你想别的女人!” 萧沉萸道:“……………你信不信我真的拆了你。” 系统机械音道:“只要是你,我愿意。” 萧沉萸忍了又忍,“你这个傲天模式到底怎么调?” 系统绝情地道:“好感度达到1000,不但可以修改旁白,还能修改系统身份,电子菩萨、电子女友都很好用。” 听了这话,萧沉萸生了会儿闷气。 秦荔铁石心肠,又对她怀恨在心,眼下一个好感度都挣不来,更别提一千了。 *** 秦荔看到萧玉痕的朋友圈时,大为震惊。 早上萧元漓为萧玉痕送去了口头照顾,话说得动听,连湘也很动容,恐怕不止一刻认为萧元漓才是真正把萧玉痕当母亲的那个人。 只是没想到,一向跟头倔驴一样的萧沉萸竟然肯低头,主动送了东西过去。 萧玉痕很少发动态,基本一年一更新,每一条内容都与萧沉萸有关。 秦荔不得不重新审视当下的情势。 萧元漓一直把重点放在萧玉痕身上,但真正能引起萧家风云翻涌的、一直都是萧沉萸。 她要是死犟,萧玉痕则会伤心失望,也会因此对同辈的萧元漓更加亲切,但若是萧沉萸肯收起身上那些刺,一个小动作也能让萧玉痕瞬间回心转意。 她思绪有些乱,习惯性开始收拾房间。 萧元漓来时,她刚擦完地,正在插花。 鉴于两人差一点就统一战线的关系,场面话就没必要再说,萧元漓关上门,找了椅子坐下,“你看到萧姨发的朋友圈了吗?” 秦荔点了点头:“嗯。” 萧元漓没从她脸上看到任何焦虑之色,那双眼睛明润肃丽,显得她总是冷淡平静,“你就不担心?难道她今天安分,以后就会一直安分?” 秦荔说:“我要睡了。” 萧元漓不死心:“你要是这样的话,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萧姨相信她转变了,你也相信,等过两天,她发起疯来谁也帮不了你。” 秦荔蹙眉:“你知道她今天这么做的原因?” 萧元漓沉着脸:“连助理私下告诉我的,萧姨准备让我们俩去影视部实习,还给我们报了沉浅大学的课,意思是让我们进萧氏,萧沉萸肯定知道这事了。” 秦荔摆好花瓶,默不作声。 萧元漓也很惊讶,明明很多女孩留漫画齐刘海都很甜美,但秦荔却无端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气质,但这种阴沉却不会让人敬而远之,反而有些怜惜。 “你早就知道?” 秦荔拨弄着花瓣,手指瘦长莹润,并未抬眼:“不知道。” 萧元漓急道:“那你还——” 秦荔随意瞥了她一眼:“我要睡了。” 萧元漓要说什么,但秦荔毫无情绪的眼神让她莫名住声。 这次,萧元漓关门的声音有些大。 秦荔不甚在意地坐回床上,捞起手机看消息。 正好有电话打进来。 没备注,但是熟悉的号码。 她接起来,对面急道:“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秦荔道:“手机静音了没听到。” “我还以为你被那两个姓萧的生吞活剥了。” “……有事?”秦荔问。 “没什么事,就问问你好不好。” 秦荔望着窗外幽暗的夜色,忽然道:“萧沉萸她……好像有问题。” 潘云琢道:“她早就有问题。” 秦荔道:“……我指的不是她拒收你情书的事。” 潘云琢沉默许久,泄气地道:“能不提这事吗?” 秦荔道:“我在说真的,她今天变化有点大。” 潘云琢回想起初中,学校里的刺头只有萧沉萸能收拾得了,而那时,萧家还没发迹,没人知道她哪来的勇气。 “她就是个善变的女人!”潘云琢不忿道:“但确实美丽!” 秦荔:“……算了,跟你说不通。” 潘云琢道:“那我们见面说,我过两天返校,去学院安排活动,你有空可以来找我。” 秦荔直截了当地拒绝:“不怎么有时间。” 潘云琢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冷笑一声,道:“你知道我们学院毕业典礼请到谁了吗?” 秦荔道:“没兴趣。” 潘云琢故意激她:“这样啊,那我只好一个人去看蕉荫了。” 秦荔皱紧眉头:“蕉荫?” 潘云琢引诱她:“是啊,我们学院请到她了,毕业典礼她会上台,我都不敢想象那天会是什么盛况。” 她这话倒是丝毫不夸张。 蕉荫写《夜天女》的时候,据说还在上高三。 很难想象,不到十八岁的年轻人能写出一部这样的鸿篇巨著。 销量不必多说,口碑也很爆,兰宜大学文学院的写作课上,几乎每位老师都会以《夜天女》为例,在新出的文学院教材里,《夜天女》单独出现在一个章节。 很多人都说《夜天女》把东方玄幻的浪漫发挥到了极致。 秦荔起先只是好奇,随便翻开看了几页,就再没停下来。 “我们确实挺久没见面了。” 潘云琢嗤笑:“瞧你这点出息。” *** 顾媛一早接到电话,准备送萧沉萸去兰大。 没想到萧元漓和秦荔也要返校,她顿时头大,但也不好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上车。 应该会打起来、不、肯定会打起来。 顾媛都做好叫救护车的准备了,但没想到,这个过程意外的和谐。 三个人各干各的事。 顾媛一路心惊胆战,等车开到兰大门口,她才算是劫后余生。 萧元漓正要下车,顾媛犹豫一会儿,还是喊住她,笑道:“元漓小姐,萧总说您是这届的优秀毕业生?” 萧元漓微笑:“是,不过要准备好多稿子,也很麻烦。” 顾媛难为情,但还是开口:“这件事本来不应该麻烦您,但我女儿生日快到了,我想着送她一份礼物,您在兰大肯定认识很多人,听说有个很出名的作家也会来,能不能请您帮我要个签名?” 萧元漓对蕉荫的事有所耳闻,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好啊。” 顾媛很是感激,帮她提行李。 萧沉萸下车后听到这话,转头问秦荔:“萧元漓认识蕉荫?” 秦荔怔了怔,摇头:“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蕉荫的具体情况,但知道顾媛的想法。 有小道消息说,蕉荫是兰宜大学的学生。 萧元漓都是优秀毕业生了,人脉肯定很广,说不定两人还是朋友。 萧沉萸轻笑:“不过,优秀毕业生……你不也是吗?” 秦荔道:“……” 萧沉萸拱火:“你还是不如人家会宣传,多取取经吧。” 秦荔再次沉默。 一踏入校门,三人立即分道而行。 回到宿舍时,萧沉萸远远看到门口有个人影翘首以盼,她大约知道是谁,步子放缓。 那人见状,朝她扑了过来。 萧沉萸很有技巧地避开,让潘云修扑了空。 进门后,潘云修立马跟了来,“你总算来了!我们寝室没有你,简直毫无光彩。” 萧沉萸挑眉:“有事?” 潘云修脸皱一块儿笑。 旁边的姚平安道:“下周她要考评论写作,再挂就完了。” 萧沉萸明白过来,“想让我帮你押题?” 潘云修捧着脸点头。正好姚平安的游戏语音外放:救救我—— 萧沉萸拂袖:“没门。” 潘云修哭道:“我工作都签好了,要是毕不了业,我妈会吃了我,好姐姐!” 萧沉萸把纸巾给她:“别,你们一家人我惹不起。” 潘云修知道这是在说潘云琢,求道:“我也不知道我妹是那种人啊……” 姚平安煽风点火:“那谁能知道呢,不收情书就脱粉回踩,搞得好隆重。” 潘云修怒目看她,姚平安重开了一把游戏。 见萧沉萸不为所动,潘云修抹了把泪,一脸平静地走到床边,扯了扯床帘。 萧沉萸抱着双臂,眼色淡漠,长发垂束,歪头疑惑:“你干嘛?” 潘云修扭头看她,眼神决然:“这儿好适合上吊。” 萧沉萸道:“…………行了,押个题而已,多大点事。” 潘云修顿时精神了,指着姚平安道:“你管这个叫小事?要不是你押题,她能考上研?” 6、——“嘴贱就吃哑巴散!” 姚平安对这句话非常赞同,“李老师出题年年都偏,你以为会考的人家一个都不考,我好几次期末一看到试卷就两眼一黑,要不是做李老师的题,我哪知道自己那么能胡说八道呢。” 潘云修撇嘴,手上动作麻利,把书献给萧沉萸,“这世上最了解李老师的人就是沉萸!” 姚平安轻轻挑眉,往床下看了看,目光落定在萧沉萸身上。 萧沉萸随手翻书。 潘云修的这本评论写作大概没翻过页,纸张夹在指间,羞怯地梗着,衬得萧沉萸皮肤愈发温腴。 没一会儿,萧沉萸潦草地在草稿纸上写了三道题目。 潘云修接过来一瞧,心定了些。因为萧沉萸写字姿势不怎么正式,看到内容之前,她真的怕自己拿到一张鬼画符。 不过字如其人在某些时候是相当正确的。 萧沉萸的字写得遒劲有力,但不失柔婉,很有味道。 不过潘云修盯了半天,眼花了许久,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沉萸,后面这两道……书上没有啊……” 萧沉萸一边擦杯子,一边道:“理论都是书上的,素材挺偏,但一定会考。” 潘云修很相信她,但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萧沉萸解释:“学校官网你是一点不看,这是学院好几位老师的新研究,一个月前已经发表了,李老师肯定会考这个。” 姚平安听到这里,心里突突一跳,开始担忧自己的研究生生涯。 不过在此之前,她更好奇一件事。 除了她们寝室的人,谁都不知道萧沉萸这么厉害。 她在学校低调的过分,什么课都是擦线过,导致众人以为她只是个暴发户家的娇公主。 姚平安对她没有任何偏见。 虽说萧沉萸喜欢戴大金链子,有点炫富的意思,但那也是人家的自由,何况那么俗的大金链子也只有萧沉萸戴着才好看,她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只是流言太多时,她难免也不愿再与萧沉萸太过亲近,直到考研前半个月,她在开水房哭,笃定了自己考不上,萧沉萸撞见她,却什么也没说,次日一早发了一个文档给她,里面是专业课的押题,还有不少很偏的理论解析。 那些点都考了。 姚平安从考场出来后,顿时有种奇异之感。 萧沉萸这么厉害,为什么自己不好好考? 她对自己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打算? 听说学校这次的五位优秀毕业生里,有两个都和她关系匪浅。 会抢家产的那种…… 萧沉萸到底是怎么想的? 姚平安沉默一会儿,见潘云修已经蒙头看书,小声对萧沉萸道:“学院有个项目,跟王教授有关,你要不去面试?我觉得你能进。” 萧沉萸像是没听仔细一样,微微一愣,旋即道:“王教授?不用了,我暂时没那个打算。” 潘云修撩开床帘,“王教授的项目也太难进了吧,她要求太苛刻了,我们学院第一名昨天才被刷下来。”她很相信萧沉萸的押题能力,但学术这块还是……慎重。 姚平安倒是不知道这一茬,“池心绾都没过?” 听到这个名字,萧沉萸觉得太过熟悉,除了在成绩单见过之外,好像还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潘云修啧道:“那萧元漓不得伤心死。” 见她斜靠在软枕上,一副吃到大瓜看好戏的模样,萧沉萸有点兴趣,但不多,只是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她准备歇会儿再去图书馆溜达一圈,完事再去领学士服,明天一大早还要参加毕业典礼。 潘云修等了半天,没等到她说话。 “……沉萸,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听到了,”萧沉萸倒在躺椅里,无甚所谓地道:“咱们学院第一名和我妹妹是好朋友,对吧?” 她刚刚才想起来,这两人为萧氏的一个公益基金会拍过宣传片,难怪池心绾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潘云修翻身起来,大半个身子吊在床头,往下看她:“她俩cp粉超强,网上喊她们出道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萧元漓社交平台粉丝各个过百万,势头好猛的,你真的不怕……” 圈子里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早些年还有个轰动兰宜的瓜,原配和女儿被赶出去住一个月三百块的平房,插足者领着太子鸠占鹊巢,扶摇直上。 尽管潘云修看惯了世态浮沉,听到这事时也不免唏嘘。 她觉得萧元漓太有本事了,不论是萧家内部还是外界粉丝,都被她圈的牢牢的,萧沉萸一丝胜算都没有。 昨晚她还跟姚平安聊起这个话题,两人一致认为萧沉萸的问题出在性格上。 她太犟了。 其实仔细算算,她可是萧玉痕的亲生女儿,而且是同甘共苦了十几年才走到今天,如果肯坐下来好好谈谈,还有萧元漓什么事? 可惜…… 姚平安大约也想到这一节,惋惜地看了看萧沉萸。 萧沉萸对她们的心思一清二楚,不过也不戳破,她不喜欢和人聊家事。 至于萧元漓,她有的是办法收拾。 经过系统一事,她才发现自己应该瞅准秦荔。 比起萧元漓八面玲珑,秦荔那种悲催但不悲观的态度才更能收拢人心。 这两日她观察过了,家里的工作人员都好感秦荔,尤其是纪芳,几乎拿秦荔当亲生闺女。 女主吗? 萧沉萸神色带着轻视,彻底陷进软椅,平静地闭上眼缓神。 姚平安自觉戴上耳机,默默瞧了眼她的睡容,微微抿唇,收回视线,继续打游戏。 潘云修叹了声气,重新拉好床帘,辛酸地看书。 *** 兰宜大学的戏剧专业排全国第三,出了不少娱乐圈大咖。 作为大明星们的母校,毕业典礼难免热度高了些,校方看到吊在尾巴上的热搜时也很心梗,真不是买的。 学校公众号单独为每个优秀毕业生写了一篇文章,足以见得这届毕业生的履历多漂亮,萧元漓的那篇阅读量和点赞量断层第一,学校许多老师都转发到社交平台,萧元漓的粉丝积极互动,短短一个小时就冲上了热榜。 全网都称萧元漓是养成系网红,热度直逼流量小花。 知行苑9楼。 萧元漓正在回复同行的评论,又发了一个视频,是和池心绾合拍的。 室友给她设了特关,很快发现了新视频,点赞评论送花一条龙,笑道:“元漓,这是不是你上次拍广告的花絮?” 萧元漓温和回道:“嗯,我和心绾最近都在忙,没时间拍视频,好在还有不少库存。” 谭子歆点进评论一看,一分钟前发布的视频,已经有三百条评论,这个数据真的太顶了。“粉丝都在催你们的vlog,我也好想看。” 萧元漓正在收衣服,克制着看手机的欲望,神色从容,“明天毕业典礼结束了我去问学生会要素材,争取这周末剪出来。” 正在化妆的柯素探头看她,“你的视频都是自己在剪吗?” 不怪她大惊小怪。萧元漓的视频出过很多爆款,年初那一阵,几乎全网跟着她的热点走,不知道养活了多少跟拍博主。 柯素是新传的,她最后一门课一共四个小组作业,其中有两次都是分析萧元漓的视频。 谭子歆语声中满含惊讶:“自己剪的?” 萧元漓点头,像是有些愁闷:“我剪视频太慢了,每次都让粉丝等很久,但现在确实也没有找剪辑师的预算,只能等一阵了。” 闻言,谭子歆和柯素都为她抱不平。 这么大一个网红,萧氏连个工作人员都不给她配吗? 连视频都是自己动手剪的……萧元漓真的太厉害了。 不过都是圈内的,对于萧氏的各种不满只能暗里说,明面上还是和谐为主。 柯素记着家里的交代,涂完口红才说:“难怪这次毕业典礼这么隆重,恐怕不少媒体都想进来拍元漓。” 萧元漓波澜不惊地微笑,“那都是要来拍戏剧学院的大明星。” 谭子歆道:“你说林蛰玉吗?她挺糊的吧,新剧一点水花都没有,微博转评赞连你一半都不到。” 接下来的话题围绕林蛰玉。 正在睡觉的关娴被吵醒后,“撕”开床帘,冷冷朝下面的三人道:“声儿这么大,怎么不找个喇叭喊呢?” 谭子歆跟她算是四年的死对头,两人从喜欢的明星、歌手、网红甚至于奶茶品牌都是对家,两人自然而然也成了死敌,一见面就呛。 听到这话,谭子歆漠然道:“现在不是睡觉时间。” 关娴脑子宕机,琢磨着这句话,胡乱拢了拢头发,下床洗了把脸,开始上网冲浪。 谭子歆以为这人转性了,竟然不跟她吵架,索性更有底气地聊起了萧沉萸。 “我们学校真的人才辈出,毕业典礼最搞笑的梗就是‘谢谢萧沉萸’。” 柯素昨晚就刷到过这个话题,表白墙上爆梗层出不穷,她纯粹乐子人,“我都看了,脸差点笑烂,都是人才,就是不知道萧沉萸自己刷到会不会……” 说到这里,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萧元漓和萧沉萸关系特殊,而关娴又是萧沉萸的跟屁虫,刚才的话似乎不太合适。 她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聊到网上新出的出轨事件。 然而谭子歆却并未会意,刻意刺刺地道:“也是奇了怪了,一块儿生活的人怎么差距能这么大呢。我都能想象到明天的盛况,我大胆预计——元漓明天一定能涨粉五十万!” 关娴竖起耳朵听了一阵,气的肝疼。 随后又听到萧元漓假惺惺地道:“我姐姐人很好的,大家对她有误解呀。” 紧接着又是谭子歆的一声冷哼。 关娴捂着胸口,给萧沉萸发消息: 「她们又当着我的面说你坏话!」 萧沉萸这会儿正在图书馆外面的公园里接电话,看到关娴的消息后,她敷衍电话那头的人,给关娴回消息: 「你的面子比窗户纸还薄,她们在你跟前有什么不能说的。」 关娴觉得自己的肝快保不住了。 这也是个怪事。她平常也没少说萧沉萸很废物这件事,但每次听到旁人说,她就气的想发疯。 「可这也太不尊重人了吧,你又不是公众人物,最多是普通了点,难道现在普通一点都要被网暴?」 萧沉萸倒是没想到这件事已经上升到网暴层面了。 她自己不怎么在乎,玩梗而已,当个乐子罢了。 发了好几个表情包过去,关娴不回了。 她现在的心情就是典型的恨铁不成钢,说得再贴切一点,就是恨萸不成漓。 但萧沉萸就算废物到家,那也是她罩着的! 下午六点多,一帮人聊八卦聊累了,准备上床睡会儿,然而就那么巧,睡意刚至,寝室里忽然响起3d立体环绕的播音女声: ——“嘴贱就吃哑巴散!” 循环了整整十分钟。 谭子歆忍无可忍,掀开被子,怒道:“关娴你有病吧?” 关娴朝着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萧沉萸并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 一次次挂掉电话,对方锲而不舍地重播。 最后一次,萧沉萸只得接起来,冷酷地道:“挡脸视频是我的底线,我从没答应过去现场,你这不是骗人吗?等着被骂吧。” 对面急哭了:“这不是我的锅啊!我们出版社今年要做名家讲座系列,老板想借你点流量,就想了这个办法……” 萧沉萸道:“那没办法,露脸是不可能露脸的。其实你换个思路想想,戴了口罩的视频更有话题对不对?而且我写了五十封信,真不能再多了,不然会影响我的现生。” “…………”沉默了会儿,对面道:“我不懂啊,要是别人知道你是蕉荫,得多打脸啊,你趁机再开个账号,一天涨的粉能比上萧元漓的四年经营,怎么就是不开窍!” 萧沉萸看到湖中两只交颈的鸭子,说道:“还是先关心你自个儿。” “算了,我是说不动你了。”对面很淡定:“我还真不怎么担心,官方只是提示过你会出现,但又没说是现场真人还是挡脸视频。” 萧沉萸竟然无话反驳:“……不愧是生意人。” 对面沉沉叹气。 她的底气全都来自萧沉萸好吗? 这几年她销声匿迹,粉丝都怕她人没了,到处打听,现在能在兰宜大学看到她的视频,知道她还活着就很高兴了。 7、萧沉萸会帮她? 关娴闹腾了好一会儿,整个寝室再也没人能睡得着,顶着怨气下了床,当着关娴的面商量上哪儿聚餐,关娴占了上风,才不会在意这种‘孤立’,大大方方去学校酒店住了。 下楼时碰上了几个同学,寒暄几句,她又给萧沉萸打电话,但没接通。 于是发了个问号过去。 萧沉萸很快回复: 「在图书馆。」 关娴看到这几个字,眼花了一会儿。 