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反派白月光[快穿]》 歧途少年(一) 冬天的夜里,下了晚课的学生在街上扎堆走着,踏进便利店时,自动门打开,带起一阵寒意。 站在柜台后的人低着头,略微抬眼看向走进店里的客人。 现在正好是中学下晚自习的时间,来的大多都是中学生,身上还穿着校服,校服外裹了一层厚重羽绒服,还在讲今天又拖堂的老师和写不完的作业。 把挑好的东西放在柜台上,几个学生看着戴着口罩的长得高但瘦得过分的店员扫了码,之后听到对方说:“承惠52.5元。” 或许是因为戴口罩的原因,声音听着有些发闷。 悄悄带手机的学生扫码支付,拿起东西后又挤成一团,出了便利店。 九点半整,换班时间到。店长从后面走出,看了眼戴着口罩的人,问:“小周你感冒了?” 周开霁点头,闷声道:“应该。” “回去好好休息,”店长说,“外面好像开始下雨了,记得带伞。” 周开霁点头,转头进了换衣间,换下身上工作服。 柜子深处是已经小得不太合身的校服和洗得发白的长裤,还有一件算不上厚的外套。 这些就是他全部的衣服。 他把校服塞进书包里,换上外套,外套有些潮,激起一阵凉意。 虽然说是需要休息,但他今天不可能休息,半个小时后需要到另一个打工点,不能不去。 父母离世,留下了一屁股债,社区里只接济他到成年,其余每年得到的拨款完全不够还欠下的债,他没赚钱的途径,只能打工。 “滴——” 换衣间门合上,便利店自动门打开又关上,站在雨棚下,周开霁看到路灯光下照出的细密雨丝,还能听到雨棚上传来的击打声。 雨下大了。 身上没有伞,也没有钱买伞,他直接走进雨幕中。 头顶和脖颈沾染雨水,带起一阵凉意。 街上人来人往,今天天气预报说会下雨,阴云也酝酿了一整天,大多人都带了伞,不断从他身边路过。没有人注意他,也或许看到了,但很快移开视线。 隔着雨幕,整个世界的颜色似乎都浅淡了,像是隔了层阴影般。 周开霁在人群中穿梭,一辆车在前方路边缓缓行过。 看不清是什么车,只能看出不像是平常人能接触到的样子。 车在路边停下了,后面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人。周围路过的人好奇,略微移开伞看了过去。 车灯忽闪,映亮颜色浅淡的双眼。对方穿着身羊毛衫,外面套了件暖色外套,下车的动作流畅,十足轻松。 ——和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开霁收回视线,对方却看了过来,淡色瞳孔对上他。 ……好像向着这边走来了。 确实向着这边走来了。 周开霁转过头看向周围,再回过头时,不断打在身上和头发上的雨水消失了,耳朵传来雨打在伞上的声音。 站在面前的人撑着伞,笑了下,说:“你好,周开霁。” “我是你父亲的秘书,陈落松。” —— 停在路边的车的车门打开又关上。 车窗隔绝了外边透骨的冷气,里面开了暖气,一片温暖。 后座的空间很大,顶上有暖光打下,鼻间还能闻到浅淡的香味。周开霁坐在座椅上,无论是洗得发白的裤子还是单薄的外套,都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坐在前面的司机转过头来,表情看着有些怪异,和他打了声招呼。他嘴唇动了下,最终只说了句“你好”。 “砰——” 车门关上,重新坐进车里的人同样在后座坐下,顺手侧身打开一边的柜子,从里边拿出条毛巾。 周开霁头上一重。 陈落松随手把毛巾搭旁边人头上,说:“把头发擦擦。” 他说完后往后一靠,用手扇扇风。 ——刚才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说明自己不是骗子,他还费了些功夫。 防诈意识很强的高中生抬手碰上毛巾。 毛巾很软,也很温暖。他问:“你刚才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陈落松不厌其烦再次自我介绍:“陈落松,光盛集团原董事长秘书。” 光盛集团董事长十几年前在山路上出了车祸,妻子当场死亡,他昏迷不醒,唯一的儿子在这场事故中失踪。事故过去十几年,这两年他又生了重病,最终决定把所有资产留给儿子。在找到失踪的孩子前,这些资产及集团全数交给秘书打理。 秘书就是陈落松。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查,一连查到了十几年前,最终从资料里找到的当时路过事故现场附近的夫妇里找到了突破口,再一连查到了这里。 那对夫妇就是周开霁以为的父母,看样子这些年来还欠了不少钱。 周开霁眼睛略微睁大了些,单薄背脊有些局促地僵着,像是在思考。 雨水打在车窗上,发出一连串声响,陈落松侧眼看着坐在旁边的人,很难想这是之后的心狠手辣大反派。 ——这个世界是本书,身边这个人就是未来的大反派。 书里总有各种各样的反派,他们大多有着悲惨的过往,在摧折中练成了百毒不侵的心,各种阻挠挑衅主角,最终成为终将功成名就的主角的垫脚石。 但万事总有意外。这本书里,周开霁就是这个意外。 他原本是大集团继承人,天生的天之骄子,结果流落在外受尽苦楚,跌落到谷底时还被男女主踩了一脚,走非常规路线起家后脱离原本剧情线,极端压迫男女主到无法翻身,导致世界线脱轨,整个世界濒临崩溃。 陈落松,快穿局扶正反派组优秀员工,来这里就是为扶正反派,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发生的事情太过曲折离奇,未来的反派脑子还在处理着,沉默了会儿,拿下头上毛巾,又不知道该把毛巾放哪,于是只能拿在手上,说:“我该走了。” 想不过来这些事,但他还记得打工,现在跑着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陈落松看向他脸上口罩,说:“你感冒了。” 话说完,他略微前倾,周开霁不自觉后退,但后退无效,有些冰凉的手碰上额头。 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样接触过,他握着毛巾的手慢慢蜷紧,像是有些紧张。 接触也就那么点短暂时间,陈落松收回手,客观道:“有些烫。” “可能发烧了,今天就暂时休息。”他拿出手机,问,“你有工作的地方的人的联系方式吗?” 他问得太过自然,周开霁没经思考,自觉说:“有主管的电话,但他不好说话。” 陈落松点头:“看看。” 他很显然是惯常施号发令的人,自带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短暂的安静无声对视后,周开霁最终只能拿出手机点开联系人。 手机型号老旧,内存小,反应半天也没动静,他只能垂着头,安静抿了下唇。 陈落松倒不着急,很有耐心地等着,等到界面切换后,用自己手机对照号码拨通,慢慢靠在靠背上。 他的声音和样子一样,很温和,带着略微的笑意,还有挥之不去的松弛感。 周开霁安静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 平时很不好说话的主管这次却意外的好说话,请假的事说过就过,说今天店里不忙,修养身体更重要。 挂断电话,陈落松收起手机,说:“不早了,你先跟我回去,明天再送你去学校,可以吗?” 他是商量的语气,但结果似乎已经确定,周开霁根本拒绝不了。 停在路边的车辆重新启动,沿着道路慢慢汇进车流。 车里边暖气很足,头上的雨水也已经擦干,路上光影明灭,周开霁看着窗外,眼睛原本半睁着,过一个隧道出来后,沉重的眼皮彻底闭上了。 穿过熙攘街道,周围光亮逐渐趋于平缓,车速也慢慢放慢。 周开霁再醒来的时候,车辆已经停在了亮了光的陌生建筑前。 陈落松拍拍他,说:“到了。” 车门打开的瞬间,雨声铺天盖地涌进耳膜,一个人已经站在门口。 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陈落松对旁边人说:“这是管家,你叫张叔就好。” 周开霁说了声“张叔好”。 张叔眼睛先是一睁,像是有些惊讶,之后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点头,一眼看到口罩,问:“这是感冒了?” 陈落松点头:“有些烧。” 张叔于是去安排拿药。 房子很大,在外面的时候已经能够感觉到,进来后更能直观地看到。 周开霁没有多看,手握着书包背带,在旁边人说话前没有丝毫动作。 陈落松看了眼他还背身上的书包,拍了下他肩,觉着手上有些湿,于是说:“我带你回房间,先去洗个澡。” 周开霁应“好”。 陈落松背着手闲闲笑了下。 高中生看上去紧张,但意外的很乖。 周开霁的房间在二楼,陈落松把门开了,让人先进去放下书包。 房间大,有独立卫浴,也有办公区域和沙发,落地窗关着,还能看到外面被风吹得不断晃动的树木。 这一个房间就比他住了十几年的房子还要大。 书包上有水,沙发是皮质的,周开霁于是把书包放在了玻璃桌上,之后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陈落松一一说了毛巾和洗漱用品的位置,又随手挽起衣袖,亲身上阵讲了调整冷热水的办法。 这里没新的适合这个身高的高中生能穿的衣服,陈落松擦干手,去拿了自己衣服暂且应急。 接过干燥温暖的衣服,周开霁不敢用力,只虚虚拿着,说:“谢谢……” 他话说一半就顿住,像是在思考该怎么称呼。 陈落松:“我姓陈,你可以叫我陈哥或者陈秘书。” 周开霁叫了声“陈秘书”。 “木头。”陈落松没忍住笑了下,抬手胡乱薅了把高中生头,说,“叫陈哥。” 周开霁被薅得低下头,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微微动了动,低声喊:“陈哥。” 歧途少年(二) 周开霁一晚上睡得很沉。 昨天感冒外加发烧,或许是因为睡前吃了药,被子也温暖,房间门关着,不用担心年久失修的已经不能上锁的大门突然被人闯进,或许是因为药劲,他没有像平时一样经常半夜醒来,一觉睡到闹钟响。 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睡得久过,脑子不再像昨天一样昏沉,他坐起身,脑子前所未有地清醒。 在现在再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挥之不去的荒诞感上涌。 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告诉他亲生父母另有其人,他还跟着那个人回了家。 昨天下班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太过匪夷所思,偏偏一切又都是真实的。 他并不太怀疑昨天听到的话,像那个阶层的人,不会为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甚至还欠着一身债的他这么大费周章设骗局。 他只觉得荒诞,真实而又荒诞。 从门缝透进的光闪了两下,之后传来敲门声。 是陈秘书,来叫他起床了。 高中生的上课时间确实不太人道。陈落松敲完门闭着眼睛打了个呵欠,再一睁眼的时候,房间门已经打开。 “原来已经醒了。” 高中生穿着身暖色针织衫,针织衫原本是宽松的,穿在他身上看着刚好,没一点多余地方。 看上去精神挺好,发烧应该好了。 陈落松递过随手搭手臂上的校服,说:“张叔昨天拿去洗了烘干,已经可以穿了。” 周开霁接过衣服,低声道谢。 经过一晚上,像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他又变成了刚遇见时的样子,全身上下都透着谨慎小心。 陈落松注意到了,但并不多说,侧头看了眼楼下,说:“洗漱下,等会儿下楼吃早饭,吃完送你上学。” 他说完,又问:“你平时吃早饭吗?” 周开霁摇头。 陈落松没多问,只说:“这里阿姨做的早饭挺好吃。” 早饭确实很好吃。 今天煮的粥,还有豆浆和包子,意外的朴实。 大概是因为早起,坐在旁边的人眼皮一直耷拉着,喝粥喝得发困,看上去和上早课的学生神似。 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和人一起吃早饭,周开霁却奇异地放松,没有像之前一样紧绷。 陈落松斜斜看了眼坐在身边的人。 校服原本看着正常,到高中生身上后就显得小了,袖口和衣摆短了一截,像是很久以前的衣服。 也就看了一眼,他慢慢收回视线,喝豆浆的中途顺带打了个呵欠。 吃完早饭,又上了昨晚的车。 陈落松靠在座位上,侧头问:“今天放学后除了打工还有其他安排吗?” 坐在旁边的周开霁说没有。 今天是周五,放学早,打工的时间比平时多,是最忙的一天。 “那这样。” 陈落松换了个姿势,试图和人打商量,说把今天下午的时间匀给他。 他想带去做个基因鉴定。 他找人不会找错,只是就法律层面上需要一个客观论断。 高中生只需要点头同意或者拒绝,其余他会安排。 周开霁同意了。 他也想要一个事实。 从昨天到今天,给他反应的时间太过短暂,他来不及想更多的血缘所属所代表的意义,只想要一个真相。 陈落松说“好”。 车辆驶过环岛,又汇入主路,绕过街区,最后在路边停下。 百米开外的地方就是学校校门,在周开霁下车前,陈落松挥挥手,说:“下午见。” 周开霁下了车,礼貌说了再见。 坐在车里的人仍然挥挥手。 “……” 周开霁短暂思考,之后试探着伸出手,缓慢挥了挥,说:“……下午见。” 坐在车里的人满意点头,终于放下了手。 周开霁背着书包,早上的风吹着,但身上衣服暖和,已经不像之前一样冷得透骨。 高中生走在路边,进校门时,黑色车辆从路上离开。 车内,陈落松垂眼查看着手机上的消息,顺带对司机说:“回去知张叔一声,让公证律师做好准备,鉴定结果今晚出。” 司机说好,之后问是否去公司。 “不去,掉头去东区见个人,”陈落松放下手里手机,又打了个呵欠,“再放董事会那些人两天。” —— 周开霁很安静地学习了一天。 昨天休息得很好,今天来学校后他没有像平时一样栽倒在桌上,上课听讲,下课做作业。 之前太多的课没有听,他已经落下很长一段进度。 看到他在课上没有倒下,同桌看上去有些惊讶,但没说话,只是往这边多看了两眼。 高中分班已经将近两年,他来这个班上一年半,同学彼此间已经熟悉,小团体也确立,关系远近基本成型。 周开霁几乎所有的重心都倾斜在了学习和打工上,在校没有社交,是理所当然的边缘人物。没有人太过关注,今天的变化也无人过问,只有人聊天时提了一嘴“经常打瞌睡的那个人今天居然没睡”。 周开霁低头拿笔继续写题,前门口传来动静。 有人来找班长送资料,周围的人跑去围观。 送资料的是一班的李越,成绩好人也帅,之前作为学生代表讲了几次话,学校师生算是都认识他,刚好班主任是年级主任,经常让他给各班送资料。 周开霁不太认识。 集会活动的时候他一般在教室补觉,下课也是。 李越把一叠资料递过,给班长说明的时候略微侧眼看向教室,看到了安静坐在角落埋头做题的人,又很快收回视线。 班上有他认识的人,打了声招呼,他又抱着一叠资料往下一个班走。 李越送到的是放假通知单,强调安全的,放周末前三五不时就会这么送一次,学生签完字后让带回去给家长签字。 通知单就意味着假期的到来,学生都很欢迎,趁着下课时间,班长把通知单发了。 周开霁把薄薄的一张单子塞进书包,低头继续做题。 下午最后一节课,离放学还有几分钟,班上已经骚动起来,有人悄悄收拾书包,就等着下课铃响第一时间冲出教室。 老师拖堂了。 下课后第一时间,已经有人飞出了教室,看上去一秒也不想多待。 周开霁背着书包走在人群里。 这个时候的校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放学的学生,还有接学生的家长,有的甚至是一家人齐上阵,一堆人搁那站着,在出来的学生里不断搜寻。 这些全都和周开霁无关。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人接送过,他最常走的路就是从校门到附近公交车站,如果离打工的地方近,时间来得及,他会选择直接走到打工的地方。 但今天略微不同。 走出大门,周开霁站在原地,往门口人堆里看。 视线从前到后,略过各种发色的头顶,他把四周都看了一遍,依旧没有看到今早刚看过的人。 身后的学生不断走出,又各自找到家长,或者几个人一起结队离开。 一手握上书包背带,周开霁收回视线,安静站在原地。 走出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少,周围人群也逐渐散去。 没有人来。 今天下午的打工已经推掉,他也无处可去。 现在和主管联系,可能还能继续去上班。 在原地安静站了会儿,周开霁最后站在人少的路边,低头拿出手机,点开联系人。 手机和之前一样反应了会儿,之后终于切换界面。 界面下滑,在主管的上面,有一个新添的联系人,通话记录为【0】。 视线从新联系人上掠过,最终停在主管的号码上,周开霁握着背带的手略微动了下,之后按下拨通。 “等很久了吗?” 手机老旧且卡顿,周开霁按下拨通键后电话也没能马上拨通,在真正拨出前,身后一道熟悉声音传来时,他手指一滑,按了返回键。 回过头,他看到的就是略微被碎发遮住了些的熟悉眉眼。 来了。 “抱歉,来的路上堵车了,”陈落松慢慢擦了下脸上并不存在的汗,笑了下,说,“有两只猫在路上打架。” “没多久。” 周开霁收起手机,又喊了声“陈秘书”。 “叫陈哥。” 陈落松把手一抬挂人肩上,说:“刚走了一段有些累,借我搭一下。” 他话是这样说,但是在说前就已经上了手。 周开霁又闻到了熟悉的浅淡的好闻味道。 这边不让停车,车停在更前面的地方,陈落松于是带着人转了个方向,往另一边走。 两个人的身影融进来往人群,毫无违和感,像是天然就该像这样一样。 路走到一半的时候,把手搭人肩膀上的人边走边领导拍肩,说:“刚才那个时候一般人应该会问为什么猫会在路边打架。” 被搭着的人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只回了声:“是吗。” 旁边的人又笑了两声,说他好玩。 从小到大,周开霁永远是同龄人里话最少,性格最闷的人。 十几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说他好玩。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也不知道自己好玩在哪,他这下彻底陷入了沉默。 秘书陈暂时充当领路陈,带着人走过全段禁止停车的校门路段,过了转角,走上另一条路。 过了转角,一眼就能看到停了一串的车。 ——和两只蹲在马路中间缠斗连带着对叫的猫。 周开霁:“……” 还真有猫在路上打架啊。 歧途少年(三) 从学校离开,陈落松带着周开霁去做了鉴定,抽血的时候,看着单薄无比的高中生一声不吭。 鉴定结果几个小时后出,几个小时的空闲时间,陈落松决定带高中生去附近逛逛。高中生觉得他应该很忙,说不用。 陈落松摆手,言简意赅:“不忙。” 坐在前面的司机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最终没说话,又把头转了回去。 附近能逛的只有商场。很近,也就开车十几分钟的距离。司机和车一起留在了停车场,连带着高中生的校服和书包也是。 商场里有暖气,脱下一件单薄校服没有任何影响,依旧温暖。 陈落松最先带人去看衣服。 这些事情管家可以办,他顶多只需要抽空过一眼,其余的不用管,但他习惯自己做这些事。 今天周五,这个商场里的人依旧不多,比常见的商场人少了不少。 周开霁视线快速扫过周围,手放进口袋里,不自觉握紧了手机。 店里灯光很亮,导购的笑容也很灿烂,他大概看出出钱的是谁,大多向着陈落松推荐。 陈落松也笑,但坐在沙发上一直没表态,之后一拍安静跟在一边的人,说:“他点头就买。” 他只给高中生说了句喜欢就点头,不喜欢就摇头。 周开霁似乎很少表达自己的意愿,大多时候都是沉默地点头。 在沙发上坐了会儿,休息够的人来了兴致,亲自挑了件衣服,火红色,十足热烈且显眼。 这次高中生终于学会了拒绝。 但是拒绝无效。 店里会把买好的衣服送到家里,陈落松填了地址,一身轻松地离开。 大概是因为刚才最后买的那件大红外套,他心情看着很不错,脸上的笑都看着比平时更真切了些。 刚逛的店上面层刚好是造型工作室,陈落松顺带带周开霁去理个发。 之前薅人头发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人头发乍一眼看上去挺正常,但实际上长短不一,坑坑洼洼。 应该是这人自己理的,就现有条件来说,手艺还算是不错。 理完发,一个帅哥新鲜出炉。 就近吃晚饭的时候,陈落松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声,他垂眼看了眼,又收回视线。把菜盘上小番茄移开,他略微抬起眼,说:“鉴定结果出来了,吃完饭去取吧。” 周开霁动作顿了下,之后点头,应了声,继续安静吃饭。 吃完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正好赶上晚高峰,高架桥上红色一片,全是绵延的车灯。 中途堵了一路,等拿到报告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 相关的人已经在等着,第一时间带去了专属的接待室,给出了鉴定报告。 陈落松接过扫了几眼,之后递给站在一边的人。 还有事情需要和公证律师确认,他转身离开了接待室,其他人也跟着离开。 哗啦啦一下,原本站了不少人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依旧坐在座位上看报告的人。 周开霁仔细看着报告上的每一个字。 —— 该处理的事情都已经处理,重要的只有刚出的鉴定结果,陈落松实际上没什么好和律师聊的,只是找个地方坐下,边喝茶边耗时间。 热茶逐渐变冷,在再有人来添茶前,他低头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到时候了,于是站起来。 再回到接待室的时候,坐在里面的人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听到开门的声音后才终于动了下,转过头。 他看着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睛里却出现了明显的红血丝。 陈落松弯腰接过报告,瞳孔略微转向一侧,看到了还带着掐出的印子的手心。 这人手上全是泛红的印子,报告却依旧整洁,没有一丝褶皱。 陈落松眉眼微挑。 还挺能忍。 他问:“看完了?” 周开霁点头:“看完了。” 声音听上去比平时还要低。 陈落松随手收起报告,说:“那走吧。” —— 依旧是司机开车,他们去了周开霁的家。 ——或者说原本的家。 他们这次回来搬东西,陈落松拍的板,高中生安静点了头。 鉴定结果出来,周开霁就这么从家人变成了相处了十几年的陌生人,也再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和其他大城市一样,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依旧免不了有城中村,和只隔了几个街道的商区不同,这里只有零星灯光,路边路灯忽闪,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检修过。 寒风在街巷里乱窜,直接刮人脸,被吹到的皮肤生疼。 周开霁用手机打着手电,在前面一步步带路。 这里他已经走过了太多太多遍,闭着眼睛都能走,灯是特意打给后面的人看的。 现在虽然是晚上,但对大城市来说还算早,不远处的大楼灯光明亮,夜市人潮拥挤,这里却完全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从附近楼栋里传来的说话声和炒菜声。 周开霁走在前面,回头看了眼走在身后的人,说:“外面冷,楼道里也乱,我一个人去就好,陈哥先回车上吧。” 陈落松还在看着周围的建筑,听到声音后回过头,随意道:“比这还乱的地方我都去过。” 至于是什么地方,去干什么,他都没说。 楼道确实和周开霁说的一样,很乱,堆满了住户放不下的杂物,一路走过来需要一直仔细看着地面才不会踢到堆积的杂物。 周开霁开了门,“啪”的一声,顶上的灯闪了两下,亮了。 和楼道里的其他人家的杂物堆积不同,这个家里称得上一句空旷,只有必要的家具,其余的东西都像是清空了,一件不多。 周开霁去房间收拾东西。 这里值钱的东西大多都卖了还急债,剩下的都是他的日常需要用的东西。他原本以为东西会有些多,但实际上两个纸箱就能装满。 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的东西就占两个纸箱。 已经发黑的门框边还能看到十多年前他以为的父母刻下的刻痕,一年年记录着他的身高,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还算是美好的童年记忆。 之后从某个时候开始,他以为的父母不再记录他的身高,不再给他拍照片,听到邻居夸优秀时也不会笑着回应。 他之前不明白,现在似乎明晰了。 他逐渐长大,也逐渐长得和夫妇两个完全不同,别人每次打趣他们和他长得不像时都是在往他们心上扎刺,所以他们会黑脸,会莫名其妙发脾气。 他们想要自己的孩子,找各种办法,找各种人,被骗了不少钱,也借了不少钱。原本想卖房子,但这里城中村,也没拆迁的消息,钱谈不拢,所以没卖。 以前想不懂的事情,现在却前所未有的清楚。 “……” 寒风透过窗户吹进屋内,吹得人身上发寒,另一个人还在房间外面等着,周开霁加快了速度,逐个把箱子搬出去。 收拾东西得住这的人自己来,陈落松无所事事,坐在桌边板凳上,周开霁出来的时候,他正好在看放在桌上的相册。 相册看着很老旧,也没有保养,里面的照片已经泛黄,但还可以看清上面的内容。 相册很厚,但照片不多,只有薄薄几页。陈落松慢慢翻着,转头问刚从房间里出来的人:“收拾好了?” 周开霁点头。 陈落松于是站起来,随手拿起相册,说:“这个不带走?” 周开霁垂下眼,之后摇头:“不用了。” 所有东西装了两个大纸箱,一次搬不走,他转头,说:“我先搬下去,很快回来。” 他话刚落,结果看到不远处的人随意挽起衣袖,看上去像是想要搬起纸箱。 周开霁动作一顿,之后抬着箱子快步走过来,说:“这个脏,上面有灰,我来就……” 陈落松搬起了纸箱,说:“走吧。” 后面的昏黄灯光又闪了下,映亮碎发下的浅淡眉眼。 干净的手然染上脏污,他看着依旧随意轻松,就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周开霁直直看过去,瞳孔动了下。 他最终快步跟上前。 灯光熄灭,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大门关上。 关上门,周开霁视线透过纸箱,借隐约的光看着走在前面的人认真避开走道堆挤的杂物。 在一片安静的脚步声中,陈落松绕过成堆的废纸,说:“今天回去先好好休息,作业明天再说。” “厨房阿姨给你研发了一个新菜,明天可以试试。” 周开霁跟着走在后面,轻声说好。 歧途少年(四) 周一的时候,周开霁准时到了教室。 放假回来的第一天早上永远是最忙碌的时候,教室里全是辛勤劳累的身影。 辛勤劳累,指逮着作业猛猛抄,因为没有找到能抄的作业而汗流浃背。 周开霁坐到座位上的时候,他的同桌还在四处寻找能抄的作业,最后空手而归。 写完了的作业相当于一种稀缺资源,已经被借得早的人占据,他们这些后来的只能干看。 在大冬天的早上急得出了一身汗,同桌往凳子上一坐,拿着试卷扇扇风,一转头,这才发现周一一般升完国旗才会到校的同桌已经坐到位置上。 觉得这人似乎看着莫名陌生了很多,大脑还没转过来,他就这样看着对方从背包里拿出一堆试卷和笔记。 已经写过的试卷和笔记。 同桌现场表演了一个标准的求笔记姿势。 卖力表演的同桌得到笔记x1,当场热泪盈眶,一边感动一边猛猛抄。 借笔记的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从普通同学到借作业抄的交情,同桌单方面认为两人关系得到质的飞跃,抄完笔记后往桌上一趴,转头问:“你这次怎么记得写作业?” 他只是单纯好奇,不含其他意思。 他不大关注自己这个大多时候都埋在桌上的同桌,但也知道课代表每次收作业或者老师检查作业的时候,旁边的人的卷子和试题册总是空白的。 周开霁不太习惯这样和人说话,只简短回答说:“这次有时间。” 之前从周五下课开始他就赶去打工,工作到凌晨回家,早上又早起,没有写作业的时间,回家后也没有写作业的精力。 这个周末他大半的时间都能拿来写作业,陈秘书有空的时候偶尔也会坐在一边看两眼。 同桌说哦,之后问:“那你之前在做什么?” 一边这个人不仅周末回来跟死了一样,平时所有晚自习也都不在,下午下课就不见人。 周开霁:“打工。” 同桌愣住,一时间没想到该说什么,只干巴巴问了句:“那现在不打了吗。” 周开霁终于略微抬起头,瞳孔对向从窗户探进教室的树影,说:“不打了。” 短短几天时间,班上同学发现,原本一直趴桌上睡觉所以存在感一直很低的人最近好像有点些微的变化。 说不上哪变了,依旧没什么表情,很少说话,但总觉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其他的变化说不太出,但具体可感的最大的改变是他晚自习没走,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同桌原本还想和自己新交的朋友在回去路上一起走一段,结果每次下课,这个看着沉默安静的人走得飞快,离开教室的速度堪称第一。 周开霁走得快,是因为有人在等他。 陈秘书下班后会顺道来这边接他放学,就站在校门不远处。 这边晚上下课和周五放学很像,都有很多家长等在门口,张望着往门口里看。 周开霁之前一直没有上过晚课,晚自习的时间已经在店里打工,这几天才知道,原来晚上的校门也这么热闹。 走在人流里,周开霁向着一侧看过去,视线越过来往走动的其余人,看到了站在不远处院墙边的人。 站在院墙边路灯下的人戴了围巾,也看了过来,一如既往地抬手挥了下。有风吹的时候,明亮路灯从后面打下,映亮扬起的碎发,他略微拉下围巾,像是说了什么。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周开霁已经能够猜到对方在说什么。 要是不出意外,站在对面的人应该是喊了声“周小开”。 这么几天里,他的称呼已经从小同学变成了周小开,有时候是周小鸡,具体喊哪个称呼,单纯看对方心情。 在对面人再说话之前,他小跑着上前。 站路灯下的人一伸手,他自觉低下脖颈,让人顺利把手搭肩上。 陈落松领导拍肩,问:“回去吃宵夜不?” 周小开说好。 家里的阿姨在他们回去的路上已经准备好了暖胃的宵夜。 吃饭的时候,陈落松说:“明天我有个会,下午应该接不了你。” 明天周五,又是下午放学,但要开会,他来不了。 周开霁低头说好,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第二天早上陈落松依旧送人去学校。 当代高中生的作息太过反人类,他这么久依旧没有适应,周小开下车的时候已经学会了自觉主动和他挥手说再见,他半睁着眼睛,大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里,略微挥了下手。 车门关上,埋在围巾里的人打了个呵欠,浅淡瞳孔映出一泓路灯打下的光,后背懒散靠在后座上,慢慢伸手解下胡乱缠成一团的围巾。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把车里温度略微调高了些。 围巾和厚外套下面是白衬衫和随意系着的领带,系领带的手法极致粗糙,显然是睡梦中系的,晃眼一看酷似红领巾。 陈落松垂眼解开领带,问:“这几天有人在那老房子下面晃吗?” 他口中的老房子指的就是周开霁之前住的居民楼。那栋楼时间久远,确实称得上老房子。 司机说:“暂时没有发现。” 陈落松说:“继续盯。” 从周开霁从老房子里搬走之后,他已经拿到了明面上的所有债主的联系方式,事情处理得差不多,现在还差一些不太正当的债主,比起打电话,这些人更擅长上门催债,已经快到还下一批款的日子,差不多是时候开始在楼下蹲点。 在书里,周开霁走上不正当道路就是因为这些讨债的人。 错路走一次就够了。 陈落松慢慢系好领带,拿过放在一边的文件夹。 —— 周五放学,终于熬过上午,最后一节课上课前,班里人都在收拾书包,一般最先出教室的人却一反常态稳坐着,同桌放下手里书包,说:“你今天怎么不积极准备了。” 他大脑勉强动了动,又问:“是今天没人来接吗?” 之前他一直不知道这人下课为什么跑这么快,结果前不久听同样下课很积极的人说在校门口遇到了对方,好像说是有人在校门外边等着接他,每天都是这样。 传消息的人吞吞吐吐,瞅着像是还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也没说。 同桌手握成拳捶手心,嫉妒闭眼。 每天都有人接,难怪跑得快,换他他也跑。 周开霁先是摇头,之后又思考,说:“算是。” 今天司机依旧会来,但是陈秘书不会。 同桌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今天想买今天限时限量发售的系列扭蛋,扭蛋限量只能一人一个,结果刚好其他人今天都有事,他原本已经接受了只能买一个扭蛋的命运,没想到作业之神再次眷顾。 “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拜托拜托我真的好想要两个扭蛋。” 同桌进行光速吟唱,周开霁拿着笔低头做题,不为所动。 同桌说:“卖扭蛋的地方不是很远,就在光盛大厦那边的广场。” 不断动着的笔尖停下,做题的人终于略微抬起头。 —— 光盛大厦,光盛集团总部。 在联系了陈秘书和司机后,周开霁最后答应了同桌一生一次的请求,下课后坐公交,和人一起来了光盛广场附近。 