到了酒店后,她躺在大床上开始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萧沉萸是不是在智商方面有什么难言之隐? 又或者是初中学傻了? 明明以前挺有脑子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泯然众人了。 人还去图书馆读过外文原著呢,结果四级就考425。 然后她又想到自己。 萧沉萸尽管现在挺废物的,但以前辉煌过,可她却属于稳定发挥,难不成她在智商这块也不太方便? 又刷了会儿视频,看到好几个同校学生定位发‘谢谢萧沉萸’这个梗,关娴终于攒够一肚子气,睡了过去。 *** 萧玉痕开完会后,让连湘帮公司的人叫了餐,自己在休息室休息了一会儿。 等她醒来时,连湘已经把几位经理送走,正在门口等她。 她歉声道:“不小心睡过了,你没事儿就先下班,待会儿顾媛送我回去就成了。” 连湘道:“张经理这个案子批好了,您看看。” 萧玉痕开了一个小瓶,像是咖啡又像是中药,喝了一口,精神缓了点,这才接过来看。 连湘认出来这是萧沉萸送的补品,她托人查了一下,很贵,也很难买。 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前些年萧沉萸生日,母女俩大吵特吵,一个离家出走,另一个窝在房里喝醉。 她去看时,萧玉痕已经喝昏了,特别狼狈。 那晚,萧玉痕告诉她一件事。 萧沉萸初三的暑假,打工挣了点钱,一个人跑去高原上参加冬虫夏草拍卖会,花了一千多块钱给萧玉痕拍回来一根刚挖的虫草。 质量还不怎么好。 连湘那时候其实有一点理解萧沉萸了。 爱就是会有占有欲,爱就是会主次分明,萧沉萸不会这么对她的爷爷奶奶跟爸爸,只会这么爱萧玉痕。 而萧元漓出现后,那本该属于自己的爱掰成两半,她接受不了也很正常。 萧玉痕很快翻看完毕,表情不太好,拧着眉头:“这是第三遍了,她又在选人跟我对着干,我不想再说第四遍,你把张经理叫回来,她自个儿跟我解释。” 连湘默了默,道:“张经理明天……请假。” 萧玉痕语气冷硬:“我批准了吗?” 连湘道:“明天是兰宜大学的毕业典礼,您前天让我发了通知,员工可以去参加子女的毕业典礼,不扣假。” 萧玉痕想了想,道:“…………是有这么回事,成吧,这事儿也不着急,后天再说吧。” 连湘松了口气,看了看萧玉痕松动的眉眼,欲言又止。 萧沉萸前些日子低了头,假如萧玉痕能在明天做出回应,也许她们俩的关系真能有所缓和。 但萧玉痕好像一点想法都没有。 她一个外人也不好提醒。 算了,人家的日子人家自己过吧。 半个小时后。 “元漓是优秀毕业生啊,我是不是得送一份礼物。”萧玉痕问。 连湘正在核对项目文件的阅办,听到这话,愕然抬头,呐然半响。 萧玉痕道:“你们年轻女孩都喜欢什么礼物?” 连湘抿了抿唇,发自内心地道:“转账。” “…………”萧玉痕道:“这我信,但元漓心细,要是转账,就显得太不用心了。” 连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觉得萧元漓不可怜了。 “萧总您可以问问,元漓小姐肯定很高兴。” 萧玉痕真的去打电话了。 下班回去的路上,连湘看到萧玉痕转了两条朋友圈,一条是萧元漓的优秀毕业生推文,另一条是秦荔的优秀毕业生推文。 连湘关上手机,看窗外的车流。 过了会儿觉着不得劲,又翻微信找到萧沉萸的朋友圈。 什么都没有。 *** 萧沉萸看到萧玉痕转发的动态,很大方地点了两个赞。 系统道:“女人,你真大度。” 萧沉萸回道:“……好好说话行吗?” 系统道:“现在秦荔遇上了点麻烦,你或许该出场了。” 萧沉萸差点笑出声:“我出场做什么?去鼓掌吗?”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帮她解围,然后她就会对你好感倍增,你就能得到改原著的权限。” 系统苦口婆心。 萧沉萸不感兴趣:“我现在主要是想解决就业,秦荔的事不重要,我以后再收拾她。” 系统不太明白她的想法。 萧沉萸订好闹钟,准备睡了,潘云修和姚平安冲进宿舍摇床,差点让她享年21。 她抓住床栏,语气平静地问:“想全寝保研是不是?我差点摔下去!” 潘云修着急忙慌道了歉,挤眉弄眼道:“我们大佬回来了,正在酒馆那边演唱呢,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看大佬的表演,你确定不去?” 萧沉萸态度冷漠:“明天早起,我得早睡。” 潘云修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戒掉夜生活了?” 萧沉萸躺回床上:“就从没有过,哪儿谈得上戒。” 潘云修觉得有点遗憾,还想劝,但正在看手机的姚平安忽然按住她,眼神示意。 潘云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也没再坚持。 姚平安莫名用一种怜惜的眼神看着萧沉萸,道:“那你先睡,我们回来可能有点晚。” 潘云修作势要起誓:“绝对小声,不打扰你。” 萧沉萸嗯了声,不再回应。 直到听到关灯关门声,萧沉萸才睁开眼,起身朝空着的床位上看去。 ……愁人。 果然,如她所料,手机很快闪出几条微信,除去消息外,还有一条好友申请。 她无奈回复: 「为什么你每次发消息给我,都要用小号加我一次?还有,你到底有多少个小号?」 对面秒回: 「用小号加你是怕你把我大号删了。」 「来酒馆听我唱歌好吗。」 「昨天感冒了,今天嗓子有点劈,不过也还能凑活听。」 萧沉萸只回了四个字: 「已睡勿扰。」 这条消息发过去后,对面迟迟没有动静。 萧沉萸只当是消停了,正准备关机睡觉,谁料潘云修和姚平安又轮着给她发消息,整合起来就是一句话:秦荔出事了。 萧沉萸气闷。 系统催促:“快去快去,要是帮女主解围,可以改剧本!” 萧沉萸有气无力地下床,换好衣服,下楼往酒馆的方向去。 *** 兰宜大学外面是一个创业园,这几年发展的不错,入驻了不少商户,整条街已经繁荣起来,形成了一个很健康的商圈生态区。 云声酒馆是整条街的顶流,顾客不仅仅是兰宜大学的学生,还有创业园里的各路老总。 秦荔临睡前接到了秦斐的电话。 秦斐说,母亲出事前给她发过语音。 这几年,秦荔已经稳重理智了不少,可只要涉及母亲,她就无法冷静。 准时赴约。 秦斐身边还跟着秦飞宇。 秦飞宇早些年就喜欢刁难秦荔,秦荔对他更是恨之入骨。 仇人相见,又是位置颠倒的状态,冲突在所难免,秦斐漫不经心地看好戏。 秦荔却三言两语将秦飞宇呛的哑口无言,又坐到秦斐对面,直奔主题:“语音呢?” 秦斐微微眯着眼。 与先前相比,秦荔似乎并无变化。 脊背还挺的那么直,眼神坦荡,无畏无惧。 这不是秦斐想看到的。 “语音啊,我突然不想给你听了。怎么办?” 秦斐倾身过来,手臂撑在桌上,笑容恬静,眼神无辜。 秦荔淡淡望向她:“你知道后果。” 秦斐神色稍稍一变,手指微蜷。 往事历历在目。 当年,她没少在秦荔手里吃苦头。 秦飞宇见状,翘起腿点了雪茄,冷笑道:“后果?秦荔啊,你不会还以为秦家是你妈做主吧?” 他指了指脑门,像是关切地道:“用用脑子,天变了!搭上萧家可不足够让你像以前一样不可一世,说得不好听点,萧玉痕算什么?暴发户起来的样儿不好看,跌下去的样儿也很可怜的,依我看,没多久你就要体验第二次家破人亡了。” 秦荔的视线很淡,落在秦飞宇脸上。 够到旁边的酒瓶。 秦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真切。 这才是她要看到的好戏。 屏息几秒,她心情激动。 然而,预想中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因为包厢来了不速之客。 门蓦然被人踹开,门口的人看不清五官,但隐约能瞧出优越的比例,长发柔顺,缓步走过来,身后跟着酒馆老板。 秦荔转头去看,见来的人是……萧沉萸。 她敛眸垂首,默默收回握住酒瓶的手。 在她要站起身时,萧沉萸已经走到她跟前,按着她坐下,自来熟地坐到一边,朝着秦斐和秦飞宇道:“怎么个事,刚在外边听到‘萧家’之类的话,我这人记性差,不知道我们有什么过节?” 秦飞宇脸色难看起来,又谄媚一笑,灭了烟,道:“萧小姐,我们说着玩的,都是秦荔,我们哪儿有过节?” 萧沉萸压跟不看他,盯着秦斐:“这样啊。” 秦斐的坐姿收敛了些,道:“当然。” 萧沉萸看到桌上的烟,目光终于转到秦飞宇这儿,她面带好奇,道:“这种雪茄好贵呢,秦先生真阔气。” 秦飞宇拿不准她的意思。 不知道暴发户这三个字有没有被听去。 萧沉萸眼珠转了转,朝身后的杜运馗说:“秦先生喜欢抽雪茄,赶紧给人点上嘛,这样,我呢暴发户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我猜秦荔跟我差不过劲儿,也都没见识,秦先生要是不介意,就让我俩涨涨见识,你能同时抽完这一盒吗?” 秦飞宇道:“…………” 他不由自主坐直身子。 杜运馗已经朝他走过去。 萧沉萸笑容和善:“下次刁难别人之前,先打听打听是谁的地盘,不然很尴尬的。” 她瞥了秦荔一眼,秦荔会意,站起来。 萧沉萸领着她出去之前,交代杜运馗,那一盒雪茄都塞进秦飞宇的嘴,抽不完就别走了。 秦荔的心情可谓跌宕起伏。 她怎么也没想到萧沉萸会来。更没想到……萧沉萸会帮她。 这个人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了。 到了走廊边上,走在前面的萧沉萸忽然转身,面色深沉,警告道:“秦荔,你家的恩怨你自己解决,要是牵扯到我家萧女士,我真的不会放过你。” 秦荔点头。 很怪,这么欠揍的话,她也不怎么生气。 好像应该道个谢。 才要开口,萧沉萸已经硬邦邦地道:“还有,不准多想,我只是看不惯那种货色说我们萧家,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 秦荔垂眸,盯着毯子上变换的光影,“我明白。” 8、“才两个?” 走廊另一头,谭子歆刚从卫生间回来,瞥到这边的两个人,皱眉看了会儿。 柯素见门开了条缝,但没人进来,出来瞧了眼。 谭子歆在她说话前眼神示意,柯素的视线落在萧沉萸的方向,瞬间了然。 廊间光影轻曼,萧沉萸神色不耐,抱着双臂靠在墙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像是看秦荔不爽极了。 不到一分钟,萧沉萸冷脸离开。 谭子歆和柯素回到坐上。 萧元漓刚点完酒,问道:“外面怎么了?” 谭子歆一脸神秘:“元漓,你绝对想不到我刚刚看到了谁。” 萧元漓唇角微扬,手里拘了个杯子玩了半天,说道:“不会是,我姐姐吧?” 谭子歆道:“还真是。” 柯素补充道:“她不是一个人,还有理学院的秦荔,她们俩不知道怎么在一块儿的。” 她本人极爱吃瓜,兰宜圈里大大小小的瓜她都吃遍了,关于萧沉萸虐待秦荔的事不但有所耳闻,还进行过二次传播。 谭子歆说:“萧沉萸那样子,估摸着又给秦荔气受了。” 萧元漓微不可查地蹙眉,把杯子放好。 这时,服务生来送酒,她礼貌道谢,服务生偷偷看了她好几次,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对此,大家都习惯了。 柯素说道:“会不会……因为优秀毕业生的事,萧沉萸专程把秦荔叫出来收拾了?” 萧元漓笑着否定:“你们对我姐姐真的有误解,她就是高冷一点,也有很多人喜欢这种类型的。” 谭子歆嘲道:“她都被嘲成什么样子了,谁会喜欢她?萧家上上下下都好感元漓吧,就连秦荔也是。” 柯素道:“话是这么说,但……” 她稍微有些担心:“万一萧沉萸发疯,要追究网上那个梗?” 谭子歆失笑:“她要是追究那才好呢,网友不得嘲死?不就是个梗,没碍着她现生,大家玩玩就过去了,她要是吃心了,就又多个标签:不大度。” 柯素听着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便不多想,朝着萧元漓挑眉:“那谁在下面唱歌呢,去不去看?” 萧元漓含蓄温声:“不了吧,见面也挺尴尬的。” 谭子歆给她倒了酒,语气暧昧:“这有什么尴尬的?” 又拖长音调:“除非你是怕池心绾吃醋?” 萧元漓道:“别成天取笑我了,我们只是朋友。” 谭子歆捧着脸满是羡慕:“那是你以为,池心绾对你真的死心塌地了,齐涟城嘛,虽然没有表白过,但八成是暗恋挺久了。” 柯素喝了口酒,忽然道:“十成是!齐涟城跟萧沉萸一个宿舍,恐怕也是为了元漓才搬出来的。” 萧元漓看似很理智,道:“你们别总是这么说,自己开玩笑可以,万一让别人听到了不太好。” 谭子歆出了个主意:“齐大佬在下面表演诶,保不齐萧沉萸也还没走……” 柯素已经能预想道接下来的场面,笑堆在脸上:“元漓,我们下去看看嘛,都要毕业了,以后可不大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齐涟城的演出一票难求。 谭子歆有个猜测:“云声酒馆怎么可能请得到齐大佬,不会是专门来找元漓的吧?” 萧元漓轻轻叹气:“行了行了,我们下去看看吧,不然你们俩得给我编一车瓜出来。” 她说这话时,轻提着眉,笑容意味不定。 *** 秦斐阴着脸从包间出来。 为避着萧沉萸,她走的后门。 杜运馗亲自送她上车,没一会儿又将秦飞宇送了出来。 车开出去,秦海业打来电话。 秦斐语气低沉应了几句,简单把这边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秦海业没想到萧沉萸会插手,也犯了难,“飞宇怎么样了?” 秦斐想到刚才的场景,没说话。 秦飞宇这辈子不会再想碰雪茄了。 秦斐扭头往旁边看了一眼,秦飞宇魂不守舍地斜耷拉着。 “爸的电话,接不接?” 秦飞宇偏过头,眉宇间一团聚不起来的戾气四散开来,他闭上眼,恨恨道:“回去再说!” 秦斐垂下眼皮,敷衍几句,挂了电话。 她琢磨着回去就要给爱车消消毒。 带了这个废物出来,什么事也没办成,倒是脏了她的车。 不过今天也不算一无所获。 她的计划得变一变。 秦海业原打算这个月就把秦荔逼走,只要她出国,找个好点的公关公司,发点通稿,口碑也就回升了,谁还记得秦家易主的事。 但萧家要是插手,秦荔就动不得了。 秦斐摸着高定衬衫上的刺绣,思考起来。 她以为秦海业的计划能成功,已经准备好自己的夺权进程了。 要是没有意外,至少年底,秦家就是她的。 秦海业,秦飞宇,都会一无所有地滚出兰宜。 但秦海业显然不是萧家的对手。 这可难倒她了。 她从头到尾没有直接参与过打压秦荔的事,就是不想当恶人,以后洗白起来也容易,即便整件事暴露,那被骂的也只有秦海业父子。 坐收渔翁之利还真不容易。 得另想个办法。 不过…… 她转头,忍着厌恶望向一坨烂泥样儿的秦飞宇。 也不一定。 今晚的事只能证明萧沉萸并没有传闻中那么泯灭人性,她对秦荔至少不是赶尽杀绝的态度。但那又如何,萧沉萸也没什么本事,还不是靠着萧玉痕? *** 萧沉萸的早睡计划泡汤。 潘云修和姚平安硬拉着她看表演。 看着台上的歌手,萧沉萸摊手:“齐涟城搁哪儿呢?” 潘云修无奈道:“中场休息。” 其实是去房车补妆了。 台上歌手的嗓音轻缓,萧沉萸既来之则安之,找杜运馗要了一把瓜子。 潘云修看了看周边的红酒杯,脑袋都大了,“能不能……高雅点。” 萧沉萸道:“瓜子做错了什么?” 见她越嗑越起劲,潘云修彻底闭嘴。 换了三首歌,传说中的大佬还在房车补妆。 萧沉萸埋头嗑瓜子。 趁着身边的人不注意,她呼唤系统:“好感度?” 系统看着显示器上‘+1、-1、+1、-1……’陷入沉思。 “女主好像有点……善变。” 萧沉萸冷笑:“都说了她一千八百个心眼,怎么可能因为我帮她解围就……” 话音未落,系统道:“+2——” 萧沉萸皱眉:“才两个?” 系统道:“……八戒吃人参果也才一口一个,女人,不要太贪心!” 萧沉萸没所谓地道:“这么抠,下次看谁会管她。” 歌手下台,酒馆只剩下舒缓的伴奏音乐。 姚平安才问道:“秦荔走了吗?” 萧沉萸冷淡道:“那谁知道呢。” 姚平安道:“……她惹你了?” 萧沉萸摆手,“不提她。” 潘云修听家里人说过不少有关萧家的事,也知道萧沉萸的处境,秦荔虽然看上去可怜,但要是萧玉痕重用她,那将来真说不准了。 “沉萸……”她见萧沉萸这么烦闷,也开始反省,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做。 萧沉萸道:“别,这事儿出在这儿,本来我就得管,要是秦荔真少条胳膊断条腿,我家又要被编排了。” 这话有道理。 兰宜很多人都在说萧玉痕作秀。 姚平安指着门口的方向,“大佬来了!” 萧沉萸手里剥瓜子,眼睛看过去。 齐涟城被人簇拥而来,装束看上去简单,实际处处点缀,尤其是棕色长卷发,身材高挑,皮肤极白,仿佛跟别人不在一个图层。 潘云修伸手,姚平安一脸祥和地递过去一枚硬币。 萧沉萸避开齐涟城投来的目光,问道:“你俩又打赌了?” 潘云修得意洋洋:“是啊,我都说了大佬肯定这么穿,她不信,非要赌。” 萧沉萸不解:“表演的时候穿什么也有讲究吗?” 潘云修道:“那没有。大佬这么穿就是想勾引你,你看人身材多好。” 萧沉萸道:“…………我还是走吧。” 当她站起来时,潘云修又伸出手,姚平安再次屈辱地递过去一枚硬币。 这两枚硬币都是很有收藏价值的。 萧沉萸道:“……又赌?” 潘云修道:“是呀,我敢肯定你会跑,大佬的攻势实在太猛了。” 听了这话,萧沉萸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挟持着坐下去。 “把硬币还人家,我没想走,坐久了,站起来活动活动。” 潘云修并未照做,眼睛眯成一条缝:“那不好意思,还是我赢了。我笃定你最后一定会硬着头皮听完大佬唱歌。” 萧沉萸道:“…………” 今夜酒馆的客人大部分是兰宜大学的学生,看到齐涟城时别提有多激动了。 毕业前夕能听齐涟城唱歌,大学生活算是圆满了。 她的歌很有民谣的味道,明明是个细皮嫩肉的都市丽人,但唱歌时却总是有种历经沧桑的深沉感。 仿佛在对听众缓缓道来她的公路之旅。 旋律总是浸润着荒野中的自由之意,听着听着好像自己也变成一个旅人,与狼群为伴,虽风餐露宿,却心有归处。 齐涟城的出名之路也算是艰辛,她十五岁就给天后作词,后来又给一部获奖电影写插曲,之后自己出道,拿了不少奖,有了粉丝的同时,也有了黑粉。 被污蔑抄袭,又被抄袭,失意,振作,一连串事儿下来,才二十岁。 酒馆里静了片刻。 齐涟城站到台上,撩发靠近话筒,扶住支架,温声道:“接下来这首歌是唱给……大家的,毕业快乐。” 微妙的停顿有着巨大的想象空间。 萧元漓刚下楼,就见齐涟城朝着这边看。 谭子歆激动地拉着她的手臂:“这也太明显了吧?!” 柯素也道:“何止啊,群里说齐涟城刚刚中场休息去了,说要等人再唱最后一首歌,等的人不就是元漓吗?” 萧元漓唇角弯了弯,找位置坐下。 歌唱到一半,她在不远处发现了喝红酒嗑瓜子的萧沉萸,目光逐渐变得晦涩。 刚才秦荔来做什么? 萧沉萸和她说了什么? 到现在,她都想不通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喊出‘沉萸’两个字。 一首歌结束,酒馆里掌声不断。 萧沉萸起身,“现在能走了吧?” 潘云修道:“等等嘛,大佬还有彩蛋也说不定。” 萧沉萸凉薄甩开她:“自个儿等去吧,明早还有毕业典礼。” 姚平安道:“那一块儿走吧。” 潘云修意犹未尽,但还是同意了。 三人刚出门,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 “姐姐。” 萧沉萸步子一顿,觉得挺晦气的。 继续往前走,萧元漓同样加快脚步,赶上她,“姐姐,没想到你也在,我以为你不会喜欢人多的地方,来的时候没叫你。” 萧沉萸觉得好笑,停下脚步,“来喝个酒而已,怎么还要跟我报备?二十一了不是十二,难不成我下次出门还得把你扯怀里抱着?哪儿那么弱不禁风呢,妹妹?” 萧元漓道:“…………” 有一瞬间她不太能装得下去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萧沉萸道:“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这大黑眼圈,明天怎么上台领奖?” 萧元漓道:“…………” 眼睁睁看着萧沉萸离开,萧元漓束手无策。 谭子歆道:“她怎么……” 柯素知道她要说什么。 萧沉萸今天没戴大金链子! 而且没化浓妆。 只穿了一身简单的衬衫长裤,头发整齐绑在脑后。 不得不说,漂亮极了。 萧元漓自然知道她们俩的想法,眼光越发阴沉。 谭子歆明白了什么,道:“管她呢,齐涟城可是为了元漓来这儿唱歌的。” 闻言,萧元漓脸色才慢慢好了些。 回到寝室。 随便洗漱后,萧沉萸上床一觉睡到天亮。 *** 次日,秦荔换好学士服,跟随班级去排队。 潘云琢发来几条消息: 「昨晚齐涟城在云声酒馆唱歌了,网上好多照片,我还在里面找到了萧沉萸。」 秦荔不知怎么,回想到昨晚。 廊道灯光昏暗,萧沉萸粗声粗气警告她。 现在的萧沉萸真的不一样了。 她似乎并没有因为萧玉痕的朋友圈而自乱阵脚。 要是之前,家里必然要闹。 潘云琢又发消息过来: 「她也太漂亮了,不戴大金链子有点不习惯。」 秦荔回到: 「齐什么时候戴过大金链子?」 潘云琢: 「我说的是萧沉萸。她有一张好伟大的脸。」 秦荔冷酷地回: 「又想被骂?」 潘云琢: 「。」 「我现在有点佩服你了,对着这张脸都恨的起来。」 秦荔再没回。 「网上有人说齐涟城暗恋萧元漓,cp超话都有了,真的假的?」 潘云琢又发消息过来。 秦荔仍然没回。 是真是假不要紧,重要的是萧元漓能靠这波流量涨粉。 潘云琢又发了一条: 「就一个视频,齐涟城往萧元漓那边看了一眼而已,竟然七十万赞,萧元漓的账号算是成了,互联网让她玩明白了啊。我早说过,你的对手是萧元漓,不然你俩真的合作试试?」 秦荔关了手机。 在那晚之前,她有过这个想法,但一个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在半梦半醒时喊出另一个人的名字,萧元漓对萧沉萸到底是什么意图,这都是未知数,她不需要这样的队友。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和萧元漓目的不同。她并没有任何觊觎萧家的意思。 萧玉痕对她还不错,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就在半小时前,萧玉痕派人来送了礼物。 她有,萧元漓肯定也有。 很有秩序地进场。 落座。 她蓦然想到萧沉萸。 萧玉痕有没有送礼物给她? 家里出事之后,她被萧玉痕接过去,那时她看到浑身大金链子的萧沉萸,觉得萧沉萸人生里的夜路走完了。 但现在又怀疑,真的走完了吗。 9、嗑生嗑死 早晨,潘云修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床上摘出来,上卫生间洗了把脸,出去时发现萧沉萸已经从开水房打了水回来,正坐着吃早餐。 “我家楼下那帮老人家都不一定有你这么自律。” 潘云修拖着千斤重的步子走到座位上,眯了会儿。 萧沉萸道:“你也挺自律的,从入学典礼开始迟到,毕业典礼也不早一点,这种精神也很难得。” 潘云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潘云琢吗?” 萧沉萸:“你心理比较阴暗?” “……”潘云修道:“不是。” “大家都懒得好好的,她搁家勤快极了,把我衬得什么也不是,我很不满意。” 萧沉萸点了点头,“有那么点道理。” “我们准研究生呢?”潘云修已经不打算化妆了。 “食堂吃饭去了。”萧沉萸洗了杯子,道:“我得下去排队了,你看着点时间,别连毕业典礼都错过。” 潘云修嘴上应着,身子仍然瘫在小沙发上不动。 校典礼没什么看头,也就五个优秀毕业生讲话而已,没一个她喜欢的。 她今天的重点放在学院典礼上。 小道消息说学院请到了蕉荫,不知是真是假。 等萧沉萸出了门,她才想起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来得及聊蕉荫。 不过萧沉萸好像对这个年少成名还被写进教科书的作家没什么兴趣,回回聊起《夜天女》,她总是不答话,轻拿轻放,浑不在意。 潘云修能理解她。 蕉荫这个人对学文学的人是一个坎,踏进文学院之前,谁没想过当一个妙笔生花的大作家呢,可惜天赋总是少数人才拥有的。 辅导员按照学号排序,萧沉萸排在第五个。 她前面是池心绾。 虽说毕业这天会有不少世纪大和解,但却没人想看池心绾和萧沉萸握手言和。 大概是因为池心绾和萧元漓的cp影响太大,知道萧家内情的人都等着看萧元漓赢,作为萧元漓的cp,池心绾当然不能跟萧沉萸有任何友好迹象。 潘云琢往前面看了一眼,见萧沉萸百无聊赖地站着,衣着规矩,长发覆背,面色淡淡,与先前有些不同。 她又发消息给秦荔,但秦荔没回。 身后的贾霖小声道:“学院按照入学学号排队可真是歹毒,我要是萧沉萸,今天这脸我就不要了。” 潘云琢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扭头轻声问:“她今天也没戴大金链子,更没穿粉色包臀裙,挺听话的呀。” 照萧公主之前的脾气,已经够意思了。 贾霖有些惋惜地道:“不是穿着,我是说成绩。入学的时候她是年级第五,但这四年她的成绩吧确实挺难看的,入学的倒一都考了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她……” 潘云琢对这事有所耳闻。 “确实挺励志的,入学倒一,毕业的时候竟然是笔面第一的研究生。” 贾霖道:“大爽文啊。姚平安跟萧沉萸同寝呢。” 简直把萧沉萸的脸打烂了。 潘云琢没话可说。 至少喜欢过,虽说仅限于脸,但也不愿意直面萧沉萸如今的窘境。 又往前排望去,萧沉萸拿着手机拍天空,那双手骨节俊秀,白皙漂亮。 潘云修挤进队伍时,瞥见她的动作,张口就是嘲讽:“再看也不是你的。” 潘云琢瞪了她一下:“脸都没洗,好意思往这儿站?” 潘云修道:“起晚了,等领完毕业证,我回寝室化个妆。” 潘云琢眯着眼:“你化成天仙也没用啊,脑袋里全是水。” 潘云修抬腿踩了她一脚:“嘴贱的毛病改改吧。” 入场后,流程很紧,领了证,校长发言,紧接着是几位优秀毕业生。 先是秦荔。 她那张脸出现在大屏幕上时,萧沉萸心觉刺眼,敛眸压着轻蔑。 身边的同学都举着手机拍,时不时发出低呼,似乎对这张脸毫无抵抗力。 不仅如此,秦荔的声音也让许多人走不动道,淡漠又正经,清丽又浑融,属实是声控天堂。 系统蓦然出声:“你嫉妒了。” 萧沉萸差点大笑:“嫉妒什么?嫉妒她伏低做小装模作样?你一个系统,格局大点成吗?” 系统道:“呵。” 萧沉萸道:“…………” 萧元漓发言时,满座轰然,许多人屏息听她说话,别提有多激动了。 她下台时,池心绾上台,摄影师也是懂事,精准捕捉到二人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底下嗑生嗑死。 双学霸、顶峰相见,谁不迷糊。 潘云琢虽然不怎么喜欢萧元漓,但此情此景,难免想嗑。 只是视线不知怎么就落在前方的萧沉萸身上。 萧沉萸抿唇,毫无情绪地看着台上。 并没有预想中的狰狞无状。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萧公主真的变化有些大了。 短短几天,她经历了什么?情绪竟然如此稳定? 她自己没发现,看向萧沉萸的目光中除了探究外,还有一些不可名状的情绪,直到小腿被人踢了一下才回神,没想到池心绾的讲话已经结束了,一片掌声中,潘云修眉毛扭曲地警告:“再看挖你眼睛!” 潘云琢来不及回怼,潘云修已经猫着腰从礼堂跑出去。 萧沉萸发现门口一道残影,顺着看了过来,与潘云琢视线相对。 潘云琢被那双清幽的眼睛看了看,骤然正襟危坐。 萧沉萸礼貌颔首,收回视线。 潘云琢那颗心不争气地乱跳。 萧沉萸这个人真是奇怪,一个稍稍友好些的眼神,就能消解一切。 她的眼型也不是传说中的桃花眼,可只要她看过来,每个人都觉得她是在看自己。 典礼结束后,日头正浓,已是午间。 食堂前所未有的拥挤。 大家都想最后吃一次食堂的饭,尽管平时嫌弃至极,但真吃不到的时候也多少有些不舍。 萧元漓和池心绾几乎是被一路护送到b区二层的意面店。 看她们吃饭都很赏心悦目。 两人早已习惯被无数目光注视,面不改色地坐下。 “下午你们学院的毕业典礼有嘉宾吗?” 萧元漓把牛排切好推到池心绾跟前。 池心绾眉宇间隐有愁色,道:“应该就是蕉荫。” 萧元漓见她状态有异,道:“怎么了?蕉荫来你不高兴?” 池心绾摇了摇头道:“我是在想王教授的那个项目……” 萧元漓知道她面试没过的事,细声安慰她:“可能早就内定了人选,面试就是走过场。” 池心绾极为不解,这个项目对兰宜大学很重要,照理说,本科生是没面试资格的,但王今沣却给本科生留了名额,像是……已经有了人选。 她在报名之前就想过这个可能。 王今沣也许在等她想要的人。 文学院名列前茅的几人中,池心绾又是最优。 去面试的那天,她甚至都想过推掉沉浅大学的课程。跟着王今沣做完这个项目,她的履历可要比一个研究生学历强多了。 但王今沣看到来的人是她,似乎并不满意。 问了些基础问题,聊到专业问题,她按照准备好的资料一一回答,王今沣一一否定,她铁青着脸从办公室出来。 池心绾不是自大的人,但她可以肯定,兰宜大学只有她最适合这个项目。 可王今沣那天的状态不对。 很明显,她要的人不是池心绾。 那又会是谁? 回去之后,她不甘心,又看了不少论文,昨天又去办公楼找王今沣,意在争取一下。 但她去的时候不凑巧,王今沣有客人,正是李清泥,文学院的教授。 两人正在聊正事,门开了一条缝。 王今沣说:“我这边橄榄枝抛出去了,人家没当回事,你让我这脸往哪儿搁?” 李清泥硬着头皮道:“强扭的瓜不甜。” 王今沣冷睨着她:“这可是你给我出的主意!” “我也没想到那姑娘心这么硬,”李清泥说:“人各有志,再说了,她确实不适合做这方面的研究,她应该出去闯闯。” 王今沣心里仿佛早做好被无视的打算,“教了她四年,我真不知道这姑娘在想什么,你说人家堕落吧,该做的都做了,说人上进吧,什么事儿都挨着及格线,一点不出彩。现在的年轻人心思这么深吗?” 李清泥见她不追究,微微一笑,“这也没办法。” 池心绾很快离开。 她没猜错,王今沣确实有属意人选,但那个人不是她。 ‘及格线’、‘不出彩’……会是谁? 萧元漓道:“沉浅大学的课对你更有助益,王教授那边还是算了吧,反正也要毕业了。” 池心绾别无选择,点了点头。 饭吃到一半,萧元漓才道:“如果你们学院的嘉宾是蕉荫,能帮我要一张签名吗?” 池心绾蓦然蹙眉,心里有了猜测,尽量维持冷静:“好。” 萧元漓正要道谢,池心绾的手机响了,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很快,池心绾被母亲接走。 萧元漓一个人吃饭,离开食堂时,看到宿舍群里发了一张照片,正是池心绾母亲拿着相机拍照的画面。 毫无疑问,被拍的那个人就是池心绾。 柯素发了一条消息: 「我也好想要一个会拍照的妈妈。」 谭子歆紧接着回复: 「谁不想?」 萧元漓默默关上手机,打算回宿舍。 路过图书馆时,她远远看到连湘。 心里犯疑,连湘还没走? 早上她来送礼物,只有两份,萧元漓猜测另一份是给秦荔的。 萧沉萸果然什么都没有。 那时她还在想,可惜萧玉痕没时间,不然的话可以作为家长参加毕业典礼,看她在台上发言。 也许连湘有亲戚在兰大。 再没多想,她从小路往宿舍走。 经管学院的宿舍在知行苑9楼,文学院在4楼,中间隔了一座小桥。 周围人吵得她心烦,只想着加快脚步回去,熟料瞥眼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桥那边。 阳光刺目,萧玉痕提着蛋糕站在那儿,长卷发,高挑身材,淡绿长裙,与以往相比,多了几分温婉。 萧元漓的脚步顿住。 果不其然,一分钟后,萧沉萸出现,面带无奈地看着萧玉痕手里的蛋糕,满是抗拒之色。 这个蛋糕,一定是萧玉痕亲手做的。 10、亲笔信! *** 萧玉痕老早就打算来参加萧沉萸的毕业典礼,就算前些天萧沉萸没送礼物来,她也会来。 萧沉萸领她去吃饭时,却闭口不提家庭矛盾,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隔阂,按照两人的口味点了菜。 萧玉痕坐在对面看着她,面上带笑,浑身都放松下来。 她和萧沉萸是母女,更是朋友。 早些年两人什么话题都聊,一块儿旅游,一起去游乐园,就在冷战之前,她们还一起去健身房。 萧沉萸点完菜,发现萧玉痕一直盯着她看,她微微一愣:“怎么了?” 萧玉痕笑着摇头,拢了拢头发。 萧沉萸递过去一个皮筋。 萧玉痕微怔,抬手接了过来,绑好头发。“来之前我怕你不理我。” 萧沉萸看到她将绑好的头发再次解开,又编成辫子,精致温婉,“怎么会这么想?” 萧玉痕歪头,喝了口冰可乐,道:“这不是前阵子闹了不愉快嘛。” 萧沉萸道:“你怕我生你气?” 萧玉痕叹气:“有一点。” 这些年萧家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许多善恶不详的目光,一举一动都被人紧盯着,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有许多的不得已。 她起家时,秦荔的母亲没少帮她,老实说在这样的世道下,多的是人想看她摔得惨不忍睹,但于暄却肯帮她,且不图回报,这份恩情她怎么也还不清。 所以于暄出事后,她不顾外界流言把秦荔接了过来,但秦家的事她不方便插手,只能看秦荔的想法。 至于萧元漓,更是不能忽视的存在。且不说继女的身份,光是萧元漓和萧家长辈的渊源,萧玉痕也得将她培养出来。 萧沉萸之前没少因为这两人跟她闹,回回不欢而散,两个月前更是爆发了一次,眼见着就要决裂似的。 萧玉痕心里怕极了,表面上气势汹汹搬出别墅,其实是想着先分开一段时日,让萧沉萸消消气,再寻机会道歉。 道歉的日子也不难选,老早就定了毕业这天。 来之前做了不少工作,也没有冷落另外两个人,算是面面俱到了。 萧沉萸把她跟前的冰可乐换成了柠檬茶,道:“生气嘛,确实气了几天,但我上回送礼物给你那会儿,已经自愈了。” 萧玉痕目不转睛盯着她。 以前的萧沉萸不会承认这些。 她嘴里说出来的话除了指责再无其它,十分伤人。 才两个月,她好像变了。 萧玉痕道:“既然不生气了,为什么不吃我的蛋糕?” 萧沉萸想直言,但又怕伤她的自尊心,于是窝囊地蹙眉,瞥了眼桌上的东西:“你装盒之前尝过吗?” 萧玉痕说:“当然尝了,放心,绝对能吃。” 她跟着蛋糕店里的人学了大半个月。 萧沉萸有些怀疑:“是吗?” 萧玉痕坦坦荡荡:“骗你干嘛。” 没一会儿,取号牌响了,萧沉萸去取餐。 周遭来往的学生都往这边看,有几位家长正是萧氏的员工,认出萧玉痕后过来打招呼,萧玉痕收起在公司时的凌厉,和善地回应。 看到她今天长裙长发,那几人都不敢相信这是萧玉痕本人,大老板还有这么温婉善良的一面? 张嘉青看到她的笑脸时,像见了鬼一样。 这让人怎么相信,前天在办公室狰狞训斥她的人摇身一变,成了端淑家长。 但相比她的尴尬,萧玉痕却毫无异常,像是将公司里的那些争执忘得一干二净。 张嘉青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萧总,您也来参加毕业典礼吗?” 她知道,萧玉痕家里三个姑娘都在兰宜大学。 不愧是腥风血雨几十年杀出来的人,家中的后辈也这么有出息。 萧玉痕道:“学院典礼家长可以进去,我来凑个热闹。” 她发出邀请:“吃过了吗?坐下一块儿?” 张嘉青立即回绝:“刚刚在b区吃过了。萧总是去哪个学院?” 萧玉痕温色:“文学院。” 张嘉青心里有数了,正好萧沉萸端着餐盘过来,她借口要帮女儿搬行李,匆匆离开。 贾霖被她拉着出了食堂,懵然无觉,“妈,我行李早搬完了。” 张嘉青松了口气:“在你们学院的是萧沉萸?” 贾霖联想到刚才那句‘萧总’,明白了什么,面带惊色:“刚才那个漂亮阿姨不会是萧沉萸妈妈吧?” 张嘉青点了点头,天热,她很快出了汗。 贾霖倒也不是一惊一乍的人,很快接受这个现实,道:“校门口那么大的海报你没看到吗?萧元漓可是经管学院的风云人物,萧沉萸在我们文学院排不上名,差距这么大,怎么会弄混。” 张嘉青暗暗摇头,“你们学校的人是不是大都看好萧元漓?” 贾霖不假思索:“当然,不止我们,萧家应该也是吧。” 至今为止,萧沉萸从未在萧氏的任何项目中出现,而萧元漓却已经为萧氏拍了一支广告。 外界都认为胜负已定,萧沉萸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拿点股份混吃等死。 张嘉青若有所思,“是吗?” 贾霖撇嘴,带着她从小吃街那边走。 她还以为萧玉痕跟萧沉萸的性格差不多,都有点暴发户的特色,挺沉不住气的那种,也许连卧蚕上都点着金粉,但今天一见却大大改观。 淡绿长裙,长发编在一侧,是难以形容的娴雅温和。 萧沉萸的母亲竟然这么漂亮。 但仔细一想,学校大多数人都不喜欢萧沉萸,可谁又对她的长相表达过什么不满? 在小吃街买了两块年糕,刚就着辣椒粉咬了一口,贾霖突然想到什么,一脸震惊。 “不是说萧玉痕属意的接班人是萧元漓吗?可她要参加我们学院的毕业典礼!” 一顿饭下来,萧沉萸发现了不少隐藏在暗处的‘摄影师’。 她猜测学校的一些内部群已经有她和萧女士的照片了。 萧玉痕看了看时间,“你们班级要排队吗?” 萧沉萸道:“不用,直接过去就成了。” 太阳有点刺眼,两人便打着伞往礼堂走。 还没到地方,萧玉痕忽然从包里找出相机,让她站在树荫下。 “别动,保持这个姿势。” 萧沉萸道:“…………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 萧玉痕央求道:“你摆个剪刀手嘛,我拍下来当头像。” 萧沉萸无奈:“我的照片又不招财。” 话这么说,剪刀手却已经就位。 拍了整整两分钟,萧沉萸脸都笑僵了,萧玉痕才算是满意。 *** 学院典礼安排在下午,毕业生从食堂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宿舍里的东西,楼道里哐当不停。 萧元漓躺在床上毫无睡意,闭上眼睛时,萧玉痕的背影、萧沉萸的脸不停在眼前变幻。 这时,外面又想起宿管的声音。 谭子歆进门,“有人带男朋友过来搬东西,被赶走了。” 她关上门,往萧元漓床上探了探。 柯素小声道:“睡了。” 谭子歆立即噤声。 关娴回来时,将近两点钟,距离经管学院的毕业典礼不到二十分钟。 萧元漓已经收拾好,正在编发。 昨天的事让关娴本就不大的度量直接缩成针眼,这会儿看到萧元漓就送上一记鄙夷的眼神。萧元漓无心理会她,装作没看到。 谭子歆昨晚就打算跟关娴作战到底,但没想到关娴去住学校酒店,她又忙着炫耀自己的女神室友,将这事抛之脑后,现在关娴一回来,她就重启作战姿势。 