这里是CBD中心区,也是经济中心,很大,无论从哪边看,都能看到处在建筑中心的高楼。 那就是光盛大厦。 高楼玻璃在光线下反着光,巨大的楼体带来的是极致的压迫感,进出大楼的人都穿得光鲜亮丽,和他们身上校服形成鲜明对比。 同桌仰头看着高楼,说:“要是以后能在这里上班就好了。” 感叹没有得到回应,他一转头,看到身边的人还在看着大楼门口,视线从进出的每一个人身上略过。 看上去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 同桌问:“在找人?” 周开霁收回视线,说不是。 同桌觉得这个人不坦诚。这眼睛都快望穿了,还说不是。 但善良的同桌选择不说破,转身带人走向卖扭蛋的商场。 今天的扭蛋异常的火爆,排队的队伍从商场里边排到了商场外边,里面中学生和其他人都有。 同桌站在队伍里反复数排在前面的人和剩下的扭蛋,大冷天里还紧张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周开霁没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抖了下,他低头拿出手机。 他微信里只有一个联系人,会给他发消息的也只有那一个人。 对面的人发了张照片,上面是两条围巾,对方问他哪个更顺眼。 他低头垂眼,认真看着照片。 回复消息的时候,站一边的已经数完人数的同桌支了下他胳膊,示意他抬头。 二楼栏杆边,一个人拿着手机懒散靠着,身形清瘦,眉眼低垂,大半张脸都陷进围巾里。 周开霁略微睁大眼睛:“……” 同桌对他的反应满意点头,悄声说:“这个人好好看吧。” 歧途少年(五) 像是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长得很好看的人略微侧眼看了过来,颜色浅淡的瞳孔映着头顶的光,有些晃眼。 周开霁条件反射,几乎是在对方看来的第一时间挥了下手。 “……” 同桌投来一种很复杂的视线,表情震惊,瞳孔震颤,没想到这个他这个看着沉默寡言的同桌居然这么主动且牛逼。 外向如他,都很难对着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这么迅速地打招呼。 支在栏杆上的人也懒散挥了下手,埋在围巾下边的脸像是带上了点笑意。 目睹一切的同桌锐评:“牛。” 周开霁看着上面的人,没有听到这人说了什么。 陈落松下来了,一手拎着个纸袋,站在扶梯上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呵欠,稍稍睁开眼睛。 商场里暖气足,暖得人犯困。 今天工作结束得比预料中要早些,晚上有个饭局,他原本想趁这个空档给周小鸡带条围巾,没想到这就遇见了。 排扭蛋的队伍还在不断壮大,一个下楼的时间,两个高中生已经从原本的尾部变成了中部。 看到人影走近,周开霁率先低头收起手机,之后抬起头,喊了声:“陈哥。” 他看到对方手上拎着的纸袋,上前一步,自觉伸手接过了。 陈落松两手空空,乐得轻松。 同桌原本还在暗戳戳看着人,觉着果然好看的人细看更好看,结果听到身边的人说话,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他没忍住又支了下胳膊肘,满脸都是受到欺骗的震惊,小声道:“原来你认识!” 小小声,但该有的感情丝毫不少,且音量足够三个人听到。 陈落松一手拍了下旁边人,自我介绍说算是周同学的半个监护人。 同桌很迅速自觉地喊了声“陈哥好”。 陈落松瞅了眼旁边人,说:“不介绍一下?” “同班同学。”周开霁思考了一下,又补充说,“同桌。” “……” 介绍一下,还真是介绍了一下,甚至连名字都没舍得说。 同桌陷入思考,之后眼睛一睁,不可思议说:“你不会不知道我名字吧!” 安静是最好的回答。 同桌捂心口。 同桌一字一顿自我介绍说叫李华,大家经常帮忙写信的那个李华,一个字不差。 有史以来最郑重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他还是没能马上缓过来,拍拍心口。 心碎的李华同学很快就高兴了。 因为有了三个人,他将能获得三个扭蛋。刚才数的扭蛋数远超人数,他放心地去了队伍末端开始三个人一起排队。 陈落松还有时间,不介意陪着高中生排队,还聊上了,只中途看了两条消息。 李华同学经过实际上不太漫长的排队之后,终于获得扭蛋x3。 得到扭蛋后时间不早,加上高中生的流动资金十分之有限,今天的逛街行动到此为止。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李华又看上了一个积木组,隔着玻璃窗看了好几眼,看上去十分之向往。 周开霁侧头看了眼站在一边的人。 陈落松在回消息。注意到视线,他略微侧眼,问:“今晚想吃什么?” 他眼尾的眼皮弧度特别,侧眼看过来时自带一股松弛感,没带什么情绪,却莫名能让人放松下来。 周开霁收回视线,说都可以,任厨房阿姨发挥。 积木组注定和刚买了扭蛋的人无缘。在经过深情凝视后,李华只能遗憾离开。 商场旁边就有一个公交站,李华家在另一个方向,公交坐几站就可以到,到的时候正好有公交车驶来,他于是揣着三个扭蛋上了车,坐下后还不忘隔着玻璃挥手说再见。 李华走了,周开霁不用坐公交,陈落松已经在之前联系了司机。 天色暗下来,路边灯光亮起的时候,熟悉的车从道路尽头驶来,稳稳停在路边。 在中央车道穿梭车流之后,深红跑车同样慢慢停在路沿。 街道上已经逐渐开始吹风,车门打开,等到高中生上了车,陈落松一手支着车门,略微抬眼看向对面安静停着的车辆,之后弯腰坐进车内。 车里开了暖气,关上门后,车里车外像是两个世界。 陈落松坐下后,周开霁看着他从纸口袋里拿出了条围巾。 是今天用手机问过他意见的那条围巾。 陈落松伸手拍了下周小同学肩,周小同学在脑子反应过来前自觉低下了头。 他看着窗外灯光被挡住了些,感受到脖子上传来毛绒触感。 客观来说,陈落松并不太会做系围巾这种事,给自己系围巾都是直接缠成一堆,给别人系看着也好看不到哪去。 低着头,也就眼睛还露在空气中,剩下的全埋在了温暖围巾里,周开霁呼出一口气,缓慢眨了下眼睛,突然出声问:“陈哥今天只给我买了东西吗?” 陈落松摆弄着围巾,随口回答说:“我没有给别人买东西的习惯。” 大功告成,他笑着夸赞:“好看,多帅一小伙。” “……”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看着后视镜里的一坨看不出原样的东西,保持沉默。 脖子略显沉重,似乎还被勒住了些,周开霁却把脸从围巾里抬出,嘴角动了下。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周小同学笑,陈落松一拍肩,说:“笑起来不挺好看。” 他拍完肩后前面的司机适时报了下时间。 差不多快到饭局的时间,陈落松最后说了句回去吃完饭好好休息,起身打开车门。 从车里重新回到吹着风的街边,他一摆手,示意司机可以离开。 车辆缓慢向前行驶,汇入车流。周开霁坐在后座窗边侧过头,脖子上还盘着一坨围巾,看着站在路边的人影逐渐向后退去,最后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车流远去,陈落松把手揣进兜里,看着停在对面的深红跑车转向灯亮起,汇入车道。 车在前面掉了头,往这边来了。 深红跑车停在了原本司机停的地方,震耳喇叭声响起。 车窗滑下,驾驶座上的人侧头看过来,眉头一挑,说:“还真是陈秘书。” 他西装笔挺,但领带略微松着,看着不怎么着调。 陈落松垂下眼,直直对上对方视线,略微颔首:“巧。” “刚才那是谁?” 车里的人一手搭在车窗边沿,看似严谨地看了眼手表,之后说:“今晚合作宴,陈秘书挺有时间,还能和高中生玩。” 陈落松没有反驳,也没回答对方的问题,只笑了下:“多谢关心,酒店就在后面。” 他脸上带着淡笑,声音平平,连寒风也带不起丝毫波动。 正后面一栋高楼,灯光明亮,就是今晚开合作宴的酒店,直线距离不超过百米。 坐在车上的人一看他笑就皱眉,转过头,又把车窗关上了。 车灯亮起,跑车使气一样,发出一阵轰鸣声,离开了。 陈落松拿出手机,边打电话边走向酒店。 —— 一场饭局结束,早过了休息的点,陈落松回到别墅的时候,屋里灯光还亮着。 周开霁坐在沙发边上看书,听到动静后一转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把围巾和外套给管家,陈落松走近客厅,问:“怎么还不睡?” 周开霁说这周回校有小测,有些涉及到的知识点他还没学过,所以多学会儿。 管家去放衣服,笑说:“在等陈秘书。” 有的人不怎么说话,但是很好懂,平时都在房间里学习,陈秘书晚回来的时候就到对着大门的客厅学,人回来了就又把书搬上楼。 陈落松也笑了下,也没说信没信,回房间去洗澡,洗掉身上一身酒味。 等他换身衣服出来的时候,高中生还坐沙发上,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丝毫变化。 陈落松跟着坐在沙发上,看了眼摆在桌上的试题和已经写了满页的草稿,随手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问:“不会?” 周开霁点头。 这种大题需要结合更复杂的公式,但他之前没听课,也没有笔记。 把毛巾搭头上,陈落松上身略微前倾,凑近些,说:“让我看看。” 距离陡然拉进,周开霁垂下眼,把试题递了过去,顺带把笔也递过。 陈落松接过笔,低头看试题,笔在手里慢悠悠转了一圈。 他的手有些苍白,指骨细长,看起来是一双很适合拿笔的手。 周开霁侧眼看了眼自己的手。 他的手没有那么白,也很糙,之前打工的时候磨的老茧还在,现在又加上了经常握笔磨出的茧子。 “……这个这样解。” 笔尖转回刚好趁手的方向时,陈落松握住了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公式。 周开霁回过神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瞬间清醒了不少,终于把视线移向草稿纸。 陈秘书看上去平时应该更习惯写草书,只是现在为了让他看清,下意识收敛了些,但依旧可以看出流畅笔锋。 旁边人情绪向来很平稳,讲题的时候声音也很平和,距离太近,周开霁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每次说话和写字带起的震颤感,鼻尖还能闻到浅淡的味道。 他知道这个味道,应该是洗衣液,他的衣服上也是这个味。 有着同样的味道,坐在同一个沙发上,姿态随意又轻松。 周开霁缓慢眨了下眼,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动弹了下。 ……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样。 歧途少年(六) 周开霁因为走神而挨了下无情铁拳,头发被薅得一团乱。 陈落松收回手,表情不变,又把题讲了一遍,周小鸡这次没有走神,完整听完了,也听懂了。 这道题虽然是大题,但知道方法后很简单,从头到尾演算一遍就能得出答案。 陈落松在一边低头看着人算,抬手慢慢擦着头发,夸了声聪明。 周小开确实聪明,不然也不会脚踩着其他人一路往上爬,成为书里最大的反派。 原本的反派听到夸奖,有些腼腆地笑了下。他不太习惯笑,笑得很浅,但比起最开始的时候的沉郁安静的样子要好了不少。 一道大题做完,陈落松挥挥手,让人上楼休息。 周末在家待了两天,周一高中生就返校了。 返校就有小测,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教室里一片安静,只有笔尖在纸张上摩擦发出的声音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下课铃声响,小测结束,坐在后面的老师从后往前开始收试卷。 李华放下笔就开躺,浑身无力趴在桌上,只当自己死了,发出了尸体的声音:“食堂抢饭都没这难。” 周开霁低头调整有些下滑的围巾,应了声。 小测成绩第二天出,在试卷下发之前,晚自习的时候,有小道消息说,班上有一个近满分。 距离下课还有几分钟,后门已经打开,周开霁放笔,开始收拾书包。 同桌趴桌上,悄悄探过头,问:“今天陈哥不是会晚点来接你吗?” 他这陈哥喊得无比顺溜,周开霁没有评价。 陈秘书在今早给他说过晚上有些事,会比平时晚到。 对方晚到,但他想第一时间在校门等着。 下课铃响,原本坐在座位上的人瞬间不见人影。 “……”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走廊上靠近后门的人不自觉后退半步,之后再探身看向教室内,环视了一周。 站在后门外边的是李越。他再多看了两眼,没有看到在找的人,于是问:“有谁知道周开霁在哪吗?” 趴在最后一排的一个极其类似尸体的人略微抬起头,说:“刚才飞出去的那个就是。” “……?” 安静了一瞬间,李越快速道谢,跟着从走廊跑过。 原本隐约听到后门的声音的人转过头,只看到了一个空荡门口,有些疑惑问:“一班那李越刚才是不是来过?” 后排的尸体虚弱但热心,回答说:“刚飞出去那个就是。” 同学:“?” 李越也跟着跑下了楼,终于在接近校门的地方喊住了快速移向校门的人。 “呼——” 对方站住脚,他弯下腰支着腿喘了两口气,这才重新直起腰,哑声说:“王老师找你,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刚才跑得太快,喉咙里灌风,一时间有些难正常说话。 李越在学校还没跑得这么狼狈过。他做事向来会预留缓冲空间,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匆忙跑过。 然后他就看到对面的人很明显地犹豫了。对方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已经不远的校门。 ——这个人看着似乎有往校门移动的倾向。 李越一口气没喘匀,又及时再说了一句:“王老师还在理科办公室里等你。” 王老师是他班主任,也是这人在的三班的科任老师,今天晚上对方为了弥补占了课间时间,提前了两分钟下晚自习,顺带让他来传话。 只是没想到这人下课跑这么快。要是没早下那两分钟,他还不一定能追到。 “……” 周开霁再看了眼校门,这才应了声,转身重新回到教学楼。 看着人影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临时被交代的找人任务完成,李越这才转过身,揉了揉喉咙,慢慢往校门离开。 一路狂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学生这么少的校门。 学生少,家长多,校门边围得只剩一条勉强能够通过的路。穿着校服的学生在人群里穿梭着,原本挤在校门边的几人悄然离开了人海。 校门边拥挤热闹,只要走过一个转角走上另一条街道,耳朵边就会安静不少。 这是他常走的路,因为有学生放学,街上的不少店都开着,光亮下边还能看到人呼出的热气。街道两边有街道照不亮的小巷,一般没人走,他也从没去看过。 旁边有人路过。 李越没认真看,只瞥了一眼,迈步继续往前走。 ——他没能继续往前,刚才从一边路过的人挡在了前面。他一转头,看到旁边和后面也多了个人,三个人都盯着他,挡住了大半的光。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挡在前面的人伸手哥俩好似的搭他脖子上,力道大到像是能轻易掐死他,面上却笑着,有些许的胡渣,看着很和善的样子。 李越能够完全肯定自己不认识面前这个人。 男人笑着问他:“刚才和说话那个……” 站在旁边的人说:“周开霁。” “对,”男人问,“周开霁是几班的?” 旁边有人路过,脖颈后面的力道不减,李越没有出声,也没敢有动作。 路过的人看了眼他们,走了。 搭着脖子的人见他不出声,又加重力道,压低了声音说:“刚才你和周开霁还在里边说话吧。” “他……” 李越一开口,喉咙又干涩起来,还有些发痒,没忍住咳了两声。 几个人以为他在打马虎眼,捏着后脖颈的人眼睛一睁,带着人想往一边背光处走。 “周开霁怎么?” 一道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身后,李越转不了头,只能一侧眼,看到一个略有些苍白的脸侧。 一辆车从路上快速驶过,灯光晃眼。 突然出现的戴着围巾的人按下男人捏着后脖颈的手,侧眼看过来:“我算是周开霁半个监护人。” 他笑说:“去其他地方谈谈?” 他随意一站,就站在了男人和高中生之间。 胡渣男低头,看到了面前人手腕上在灯下闪了瞬的表,也跟着笑了,说:“好,谈谈。” 站在李越的视角,就只能看到被遮住了半张脸的胡渣男,还有面前的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的后背。 关于周开霁的事,因为常年混迹办公室,他知道一点。其中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对方父母双亡,没有任何亲戚,常年是独居状态。 ——更别提有什么监护人。 但这个人确实是这么自称,另外几个人看上去似乎也没有任何异议,或者说,他们已经转移了目标,不管这个人是否和周开霁有关系。 几个人短短谈话后就准备离开。胡渣男热心说穿过旁边的巷子就是他家,账本就在那里,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李越彻底被遗忘,胡渣男几个已经看不大上他。他就这么看着几个人离开,没忍住伸出手,拉住了前面的人的外套。 注意到他的动作,有着胡渣的男人回了头,咧了下嘴,像是在笑,但是无端让人发寒,说:“晚上不安全,同学别去找人唠嗑,也别绕路,快点回家吧。” 外套从手里抽离,几个人走了,走向灯光照不亮的暗淡巷子,声音被晚上的寒风吹散。 “朋友你这表应该……” 几个人身影消失在小巷里,连带着声音也再也听不清,只剩李越一个人站在原地。 “砰——” 巷子昏暗,堆积了各种杂物和废品,安静,只有脚步声和衣服布料摩挲的声音,还有偶尔踢到杂物的声音。 脸上带着胡渣的男人两手悄然从兜里拿出,闲聊一样说:“之前怎么没看到过朋友?” 至少在这之前,他们从没听到过周开霁有什么监护人,也从没看到过这个人。这人长得显眼,看一眼就应该忘不了才对。 昨天他们去周开霁那老小区看过,没遇着人,听附近的说对方应该搬走了,已经好久没见着人,所以来这校门口候着。 他们之前也候过,但都让人跑了,这次想把人在几班问出来到时候直接去找,没想到还钓出个大鱼——他虽然没太多钱,但还挺喜欢研究各种表,什么表是什么层次一眼就可以辨认。 陈落松说:“新上任的。” “你知道周开霁欠了不少钱的事吧?” 陈落松:“略有了解。” 这里离巷子口已经有一段距离,男人低头看向黑暗中手表大致在的位置,停下了脚步,说:“他欠得可太多了,我来给你说道说道。” 没有问根本不存在的有账本的家,松散站着的人安静取下围巾,应了声:“好。” 歧途少年(七) 巷子里黑暗,安静,巷子外边的街道逐渐热闹。 放学的学生从街道上走过,说话声掩盖住了原本呼啸的风声,小贩忙得热火朝天,这里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李越很清楚胡渣男在走前对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对方想让他快点离开,也不要再多掺和,但他没走,脚像灌了铅一样,依旧留在了巷子外的街上。 旁边不断有学生路过,交谈的声音飘近又远去。年级上的大多人都认识他,看到他一个人站路边,多看了两眼,之后又收回视线离开。 街上除了有学生还有商贩和家长,还有这条街的住户,在街上近近远远分布着,他们可能是刚才那些人的同伙,也可能不是,也可能那几个人在这里没有其他同伙。 李越不知道周开霁为什么会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也分辨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周围的嘈杂声音彻底掩盖住了巷子里的响动,黑暗里也什么都看不清。 视线从街道上的其他人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一直没人出现的巷子口,他手指动弹了下,最终迈开了已经僵硬的脚。 ——不能走,应该去找人来。 这里是老城区,离能寻找帮助的地方都有一段距离,最近的是应该还在校门维持秩序的学校保安。 捏紧了书包系带,李越一闭眼再睁开,四周的人影逐渐模糊,他抬脚绕开迎面不断走来的人,不管不顾想往校门的方向跑。 “咔。” 在周围人声里,一声金属碰撞声响起,声音干净利落且微弱,他却莫名捕捉到了,一转头,突然看到原本一直不见有人出来的小巷口走出个人。 是自称周开霁监护人的那个人。他略微侧着头,把手机夹在耳侧和肩膀间,像是在和什么人讲电话,眼睛略微垂着,一手扣上手腕上手表表扣,金属表环折射一侧灯光,闪了瞬,泛起一片冷意。 他依然围着围巾,只是围巾的样子和之前略有些变化,松散垂着,像是拆散又重新系上了一样。 胡渣男三个人没有出现。 像是注意到了视线,还在讲电话的人略微抬起眼,视线穿过不断人流,一眼就精准地看了过来,浅色瞳孔在光下更显得浅淡了些。 刚准备去校门找保安的李越及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对方收起手机走来,说:“小同学怎么还没走?” 李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视线不自觉往巷子口看去,说:“他们……” 刚站街上灌了一喉咙风,他喉咙和刚从教学楼跑下来的时候一样干涩,且冰冷,很难正常说话。 “刚才那些人啊,”陈落松笑了下,说,“事情解决了。” 李越想道谢,结果一低头,看到站在对面的人拿出什么东西递给他。对方对着围巾随手比划了下,说:“这个对喉咙挺有效。” 他条件反射接过,垂眼摊开掌心。 是几颗润喉糖。 —— 周开霁去了理科办公室。 老师找他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说了他这次小测考得挺好,再问了一些不太相关的事。 从学校里出来的的时候,校门口已经没多少人。 他没看到一贯站墙边的人,看到了之前一向在车里等着的司机。 司机带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边走边说陈秘书有点事,等会儿就来,让他先进车里等。 周小开很听陈秘书的话。 坐进开了暖气的车里,他没放书包,坐下后第一时间转过头安静看向路边,视线从路过的每一个人身上掠过。 可能等了一段时间,也或许没有太久,视线范围里终于出现个人影。 车里灯光亮起,司机下车打开车门,晚到了些的陈落松弯腰坐进车里,外边寒气也跟着钻进,之后又被车门隔绝在外。 车里温暖,他垂眼摘下脖子上围巾,一侧眼,看到旁边高中生身上还背着的书包,笑了下,说:“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背书包。” 周开霁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放书包,低头取下了,一低头,看到了放在一边的保温杯。 注意到他的视线,陈落松随口解释说:“润喉茶,对嗓子挺好。” 他还顺带问了声:“喝吗?” 莫名其妙的,周开霁心脏跳了下,垂在身侧的手一紧,一时间没想到该做什么。 他没说话,陈落松也只是随口一问,说完话后自顾自拿起保温杯拧开瓶盖,笑说:“你们年轻人确实还用不着喝这些。” 周开霁看向他。 车辆平稳从路上驶过,沿途灯光明灭。 —— 上学,上课,放学,学生的时间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走得飞快。 在这种重复又枯燥的日子里,任何一件在周围发生的小事都可以得到高度的关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人注意到学校附近那几条街突然变样,原本没什么人在意的巷子暂时被封锁,放学的时候还能听到施工的声音。 有传言说是之前巷子里边发生了抢劫未遂的事件,为了学生的安全,有好心人士捐款,和学校还有政府合作,出资整改附近几条街的有安全隐患的地方。 “说不定是哪个少爷小姐在这里读书,家里人砸的钱。” 李华整个人裹成了臃肿的一团,手僵得不想握笔,于是就这么揣兜里,试图拉旁边安静做题的同桌聊天。 已经立冬,天气越来越冷,学校终于不再要求必须在校穿校服,于是教室里学生的羽绒服一件比一件厚,尤其是他,裹得最圆润。 但是他的同桌只在百忙之中拨空敷衍了他一声,李华深感悲哀,没人聊天,于是只能无所事事四处打望。 他一打望,正正好看到了出现在教室门口的人。 是李越,看上去又是来传话的,叫走了班长。 李华一支旁边人胳膊,说:“少爷来了。” 李越人长相和成绩都好,据说家里条件也不错,家里开公司的,虽然平时没什么架子,但是据说穿的用的都很贵,是个货真价实的少爷。 “……” 李华这次的话甚至连一声敷衍都没得到。 片刻的安静里,他这才想起来旁边这人在之前还是需要打工才能养活自己的人,发现话题不太适合,于是及时打住,说:“抱歉……” 周开霁写下最后一步,住了笔,转过头问:“你说什么?” 这个人刚才在认真做题,没听到说了什么。李华迅速发出了掩盖事实的声音,说:“没事,你继续。” 大少爷还在门口,他例行发通知单,发完就能走,就是通知单份对不上,就只能将就着门口的课桌再数一遍,班长和他一起清点。 其余人围着,发出了起哄的声音。 李越和班长初中是同学,关系挺好,还都长得好看,每次他一来班上都有人吱哇乱叫,但本人也就笑笑,让不要乱说。 这次也是。无视了周围的起哄声,他中途往嘴里扔了个什么东西,之后低头继续数。 班长侧头好奇问他吃的什么。 “润喉糖,”李越把数好的通知单递给班长,说,“别人给的,没了,刚好最后一颗。” 通知单是放假的通知单,下周放小短假,三天,放完返校就开始月考。 三天时间,对高中生来说已经是非常厉害的长假,班上一片沸腾,选择性忽视了回来就月考的消息。 周开霁拿着下传的通知单看了眼,之后仔细对折,放进书里。 —— 一周的时间,对大部分学生来说显得格外的难捱,尤其是作为放假调休,周五延迟到晚上下课。 放学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晚高峰,路上堵成了一片,红色的尾灯连成长长的一片,一眼看不到头。 陈落松这一周都忙,但看上去和平时没两样,手里捧着保温杯,靠在座椅上,半睁着眼问学校发生的事。 他每天放学都会问。周开霁话少,并且在学校大多都安静做题,很少注意周围的事,最开始很少能讲出什么话,现在习惯了,加上有李华这个消息贩子一样的人在耳朵边不停输出,已经逐渐能够多说两句。 陈落松听他说着,一手支着脸侧,时不时笑两下。 车队畅通了瞬间,往前驶入昏暗隧道。 光线变暗,车里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从隧道里出来的时候,周开霁转过头,看到坐在一边的人支着头,原本半睁着的眼睛已经闭上,碎发遮住眉眼。 周开霁没出声,看了会儿,之后反应过来,移开视线,看向窗户另一边。 出了隧道就是大桥,桥上堵得比之前的路还厉害,很久才动弹一下。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刚好可以看到漆黑的河水,还有远处岸边的大片仓库。 漆黑仓库亮了瞬。是车灯,一辆车从仓库堆中驶离,贴着岸边走,很快离开,连着车灯的光也消失不见。 周开霁看向不断涌动着的漆黑河水。 “这条河这个时候很冷。” 车里突然响起道声音,周开霁转头,看到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略微睁着眼睛看向窗外,说:“水里还有冰渣,不注意容易冻伤。” 他刚醒,说话声音很轻,还带着些微的哑意,只有态度一如既往地随意,还是和闲聊一样。 周开霁问他:“陈哥怎么知道?” 陈落松笑了下:“猜的。” 歧途少年(八) 耳朵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有说话声,还有河水拍打在岸边的声音,鼻间还能闻到刺鼻的烟味。猝不及防的,周开霁猛地被人推了把,摇晃着向前一个趔趄。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完全陌生的景象。 他站在水泥路上,一边是高大黑暗的仓库,仓库门边的灯应该是坏了,只亮着微弱的光,光亮范围内,仓库铁皮上的深刻铁锈清晰可见。 这个仓库应该是废弃了,地面潮湿,还有堆积的垃圾,散发出恶臭味道。 另一边是宽敞大河,今天风大,河面不安涌动着,发出阵阵声响,冰凉气息扑面而来。 远处高处大桥横贯河面,上面是一连串的红色车灯。 “小子,可算被我逮到了。” 原本就浅淡的光亮被人影遮住,肚子猛地一痛,周开霁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胃在疯狂痉挛,呼吸陡然变得粗重。 他想破开压制,但是中午的时候他在教室补觉,晚饭没有时间吃,从下午一直忙到晚上,手脚已经很难使出力气,只能这么听着面前的人说:“欠了那么多钱,你以为你真能跑掉?” “还不了钱,帮忙做事总办得到吧,你不还钱又不做事,让哥几个很为难。” “哥,他犟得很。” 光影变化,一个脸上全是胡渣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他居高临下看着,之后脸上露出个笑,说:“让我来。” 周开霁能感受到身上的力道消失了,但也只消失了一瞬间,之后喉咙传来刺痛。 他被满脸胡渣的男人拖着往河边走,地面划出一道拖行的痕迹。 他能看到越来越近的河水,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冰冷水汽。 满脸胡渣的男人把他带到了最接近河岸的地方,仓库前的几个人靠着车,烟头发出微小的猩红光亮,几个人都这么看着他,脸上带笑,轻蔑又愉快。 男人问他到底做不做事。周开霁听到自己回答说不做。 只一瞬间,视线猛地下压,冰凉河水铺天盖地而来,除了水流动的声音,其余所有的声响都被隔绝在外。 河里有冰,他能感受到碎冰块从脸颊划过。 世界一片黑暗,呼吸被剥夺,大脑逐渐变得空白一片。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又猛地脱离河水,不断咳嗽的时候,冰冷的空气涌入鼻腔。胡渣男问他:“做吗?” 周开霁没有回答。除开这个人的声音,他还隐约听到了什么铃声。 是放学铃,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他还能依稀辨认出河的对面似乎是一个学校,一个光亮的方格代表一个教室,灯光明亮,即使看不到里面学生,也能猜到现在应该很热闹。 “难道你还想上学?”胡渣男睨了眼岸边的人身上脏污的校服,说,“你觉得你还能上吗。” 冰冷河水再次袭来。 直到再也不能动弹的时候,周开霁被拖回了仓库。 仓库已经废弃,里面只有残留的各种不能回收的废品,昏暗的灯光照不亮仓库全貌。 周开霁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晃眼的刀尖,有什么滴到了他的脸上。 下雨了。仓库破旧,没人修,屋顶已经开始漏雨。 这雨来得声势浩大,把所有声响都完全盖住。 原本最先对着他肚子打了一下的男人拿着刀蹲在一边,说:“你欠着钱,又没本事,除了我们哥几个,没人敢要你。” 刀尖晃晃悠悠,最终悬在了手指之上。他说:“这次这件事,哥就只要你一个指头,下次可别再犯了。” “你这种人,是死是活都没人在意,注定该跟我们一起。” 冷光刺眼,沾着雨水的锋锐刀刃挥下。 “砰——” 黑暗里,躺在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房间里除了粗重的呼吸声,就只剩下窗外的雨声。 这场雨从堵桥上的时候就开始下,现在下大了,打在外边的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床头灯亮,胸口不断起伏着,周开霁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是完好的手。身上也干燥温暖,窗户关着,雨水丝毫也打不进来。 原来是个梦。 周开霁坐着,意识到刚才只是在做梦,心跳却没有丝毫缓下来。 这个梦太真实,真实到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他想起来,那个仓库应该是今晚回来的路上见过的仓库群里的一个,只是梦里的那些人,他一个也没见过。 ——和陈秘书说的一样,冬天的那条河里真的有冰渣。 心脏狂跳不止,周开霁最终没有再睡下,选择下床坐到了书桌边。 书桌台灯亮起,他翻开今天没做完的题,拿起笔。 ——脏污的校服,对岸的学校。 “……” 周开霁按住颤抖不止的手,还是没能写出一个完整的字。 喉咙很干。 他低头看了眼笔尖在纸上泅出的一团墨,最终站起来。 房间里的水在睡前喝完了,他打开门,端着空了的水杯去楼下。 现在接近凌晨两点,屋子里的人都睡了,很暗,只有墙壁一侧亮着些微的光,让人可以看清路。 下楼梯,转过走廊,一片黑暗里,一道细长的光照亮小片的地板。 房间门没关紧,光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 周开霁记得,这是陈秘书的房间。 隔着算不上窄的门缝,他一眼就看到了庞大书架和堆叠的文件,还有穿着身简单衬衫的背影。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坐在书桌前的人略微转过头,看了过来。 