跟关娴作对几乎成了一种肌肉记忆。哪怕是全校学生跟阿飘一样围在她身侧,她也绝对能准确无误地揍到关娴。 “都要毕业了你能不能别没事找事?元漓从没惹过你吧?” 关娴把自己的洗漱袋扔桌上,一副破罐破摔的蛮横样:“是谁没事找事?我进门一句话没说吧?” 想到什么,她眉毛奇怪地挑着,道:“我就是看咱们这位优秀毕业生今天穿的好素,连个首饰都没戴,挺意外的。” 柯素平时很少参与她和谭子歆的矛盾,但这回却出来说话:“早上元漓还收到萧家送来的项链了,但你要是仔细看看学校的通知就知道,今天不能戴首饰。” 谭子歆道:“天天戴大金链子炫富的又不是我们。” 萧元漓编好头发,着装整洁,身上是淡淡的兰香,温和秀致。 她带好自己的相机,语声轻柔:“同寝最后一天了,你们不要吵,以后不一定能见到面……” 谭子歆冷笑:“那还真是不容易再见,有的人一个offer都没拿到,自家公司也进不去,好惨啊。” 而这次,关娴却没有预想中那样气急败坏,反而应和着笑了笑,拿好自己的东西,先一步下楼。 谭子歆紧紧皱眉:“她疯了吧?” 早上连湘来送礼物时,楼下确实有好几个人看到了,传来传去,大家也都知道萧家给萧元漓的毕业礼物是什么了。那条项链的价格足以证明萧元漓在萧家的地位。 关娴恐怕是为萧沉萸打抱不平,气昏头了。 柯素劝道:“别管她。” 乘电梯时,萧元漓听到有人聊萧沉萸。 原以为与平常一样都是贬义词,但没想到言语间涉及到萧玉痕,她刻意去听,有人低声说: “萧沉萸跟她妈妈长的挺像的,我可能疯了,为什么感觉她那么沉稳,有种我不认识的美?” “也不知道以前是谁瞎编的,说人家母女关系不好,她妈妈帮她拍照的时候看上去很亲密啊。” “现在想想,萧沉萸哪有网上说得那么差劲。” ………… 出了电梯,萧元漓面色如常,心却揪紧。 起先还能安慰自己,可当她看到萧玉痕的头像时,心底的慌张再也按捺不住。 萧沉萸最近到底怎么了? 萧元漓点开那张头像。 照片里的萧沉萸坦然正色,表情像是在拍证件照,举着剪刀手。 谭子歆加了无数的群聊,早把瓜吃明白了,她怕萧元漓一时半会儿想不开,出声道:“元漓,没事吧?” 萧元漓关了手机,没回话。 等到了礼堂坐下后,她才给秦荔发消息: 「萧姨的头像你看了吗?」 「我上次的提议你可以考虑考虑。」 秦荔收到消息时,正在宿舍收拾东西。 学院的毕业典礼她不打算去。 潘云琢说文学院请到了蕉荫,她准备去瞧一眼。 中午她在餐厅已经见过萧玉痕和萧沉萸了,对那张头像也没什么抵触感。 她之前就已经发现了,真正能让萧家地动山摇的只有萧沉萸,萧玉痕也许会为了端水做出一些冷落萧沉萸的事,但真遇到事了,她的首选永远是萧沉萸。 萧元漓不死心,又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还没被萧沉萸欺负够?」 秦荔封上书箱,想了想,回道: 「她最近没欺负我。」 不但没欺负,还帮她解了围。虽然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但秦荔很清醒,她的目的从来都没变过,只要萧沉萸不阻拦她,她绝不会对萧沉萸做任何事。 萧元漓秒回: 「我知道你想当好人,但也分清时候吧,你跟萧沉萸相安无事可以,但只要你进了萧氏,用了萧家的钱和人脉,她会咬死你的。你最好想清楚,想要查你妈的车祸,想拿回你妈的公司,萧沉萸是最大的阻碍。」 秦荔看着这条消息,好半天没动,直到潘云琢打电话催她,她才下楼往文学院的方向走。 萧元漓的话不无道理。 年初她拿到萧氏的实习offer时,萧沉萸差点吃了她。 那仅仅是个数据分析助理的职位,萧沉萸便无法接受,而她要想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不是一个助理的位置就能行的。 萧沉萸……到底是个变数。 *** 文学院的典礼中规中矩,除了讲话就是影片,另颁了几个奖,最后才放了蕉荫的视频。 底下一阵低呼。 尽管早就知道蕉荫和她们差不多大,可真正看到这个视频时,冲击还是过大。 视频内容再简单不过,祝在座的学生毕业快乐,回应自己的‘销声匿迹’,再祝众人前程似锦。 因为美颜过度,人像偏模糊,头发绑在脑后,齐刘海遮住了眉毛,戴着口罩,只能看出是个年轻女孩,声音很甜。 掌声过后,出版社的负责人开始介绍《夜天女》的再版情况,以及书店的名人讲座。 潘云修怀里抱了全套的《夜天女》,准备随时冲上台去要签名。 萧沉萸见她维持这个姿势将近一个小时,大发善心地提醒:“看这样子真人不会来,也不可能签名,你别激动。” 潘云修小声道:“你肯定没追过星。” 萧沉萸想了想,“那确实没有。” 潘云修道:“你往四周看看,这些道貌岸然、端端正正坐着的人,各个脚下安了风火轮,一旦台上有任何动静,她们会飞速冲上去。” 萧沉萸道:“…………” 屏幕上的视频还没退出,潘云修忽然道:“不过我老婆这双眼睛好熟悉。” 萧沉萸默然一瞬:“就露了一双眼睛,十级美颜,这都看得出来?” 为保险起见,她连假发片都戴上了。 潘云修一脸着迷:“梦里见过。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样,我的保护欲已经压不住了,她在现实中一定是个温柔淑女,黛玉型的,一步一喘的那种,很娇弱。” 萧沉萸听完后沉思了好半天。 等出版社宣传完自己的名人讲座,潘云修已经作势要往台上冲。 这时,学院的主持人出来控场,告知大家有五十封亲笔信,每一封内容都不同,原本因为没见到真人而失落的粉丝霎时间活跃起来。 亲笔信! 潘云修拍了拍屁股下面的座,心想这玩意要是有弹射功能就好了,待会儿直接把她弹到台上去。 学院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提前准备了抽奖码。 萧沉萸看到屏幕上滚动的头像和参与人数,到底还是惊讶。 文学院这一届哪来的一千人? 这么小一个礼堂,另外五百号人藏哪儿了? 潘云修的头像定在屏幕上后,她整了整衣服,拿镜子检查了下自己化了三小时的妆,昂首挺胸地上了台。 回来时,一封信被她藏在衣兜里,看那架势,萧沉萸怀疑她会带回家供着。 坐下来后,潘云修一脸警惕。 萧沉萸道:“不会有人抢的,干嘛藏这么严实,你都不拆开看看嘛?” 潘云修一脸高深莫测:“你不懂,有些人太疯了。” 萧沉萸道:“……你也没冷静到哪里去。” 典礼接近尾声,学院的老师上台表演节目,连王今沣都来了段唱跳,笑翻了一群人。 萧沉萸抬头往王今沣下台的方向看,却瞧见拆信封的池心绾。 信纸是定制的,笔迹与初版《夜天女》的手写歌词相差无几,然而这中间相隔四年。 池心绾唇角微扬,指腹轻摩着纸页,又神情专注地将信纸装回去。 典礼结束后,她专门找到学生会的学妹,要了那个视频。 学妹对她印象极好,借此加了她的微信,满面笑容,“画面不清晰,可能没拍好。” 池心绾道:“她是作家,不是专门拍视频的。” 拿到视频后,她往校门口走,心里却总有个谜题未解。根据她之前的猜测,蕉荫应该是兰宜大学的学生,甚至有可能就是她们这一届的,但是查了这么久,仍然没有确定是谁。 王今沣的那个项目是不是留给蕉荫的? 如果蕉荫真的是这一届的学生,为什么‘查无此人’? 看过《夜天女》的都知道,蕉荫的文学研究功底深厚,对历史和传统服饰也很了解,不论写作还是学术研究,她都极具天赋,怎么可能在大学里泯然众人? 坐到车里,她才想起答应萧元漓的事,立即编辑了一条消息。 11、小瞧萧公主了。 回去时,萧沉萸发现萧玉痕异常沉默,她认真回想了一下,整个典礼中并没有发成绩单,那应该跟自己无关,很可能是公司的麻烦。 她从不过问萧氏的一切。 原因很多。 从过去这四年的混乱记忆中搜索出了最重要的一条:不想表现出争夺财产的意图。 当然,她本也没这个意思。 萧玉痕跟她挨着坐,自然发现了她的视线,只是两人谁也没开口,默了一路。 开车的顾媛见状,连呼吸都紧绷着,生怕自己闹出点动静来,成为这母女俩大吵大闹的导火索。 不过,今天的气氛和谐的好不寻常。 萧玉痕闭目养神,背沉进细绒靠垫中。 视频里那个人,真的很像萧沉萸。 这个世界上最熟悉萧沉萸的人就是她,她绝不会认错。 可这不像萧沉萸的作风,如果她真是蕉荫,按照她一点就着的性格,不会藏着掖着。 家长的座位在最后几排,她右边坐的是张嘉青,萧氏的营销部的经理;左边坐的是池心绾的母亲宋芙,池心绾和萧元漓拍广告那天,萧玉痕还跟宋芙一块儿喝下午茶,聊了半个小时。都是熟人,在台上枯燥讲话时,三人寒暄了几句。 但不论在外面是什么身份,一进学校,都是学生家长,共同话题绕不开学习成绩和未来前途。 张嘉青是萧氏的人,对萧家那一堆不可说之事有所了解,说话总是避重就轻,但宋芙不同,池心绾这个女儿给了她太多的底气,在‘抱怨’池心绾太能拿奖的同时,又转头问萧玉痕:“我印象中沉萸在初中的成绩可好了,高中好像也总是第一名,高考英语缺考都能进兰宜大学,怎么上大学就不学了,是不是那次意外让她……” 萧玉痕莞尔:“没那么脆弱,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倒是觉得沉萸这孩子挺出息的,我的女儿嘛,会花钱会享受就成了。” 宋芙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还是袒护亲生的。 她也笑笑,不再纠结萧沉萸,转而谈起萧元漓:“校门口还有元漓的海报呢。” 兰宜大学是全国排名第三的高校,金融专业更是全国第一,萧元漓在这样的竞争中还能稳居榜首,不佩服是不可能的。 萧玉痕花言巧语几句,并没有把萧元漓捧的太高,亦未有任何贬低,话题再次扯到池心绾身上:“我看到心绾的照片就想把她签过来,漂亮又有气质,一看就是读万卷书的书香家庭出来的。” 宋芙被她说的心花怒放,早忘记聊萧家那个倒霉的真千金了。 张嘉青虽然在公司顶撞过萧玉痕,但那只是职责所在,理念不同,目的都是为了萧氏。 她内心对萧玉痕是十分服气的。 到了这个位置,萧玉痕也从不轻慢于人,宋芙说这番话多少是带着傲慢的,但萧玉痕也不翻脸,好言好语回过去,没放在心上。 其实她即便冷言警告,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后嚼舌根,当着面还不得客客气气的? 萧玉痕是个体面人,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这还只是她生活的冰山一角,从一无所有到家财万贯,中间的辛苦自不必说,张嘉青自认她受不了这份罪。 而当屏幕上出现蕉荫的视频时,萧玉痕缓缓坐直,上半身前倾了些。 她觉得视频里的人很像萧沉萸。 可具体哪里像,又说不出来。 真是怪了。 到家之后,萧沉萸被舒艳叫去书房参观,萧玉痕在客厅一个人待了会儿。 萧元漓回来时,萧玉痕正在调酒。 相视一眼,萧元漓面带微笑走过去,柔声细语:“我还以为你们今晚要在外面吃饭。” 萧玉痕弯着眉:“晚上一家人一块儿吃。我和沉萸离校的时候打了电话,你和秦荔都不接,只好先回来等你们了。毕业典礼怎么样?拍照片了吗,给萧姨看看。” 萧元漓找出相机,“拍了好多,我还想剪个视频出来。” 萧玉痕道:“去的时候我还在想大家一块儿拍个合照。” 萧元漓看了看她,跟同学口中描述的一样,今天的萧玉痕真的极美,一举一动都极具韵味,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我想看你跟姐姐和好,如果我去了,姐姐要是生气……我不想看到萧姨难过。” 萧玉痕叹了声气,拍了拍她的手背,道:“项链喜欢吗?” 萧元漓从相机里找到自己的照片,道:“很喜欢。” 照片一张张翻过去,萧玉痕面色柔和地看着。 她偶尔能感觉到萧元漓的心思,但是萧元漓很乖,她总不忍心往坏处想。照片里的女孩皮肤白皙,眉眼秀丽,卧蚕明润,气质疏淡却不冷冽,她像是从没有阴郁的一面,很多抓拍的照片也找不出一丝瑕疵。 一片温馨气氛中,萧玉痕忽然道:“元漓,沉萸气性高,可能有时候会委屈你,你会生她的气吗?” 萧元漓关了相机,指节用力了些,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会生气,但很快就想通了,姐姐以前吃了很多苦。” 萧玉痕心里的猜疑退了几分。 要是萧元漓说她一点也不生气,那才奇怪。正常人被欺负成那样,哪里忍得住。 “放心,沉萸气消了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了。我有个视频会议,待会儿再聊。” 萧元漓乖巧点头。 等萧玉痕上楼,她才收起脸上的笑,冷淡地盯着桌上那杯酒,只觉得刺眼。 秦荔说得没错,是她小看萧沉萸了。 心情平复下来后,她才喝了那杯酒,洗好杯子并放回原处,往书房走去。 以前,萧沉萸不允许她和秦荔坐别墅里的观光车。 现在坐上车了,她却丝毫不敢松懈。 萧沉萸竟然也学会克制情绪了…… 可那又怎么样?暴戾的狮子只能忍得了一时。 看来她得想个办法让萧沉萸现原形。 萧沉萸正在试书房的系统,舒艳心惊胆战地站在一旁,生怕她发火。 上回萧沉萸说这边的系统她自己找人做,舒艳没当一回事,萧沉萸没什么人脉,小金库里没几个大钱,上哪儿去请人?她私下已经联系了一个公司,对方承诺一周会做出来,但没想到的是,今天一早就有人来装系统,声称是萧大小姐的朋友。 系统装好后,舒艳自己试了一遍,简洁利落,页面搭的流畅自然,设计师的功力很足,这个系统不但功能全面,还有一些很居家的小巧思。 而她找的专业人员,还连草图都没画好。 她怎么也想不出来这是萧沉萸哪位朋友设计的。 关娴? ……她的摆烂和萧沉萸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潘家的二小姐潘云修? ……更不可能。 一直到刚才,她也没想通。但萧沉萸已经回来了,她必须得让萧沉萸自己来验收。 好在过了一遍后,萧沉萸给出评价:“还可以。” 舒艳心想,这样的设计竟然只能得到一个‘还可以’的评价? 不过能让萧公主满意,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彻底卸下重担。 萧元漓上来时,舒艳已经离开了。 楼上只有萧沉萸一个人。 此刻天色渐暗,咖啡台前开了一盏小灯,萧沉萸静静看书。 萧元漓看到这一幕,有那么一刻不太想打扰这么静谧的画面。 当她察觉这个荒唐的想法时,眼色终于变得阴沉起来。 萧沉萸的变化暂且不提,为什么连她也…… 萧沉萸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整理好情绪,她敲了敲门。 笃笃声回荡在空旷的二楼,萧沉萸抬起头往这边看。 见来人是她,便将书合上,唇边一丝笑意。 萧元漓暗自握紧双手,走过去道:“姐姐,你一个人?” 萧沉萸的眼睛离开书页后,就变得目中无人起来。“是啊,专门来陪我的?” 萧元漓道:“……萧姨说帮我订了一本书,我正好没事。” 萧沉萸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她和萧玉痕的照片在学校各个群里传遍了,萧元漓不可能不知道,这时候找过来,意图也很明显。 “是这本吗?” 她举起手上的书。 初版《夜天女》,完结那一册有蕉荫手写的歌词。 蕉荫自己作的词。 萧元漓轻轻点头。 萧沉萸道:“那你看吧,我回去睡觉了。” 萧元漓道:“…………” 说走就走,她还愣着,萧沉萸已经擦身而过。 萧元漓下意识抓住萧沉萸的手。 萧沉萸很快甩开她,转过身来问:“你想干什么?” 萧元漓呆了几秒,才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情绪这么稳定的你,我不太习惯。” 萧沉萸不太能理解她:“你就喜欢别人对你发火?” 萧元漓道:“刚才萧姨跟我说等你气消了就会对我们好一点,所以她也并不认可你。” 萧沉萸上下打量她,“原来是要说这个。” 她直接坐了回去,俨然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我妈认不认可我,你比我还在意。” 萧元漓为了气她,坐在她旁边,将那本书拿到自己跟前,“我在意的是萧姨。萧姨对我那么好,我不想让她伤心。” 萧沉萸道:“这样啊。” 萧元漓道:“姐姐,我要是你的话,今天不会让萧姨来学校的,你的名声并不好,萧姨会被你拖累。” 萧沉萸脸上浮现出感动之意,拊掌道:“好会替别人着想,不过我还挺好奇的。萧元漓,你不会真把自己当萧家人了吧?” 萧元漓神色诧异:“你什么意思?” 萧沉萸手托着下巴,温和说道:“你真好意思再住下去吗?难不成你想靠别人的怜悯过一辈子?确实,家里的工作人员都对你有好感,你的名声比我好,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大学毕业了,接下来你要去工作了,以继女的身份住在这儿,很快就会有人背后说你了。” 萧元漓心神一震,“他们背后说什么,我不在乎,就像你不在乎一样。” 萧沉萸神色怜惜地望着她:“妹妹,你这会儿怎么笨笨的。他们背后说我,我一个不高兴就解雇他们,他们就乖乖的了,但你又不能这么做,毕竟你是半个客人,没有那个权力。” 她这些话戳中萧元漓内心重重设防的位置,萧元漓眼底的怒色压也压不住。 萧沉萸又添了一把火,指着桌上那本书:“这书里引用过一句话,‘善泳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你在家里没少刷好感度,但你得知道,有些人现在能把我贬得一文不值,将来也会用同样的话、甚至是更难听的话说你,你说你,白折腾一场。” 萧元漓瞪着她,眼睛有点红。 萧沉萸凑近了些,很夸张地道:“哎呀,哭了?” 萧元漓道:“……我没有!” 萧沉萸起身道:“困了,回去睡会儿。” 她回房后舒舒服服躺下,这边的萧元漓却气得不轻,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系统冒出来点评这场对峙:“够狠。” 萧沉萸冷笑:“这就狠了?那之后你是不是得为她掉小珍珠。” 系统道:“……你或许可以操心一下好感度的事,现在才两个,连一个字都改不了,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女主对你的好感度+1、-1了一整天。” 萧沉萸毫不在意:“随她去。” 这几天她也认真观察了这两个人,的确很优秀,也很有想法,但远远没到能把她弄得家破人亡的地步。 她越来越怀疑系统所说的前世。 前世她是什么很蠢的人吗,被萧元漓迫害还不够,最后又沦落到被秦荔玩-弄。 可那个梦又很真实。 系统说,她最后跳楼死了。 太离谱了。 系统出声:“前世都过去了,这一次你有我。” 萧沉萸差点吐了,“再说这种话我真的找个研究所把你送进去。” 系统道:“你不舍得,我知道。” 萧沉萸道:“…………” 她算是怕了,干脆忽略系统,翻出原文看了一会儿。 「墓地。 距离于暄车祸已经过去四年。 秦荔每次来这儿,总是一言不发,静静发呆。 她现在能够体会到生离死别的残酷。 再也见不到这个人,即便她曾经那么鲜活地存在过,可年深日久,别人都会忘记她,只有自己记着,慢慢地,变成一段虚构般的记忆。 小时候她不喜欢学钢琴,父亲逼着她坐到钢琴室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于暄知道后,每次周末就会带她出去玩,父亲骂她将来会一事无成,于暄像立誓一样说:“我现在挣的就是她可以一事无成的底气,她将来想躺着也行,想挥霍也行,想做什么都行。” 