是陈秘书,但不是平时惯常看到的陈秘书。 周开霁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工作的时候的样子。房间里开了暖气,坐在书桌边的人只穿了件衬衫,领口的扣子解了两颗,黑色领带松松垂着,架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折着光,那双惯常带着笑意的眼睛不带情绪的时候,莫名比银框还要冷两分。 然后他就看到对方笑了下。 陈落松放下手里文件,随意一招手,问:“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他一开口,又变回了熟悉的样子。周开霁拿着水杯走进房间,顿了下,低声说:“睡不着。” 回答后又问:“陈哥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工作?” “年底了,这几天事有点多。” 陈落松站起身,拿过站在门口的人手上的空水杯,顺带带上门。 等到水杯再回到周开霁手上的时候,里面已经装了半杯水。 杯子里装的是温水,喝下去后不断发凉的身体也跟着变温暖,呼吸也慢慢趋于平缓。 颜色浅淡的瞳孔对向仍然站在原地的人,陈落松表情不变,问:“睡不着的话,要看书吗?” “我这里还算有点书。”他笑了下,说,“正好陪我熬夜。” 周开霁捧着手里还在不断散发温热气息的水杯,说好。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看这个房间里的书柜。书柜里的书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很多,各种类型都有,也有涉及专业学科的书,但是书名很晦涩,他没能看懂。 周开霁最终在一堆不太能看懂的书里面挑了本能看懂书名的书。房间里有沙发,上面也堆了书和各种文件夹,但还算有位置可以坐。 ——和沙发接触不过几秒钟,还没来得及打开书,他被人拎起来了。 陈落松一拍高中生只穿着一件单薄睡衣的背,说:“去床上看。” 周开霁被赶上床了。 这还是第一次睡别人的床,他莫名适应良好。 杯子和靠枕都很软很温暖,上面还带着熟悉的好闻味道,书上面的文字意外的能理解。 落地窗外是不断的雨声,但是湿气和寒意都被挡在了窗户之外,房间里干燥明亮,耳朵边还能听到不时从一侧传来的翻动文件和键盘敲动的声音。 陷进柔软靠枕,周开霁拿着书,侧过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人。 堆积的资料后面,坐在书桌前的人低头看着手里文件,鼻梁上的眼镜下滑,镜片映着电脑屏幕幽蓝的光。 身体下滑,整个人都陷进温暖被子里,周开霁大脑逐渐变得迟滞,视线也逐渐模糊。清醒和混沌交错的时候,他听见自己说:“陈秘书,这书我看不懂。” 文件翻动的声音响起,书桌前的人拿笔低头签字,说: “木头,叫陈哥。” 歧途少年(九) 周开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 有光从窗帘缝隙透进,照亮熟悉又陌生的房间。躺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睁眼看着书桌,书柜,还有放在书桌上的保温杯。 “……” 片刻的安静之后,躺在床上的人瞬间坐起。 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周开霁正好遇到了经过的管家。 管家看着他从房间里走出,一双老眼睁大了些,像是有些惊讶。 但老管家不愧是历经风浪的老管家,表情管理十足到位,胡子很快一抖,笑着问候了声早上好。 看面前的人视线不断在走廊搜寻着,他又适时说:“陈秘书在厨房。” 他看到了对方身上单薄的睡衣,说完后准备着去找一件外套。周开霁道了声谢,说不用:“我等会儿上楼自己拿就好。” 他说等会儿确实是等会儿,没往上楼的楼梯走,他直直地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陈落松确实在厨房。 他已经穿回了平时的衣服,穿了件灰色羊毛开衫,看着温暖又舒适。昨天熬夜到很晚,他却像是完全没事一样,面色一如既往,看到他后还笑着说了声早上好。 和平时不同的大概就是他身上系着围裙,和厨房阿姨一样的款式,合身中又透着违和。 周开霁原本想继续往厨房走,结果走到半路被打住。 系着围裙的人赶他上楼,让他先上去穿件外套。 他于是上楼穿外套去了,顺带洗漱完后重新下楼。 厨房阿姨看到他又回来了,先是转头看了眼对着一堆菜研究的人,之后笑说:“今天陈秘书下厨做早饭。” 周开霁眼睛睁大了些。他看向放下菜又开始看食谱的人,问:“陈哥原来会做饭吗?” 拿着菜谱的人略微低垂着眉眼,身影轻松从容,看上去居然有那么两分大师风范。大师高抬贵眼看了过来,说:“可以学。” 翻译成人话就是不会。 大师看向厨房阿姨,说:“周姨你去忙,这里我来就好。” 周姨放心地走了,去厨房另一边准备今天的午饭材料。 在她们印象里,没有陈秘书学不好的事。 陈大秘书做饭,周小开自觉去打下手。 温水流过掌心,他清洗着手里的菜叶,看向站在一边认真揉面团的人,视线停在被垂下的碎发遮住了些的淡淡眉眼上,问:“陈哥怎么现在不戴眼镜?” 把面团往案板上一压,陈落松说:“度数不深,上班的时候戴一下。” 他一侧眼,笑着问:“怎么,不习惯?” 周开霁点头,之后又迟疑着摇头。他看向旁边人身上看着十足休闲的衣服,问:“陈哥今天不上班吗?” 陈落松:“吃完早饭再去。” 这次赶上节假日,公司员工放假了,但他还有点事,今天需要出门一趟。 周开霁垂下眼,说了声好。 菜叶洗完,他的打下手任务结束,被赶出了厨房。 可能有的人就是天生的学习能力好。陈大秘书第一次下厨,看上去还真的挺有模有样,至少厨房很平静,没有任何厨具战损,锅盖掀开的时候,有香味飘出。 周小开有幸成了第一个品尝的人。 端上饭桌的菜色香俱全,卖相很好,完全不像一个初学者做出来的东西。 忙碌了一早上的陈师傅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说:“尝尝。” 周开霁动筷。 “味道怎么样?” 陈大秘书问话的时候,连带着在另一边择菜的周姨也好奇看了过来。 “……” 迎着两道视线,周开霁咽下嘴里的饭菜,睁着一双眼睛说:“……是一种很震撼的味道。” 这种奇特的味道只能用“震撼”来形容。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能把菜做得这么好看且香,且令人震撼。 陈落松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眼睛里似乎莫名没了高光的高中生,也跟着拿起筷子,说:“让我也试试。” 周开霁用自己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迅速站起阻止住了靠近的筷子。 迎着对面人投来的视线,他及时说:“我做给陈哥吃。” 话说完,他看着拿起的筷子终于又缓缓放下,跟着悄然松了口气。 陈秘书吃完饭还要去上班,周开霁系上围裙,用最短的时间做了一顿早饭。 他的成果得到了陈大秘书的夸赞。 吃完早饭的陈秘书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上了厚外套,再加了条盘成扭曲的一堆的围巾,出门了。 大门关上,择完菜的周姨带着一堆菜从一边路过,周开霁听到她说:“陈秘书果然还是该有个女朋友。” 周开霁继续咽没吃完的早饭,抬眼问:“陈秘书是单身?” 周姨说是。陈秘书在她们来这栋别墅之前就已经在这,当时老先生还在,也给他介绍过很多次,但得到的回答一直是“不急”。 然后一直到现在,对方也丝毫没有动静。 陈秘书不喜欢别人插手太过,大多事情都是自己做,就像系围巾,不管熟不熟练,都不会让别人碰。 短时间还好,如果长时间这样挺不方便。 周开霁低头慢慢吃了口菜。 周姨又说:“但说不定快了,今年会谈上也说不定。” 老先生身体不太行的时候对方忙着工作,老先生走了对方就忙着找小少爷,现在人找到了,公司也稳定下来,说不定就会找一个。 令人震撼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周开霁猛灌下一杯水,说:“是吗。” 他在最后终于把整个早饭咽完,吃完饭后去自己房间待了一上午,默默把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陈落松上班,高中生复习,三天的假期就这么过去。 开学返校,周开霁从李华的作业仙人变成了附近一周同学的作业仙人。 已经完成的作业早在来学校前就已经被人预定,没人想到这里还有一份全科作业答案。 看着连最后一道大题都写得密密麻麻的试卷,李华转过头,好奇问:“你上次考试是多少名来着?” 这种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小题,属于是他们就算有答案也不敢抄的那种题,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做了,并且看上去还像是那么回事。但是在他印象里,似乎从来没有在班上前几名看到过这个人的名字。 周开霁说不记得了。 那段时间浑浑噩噩,现在想起来,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记不大清,只记得应该是在考试场上睡过觉,成绩在年级排名末尾。 李华也跟着回忆起来了。想起了之前在成绩单末尾看到过一眼的名字,他于是没敢再说话,看了眼手上的写得跟标准答案一样规整的试卷,意识到这份看似自己写的答案可能真就是从哪找来的标准答案。 善良的李华同学选择不拆穿自己同桌,并投去了怜爱的视线。 这么努力还考那么差,他这个同桌虽然长得好看,但是脑子不行,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用这种沉默无声的方式表达自己的鼓励之情。 莫名其妙收到了怜悯的视线,周开霁不太明白,选择沉默。 赶完作业就是复习,复习的当天晚上,班主任下发了考试安排。 月考按照成绩分考场,周开霁理所当然地去了最后一个考场。坐他附近的刚借过他作业应急的人十分惊喜,握着他的手连叫了好几声好兄弟。 这个大兄弟是常年混迹最后一个考场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想要进最后一个考场还需要些实力,他很少遇到和自己一班的去最后一个考场的同学,现在逮着了个,就跟见到了亲人一样。 李华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同桌,一拍肩,无声安慰。 这几天的天一直阴着,考试当天正好开始下雨。 窗外雨声密集,阴沉一片,教室里的暖气运作着,灯光明亮,还有签字笔在试卷上摩擦的写字声。 考试时间过半,有人已经放下笔,安详趴下,放弃挣扎。 考完最后一科,铃声响起的时候,考室里的人几乎是直接原地起立拔腿就走。周开霁收拾完笔和草稿纸,离开教室的时候大兄弟跟上来,好奇问:“我在后面瞅你好半天,你考试的时候在写什么?写了那么久。” 最后一科是深受大家喜爱与赞美的理综,理科这种东西不会就是不会,把会写的题写完,剩下的就只有开躺,这已经是最后一个考室的常态,结果常态里出现了异类。 周开霁说做题。 大兄弟觉得他不够坦诚。 考完试的当天晚上就是死亡对答案,一个教室由激动变为沉默,中间也就隔了一个对选择题答案的时间。 今天的同学格外的无力,下课也不带动,只有周开霁一如既往飞出教室。 考试这几天陈秘书很忙,他不想让对方等太久。 看到高中生从校门里走出来的时候,陈落松正在打电话,看到高出人群一截的人的时候,他略微一抬手,挥了下。 等到人影走近,他挂断电话,把手机随手收进口袋里。 带着高中生坐进车里,车辆平稳汇入车流,陈落松摘下脖子上围巾,在照例问起学校里的事之前说:“我明天要参加个晚宴,在E市,晚上回不来,不能来接你了。” 周开霁放书包的手一顿,之后应了声,说“好”,又反应了会儿,说:“一路顺风。” 陈落松转头看了眼他,笑了下,问:“舍不得?” 窗外灯光明灭,周开霁低着头,安静了会儿。 安静的车里传来很轻的一道声音:“有些。” 原本只是玩笑的一句话,没想到周小鸡真会回答,陈落松支着脸侧的手动弹了下,之后抬起来薅了把高中生的头,没忍住笑,说:“这个时候该说很舍不得。” 周开霁看着对方在光下亮了瞬的脸,不自觉移开视线。 —— 第二天一早。 周开霁和平时一样按时起床,换上衣服下楼的时候,意外地没有看到一般已经坐在客厅的人。 老管家告诉他:“陈秘书今早已经出门了。” 周开霁一手提着书包,应了声好。 在高中生起来之前,陈落松已经坐上了飞机。他在E市还有点事要办,需要提前去。 办完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接近晚宴开始的点。 今天晚宴是原家当权人原老爷子寿宴。周开霁他爸生前和原老爷子关系很好,以前经常一起约着喝酒,两家之间来往得勤。这几年原老爷子身体也不大行了,于是搬来南方养身体。算是为了前董事长,陈落松得走这一趟。 这次从情理上来说应该带上周开霁,但现在还没到时候。 晚宴在酒店举行,这次是大办,包了整个酒店,上下几十层,有宴会厅和给参加晚宴的人准备的休息的房间,酒店里的员工全都调动了起来。 陈落松到的时候,宴会厅灯光璀璨,已经有不少人在。接待他进到宴会厅的人给他递了杯酒,他接过,没喝,低头看了眼时间。 这个点,高中生应该已经开始上晚自习了。 看了眼时间再抬起头来时,他身边已经围了一堆人,有熟面孔,还有些不认识的人。 原老爷子还没出现,他拿着酒杯,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听周围的人说话,时不时回两声。 有的人无论站在哪都是人群中心,天然的发光体,对所有人都温和,但又跟所有人都隔着一层距离。 宴会还没正式开始,有些人忙着社交,有的人忙着四处加人联系方式,已经开始忙得出汗。 上前打招呼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陈落松一杯酒稳稳从头拿到尾。 整点到,杵着拐杖的老人出现的时候,全场掌声响起。 今天虽然是寿宴,但是重点看上去并不在庆祝寿辰上,流程意外的简洁,只有一个致辞,后面还有一个环节,但是陈落松没注意。 后面一个环节开始之前,致完辞的原老爷子来找他说话了。老爷子腿脚不便,上不了更安静的宴会厅二楼,两个人就在一楼找了个地方坐下。 自从往南搬后,原老爷子已经开始逐渐放权,也不大爱走动,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说话。 原老爷子在某种程度上和他性格很像,不太爱说没有意义的话。看向宴会厅里不断走动的人影,老爷子即使一双老眼逐渐浑浊,看着依旧精明,开门见山说:“我不在A市,原延那小子就拜托你多照看下。” “你也知道他那臭脾气,没什么人能劝得住。” 原延就是他小儿子,也是原家未来接班人。他有两个孩子,大女儿钻科研去了,所以只有小儿子接班,也幸好原延虽然脾气臭,但在经商方面还有点脑子,挑得起大梁。他来了南边,家业和原延都留在了A市,离得太远,他总不放心。 第二个环节眼看着结束,宴会厅里的人又重新活络开,看到了坐在一边的两个人,视线悄无声息投了过来。原老爷子支着拐杖站起来,打声招呼,由专人扶着往一边离开了。 两个人一分开,其他人就围了上来。 隔着人群,陈落松看到了走向刚离开的原老爷子身边的人。对方长得高,在人群中十分突兀,人模人样穿着身西装,这次领带倒是好好系上了。就是一身痞气,看着不像是个正经生意人。 是原老爷子提到的原延,之前在合作宴的酒店面前也才遇见过不久。 隔着人海似有所感,正在和原老爷子说话的原延转头看过来,看到人后先是一愣,之后习惯性皱眉,又把视线移了回去。 不止陈落松,周围其他人也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原延。有人好奇说:“原大少爷今天身边怎没带伴,这是又分了?” 无论在哪,八卦永远是人类不可少的美好品质。旁边知道点的人回答说:“这两年分了好几个了。” 他那点经商头脑暂且不论,原延在圈子里最出名的还是换女伴换得勤,前几天看到的还是一个人,过几天副驾就坐上了另一个人。听说他因为这事被原老爷子骂了不少次,但依旧死性不改。 陈落松没参与八卦,也不太在意,低头看了眼时间,慢慢喝了口酒。 —— 老爷子身体不大好,原延把人送去休息了,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朋友。朋友不愧是朋友,上来就给他递了杯高浓度的酒。 他刚接过酒杯,朋友给他说:“那位也来了。” 他们这那位指的就是光盛那当权的人。有的人虽然被称作秘书,但是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秘书的范围,手里握着超半数股份和绝对的权力,称作秘书,读作掌权人。 虽然据说在光盛老董儿子找回来后这些股权会转到对方手上,但是没人觉着一个失踪十几年的人会找得回来,也没人认为秘书会真费心去找。 尽管今天已经见过一次,朋友一说话,原延又跟着转头看了过去。 站在远处的人同样穿着身西装,衬衫整洁,垂眼听着旁边人说话,浅淡笑了下。 笑面虎。 原延眉头一扬,当即收回视线,顿了会儿,又把头转了过去。 察觉到这个人有往对面那边挪步子的迹象,朋友及时拉住他,说:“你别尽往人跟前凑。” 主要凑了也不讨好,每次都变成这人自己生闷气。对方跟原老爷子这辈人都能打得有来有往,这人现在更不是对手。 几个人好歹把人拉住了。一个朋友擦了把汗,问:“你为什么老跟人不对付?” 也得亏两家关系硬,经得起这个人这么折腾。 原延没说话,最后一口把酒喝干净,又重新拿了一杯,和另一个迎面走来的人碰了下。 这次说是寿宴,实际上是原老爷子移权的一步,几个朋友都清楚,自觉走开了。 原老爷子回房间休息,原延成了晚宴上最忙的人,一连从开始就没个休息。手里酒杯只剩下薄薄一层酒,把手上酒杯放在服务员手上的托盘上,他谢绝了对方递来的新的酒杯,往四下里看了一周,最终径直往角落的阳台走去。 酒喝多了,头有些晕,正好去外面吹吹风。 落地门窗拉开,发出一阵轻响,夜风迎面吹来。 阳台上有人了,还是个意想不到的人,对方靠在栏杆上,碎发被吹得向后扬,露出淡淡眉眼。 这个时候要是朋友在,应该又该劝他不要再往前走。 但是这个时候他们没在。 所以原延继续往前走了。 窗门关上,热闹声音瞬间被阻隔。 背着身靠在栏杆上,他低头点了支烟,点点猩红光亮亮起。烟雾弥漫开,他侧过头,问:“来一支吗?” 靠在栏杆上吹风的人侧眼看了他一眼,笑说:“不了。” 原延一把掐了手里的烟。 他就是讨厌这个人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公式化地笑,永远都是这样平淡。无论对任何事都保持绝对的理性,绝对的客观,从不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看法,从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像是永远带着一层假面,他讨厌这样的虚伪。 喝得有些过多的酒的酒意还没退,大脑不断发热,阳台的光隐隐约约,他略微侧过身,向前倾了些,对上旁边人投来的视线,说:“陈秘书你一直这样,不会觉得无趣吗?” 旁边人问他:“你想要刺激点的?” 原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应,愣了一下,之后说是。 对方再问了一遍,他用为数不多的耐心再回答了一遍。 然后原本安静靠在栏杆边的人就动了,动作很快,完全让人反应不过来。 “……” 陈落松一手抵住栏杆,一手扯过面前人领带往上提,原本松松靠在栏杆上的人被带着后仰,大半个身体悬在了半空中。 原延两手握着栏杆台面,身体大半都在栏杆外,能够清楚感受到从下方吹来的风。扯着他领带的人垂眼看着他,脸上没了平时的笑后,像是完全变了副模样。 这里虽然是宴会厅一楼,但实际上也是酒店十六楼。 他唯一的着力点就是握着栏杆台面内侧的手,对方也是,甚至只有一只手撑在台面上,并没有抓握住。 但凡稍微有点变动,他们两个会一起掉下去,从这十六楼。 原本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心跳逐渐加快,原延瞳孔放大,看着近在面前的人。 鼻间除了烟味和酒味,还能闻到一种淡香味。不像是香水的味道,很淡,混在酒味里几乎闻不太出,也只有在这种过近的距离才能察觉到。 距离真的太近了。 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睫毛垂下时带起的细微摩擦感,看到那双颜色浅淡的映着些微光亮的冷淡瞳孔,距离太近,像是只要他略微一抬头就能碰到对方隐在光下的鼻梁……和下面的嘴唇。 原延不合时宜地想到,他好像曾经听人说过,说是陈秘书看起来很好亲。 他记得他当时对这种言论很不理解,且嗤之以鼻。 高楼间的风还在不断吹着,吹得人头发不断扬起,模糊了视线。 用力握着护栏台面的手逐渐脱力,下坠感隐隐传来,在往下滑的前一瞬间,原延被人扯着领带往里带,重新安稳回到了阳台。 陈落松问他:“刺激吗?” 声音平稳一如既往,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做了一件非常出格的事情的人。 心脏还在狂跳,原延靠着栏杆低头喘气,一时间没能说出话。 他没说话,陈落松看上去也没期待得到回答,理了下略微有些凌乱的外套,转身回了宴会厅。 原延被独自留在了阳台,靠着栏杆的身体逐渐下滑,很没形象地蹲坐在了阳台上。耳边还能听到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他低头,手指不自觉碾过下唇。 “……刺激。” 歧途少年(十) 原延再回到宴会厅的第一时间就去拿了杯酒,转头就遇到自己那堆朋友。有个朋友问:“你刚才去哪了?我们找你大半天。” 另一个朋友瞅了他一眼,又说:“你这衣服怎么瞅着有些乱?” “刚去吹了下风,”原延不自觉伸手再理了下领带,说,“找我干什么?” 朋友总觉着有些奇怪,再看了他一眼,之后说:“原本是想说找你一起去看热闹。” 刚不久有酒店的保安跑上来,说是有人从楼下看到好像有人要从楼上掉下去的样子。结果把阳台都查看了,没看到有看上去要掉下去的人。现在保安也已经离开,应该只是误会一场。 “……” 原延抹了把脸,不自觉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可别喝了,”朋友劝他说,“你喝得脸脖子都红了一圈。” 一堆人站着,另一个穿着极其花哨的朋友端着果盘靠过来,给他们指了个方向,说:“你们瞅瞅,陈秘书的领带夹是不是掉了?” 他指的人站在人群中心,安静听着别人说话,深蓝领带整洁依旧,只是上面惯常别着的银色领带夹不见了踪影。 原延一手揣着口袋,慢慢喝了口酒。 陈落松是在其他人提醒后发现领带夹不见的。有人想拜托酒店方面帮忙找找,他倒不大在意,说不用。 有人问起了他明天的安排。 晚宴结束的时候时间肯定已经不早,他肯定会在这里住一晚,要是明天飞机飞得晚,那还有些可以争取的时间。他大多时候都是待在A市,很少来南方,来也是有具体的安排,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少有,能争取一点是一点。 陈落松说:“今晚就回去。” “?”旁边人一愣,看了眼时间,问,“这么晚了还回去吗?” 陈落松点头,说是。 —— A市 天还没怎么亮,放在床头的闹钟响起,坐在书桌边的人停下笔,起身向着床边走来,弯腰关掉闹钟,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 没有新消息。 周开霁打开了最顶上的聊天框,最新消息仍然停留在昨天晚上。 低头把手机放进口袋,他重新回到书桌边,把摊开的书收起放进书包,拿着书包下楼。 今天早上饭桌边依旧空无一人。 安静把书包放下的时候,端着早饭过来的周姨和他说了声早上好,之后笑说:“今天下雪了,外面可好看。” 周开霁顺着看向窗户。 他醒的时候天还黑着,没有注意到下雪,现在天亮了些,隐约能看到窗外树上的白色。 收回视线,坐在桌边的人慢慢喝了口粥。 不知道陈秘书那边有没有下雪。 “嗡——” 放在桌边的手机震动了声,周开霁伸手拿起。 原本空白一片的屏幕上多了条提示,是新消息提示。 【下雪了,衣服穿暖和点】 管家从走廊路过,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嘴角浅浅上扬的人。 冬天的早上,从天黑到天亮也就差那么一段说不上长的时间。 晚上下了雪,但是今天天气很好,出了太阳,从窗户照进室内,看着比平时要明亮了不少。 吃完早饭,周开霁背上书包出门。 今天确实冷,连带着门把手都冻,推开门就是一片的白。 亮金色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一片刺眼的光。在白雪中间,有个人影安静立着。 手还停在冰冷门把手上,周开霁看过去,略微睁大了眼睛: “陈哥?” 站在雪地里的人转过头,简单一挥手。 周开霁背着书包跟着一脚踩进雪地,向着人影快速走去,松软雪地蔓延出一连串凌乱脚步。 站在雪地里,每一次呼吸都会呼出肉眼可见的白气。在安静站着的人面前停下,他说:“陈哥回来了。” 语气平稳中又透着那么点不平静。 “陈哥回来了怎么不进去,”看到对面人碎发中夹杂着的白色细雪,他又问,“陈哥在这里多久了?” 陈落松说没多久,之后说:“身上有酒味,在外面散散味。” 昨天晚上酒没喝多少,身上倒是沾了不少味,虽然在路上已经淡了大半,但他仍然不习惯带着这种味道回屋。 原本应该能更早一点回来,刚好洗个澡,结果因为天气复杂,航班延时,比预计晚起飞了一些时间。 高中生看着他,一时间睁着眼睛没说话。 相处了这么些时间以来,周开霁也知道一些陈秘书的一些习惯,比如工作结束后休息前,对方一般会去洗个澡。 现在身上还有酒味,说明他一直没有休息,晚宴结束后就直接赶回来。 趁着高中生愣神,陈落松对高中生着装进行了临时抽检。抽检完后他一拍人背,说:“不是让你穿暖和点。” 这个人消息回得快,衣服是一件没加。 周开霁被赶回去添衣服了。 他这次像是跑着回去跑着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还喘粗气,手上多拿了条围巾,看着终于有那么点这个年纪的高中生该有的活力。 围巾是红色的,很热烈的颜色,跟白色的雪对比鲜明。 这条围巾是他拿给陈落松的。 这还是高中生第一次给别人系围巾,手法很生疏,还带着因为紧张引起的迟滞感,硬生生在雪地里系出了一身的汗。 陈秘书没有拒绝他,还很耐心地等着他调整。 大功告成,陈落松夸了下高中生,之后一拍肩,说:“上车去。” 司机已经开着车在门口等着,车里暖气很足,进车瞬间就能感受到明显的温暖。 两个人在后座坐下,陈落松脱下厚外套,车辆开始缓慢行驶。 周开霁原本抱着书包坐着,之后一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人。 原来平时陈秘书厚外套里面都只是一件衬衫,领带还系在上面,松松垂着。 视线往下移,他开口问:“陈哥领带上的小夹子呢?” “领带夹?”陈落松跟着低头看了眼,说,“掉了。” 并不太在意领带夹的事情,他转头看向高中生,视线在眼周点了下,问:“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周开霁想说睡得挺好,结果视线对上颜色浅淡的瞳孔,最终顿了下,说:“没睡着。” 没睡着,所以直接没睡,起来学习到闹钟响。 陈落松:“做噩梦了?” 周开霁点头。 陈落松半睁着眼睛看过去:“怎么不给我说?” 周开霁低头说:“那个时候太晚了。” 只是做噩梦,不管那个梦再怎么真实,但也只是做梦,只是一件小事。这种小事没有必要拿去打扰陈秘书。 然后他的头发就被狠狠薅了一把。 直到高中生的头乱无可乱,陈落松终于收回手,笑说:“下次再这样就来找我,我不在就发消息。” “……” 车辆在路上驶过,车窗外是不断变化的一片白色,在太阳下反着光。 周开霁说不清是窗外的雪光还是半隐在红色围巾里的笑更灼眼。 他只更抱紧了怀里的书包,说: “好。” 从晚上就开始下的雪一连到天光大亮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下了雪,路上滑,司机今天开车开得比平时还要更稳更慢,和往常一样停在下车的地方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上课的点。 时间快要来不及,高中生下车的时候仍然不忘打声招呼说再见。 陈落松笑着挥了下手。 高中生离开,车辆重新上路,刚驶离学校区域的时候,上课铃响起。 周开霁在上课铃响起的瞬间踩着点进了教室。 这个时候老师还没来,好同桌李华上下看了眼自己这个同桌,最后视线落在一头乱毛上,十分认真地问:“你来的路上是经历了龙卷风吗?” “……” 接下来这两天都是讲卷子时间。 周五的时候,学生等了将近一周的成绩终于下发,成绩单贴在黑板边,下课的时候就迅速围了一圈人。 周开霁没去,李华去了,还有周围的一堆人也去了,几个人勇猛冲进人群。 勇士们英勇地去,虚弱地回来,出了一身的汗。 安静做题的周开霁被几个勇士无声围住。光亮被挡住大半,他抬起头来,看向站在桌边的几个人。 无声对视下,李华悲愤拍桌:“周开霁!你背着我们偷偷卷!” 他们看上去情绪很激动,尤其是后面的大兄弟,那么一个大块头,眼含热泪,梨花带雨。 周开霁没说话,低头看向自己刚做到一半的题,李华也跟着低头看过去。 “……” 李华沉默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来,这个人从来都没背着他卷。 他在尸体趴的时候,这个人在看书,他在偷偷啃零食的时候,这个人还在看书,他们去看成绩的时候,这个人还是在做题。 这个人从来都是明着卷,只是他自己没在意。 讨伐的话说到一半,李华没忍住抹了把脸。 一场讨伐最终变成了献出小零食,拜托隐藏的学爹带带周围邻居。 献出小零食的同时还不忘自己吃两口,李华嗑着瓜子,顺带还说了自己刚在门口听到的消息:“听说这学期期末有奖学金,年级第一五千,第二第三三千,四五六两千。” 他精简点评:“好大的手笔。” 他点评的时候,前面的邻居也转过来悄悄分了把瓜子。 “……” 周开霁没跟着一起嗑瓜子,低头看向手上握着的笔的笔尖和没做完的半道题,手指不自觉动了下。 不知道一个领带夹要多少钱。 歧途少年(十一) 成绩出来的当天是周五,大多学生只能揣着一颗沉重的心回家。 周开霁联系了陈秘书,说今天有点事,不用接,到时候自己回家。 李华在第一时间刺探到情报,表示放学后他可以好心陪着他一起去干事。 事实上就是李华这次成绩考得太牛逼以至于不敢直接回家,想在外边多溜两圈再回去,算是缓刑。前面的邻居当即也转过头来表示他们今天也可以乐于助人一把。 ——这一堆人自从烂一堆后成绩都变得十分牛逼。 于是原本的周开霁一个人放学变成了一堆人一起离开学校。 周开霁想去商场看看。 他记得陈秘书之前带他去的商场的名字,也查了,这个市区只有两个这个商场,一个挺远,另一个更远。 远,但是刚好满足了几个高中生不想早回家的愿望,一堆人十分之起劲,一起挤上了公交,到站后又挤下。 一下车就可以看到几乎占了半条街的明亮建筑。 几个高中生还没真正自己逛过这种商场,左看右看。其他人张望的时候,周开霁在认真看指示牌。 他想去的店在三楼。 三楼灯光明亮,还有隐约香味。从电梯上下来后就是他找的店。 导购看到几个高中生,愣了一下,又快速反应过来,很有职业素养地问需要什么。 周开霁想看领带夹。 他这次只是预选,所以没有麻烦导购介绍,到柜台边后自己安静低头看。 几个十几年来压根没穿过正装打过领带的高中生跟着好奇探过头,一边看一边聊,从最开始的讨论哪个好看变成了猜价格。 周开霁看到了一款银色的领带夹,线条流畅,没有任何花纹。 他抬头问导购价格,导购报了一个数。 几个高中生震撼住了。 “要不咱看个实用点的,”李华转过头,问,“你这是送谁的?” 旁边这个人用不上这东西,很显然是买来送人的。 周开霁略微垂下眼,视线停在柜台玻璃面上,说:“给陈哥。” 他看着安静沉默,但似乎已经做好决定了。 “……陈哥啊。” 李华一摸下巴:“那确实该送这样的。” 虽然之前只见过一面,对方当时那一身也看不出什么不同,但他就是觉得,对方好像天然的就该配更好的东西。 他凑近了些,又说:“但你也没那么多钱啊。” 周开霁垂眼思考,之后说:“考第一就够了。” 之前原本打工用来还债的钱还剩了些,加上考第一的奖学金,足够了。 李华:“豁!” 其他人:“豁!” 对朋友这想要打败常年占据第一的李越的想法暂时不给出意见,想看的东西看完,几个高中生觉得时间还早,于是又钻进了相隔不远的另一个商场。这里人多,很热闹,还有游戏厅。 一群大男生直奔抓娃娃机。在得知周开霁从来没有玩过这些后,几个高中生拼拼凑凑,大方地给立下考第一的志向的人送出了一份新手大礼包。 新手大礼包,指二十游戏币,外加名师指点。 他们打赌,新手周在这币用完之前一个夹不起来,他们请他吃饭,能夹起来一个就新手周请他们吃饭。 然后新手周就夹起来了。 他夹了个豆豆眼毛茸乌龟,龟壳上还背了一个黄色小鸡书包。 单方面宣布赌赢了,时间也已经不早,几个高中生于是提出了回家。 周开霁和他们方向相反,去了另外的公交车站,李华有一半的路程和他同向。 太阳昏黄,街道都被染成了黄色一片,李华在紧张排练着回去的时候该说什么话才能平息天子之怒,周开霁低头看着手上拎着的小乌龟被风吹得慢慢转圈,嘴角浅浅上扬。 不知道陈秘书喜不喜欢这个。 “下面是另一则新闻:据悉……犯罪嫌疑人已由公安机关拘留,A市最高人民法院将依法审理此案。”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 风停了,乌龟没再转,周开霁转头看向身后街边电器行里玻璃窗里的电视。 隔着被夕阳染黄的玻璃,他看清了电视里的犯罪嫌疑人的模样。 “……” 拎着乌龟的手指动弹了下。 外扩的肉眼,满脸的胡渣。 ——和梦里的人一模一样。 红灯亮了又绿,公交车缓缓靠边。李华转头看向旁边看电视看得愣神的人,直接毫不犹豫一个肘击,说:“车来了。” 周开霁回过神,收回视线,说:“好。” —— 陈落松在天边最后一点光亮彻底消失之前回的别墅,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安静看书的高中生。 “晚饭还没吃,”管家接过外套,视线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人,对他笑说,“说是想等你一起吃。” 陈落松笑了下。 早在之前就已经听到了汽车的引擎声,周开霁做完最后一道题,放下笔抬头喊了声“陈哥”。 陈落松应了声,回房间去换了身衣服。 厨房还在上菜,需要一些时间,他坐在了沙发上,低头理了下衬衫袖口的纽扣。 管家倒了杯温开水递来,提到了原延的事。 他听人说上次原老爷子寿宴之后,对方莫名其妙对蹦极起了兴趣,跑去蹦极去了,据说蹦得差不多有十几层楼高,回头就住了医院。 陈落松略微抬起眼:“被吓住了?” 首先排除设备问题,要是设备出问题,应该已经用不着住院了。 “不是,”管家说,“他下山的时候脚扭到,摔伤了。” 意外的很朴素的受伤方式。 陈落松喝了口水,没有对这种行为做出任何评价。 坐在旁边的周开霁停下了写字的笔,略微侧眼看了过来。 他还是第一次从陈秘书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注意到旁边的视线,陈落松说:“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周开霁问:“是陈哥的朋友吗?” 陈落松:“不算是。” 周开霁垂下眼,又重新握住了手里的笔,说了声好。 吃完饭后,高中生又回房间学习去了。 直到看到人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管家看向坐在位置上慢慢喝热水的人,低声说:“门卫说今天有人想进来看看过。” 就算不用听描述也可以猜到是董事会的人。 一个位高的人的身上可以黏着无数双眼睛,尤其是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很轻易就能被察觉。 “先拦着,不用管。”陈落松放下手里水杯,说,“过几天我和他们聊两句。” 下周有个晚会,晚会后有个局,董事会的那些人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支着桌面站起来,他看向管家,说:“周小开这边多看着点。” 管家说好。 一件原本应该很棘手的事情,这个人看上去却处理得轻松。 事实上也确实轻松,至少就他的工作来说。 高中生每天两点一线,放学后就回家,大部分时候都在客厅或者房间学习,偶尔去陈秘书房间看书,完全不需要另外多费心。 晚会时间定在了工作日,陈落松出发的时候周小开才将将开始上晚自习。 他直接下班后从公司出发,走之前他给管家留了句话,让给高中生转达说今天回来晚,想说话了就打电话。 管家应了声。 晚会晚上开始,下午的时候路段就开始管制,陈落松去的时候路上已经是一连串的车流。 现在大概是走红毯的时间,车流挪动得缓慢,他坐在后座,半睁着眼睛看向窗外,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火红跑车,之后又收回视线。 车辆再往前走了会儿,一转头,终于脱离了车流,驶上另一条路。 陈落松一向不参与红毯环节。晚会的负责人已经在其他入口等着,看到人后眼睛一亮,迎了上去。 这里和前面的入口不同,没有蜂拥的记者,可以直接进到会场。 会场里的人已经算是多。董事会的人也到了,看到人后立刻站起身,结果刚往前走没两步,被其他人抢了先。 陈落松这次只是代表光盛走个过场,其他人知道他的习惯,知道他待不了多久,所以能搭上话就尽量多说。 一些不算大的项目对方工作时没有时间看,但是在这种时候就能聊两句。他们也不奢望能够一举聊成,至少在人心上留个印象,混个脸熟也行。 只是今天人格外的多,对方待了没多一会儿就离开,他们脸熟没熟上,像是变成单纯凑热闹的了。 董事会的人硬生生一句话没说上。 他们真正跟人说上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会后的庆功宴上。 比起晚会,庆功宴上的人少了大半,无关的人和来社交或者拍照的明星都已经离开,陈落松身边也终于有了空缺。 在来的路上,董事会的人就已经想好了今天见到面后要说什么,结果打一照面,他们近距离看到对方脸上的淡笑,瞬间心头一紧,汗毛竖起。 老董事长过世,这个人接二连三操控股东会罢免出头的人的董事职务的时候脸上也是这个笑。 笑面虎。 一场谈话,时间算不上长,董事会的人一边说一边喝了一杯又一杯水,最后服务员就只差直接杵他们身边倒水。 他们说的话和预想中差不太多,甚至还要更没技术一些,陈落松手边一杯温水慢慢变冷,低头看了眼时间,他笑着结束了话题。 人群喧闹,口袋里传来震动声,他站起身,说:“失陪。” —— 原延终于赶到庆功宴现场的时候,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没看到想找的人。 今天属实有些背。 本来脚没好全,他想说挺久没见,去晚会找人聊聊天,结果司机新上任,没走另外的入口,直接把车往红毯那边的大门开,短短一段路堵了半小时。 等他和磨磨蹭蹭走红毯的人进到晚会场的时候,别人告诉他陈秘书已经离开了。 晚会现场和庆功宴不在同一个地方,他又到这里,听说陈秘书在和光盛的那些董事聊天,走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只剩黑着几张脸坐在那的人。 他自动忽略掉了这些人,随机挑了个路过的人,问:“知道陈秘书在哪吗?” 路过的人说陈秘书应该是去了外边小花园。 原延于是又往小花园去了。 小花园是露天的,不是温室,在晚上冷得慌,今天又刚好在下雪,没人乐意往外边去,他踏上小花园里堆积的白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人,慢慢移动着靠过去。 “陈……” “又睡不着了?” 浅淡声音传来,原延脚步顿住,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对方手里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那些书都看不懂吗。” 站在雪地里的人笑了下,说:“我回来讲给你听。” 身体停在原地僵了太久,原延一晃,没忍住往前迈了一步,脚陷进雪里,发出细微声响。 拿着手机的人转过头。 他脸上还带着没有散去的浅淡笑意,手机的光亮映亮浅色瞳孔,细雪安静无声地落在碎发和睫毛上。 原延心脏猛地一跳。 歧途少年(十二) 注意到后面有人来,陈落松简短两句话结束电话,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已经被看到,这个时候离开倒显得奇怪,原延于是继续上前走了两步,雪地里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 迎着对面人投来的视线,他说了声:“巧。” “抱歉刚听到了点电话。” 说话的时候觉得喉咙有些奇怪,他又清了下嗓子,视线移开又移回来,问:“陈秘书这是谈上了?” 他问的是问得轻松,但是一只手握着,有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紧张。 陈落松说不是。 原延悄悄握着的手松开了。他笑了下,再往前走了两步,好奇问:“那陈秘书这是给谁打电话?” 说话的时候,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之间隔着马路见过一眼的高中生,他说:“是朋友的弟弟?” “总不能是老董事长那亲生儿子。” 像是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原延没继续往下说。 找了那么多年的人,没那么轻易找到,是生是死也不知道。谁都有可能去找那亲生儿子,就面前这个人没可能。 陈落松笑了下:“你认为呢。” 有些时候,不回答也代表着一种态度。 原延脸上的笑逐渐淡了些:“你真不能去找了吧。” 说完之后他又自己否认了:“你不会去找。” 陈落松没有对他的话做任何反应,只笑了下,一如既往地平静,看不出心里想法。 原延看到他这笑就想起刚才看到的模样,没忍住咧了下嘴,抽出支烟点上:“你平时对我果然是假笑。” 有的人真正笑起来和平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陈落松并么有否认。 很莫名其妙的,原延觉得小心脏有点痛。 陈落松问他:“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 原延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银色金属光泽显眼。他说:“这是我之前在阳台上捡着的,应该是陈秘书的。” 陈落松看了眼。 或许是的,他不太在意这些,已经记不清楚了。 对面的人给他看了眼,突然又收回了手,说:“这个小东西可以给我吗?” 原延原本是想要趁这个机会把这东西还回去的,但是他现在改主意了。 陈落松低头看了眼时间,应了声。 原延一笑:“陈秘书大方。” 外面雪越下越大,陈落松没有原总那样的喜欢往雪地里钻的兴趣,转身回了室内。 今天的陈秘书走得比往常还要早,但是没人指责,负责人把人送到门口,目送着车辆离开。 陈落松回去的时候高中生果然没睡,还在他房间做题。 原本放文件的地方现在多了些试卷,还有草稿纸,穿着睡衣的人听到动静后一转头,喊了声“陈哥”。 陈落松解开领带,应了声,说:“你先坐着。” 周开霁知道他要先去换身衣服,说了声好。 窗外院子积了雪,明亮灯光从窗户照出,落在雪上。 穿着衬衫西裤的人从旁边经过时,周开霁闻到了浅淡的烟味。 很淡,但是他嗅觉天生好一些,能够闻到。 没有指出烟味,他低头继续做题。 距离期末考也就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月考有范围,尽管有些题超出了考试范围,但是大部分的题都在范围内,是他之前已经复习过的部分,所以成绩算是能接受。 但是期末考不同,不仅要考这学期的全部内容,还会涉及到之前的部分,涉及到之前很多的他还没有复习到的部分。 想要那五千,就必须一分也不能丢。 定时做题,改错,再定时做题,改错。等到浴室门口传来动静的时候,一张试卷的大题刚好做完。 身上带着还没消散的水汽,一手擦着头发的人拍了下高中生的后背,说:“该睡了。” 周开霁放下笔,起身熟练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说:“陈哥我今天想看这本。” ——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得飞快。 在经过月考成绩的洗礼后,李华一堆人终于支楞了下,特别是在明确知道身边有个卷王后,终于从以前的下课嗑瓜子变成了边嗑瓜子边看书。 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巨大的飞跃,属于是可以颁奖嘉奖的范围,结果临近期末,他们从老师口中得到了噩耗。 假期作业按分数布置,好消息是分数高的人作业少,坏消息是分数低尤其是不及格的人作业多,很多。 李华用他贫瘠的数学能力认真算了下,得出了成绩差的人的作业,是成绩好的人的作业的三倍的结论。 恐怖如斯。 他们求助的目光当即投向了安静无声的学爹。 课间小组讨论分析的时候,周围几个邻居自觉转过头,看向坐在最后排的人。 面对突然钻出的几个人头,周开霁已经习惯。班上换过一次位,换位后分小组,他被默认是这个小组的一员,每次讨论都是这样。唯一的差别就是平时的这些人都是转过来借讨论的幌子一起聚众偷吃零食,今天像模像样地讨论问题。 这周是期末考试之前的最后一周,他们还想最后浅浅搏一把。 至少把三倍的作业变成两倍。 经常拜托人帮忙写信的李华同学嘴里嚼着上课吃也没声音的橡皮糖,提出了去周开霁家复习的伟大构想。 靠背得到的分也就那么多,其他的全靠人的主观思考能力,他们自己复习也复习不出个什么名堂,只能借助外力。 李华试图和自己的好同桌商量:“你看你之前刚好不是欠我们一顿饭,你还要攒钱给陈秘书买东西,咱就不宰你了,刚好去你家做顿饭,我们自己带菜。” 自己带菜,刚好吃顿饭,刚好复习一整天。 其他人肯定了他这个伟大构想,期待的目光看向了学爹。 周开霁低头写完最后一个字,之后抬起眼来,迎着一众期待的视线,说:“我问一下陈哥。” 其他人发出了喜悦的万岁声。 找到依靠的万岁声被当成了成功解题的万岁声,讲台上的老师抽中了他们这组分享自己的答案。 终于想起来这还是在上课,几个人本来带着笑的人瞬间收敛了笑容。 李华缓慢站起,脸上已经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屁股刚离开板凳,旁边的人安静站起。 “这道题第二代E携带的基因不定,有三种可能,同时F有两种可能,一种是……” 这道题有些复杂,老师让他去黑板上讲。 李华和周围邻居用看英雄的目光目送对方上台。 生物课平安度过。 在晚上回家的路上,高中生说了同学想要来家里学习的事情。 “挺好。” 陈落松慢慢喝了口润喉茶,说:“我那天刚好有空。” 周开霁刚想说好,又听见对方笑了下,说:“到时候给你们做我新学的菜。” “……” 一个高中生陷入了沉默,之后犹豫着说:“陈哥休息就好。” 陈哥觉得自己不累。 零食组在第二天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虽然不明白周开霁说话的时候为什么表情会有些怪异,但这并不重要,他们从得到答复的当天起就开始计划着那天该吃些什么,甚至已经开始分配零食的任务。 他们看着不像是去复习的,像是去郊游。 周开霁没有评价,继续安静做题。 周五下午放学,周六早上李华几个人准时在公交车站集合上车。 他们身上背着书包,手上还提着大口袋,公交车上的其他人暗自夸他们爱学习。 没人知道书包和口袋里面装的是九分的零食和一分的书。 在快要到周开霁说的公交车站前,李华临时展开会议,说:“到时候到了地方,无论看到什么也不要说话。” 虽然现在看上去一切正常,还有一个叫陈哥的人在,但他仍然记得之前听到的打工的事,还有更久之前看到的永远洗得发白的衣服和裤子。 他不知道对方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总之小心一点不会错。 其他人表示明白。 公交车到站,几个人下车,一眼看过去,街上全是树丫上挂了雪的梧桐树。 周开霁已经在车站等着,人长得高,一眼就能看到。 李华几个人走上前。 看着满眼的大包小包,周开霁第一次想不出该说什么,安静了下,问:“你们是搬家吗?” 李华热情给他介绍了包里的菜和各种小零食。 几个人带着菜和小零食上路。 其他人靠过头来好奇问:“陈哥在吗?” 经过李华的宣传,其他人还没见过陈秘书,但是已经一口一个陈哥喊上了。 他们没见过,但十分之想见,李华每次都拜托别人写信,导致词汇量十分匮乏,说半天就说个“好看”,他们听不懂,所以更好奇。 周开霁说在。 几个人多瞅了两眼。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这人说话的时候的表情有那么些许的怪异。 这一条梧桐路有些过长,还有些过于冷清了。一路上没看到什么人,只能听到他们几个说话的声音。 大兄弟问还有多久到。 周开霁说:“就在前面。” 就在前面的意思是已经可以看到围墙外墙。 李华走在旁边,说:“不知道陈哥还记得我不。” 他一口一个陈哥叫得比谁都熟。原本安静带路的周开霁转过头,说:“你还是叫陈秘书吧。” 歧途少年(十三) 李华一咧嘴:“原来陈哥是当秘书的啊。” 很显然他刚才选择性地听了身边的人的话。 到地方了。 大门打开,前庭带雪,院子里种的树被白雪盖了一层,但是依稀能看到点零星小花。 原本说无论见到什么也不能说话的李华第一个送出了肘击。 他不会瞧不起暂时处于贫困的人,但他有仇富的美好品格。 这个人居然背着他们住这么好。 直接往前走一步避开了肘击,周开霁穿过前庭,带着人走到大门玄关。管家已经在这里等着,拖鞋也已经摆好。 周开霁说:“这是张叔。” 几个高中生跟着一起喊了声“张叔好”。 张叔看到几个小同学大包小包,记得之前听过他们会带菜来,没想到真带了。他原本想帮忙把菜放进冰箱,结果看到了里面混杂着的大量的零食,沉默了下,选择目送几个小同学上楼,之后去厨房让切几个果盘。 李华做题的时候抓重点能力不行,但是在现实里一抓一个准。他低头,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边的周开霁的拖鞋。 跟他们不一样,是黄色的,上面还有只圆不溜丢的小鸡仔。 李华:“……噗。” 虽然碍于自尊心他们平时不愿意承认,但这个人确实长得帅,安静没表情的时候神似酷哥。 原来酷哥在家里穿这种拖鞋。 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的周开霁一眼看到了他的视线,也没躲,只说了句:“这是陈哥买的。” 李华彻底发现了,这个人三句话不离陈哥。旁边人听到他们说话,探过头问:“陈哥呢?” 周开霁打开房间门,说:“我出门前他去房间打电话了。” 等到几个人进去后,他把房间门打开后就没再关上。 虽然是莫名出现的想法,但他觉得,这门要是关上了,这个复习会应该会变成零食会。 等到陈落松打完电话回到客厅的时候,管家告诉他,几个小同学已经来了,现在在楼上。 管家去楼上送果盘和饮料,他跟着去看了一眼。 李华几个人真的有在学习。 房间门开着,他们不敢太放纵,只能暂时把小零食放在一边,痛苦学习。 在学,但是学得很艰难,周开霁已经在做题,他们还停留在读题审题的阶段,字没写两个,头发抓了一大把。 一道题横竖看不懂,绝望的文盲放弃挣扎,笔尖在纸上绕了半天,最后慎重而缓慢地写下了一个“解”,再在后面加上“我不会”。 写这几个字已经是他最后的倔强。 “同学需要帮忙吗?” 头顶上传来一道声音,握着笔的大兄弟一抬头,看到的就是略微带着笑的淡然眉眼。 是一个没见过的人,穿着身浅色羊毛衫,略微弯下腰来看他,看上去一派温和。 小心脏没忍住扑通一跳,大兄弟一时间还没来得及回话,坐在另一边的原本还在努力做题的李华率先抬头看过来,喊了声:“陈哥!” 他这一嗓子够洪亮,其余几个人全都抬起头来。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人长什么样,还处在大脑没缓过来的阶段,但是嘴跟得上,也迅速跟着喊了声陈哥。 这样一抬头,他们这才发现房间里不止多了一个人,管家也在,手上还端着果盘和饮料。管家适时说:“刚看你们学得认真,所以没打扰。” 果盘和饮料暂时抚慰了这几颗饱受理科摧残的心。 大兄弟暂时没吃,他手握着笔,还在听人讲题——他最终还是寻求了帮助。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听得最认真的一次讲题,并且还听懂了,思路一步一步向下,像是真的是他自己在思考一样。 其他人不知道这是在讲什么题,但是也围在一边,边啃水果边听讲,注意力没落在题上,全听声音和看人写的字去了,时不时还悄悄瞅一眼讲题的人。 李华确实没骗人,陈哥确实好看。 好看,讲题也很细致,但是待不了太久,只讲了一道题后陈落松就站起来。他站起来后习惯性弯腰薅了把坐在另一边的周小开的头,说:“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们先学着,我回来给你们做午饭吃。” 周开霁握着笔的手一顿,其他人因为能吃到陈哥亲手做的午饭而发出了欢呼声。 陈落松走了。 原本还在吃果盘的几个人止住了手,就连一直想扒拉的小零食也不扒拉了。 周开霁看着他们,慢慢放下手里的笔,说:“你们还是多吃点零食。” 其他几个人发出了正义的要少吃零食的声音:“中午还要吃午饭,现在吃了零食到时候就吃不下饭。” 他们看上去很期待,已经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 周开霁拿起笔继续做题。 陈落松回来的时候刚好将近十一点,到了做饭的点,厨房里有周姨,还有这个时候应该在上面学习的周小开。 在他说话之前,周开霁率先说:“今天人有点多,我一起帮忙。” 原本想要一起做饭的几个人在知道陈秘书下厨后十分果断地让出了厨房,现在留在上面做题,边做题边期待着午饭。 他和周姨今天都是给陈秘书当辅助,周姨对陈秘书是百分百的信任,只用专心做自己的事,但他需要一边洗菜一边注意着陈师傅的动作,一刻不敢分心。 水流声不断,切完菜的周姨转过头来,提醒说:“菜要洗烂咯。” 周开霁于是短暂收回视线,低头迅速洗了两片菜叶。 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原本还在准备调料的人进度突飞猛进,已经开始炒菜,锅里飘香,调料应该也已经放了下去。 ……看上去似乎大局已定。 周开霁闭眼再睁开,问旁边的厨房阿姨:“周姨你们吃了饭吗?” 周姨说她们这些宅子里的人加上司机,都是在做饭之前吃饭,现在已经吃过了。 周开霁松了口气。 周姨这个年纪的人,应该不太能承受得住那种震撼的味道。 今天吃饭的人多,菜也比平时多做了几道,从厨房端上饭桌的时候还飘着热气,满室飘香。 周开霁去叫在楼上学习的人下来吃饭。 他上去的时候房间里的几个人还在认真学习,之前每隔一段时间就必吃一下小零食的人这次却学得格外的认真,李华几个人站起来伸了下懒腰,拍拍肚皮:“好饿,今天中午一定要吃很多饭。” 周开霁说:“那些菜里面,青菜是我炒的。” 没有细究他这句话的用意,一堆人欢喜地下楼了,闻到香味的时候更欢喜了些。 “今天来打扰,还请陈哥做饭,真实不好意思……” 几个人拿起了碗筷。 忙碌了一个多小时的陈师傅站在一边摘围裙。他今天出去的时候已经吃了饭,今天中午不吃。 几个高中生动了筷。 “……” 又香又好看的菜入口的瞬间,欢喜的气氛似乎都滞凝了一下。 把围裙交给一边的管家,掌勺的陈师傅问:“味道怎么样?” “窝……” 李华睁着一双失去了高光的眼睛,刚想要回答,结果看到了周开霁投来的视线,说话的嘴一顿。 “很好吃。” 李华机械地嚼着嘴里的菜,说:“好吃得我似乎看到了我那素未谋面的太奶。” 大兄弟在一边睁着眼睛附和:“好巧,我也看到了我太公。” 其他人不大能说出话,只能竖起大拇指。 周开霁这才收回了视线。 李华擦了把差点从眼睛里掉出来的小珍珠,猛男垂泪。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周开霁之前会让他们吃点小零食了,也终于明白了对方告知他青菜是出自他手的意义。 第二筷,所有人都筷子都指向了中间的青菜。 陈落松还有点事没处理,没有在这里多待,看这个高中生吃得挺快乐,看了两眼就离开了。 饭桌上的小青菜最先光盘,周开霁吃到了最后,其他人一握拳,带着慨然赴死的决心,帮着吃下的剩下的几口菜。 午饭吃完,桌上多了两排新鲜的尸体。 厨房阿姨和管家笑说:“你看这些孩子饱得。” 吃得很饱的几个同学在桌上躺了会儿尸,终于有力气飘着上楼。 在经历过午饭后,他们终于明白了果盘和零食的重要性。 下午的时候,做饭很好吃的陈哥上来看他们了。几个人原本琢磨着自己也问问陈哥题,顺带聊聊天,结果根本没机会问。 平时一贯都是自己做题,有疑问就看答案的人反复做题又反复问题,没有给他们丝毫机会。 做题做了太久,往嘴里塞了颗草莓,李华决定休息一下,看向在讲题空隙慢慢拿着水杯喝水的人。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照亮木色地板,也照亮了人半张脸,晃眼灼目。李华吞下草莓,好奇问:“陈哥有在谈恋爱吗?” 他这一问,在坐的人不声不响竖起耳朵,周开霁握着笔的手停下。 今天陈秘书回来的时候,他又闻到了很淡的烟味。 自从之前第一次闻到后,他经常能在对方回来的时候闻到这个烟味。 像是经常和什么人见面一样。 歧途少年(十四) 有些意外这些高中生居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陈落松放下水杯,说没有。 几个人看上去大为吃惊。 话题一旦起头就很难再停下,尤其是在几个高中生已经写题写得厌倦的时候。 周开霁在听到自己想听的回答后就继续安静做题。但保持安静并不代表战火不会烧到他身上,李华再一张口,话题瞬间转移。 李华说这段时间有不少女生来找他问周开霁联系方式,说是想交个朋友。 据说是本人看上去不太好接触,加上对方班群没加,也没加什么人好友,所以找上了看上去关系比较近的他。 实际上是连他也没联系方式,还是在她们说了后连夜加上的。 陈落松撑着下巴笑了下:“还挺受欢迎。” 应该是有意回避,高中生每天回家的时候都会给他说学校发生的事,但从来没提起过这些事,今天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李华,一个平平无奇的爆料小天才。 其他人原本听着,后来察觉到了不对劲,大兄弟睁大眼睛说:“都是朋友,怎么没人来问我!” 他之后又问:“所以加上了吗?” 周开霁一个没加。 李华没有给联系方式,其他人也没敢直接问本人,也或许问了,只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被拒绝了,上次给旁边人传班群的通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眼对方的聊天列表,上面只有置顶的陈哥和下面的他们。 这哥们是凭本事斩桃花。 其他人十分惋惜:“怎么一个都不加。” 李华笑说:“说不定你是喜欢年纪比他大的,毕竟没有联系方式的,毕竟来要联系方式的都是小学妹。” 没有就这件事情进行任何评价,陈落松只笑着说了句:“年轻真好。” 周开霁看向他。 坐在一边的人看着年轻,很随和,也有属于上位者经过时间沉淀的淡然和波澜不惊。 “……” 他又沉默着收回视线。 因为下午顾着聊天去的缘故,晚上的时候,几个高中生在这边多留了一会儿,最末班的公交已经走了,几个人干脆直接留下,明天接着复习。 别墅里客房的数量管够,管家原本想让佣人收拾出客房,但是几个同学说不用。 比起在房间里独自睡去,他们更想待在一个房间里进行深夜谈话,于是选择了在周开霁房间打地铺。 其他人在外面兴奋地商量着今天晚上该做什么,周开霁起身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关上,外面的声音瞬间变模糊,只有隐隐约约的声音。 低头洗了把脸,头发上还挂着水珠,他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稚气未脱。 —— 闹了一晚上,第两天又学习了一天,几个高中生大包小包来,回去的时候一身轻松。只有周开霁回到房间,看着摆满桌面的一堆还没拆的零食陷入安静。 周一回到学校的时候就开始考试,考三天,第三天的中午考完放假。 中午的时候陈落松还在工作,于是是司机去接的周开霁。 放假对高中生来说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他平时一半的时间在房间里学习,另一半时间就在陈秘书房间里看书。 只是几天后管家看到对方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和他说要出门一趟。 对方出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回来好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窝在陈秘书房间里看书。 陈落松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晚上吃过晚饭,周小鸡照例到他房间来报道。 坐在椅子上简单清理了一下桌面,他转头看向刚关上门的人,问:“今天想看哪本书?” 周开霁说了个书名,自觉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书页翻动的声音响起,安静的房间里面只有偶尔的说话声,窗外的雪轻轻落下。 晚上看半个章节,看到十点半的时候回去睡觉刚好。最后一点内容看完,陈落松合上书,一拍高中生背,说:“该去睡了。” 周开霁起身走到门口,手刚握上门把手,没有拧动,又转过身走了回来。 陈落松看着对方走过来,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是一个黑色的丝绒盒。 周开霁低头打开。 他像是已经练习了无数遍一样,动作准确又流畅。 陷在绒布里的东西映着顶上的灯光,安静又亮眼。 是一个领带夹。 周开霁说:“这是给陈哥的。” 从以往十几年的生活经验来说,他没有过送别人礼物的经历,不知道该怎么送出去,也不知道送的时候该说什么。 今天想了一下午,最终还是用这种他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陈落松接过小丝绒盒。 有的人看上去还算冷静,但是整个人已经动作僵硬,再不动一下,很有可能会手脚发麻。 ——丝绒盒被接过,周开霁收回了手,另一只手不自觉碾了碾有些发麻的手指。 有些紧张。 但是陈秘书笑了,他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要买这个夹子还需要一段时间,没想到学校的效率意外的高,上午出的成绩,中午审核,下午就把钱打到卡上。 陈落松手里拿着触感冰凉的小夹子,突然出声问:“想学系领带吗?” 周小鸡看向他,说“想”。 陈落松起身,去衣柜随手找出了条领带。 黑色的。 他羊毛衫里面穿的就是一件宽松衬衫,只是扣子没有扣到顶,换下羊毛衫,扣好后就可以直接上领带。 每天都会重复做这件事,他系领带系得很熟练,只是这次动作放慢了些,高中生可以看得更清楚。 周开霁之前一直认为陈秘书的手很适合写字,现在发现原来也很适合系领带。 陈秘书的手是冷白色,和黑色的领带形成鲜明的对比,存在感很强,不容忽视。 领带刚系好就被拆开了。 陈落松扯下领带,看向站在对面的人,说:“试试?” 周开霁反应了一段时间才终于意识到他说的这句“试试”是什么意思。 他接过领带,明明刚才已经看过一遍,但大脑混乱,一时间没能想出来第一步该做什么。 意识到应该还需要挺长一段时间,陈落松向后靠在书桌边沿,两手懒散支着桌面。 周开霁终于是反应过来了,想起了第一步。他一伸手,对面靠在桌上的人很配合地略微仰起头。 他略微弯下腰,每一步动作都很小心,不敢碰到皮肤,也不敢弄皱衬衫。 一切进展得缓慢,但是很顺利。只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周开霁抬眼看了眼略微仰着头的人。 他平时没有敢像这样直视着对方,现在才发现陈秘书的脖颈原来也很白,也瘦,他能感受到隐在衬衫下的突出的锁骨的存在。 高中生的动作慢了下来,陈落松略微垂下眼,问:“怎么?” 周开霁快速收回视线,说没事。 尽管过程有些漫长和坎坷,领带最终还是系好了。 陈落松终于可以站直身体。他低头看了眼,夸赞了声高中生的好手艺,一转身,拿起放在书桌上的黑色小丝绒盒。 银色的夹子和黑色的领带挺配。 他简短点评:“挺搭。” 周开霁笑了下,冰凉指尖不自觉碰上莫名发烫的耳朵。 陈秘书明天还要上班,他没有继续留在这里,说了声晚安后自觉带上门回了房间。 这天晚上他又没有睡着,不是因为时不时会出现的噩梦,只是单纯地因为大脑莫名兴奋。 他直接坐起来,写了一晚上的题,在天亮之前重新回到床上。 第二天的时候,高中生很反常地没能起来,今天有个会,不能延时,陈落松起床吃饭,让管家之后把高中生叫起来,至少起来吃个早饭再继续睡。 司机在外面等着,他说完后就出了门。 周开霁醒来的时候已经远远过了早饭的点。 坐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他略微侧眼,看到了放在桌面另一端的文件夹。 注意到他的视线,管家说:“这是陈秘书要用的文件,今早应该是忘了拿,我等会送过去。” 周开霁慢慢咽下嘴里的粥,说:“我可以去送。” 于是他去送文件了。 别墅这边距离光盛有一段距离,他到的时候已经不早。 上次过来这边的时候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看了几眼,等到真正踏进大厦的时候,他这才发现里面远比外面看上去要大得多。 穿过来往的人流,他走向前台的位置,告诉前台说他来给陈秘书送东西。 前台在之前已经接到通知,没有多问,直接站起来指向一侧的电梯,说:“陈秘书在二十五层,您坐最左侧电梯就能直达,到后直走,最里面就是陈秘书的办公室。” 不太习惯被这么称呼,周开霁低声道谢,坐上电梯。 二十五层从电梯出来后就是办公区。忽略掉从两边投来的各种视线,他径直往前走。 他看到了办公室,也看到了办公室门前的一张办公桌。一个抱着一大束玫瑰的员工站在办公桌前,注意到有人影靠近,有些艰难地转过头,说: “陈秘书,这些原总送来的花怎么……” 歧途少年(十五) 大捧的花移开,员工这才看到站在走廊上的不是平时习惯看到的人。