而从那时候开始,秦荔却喜欢上钢琴。 因为于暄喜欢听钢琴曲。 她的大学专业、职业规划和人生规划都和于暄息息相关,而在她人生最关键的这一年,于暄却出了意外。 从今往后,她走的每一步路都有于暄的痕迹。 尽管痛苦纠结,可于暄教给她的东西,足以让她一个人走完接下来的路。 深夜回家,萧元漓在客厅等待。 这晚,萧元漓陪着她。」 看完后,萧沉萸只有一个想法—— 这两人很有可能会合作。 同病相怜不说,还都惦记着萧家。 她不明白,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为什么前世秦荔要跟她做那些事,她不应该对萧元漓情深意重吗? 还是说……秦荔心比天高,两个都要? 她们合作祸害萧家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系统再次出声提醒:“你想知道的话我有办法,但你也可以现在开始刷好感度,阻止她们合作。” 萧沉萸默声,倒是挺赞同这个说法。 她不怎么看得上秦荔,但秦荔是女主,一定有一些她不知道的秘密。 换句话说,女主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否则萧元漓怎么会缠着不放? 晚上吃饭时,风平浪静。 萧玉痕不动声色观察了饭桌上的氛围,总的来说还不错。 首先萧沉萸的心情应该很好,吃的挺香。而一向恬静乖巧的萧元漓笑容少了许多,不过也没生事。唯一毫无变化的就是沉默寡言的秦荔。 晚饭期间,萧玉痕每次抬眼时,秦荔都在认真吃饭,眼神紧盯着桌上的菜,有种吃了这顿不一定能吃上下一顿的珍视。 萧玉痕无声叹气。 三个年轻姑娘各自回房后,纪芳见她还在苦恼,思索之下还是劝道:“夫人,您在担心沉萸小姐吗?” 萧玉痕点头,道:“连湘来过之后,家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纪芳连忙道:“没有,沉萸小姐应该已经想通了,元漓小姐脾气又好,一定能好好相处。” 萧玉痕挑眉。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纪芳之前更喜欢萧元漓。但这会儿话里话外都在以萧沉萸为重。 眉头慢慢舒展,她莫名笑了笑,让纪芳忙事去了。 她确实是小瞧萧公主了。 纪芳回到后厨,紧绷的心神总算缓解。 孙健周见状,撂下手里的活儿过来瞧,问道:“那个萧沉萸又发脾气了?” 纪芳立即瞪他一眼,警告道:“胡说什么呢?沉萸小姐这几天什么时候发过脾气?” 孙健周愣住,“妈,你怎么突然帮她说话?她是不是威胁你了?” 纪芳神色凝重:“你要还想在这儿干下去,管好嘴,别乱说话。” 孙健周拧着眉,嫌她软柿子,“家里上上下下谁都不喜欢她,有什么不能说的。” 纪芳推了他一下,微微摇头,“凭她给你发工资。” 纪芳来萧家之前,还在孟家待过几年,相比孟家那些个大少爷大老爷,萧沉萸那点脾气真的就是挠痒痒而已。外面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能在萧家工作,且不说钱多事少,光是别墅里的各种风景建筑,已经让人羡慕不已。 这两天萧沉萸突然开始管家里的事了。 萧家没有找大管家,一应事务分配了人去做,连湘会定期核查,但毕竟家大业大,中间的事那么多,钻空子也是常有的。 萧沉萸一插手,纪芳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外人整日里猜测萧家的继承人,可那都是后话,当下,决定她们去留的人……是萧沉萸。 次日早晨,顾媛来接萧玉痕,在花园里看到晨跑回来的萧元漓,笑着上前。 寒暄几句后,萧元漓道:“不好意思,那个作家没来现场,签名没要到。” 顾媛道:“没关系,我女儿说她看到网上的视频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厉害了,那个作家好像还在上大学。” 萧元漓微微一笑,额上冒着汗,“是很厉害。” 回客厅时,萧沉萸已经吃完早饭,正要上楼。 萧元漓心里气她,今天不打算跟她说话,但萧沉萸这个人就喜欢在别人心烦的时候凑过来。 盯着萧元漓看了会儿,萧沉萸笑容和煦,靠近小声说:“你还是流眼泪的时候比较漂亮。” 昨天发生的事一一闪过,萧元漓沉着脸越过她,回房后一早上都没出来。 萧沉萸满意极了。 下午,潘云修打电话来,约她去聚餐,萧沉萸不想动弹,婉拒了。 没一会儿,关娴又打电话来。 萧沉萸想到就业的事,问道:“你家里真不让你进公司?” 关娴心口像是扎进一把刀:“这么伤人的事能不能少问?” 萧沉萸叹气。 关娴道:“我是来恭喜你的。” 萧沉萸无语:“恭喜我跟你一样没工作?” 关娴道:“你知不知道你跟你妈的合照在表白墙上火了,网上还有不少视频,我猜萧元漓昨晚哭到半夜才睡的。” 萧沉萸很少看表白墙,之前那个‘谢谢萧沉萸’的梗她都没跟上玩,现在点进去时发现大家都在维护她。 大部分都是怀疑有人故意带节奏,不然素人哪来这么多黑子。 关娴说:“我也感觉背后有人搞你,估计就是萧元漓。” 萧沉萸道:“我找机会收拾她。” 关娴冷笑:“就你?萧元漓老老实实躺那儿,你都不敢过去踹一脚。” 萧沉萸道:“我有那么善良吗?” 关娴无话可说。 这叫懦弱。 “你那边好吵,又在逛街?”萧沉萸问。 关娴道:“哪里吵了,那是钢琴曲好吗,能不能有点品味。” “你逛街还听这个?” “我在餐厅,高级餐厅,一首曲子大几万!”关娴痛心疾首。 萧沉萸打心眼里佩服她:“钱多的没处花了。” 关娴道:“不是我,是我妈。她非要让我去上沉浅大学的课,我也想去啊,但成绩太差,人家不要我,我妈就把负责人约这儿吃饭,看样子应该是谈成了。” 萧沉萸道:“哦。” 关娴震惊:“哦!沉浅大学诶,那里的老师都是全国最好的企业里选出来的精英人才,比那些网上的商业课质量好得多,谁都想去蹭课,你竟然就哦一下?” 萧沉萸刚要说话,关娴那边的钢琴声正在收尾,她突然道:“好眼熟……萧公主,我好像看到秦荔了。” 萧沉萸道:“秦荔?在餐厅?” 关娴道:“对。” 她在五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弹钢琴的人模糊的五官。 “好像真的是秦荔。”关娴走到楼梯边,恨自己不戴眼镜:“我不知道秦荔还会弹钢琴?” 萧沉萸也是刚刚知道。“好像……初中的时候见她弹过,忘了。” 关娴匆匆道:“我下去瞧瞧,先挂了。” 说着已经切断电话。 萧沉萸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刷了会儿手机。 她正寻思着下载一个经营游戏玩玩,没想到又有电话打进来。 熟悉的号码,她接起来。 对面卑微开口:“姐,亲姐,过几天就开课了,你真的不能过来吗?” 萧沉萸摇头:“我得看我妈这边什么安排,不然你拉我去沉浅大学当老师,我妈安排我进去当学生,那多难搞。” 12、“家?萧家?” “招生工作都在这个办公室,发出去的每一份文件和每一个通知我都看过,就连今天沉浅大学的校门进出了几个人我也一清二楚,但萧玉痕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对面的人并不想伤她心,但事实总是让人心寒。 不过萧沉萸也只是随口一说,意在婉转拒绝。她对沉浅大学的课没有多少兴趣。 “这不是还没开课?保不准过两天我的报名单就被人放你桌上了。” 江近月连连叹息:“尽情忽悠我吧,反正我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作为朋友,我得劝你一句,早点答应了吧,否则我姥八十多还得上门找你,你就说到时候你折不折寿?” 萧沉萸有自己的打算,道:“忙你事儿去,这两天别骚扰我。” 虽然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但江近月还是道:“你家又出事了?” 没想到萧沉萸坦然相告:“昨晚把我继妹惹哭了,她会收拾我的,我得防着点。” 江近月道:“…………” 还以为是大新闻,想着早一步闻闻瓜香,哪料是这么点蚊子腿的事儿。 挂了电话继续工作,小助理敲门进来,递给她一些来访名单:“月姐,您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来安排接待工作?” 江近月瞧了一眼,发现还是之前被拒绝过的那几个人,烦闷地道:“拒过一遍的人我是不会再要的,这些人再打电话过来,你就说招生结束了。” 小助理贴心地指了指:“后面还有一页……” 江近月翻了翻,只见第二页上只有一个名字——萧玉痕。 小助理见她蓦然睁大了眼睛,旋即变了神色,白净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的得逞之意。 “月姐?” 江近月把单子递还,道:“萧总这边我去联系,其余的都拒了,再让我看到这几个人的名字,下个月没你奶茶喝。” 小助理微怔,道:“哦。” 又补充道:“但是萧总说她的事情比较麻烦,希望能跟你见面详谈。月姐,您打算怎么做?” 她在沉浅大学工作了一年多,对兰宜市里这些豪门也颇有了解。萧家总共三个晚辈,有两个都是兰宜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另一个则默默无名。 萧玉痕这通电话和邀请的目的不言而喻。 但沉浅大学的课哪是那么容易上的? 沉浅大学的‘毕业证’更是极难拿到手。 司妍在来之前就对沉浅大学有所了解,知道这个地方在兰宜当地很有名,原来是一个名导的古宅。 这位导演经常邀请一些文人来此品茶作画,起先不是稀奇事,但某一日,她的两位朋友到访,加入其中。因流派不同,发生了不少论争。 之后大家才知道,原来那两位‘朋友’来头不小,是很有名的翻译家和戏剧家。 那一次论争的结果也让这位导演一直坚持的理论发生变化,拍出了震动电影圈的收山之作。 据说从那之后,这位名导就将自己的大宅小范围改建,变成了一座学术探讨地。过了三十多年,这里变成了“沉浅大学”,开始把目光转向培养年轻人。 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大学,招生也卡的很严格,校长无数次说过,这所学校的门槛就是学员对知识的忠诚。 司妍去年从理工大毕业,作为兰宜大学的邻居,理工大也沾了一些光,她在一个社会实践里认识了不少朋友,其中就有兰宜大学文学院的研究生。 期末结束后,那个朋友帮导师登成绩,听导师说了萧沉萸。 一共四个名词解释,一个也没写对,更别提文理分析的大题。 司妍当时也很惊讶。 她是认得萧沉萸的。 高中她们同校。 那时萧沉萸一直第一。 高二时她还参加了高考,全校第三。 但奇怪的是,她高考那年才考了585分,要不是那年题目难导致分数线大降,她肯定上不了兰宜大学。 此后,她就变得平庸。 萧玉痕想让她进沉浅大学……怕是不易。 但江近月的态度不同寻常,她像是很期待萧玉痕的到来,拿自己的私人手机拨通萧玉痕的电话。 怎么做? 当然是让小萧总乖乖过来拎包入住。 *** 没一会儿萧沉萸收到江近月的消息: 「一定给你留最好的房间。」 她没在意。 显然,在她看来,江近月翻不出什么水花。 从眼花缭乱的应用商店找到一款顺眼点的经营游戏,还没安装好,关娴的视频电话打了来。 她接起来。 后置摄像头,对着餐厅的某一处休息室。 隐约有个纤薄的身影,看不太清。 萧沉萸没说话。 关娴小声道:“我戴了耳机,放心吧别人听不到,你快帮我看看那是不是秦荔?” 萧沉萸道:“这比你当艺人的时候还糊,我怎么看?” 关娴大概是蹲在墙角,手机没拿稳,镜头转了转,一道墙壁映入画面。“别说这个,秦荔就住在你家,你俩就差同床共枕了,肯定认得出来。” 萧沉萸尽力辨认。 轮廓挺像。 “好眼熟。” 关娴立即道:“是吧?” 萧沉萸道:“我是说她身上那件礼裙。” 关娴道:“……” 萧沉萸继续说:“你出道那晚不是有庆功会嘛,我当时是你经纪人,还专门去借了这件礼服,结果衣服还没送过来,你就塌了。” 关娴道:“…………” 她凭借从小到大不学习得来的优秀视力,勉强看到了礼裙的模样。 珍珠吊带,腰线收紧,开叉裙摆露出一条腿,纱裙上还有点点碎钻,脖子上戴了一条黑色短款颈链,头发低盘在一侧。 “我当艺人才能借来的礼服,人家弹钢琴就能穿……”关娴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这有什么,万一是仿品呢。”萧沉萸安慰她。 关娴意气低沉:“钻那么闪,我眼快瞎了。” 休息室里。 秦荔摇头:“我接下来有别的安排,不一定能过来,合同就算了。” “再考虑考虑。”柴溢云手上忙着煮茶,眼皮没抬。 秦荔正要说什么,莫名察觉到什么,转头往外面看了一眼。 而这时,关娴已经收回手机,往楼下走。 柴溢云顺着她的目光往外面看,道:“没人。” 秦荔道:“我去换衣服,晚上要回家。” 闻言,柴溢云挑眉:“家?萧家?” 秦荔迟疑一会儿,点了头。 柴溢云道:“我奉劝一句,再这么下去,萧家那位公主折腾不死你。” 要是从前,秦荔肯定会认同她的话,但经过云声酒馆的事,她对萧沉萸有了新的看法。 “或许我可以找机会跟她深谈一次,她对我有误会。” 柴溢云扶着簪子抬头,怕自己动作太大弄散头发。“这话怎么说?” 根据她所知道的进度,前些天萧沉萸把秦荔折磨的快要发疯。 秦荔见她停下手里的活儿,便接过烹茶的任务,雾气蒸腾间,她轻声道:“也许我对她也有误会。” 当然,这只是搪塞之词。 柴溢云不知道萧沉萸的从前,但她知道。 初中在国旗下认错的萧沉萸、高中日渐沉郁的萧沉萸,她都见过。 她不愿承认,但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有一种魔力:前一秒恨她,当她对你笑一笑,你就恨不起来了。 倒了两杯茶。 柴溢云面带思索地往藤椅上靠,心中大震。 她还以为秦荔对萧沉萸恨之入骨。 “你这个人就是太寡淡了,就没见你真的喜欢谁、讨厌谁。” 弹琴的人就应该这样。 控制琴键的同时也要控制感情。 沉浸的同时也要有第三视角。 外面有人敲门,“老板,关夫人在找您。” 柴溢云道:“知道了。” 秦荔起身跟她一道出去。 五楼。 关娴还在郁闷中。 萧沉萸道:“你妈不是帮你报到沉浅大学的课了吗?高兴点。” 关娴更加痛苦:“我说我不想去,你信吗?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还要去搞学习。” 萧沉萸劝道:“你的脑子闲置了这么多年,要是去沉浅大学,那就用用吧。” 关娴摇摇头:“我刚刚走神的时候听了下餐厅里的琴声,真的……很不一样。” 萧沉萸此时已经想起从系统那边看到的原文,秦荔确实会弹钢琴,而且是为了于暄才学的。 “那么贵的礼裙都上身了,老板肯定是认可她的实力的。” 关娴听到这话,想到什么,“对啊,我妈认识这儿的老板,不行,我得去打听打听。” 萧沉萸下载好游戏,想掐视频,“这也没什么,秦荔还是优秀毕业生,会点才艺很正常,别大惊小怪,更不值的嫉妒。” 关娴不开心:“我那是嫉妒吗?我是在愁你!” 萧沉萸道:“愁我?” 关娴恨恨地道:“不然呢?我之前以为秦荔就是个死读书的人设,结果人家来了这一手……我没记错的话,你妈妈的生日快到了,到时候在生日宴上,人家当着圈内人来场演奏,萧公主,你的脸往哪里搁啊?” 萧沉萸淡然道:“要真是那样,我戴个耳塞去,耳不闻心不烦。” “…………”关娴怒道:“窝囊不死你!” 随后自己挂断视频。 萧沉萸发了几个安抚的表情包,点进秦荔的聊天框,一片空白。 13、我家就我一个软柿子 关娴被几个不痛不痒的表情包气地鼻歪眼斜,一头倒在桌上。 她都快成了萧沉萸的辱追了。 什么叫‘最残忍的爱和最不忍的恨’?这就是! 正当她心里唱哀歌时,关夫人和柴溢云上楼,有说有笑朝这边走来。 关娴上学那会儿总在课上偷偷看小说,十二年的锻炼让她的余光敏于常人,见这两人过来,她迅速收拾好糟糕的心情,有模有样站起身来迎。 柴溢云坐下时,心里称奇。 早就听闻关家这个独女畏畏缩缩上不了台面,什么都挤不到人前,高考那一年,关夫人请了全市最好的老师,各科都是精品一对一辅导,这姑娘也是争气,正好超了兰宜大学分数线一分,勉勉强强上了学。 圈里经常拿她和萧沉萸当笑料,她去参加各家的私人宴会时,总能听到这两人的奇葩故事。 不过…… 柴溢云看了眼笑容得体的关娴,心道,外界传言真是不可信。 虽看不出关娴有几分真才实学,但也断然不是上不了台面的脓包。 有礼有笑,谦和有度。柴溢云也邀她坐下,和关夫人叙闲。 关夫人笑道:“还得谢谢柴老板,不然我都请不来人,改天到家里坐坐,我买了几幅画,想请您帮忙品鉴品鉴。” 柴溢云回以微笑:“我是沾了牧校长的光,不瞒您说,我早就想瞧瞧您的藏品。” 关家这一辈经营上不用心,存在吃老本的嫌疑,但关夫人那一栋楼的藏品价值惊人。 这母女俩还是挺靠谱的。 关娴看她们俩聊得挺上头,悄悄朝关夫人使了使眼色。 关夫人会意,笑吟吟地为柴溢云倒酒,“这都是小事,柴老板想来的话,我随时恭候。要不是您,我家关娴就真的没什么前途可言了。牧校长肯见我,柴老板没少帮我说好话,我心里知道,不过……” 柴溢云微微一笑:“不妨直说?” 关夫人鼓起勇气:“有没有可能给我们关娴带个伴读过去?” 柴溢云道:“……” 关夫人立即改口:“或者让我干女儿去上课,关娴给她当伴读,毕业证上写两个人的名字?” 柴溢云:“?” *** 下午闲着没事,萧沉萸觉得无聊,跑去健身房,准备跑跑步举举铁,但没想到走到门口才发现里面有人。 不止一个。 她在外面站了会儿,又回去了。 纪芳进去时她正抱着电脑,不知在做什么。 正当她往餐厅的方向走时,萧沉萸却冷不防出声:“芳姨,我刚刚想起来健身房的灯好像坏了一个,有人来修吗?” 纪芳愣了愣,低着眼道:“修了。您要去看看吗?” 她没看萧沉萸,但却能感觉到……萧沉萸那双眼睛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禁不住发凉。 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手不由攥紧。 然而萧沉萸却像是随口问问似的,再没追究:“不了,这时候不方便。” 纪芳满腹狐疑,回后厨做事时心不在焉。 孙健周处理好食材,问了她一句,但纪芳出神,没听到。 他大声了些,道:“妈?你怎么了,喊你半天没反应。” 纪芳回神,低头才发现手里的毛巾早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她神色紧张,趁着其余人不注意,小声道:“刚才沉萸小姐问我健身房的灯修好没,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孙健周吓了一个激灵:“不会吧,她不是给自己弄了个舞蹈室吗?之前一直在舞蹈室练体能,一年都不见得去健身房几回。” 纪芳道:“话是这么说,但她莫名其妙这么问,我心里不安,你快把你的东西收回去。” 孙健周不情愿:“那怎么行?我明天还有约会,都说好了,临时变卦,小慧对我肯定不满意了,妈,你不也希望我年底就结婚吗,现在小慧这边已经松口了,改天我拿点东西去她家,说不定彩礼都不用出。” 