说到一半的话止住,她有些艰难地把花放桌上,说:“是周小开先生吧。” “陈秘书还在开会,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结束,他让您先在办公室里等一下,也可以在办公室内自由活动。” ——周小开。 这个名字一听就能猜到是谁说的。 周开霁握了握些手里的文件夹,说“好”。 员工很快给他开了办公室的门。 回头再看了一眼员工之前还在摆弄着的玫瑰花,周开霁之后抬脚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宽敞明亮,也很简单,只有必要的东西,唯一算是装饰品的就是放在茶几上的一盆小花。 办公室里看上去没有什么浇水的东西,这花应该不是陈秘书自己在养。 这个办公室和他之前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原本以为陈秘书是一个注重生活品质包括办公环境的人,但是事实却好像不是。 办公室明亮,且冷清,是一个标准的办公室的模样,却不太像是真正有人长待的地方。 办公桌后面是落地窗,周开霁走过去,低头往下看。 从这里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下面的街道,也可以看到上次李华买扭蛋的商场。 这里好像永远都很繁华,即使在工作日,下面也是不断来往的人流。 这就是陈秘书平时看到的样子吗。 阳光照得人眼睛有些发痛,周开霁重新转过身,把文件仔细放在办公桌上。 办公桌上堆了一些文件,还有些书,电脑显示屏已经变黑。 略微低头,周开霁看到了显示屏下面的背着小鸡书包的乌龟,放文件的手略微一顿。 这是他送给陈秘书的乌龟。 送了之后他没有在对方房间里看到过,以为对方是把这个收到了柜子里,或许放到了什么角落。 结果原来是拿到了办公室。 乌龟睁着一双豆豆眼,看上去呆滞又笨拙,在看着现代感十足的办公桌上更显得突兀。 看上去完全和陈秘书不搭。 站在办公桌边的人看着,却没忍住笑了下。 文件放好,周开霁没有多看也没有翻动办公室里的物品,就在茶几边的沙发上坐下,没碰手机,就这样安静等着。 在沙发上坐了并没太久,脚步声传来,磨砂的办公室门前出现一个人影,之后敲门声传来。 从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开始周开霁就已经知道来的不是陈秘书。来的是刚才看到的员工,她进来递了杯橙汁,送了橙汁后又离开。 一杯橙汁喝了一半的时候,办公室门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周开霁放下水杯,略微坐直了身体。 门外响起了刚才听过的员工的声音,他听到她说:“陈秘书,这原总的花还是和之前一样处理吗?” “嗯。” 杂乱的脚步声消失了,应该是原本跟着的其他人离开了,只剩下一道脚步声。 陈落松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从沙发上站起的高中生。 摘掉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他问:“到这多久了?” 周开霁说没多久。 他一边回答着,视线一边跟着走向办公桌的人移动。 跟平时喜欢裹厚外套加围巾不同,陈秘书工作的时候穿的是正经的西装。 他也看到了领带上的银色小夹子。 陈落松把文件放在一边,重新戴上眼镜,弯腰敲了几下键盘,说:“你要在公司多待一会儿吗?” “今天工作到中午就结束,”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说,“下午想带你去个地方。” 周开霁说想。 这栋大厦里全是忙碌的氛围,也和他平时经常待的环境不一样,有些陌生,不太习惯,但他想留下。 陈秘书在这里,所以他想留下。 “等会儿这里有人来,你应该不习惯,”陈落松从抽屉拿出把钥匙,抛给了站在不远处的高中生,说,“我带你去上面的办公室,你在那里等就好。” 周开霁接过钥匙,问:“上面的办公室?” 陈落松说:“你爸的办公室。” 周开霁眼睛略微动了下。 前董事长的办公室就在这个办公室的正上方,原本应该改造一下继续投入使用,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保留,成了这种大厦里唯一一个没有人的办公室,平时只有特定的时候保洁会进去进行打扫。 坐着电梯往上,路过办公区域,站在实木大门前,陈落松看向锁孔,对站在旁边的人说:“钥匙在你手上。” 这里和楼下一样,大门前也有一个办公桌,但是已经没人在这个办公桌上办公,这里已经成了员工堆放杂物的地方。 周开霁垂眼,拿出钥匙对准锁孔。 “咔哒——” 一声清响之后,木门略微移动,一丝光亮从里面透出。 并没有走进去,陈落松只站在门口,说:“事情结束后我会给你打电话。” 他抬手薅了把高中生的头,说:“里面的东西你都有权利碰。” 他说完后离开了。周开霁安静站在门口,之后推门走进。 是一间和楼下很不一样的办公室,木质的办公桌和桌椅以及书架,各种花花草草,还有各种小摆件。 和别墅里的装潢很像,有种现代和古朴相结合的气息。 看上去是一个很喜欢摆弄一些小东西的人的办公室。 周开霁看着,走了一圈,最后绕到办公桌后。 在办公桌上,一堆金色摆件的中间,电脑显示屏一侧的下方,和楼下小乌龟一样的位置上,一张横放的相框干净又显眼。 相框里的照片上是一对夫妇,还有夫妇一起抱着的一个小孩。 男人戴着眼睛,看上去一脸正气,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的人,女人笑得大方,看照片都能看出是一个很开朗的人。 是完全不认识的两个人,或者说完全陌生的一家三口。 小孩脖子上坠着金锁,周开霁听李华说过,这是上一辈人的传统,说是这个戴小孩身上可以保佑其平安长大,还有些地方认为这可以保佑一家不分开。 右手还握着已经温热的钥匙,周开霁垂眼看着相框,垂下的碎发遮住照来的阳光。 陈落松说工作中午结束就是中午结束。到了中午的点,他上去带高中生离开。 现在是午休时候,每个办公区域都有给不想去员工食堂的点外卖的员工吃饭的大餐桌,接近走廊,他带高中生走的时候餐桌边差不多已经坐了大半。 午休和上班时间不同,员工们都很放得开,转头看到他带着人路过,多看了跟在一边的人两眼,先是和陈落松打了声招呼,之后夸赞说:“好帅的弟弟!” 看得出办公室的女性员工是真的很喜欢帅弟弟,就这么短的距离,高中生手上就得到了几包小零食。 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直白的喜欢和热情,周开霁僵硬地拿着小零食,转头看向陈落松,表情有些无措。 陈落松拍拍他肩,说:“说谢谢。” 周开霁于是说谢谢。 其他人又夸他懂礼貌。 和办公室的同事相处久了,所有人本性暴露,原本一些还算帅的同事已经成了没事就吹牛的抠脚汉,办公室的人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懂礼貌又容易害羞的帅弟弟,笑得乐开了花,一直目送着人走上电梯。 站在电梯里,陈落松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看上去还没缓过来的人,问:“不适应?” 周开霁犹豫着点了下头,之后又摇头:“还好。” 那些人很直接地表达喜好,直接且开朗,热情,但是又有分寸,他不是不适应,应该只是不太习惯。 陈落松笑说:“这里休息的时候挺好玩,下次你再来的时候可以试试。” 这次坐上电梯后就直达一楼,陈落松带周小鸡去吃了午饭。 从吃午饭的酒店里再出来的时候,司机已经在下面的停车场等着。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周开霁问:“陈哥,我们去哪?” 已经重新套上厚外套的陈秘书还在低头缠围巾,说:“去一个你可能需要去看看的地方。” 前面的司机安静启动车辆。 没有多提要去的地方,陈落松问周小开:“李华他们几个小同学这次考得怎么样?” 周开霁视线不自觉移向一边,之后又移了回来,说:“还行。” 还行的意思是从作业翻三倍变成了翻1.6倍,已经是可喜可贺的大进步,至少本人及其家长都很满意。 他说:“他们说,因为陈哥上次做的饭才会考得比之前好。” 几个人的原话是,他们还是没有能受得住的铜墙铁胃,当天在厕所蹲得人都通畅了,脑子里的垃圾排走,正好让知识装了进去。 不管过程怎么样,至少起因和结果是对的。 陈落松埋在围巾里笑了下,碎发下的瞳孔略微转向,看向坐在一边的人。 和刚见面的时候不一样,现在的高中生已经不再看着那么瘦弱,气色挺好,经常沉默,但是眼睛挺亮。 学业顺利,也有了一直在联系的朋友,要是没感觉错,对方应该还长高了些。 陈落松慢慢收回视线。 任务完成一半了。 歧途少年(十六) 车辆一路向前,车窗外的景象从高楼和街道变成了枝叶稀疏的树木。 这不是回家的路,或者说,更像是去郊区的路。 去的确实是郊区。 车从道路上驶过,卷起一连串的掉落在地上的树叶。隔着一段距离,周开霁看到了不远处出现的白色的围栏。道路上方的指示牌一闪而过,指向了东郊墓园的方向。 陈落松说的地方就是墓园,埋着老董事长和妻子的地方。 墓园和这整个郊区一样,很安静,园里堆积着的也是和外面一样的枯萎的树叶,但是因为埋在这里的人身份高,每天都有人打扫,地上也只积了浅浅的一层。 这里与其说是墓园,不如说更像一个公园,只是少有人影,并且极度安静。 老董事长夫妇在另一边,陈落松只负责带路,并不负责讲解,这一路只让高中生自己看着。 他们最终停在了两块墓碑前。这里之前应该有人来过,专门用来放花束的地方还有几束没有枯萎的花。 周开霁看向墓碑上的照片。上面的人看着依旧陌生,但他还算认识。 今天上午才在那个没人的办公室里看到过。 贴着地面吹来的风从指缝里略过,他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人,想着对方带他来这里的用意。 已经猜到了高中生在想什么,陈落松略微抬头从围巾里钻出,说:“就是带你来看看。” 差不多到时候了,这个地方或早或晚都得来一趟。 他略微颔首,看向照片上的男人,说:“算是董事长的愿望。” 风吹着,远处走来几个人影。 陈落松看了眼,又移开了视线,说:“这里吹着冷,回车上去吧。” 周开霁一向听他的话,一点头。 没有从来的时候的路回去,陈落松带着人继续往前走,从另一条路回去。 周开霁回头看了眼后面逐渐靠近的几个人。 三个人,两男一女,女人戴着顶镶珍珠的帽子,和另外两个男人在他们之前站过的地方停下,把手里的花放上了架子。 再往前走几步后,几个人彻底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他转过头问走在一边的人:“陈哥认识那些人吗?” “有人吗,”陈落松说,“没注意。” 在重新回到大门的路上有一片湖,到了冬天,上面已经没有什么植物,只零星飘了几片落叶。隔着湖面,原本跟着旁边的人安静走着的周开霁听到从对岸传来的声响,转过头去。 对岸是几个同样来看望逝者的人,看上去应该是一家人,他听到的是小孩的哭声,声音客观来说不算大,但是因为这里安静,任何微小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可以听得清楚。 去世的是小孩的爷爷,小孩哭着说一定要成为爷爷期待的对社会有用的人。 他记得他听李华他们说过,他们家长原本期待他们能成为大老板或者什么专家,但是现在要求降低,期望他们能成为一个能养活自己的人。 他突然想到,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他好像一直不知道陈秘书对有什么期待。 ——陈秘书对他有期待吗? 从大门出去后,司机仍然在原来的地方等他们。 上了车,陈落松问高中生后面这几天有没有安排。 周开霁说一周之后和李华几个人去图书馆。 那几个人去图书馆倒不是因为多爱学习,只是有寒假作业需要在下周前提交,他们觉得图书馆是一起赶作业的好地方。 确实是那几个同学的作风,陈落松笑了下,放在手机里的口袋刚好震动,他低头看了眼,瞳孔映着手机微弱的光。 他转头问:“出去玩吗?” 之后又说:“在你们去图书馆之前回来。” 他说出去玩的意思是公司团建。手底下的人从年末就开始策划,经过紧张激烈的讨论,现在给出了最终方案。 团建定在放年假之前,可以带家属,去雪山滑雪。 周开霁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地见到雪山。 和在课本上看到的不同,真正的雪山远比印刷出来的扁平模样要来得更加磅礴。 从飞机换旅行车,上午出发,他们在下午到的酒店。 路上也就半天时间,周开霁算是认识了公司的管理层,其他员工也都知道了陈秘书这次把上次去过公司一趟的帅弟弟带来了。 最轻松的应该是陈落松,他只需要把高中生往人群中一放,其他人上去聊天,他就可以自己安静处理手上的工作。 到酒店的时候,他刚好合上笔记本。 酒店的住宿在之前已经安排好,带家属的住套房,没带家属的人在之前已经自行选择和人一起住还是住单间。 周开霁和陈落松一起住的套房,刚好两个房间。进门后是客厅,正对着的是落地窗,站着看出去,可以直接看到连片的雪山。 第一天的时候没有滑雪的安排,所有人可以自行选择出去逛逛或者在房间里休息。 高中生不愧是高中生,坐了半天的车,看着还挺有活力,陈落松收起房卡,略微一招手,说:“出去走走。” 高中生马上就跟了过来。 这个时候有不少人出门,下楼的路上也遇到了同样打算出去走走的员工,但也只是打个招呼,之后又各自分开。 酒店就建在半山腰上,穿过人工铺设的道路,之后沿着裸露的岩石走向更高一点的地方,站定的一瞬间,原本的遮挡住视线的山体移开,像房间里的落地窗一样,从这里一眼就能够看到远处的高耸雪山。迎面有带着冷气的风吹来,吹得帽子下的碎发不住飞动。 周开霁转头看向陈落松,问:“陈哥是来过这里吗?” 对方看上去对这里挺熟悉。 “不是,”陈落松说,“别人说的,说这里风景挺好。” 现在是傍晚时候,天上昏黄日光移动,他略微颔首看向远处山脉,说:“你看。” 周开霁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过去,一瞬间,苍黄颜色占满瞳孔。 老师讲过日照金山。那更多的是从原理层面进行分析,没有照片,只有一句“山体因为光的散射而呈现出金黄色”。 瞳孔略微移动,借着帽檐的遮挡,他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人。 旁边的人脸大半都埋进了围巾,眉眼淡淡,苍黄光亮映亮浅淡瞳孔。 山上的风呼啸而过,耳边全是不断的风声,周开霁说:“很好看。” 风声似乎停了瞬间,旁边人转过头来看他。 视线交汇的瞬间,他垂在一侧的手不自觉握紧。 他以为很小声的一句话,旁边人听到了。 只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陈落松又把头转了回去,说:“确实好看。” 远处光亮逐渐减弱,视线也开始跟着变黑。 傍晚之后就是黑夜。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陈落松带着高中生回了酒店。 回来的时候是饭点,大多人已经出房间坐在了餐厅里,有人还在抖身上的雪,应该是直接扎雪地里扑腾去了回来。 明天要滑雪,今天所有人都受到了高中生同等待遇,全都一起喝橙汁,没人喝酒。 团建没有常规的领导说话环节,只有开饭和吃饱饭散场,回房间。明天需要早起,回房间后就要开始准备收拾着睡下。 回到房间的时候陈落松才脱下了厚外套和围巾。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他转身往客厅走,看到先一步到客厅的周小鸡抱着书包翻翻找找。 对方翻出了一本书,平时常看的一本。 没忍住笑了下,陈落松说:“你到这来居然还带着这本书。” 周小鸡点头:“睡觉之前看。” 陈落松笑。 原本晦涩难懂的书现在已经彻底沦为了睡前读物。 他把手机放桌上,照例去洗澡了。 周开霁自觉带着书去陈秘书房间准备好。 这个房间里有电视和放东西的小桌,没书桌,他看了一周,最后选择坐在床边。 才把书放床上,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消息提示音不停响。 能在这个时候这么密集地发消息的只有李华那几个人,低头刚拿出手机,周开霁又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声音。 好像是震动声。他想起来,陈秘书的手机应该是放在外面。 确实是对方的手机响了。起身去客厅弯腰拿起手机,一垂眼,他看到上面的联系人,动作顿了下。 周开霁拿着手机去浴室门口,说有电话,也说了来电人名字。 里面的人没听清,再问了遍:“谁打来的?” 周开霁说:“原延。” 陈落松让他接一下。有事说事,对方要是说些无所谓的话就说他在洗澡,直接挂掉。 周开霁应声说好,又重新转身往客厅走。 。 手机接通的瞬间就传来声音: “今天去看了我给你说那地方……” “你好,”周开霁抬起眼,说,“陈秘书在洗澡,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对面瞬间安静了。 歧途少年(十七) 对面过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声音传来,周开霁垂眼准备挂断电话。 在挂断的前一刻,他听到对面的人说:“你是谁?” 声音完全沉了下来,和刚开始的时候完全不同。 “我是……” 周开霁话说一半,顿了下。 他突然意识到,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和陈秘书的关系,也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是陈秘书的谁。 他们不是朋友,像家人,但又不是家人。 从他这片刻的停顿里似乎察觉出什么,对面的人突然笑了声,说:“你是陈秘书朋友家的那弟弟吧。” “没想到他团建还带你,”对方语气瞬间轻松了,说,“等会儿记得让陈秘书看一下消息,弟弟。” 语气从严肃转为轻松就这么一瞬间,周开霁听着对方一口一个弟弟,握着手机的手指绷紧。 无声呼出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浴室方向,说:“陈秘书要是想看就会看的,叔叔。” 电话挂断了。 看着原延放下手里的手机,原本假装懂礼貌离了一段距离的狐朋狗友瞬间靠过来,好奇问:“怎么说?” 话是这么问,但是他们看对方脸色,已经大致能够猜到这通电话打得并不那么愉快。 把手机放在一边酒桌上,原延说:“陈秘书没接电话。” 朋友觉得他在扯谎:“那你刚才还在和人说话。” 朋友说完话后就自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大晚上,陈秘书没接电话,但是有人帮忙接了,情况已经很明显。 “……” 朋友安静无声一拍原总的肩,另外一些朋友已经开始贴心地给他倒酒,还是挑的烈酒。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原延把他手拍开了,说,“是一个小孩接的。” 朋友震惊:“陈秘书都有孩子了!” 他的装模作样赢得了一记铁拳。 朋友捂着肩膀试图缓解疼痛的时候,原延简单两句说了刚才那通电话。 “……” “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一阵安静之后,围坐成一圈,原本认真听着的朋友笑得七扭八歪。 坐在旁边的朋友肩膀上的疼痛还没消,没忍住也跟着一起笑:“你也有被高中生叫叔叔的一天!” “你喊人弟弟,人喊你叔,这弟弟还挺厉害,”有人笑得直不起腰,“四舍五入再四舍五入一下,你也差不多该到那个年纪了。” 另外一个朋友探过头来认真问:“我们是不是也该叫你老原了?” 原延抹了把脸,拿过桌上已经倒好的酒水。 他就猜得到这些人是这个反应。 他一杯酒喝完,几个狐朋狗友终于笑够了,又哥俩好地靠过来说:“你怎么突然想起去追人陈秘书?” 上几次见面的时候他们还看这个人老不对付,结果不久前圈子里全在传消息,说是这个人想追什么人,原老爷子气得把杵了好几年的拐杖都给打断。 再过来一打听,原来是想追陈秘书,他们瞬间就能够理解原老爷子了。 好好的人说弯就弯,还非得追陈秘书,几乎已经等于宣判了注定单身。 朋友想着,又忍不住一拍原延肩膀,说:“你怎么就怎么想不开呢。” 陈秘书条件确实一等一的好,但人也是一等一的难追。要是有脾气有个性还好说,至少心思都写在脸上,像这种公认的笑面虎,很难看出情绪,甚至连喜好都摸不清楚,更别说追。 原延只喝酒,没说话。 —— 挂断电话,周开霁弯腰轻轻放下手机,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身体仍然紧绷着,视线不断看向已经重新恢复安静的手机。 他没有认清和陈秘书的关系,但是陈秘书似乎已经界定清楚了。 ——朋友家的弟弟。 一个听上去有些亲近,但是又太过遥远的称呼。 浴室里的响动声没了。 陈落松洗完澡出来,身上就穿着件衬衫和长裤,把毛巾搭在头上擦水,从客厅走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安静坐在沙发上的高中生。 随意擦了两下头发,他走过去,问:“怎么在这里坐着?” 他说完后又顺带问了刚才那通电话。 周开霁说:“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电话。” 陈落松猜也是。 在沙发边站定,他弯腰拿过桌上的水喝了口,说:“去房间吧。” 高中生没有像往常一样站起来,依旧坐着,低垂着眼。 放下手里擦头发的毛巾,陈落松问:“怎么了?” 话一落下,身上衬衫就一重。 高中生拉住了他衬衫一角,抬起头来,说:“陈哥,我不想当弟弟。” 陈落松低头:“嗯?” —— 当天晚上,还在和朋友泡在酒里的原延听到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迅速抓过手机解锁,一看消息内容,一双醉眼瞬间睁大。 【不要叫人弟弟。】 原总差点没把手机看穿。 那高中生居然还会告状,看样子还是挂完电话就告的状。 几个朋友看着已经喝得快要睡着的人清醒了,并且能够看出十分之愤怒,于是也跟着坐了起来。 愤怒的人愤怒地敲手机,但是因为喝了太多酒,很难打出一个完整的字,故而变成发语音。 于是几个朋友听到他说: “好的。” 又说:“记得也不要让他再叫我叔叔。” “……” 他居然也告状,还是跟他们说话时完全没出现过的语气。 几个朋友别过眼,木然一对视,瞬间达成了共识。 这个人没救了,各种意义上的。 雪山,酒店 第二天早上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看上去天气很好,是很适合滑雪的一天。 陈落松没去,让周小鸡和其他人一起去了。 这些员工乐得跟帅弟弟一起,觉得自己好像也变年轻了。 身边没了最熟悉的人,帅弟弟很显然一下子比平时还要安静不少,他们将其归结于害羞,并致力于让帅弟弟多说点话。 因为许多人还从来没有滑过雪,这次团建大手笔,一连请了几个教练,从穿戴设备开始手把手教。 团建这几天陈落松都没有参与,大部分时间待在酒店,偶尔去外面走走,在下午晚饭之前回来。 他没参与滑雪,但是每天都能知道点滑雪的时候发生的事。团建有教练,也有摄影师,算是为了满足员工来一趟总要留下点什么的心愿。除了摄影师,员工自己也爱拍照片和视频,每天都在包括了所有人的团建群里及时上传。 和平时一片安静的工作群不同,这个团建群可以算得上从早到晚都很热闹。 他不太看群聊消息,但是平时线下十分沉默的员工在线上十分活跃,经常艾特他。 摄影师也有给周小鸡拍,或者说还挺喜欢拍周小鸡,每天都在传不同的照片和视频。 周小鸡运动神经挺好,学了几天就已经像模像样,滑过时扬起的雪雾弥漫,直直覆盖镜头。 陈落松大概也猜得到。按照书里的原剧情,周开霁打架挺有天赋,看上去运动神经就应该要比普通人好上不少。 有运动神经的周小鸡前两天当学员,后几天当半个教练,成了这个团建队伍里最忙的人。 回去的车上,一向精力旺盛不打瞌睡的高中生睡得往一边倒,陈落松没忍住笑了下,把人脑袋往自己这边扒拉了一下,问坐在前面的人:“他这是做了什么?” 前面的员工转过头,浅浅例举了几件事并再次奉上小零食。 陈落松听着,笑了声。 难怪高中生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带着一堆小零食,帽子里偶尔也会发现塞着小零食。 原来那些是劳动所得。 周开霁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叫醒的,刚醒的时候视线模糊,耳朵隐隐约约听到了机舱里的广播声。 “就快到了。” 坐在旁边的人原本想习惯性抬手薅他的头,后来好像是发现他拔高了些,不太好薅,于是转为拍他肩。 大脑还昏沉着,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没有经思考,他习惯性低下脖颈,让人更好摸。 陈落松于是多薅了两把头发。 飞机平稳落地,上面的乘客再依次下去。走在通道上的时候,周开霁背着书包,转头看到走在一侧的人揉了两下肩,再一侧眼,看到周围的莫名笑着,对上他的视线后又转过头。 到机场之后进行人员清点,之后所有人就可以各自离开。 司机已经在外边等着,出了机场就能离开。上了车,陈落松伸手解开围巾,说:“我眯会儿。” 周开霁于是保持安静。 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外面灯光忽闪,他转头看了眼,看到说眯会儿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陈秘书看上去好像很累。 收回视线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抖了下,他拿起来看了眼。 是昨天加的好友发来的消息,消息是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他和陈秘书。他睡着了,靠在陈秘书身上,陈秘书在低头看手机。 后面跟了条新消息,说:【陈秘书给你靠了一个多小时】 歧途少年(十八) 窗外灯光忽闪,周开霁看了眼旁边的仍然闭着眼睛的人,再低头看了眼手机,点击图片,保存图片。 只是保存了一张照片,他的心脏却莫名跳得飞快,有些不知所以然的心虚,不自觉转头看向窗外。 窗户关着,他可以从上面的倒影看到坐在旁边的人的样子。 回去路上后半段的时候陈落松醒了,被手机微小的震动声叫醒的。 低头半睁着眼睛处理完消息,他收起手机,略微一转眼看向睁着一双眼睛完全没犯困的高中生,笑了下,说:“飞机上睡饱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周开霁就又想起了刚才看到的照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应了声。 “听说你这两天挺忙,”陈落松问,“怎么不拒绝他们?” 周开霁说:“他们是陈哥的员工。” 陈落松看了一眼他,说:“喜欢他们吗?” 周开霁说他们人挺好。 陈落松问他:“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以后做什么。周开霁略微低下头,看向自己已经没了之前布满的老茧的手,一时间没能马上回答。 在最开始,他只是想要赚钱,还完身上的债,不太敢设想更远以后,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以后。 之前他想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但是之于考大学,他只是不想辜负陈秘书在他身上的付出。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然后他听到旁边人问他:“想试试管理公司吗?” 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周开霁略微睁大眼,看向坐在旁边的人。 安静坐在前面开车的司机也不自觉看了眼后视镜。 “只是问问,”陈落松笑说,“你也不用马上回答。” “那陈哥呢,”周开霁问,“你有希望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陈落松一手撑着脸侧,说:“一个好人。” —— 团建回来之后第二天,高中生和几个同学去图书馆做作业,陈落松照常去上班。 大概是因为之前的团建,这两天员工精神还挺好,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神也不像之前那么麻木。 办公室里的人确实玩得开心。一个没有领导讲话,也没有奇怪的促进凝聚力的小游戏的团建,就是一场实际上的公费旅游。公费旅游回来后年项目奖金又一结算,再有多难的工作都能笑着做。 陈落松一上午除了会议室就是待在办公室。他团建的时候虽然也有在处理事情,但是毕竟环境受限,一些事情还是只能等到回来后再处理。 接近中午的时候,助理提醒说差不多到该出发去见原总的时间。 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陈落松把看到一半的文件放在一边,应了声。 上午事情太多,他已经忘了原延约他中午见面。上个月和原家谈了合作,这应该也是原延掌大权后第一个自己把控的大项目,挺重视,不时打电话过来商议进展或者约面谈,只是里面偶尔掺杂了一些无意义的电话。在还在团建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开始约他见面,他回来后的行程已经排满,只剩了吃饭时间,于是约在吃饭的时候见面。 站在门口的助理早一步去安排司机去了,他到的时候司机正好把车开到楼下。 他在后座坐下,司机和他确认:“是去玉湖路吗?” 陈落松说是。 助理没上车,在后面目送着车辆离开。 玉湖路并不太远,车程只需要二十分钟左右。司机开车开得稳,陈落松在后座看文件,到下车的时候,正好把上午剩下的文件处理完。 现在还没到约定好的时间,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原延已经站在路边等着,一眼就能看到。 一眼就能看到倒不是因为陈落松有多熟悉这个人,只是这个人确实太显眼。 毕竟平时也没人会一手提公文包一手抱着一大束花在街上站着。 司机也没亲眼见过这阵仗,眼睛睁得溜圆,后来终于反应过来,这才把车开走。 已经记得陈落松的车长什么样,原延在人下车的时候就一时间看了过去,脚也跟着一迈。 他长得高,西装笔挺看着像模像样,脸上是止不住的笑,这条街算是附近最繁华的街道,不少人看了过来。 没有对他手上的花和过于灿烂的笑作任何评价,陈落松只略微抬眼看了眼他,说:“你很担心记者没有新闻写?” “那就让公关部放合作的消息,”原延试图把花递过,说,“正好省了宣传费。” 大束的灿烂白玫瑰没人接,他料想到了,并不怎么伤心,自觉继续拿着,往一个方向指了下,说:“订的吃饭的地方在这边。” 他说的吃饭的地方指的是一家咖啡店。 原延大概知道陈秘书没有什么吃复杂的料理的时间,所以选了这里,这家店的简餐算是还行。 把花束放在桌上,再摆弄了两下,原延终于满意收回手。 —— 时间已经指向中午,在图书馆奋战一上午,一群高中生赶作业赶得头晕眼花,大兄弟第一个倒下,躺在了高高的作业堆中。 今天图书馆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学生,从中学生到大学生都有,已经到了饭点,不少人离开座位,应该是去吃饭了。 李华观察着,当即提出了中场休息,吃个午饭先。 其他人举双手赞成,周开霁于是暂时停下手里的笔。 图书馆附近没什么好吃的,李华在来之前已经摸清楚,距离这边没太远的玉湖路边上有一条街,够他们解决温饱。 并且他的目标远不止解决温饱。既然都已经到玉湖路附近,那没理由不去逛逛。 然后他们就去了。 街上人很多,李华几个人四处打望,转过头来的时候,看到走在后面的人拿着手机拍了一下街道,之后低下头,像是在发消息。 周开霁确实是在发消息。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养成了出门和陈秘书报备一声的习惯。 “走路还玩手机,小……咦那是陈哥吗?” 李华边打望边谴责走路看手机的人,视线从街对面移过,脚步突然一顿。 其他人原本还在研究这条街哪里好玩,闻言迅速一转头。 周开霁手机还拿在手上,跟着转头看过去。 李华看的是对面的咖啡店,二楼靠窗,很好认,一眼就可以看到大捧的鲜花和坐在旁边的人。 有人惊讶一抬头:“还真是。” 他们注意到了对方,对方却没有注意到他们,只低头喝了口咖啡,低垂着眉眼,像是在思考。 李华说:“原来陈哥是在这附近上班吗。” 周开霁没说话。 其他人不知道,但他知道,对方工作的地方距离这边有一段距离。 然后李华几个人就看到原本安静喝咖啡的人笑了下。 意识到不对,略微往旁边移了两步,他们这才注意到,原来花后面还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客观来说看着挺帅,嘴里叼着支烟,但没点上,脸上笑得比旁边的花还灿烂。 机智的高中生们瞬间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对。 首先那陌生人的那眼神和那笑就不太对。李华一支旁边的人的胳膊,说:“周同志,你可有一线消息?” 周开霁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早上陈秘书给他说过,今天很忙,一整天都会待在公司。 他不知道,但他记得之前很多次从向来不抽烟的陈秘书身上闻到的烟味,还有对方说的等到合适的时候会介绍给他认识的“原总”,办公室门口的花,以及前几天在雪山接到的电话。 李华摩挲下巴,说:“你可能要有个新哥了。” 大兄弟补了一句:“说不定已经有了。” 不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开霁低头看着手机。 上面是他刚发的消息,还有之前的更多零碎的无意义的消息,和最上面的备注【陈哥】。 李华和大兄弟聊着,后来终于发现站在一边的人不太对,问:“你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 意识到他说话的对象是自己,周开霁转过头,说:“我在不高兴吗。” “嗯,你脸色挺难看的。”李华点头,客观说,“一般当弟弟的知道陈哥谈恋爱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手机息屏,周开霁低头看向屏幕里的自己,视线向着一边移动,看到了自己的握着手机边沿,因为过于用力已经开始泛白的手指。 他不高兴。一个真正当弟弟的会因为陈秘书有伴侣了而高兴,但他高兴不起来。 ——他好像,不想当陈秘书的弟弟。 他不想看到陈秘书和别人在一起,不想任何人抢走陈秘书。 想要拥有最亲近的关系,但不想要永远被当做弟弟。 看到别人送对方的花会难受,闻到对方身上的别人的味道会难过,接到别人打来的电话会伤心。 “……” 有什么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周开霁瞳孔一颤,拿着手机的手缓缓下落。 他好像明白了。 他不是喜欢陈哥,而是喜欢陈秘书,陈落松。 歧途少年(十九) 中午和原延吃了饭后陈落松又回了公司,一直工作到晚上才回别墅。 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时间不早,高中生很罕见地没有在客厅或者他的房间看书,管家说是对方今天下午回来后吃晚饭,吃了饭后就回了房间,按照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已经睡了。 看到管家说完话后表情依旧有些怪,他略微扯松领带,问:“怎么了?” 管家犹豫了两下,最终还是说:“今天少爷回来后看着有些奇怪。” 具体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有些魂不守舍,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但又有点略微的不一样,有点像是在做心理斗争。 对方的样子有些奇怪,管家也形容得很抽象,陈落松没有多说,回了房间。 管家看着他手上的搭围巾下面的文件夹,问:“陈秘书今天晚上还要工作吗?” 陈落松说是。 客厅短暂热闹了下,之后又恢复安静。 二楼,一片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书桌边的灯亮着,照亮摊开的书页和周围一片,边上却没人。 周开霁安静躺在床上,抬手捂住眼睛,遮住从书桌处散发的微光。 脑子很乱。 今天发生的事情和之前经历的事情的碎片在大脑里不断交替来回,各种场景抑制不住地浮现。 不敢面对陈秘书,也害怕从对方嘴里听到今天那个人的事。 陈秘书或许是把他当弟弟,但他很贪心,想要的东西很多,想要离陈秘书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挂在衣帽架上的校服是陈秘书给他的,就在他来到这的第三天。之前的校服有些小,但能穿,没什么人会在意这种细节,但是陈秘书注意到了。 旁边的围巾也是陈秘书给他挑的,大红色,很显然夹杂了对方的个人趣味。还有床边的拖鞋也是,整个别墅里只有他的拖鞋是这个小鸡模样。 “……” 周开霁缓慢闭上眼。 最好的办法是维持现状,继续当一个不会有脾气,不会任性的好弟弟,但他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 他做不到就这么看着陈秘书和别人在一起,给别人系围巾,抱着别人送的花。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柔亮灯光照不亮隔着一段距离的床,窗外没有风,世界都像是静止了。床上的人仰头躺着,大脑一片混乱。 周开霁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在这种脑子混成一片的时候,他还是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和之前做的怪梦一样,奇异的真实,明明知道是在做梦,却还是无可反抗地沉浸其中。 像是梦里的人就是他,他就是梦里的人,里面的事情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实,又或者说事实原本就应该像这样发展。 以前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梦,他已经没了最初的恐惧感,更像是一个第一视角的旁观者。 这里的场景很熟悉,笔直的街道,来往的人群,是今天刚去过的玉湖路。 他坐在车里,前面的司机安静地等红绿灯,一转头就能看到今天刚看过的咖啡店,这是原本坐在二楼靠窗的两个人变成了一男一女一对情侣。 这边离路边近,车窗没有关紧,能够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声音。有人说: “光盛那老总居然要结婚了。” 坐在前面副驾的一声不吭刷手机的人也听到了,跟着说了句:“现在这些有钱人订个婚也能上新闻。” 他手机上的界面赫然就是新闻的浏览界面。 坐在后座的人并不感兴趣,只扫了一眼后就移开视线。周开霁只能在这模糊的一瞬间中看到几个字:【光盛……陈……明天……订婚】。 只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在路边讨论新闻的人已经离开,坐在前面的人自觉他不感兴趣,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自己低头继续看手机。 周开霁想要伸手去够前面的手机,想要开口说话,但是无法移动,也说不出话。 是一个很漫长的梦。 他一如既往回了居住的地方,第二天约了人见面。 见面的地方在一处餐厅,餐厅外车流往来。 订婚的时间就在今天。 坐在对面的人一边不时看他两眼,一边侃侃而谈。这场梦太过漫长,动不了,也醒不来,周开霁只能就这样感受着时间的流动,而做不出任何改变。 对面的人话一句比一句多,他能感受到自己或许是已经不太耐烦,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阳光明亮,路边停了辆车,驾驶座上的司机头发灰白,转头看向后座,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车,不是平时常坐的车,但司机是平时接送他的别墅的司机。 司机在这里,已经充分说明了后座的人的身份。 周开霁想仔细看向坐在后座的人影,但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视线又重新转回了餐厅。 订婚宴在今天,刚才那辆车是前往订婚宴的车。 不能离开。 那辆车不能离开。 大脑不断翻涌,他耳朵边似乎还能听到尖锐声响,胸腔一阵发闷,心跳剧烈。 ……能感受到心脏跳动的感觉。 周开霁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一个残缺的,满是伤口的手。 ——能动了。几乎是一瞬间,原本坐在座位上沉默寡言的人瞬间站起,椅子在地面上划过,发出沉闷声响。 面对突然的变化,对面的人没能反应过来,坐在旁边的人转过头,条件反射地喊了声:“周哥!” 身后的喧闹声,呼喊声,其他客人和服务员惊愕的视线全都被抛在脑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周开霁的视线里只能看到路边的车辆,不管不顾跑过去。 司机用和餐厅里的其他人一样的视线看着他,试图打开车门把他推开,他全然不在意,只看着坐在后座的人。 坐在后座的人面容模糊,系着红色领带,西装外套上别了一朵完全绽开的花。 看上去已经完全做好了去订婚宴的准备。 “陈哥!” 周开霁试图探进车内,碎发垂下,身上外套凌乱,急道:“你不要去。” 坐在车里的人略微抬头看他,视线从他身上的疤痕略过,说: “你谁?” “……” 瞳孔一颤,周开霁握住车窗的手松动。 前面的司机放弃把他推开,一脚踩下油门。 引擎轰鸣声响起,车辆迅速向前远去。 坐在后座的人自始至终没有多看他一眼。 “……不要丢下我。” 躺在床上的人瞬间睁开眼睛。 睫毛下的瞳孔不断颤动着,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拿过放在一边的手机,点开聊天界面,抖着手打下一行字。 —— 收到高中生发来的消息的时候陈落松还在工作,放在一边的手机抖了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回复,之后又放下。 放下手机看向电脑屏幕,他只敲了两个字,走廊已经传来凌乱脚步声。 起身开门,房间门打开的瞬间,头顶灯光被遮挡,他直接陷进了一个带着炽热温度的怀抱,被带着后退了两步,背脊抵在门后柜子边。 高中生穿着单薄睡衣,但身上皮肤却烫得惊人,呼吸急促,心跳也很快,抱着他的手不断收紧。 “怎么了?” 一手支着身后木柜,他另一只手拍拍人后背,说:“又做噩梦了吗。” 身上的人剧烈呼吸着,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陈哥”,哑声说:“不要丢下我。” “不要跟他走。” 他的嗓子还有没褪去的属于少年人的青涩,带着浓重的哑意,几乎是带上了请求的意味。 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灼热的味道。 “我会听话,不会发脾气不会任性,会成为一个陈哥满意的优秀的人。” 他可以不奢求其他任何事情,但一定要留在陈秘书身边,一定要陈秘书记得他,不要看到他的时候问一声“你谁”。 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况,也想不出身上这人到底做了什么梦,陈落松总之先拍了下人后背。 背上的力道不重,周开霁却能清楚感受到。鼻间尽是熟悉的好闻味道,他听到对方说:“我不会丢下你,也不会和别人走。” “只要你还需要我。” 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缓,在这安静的空间里,他可以听到每一个字的起伏和语调。 “你可以发脾气,也可以任性,不用成为一个特别优秀的人,这些本来就是你的权利。” 陈落松说:“我说了,我只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好人。” 周开霁听着耳边细微的呼吸声,心跳和呼吸逐渐趋于平缓,低声问:“我真的可以发脾气,可以任性吗?” 陈落松说可以。 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周开霁垂下眼,闷声说: “那我不喜欢陈哥身上的烟味。” 陈落松试图低头闻身上味道,但还被抱着,高中生的力气意外的大,他没有低头成功,问:“有吗?” 他是真的在试图找出身上的烟味。 紧皱的眉头松开,周开霁没忍住笑了下,低声抱怨:“真的有。” 他抱怨着,眉眼却全数展开,耳朵泛红,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果然做不到放弃喜欢陈秘书。 一个好人,指不违法乱纪的人。喜欢陈秘书也不算违法乱纪的事。 那他要任性一下,决定不放弃,要继续喜欢陈秘书。 歧途少年(二十) 管家总觉得一觉醒来,好像有什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了。 首先是昨天原本已经回二楼的房间睡觉的人今天莫名其妙从陈秘书的房间里出来,昨天回来的时候还表情沉沉,早上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是精神很好,看到他后还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然后打完招呼就被走在后面的人赶去楼上穿外套。 管家站在走廊上,看向之后从房间里走出的人,说:“少爷又做噩梦了?” 这件事情他原本不知道,但是看到高中生在晚上进对方房间的次数多了,也就知道了。 低头系好领带,陈落松随口应了声:“嗯。” 管家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就算是这么过去了,后来发现事情远不止这样。 具体表现在陈秘书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原本在之前只安静坐在客厅等着,看到人回来后只站起打招呼的人现在却在他之前第一时间赶到门口,借着身高优势一把抱住刚回来的人,并进行类似于大型犬的闻闻嗅嗅。 刚到家的时候拘谨又沉默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这个模样。 并且陈秘书也没有把人推开,用空着的手拍了拍身上人的背。 管家觉得这是在无声纵容。 一通闻闻嗅嗅之后,没有闻到任何烟味,周小开终于满意站直身体,脸上带上笑。 今天回来得还算早,陈落松没有在公司吃晚饭。管家和厨房的人知道他的习惯,在他回房间的时候准备晚饭,洗完澡出来后就可以直接吃。 周开霁也没吃晚饭,就等着回来和他一起吃。 饭菜上桌。高中生吃了两口饭,之后转头问:“陈哥什么时候放假?” 陈落松说:“再过两天。” 明天上完班后,后天就是年会,年会结束之后就是长假。到时候虽然已经放假,但应该还有一些饭局和晚宴。 周开霁说:“陈哥除夕那天可以留出来吗?” 陈落松:“嗯?” 高中生看过来,说:“我想和陈哥一起出去玩。” 陈落松说可以。 高中生笑了下。 第二天的时候,陈落松照常去了公司。上午有个会,原家的公司的人也在,会议从早上开始,中途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继续,一直到中午才结束。 前前后后商量了一个多月,这次会议把每个细节都敲定到位,附进了合同里,双方工作人员及律师现场确认合同无误后,陈落松和原延签字确认。 签合同这件事实际上也不用这么赶,但双方都忙着放假,并且迟则生变,尤其是原延这边,虽然已经让了一些利,但他们总觉得,放个假回来,对方应该又会想出一些理由让他们进行更多的让利。 签字完成,双方握手。 陈秘书的手指偏细,即使在这种开了暖气的房间里,指尖依旧有些冰凉。 原延握着人手,笑说:“还以为可以抱一下。” 陈落松也笑:“握够了吗。” 原延于是不太利落地松了手。 在座的其他人悄悄竖起了耳朵。 真正开完会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过了一段时间,开会不像平时在工位上坐着,不能吃小零食,所有人都饿,所以也不讲究,直接就近在公司的食堂吃饭。 食堂花重金请的厨师,装修得也很好,事实上要比外面饭店好上不少。 原延一路走在陈落松身边,其他人情商还在线,没情商的人也被其他人控制住,最后变成了其他人坐一排,两个人坐一桌。 只是吃一顿饭,陈落松并不太在意这些,原延倒是笑得灿烂。 这边两个人在聊天,另外坐一排的人努力竖起耳朵,视线不自觉地往着两个人的地方飘,只恨自己坐得太远。 只要是发生在公司,就没有能够绝对保密的八卦,一个人知道就代表全公司的人都已经知道。 他们已经从秘书部的人的嘴里知道原总三五不时就会给陈秘书送花,并且每次不重样,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算是送了两个月。 据不太可靠的消息称,原总算是交往过的女朋友里面,从交往到分手,在一起最久的也不过相处了一个月。 现在连送花都送了两个月,并且看上去之后还要继续坚持,很难说跟之前一样只是玩玩。 但是反观陈秘书,好像自始至终态度都没变过。 注意到不断往这边看来的视线,原延略微换了个姿势,刚好挡住了其他人看向对面人的视线。 他习惯性叼了支烟在嘴里,坐在对面的人看向他,说:“最好不要点上。” “你不喜欢烟味?”原延把嘴里的烟碾进桌上烟灰缸,说,“行。” 陈落松没有多说其他,只说:“不想让身上沾到烟味。” 没有烟抽,原延于是喝了口水,算是作为代替吸烟的习惯性动作,之后问:“陈秘书除夕有时间吗?” 陈落松说:“有安排了。” “那后一天呢?” 陈落松略微抬眼:“怎么。” 原延笑说:“这不是想一起出去玩玩。” 陈落松拒绝了:“有个晚会。” “你是在敷衍我吧,”原延不可思议睁眼,“你肯定是在敷衍我。” 这个圈子就这么大,能请得动这个人的晚会他肯定也知道,应该也会收到邀请,但事实是他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这个人知道,但还是这么说了,就是很明显的毫无遮掩的敷衍。 原延再喝了口水,说:“你倒是认真敷衍一下。” 陈落松笑了声。 原延最后也没约上一天出去玩,吃完午饭就被送客了。 这年最后一天的工作结束,到第二天年会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轻松了。 年会是几个部门联手策划的,陈落松没怎么参与,只在最后签了个字,同意了这个策划案,具体不清楚,只知道大概的流程。 这个年会很新,新到年纪稍大一些的员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反应不过来,疑惑,理解,加入,乐在其中。 经过常规的致辞讲话和颁奖后,陈落松低头看了眼时间。 剩下的时间只需要其他人吃好玩好就好,他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 注意到他想走的意图,旁边的助理及时止住他,说:“陈秘书先别走,等会儿还有个抽奖。” 抽奖是每个人都参与,座位上一早就放着的写了数字的纸条就是抽奖号。 陈落松于是又留了下来。 除开前面的颁奖环节,在场的人最期待的应该就是之后的抽奖。 尤其是有人抽到几十万的奖励之后,气氛一度达到顶峰。 陈落松抽中了一个手机挂件,一个黄色小狗头。按照奖项的排序来看,这应该是个安慰奖,没有抽中其他奖的人都有这个手机挂件,只是动物不一样。 小狗头最后到了高中生手上。 除夕当天早上,等到陈落松醒来,走到客厅的时候,周小鸡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坐着在打字,穿戴整齐,看上去已经完全可以出门了。 陈落松低头扣上最后一颗外套纽扣,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他不吱声还好,一出声身上就多了一个大型挂件。 周开霁实际上比看起来还要起得更早一点,在房间做了会儿题再下的楼。下楼的时候刚好收到了李华几个人发来的消息,回了下。 拍拍身上的大挂件,陈落松说:“先吃早饭。” 早上起得还算早,实际上出门的时候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半。 今天是放假第一天,街上都是人,路边树上也都缠上了彩灯,还有一些小东西,一闪一闪亮着。今天天空不算特别亮,这些小东西在高楼间挺显眼。 陈落松略微一伸手,走在旁边的高中生自觉低下脖颈,让他可以顺利搭上肩。 舒服搭上肩,他一手揣在口袋里,问:“几个小同学没找你出来玩?” 按照那几个人的性格来说,应该不会错过这种凑热闹的时候才对。 他口中的小同学很显然指的李华几个人。周开霁看了一眼周围,说:“他们今天有事。” 陈落松:“挺可惜。” 他话落下,汹涌人潮里传来一道呼喊声,但很快被嘈杂声响淹没。 他还没来得及转头,走在一边的人瞬间站直身体,说:“这边人多,陈哥我们走另外一条路吧。” 他们从人流里穿过,走上了另一条路。 这边是已经有一些年头的广场,人也多,两边建筑造型复古,不少人举着手机在拍照,也有人穿着礼服站在街边,在拍结婚照。 陈落松脚步不停,视线扫过,停顿了一下。 周小开低头问他:“怎么了?” “没事。” “只是刚好想起来,”陈落松声音不变,说,“我之前也差点结了婚。” 嘈杂声响冲击耳膜,周开霁没能听清,略微弯腰,低下头问:“什么?” 站在旁边的人微拢了下围巾,笑了下,说:“没事。” 歧途少年(二十一) 广场正中央有一座钟塔,指针指向整点的时候,钟声响起。 陈落松抬头看了眼钟塔,在轰鸣的钟声中又听到了微弱的呼喊声,这次他回了头。 远处人潮里出现了一支伸得高高的倔强的手,伸手的人蹦起又落下,试图在人群中显得显眼一些,边蹦边喊:“陈哥!” 呼喊声就是从这传来的。 这次没有及时拦住,周开霁只能睁着一双眼睛看向远处笑得灿烂的脸。 呼喊声来自说是有事的李华和旁边几个人。 几个人蹦起来又落下,神似打地鼠机里的地鼠。 他们穿过重重人潮走了过来。李华站过来的第一时间进行了一个打招呼的动作,之后喘了口气说:“之前看到了你们一下,结果一下子又不见了,还以为遇不到了呢。” 很显然之前那声呼喊也是他们发出来的。 旁边的大兄弟看向站在一边的周开霁,说:“你不是今天有事吗?” 他们前几天就开始喊这个人出来玩,今早又问了一遍,但对方依旧给出有事有约的回答。 原来有约指的是和陈哥出来玩。 李华笑着一支人胳膊,说:“早说是和陈哥出来玩嘛。” 他们都认识,大可以一起玩,人多还热闹。 于是两个人变一堆人。 几个高中生很有活力,正好已经到中午的点,于是积极寻找吃饭的地方。 他们首先过问了陈哥的意见,陈哥没有意见,他们于是自由发挥,就近找了家店。 他们找的是一家简餐店,点完菜放下菜单,李华视线略微向前移动,看到了放在桌面另一边的手机,也看到了挂在手机上的黄色小狗头,“咦”了声:“这不是光盛的小挂件吗?” 其他几个人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迎着几个人的视线,周开霁转头看向坐在一边的人。陈落松拿着水杯慢慢喝了口温水,说:“你们知道?” 李华实话实说:“在网上看到的。” 上学的时候与世隔绝,放假的时候他们就走在了网上冲浪的第一线,前两天光盛开年会,还在开的时候就因为接连开了几十万到十几万不等的奖上了新闻,后来又据说是年会送的礼盒高级得很霸道,不少人想买,最后又演变成高价买当时抽奖送的手机挂件。挂件只有光盛的员工有,想要只能从员工手上买。 首先周开霁没有在光盛上班,其次这个人也不会特意花钱去买这种小东西。排除一切不可能后,几个高中生看向坐在一边安静喝水的人:“陈哥原来在光盛工作吗。” 陈落松笑着应了声。 服务员开始上菜,话题到这里结束,几个人开始一边吃一边商量今天下午去哪里玩。 陈落松没有参与讨论,安静吃菜,顺带把配套的小番茄移到一边。 李华几个人商量得火热,结果抽空一抬眼,看到坐在对面的人熟练地插走了旁边人盘里的小番茄放进嘴里。 坐在对面的人注意到他们的视线,一边嚼着小番茄一边看过来。 迎着对方投来的视线,李华找了半天的语言,最后说:“……原来陈哥不喜欢吃小番茄啊。” 周开霁应了声。 李华战术喝水。 总感觉好像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吃完饭,下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 天色逐渐变暗,高楼的灯亮起,路边树上缠绕着的小彩灯的光也越来越亮。 广场上的小摊已经挨个支起,晚上的人流比白天还要汹涌,大多向着江边和广场中央的钟塔走去。 今天晚上会放烟花,这两个地方算是最好的观赏位置。 周开霁没有顺着人流往前走,而是带着身边的人找了处人少的地方。 李华几个人原本和他们走在一起,后来手痒想玩广场上的小游戏,中途走散了,说到时候用手机联系。 站在闪烁的小彩灯的光下,周开霁一手伸进口袋,长按关机键。 手机音量已经调到最低,关机关得无声无息,只一抖,之后就没了任何动静。 接近凌晨的时候开始放烟花,沿着路从头走到尾,看完了广场上的各种小摊,陈落松借着光看了眼时间,转头看向旁边周小鸡,说:“差不多该汇合了。” 周开霁一点头,拿出手机,之后又收起,说:“没电了。” 手机没电了,在这种时候就相当于彻底联系不上。 联系不上那就没办法了。 烟花从江边升起,绚烂颜色映亮江水,又被水面涟漪推散开。 站在人少的高处,陈落松靠在栏杆上,抬眼看着升空的烟花,灼目颜色在眼底绽开。 身上一重,他能猜到是人形自走大挂件又自己挂上来了,略微一转头,说:“怎么。” 周围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烟花在空中的炸裂声中逐渐响起了人声。 还有最后几秒就要到新的一年,广场上的人开始倒数。 在热烈的倒数声中,他听到身后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在整点报时的钟声响起的时候,他略微一点头,说:“好。” 烟花燃放殆尽的时候,天上有雪花飘下,落在人头发和肩上。 广场上聚拢的人群逐渐消散,所有灯光打开,方便走散的人寻找同伴。 他们在见到李华几个人的时候是在广场的小摊处,几个高中生玩得起劲,周围还有不少人在围观。 据围观群众透露,这几个人又菜又爱玩,在玩游戏中跨年,并且一无所获。 周开霁没有对此进行评价。 只能说很符合这几个人的性格。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远远过了平时睡觉的点,但是路上的人和车依旧很多,看上去像是没打算睡觉。 在车辆驶进离家不远的路上时,街上才安静了下来,路边空无一人。 在经过转角时,对向驶来车辆,两辆车都放慢了速度。 车灯一闪,周开霁看到了坐在对面车后座上的人。 一个女人,戴着顶镶珍珠的帽子,帽檐太大,遮住了脸上表情,有些眼熟。 他记得,之前在墓园的时候似乎看过这个人。 交错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之后两辆车各自向前。 车辆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人。 戴着围巾的人安静坐在一侧,眉眼低垂,手指安静敲击着外套,像是在思考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过去的车辆。 回到家的时候管家还没睡,高中生在第一时间被赶着回楼上睡觉。 等到楼上脚步声消失,管家给坐在沙发上解围巾的人递过一杯温水,说:“今天董事会的人又在这边等了几个小时,刚走没多久。” “他们应该还会再来,”他说,“需不需要……” “回来的路上看到了,”陈落松说,“不用,这半年他们动不了。” 管家看着安静捧起温水的人的一如既往平静的眉眼,最终没有多说,只应了声,说:“好。” 一到除夕就意味着寒假过半,在除夕之后,几个高中生也就一起写了几次作业,寒假就这么结束。 返校开学第一天,头一次过了一个不用到学校赶作业的假期,李华几个人反而早早去了学校,成了一堆赶作业的学生中的人上人。 等了一早上没有等来自己的同桌,李华于是问其他人有没有看到他的同桌。 好心同学告诉他,周开霁早在他之前就已经来了,只是要在开学典礼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来了之后就去了办公室,到现在还没回来。 每次的学生代表都是默认年级第一,第一每年都是李越,李华差点忘了还有这个规定。 左右没有事情可以做,他瞬间纠结了零食小分队,几个人一起摸向办公室,试图瞅瞅去周开霁在办公室是个什么样子。 今天刚开学,办公室经常有学生进出,所以直接没有关门,大敞着,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的样子。 周开霁还真在办公室,就坐在主任办公桌边,身上穿着校服,身体坐直,看上去比主任高一个头还多。 主任的办公桌在窗边,在门这边听不到声音,外面的几个人瞬间转移了阵地,又悄悄移到窗户边。 他们听到的是主任的声音,说: “……之前因为情况特殊,把你从一班调到了三班,现在你看,这是最重要的一个时期,一班这边客观来说教学资源和信息都要好一些,老师这边的意思是希望……” “我次……” 话只听到一半,大兄弟没忍住张嘴,李华几个人迅速反应过来把人嘴捂住,拖到走廊另一边。 他们松了手,大兄弟这下终于能够发出一句完整的“握草”。他虽然成绩不太好,但现在好歹已经脱离了最后几个考室,理解能力还在线,能够听懂主任的意思。 主任姓王,他们科任老师,同时也是一班班主任。 “他这是在撬墙角,”大兄弟说,“他这就是在挖墙脚没错吧!” 已经不用确认,这很显然就是在挖墙脚。 有人说:“原来他之前是一班的吗。” 他们知道对方转过班,是中途转到他们班来的,但没想到是从一班转来的。他们没听说过,也没听对方提起过。 李华摸下巴思考,越想思路越通畅。 他知道办公室里的人之前在打工,从一班转到现在这个班的原因估计就是这个。 原来是从一班过来的,难怪学得这么牛逼,难怪之前李越来班上找人能把对方脸和名字对上,原来是真认识。 一堆人搁这讨论,结果突然听到脚步声,硬生生没敢转头,直到脚步声走远了,这才敢略微回头看一眼。 之前还在办公室和主任面对面坐着说话的人走了,他们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对方下楼梯的背影。 头顶广播响起通知,通知师生前往大礼堂参加开学典礼。 零食小分队去了,顺带给周开霁占了个座,看着周围人越来越多,莫名有些紧张。 他们在替马上要上台讲话的人紧张。 虽然考第一是好事,但就他们所知,对方应该没有过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言的经验,或者说在之前已经算是很少和人交流。 学生到齐,开学典礼开始。 这应该是零食小分队这辈子以来听得最认真的一个开学典礼。 轮到学生代表发言的时候,穿着校服的人上台,台下逐渐响起嘈杂声响,大部分人的视线看向了一班的方向,看到了稳坐在位置上的李越。 第一名换人了。 零食小分队捏了把汗。 结果出乎他们意料的,站在台上的人意外的稳,从吐字到表情,各个方面的稳。 站在台上的人站如青松,扫过台下的视线没有丝毫波动,和人对上视线也不慌乱避开,有一种已经超出这个年纪的沉稳和自然。 发言结束,在零食小分队鼓掌前,周围的掌声已经响起。 几个人一边鼓掌一边凑近,互相对视一眼。 讲得很好,比他们能想象的最好结果还要好出很多。 但总觉得有些奇怪,并非贬义上的奇怪,只是说不出来的,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总觉得不像是学生代表发言。 “我懂了。” 李华摩挲下巴,说:“不是学生发言,像领导讲话。” 还是实干派领导那种。 他们的实干派领导从台上下来了,李华举手示意地点。 坐到座位上的第一时间,周开霁就被旁边人胳膊肘支了下,他转过头,问:“怎么?” 李华问他这个寒假在他们不在的时候都背着他们干了什么。 周开霁:“嗯?” 大兄弟问他:“你怎么当着这么多人说话都不带怕的。” 周开霁觉得还好。 在除夕那天晚上,他给陈秘书说他也想学着怎么运作公司。那个叫做原总的会,所以他也想会。 陈秘书给他看了些非保密性的合同和策划,也带他去过几次公司,他看到过陈秘书开会的样子。 一场决定旗下子公司以及子公司之下的工厂,涉及到上万个员工和家庭的会议对方都能轻松应对,现在只是一个面对学校的发言,和前者相比,这个确实算不了什么,他也没觉得有紧张的必要。 “那个,那什么,”李华问,“你什么时候转一班去啊?” 迎着旁边人视线,他浅浅辩解了一下,说:“我们有事去办公室一趟,刚好听到了。” 周开霁说:“我拒绝了。” 零食小分队细品了一下他这句话的意思,之后不可置信一睁眼,大兄弟靠过来,压低声音说:“不用给陈哥说吗,陈哥不会生气吗?” 经过这么长时间,他们已经算是知道陈哥大概是个监护人的身份。作为监护人,就算脾气再好,知道这人放弃了去最好的班的机会应该都会生气。 周开霁笑了下:“他不会。” 李华好心提醒说:“你耳朵怎么有些红哦。” 周开霁一顿,略微侧头伸手遮住耳尖:“热。” 没有听太清他们的对话,大兄弟探过头来,问这周五能不能又去他家写作业。 新的一年,他们已经决心做一个放假第一天就写完作业的人,其他人房间里的诱惑太多,最后还是只有周开霁的房间有那么丝学习的气氛。 “可以。”周开霁说,“那天陈哥刚好要下厨。” 几个人顿时觉得把房间收拾收拾也不是不能学习,迅速选择去李华家做作业。 —— 新的一年开始,光盛的少部分人发现,公司高层又开始悄无声息变化。 有人被罢免,又有人上台,毫无规律且捉摸不透,但变化得缓慢,整体呈一个平稳的态势,没有造成任何波动,只是有心观察的人心有戚戚。 谁都能猜到背后是谁的手笔,但谁都猜不到对方这样做的意图。 真正想做什么也只有本人知道,但没人能从对方嘴里套出半个字。 周五,完成工作的时候落地窗外的天色已经近黑,镜片映着电脑屏幕的幽蓝光亮,陈落松关了电脑,镜片上的光亮消失。 今天已经答应周小鸡说做顿晚饭,结果事情有些多,比平时晚了些。摘下眼镜,他披上外套,随手拿起挂在一边的围巾在脖子上缠了两圈,抬脚离开。 在走出办公室大门的前一刻,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一边打开门,一边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 是电话,原延打来的。 “……”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陈落松关上办公室门,说:“你现在在哪儿?” 出办公室,坐电梯下楼,他在大楼正门口站了会儿,一辆红色跑车从道路尽头驶来,穿过路口,刚好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露出了张熟悉的脸。 陈落松上了车。 他上车之后,跑车重新行驶上路。 车窗没有关紧,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一边是不断响着的风声,陈落松转过头,说:“你着急也至少贴着限速开。” 他声音是一贯的平稳,被风吹淡了些,像是直直往人脑子里吹,瞬间让人冷静了不少。 车速缓慢降下,原延呼出一口气,说:“好。” 陈落松没再说话,低头给高中生发消息。 今天大概不能回去了。 原老爷子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现在还在医院,对方女儿刚好出国交流去了,现在只有身边这个人能赶去。 但是这个人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刚好收到通知的时候就在这附近,于是给他打了电话。 既然已经知道,那就必须得走这一趟。 跑车从路面上驶过,最后到了机场。 飞机起飞,两个小时不到后落地。 已经有人提前在飞机落地前等着,出了机场后就能坐车直接前往医院。 看到从机场走出的人多了一个,司机有些惊讶,但没有多说,下车打开车门。 医院是原家的医院,原老爷子在来的时候已经做了全身检查,身体大致没事,只是腿部骨折,受到惊吓暂时性昏迷,医生评估再过几个小时之后需要进行手术。 在他们来之前,管家已经把大部分能处理的事情处理了,但还没签手术知情同意书,看到他们来后终于松了口气。 同意书是原延签的,陈落松陪着他完成了之后的手续,之后看着原老爷子被推进手术室。 低头看了眼时间,他转头看向身边人,说:“手术要几个小时,你先睡会儿。” 原延没睡,在手术室门口坐下。 管家原本也在,但是一把年纪了,没他们撑得住,找了个空病床睡下。 手术很成功,耗时两个多小时。 看着老爷子出来后被推走,原延站起,结果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又在倒下前被人拦住。 陈落松塞了颗润喉糖给对方。 一晚上折腾下来消耗了大量能量又没能及时补充的原总低血糖,堂堂入住原老爷子隔壁,并灌上了葡萄糖水。 等到他第二天早上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等到他赶去原老爷子病房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人已经醒了,看上去精神不错,还有空瞪他。管家也在,和护工站在一边,医生和护士站在床边检查情况,病房的柜子边已经摆了一个果篮。 看上去时间已经不早。 四下看了一周,原延问:“陈秘书呢?” “他上午有会,”原老爷子说,“你还在睡的时候人就走了。” 原延惊讶:“他起这么早。” “如果原总说的是昨晚和您一起来的那个先生的话,”站在床边的护士说,“他应该没睡。” 原延眼睛一睁。 他当即转身往门口走,想要去拿自己的手机发消息:“昨天我去接他的时候他才刚下班,肯定还没吃饭,今天赶回去肯定又来不及……” “你还想继续追下去?” 他手已经放在了病房门把手上,躺在病床上的人叫住他,略微加大了声音,说:“你又不是不明白,谁都留不住他。” “我知道,”原延转过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道,“但是我还是没打算放弃。” 歧途少年(二十二) 坐能够坐到的最早的航班,陈落松在上午回了A市,回到A市后就去开会。 今天公司放假,但他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算下来和昨天忙得不相上下。 再回到别墅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今天这次走进大门的时候,没有大型犬进行闻闻嗅嗅。管家站在一边接过外套,说:“少爷在厨房。” 陈落松于是去看了一眼。 高中生确实在厨房,身上穿着围裙,彻底融入了厨房阿姨之中。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转过头,看到走来的人时眼睛一亮,喊了声:“陈哥。” 一边的厨房阿姨也喊了声陈秘书,之后笑说:“今天少爷是主厨。” 陈落松也笑了下,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转身往房间走去。 今天的晚饭是掐着时间做的,大概等到他洗完澡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能够开饭。 饭菜上桌,甚至还再浅浅摆了一下盘,周开霁依旧没有等来原本应该已经从房间里出来的人。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好像去的时间有些过久了。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转头对一边的管家说:“我去看一下。” 从厨房再转过一道走廊就是陈秘书的房间。 房间门没有关紧,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里面没有声音,也没有从浴室传来的水声。 周开霁喊了声陈哥,没人回应,他于是直接推门进去。 房间里灯开着,但是没有人活动,他视线扫过去,这才看到书桌边趴了一个人。 好像是睡着了。 周开霁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休息的时候的样子。对方已经洗了澡换了身休闲衣服,但眉眼疲倦,头发还没吹,湿润碎发垂下,浸湿枕着的衣服衣袖。 他再往前走了一步,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坐在椅子上的人却瞬间睁开了眼睛,颜色浅淡的瞳孔看过来,看得人心止不住一跳。 睁开眼睛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后,陈落松半睁着眼睛笑了下,说:“晚饭好了?” “好了。”周开霁问,“陈哥是很累吗?” “还好,”陈落松站起来,说,“去吃饭吧。” 饭厅的饭菜上桌没多久,还热着。 已经自己做了十几年的饭,高中生的手艺已经练了出来,陈落松吃着,夸赞了声。 周小鸡只要一被夸就会笑。笑完后想起了什么,他说:“过两天就是一模了。” 陈落松略微抬起眼。 “陈哥再等等。” 周开霁握着手里筷子,视线从对面人略微带着疲倦的眉眼扫过,说:“再等等,我以后也能给陈哥帮上忙了。” 陈落松笑了下。 已经进入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时期,高中生的生活就只剩下学习和考试。 保送名额在还在打工的时候就已经定下,周开霁需要参加高考。李华几个人,除开大兄弟,成绩一直算是中等,偶尔中等偏上或者偏下,属于得过且过派,但是因为身边多了个卷王,加上不小心考好了那么一下,不太舍得成绩下滑,于是只能努力学习来保持这个名次。 一模之后接着是二模,三模,由冬入春再入夏,时间在一次次的考试中走得飞快。 高考开始前两天,公司这边不少员工提前申请请假,经过讨论决定,陪考员工可以拥有四天带薪休假,陈落松签字通过。 决定上午通过,中午的时候公司里的人已经在讨论。 出了办公室,经过办公室门前的办公区的时候,热衷于在办公室吃外卖的员工已经聚在一起边吃边讨论,看到他经过的时候略微抬起头,打了声招呼。 有人想起来,问:“陈秘书家那弟弟是不是也是今年考?” 陈落松说是。 原来是在准备考试,他们就说怎么很久没有见过帅弟弟了。 另一个人问:“陈秘书不用陪考吗?” 陈落松笑了下:“大概不用。” 接近高考,高中生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回来后同样是做题,看书,知道他没吃晚饭的时候偶尔还会下厨。 对方说的唯一一件事大概就是考完之后,几个小同学会一起来家里玩。据说去谁家玩是抽签决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周小开在抽签这方面又向来很拿手,结果毫不意外。 今年比往年都要来得热,高考开始之后施工停止,路上没了鸣笛声,热烈阳光下,只有不断从树上传来的蝉鸣声。 陈落松依旧每天去公司,只是下午的时候走的比平时早了些,在下午的考试结束前到校门口,接高中生一起回去。 最后一天考完的时候是上午。 学校要作为考场使用,学生所有的东西在之前都已经搬回了家,这次一身轻松,跨过校门就算是结束了高中生活。 周开霁离开考场,直接背着书包走出校门。 校门口挤满了人。学生,家长,家人,嘈杂的声音混合着蝉鸣,聚集在校门口这一片空间。 周开霁没有多注意。 今天是工作日,陈秘书还没有下班,应该是司机来接他。 他知道,但他还是习惯性转头看向学校院墙一侧。 墙边有从学校里面学生出来的大树的枝叶,刚好形成了一片树荫,树荫下面站了个人。 穿着身白衬衫,衬衫长袖随意挽至手肘,站在树荫里的人看了过来,浅淡瞳孔映着斑驳阳光,一如既往挥了下手,喊了声: “周小开。” 从隆冬到初春再入夏,从墙里伸出的树枝掉完了所有叶片,带上雪,之后冒出嫩芽,现在又长出了可以遮挡太阳的绿叶。 站在树下的人从戴着围巾变成了薄外套,再到现在的衬衫,唯一没变的大概就是每次看过来时脸上都带着笑。 周开霁动作先是一顿,之后脚步逐渐加快,到最后穿过人群小跑过去,蓝白校服带起一阵风,碎发也跟着向后扬去,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了站在树荫下的人。 阳光热烈,青年张扬。 高中生比之前还要高了些,也经常在运动,身体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单薄,陈落松接住了人,被带着向后退了两步。 他笑着拍了一下人后背,说:“考完了这么开心?” 周开霁抱着人,眼睛眯起,鼻间是熟悉的好闻味道,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含糊应了声。 李华几个人晚一些出的校门,先是和父母进行了一场友好见面,之后聚头,在人群里搜寻着,终于看到了站在人群之外的人。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又看到了被周开霁挡着的人,十分自然地喊了声“陈哥”。 他们过来倒没啥事,只是说一声他们先去买东西,下午的时候再来。已经去过几次,他们甚至已经记得路,不再需要人去公交车站接了。 陈落松说好。 李华几个人于是又各自回去了。 陈落松带着高中生上车回家。 车里开着冷气,进来后就凉快了下来。周开霁转头问身边的人:“陈哥今天不去上班了吗?” 陈落松说不去。 周开霁转过头笑了下。 他回到别墅后笑容就滞凝了。 因为刚好有时间,所以今天中午陈秘书下厨,并且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穿上了围裙,事情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下午时候,在太阳彻底落下前,几个准大学生拎着大包小包来到了别墅。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周开霁气色看上去没上午那样好,像是经过了什么摧残一样。 应该是错觉。 他们这次已经自己准备好了所有东西,不需要其他人再费心。管家想着送饮料和水果上去,陈落松站在一边,笑着说不用。 不需要再多添什么,李华几个人花了整整半个下午挑的东西已经完全足够。 照例拿出小零食和一众好久没有见过光的纸牌后,在自己用嘴配的BGM声中,李华打开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沉的一个口袋。 他们今天下午买了几瓶酒,终于用酒取代了之前的果汁。 几个人摆弄着零食和纸牌,满面红光,还没开始喝,看上去已经开始醉了。 纸牌过了几轮,酒也喝了几瓶,其他人歪歪倒倒,唯一一个没喝的周开霁站起,去拿过放在书桌上的水杯。 水杯是空的,水壶里的水也没了,他拿着水杯往房间门口走,说:“我去拿水上来。” ——他的脚被人拖住了。 眼疾手快拖住人的李华扒拉着人腿的手完全不带松,另一只手递过一瓶酒。 周开霁垂眼看他。 李华费了半天的劲,终于把手里的酒推销出去了。 酒推销出去了,牌输了,输家下场,他于是只能和也输了的大兄弟跑一边去玩两人版纸牌连连看。 他甚至连纸牌连连看都没能赢大兄弟。 重新摆好牌阵的时候,大兄弟环视一周,咦了声:“周……嗝,不见了。” 李华闻言也巡视一周,人没在,房间门开了一条缝,应该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出房间了。 他先是一顿,之后又重新放松下来,说没事:“他长着一张喝不醉的脸。” 大兄弟觉得十分有道理,认同道:“就算醉了他酒品应该也挺好。” 李华说:“至少不会追着人啃。” 话一说完,他和大兄弟都没忍住笑了下。 房间外,已经过了平时睡觉的点,别墅里的灯大多都关上了,楼梯上的灯还亮着,映亮在楼梯上缓慢下移的人影轮廓。 一手拿着水杯,楼梯上的人撑着墙走完了最后一步阶梯,摇晃着走上走廊。 “砰——” 扶着墙的人没能站稳,手上的水杯掉下,落在了地毯上,还十分有弹性地蹦了下,杯沿折射出从门缝里透出的光亮。 之后光亮扩大,房间门打开了。 介于阴暗和光亮之间,刚开门的人还来不及反应,身上猛地一重。 歧途少年(二十三) 下午的时候出去了一趟,身上出了汗,晚上有时间,所以陈落松又去洗了个澡,刚洗完澡出来就听到门口传来响动。 像是什么掉落的声音。 他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到掉在地上的是什么东西,一侧人影靠近,身上猛地一重。 是原本应该还在楼上和几个同学一起的的周小鸡。 很重,看着不像是能够自己站立的样子。鼻间闻到了酒味,陈落松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扶着身上的人,问:“你喝了多少?” 他这个问题很显然是白搭,身上人已经听不懂他的话,脸埋在他脖子边,闷声闷气像是在说什么,但肯定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多余的手去关上门,陈落松扶着身上的人往后慢慢走,走到书桌边的时候准备把人放在椅子上。 还没来得及动作,撑着桌面的手的手腕一紧,他失去唯一的支撑,仰头倒在了书桌桌面上,碎发铺散开来。 就在旁边,还有之前的堆叠的文件和中间混杂着的高中生的试卷,安静彰显着存在。 身上的人像是完全没有发现自己造成的事情,还低着头闻闻嗅嗅。 “没有……烟味。” 陈落松看着对方隐约有些涣散的瞳孔,说:“周小开,先起来。” 身上的人没有起来,反而又一埋头。 肩膀处传来略微的痛感。 —— 一场聚会,玩到后半段的时候场面已经开始失控,各种游戏规则纷纷被破坏,纸牌游戏变成了抢牌游戏,买来的酒全成了空瓶空罐。 一片混乱的时候,李华摇晃着站起来,从已经倒下的人身上跨过,走向厕所的位置,伸手推开厕所门。 ——然后和里面的大兄弟进行无声对视。 大兄弟挥了下手里的纸,说:“这里已经满员了。” “……” 怒骂了一声这个人上厕所不关门的行径,李华又原路返回。 不知道是因为太累还是喝了酒,很困,还很想上厕所。 重新跨过躺在地上的人,李华推开房间门,借着零星的印象,游魂一样扶着墙下楼。 上面的其他地方他没去过,但他记得下面是有厕所的,只是位置记不太清。 下楼的时候,耳边听到隐约的说话声,他顺着走过去,看到了被房间的光照亮的走廊,和走廊上的水杯。 走过去弯腰捡起水杯,听到从一边传来的动静,他一转头,已经模糊的视线隐隐看到两个人影。 “……” 刚捡起的水杯又掉下了。他机械地往前走,又机械地上了厕所,机械地回到了楼上,然后躺下。 热闹了大半晚上的房间终于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所有人是被闹钟叫醒来的。 有人考完了还忘了关闹钟,手机准时在平时起床的时间响起,声音十分之巨大,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李华也醒了下,醒来看到天还很黑,房间里的灯也和昨晚一样亮着。 ……昨晚! 他猛地坐起,结果看到了完好放在桌上的水杯,也看到了安静躺在床上的周开霁,顿时松了口气,闹钟已经关掉,他又跟着其他人一起安详躺下。 等到一堆人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醒来的时候,他们第一眼面对的就是昨晚创造的狼藉,并且从已经洗漱好的周开霁这里知道等会儿会有上来打扫的人。 这片狼藉多少不太适合见人,打扫的人也不行。醒来就开始进行劳动,几个人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把房间收拾得还像那么个样子,擦了把辛勤的汗水。 把最后一点垃圾扔进垃圾桶里,有人看到李华眼底下的青黑和显而易见的疲惫,问:“每次都让人帮忙写信的,你怎么看着不太对?” “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李华睁着一双眼睛说,“幸好只是个梦。” 大兄弟问他:“你梦到什么了?” 他说:“我梦到周开霁在楼下啃人。” 其他人都笑了,他也跟着笑了下。 杯子还在,周开霁人也在这,应该无疑是个梦。 当事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并不过多在意,只说:“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和做了奇怪的梦的人相比,他昨天看上去休息得不错,至少看着跟平时没两样,气色甚至比昨天下午还要好些。 大兄弟好奇问他:“你还记得喝酒之后的事吗?” 周开霁说没印象。 ——这个长着一张很能喝的脸的人事实上是个一杯倒。 在沉默无声中进行完昨晚的复盘后几个人下楼了。 他们下楼的时候早饭已经在餐桌上,有人多看了两眼,问:“陈哥呢?” 周开霁说:“他要上班。”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还是工作日,有些遗憾地叹气。 玩了大半晚上的高中生起床的时候,陈落松已经在公司有一段时间。 上午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有人约了见面,办公室里的茶水换了一次又一次。 上午最后一个约见面的是原延。 周小鸡发消息来说去送几个同学回去的时候,内线电话刚好响起。 原延来得比约定的时间要早了些,现在已经来了。 陈落松说可以直接让人过来,对面人又问起茶水,他说对方可以自助,之后挂断电话。 抬手回了下高中生消息,门外脚步声响起,之后是示意性的敲门声。 他说“进”。 于是原延就由助理带着进来了,已经被示意过不用准备茶水,助理在带人进来后就自动关上门出去了。 原延确实不用准备任何茶水,他对这里熟得像是自己办公室一样,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桌上后自觉主动去拿过杯子倒了杯水喝,一边喝一边说了句“上午好”。 把手机放在桌上,陈落松起身走向沙发。 原延也端着水杯走过来,弯腰把水杯放桌上,之后往沙发上一坐,解开几颗衬衫纽扣,顺带挽起衣袖,说:“今天好热。” 陈落松没应声。 这个人从车上下来,再到走进办公楼,车上和办公楼都有空调,中间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怎么也热不到人。 没有得到回应,原延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发现对方穿着身衬衫,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长袖也没有像平时一样挽起。他问:“你冷?” 陈落松说不是。 今天有正经事要谈,闲聊到此结束。 合作项目已经开始落地实施,现在需要解决的就是推进过程中产生的一系列问题。 问题只是有些复杂,但并不难,解决的办法也有很多,需要决定的是选择哪个解决办法。 原延平时不太着调,但谈工作的时候还算是正经。 中途接了两次水,等到事情谈完的时候,原延往沙发上一倒,看上去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陈落松抬眼看了过去。 迎着他的视线,倒在沙发上的人又重新坐起,拿过刚进办公室的时候就放在桌上的东西。 是个保温盒。 原延一层一层喜滋滋地打开保温盒,说:“之前打电话的时候我顺带问了下你助理,说你今天中午有没有约。” 助理说是没有,他就果断约了上午这个时间。 不仅能谈事,还能中午一起吃个饭。 所以他今天直接带着饭过来了。 就这么一下子的时间,他已经把所有的保温盒都拆开摆桌上,还摆得整整齐齐,看上去是完全打定主意中午要在这吃饭,撵大概也是撵不走。 原总凭本事给自己增加了一顿饭的相处时间。 吃完饭,他又重新收起保温盒,喝了口水,顺带用手扇扇风。 这里空调是中央空调,温度刚好,平时待着舒服,吃了饭后就有些热。对面的人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纽扣依旧扣到最顶上。 知道中午休息时间的宝贵,原延收起保温盒后没有多待,拎着东西站起来,说:“吃完饭记得休息一下,我就先走了。” 他对这里确实熟悉,不需要人接待也不需要人送,自觉打开办公室大门,一边扇风一边走出,大门彻底关上前,还能听到他和门口的助理说话的声音。 陈落松拿过水杯喝了口水,低头挽起衣袖。 “哦对了,忘了和你说老爷子……” 刚关上的大门重新打开,原延从门口探过头,一边说着,视线落在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刚撩起的衬衫衣袖上。 衬衫之下,冷白手臂上,一道紫红牙印显眼。 “……” 站在门口的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第 24 章 歧途少年(二十四) 转头看到站在办公室门口的人,陈落松把挽起的袖口又慢慢放了下去,问:“原老爷子怎么?” 即使是这种时候,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脸上带着浅笑,瞳孔毫无波动。 一只手还带着门把手,脚步完全不受控制,原延又走回了办公室。 “……老爷子他身体好了很多,现在能走能跑。” 重新把保温盒放在桌上,他靠近坐在沙发上的人,最后隔着一段距离弯下腰,问:“刚才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要轻一些,像是在确认什么,或者说害怕听到什么。 “挺好。” 算是对原老爷子的身体的事做了个回应,陈落松之后随意抬了下手,说:“这个?” “小孩喝醉了咬了一口。” 咬痕和普通磕碰产生的痕迹还算是有一定差别,他也没有骗人的必要,直接实话实说。 白衬衫长袖已经放下,一晃而过的痕迹彻底被遮挡。 坐在沙发上的人说小孩的第一时间,原延就想到了之前看过一眼的穿校服的人,还有之前电话里听到的声音和那声“叔叔”。 他打电话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但只以为是自己想太多。 “他已经成年了吧,”原延一手撑着沙发,离得更近了些,压着胸腔里来回奔涌的情绪,说,“成年了就要当成年男人看。” 陈落松笑了下:“是吗。” 原延怕的就是他这个态度。曾经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人的这种态度,现在最怕的也是这个。 他不认为一个连社会都没踏进过的毛头小子能翻起多大风浪,但这人不在意不约束的态度肯定能助推风浪越变越大。 上次打电话的时候电话对面的人还是只敢告状,这次已经敢上嘴咬了。 背后如果没有人纵容,对方肯定不敢做出这种事。 ——这个人似乎对对方太过于好了。 好到了一个已经超乎对朋友的弟弟的喜欢的程度。面前的人不止衣袖没有挽起,衬衫纽扣也扣到了最顶上,应该不只是“咬了一口”。 “你认真告诉我,”原延直直对上浅淡瞳孔,问,“他到底是谁?” 他的态度变化影响不到陈秘书。看了一眼旁边的人,陈落松拿过桌上的水喝了口,说:“该知道的时候会知道。” 他笑道:“烦请顺带给老爷子说一声,下个月……也可能是过两周,会带个人去探望他老人家。” 脑海里那个离谱得完全不具备真实性的想法再次浮现,原延慢慢站直身体,看着沙发上的人,说:“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陈落松轻轻放下手里水杯:“我知道。” 他再清醒不过。 原延最后还是走了,他手头上突然多了个工作,想留也留不久。 办公室大门关上,陈落松回到办公桌,桌面上的手机一亮,传来一条消息。 解锁手机,看了眼消息的内容,他略微垂下眼,拨通内线,说:“联系一下公证律师。” —— 吃完早饭后,周开霁去送其他几个人离开。 原本说是只送到公交车站,结果几个说是玩得太累的人火速变脸,说是还想出去玩,李华也提出想趁人多,去买扭蛋2.0。 这次扭蛋各大商场玩具店有售,不用再跑去特定的商场。 最后因为家长打电话进行了友好交流,一堆人决定陪李华买完扭蛋就回家,几个人在商场附近的车站各自分开。 其他人离开,周开霁站在公交站台看着回去的公交。 身后车流不断,周围人来人往,找到回去需要坐的公交的时候,他一转头。 旁边多了一个人影。 一个女人,眼角有细纹,手上拿着一顶镶了珍珠的帽子,刚好抬眼看过来,说:“可以找个地方聊聊吗?” 她又补充说:“关于陈秘书,还有你的父亲。” 人群来往,公交车到站,有人下车,车的前门打开又关闭。 没人上车。 周开霁和女人就近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店。他不认识这个女人,但他认得这顶帽子,在墓园,在除夕那天晚上。 女人问他想喝什么,他说不用,对方于是给他点了一杯店里最畅销的咖啡。 周开霁直接问:“关于陈秘书什么?” 女人把手机倒放到一边,补充道:“还有你的父亲。” 她自我介绍说叫黄丽,是他父母生前很要好的朋友,还见过小时候的他,现在是公司的股东兼董事。 她半天没有进入正题,讲着她和老董事长夫妇之前发生的事,中途店员送来了咖啡,周开霁接过,礼貌道了声谢。 “……那场事故后我也没放弃,一直在找你,之后终于有了点眉目,结果消息走漏,被其他人抢了先。” 女人讲着,期间快速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的表情,说:“那个人你也知道,就是陈秘书。” 这句话说完,坐在对面的人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直接跳起来反驳她,很意外的,对方只是垂眼看了眼她,这一眼不带丝毫情绪。 ——或许对方对陈秘书的感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淡,这应该算是一个好迹象。 养了这么久也养不熟,果然是穷过的,知道什么对自己才最重要。 女人顿了下,继续说:“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和你的认知不太相符合,但是希望你能耐心听下去。” “我是你父母的朋友,”她再次强调,“这都是为了你好。” 她说陈秘书把他带回家,看似是为了他好,实际上是为了更方便进行掌控。别墅里的人都已经成了对方的人,只要进了别墅,其他人就很难再接触到他。进出由车接送,实质上是完全掌握了他的行动,并且有利于隔绝外部的信息,构建一个完全利于对方的话语体系。 她说:“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很听他的 话?” 周开霁略微垂下眼,应了声。 ?本作者时今提醒您最全的《成为反派白月光[快穿]》尽在[],域名[( 事情进行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女人喝了口咖啡,咖啡杯遮挡住了上扬的嘴角。 除了住的地方,涉及到的还有学校。陈秘书实际上完全有能力让人去更好的班级或者更好的学校,但还是就这么让人留在了现在这个班,并且在知道其因为打工落下了学习的情况下,也没有去请家庭教室,而是放任人自己去学。 周开霁安静听女人说着。在她嘴里,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另一面。 女人又说起了公司和社交。她说,按理来说他以后会继承公司,但陈秘书却很少让他去公司,也不让他和高层接触。在这个圈子里,人脉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对方却从来不向别人介绍他的存在,也不给他介绍圈子里的人,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说明了对方的意图。 女人说:“他想要利用你,也从没想过真正把权力交给你,对你的好都是因为有利可图。” 周开霁说:“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他想要的不只是钱,要的是整个公司。”女人说,“如果他要你签任何合同,尤其是股权转让或者代理合同,一定不要签。这里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他有任何举动,你可以找我商量。” 她说完后,低头从包里翻出联系方式,和联系方式一起递过的还有一支笔,说:“要是必须得签,就用这支笔签。” 周开霁听着,在她话说完后略微低头,说:“最后可以问个问题吗?” 女人看着对面的人收起联系方式和笔,脸上的笑容扩大,说:“当然可以。” 周开霁问:“既然是为了我好,为什么之前不联系我?” 他这被陈秘书接回别墅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期间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有陈秘书陪着,但和李华几个人出去过挺多回,也独自出过门,算是有很多可以联系上的机会。 女人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战术性喝了口咖啡,之后说:“是陈秘书不让我们接近,我这次也是冒着风险来的。” 她这话半真半假,不严格算起来,也算是真话。 以半年为期限,如果她们在这半年内有任何动作,下一次在股东大会上被罢免的董事就是她们。 周开霁笑了下,说知道了。 女人看着他站起离开,身影从门口消失,又从窗外出现,之后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彻底看不到人时,咖啡店大门又打开,穿着沙滩裤的男人走进,坐在了刚走不久的人原本坐的位置上。 沙滩裤坐下后看了眼女人的表情,问:“怎么,不顺利吗?” 坐在对面的人直视着虚空一角,瞳孔略微颤动着,与其说是顺利,不如说是被什么吓了一跳。 “顺利,”女人说,“是顺利的,但是很奇怪,他走的时候笑了下。” 沙滩裤想点烟,结果看到了桌上的禁烟标志,眉头一皱,又把烟放了回去,说:“他笑不说明挺好的么。” 女人说:“……他那笑和陈秘书一模一样。” 沙滩裤放烟的手一顿,之后嗤了声:“总归是个没爹妈的,就只能学身边的人的样子。” “空有外表,没有脑子。” 他的手边,没人注意到原本的咖啡已经放凉,一口也没有被人动过。 —— 离开咖啡店,周开霁又重新往公交站的地方走,还没走到公交站的时候,手机传来两声响。 是陈秘书发来的消息,说希望他去公司一趟,让他不用坐公交,把位置报给司机,司机会来接他。 他把位置给司机说了。 不知道司机是从哪里出发,到的时候比预想中要早了不少,他上车后就直奔公司。 从公司停车场去办公室的路他已经熟悉,坐上电梯后按下层数。 他这次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休时间,办公室里的人已经开始工作,有人看到他后打了声招呼。 时隔太久,他已经有些不太记得这些人,但是对方似乎还记得他,还喊了声陈弟弟。 陈秘书的弟弟,简称陈弟弟。 不太记得人,但也进行了礼貌回应,周开霁在打完招呼后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这次不只有一个人。他进去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办公桌后的陈秘书,之后看到了站在沙发边的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对方戴着黑框眼镜,看到他后一点头,算是打招呼。 看完最后一份报告,坐在办公桌后的人站起来,视线看向这边,说:“这是叶律师。” “那边有些协议需要你签字,”他拿起桌上刚签字的文件,走过来的时候低头看了眼时间,说,“我之后有个会,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叶律师。” 