纪芳想了想,“可沉萸小姐要是知道了,别说你,连我也要受牵连。” 孙健周抱怨她:“妈你怎么这么短视,你上网看看,元漓小姐毕业的事都上热门了,萧总还给她送了一条特别贵的项链,你知道那条项链多少钱吗?在我们老家买三套房都够了!” 纪芳犹豫起来。 孙健周懒得解释了:“她就算真的发现也不敢来找我,那么大个健身房自己又不用,别人用一下怎么了,资源不能浪费。” 纪芳模模糊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尽管心还是七上八下,但也没再劝了。 孙缇来到客厅时,萧沉萸还在看电脑。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出门去花园浇水了。 萧沉萸抬眼,继续理账。 她才看了近半个月的采买用度,就发现了不少错处,尤其是后厨。 有很多上等食材买回来了,但桌上从没见过,那些东西最后到哪里去了? 还有健身房…… 过去她只顾着禁止萧元漓和秦荔的活动范围,把这些人给忘了。 现在人欺负到头上来,她得做点什么才是。 晚饭时。 后厨所有人在楼下聚集。 萧玉痕在公司忙事,晚上不回来,萧元漓和秦荔都不在,家中只有萧沉萸一个人。 由此可知,叫他们来的人是萧沉萸。 孙健周原计划布置健身房,明天给女朋友过个生日。 现在萧沉萸突然作妖,他只好把彩带和气球塞进休息室,窝着一肚子不服来到客厅。 十分钟后,萧沉萸抱着一堆册子下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自打她不画浓妆后,面相变得柔和,众人见此,也都觉得不可能是大事。 要是她像之前一样发疯,保不准大家会怕,但现在她好像换路线了,很好说话,估计是被元漓小姐刺激到,正在克制恶毒的本性。 孙健周得意地想,他就不信萧沉萸敢对他怎么样,要是辞了他,那之后她在家里就更不得人心了。 萧沉萸坐在沙发上,点名叫来孙缇,把册子给她,“孙姐,每人发一本。” 孙缇愣了愣,立即照做。 萧沉萸语声舒缓,不像有气:“今天把大家叫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面露难色:“当然,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对各位嘛……可就不一样了。” 拿到册子的工作人员看完后,心纷纷揪紧。 这竟然是六月来的后厨采买用度,详细到连一捆大葱用了几根叶子都写进去了。 纪芳才明白,原来她一整个下午都在忙这个。 她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窜入头皮。 众人都慌乱起来,有人心虚,有人气愤,很精彩。 萧沉萸似乎很苦恼:“我先说清楚,这本册子不针对所有人,只是有一两个手脚不干净,把大家都连累了。下午我闲着没事儿查了查账,对不上的这么多,也得做个样子出来。我这个人呢你们都知道的,没什么手腕,更没什么胸怀,既然是后厨的事,那就麻烦大家收拾东西离开吧,放心,我肯定会按照合同来,三个月的工资会按时打给你们。” 此话一出,客厅里瞬间轰然。 孙健周头一个不答应,站出来道:“你凭什么开除我?” 萧沉萸叹了声气,纠正道:“不是你,是你们。” 孙健周怒不可遏:“你——” 萧沉萸发愁地道:“我也不想啊,可你们也都知道,我学习不好,到现在也没找到工作,家里还有妹妹跟秦小姐这么优秀的人,我压力好大,那总不能一直躺平吧,我寻思着家里没管家,那我自己管,也算个正经差事,可惜我能力差,又懒,不想看监控,只能把大家都辞退,以绝后患。” 有人怯怯道:“沉萸小姐,偷东西的不是我们……” 萧沉萸摊手:“但我不知道是谁啊,你们知道吗?肯定不知道吧,不然早就告诉我了,我很信任大家的。” 那人一噎。 萧沉萸道:“从这会儿起,我们也算同病相怜的人了,都是没工作的人。” 她看向孙健周:“孙主厨,你家不是开饭店的吗,要不今晚你请我们一顿?我们这群人里数你最能耐了。” 孙健周阴沉着脸:“这个家里还轮不得你做主!” 他拉着纪芳过来,催促道:“妈,你给元漓小姐打电话。” 纪芳手心里全是汗,“别说了!” 萧沉萸面上不见一丝怒气,笑意淡淡,“别啊,我妹妹最公正严明了,要是知道有人偷东西,那你们连三个月的工资都拿不到。” 她重重叹息:“我家就我一个软柿子。” 众人想到她以往的做派,无言以对。 萧沉萸诚恳地道:“我是为了你们好,体体面面地走。” 再蠢的人也明白她的意思。 很明显,有人顺手牵羊连累了大家。 洗菜师傅忍不了,站出来指着孙健周:“沉萸小姐,是孙健周!他爸在武林公园那条街开了餐厅,他经常拿后厨的东西,有时候报上去的食材单子都是按照他们家餐厅的需求来的,跟我们真的没关系!” 孙健周面露狰狞,要冲过去打他:“胡说什么呢?” 这人也是个硬骨头,昂首挺胸:“我胡说了吗?休息室你的箱子里还有我刚洗好的鱼!” 孙健周挣脱纪芳的阻拦,和这人打起来。 萧沉萸看了会儿才叫人拉开他们,摩着下巴,思索一阵:“这……你一个人说的话我也不能信啊,万一冤枉了谁,又把真正的小偷留下,之后再发生类似的事……” 她的话初听很窝囊,但回想一遍,客厅里的人都看到了希望。 所以只要找出真正的小偷,其余人有可能留下! 这下,出来说话的不止洗菜师傅,纷纷指认孙健周。 大家还是留了一线,没提及纪芳。 按照往日的观察,纪芳和萧玉痕关系不错,也和萧元漓很亲近。 萧沉萸抬手让众人住声,使人去搜。 两大箱东西放在客厅,大虾大鱼,牛排鹅肝,与客厅的简奢风形成鲜明对比。 萧沉萸像是受惊似的:“怎么会……孙主厨我刚刚还想带大家去你们餐厅吃饭,我没怀疑过你,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骗我就算了,还差点害了大家,一起工作这么多年,你竟然忍心让所有人丢工作?你太让我失望了。” 孙健周张牙舞爪地挣扎,掀倒了一个保镖,紧接着三个保镖上来按死他。 他喊道:“不是!有人诬陷我!” 想到什么,他忽然瞪着萧沉萸:“是你!你污蔑我!” 萧沉萸弱弱地指了指自己:“我?” 见她一脸无辜模样,孙健周气的满脸青红:“你肯定是看到我带人在健身房玩儿,才逼我……” 话到一半,他骤然停声,眼神呆滞。 萧沉萸不敢置信地道:“你竟然带人去健身房?我有很严重的洁癖你不知道吗,太过分了!” 众人见她按着心口顺气,坐下来时眼神沉郁,像是受到天大的伤害。 “我的健身房你凭什么带外人进去?门禁是谁在管,为什么要让陌生人进来?我虽然人品刻薄,但没有亏待过谁,健身卡、购物卡都在发,家里有孩子的还发补习班的会员卡,整个兰宜市还能找出这样的雇主?难道市里再没有健身房了?” 客厅里安静不已。 萧沉萸站起来:“行,这个家不是我的,是你孙家的,我走行了吧?” 她不顾孙缇的阻拦,径直上了楼,一副要连夜搬走的架势。 这下,在场的人终于按捺不住,骂孙健周:“萧总来了看你们怎么解释!” 把人家女儿逼走了,好大的威风。 纪芳想护都没法护,一阵骂声中,洗菜的师傅提议:“后厨偷食材、私下里去健身房的相关人员都自己辞职呗,还真要拉所有人下水?” 有人冷嘲热讽:“那还真的不容易啊,谁让人有个好妈呢,带着关系进来的我们惹不起,还得跟人一起丢工作。” 兰宜市里再没有比萧家更好的工作,谁都清楚。 纪芳闻言,汗淋淋的手不知往哪里放。 孙缇看了看所有人的脸色,在孙健周梗着脖子不认账时,悄无声息将纪芳拉到一旁,劝道:“这件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当时我劝过你,不要把孙健周带进来。” 纪芳心里乱糟糟一团,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孙缇道:“你不知道?孙健周每次送到舒艳手里的食材单子都很怪,大部分是家里用不上的,舒艳早想敲打你们,可因为书房的事没顾上,现在沉萸小姐要追究,你最好是应下来,不然这二十多个人因为你们丢了工作,难保不会有手狠的去你们店里寻衅滋事。” 纪芳觉得她小题大做:“不会吧?” 孙缇气笑了:“你在萧家待久了,享了不少福,不知道别人的艰辛,这份工作太难得了,多数人就靠着这份工作过好日子。今天沉萸小姐要是生气搬出去,兰宜市里不少人又要看萧家的乐子,说家里的工作人员把雇主逼走了,萧总好脸面,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到时候这一堆人都被萧总记恨上,恐怕很难找工作。” 谁家会要一个逼走雇主的人? “要是大家找不到工作,追根溯源,报复的还是你们这一家子。” 纪芳几乎脱了力,扶住墙才勉强站稳。“怎么会这样?” 孙缇眸底冷淡。 她和纪芳一同进萧家,七年多了,交情还算可以。她知道纪芳在家里不受丈夫重视,把孙健周带进萧家是她对自己能力的一种证明,想以此得到丈夫的认可。老实说,孙缇看不上这种行为。 半小时后,孙缇把萧沉萸请下来。 纪芳道了歉,提出辞职。 在场众人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 孙健周不可思议地抬头,隐约看到了萧沉萸唇角淡淡的笑意,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冲着萧沉萸骂了几句。 但保镖狠狠押着他,前同事们鄙夷地数落他,他的声音和情绪都被淹没。 他恍然间觉得,对萧沉萸而言,他比蚂蚁还不如。 孙健周几乎是被保镖丢了出去,纪芳平日里人缘不错,要离开前有不少人来送。 孙缇进屋时,纪芳一边掉眼泪一边装行李,旁边的人都在劝她。 见孙缇进来,大家都有些拘束。 孙缇把一个信封塞给纪芳,道:“这是沉萸小姐给的,刚才后厨那些人吵得太厉害,她不好当面送你,只能让我转交。今天的事大家都没料到,她说挺对不住你的,这些钱你拿着,回去以后要是想找工作,这边可以给你写推荐信,你是被孙健周连累了。但萧家家大业大,不能破例留下你,不然以后就乱套了,你也别怪沉萸小姐,她挺难的。” 纪芳很感动,不住地点头。 这一夜,别墅工作群格外安静。 次日,又有人举报了几个工作人员,萧沉萸让孙缇去调监控,那几个人没法抵赖,主动辞了职。 连纪芳犯了错都得主动辞职,他们又有什么垂死挣扎的余地。 中午,孙缇闲不住,在花园里修修剪剪,舒艳刚好路过,和她叙了会儿话,聊起纪芳,舒艳道:“可惜了,咱们几个之前还能一块聚聚。” 孙缇道:“这有什么好可惜的,那么个儿子带进萧家,我要是雇主,早就……” 舒艳回想了一下,道:“那个孙健周我接触过几次,他快把自己当萧家的主人了,背地里对沉萸小姐没有一丝尊重。” 提到这个,孙缇有些疑问:“昨天他为什么让纪芳给元漓小姐打电话?” 舒艳看过人事方面的汇总表,道:“去年过完年,家里缺个主厨,纪芳跟我提过孙健周,我没当回事,之后她又去找元漓小姐,元漓小姐跟萧总说了。” 孙缇皱了皱眉。 舒艳想跟她聊的不是萧元漓,很快转移话题:“我没想到沉萸小姐会这么做。” 现在别墅的工作人员没人敢懈怠,私下里对萧沉萸恭敬了许多。 她觉得整件事怪怪的。 纪芳来这儿工作了七年,就算是萧玉痕,想要不沾是非地解雇她,也有难度。 结果萧沉萸那么闹了一下,就让纪芳自己带着儿子走了,不但如此,还有人说她善良,明面上为着规矩没给纪芳什么补偿,但私下给了不少。 孙缇垂着眼剪树,想到昨日萧沉萸对她说的话。 “孙姐,你就照着我给你的词去劝芳姨,我妈那边我自己交代。” 孙缇没想到她印册子是为了逼走纪芳。 “纪芳跟萧总亲厚,七年的情分。” 她郑重提醒。 萧沉萸哦了声,“放心吧。” 孙缇看了她一眼。 萧沉萸端着镜子练习表情,莫名有灵动之意。 孙缇蓦然想起七年前,因为打暑假工晒黑的女孩初入别墅,好奇地四处看。但那眼中却没有旁人口中暴发户的可怜的优越感,而是沉静的、理所当然的观察。 好像是满室金玉高攀了她。 *** 萧元漓是从小群里知道纪芳一事的。 她用小号加了工作人员拉的小群,一直注意着别墅的动静。 虽说小群里的发言日日都是吐槽萧沉萸,但好在都是她想看的,也不觉得乏味。 这晚,她一如既往打开聊天群,却意外地发现群里的异常。 「人家本来就是大小姐,作点儿怎么了?」 「大小姐除了作,还挺善良的,现在想想,她以前也是耍脾气,但每次都跟今天一样,把自己气个半死,其实也没怎么刁难过大家。」 ………… 萧元漓睡意全无,从床上坐起来。 她才离开一天,发生了什么? 往前翻了翻聊天记录,整整看了二十分钟,她才理顺所有的事。 萧沉萸竟然让纪芳主动辞职了? 七年的老员工。 说辞就辞。 萧元漓看了看时间。 还不晚。 接到视频电话时,萧玉痕刚吃完晚饭。 她应该有什么喜事,看上去心情不错。 两人聊了一阵,萧元漓才吞吞吐吐地道:“萧姨,姐姐有跟你说家里的事吗?” 萧玉痕道:“纪芳辞职的事吗?” 萧元漓点头:“芳姨在家有七年了,不知道做了什么,姐姐才生那么大的气。” 萧玉痕笑道:“你就是太心软了。” 萧元漓后知后觉:“萧姨您知道?” 萧玉痕说:“纪芳挺尽心的,但有些事上过线了。” 萧元漓愣了好一阵,扯开话题,聊到自己的毕业vlog剪辑。 *** 挂完电话,萧玉痕目光深深盯着萧元漓的头像,半响没说话。 连湘在一旁道:“既然沉萸小姐解决了,那您还去找纪芳吗?” 她一说萧沉萸,萧玉痕目色便温和起来,关了手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那自然不去了。不过我怎么这么心虚,坏事儿让萧公主干了,我这边摘得干干净净,貌似不太道德。” 连湘道:“…………但也没人对沉萸小姐不满。” 这件事最适合出面的人就是萧沉萸。 萧玉痕叹道:“家里情况复杂,我虽然只有沉萸一个女儿,但元漓是继女,还是我爸妈千叮咛万嘱咐要培养出来的,秦荔更是我大恩人的女儿,我也要好好善待。这要是放在早些年,沉萸肯定不会计较,可自从那件事以后,我们家萧公主很敏感,不能接受家里出现别人,我本来够头疼了,纪芳又经常在我跟前说沉萸不如元漓,虽然很委婉,但我也听得懂,她是看重元漓,参与到我的家事里了。更别提她那个儿子。” 所以毕业典礼结束后,她当晚就决定了要辞退纪芳,也想给别墅其余的工作人员一个警醒,各安己事,只是还没想到好办法,萧沉萸已经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萧玉痕闭上眼。 这种有后盾的感觉太熟悉了。 14、“在想萧沉萸。” 纪芳和孙健周回到武林公园。 店里热闹,回头客多。因着萧家的那层关系,硬生生让孙记在豺狼饿虎这条街打出招牌。 孙鸿福最近琢磨着开分店,找了几位老板过来,事谈到一半,包间外有人敲门,他敬完酒,出门见孙健周一身烟臭味靠在墙上,纪芳默默站在一边。 看这样子是出了事,他眉头瞬间拧起,安顿好里面的人,将母子俩带到无人的包间。 “这时候不应该在萧家吗,怎么出来了?萧总放你们假?” 孙健周一脸烦躁:“放什么假,萧沉萸竟然辞退我,她到底凭什么?” 孙鸿福愣在原地,足足两分钟才接受这个噩耗。 “辞退?” 这两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 一直沉默的纪芳开口道:“沉萸小姐发现我们拿食材的事了。” 孙鸿福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这个时候!我都跟几位老板谈好了,租金都少一半,那都是看在萧家的面儿上。” 孙健周身上的烟味让他更是恼火,一脚踹过去:“糊涂,这点事都做不好!” 孙健周被踹到在地,嚎了一声,愤愤坐在地上不动了。 纪芳性子软,见状就将萧沉萸给的钱拿了出来:“用这些顶一阵吧。” 孙鸿福在萧家‘连吃带拿’,这点钱他早看不上了,接过来搓了一下,面色不屑:“她打发要饭的呢?” 孙健周道:“不就用了一下健身房,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暴发户也就这点出息,抠死了!” 纪芳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孙鸿福道:“这件事先瞒着,不能跟人说,店里人问起来就说是放假,先把分店开起来。” 孙健周小事上闹腾,大事上不敢跟孙鸿福顶嘴,压着心里的怨恨,盘算着上萧家要补偿。 孙鸿福恼怒地数落了一阵纪芳,过了会儿才衣装整齐、一团和气地去包间。 组局人离开了半小时,包间反而聊得更热火,孙鸿福有些好奇,进去后照例敬酒奉承,不料其中一人打量着他,语气轻浮:“孙老板有萧家帮衬着,我接了您这杯酒,真是惶恐啊。” 孙鸿福听出里面的门道,尽量堆起笑容:“柳老板哪里话,咱们也是讲究个双赢,您带我入门,我也得给您好处不是?” 柳老板笑着眯眼:“诸位听听,孙老板这是要给我牵萧家的线。” 孙鸿福心里没了底,敬酒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柳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柳老板的面色瞬间冷下,“孙老板还不知情吗,你儿子在萧家手脚不干净被赶了出来,这条街的人都知道了,我总不能被你忽悠着当了傻子,给你铺子给你装修,临了你把钱卷走,给我留一堆烂摊子?何况你得罪了萧家,那就是砸了自己的招牌,我哪有胆子跟萧家对着干?” 孙鸿福吓得连连摇头,“这是、这都是误会。” 柳老板看了看包间里其余三人,“得看别人信不信,生意场上,最讲究一个信誉了。” *** 这天中午,孙缇在教秦荔认花,舒艳把鲜花点好,给花房结了钱,这才能闲聊两句。 “纪芳也找你借钱了?” 孙缇点头:“不过我没给。” 舒艳道:“我也没给。早上我还打听了,孙记怕是要倒。本来口碑就来路不正,武林公园那边的铺子竞争那么激烈,联合起来搞他一家,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秦荔默默听着,拿小铲子松土。 孙缇没有说话。 这是兰宜,各行各业都有规矩,孙鸿福敢打着萧家的旗号欺凌别人,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舒艳却愈发皱紧眉头:“你说这人难道倒霉起来会一劫接一劫吗?先是丢了这边的好工作,家里的生意也倒了。” 孙缇想到纪芳打电话借钱时说的话,“孙鸿福要盘几个铺面,被坑了,对方算是地头蛇。” 舒艳惊讶:“难怪这几年靠萧家赚的钱都赔进去了,这……” 秦荔弄好一个小盆栽,转头问孙缇:“孙姐,是这样吗?” 孙缇检查了一下,道:“嗯。” 舒艳见她挺镇定,也不再继续说,而是打趣道:“以前你对纪芳那么照顾,我还以为你俩也有点亲戚。” 孙缇的手缓缓收紧,漫不经心地抬头:“怎么会这么想?” 舒艳大大咧咧:“你也姓孙啊。” 孙缇继续摆弄花盆,看不清脸色:“兰宜姓孙的很多。” 萧沉萸在窗前往下看,见舒艳和孙缇各自离开,只剩下秦荔和几个工作人员搬花。 电话还在继续。 对面声音平稳:“你说的事全都办妥了。” 萧沉萸关了窗,回到床上躺下:“多谢。” “那你答应我的呢?” 萧沉萸听着这副勒索的口吻,无语一阵才道:“我是什么偷奸耍滑的人吗,去你生日会逛一圈的事,我肯定不会骗你。” “你骗我的还少?” “……那都是意外。” “随你怎么说,七月二十五号我要是没在溪荷看到你人,兰宜市所有商场大屏上都会出现你背信弃义的详细过程。” 听着忙音,萧沉萸眼皮闪了又闪。 萧玉痕进屋时,就见她一脸活不动的样子躺着,过去瞧了下,“怎么了?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去下面看看?” 萧沉萸拿枕头蒙住头:“我还发愁没工作,不想下去见人。” 萧玉痕坐到书桌前,看着空无一物的书架,又想到蕉荫的视频,“工作嘛,也不难,你会点什么?我让人给你安排。” 萧沉萸像是在认真思考,没多久就丢开枕头,手撑着起身,头发微乱:“我挺会吃吃喝喝。” 萧玉痕道:“……这也确实是个本事。”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问蕉荫的事。 说到底也只是个猜想。 何况萧沉萸并不像不学无术的样子,她平时也很刻苦,阅读量更是不含糊,但成绩总是不如人意,每次都是勉强及格。 就这已经很难得了,大一的时候连及格都有点奢侈。 她还专门去找过李清泥,聊过之后才发现,萧沉萸并非放纵玩乐,而是……学不进去。 老实说期末试卷的题目她这个外行也能答对一道名词解释。 李清泥当时也不太确定症结在哪儿,并未下论断,萧玉痕留心了一下外界的说法,大多是认为这孩子初中学傻了,高中已经用尽高光,大学只能平庸。 还有人私底下说,萧沉萸没真成个傻子就让她偷着乐。 萧玉痕从头到尾没信过这些说辞,但真相究竟是什么,她毫无头绪。 “晚上我不在家吃饭,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别总宅着,找朋友出去玩玩?”萧玉痕劝道。 萧沉萸想了想便应下来。 潘云修已经催了无数次的聚餐,她还是去一趟。 萧玉痕坐上车,连湘把最新的文件给她看,“影视部那边要花大价钱买版权,张经理的建议是把动漫有声和电影都买了。” 张嘉青是个谨慎人,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萧玉痕翻了翻文件,看到蕉荫两个字,眼睛就移不开了。 “她的想法我赞同,但是这么大的ip,四年了还没人买下来,里面水深。有调查过吗?” “张经理说有几份资料,但不全,可信度也不高。” 萧沉萸问:“没用的消息查了就是白费力气。之前有没有人买过这个ip,如果买了,又为什么没谈妥?” 连湘转告给张嘉青,张嘉青接到消息时懵了会儿,不过很快去办了。 在她的印象中,萧玉痕做事都是稳扎稳打,今天却难得心急了一次。 二十分钟后,萧玉痕拿到了想要的信息。 “曦影在四年前就联系过出版社。”连湘道。 萧玉痕皱眉,微微坐直了些:“孟家的制片厂?” 连湘道:“是。问题在于出版社从头至尾都没有开过什么条件,像是钓着,孟家那边磨了大半年,之后就搁置了。” 萧玉痕若有所思。 曦影的水平已经不错了,一般不会魔改,投资方别想塞人进去,选角也公正。 这家制片公司是拍武侠起家的,现在各类题材都沾一点,不久前还谈了个缉毒电影,在圈内算是最全能的了。 “孟家的手段我是知道的,难道没有联系作者,被拿捏着耗了半年,一无所得,出版社也没事?”萧玉痕觉得息事宁人的可能性不大。 连湘道:“这一点也很奇怪,毕竟是四年前的事,那时候萧氏还没有影视项目,所以没有留意,现在能找到的消息也很少,总之……溪荷那边有人插手,那个作者有背景。” 这倒是稀奇事。 但凡有孟家经过的地方,必然是血雨腥风后才能宁静,整个兰宜,除去老牌资本之外,也就萧家能和孟家对抗一二,其余的小家族被压得死死的。 说得难听点,孟家就是吸别人血慢慢壮大的,掌家人把前老板送进监狱,自己掌权,手段可谓残忍至极,兰宜没人奈何得了。 溪荷那边有人出手? 会是谁? 知道这些后,萧玉痕已经猜到,蕉荫这个人肯定不容易查到。 果然,连湘道:“这个作者粉丝很多,想扒隐私的不在少数,只是这个人好像不存在一样,一片空白。” 萧玉痕找出那个视频,一路上看了好多遍,没有任何新发现。 到了盛金后,服务生领她到五楼。 柴溢云正在跟人说话,见她来了才起身,“萧总真来了?” 萧玉痕坐下来,笑道:“要是牧校长不赏脸,我就真来不了了。” 柴溢云看向对面红唇夺目的女人。 牧珍抬眸,笑不达眼底,“萧总邀请,我敢不来?” 几人笑了笑,当做一句恭维。 牧珍见自己的话被误解,稍作思索便也没当回事,由着柴溢云做东,聊了些有的没的。 用完餐,柴溢云借口有桩买卖要谈离开了,只剩下牧珍和萧玉痕。 萧玉痕道:“牧校长,我也不绕弯子,今天来就是想了解一下沉浅大学的事。” 牧珍轻轻挑眉,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轻抿一口茶,道:“哦?我已经交代近月了,萧小姐和秦小姐的住处绝对用了心。沉浅大学本来就是培养人才的,那两位小辈真是难得的资质,我看了也挺喜欢的。” 萧玉痕温声道:“近月真是贴心,这才毕业没几年,已经能帮上你的忙了,我改天一定让沉萸去取取经。” 牧珍顿时来了精神:“沉萸?她最近忙吗?” 萧玉痕顿了顿,掩饰掉那一丝难为情,道:“刚离开学校,小姑娘还没适应,就在家。” 牧珍面色带喜。 江近月那鬼灵精还真办成了。 “在家待着,没计划去哪儿工作或者旅游?” 萧玉痕拿着茶盏的手不自觉用了些力,笑着说:“暂时没有。” 牧珍心怀忐忑地提议:“那你送她来沉浅大学上课,总不能闷在家里,再漂亮的花儿,闷久了也开不好,就得找人治治。她要是不来,你拿大绳捆上……” 她说到兴处还比划起来。 抬头时发现萧玉痕震惊地看着她。 牧珍连忙收敛,端庄地坐好,“我的意思是,学点东西总没坏处对不对?就算她不愿意来,你也想办法劝劝,要是真没办法了,再捆过来。” 她毫不心虚地出着馊主意。 萧玉痕面上带着笑,心里却乱的一塌糊涂。 她听错了吗? 牧珍说什么? 让她捆着萧沉萸去沉浅大学上课? 牧珍迟迟没得到答复,有些着急,“萧总,你都请我来吃饭了,总不能聊点皮毛就散吧?” 萧玉痕用最快的速度回忆了一遍,确定近期跟牧家没有任何合作,便越发疑惑,牧珍的态度大有问题。 会不会是有事相求? 但没听说牧家最近有什么困难。 萧玉痕心里想了这么多,表面上仍然是平静如水,“我今天找牧校长就是为了沉萸进沉浅大学的事,她是有潜力的,我早晚要退,萧家还得交到沉萸手上,我想过送她去国外上学,但看到沉浅大学的招生,我就改主意了,没想到牧校长也看好沉萸,这倒是让我喜出望外了。” 牧珍一本正经地道:“看好萧沉萸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萧玉痕微怔,硬着头皮道:“多谢牧校长。” 牧珍认真摇头,注视着她:“是我要谢谢你。” 萧玉痕表情凝固了几秒,笑着回应几句,算是拍定了此事,两人喝了会儿酒,闲聊了些家常,这才散去。 回家时,萧玉痕眉眼搁浅一团疑云,久久不散。 秦荔从花房回来,就看到她在调酒。 萧玉痕有个习惯,只要心烦意乱时就会调酒饮酒。 秦荔在门口站了片刻,走过去问了声好。 她已经从柴溢云处得知了盛金发生的事。 牧珍竟然主动邀请萧沉萸去沉浅大学上课。 这件事很不对劲,萧玉痕估计到现在都没接受。 今天调的酒闻着很刺鼻,不像正经能喝的。 秦荔乖顺坐在一旁,“萧姨,出什么事了吗?” 萧玉痕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高兴,在这儿坐会儿。” 秦荔道:“这样啊。” 萧玉痕很多时候不敢直视秦荔,她太像于暄了,容易让人怀念死去的人。 收拾了桌上用剩的水果,萧玉痕道:“年初你面试的是数据分析岗吗?” 秦荔点头。 萧玉痕道:“我的想法是你和元漓先去上沉浅大学的课,年底在萧氏影视部工作一阵,锻炼锻炼,然后自己试试创业?” 半年,秦荔心想,足够了。 只要给她一点时间,让她能借萧家的势去查于暄的死因,拿回秦家的财产,她怎么样都行。 萧玉痕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心底到底怜惜,说道:“委屈你了,萧姨知道你这四年在萧家也很难,我没照顾好你,更没照顾好沉萸。” 秦荔眼前再次浮现出在云声酒馆的那一晚。 她低头说:“没有,我很好。” 萧玉痕略带狐疑:“沉萸之前……” 秦荔道:“我理解她,换成我,不一定做的比她好。” 萧玉痕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她以为秦荔内心是很厌恶萧沉萸的。 两人又聊了一阵,秦荔才说晚上有朋友的聚会,离开别墅。 一直到了宴会上,她还是低头走神。 潘云琢从后面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秦荔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在想萧沉萸。” 潘云琢闻言,几乎崩溃,挨着她坐下,胡乱抓了抓头发:“不得了了,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秦荔道:“……” 潘云琢猛地按住她的双肩,眼珠快翻出来了,“你可别被那张脸给骗了,萧沉萸人很凶的,喜欢她的人都没好结果。” 秦荔不耐地推开她:“你当谁都跟你一样?” 潘云琢愣住:“你都想人家了,还不承认,我至少坦坦荡荡。” 秦荔摇头,神色颇有些凝重,“柴老板跟我说,今天牧校长邀请萧沉萸去上沉浅大学的课。” 潘云琢觉得自己幻听了,反应了半天,才磕磕绊绊道:“邀请、邀请萧沉萸?” 秦荔皱眉:“你再大声点,让所有人听见。” 潘云琢才惊觉她们还在宴会上,赶紧收声,凑过来说:“不可能吧,我家给我走关系都没成,听说关娴也是因为她妈那一栋楼的藏品才得了个名额,萧沉萸花了多少钱,竟然能让牧珍校长专门邀请她?” 秦荔对此也是一头雾水。 但是最奇怪的一点是,她对此并没有太意外。 若非眼下要调查于暄的事,她肯定会想办法去查一查萧沉萸。 一个人怎么会突然间坠落云端,性情大变? 初中时,萧沉萸会去夜市买烤冷面,大大方方告诉她,那是她和妈妈的晚饭。 可大一寒假的某个夜晚,她早早睡下,中间口渴,想去客厅找点水,没想到出门就发现萧沉萸蹲在楼梯口,顺着一点微弱的光影,窥探着客厅。目光阴冷。 次日她旁敲侧击问了纪芳,才知道那晚萧元漓拿奖学金给萧玉痕买了蛋糕庆生,在客厅聊到深夜。 秦荔至今也不明白,萧沉萸为什么会那么做。 她明明也想像萧元漓那样,为什么却成了在角落里窥探的那个人? 她刚才对萧玉痕说的话也有几分真心。 她确实能理解萧沉萸。假如于暄突然多了个女儿,从而忽略自己,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奉为唯一的人或事,是不容旁人争抢的。 潘云琢推了她一下:“又想什么呢?” 秦荔回神,道:“还在想萧沉萸。” 潘云琢属实无语了,朝着窗户那边一指:“想了就过去问候一下,人就在那儿呢。” 15、“换个人设。” 复古环绕的宴厅中,蜿蜒游龙雕镂明窗下静坐着一人。 光影层叠,落在这人身上,如装点饰品,柔和缱绻。 秦荔没想到会在此偶遇。 “你请来的?” 这是潘家的宴会,贺的是潘家夫妇的三十周年。 秦荔不过简单一问,潘云琢误认为是责问,道:“好姐姐,潘家除了我还有别人。” 再说了,就算她想请,又要以什么身份发请帖? “肯定是潘云修请的,她提过要邀请全寝的人来吃一顿。” 明明是二老的周年纪念,潘云修一个人的菜单占了三页。 秦荔再朝窗边看去,果然见潘云修和姚平安各端了几盘蛋糕坐下,都围着萧沉萸有说有笑。 舞池那边换了首曲子,旋律很熟,像是玫瑰人生。 桌前人来人往,有人不慎碰到桌角,桌上插瓶的花鲜艳欲滴,水珠在花瓣上不可抑制地一颤,迷迷跌了出去,溅在桌上,洇湿了丝绒桌布。 秦荔再没转眸看过窗边。 她身份尴尬,平时从不参加这些宴会,就连秦家为了免人口实举办的晚宴,她也没去过一次。 今天来潘家是有重要的事要做。 四年前,于暄忙的最后一个案子和潘家的大小姐有关,而于暄出事前最后见的人就是她。 这几年秦荔尝试了无数种追溯事故的方法,但每次都会中断,一切线索都指向了潘家大小姐潘蓉。 可潘蓉情况特殊,几年竟未得见一面。 潘家隐匿她的去向,从不对外公示,至今整个兰宜都没人了解潘蓉是何人物。 秦荔为找到她,将自己参赛的算法模型卖给潘氏,与潘氏合作了几个月,又与潘云琢交好,却始终没能得到半点信息。 前不久,柴溢云找她去盛金,告诉她一件事。 潘蓉会在今天的周年宴会上现身,潘家夫妇意在让圈里人知晓潘蓉的存在,想来是为大女儿铺路。 秦荔一开始并不相信,但柴溢云的话很是笃定,她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且信。代价是在盛金出演十首曲目。 宴会已经开始半小时,潘家夫妇还未出现。 来客都自得其乐,没人催促。 潘云琢倒是不解,瞧了瞧时间,“怎么还没来?妆造都是找人上门做的,竟然还能迟到?” 秦荔没说话,敛下所有情绪静静等待。 潘云琢小声道:“我妈说今天要宣布什么消息,搞得我昨晚没怎么睡。” 秦荔看了她一眼:“没怎么睡?我看你精神挺好。” 潘云琢忿忿道:“怪我气血太足呗。我就是想知道二老要宣布什么,总不能是撒手不干吧?” 秦荔心猛地一提,手里的酒杯蓦然一倾,酒液几乎要逃出杯口。 *** 萧沉萸敬业地吃吃喝喝,嘴基本没停下来过。 潘云修和姚平安聊八卦,她竖起耳朵听。 潘云修看她的模样属实有点窝囊,忍了又忍还是提醒道:“今天来的大部分都是小辈,大家指不定要在生意上打交道,好歹留个好印象。” 萧沉萸微愣,放下筷子,展臂瞧自己的装束:“我这样不是挺好的?” 姚平安看了看她身上廓形极好的白裙和脖前耷拉着的围裙,脑子里总冒出些不合时宜的东西,总归无法赞同这个说法。 “有点太随意了。”姚平安说。 潘云修十分认同:“我觉得你今天包臀裙大红唇绝对没问题,说到这个,我发现你最近好素,不过也漂亮,就是气场上弱了点。”不再艳气逼人。 萧沉萸抬眸,“换个人设。” 潘云修道:“……这么随意吗?” 萧沉萸随便糊弄了过去,缓缓靠在窗边,捋了捋丝绒桌布。 姚平安不太自在,低声道:“你爸妈还没来吗?” 潘云修朝厅里看了一眼,摇头,“可能碰上什么事,耽搁了,不管了,我们自己玩吧。” 姚平安放不开,放眼望去全是兰宜圈里的各路人物,即便她只是来吃席,已经尽量忽略来往声色,可这般场合,酒音佳肴,总沾染着权钱味道,她觉得自己的灵魂硌得慌,适应不了。 好在有萧沉萸,她虽只顾挑挑拣拣地吃喝,但神色自如,时不时送来一只剥好的虾,让她恍然有种在村里喝喜酒的感觉,心也落实了,至少不用如坐针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潘云修坐不住了,纳闷道:“我爸妈怎么回事,这边我还能照看一下,西厅的客人都晾了这么久,不太好啊。” 姚平安惊讶:“你们事先没有好好准备吗?” 潘云修道:“说出来你们肯定不信,昨天晚上我才知道二老要办宴会,今天着急忙慌发请帖,很多东西都是从店里送过来的,来不及操办,好像说要宣布什么事,不清楚。” 姚平安的一双眼睛瞪直了,“不会吧?你们家这么大个宴会,连要宣布什么都不知道?” 潘云修波澜不惊,没放在心上,“左右就是些生意上的事,我也不关心,更是听不懂。” 听她这话,姚平安却也不好在说什么,只觉得她心大。 这边是年轻人的局,西厅才是长辈的领地。 萧沉萸留意了一下,没发现萧玉痕的人影,大约是没来。 兰宜圈子说大不大,各家联系紧密,小辈之间大部分互相认识,也因着孟家的霸道,其余家族有意联结,每次办宴会时,总是心照不宣地将长辈与晚辈分开,各自有情分在。小辈的请帖有小辈管,长辈之间则有另一套规则,是以萧沉萸来赴的是潘云修的约。 萧玉痕不常在潘家走动,但以往潘家大大小小的商宴还是会邀请她,今天却没见到她。 正在她思索间,系统又像鬼一样出现,幽声道:“女主在十点钟方向。” 它这几天都没出现,搞得萧沉萸以为它消失了,连放烟花庆祝的打算都有,谁知这会儿又突然现身,弄得萧沉萸心里不大乐。 “她在钟上都行,跟我有什么关系?” 系统对她的刁钻早有预料,“好感度只有两个,剧情都到这里了,你还没办法改字,会出大问题的。” 萧沉萸道:“噢。” 系统:“…………” 萧沉萸今天是真的没工夫搭理她,更没心思去管秦荔。 要是没记错,潘家老两口要宣布的是件大事。 前世的一切都像梦一样缥缈,可情节脉络很清晰,就是从今天开始,她踏上了一条不可回头的路,从此一步步走向死局。 前世,这个时候她还那么易怒,一心都扑在萧元漓与秦荔身上,不但薄待她们,背地里又在盘算将二人赶出萧家的事,因此忽略了别人。 她隐约记得,上一次潘家二老也是姗姗来迟,领着潘蓉。 众人见到那个神秘的潘家大小姐时,目光中或是怜悯或是讥笑,因为潘蓉……是个傻子。 她的智商只有七岁,大家都说她还没一只边牧聪明。 潘云修与潘云琢都没怎么见过这个大姐,看到躲在母亲背后探头探脑的人时,两颗心同时凉下来。 这场宴会的喜乐便到此结束,接下来众人各怀心思。 潘家夫妇介绍完大女儿,领着她认人。潘蓉怕生,躲来躲去,打翻了不少酒,踩脏了好几位先生的鞋。 现场一片混乱,但因着潘家二老,谁都不好发作。 萧沉萸当时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原是能见到潘蓉,可没想到她某一个抬眸,看到了潘云琢身旁的秦荔,暴怒之下,拽着秦荔到外间问话。 在她看来,秦荔这样的破落户不如自己,没资格和自己一起参加宴会。 秦荔素日也顺着她,避免和她同场出现,但这一次却破了例,她气急了,两人起了好大的冲突,她至今能想起秦荔当时厌恨的目光,但秦荔却忍着没和她动手,而是打电话叫来了萧玉痕。 萧玉痕很快来劝和,她们俩才停战,可没曾想回到宴上时,潘蓉已经不见了。 她以为是潘家二老安顿了潘蓉,便没太在意,直到晚间宴会要散时,潘家的佣人匆匆跑来,一句话便让整个厅里乍然宁静: 游泳池里泡着一具尸体。 ……是潘蓉。 现场乱作一团,捞尸体,报警,哭声夹杂着议论声,萧沉萸只记得自己头很疼。 之后她听说这个案子已经结了,潘蓉是趁人不备偷溜出去,不小心溺在泳池里的。 从那开始,秦荔对她再也没有半分忍让,先是进萧氏,再是借萧氏之力开公司,不到一年,竟叫她做出名堂,拿了不少新锐奖,身价倍增。 萧沉萸完全不明白她到底怎么回事,更来不及深想便输到底了。 被她关起来的那段时间,萧沉萸也有问过秦荔,为什么会这么恨。 秦荔听了,目色阴晦地抬手,掐住她的脖子,咬的她耳朵出血。 她说:“你让我再也没办法知道真相!” 现在想来,萧沉萸好像能明白原因。 潘蓉的死。 于暄生前接的最后一个案子和潘蓉有关,那阵子于暄经常去看望潘蓉。 也许对于秦荔而言,潘蓉是她再次了解于暄的突破口。 但潘蓉竟然死了。 要不是萧沉萸的刁难,她必定会在厅里看好潘蓉,不会让她出事。 因此她才那么恨。 可她不知,萧沉萸才是最不想潘蓉死的那个人。 出神许久,没发现厅里众人噤了声,纷纷往楼梯那边看。 潘云修忽然道:“我爸妈来了。” 萧沉萸下意识朝那边望去。 16、明珠微瑕 潘家夫妇在楼梯边停下,西厅的长辈们一齐走到中间,原要道贺,然而笑容凝滞的同时,连贺词也忘净了。 潘云修嘀咕:“怎么怪怪的,我过去招呼招呼。” 只是她的步子尚未迈开,那厢潘云琢已经去控场了。 她一记眼刀落在潘云琢的背上,坐下来时脸色很不好看,“瞧见没,我在这个家一点存在感都找不着。” 楼梯口背向这边,萧沉萸刚好坐到视觉死角,什么也看不到,厅里吵闹,尤其是小辈这边,乐曲舞步、欢声笑语,完全盖住宴会主人公的讲话。 “这就受不了,你来我家不得气背过去?”萧沉萸说了句起反作用的安慰之词。 潘云修颓然沉背,下巴撑在桌上,“秦荔那么闷的人,潘云琢怎么没学到点什么呢,我有时候怀疑她跟萧元漓才是好朋友,简直配一脸。” 姚平安到这一刻,对豪门的滤镜已经碎的差不多。这也没她想象中那么高枕无忧。 这样的摩擦争斗放在萧沉萸身上,她为之不平,但换了潘家,竟然觉出点平衡来,想着各家有难念的经,说话也真心了几分: “她去照应客人,你正好清闲了,我们多聊聊天才好,没两天我就回乡下去了,至少两个月见不着面,而且你不是还要工作吗,干脆把事儿让别人干了,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理是这个理,但潘云修心里总是不服。 这也不怪她,潘家是个大家族,七大爷八大叔一堆,一年到头无事可做,时常来个电话或串个门,回回都拿她和潘云琢比,小时候比容貌和身高,长大了比成绩和奖杯,直至如今,两姐妹中间始终隔着一层,感情不差,但也绝称不上好。 子女不和,老人无德,这话在潘家是适用的。 最终还是起身整了整衣裳,“我还是过去看看吧,不知道二老要宣布什么,别是什么大事,老有种不祥的预感。” 萧沉萸好半天没说话,姚平安以为她累了,也不作声,默默吃糕点。 不一会儿,萧沉萸心不在焉地解了围裙,朝西厅看了看,眉稍弯了些,不知在想什么。 姚平安道:“过去看看?” 萧沉萸顿了片息,“好。” 两人过去时,不少小辈也已经移步去凑热闹。能让宴会主人公迟到,那必然是大新闻了。 萧沉萸一步步行过去时,脑海中有关潘蓉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她出生在兰宜最偏僻的翟县。 自记事起,县第三中学旁边的廉租房里只有两个能说得上话的邻居,一个年纪和萧玉痕差不多,女儿与她同岁,那个小孩巴掌大点的脸上已经含有不能为外人道的凄苦; 另一个则年龄稍长,萧玉痕叫她万姨。万姨为人勤快,推着小推车在校门口摆摊,早上卖葱油饼和豆浆,白天卖烤肠,身边带着一个傻姑娘。傻姑娘大萧沉萸两岁,上三年级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相比如今,那时的萧沉萸尚算沉稳,对旁人家事并不好奇,未曾打听过什么。 傻姑娘考试总是三两分往家带,万姨也从不生气。 学校认为一直待在一年级不太好,便不卡她的分数,任她上到三年级。 三年级要学英语,这姑娘的书翻烂了,回来一问,也不知学了什么。某日萧沉萸被萧玉痕差使去送温暖,没见着万姨,刚把一盘蒜苔炒肉放下,这姑娘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两只眼睛晶莹剔透,有种引人挖出来私藏的怪异吸引力,天真到无法想象,暗沉的室内轻尘漂浮,如点点星光。 这姑娘抓住她的校服裤脚,念了段‘哀皮西提’,仰着脸看了她好一阵,又钻回桌底下去了。 万姨还盘子时才解释了这个奇怪的举动。 廉租房有个小院子,平时闲了,一些上了年纪的便聚在院中唠嗑,知道傻姑娘到三年级要学英语,专门等人放学堵在门口考了她好半天。 傻姑娘当萧沉萸也是去考她的,背了一段‘哀皮西提’。 彼时她也上了三年级,西小三年级只有两个班,她在一班,这姑娘在二班。 二班刚换的班主任教学本事不硬,但胜在关系硬,不乐意自己班里有这样一个学生,便小题大做找了局领导,领导找校长,把这姑娘送来一班。 结果可想而知,她只能一人一张桌子坐在最后面。 她谁也不认识,只知道最前排有个熟面孔,于是一下课就像站岗一样守在萧沉萸桌前,萧沉萸只当她不存在,该读书读书,该做题做题。 万姨很快发现这件事。 有一个晚上,翟县下了冰雹,噼里啪啦的砸在屋顶,滚落在地上时,地面如同铺了一层滑腻莹白的珍珠。 她带着傻姑娘来访。 萧沉萸帮她们倒水,然后回房间写作业。 房间不隔音,万姨和萧玉痕说的话她全都听清了。 自此,这姑娘便黏着她怎么也甩不掉。 她习惯独来独往,不想多个牵绊,躲了大半个月。早上起的比万姨还早,晚上回的比萧玉痕还晚。 没料到这姑娘摸透了她的新作息表,放学后她在教室里拖到七点半,心想那姑娘肯定走了,谁知道一出门,看到人家抱着书包坐在窗台下,安安静静逗弄一只蚂蚁,听见她来,立刻起来背好书包。 之后三年,萧玉痕的生意做大了些,经常在兰宜市,萧沉萸的日子很单调:别人欺负这姑娘,这姑娘到她跟前哭,她找到罪魁祸首跟人打架,然后写检讨。 小学毕业那年,萧玉痕明确表示已经厌倦翟县的荒僻和人心险恶,便想尽办法帮她转学到兰宜市,她自此在兰宜市落脚,再没回过翟县。 那时候没想到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再见。 潘家竟然愿意接回潘蓉。 思绪混沌间,厅里众人的惊异之声已经此起彼伏。 上等红木雕花楼梯上,潘家夫妇声泪俱下,站在二人中间的女孩目光澄澈,一身暗绿纱裙,眼珠转来转去,好奇地盯着楼下的客人看。 客人们对她的身份感到吃惊,但瞧见她身上的那一套珠宝时,又都噤了声。 潘夫人揽着潘蓉道:“我这个大女儿生来带病,早些年过的苦,趁着今天日子喜庆,就把人接了来,一来是想让蓉儿认人,二来也为我和老潘的周年纪念再添一桩喜。” 底下的潘云琢和潘云修都已不知作何表情,遥遥相视一眼,看清对方眼中的崩溃。 喜? 喜从何来? 在厅里这些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此刻必然不能拂了主人家的面子,齐齐愣了一阵后,当即送上文绉绉的祝词,又夸潘大小姐气度不凡。有人想卖力点,夸潘蓉有其母风范,但远远看着觉得潘蓉那双眼睛过于清澈,有点无知无觉状,这话就没好说出口,想着再观望观望。 夫妇俩一左一右带着潘蓉入场,谈笑风生间将潘蓉的情况也介绍地一清二楚。 原来这位潘大小姐自生下来就是个慢吞吞的样子,养到两岁,人还混混沌沌状,已然是有缺陷不错了,医生说是胎里带的毛病。当时的潘家老爷还活着,一身锦袍坐在厅里,一锤定音,决意将大小姐送走。 那潘老爷是实打实的封建余孽,迷信的不得了,加之潘家做的金银生意,更是在风水玄学上猛下了功夫,突然得个傻子,只觉蹊跷。潘老爷于是请了某处山上的师傅来,说是大小姐专克财运。 潘老爷一听,这还得了? 从医生处得知这傻病没法医之后,便独断专行,将小孩送走。 因怕夫妇俩心软,便没告知大小姐去向,只说是送了多年无嗣的游商。 夫妇俩受制于人,反抗那是不敢的,私下遣人去找,以为总有骨肉团圆之日,哪晓得这一日如此晚。 众人面上各样惋惜明珠微瑕,唏嘘不已:“大小姐受苦了,不过好在已经回家,之后就是享不完的福,潘兄且开怀吧。” 潘景琛笑着举杯,饮了酒后笑着摸了摸潘蓉的头发。 潘蓉对眼前自称是父亲的人没什么亲近之意,躲得理所当然,那双乌黑如玉的眼中染上几分防备。 潘景琛叹了叹气,对友人道:“刚接回来,还不熟悉,见笑了。” 友人宽慰道:“姑娘回来了,慢慢就懂事了。”说着目光看向潘蓉,端着长辈的架子要拉近点距离,可潘蓉一点面子都不给,竟然兀自转身,揪着纱裙上用丝线攒的花,眼珠仍然四处乱转,像是在寻什么人。 那友人脸色不大好看,便换了潘景琛宽慰他。 这边,萧沉萸见潘蓉一直被潘家夫妇带在身边,便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注视着潘蓉的一举一动。 上一世她只顾着和秦荔争执,忽略了潘蓉的处境,现在想想,潘蓉哪里是什么四处乱跑的人,肯定是被骗出去,不知为何又掉进泳池了。 她不会水,更是畏水,若无人救,必死无疑。 但潘家这么大的庄园,光是工作人员就有五十来个,泳池那边一定有专人在守,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发现潘蓉溺水? 她心里装着事,但大概是喝酒的姿势太放松,看上去像是百无聊赖等散宴似的。 潘云修眼睛通红,让服务生端上来一桌子的酒。 姚平安这下是一个字都不说了。 天知道她只是想来吃顿上等好席,竟然还撞上这样的事。 潘云修已经不知怎么办,闷头喝了一阵,低声道:“我就说今天一整天都觉得不对劲,这么大的事,竟然不跟我说!” 亏她那么尽心的忙里忙外。 她一脸烦躁,满心悔恨。 早知道不给萧沉萸发请帖了。 她考完评论写作那天就想请萧沉萸吃饭,但萧沉萸一直拒绝,她没机会表达谢意,一直拖到现在。 这次考试一共三道大题,有两道和萧沉萸的押题一模一样,另一道也是压中了理论,她写的挺顺,一出考场就知道自己能考过,九月份一定能拿到学位证。 这对萧沉萸而言是举手之劳,但对她却是很重要的事。 她已经签好工作,打算的好好的,准备工作后搬出家去。 没想到竟然发生这种事。 她一会儿觉得生气,一会儿觉得丢脸,但怒气冲冲看向潘蓉那幼稚又一无所知的模样时,也只能咬牙切齿地暗恨。 萧沉萸看了看她,“可能临时决定的,不好告诉你。” 潘云修道:“那也不能这么突然,我什么准备都没做,突然多了个姐姐,还是个傻子?我真是——” 她气了半天,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姚平安算是旁观者清,出声劝道:“这么多人看着,你要不要把她带到这边……” 人都已经认回来了,还不如把表面功夫做足。 潘云修立即拒绝:“我才不去,反正潘云琢爱表现,让她去吧。”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潘蓉说话。 二老不知道搞什么,自家孩子偷偷接回来不成么?为什么搞这么大阵仗,难道不是平白让人看笑话? 先前她还同情萧沉萸,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很快轮到了自己。 姚平安小声说:“不过她好像挺怕生的。” 刚才她偷偷注意了一下,那么多人跟潘蓉示好,她却不当回事,不知是不懂还是真心不在乎。 忽然间,她满含揣测的视线撞上潘蓉的目光。 姚平安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她好像看到我在看她了。” 萧沉萸揪了揪丝绒桌布,垂首不言。 姚平安还在实时播报:“妈呀,她、她、她过来了……” 潘云修不耐地转脸去看,见潘蓉提着裙子朝这边疾步,柔丽明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双眼睛像是会笑一样,一半希冀一半欣喜。 方才被她冷待过的人都朝这边望着。 初次交锋,众人心里有了定论,这是个傻子,但不是普通的傻子,她大约有一套自己的世界观,对不喜欢的人连看都不想看。 这是个高冷且情绪稳定的傻子。 可长辈看在潘家的面上向她示好,她不在乎,那边的小辈不见得会接受一个傻子。眼风交汇间,众人心有灵犀等着看她吃‘闭门羹’。 17、“世界真小。” 秦荔来参加潘家的宴会,有想过会遇人刁难,当她看到窗边漫不经心的萧沉萸时,本该担忧萧沉萸来寻衅逼她离开,只不过近期发生的事多有异常,她总觉得萧沉萸不会如此,就没有刻意避着。 事实是她确实避无可避。 潘云琢就在身边,就算萧沉萸看不到,潘云修也会很快发现,并转告萧沉萸。 而萧沉萸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这也在意料之中。近日来,萧沉萸并不那么关注她与萧元漓,不知是萧玉痕的安抚还是刻意伪装。 潘家夫妇带来的惊人消息让她短暂地忽略这些。 柴溢云说的没错,果然,潘蓉出现了! 四年前于暄就受人之托照看过潘蓉,能出那么高的价,想来除去潘家再没旁人,可潘家却到现在才公布潘蓉的存在? 这会不会和于暄的死有关? 沉思之际,潘云琢泄气的声音传入耳中,“二老这是疯了吧?” 潘云琢对潘蓉一事毫不知情,尽心尽力帮衬着布置宴会,广发请帖,一腔热忱,结果却得了这么个惊天大喜。 有几个奉承她的人专程找到她,夸她大方,会照顾人,俨然是误以为她这么努力是早知潘蓉会来,在为大姐造声势。 见她气得不轻,秦荔道:“宴会结束了找你爸妈问问,万一有隐情呢?” 潘云琢拿着叉子胡乱戳着盘子里的牛排,那块鲜嫩的牛排很快惨遭分尸。“这不是隐不隐情的问题,是信不信任的问题。算了,也只能这么着了,我还能当场闹不成?” 秦荔提着的一口气缓缓松了,正要寻机会去找潘蓉,才一转头就看到秦斐出现在桌前。 潘云琢正在愁潘蓉,没心思和她争执什么,厌烦地瞧了一眼,注意力又回到西厅那边。 她是口不对心,虽然不知道潘蓉打哪儿来,可按照她在潘家待了二十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样的龙潭虎穴可不是个傻子能经得住的。要是受刺激发疯,又得为那些大老爷们贡献笑点。 人在这边坐着,面上阴云密布,但西厅那边发生的事却尽数看在眼里。 令她惊讶的是,这傻子傻的不同。 别人跟她套近乎,她答也不答,目光蜻蜓点水看对方一眼,像是没看上似的转头又左顾右盼。 如此一来,倒是让那些心思不正的人难为起来。 被个傻子晾在一边,连黑脸都不能,否则就要被批评没胸怀。 潘云琢看着那些亲戚们面如土色的样子,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平素这些人把她和潘云修当物品一样比来比去,她二人偏生是个外强中干的敏感性子,让人家挑拨来挑拨去,经年累月,终于有了解不开的心结。这傻子却完全不吃这套,倒叫那帮亲戚们有苦说不出,好好受了一回挫。 秦斐向她问好,她也懒得回,理都没理。 秦斐在外一向是不显山露水的模样,完全瞧不出怒气,只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见那位命运多舛的潘家大小姐提着裙子朝这边快步走来。 看那神色,约莫是看到了熟人。 她对潘云琢有些结交的心思,又见潘蓉所去的方向是潘云修那边,便道:“蓉小姐是去找你姐姐了吗?不过也正常,长辈们一聊起生意就停不下来,还不如过来跟同辈一起玩。” 潘云琢死死盯着潘蓉,回了秦斐的话:“要是跟你这样的同辈一起玩,我不如去寺里听经。” 秦斐不遑多让:“我相信你是有耐心的。不是所有人都能跟无趣的人成为朋友,我很佩服你。” 此话的指向过分明显,秦荔不出来认领都不行。 漫不经心道:“谁能比上你,没请帖都能进来,二叔当了家,家里情况就这么差?” 她将潘云琢折磨的不成样的牛排推到秦斐跟前,“找个地方偷偷吃吧,吃饱了再回去。” 秦斐镇定地盯着她看,看上去无甚异常,实际气晕有一会儿了。 她来的时机不对,这会儿潘云琢和秦荔都惦记着潘蓉,没工夫和她周旋。 潘蓉自然不知道此刻自己身上聚集了多少目光,一心奔着窗下那个人去。柔纱飘逸,拂过手臂,她的步子慢下来一些,越发紧张地攥着裙上的花。 越来越多的人看向这边。 天色渐暗,窗外霞光流丽,映在窗面上。 萧沉萸的发丝上如同浸了光,面无表情静坐着,成为乐声酒色之中唯一的纯白。 潘蓉在许多人的目送下,行至她身侧。 潘云修呆滞地看着,直到潘蓉不顾身上那件高价礼裙,蹲在她和萧沉萸中间,两只眼珠一派天真地望着萧沉萸,她也不知怎么了,竟然并不反感。 众人都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屏息观望。 萧沉萸转眸,对上潘蓉的目光,只是这样简单的回望,潘蓉竟然眼底起雾,伸手要碰她,忽地想起什么,又失落地收回手。 萧沉萸无声叹息,主动抓住她的手,“起来,坐到对面。” 潘蓉使劲摇头。 她要跟着她。 萧沉萸被厅里众人看得头皮发麻,只能起身将人拉起来。 随后,潘云修发现两道视线同时落在自己身上。 她脑子还没动,人已经站起来让了位置,像接力一样,把姚平安赶到下一个位置,自己坐下了。 潘蓉唇边终于有了真切的笑,和萧沉萸紧挨着坐下。 厅里霎时间一片静穆。 ……她们认识? 为什么潘蓉看上去这么依赖萧沉萸? 然而当事人却没有要为大家解惑的意思,潘蓉只是全心全意地看着萧沉萸,什么也不说。 潘云修忍了十分钟,实在忍无可忍,盯住萧沉萸,满脸诧异:“你,跟她认识?” 萧沉萸直视她,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片刻才道:“算是吧。” 她跟潘云修同寝四年,了解她的嘴硬心软,确信她不会刁难潘蓉,便承认了。 潘云修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简直是哑口无言。 先是想这两个人认识的契机,紧接着想到萧氏是半路发家,萧沉萸小时候过得很苦。 ……难道是自小就相识? 姚平安已经惊得无话可说了。 敢情这还是个连续剧…… 萧沉萸道:“小时候的邻居,好多年没见了,我一开始没认出来,刚刚才敢确定的。” 潘云修很想相信,但瞧见潘蓉的反应,却是无法说服自己了。 萧沉萸挑眉:“你不信?” 潘云修指了指潘蓉,“…………” 萧沉萸扭头,见潘蓉已是两眼蓄泪,手一点一点试探着伸过来,覆在她的手腕上。 潘蓉小时候就是这个温吞性子,哭也要酝酿好半天。 可恨的是萧沉萸就吃这一套。 她视死如归般叹息一声,握住那只生凉的手,笑了笑,道:“这都是缘分,我们是大学同学,她是我小学同学。说真的,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好熟悉,原来是有这层关系。” 潘云修也想落泪了:“……我是替身?” 萧沉萸道:“…………那不是。” “小时候我们住廉租房,周围没几个小孩,后来误打误撞进了一个班,就成朋友了。但我初中转学到市里,就很少联系了。” 潘云修再去看潘蓉时,发现她已经止住了泪。 就因为萧沉萸牵了她的手? 这眼泪真是随叫随到。 她能想象到一个傻子在学校是什么待遇,萧沉萸竟然愿意跟潘蓉做朋友。 又不由想到中学时,萧沉萸也是仗义执言的性格,有女生被欺负,她总是不顾死活的出头,有股置之死地的劲儿。 心情万分复杂,潘云修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心疼谁,只能感叹道:“世界真小。” 姚平安附和着点头。 潘家夫妇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后,很快过来。 二老担心潘云修会炸,急着来顺毛,未曾想来时这张桌上一派和谐。 潘夫人看着潘蓉和萧沉萸相握的手,喜道:“沉萸,阿姨给你认真介绍一下,这是潘蓉,我第一个女儿。” 刚刚带潘蓉认人时,潘蓉浑不在意,不是推翻了酒就是踩别人的鞋,能觉出性子犟着呢,但这会儿竟乖巧坐在萧沉萸身边,眉眼之间柔和明丽,全没有刚才的冷酷。 她早前就对萧沉萸有几分好感,觉得这姑娘很特别,长相更是没的说,没想到女儿跟她眼光一样,这许多人中,竟能一眼挑中萧沉萸。 潘父也十分辛酸地道:“这还是第一次见蓉儿笑。” 夫妇俩忙着感叹,忘了这张桌上还有个女儿。 潘云修出声抗议:“妈,您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潘夫人讪讪一笑,有些许尴尬。 她倒不是故意不说,而是事急,怕有意外,再加上云修与云琢都是暴躁性子,若昨天说了,今天的宴会怕是办不到这么好,于是夫妇俩一合计,决定事后再解释。 潘云修很快也想通其中的关窍,知道潘夫人的用意。 要是昨天就知道此事,她肯定不会帮着办这场宴会,更不会发请帖,潘云琢指定与她一样。 站在她的角度,她有些失望。 但换位思考,至少证明父母果真重视潘蓉,是为了让潘蓉光明正大地回家,她也就没什么可气的了。 “行了,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