他看上去确实很忙,办公室的门还没关上,助理已经一手笔记本一手文件在外面等着。 周开霁就这么看着人从旁边经过,说:“好。” 办公室门关上,最后只剩他和被叫做叶律师的人。 叶律师看上去是个行动派,在门关上的时候就坐上沙发,把一叠叠文件从牛皮袋里拿出,周开霁也跟着在沙发边坐下。 牛皮袋有好几个,装着不同的文件,看样子已经分好类。迎着对面的人投来的视线,他笑了下,说:“我这个人喜欢把什么都分好类。” 终于把所有文件都取出,他一一排列好,之后站起身,略微倾身向前递出钢笔。 “您好,我姓叶,叫叶文,主要是负责您父亲的遗产事项。” 周开霁接过钢笔,低头看向摆在面前的纸张。 上面清晰地写着“股权代持协议书”。这只是第一份协议,后面还有很多文件。 叶文坐回沙发,说:“为了您自身的权益着想,请仔细浏览合同,如果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问我。” 钢笔慢慢在手里过了一圈,周开霁问:“要是我不签字,对陈哥会有什么影响?” 叶文说:“ 过几天有股东大会,陈秘书会有些困扰。” 周开霁合上钢笔笔盖,把钢笔放在一边。 叶文看向他。 周开霁说:“我换支笔签。” 叶文:“请便。” 陈落松开了一个小时的会,回来的时候办公室只剩下一个人。 周开霁已经走了,说是留在这里会打扰工作,叶律师还坐在沙发边,整洁文件一字排开,注意到走进办公室的人投来的视线,他略微摇了下头。 陈落松把手里文件放桌上,应了声。 股东大会按照原本计划,在六月的最后一周举行。 所有人都察觉到这次大会不同以往,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最显著的就是,原本最应该害怕这次大会,也最有可能在这次大会上被罢免的人却反常地显得无所畏惧,像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掌握到了什么底牌。 这次股东大会依旧是陈落松代为主持,会场很大,原本看着空旷,之后陆陆续续坐满了人,看着满满当当一片。 会议开始的时候都很正常,几项议程都安稳度过。 进入股东投票表决的环节的时候,表面的平静被打破。 有人质疑陈秘书是否有表决的权利,安静现场逐渐响起交谈声,声音越来越大,所有人的视线在主位的人和提出质疑的人之间来回移动。 尽管在之前已经隐隐听人说过,老董事长的儿子已经被找回,但最近,就在股东大会开始之前,这个说法莫名其妙爆发,流传在所有人之间。 一个老董事长的儿子,完全可以让局面两级反转。按照老董事长生前遗嘱,股权在儿子找回后会尽数归儿子所属,而不再为陈秘书所拥有。 意思是坐在主位上的人不再被认为为股东,也不具有投票表决权。 声音逐渐变大,主位上的人不为所动,瞳孔一丝波动也无,更看不到慌乱,周遭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陈秘书具有表决权。” 在会场重新安静下来时,坐在一边的律师站起,拿过放在一边的文件夹,取出一份文件,说:“股份持有人周开霁依法继承老董事长所具有的股权,并将所具有的的股权委托陈落松代持,于6月11日签署股权代持协议书。” 律师手上拿出了两份文件。一份为股权代持协议书,一份为基因鉴定结果认定书。两份文件都合法合规,具有法律效力。 “……六月十一日。” 周围投来了太多各种复杂的视线,有不屑,有讽刺,像是在嘲讽不自量力,黄丽却全都全都没有注意,或者说已经没有精力去注意。 6月11日,就是她和老董事长儿子见面的那天。 坐在旁边的人顾不上她现在的心情,拍了下她的手臂,低声怒道:“不是说周开霁没有签合同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丽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场插曲,有人看热闹,有人对着空调出风口吹仍然汗流浃背 。 陈落松扫了一眼会场,笑说:“如果没有其他异议,接下来继续下一个议程。” 黄丽几个人毫不意外地被罢免了董事职务,理由充分,证据可靠,超半数股东表决通过。 一场股东大会一波几折,结束的时候不少人紧张得身上都出了汗,汗水浸湿衬衫,一边扇风一边走了。 律师跟着陈落松一起回办公室。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律师提着手里的公文包,感叹了声,说:“话说回来,周少爷还真谨慎。” 签字当天,对方放下笔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不想签字,结果只是想换支笔签。对方没用他给的钢笔,顺带把身上莫名带着的笔扔进垃圾桶,最后站起来,去拿了放在办公桌上的笔。 办公桌上的笔是旁边人惯用的笔,在去开会前还用那支笔签了字。 叶律师说:“他确实很信任你。” 和面前的人想的一样,对方确实没有多看合同,在合同上看到【陈落松】三个字的签名后直接签字,也不管是什么合同,没有任何犹豫。 陈落松笑了下:“可能吧。” “这边还有几份文件需要确认,”叶律师问,“陈秘书是现在处理还是过几天?” “今天处理了,”陈落松说,“我过几天有事。” 他要带周小开去见个人,那天应该不会处理工作。 —— 股东大会结束后,社会新闻热点瞬间转移到了顶级集团继承人时隔十几年被找回的事情上。集团推出的发言人承认了继承人被找回的事实,但关于更多细节没有做任何披露,媒体也没能知道继承人长相,性格,和之前的遭遇。 什么都一无所知,但这件事是毫无疑问的爆点,完全掩盖住了董事任免的事情。 签完字后的这些时间,周开霁一直待在别墅没有出去。 之前因为手机卡顿以及每天打工没有时间,周开霁养成了不常看手机的习惯,即使现在已经换了新手机,也有时间,他还是保持着这个习惯,更多时候都是去陈秘书房间看书,或者看对方带回来的文件。 他不经常看手机,但李华几个人看,并且每天进行实时播报,继承人的事他也是通过他们知道的。 他现在虽然没有懂太多,但也大概知道这件事需要谨慎一点处理,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陈秘书这几天回家会比平时晚一些。 管家偶尔会坐在客厅和他一起聊天,在网上的新闻出来后也和他谈过。 网上的新闻真真假假,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管家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他记得信任陈秘书。 周开霁一直很信任陈秘书,从对方毫不犹豫地搬起脏污的纸箱的时候开始。 他也清楚对方在背后帮他做了什么。 “我刚过来那几天,陈哥每天晚上都会来接我放学。” 周开霁低头削着手里苹果,说:“陈哥在校门附近等,司机在车上等。” 但是有 一天,最先到校门接他的是司机,陈秘书在他上车后赶到。 据说就是那天晚上,学校附近发生了抢劫事件,之后周围街道开始整改。 ?时今提醒您《成为反派白月光[快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他一直以为这件事情和他无关,直到抓到乌龟的那天,他看到了电视里的嫌疑人的脸。 那张脸在他梦里出现过,是向他讨债的人的脸。虽然有些荒诞,但他还是回去了之前住的地方,向附近的人问了。 附近的人告诉他,在抢劫事件发生的当天下午,这个人在周围转过,也问过他的消息。 他,准确的说是他曾经的父母,确实欠这个人钱。 他记得陈秘书平时在吃的润喉糖,那个牌子很特殊,并不常见,但他有一天看到李越在教室门口吃过。 他去问过李越,李越也给出了回答,事情就这么明晰。 糖是陈秘书给的,人也是陈秘书处理的,但对方从来没有给他说过,如果不是那个梦和润喉糖,他应该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面前的人并不是完全一无所知,甚至应该还察觉到了挺多事,管家一愣,之后笑了下。 不愧是老爷的孩子,也不愧是陈秘书带出来的人。 院子外传来汽车的声音的时候,周开霁正好开始把苹果切块,听到声音后加快了动作。 陈落松回来了,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拥有了一个大挂件。他拍了一下身上的人,说:“我身上都是汗,你这还蹭。” 周小鸡说他不怕汗。 在回房间去洗澡之前,陈落松吃到了周小鸡亲手削的苹果,还削成了兔子的样子,看着怪好看。 再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原本削苹果的人已经开始试图做水果拼盘。 在人旁边坐下,陈落松问:“你过两天有什么安排吗?” 周开霁说没有。 “那好,”陈落松说,“我带你去见个人。” 两天之后是周六,早上的时候车辆就从别墅驶出,驶向机场。 飞机飞向E市,从机场里走出的时候,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接他们的人已经在路边等着,从机场出来后就可以直接上车。 车上有司机,还有原家的管家,在上车的第一时间就和他们打了招呼。 打招呼的时候,管家都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人,之后又很迅速地收回了视线,面上不显半分。 原来传闻中的继承人长这样。 网上的新闻很多,大多都在猜测这位继承人在被找回前日子过得不太好。他们预想中对方应该不会太高,有些偏瘦,或许还有些不善言辞。 但是结果和他们想象中的差别很大。对方很高,应该跟少爷差不多高,高且帅,衣袖下面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人很安静,但并不谦卑,对上眼睛后不会下意识移开视线,而是点头打招呼。这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沉稳,面对这种陌生的环境也不会表现出丝毫的不适应。 ——好像隐约能看出两分陈秘书的样子。 管家 笑着看向陈落松,笑说:“老爷已经在屋里等着了,他原本是想一起来的,被我们劝住了。” 他这说的倒是实话。 没有想到这辈子还真能再看到老朋友的孩子,原老爷子原本是打算一起来的,早见到早了心愿,但今天天气热,不适合外出,被宅子里的人一起劝住了。 陈落松笑了下。 车辆快速从机场驶向原家宅子。在门前下车,从朱红大门走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假山流水还有充斥视线的绿意。 走过庭院,穿过白墙灰瓦,就到了真正的大门前。屋檐之下,木门打开,杵着拐杖的老人从屋里走出。 管家喊了声“老爷”。周开霁跟着陈落松一起打招呼。 原老爷子杵着拐杖,精神看上去倒不错,甚至看着比之前进医院前还要好,挥手招呼他们快些进屋。 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帮佣,几个人一起进了屋。 周开霁原本以为陈秘书这次是来工作,顺带带上他,后来发现,对方似乎确实是特意带他来这里一趟。 没有谈任何关于工作的事,陈秘书就是单纯地介绍了他和坐在对面的被称作原老爷子的老人,下午的时间大部分都在闲聊中过去。 原老爷子今天下午聊得很畅快。 没有想到自己还能代替老朋友完成看一眼儿子的愿望,他让人去书房拿了眼镜戴上,认真地看向今天第一次见面的人。 不用看基因鉴定书也能看得出这个人就是他那老朋友的种。 他想知道老朋友的孩子在外面的时候过得怎么样,但终究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性格,只问起了回来之后发生的事。 周开霁选择性回答了。老爷子于是看向坐在一边端着茶慢慢喝的人,说:“原来接回来这么久了,陈秘书居然连我都瞒。” 陈落松笑了下:“这不是带人来见你了。” 他们到宅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天色轻易向晚。 在晚饭之前,原老爷子去了楼上书房一下。 宅子整体偏古典,但一边突兀地多了个电梯,老爷子就是坐的电梯上下。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迎着客厅的人的视线,他杵着拐杖走近,说:“原延那小子硬要装的。” 电梯是他摔了之后装的,看上去和房子很不搭,但是那小子坚持,最后只能这样。 话说完后他终于想起了什么事,看向安静坐在陈落松身边的人,说:“原延是我儿子,养这么久还是不成器,他今天不在,下次介绍给你认识。” “我在这边,离你们都远,到时候你们之间还可以多走动。” 周开霁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垂在一侧的手略微收拢,说“好”。 在吃完饭后,原老爷子给了一份见面礼。 原老爷子送的不是实物,也不是钱,而是远比钱值的东西。 陈落松笑了下,说:“老爷子大方。” 周开霁收下,礼貌道谢。 晚上时候,时间不早,管家安排了住的房间,刚脱离高中生身份不久的人第一时间被带去房间睡觉。 看着人进了房间,陈落松站在门口,拿着手机的手略微抬起,手指曲起,随意敲了两下手机屏幕。 晚上睡不着可以发消息,就跟平时那样。 周开霁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嘴角略微上扬。 房间门关上,前高中生睡了,原老爷子杵着拐杖,看向落拓站着的人,说:“去聊聊?” 陈落松点头。 两个人去了位于二楼的茶室。 虽然是茶室,但已经是大晚上,两个人最后用茶杯装温水,对着喝温白开。 原老爷子说:“这次我原本准备了两份见面礼。” 一份是钱和房产,一份是股份,视情况决定送哪份。 前者是给老友儿子的见面礼,后者是给老友继承人的见面礼。 他这次最后送的是后者。 他喝了口水,说:“陈秘书确实有本事。” 对面的人依旧带着惯常的笑,看不出来想法。再喝了口水,原老爷子状似不经意道:“要是原延那小子也能交到你手上就好了。” 陈落松轻叩着桌面,笑了下。! 第 25 章 歧途少年(二十五) 对面的人这一笑,原老爷子就知道事情没可能,从各方面来说。 再喝了口水,他看向对面闲闲把玩着茶杯的人,转移了话题,问:“陈秘书对以后是怎么想的?” 包括他在内的大部分人,都认为对方已经一辈子和光盛绑在了一起,但是现在继承人在,对方迟早会放权。 陈落松没什么想法。 “要是陈秘书以后把光盛待腻了,不如来我们这边,”原老爷子笑说,“只要你来,房子和分红,还有没用的儿子都是你的。” 他脸上笑着,像是在说玩笑话,耷拉着的眼皮后的老眼却认真。 这个人一旦真从光盛离开,他已经可以预想到其他公司抢人抢得有多激烈。与其事后去抢,不如提前预定。 陈落松放下茶杯,撑着脸侧笑了下:“那我一定认真考虑。” 一杯温水喝完,时间也不早,聊天结束,原老爷子看着人起身离开。 茶室门关上后不久又打开,管家走进,把门关上后喊了声老爷。 桌上的茶杯已经用不太着,他走近,俯身收拾茶具,一边收拾一边问:“少爷的事怎么样?” 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管家不再是普通管家,更像是一个朋友的存在,说话说得自然,也没人觉得不妥。 原老爷子说:“难。” 管家猜也是。 坐在位置上的老爷子没忍住叹了口气:“我都这把年纪了,那臭小子还给我出这难题。” 不开窍随便玩,一开窍就直接开到了陈秘书身上,很难说是眼光好还是不知死活。 收拾完桌上茶具,管家问:“那陈秘书以后有可能来公司吗?” 老爷子叹了更长的一口气,只能说不知道。 管家无声安慰。 第二天上午,因为回去后还有工作,陈落松带着周开霁离开了。 在高考结束后,公司的人发现,之前很少见到的帅弟弟来公司的次数显著增加。 据偶尔会去办公室送文件的秘书部的人透露,帅弟弟一般都待在办公室里的沙发边上,经常看文件或者看书。 在股东大会之后,他们终于意识到不姓陈的陈弟弟原来是老董事长的那个丢失的儿子,未来的继承人。 难怪陈秘书经常把人带在身边。 在本来应该放纵玩的时候待在办公室里看难懂的文件和难懂的书,继承人的自觉,恐怖如斯。 实际上周开霁并没有其他人想的那样痛苦或者难受。 他挺喜欢待在这里。这里有陈秘书,他好像终于也能帮上陈秘书一些忙。 高考出分的那天,周开霁也在公司。陈秘书去开会,开会之前给他递了一份企划案,让他看看这份企划案能不能落地。 李华几个人不断发消息的时候,他还在看企划案。 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他于是拿起来看了一眼。 原来是成 绩出来了。刚开放查分没多久,现在查分的人还很多,李华几个人连续试了很多次,也就只有一个人凭借极快的手速和给力的网查到了。这些人紧张查分的时候还有空问他的情况。 周开霁没有看,现在也没打算看。 这个时候系统人多,尝试登陆更多的只是浪费时间,他回了消息后就放下手机。 等到陈秘书开完会回来的时候,他又和对方一起去吃了午饭。 午饭之后,李华几个人又开始不断弹消息。历时两小时,他们终于进了系统看到分数。简单来说是超出预想的分数,平时考试一直没上线的大兄弟也过了一本线,现在处于一种范进中举的状态。 回到办公室再拿起手机的时候,除了一大堆的消息,周开霁还看到了几个未接电话。他原本想出去回拨,陈秘书告诉他待在这里打电话没关系。 他于是留下了。 坐在沙发上的人几个电话打完,陈落松拿着水杯在对面坐下,说:“招生办打来的?” 周开霁点头。一共几通电话,各个学校的招生办都有,还有一通来自学校。 陈落松这才想起来,说:“原来今天出成绩。” 现在进系统的人已经比最开始要少了不少,周开霁于是去看了一眼分数。 没有分数。他抬头,说:“被屏蔽了。” 陈落松猜也是。 看不了就暂时不用看,他转而问:“之前的策划案想好了吗?” 周开霁低头放下手机,顺手打开免打扰,说:“这个项目不能落地。” 陈落松靠在沙发靠背上,眼尾微扬,笑了下,问:“怎么说?” 他说:“我给你的确实是被否决的策划案。” —— 从出分到选学校,正常人有的紧张和纠结没有体现在学生周和半个监护人陈身上。陈落松并不多问这些事,准大学生自己选学校和专业,只需要之后告知他一声就好,过程省心省力。 周小开最后选择留在A市,报了A大,选的金融相关。据说李华那几个小同学大部分也留在了A市,少数人去了外地。 一整个暑假,从录取通知书送到后,周开霁大多时候都在公司别墅两头跑,偶尔跟着陈秘书去见人。 这个暑假见的应该是关系比较近的人,每次见面时都不会太僵硬,不管对方如何,总之陈秘书看着一直很轻松。 在开学前,他收到学校消息,说要作为学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发言,需要和校方负责人接洽并且提前到校彩排。 这件事不算难,影响不到手上的事,所以他同意了,和之前一样把这件事告诉了陈秘书。 陈落松知道的时候是在开学的前几天,听到的时候思考了会儿,说:“原延好像也是A大毕业的。” 要是没记错的话,对方应该是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提过一下。 往沙发上一靠,他说:“还挺想来看看的。” 光盛每年都有给高校捐款, 其中包括A大,开学典礼要说去也能去,但是过几天他要去一趟国外,回来的时候刚好过了开学典礼的时间。 周开霁在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过几天要去国外的事,倒也不失望,只说没什么好看的。 身体又重新往前倾,陈落松撑着下巴笑了下:“不太想错过你的每个阶段。”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在别墅里看着比在公司要轻松一些,笑里也带着懒散的感觉,眼睛半睁着,看不清是随口一说还是很认真。 周开霁眼睛略微睁大,背脊不自觉绷紧。 几天之后,按照之前已经定好的时间,陈落松去了国外,同行的还有助理和总经理。 在开学前一天,周开霁也按照时间去了学校的彩排现场,第二天正式举行开学典礼。 尽管按照时间划分来说,现在已经进入秋季,但实际上还处在夏天的温度里。户外日光太过强烈,开学典礼在大礼堂里举行。 灯光明亮,人声嘈杂,大礼堂里满是还处在开学的兴奋期的学生,受邀的社会人士和媒体逐渐到场。 到正式开始的时候时,全场逐渐安静下来,主持人上台,之后是各方人讲话。 在上台之前,周围不断有人走过,周开霁再看了一下手机。 没有新消息。在一个多小时之前他就给陈秘书发过消息,现在这个时候对方工作应该已经结束,会看一眼手机,但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回复。 他知道对方可能临时又有其他安排,但还是忍不住不停看消息。 “同学,一会儿就该你上去了。” 身后传来提醒的声音,周开霁应了声,收起手机。 各方发言结束,轮到学生代表发言的时候,大礼堂里的学生已经学会了机械鼓掌,自觉当一个没有感情的鼓掌机器。 直到看到个高腿长颜值远看都很顶的穿着衬衫的学生代表上台,鼓掌声陡然变得热烈了起来。 李越坐在学生堆里,大礼堂的后排,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人上台,讲话,视线沉静扫过全场,面对台下镜头毫不怯场。 没想到周开霁会和他选了同一个学校,也没想到学生代表竟然会是对方。 高一还在同一个班的时候,对方因为没有成年还没有去打工,但似乎已经被麻烦事缠上,重心从学习上偏移,所以成绩一直没能超过他,但总体成绩也是第二第三,偶尔会考单科第一。 考学科第一的时候,老师让分享学习经验,当时对方站在讲台上,低着头,隐隐有些走神,最终没能说出几句完整的话。 和现在台上的完全是两个人。 他之前经常在想,要是对方没有那些各种事,是不是会直接超越他。 而现实还真是这样。 “同学,请问新生代表上去多久了?” 旁边传来动静,之后是一道很轻的声音,李越发散的思维打住,条件反射回答说刚上去没多久。 回答完后他一转头,看了一眼悄然坐在一边的人。 可能是因为来得急,对方碎发有些凌乱,白衬衫的长袖随意半挽至手肘,黑色领带松松垂在身前。架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带着些微的凉意。 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并且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第 26 章 歧途少年(二十六) 陈落松最后还是赶上了。 提前完成工作再改签,虽然中途略有些赶,但好在提前回来了。 A大校区大,从停车场到这边走了一段时间,虽然有树荫但不大管用,温度一如既往的高。一边继续用手扇扇风,一边看着台上的人,注意到旁边的视线,他一转头,正好对上了还没来得及移走视线的人。 在短暂的视线交错间,他哑声笑了下,说:“同学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看着不远处冷白手腕上垂着的手表,李越想起来了。 他见过这个人,在一年或者更久之前。这个人的声线很特殊,他不会忘记。他上次遇到这个人的时候对方没有戴眼镜,所以一时间没能认出,现在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和冷色的手表,终于想起来了。 他说:“你是周开霁的……” 旁边人点头:“半个监护人。” 他说完话后又转过头,一手扇风,一手撑着脸侧,继续看台上讲话的人。 很像。 李越发现,台上的人说话时垂来的眼神和坐在一边的人很像。只是旁边人的视线更平静一些,银色镜框泛着光,莫名显得还要冷两分。 原来周开霁的变化是因为这个人。 —— 一场发言不会持续太久,心里还想着没有得到回复的消息,周开霁按流程讲完,接过花,略微一弯腰后就准备下台。 现场有掌声,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他直起身,略微抬眼。 在灯光之下,抬手鼓掌的人群中,有个人撑着脸侧安静坐着。 距离太远,对方的脸模糊在一片亮光中,看不清楚,但他却能一眼辨认出。 很突然的,台上的人在下台的前一刻嘴角扬起浅淡的弧度。 看上去不太明显,但确实是笑了下。 等到台上的人下来后,后台的人原本准备上前,结果看到对方从下台的第一时间加快脚步,之后抱着花跑起来。 花束里的花枝颤动,白衬衫跟着碎发一起向后扬去,对方从身旁经过时带起的风里似乎都带上了青年人的气息和浅淡的花香。 有人刚从后台走出,一抬眼就看到一个人迅速从眼前飞了过去。他随口问身边人:“这是有急事?” 旁边人:“不知道。” 从台下一侧离开后,周开霁去了大礼堂观众席,视线从后排一个个扫过,最终看到了在找的人。 在周围不断的细微的交谈声中,他扶着座椅弯下腰,略微放低了声音,喊了声陈哥。 陈落松还没有任何表示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直接抱住,鼻间还能闻到一点花香。 也就这么瞬间,从听到声音到转头,李越就看到刚下了台没多久的人已经到了旁边,迅速而又直接地抱住了坐在一边的人,动作熟练又自然。 陈落松任由人抱了会儿,在最后拍拍人后背。 终于抱够,周 开霁撒开手,问:“陈哥怎么现在回来了?” 对方之前给他看过航班的时间,这个时候应该还没出发才对。 陈落松说:“工作早结束,所以早回来了。” 他笑了下:“没想到赶上了。” 周开霁看着他还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和松散垂下的领带,再转头看了眼换了个人上台讲话的主席台,转过头来问:“陈哥有什么想喝的吗?” 才从台上下来的新生代表很果断地翘了开学典礼。 从嘈杂的大礼堂到安静饮料店,空调运作的细微声音代替了说话声。 找了个地方坐下,周开霁看向坐在对面的人,问:“陈哥之后是回去休息吗?” 陈秘书只有在工作的时候习惯戴眼镜和系领带,看现在这个模样,加上嗓子听着也比平时哑些,应该是没有来得及休息,直接过来的。 他没有经历过倒时差,但听别人说过倒时差的过程有些难受。 喝了口润嗓子的饮料,陈落松低头看一眼时间,之后说:“我等会儿去趟公司。” 他看上去没有回去休息的打算。 周开霁看向对面人偏瘦的冷白手腕和半垂着的眉眼,一侧的手略微动了下,最终没有多说,应了声好。 陈落松在A大待不了太久。司机还在停车场等着,等到一杯润喉水喝了大半,他起身薅了把大学生头发,说:“走了。” 周小开低着头任由他薅,之后也跟着站起,顶着一头乱毛送人去停车场。 车辆离开,转过一个角后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真正开学之后,周开霁只有在没课的周六周日才能去公司,其余时间都在学校上课,还有学着看报表,看书。 同学大多不是本地人,每周五放假的时候就这么看着他在第一时间回家,猛虎落泪。 周五下课的时候刚好对上公司午休的时间,和在高中一样,陈秘书仍然会来接他,有时候是回家,有时候是直接带他去公司。 不知道是哪一次接的时候被人看到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朋友一直追着他问对方联系方式,直到最近才终于消停。 陈落松最近身边也消停了。之前的高中生去上学,原延出国谈项目,谈的是他公司这两年的重点项目,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身边清静了不少。 周一下午,日光西斜,天色逐渐变暗,办公室的灯亮起。 进入秋天,天黑得比之前要快一些,已经变得只剩最后一丝的微弱的日光混合着办公室的灯光,映亮落地窗面。 陈落松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看了眼时间。 已经快要到下班的点了。 手边内线电话响起,他接通,对面传来助理的声音。 助理说原总来了。这是计划之外的会面,所以问一下他的意思。 人已经到楼下,那就只能上来。 原延上来了,带着满脸的笑上来的,进办公室的第一时间就打了声招呼,自觉找地 方放下手里的口袋,放下后找水杯接了杯水喝。 他看着很有精神,不像是刚出差回来的人。 陈落松放下手里笔,问来这有什么事。 “想着你快下班了,找你去喝点酒。” 原延一手拿着水杯,视线看向放在柜台边上的黄色小鸡水杯,笑说:“你的新水杯?” 陈落松简洁回答说:“别人的。” 站在柜台边的人脸上的笑浅淡了些。 能在这里拥有一个专属的水杯,说明经常出入这里。 之前一段时间他虽然没在国内,但该知道的事还是知道。 喝了最后一口水,他放下手里水杯,说:“你还真疼他。” 连工作都要待在身边,这已经算是最特别的待遇了。 陈落松随口应了声,之后问:“不倒时差?” 原延在沙发上坐下,一摆手:“一两个小时的时差用不着。” 处理完手上工作后,陈落松和原延一起下了楼。 对方这一个多月没有白待,除了工作,还打听到了些挺有用的消息,本人的希望是能够边喝边说。 电梯下落,努力打听消息才终于换来一起喝次酒的人叹了口气:“也就只有谈工作你才愿意和我见个面。” 旁边人看了过来,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 在他说话之前,原延迅速打了个停下的手势,嘴里快速道:“快打住,同样的话我暂时还不想听第二遍。” 拒绝的话听一次就好,听两次可就太伤心了。 陈落松于是没有说话。 “……” 原总抹了把脸。 这个人刚才果然想再说一遍拒绝他的话。 电梯停下,他拿出车钥匙,说:“我朋友最近新开了家店,可以去那里。” —— 李华从开学后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生活费和支出的不成正比,凭借周一没课可以上班的优势迅速寻找到了兼职。 他在一家酒廊兼职,每天的工作就是端盘子外加和其他兼职一起吃瓜,有空的时候还能和几个朋友实况转播吃瓜现场。 酒廊老板有钱,平时来往这边的也大多是有钱人,身上抖一抖就可以掉下一地的瓜。 晚上的时候客人明显增多,他端盘子已经端得不太顾得上吃瓜。 店里人多,但二楼的一个角落的座位却一直空着,看着十足显眼。 旁边有正式员工经过,他有些好奇,趁机问了,员工说是老板特意吩咐留的位置。 至于留给谁,留到多久,员工也不知道。 这边刚打听完,他回到后厨边上的时候就看到了刚提到的老板。 老板说兼职的不用去送二楼边上的那个位置的酒或者果盘,他自己去安排。 看起来是相当的重视。 有人当了在场所有人的在世嘴替,问老板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来。 老板说是,说要来的是他兄弟和一个需要仔细接待的人,说的时候忍不住一薅头发。 操心的老板操心完这边又去操心其他地方,说完话后就走了。在对方身影消失的第一时间,李华默默退到角落,在现在也是高中的朋友群中预告今天会有十分厉害的人来。 大兄弟几个人始终走在围观一线,进行热烈回复,周开霁没有回,应该是又在忙。 预告后迅速收起手机,李华又重新开始端盘子大业,一边端一边注意着门口动静。 在他多次反复从门口路过后,再次从后厨溜出来拿着手机准备发条消息的时候,终于看到老板从不知名的地方钻出,站在了门口。 有人走进大门,和老板打了声招呼,看着态度挺熟,应该是老板的朋友。 高,挺帅,并且有些眼熟。 另一个人被挡住,看不大清楚,李华战术平移,走到一个可以看清的地方,一抬眼。 清瘦人影站在一侧,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淡的笑,对看着莫名紧绷的老板点了下头,姿态随意又轻松。! 第 27 章 歧途少年(二十七) 刚才那个人只是隐隐有些眼熟,这个人李华就是真熟了。 毕竟之前还一起吃过饭,再往前还待在一个屋檐下过。 在被人注意到之前,李华又悄无声息平移回了自己阴暗的角落,试图拿出手机精准艾特周姓同学,结果领班的身影从一边一晃而过,他火速收起手机。 之后再次反复多次,他不断上二楼又下楼,借着在二楼走动的时候趁机看一眼角落的地方。 反复确认后,他终于敢下定论。 那还真是陈哥。 之前看到的时候对方一般都穿着休闲家居服,十分温暖且平常,现在陡然出现在这种地方,还有些让人反应不过来。 忙碌几小时,终于拥有了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他第一时间上了二楼。二楼有个吃瓜好位,乐于助人的前辈告诉他的。 但他很显然来晚了一步,吃瓜好位已经被人占据。并不太想放弃这宝贵的二十分钟的时间,李华上前,试图和人打商量,说:“朋友,咱一起待这可以不?” 黑暗里,朋友转过头。 李华:“……” 坏了,是老板。 坏消息,是老板。好消息,老板真给他腾了一个位置,并嘱咐:“不要出声,不要有大动作。” ……真是意外的熟练。 李华:“好的老板。” 他又问:“老板有些怕陈……那个人?” 老板看着远处淡笑着的人,看着有些牙疼,说:“你知道笑里藏刀吗。” 陈落松跟着原延上了二楼。他并不属于特别喜欢喝酒的那一类人,但能喝,可以当饮料一样喝下。 原延知道他的性格,也知道他想知道的是什么,坐下后没有拖延,把消息尽数说出。 慢慢喝了口酒,陈落松手指轻叩着桌面,之后动作止住,视线上移,道了声谢。 “不要说谢谢,”原延说,“整得我们多陌生似的。” 他说完后放下手里酒杯,拿过放在旁边的之前一直拎着的口袋,说:“我在那边逛的时候看到了这个,觉得应该挺适合你。” 口袋里的盒子装的一块表,看着很简单,没有过多的装饰,泛着淡淡的光。 把盒子往前推了些,他说:“我记得你一直只戴一块表,偶尔也可以新鲜一下,试试其他。” 陈落松垂眼看向手腕,银色表盘在光下闪着微光。他略微抬起眼,说:“这个就够了。” 原延也不多说,喝了口酒,问起其他:“听老爷子说,你打算给他一个公司玩玩。” 这个“他”指的是谁很明显。 陈落松应了声。 原延说:“不会太早了?”无论从起手就是管理一个公司,还是就年龄上来说。 这个决定和对方一向稳扎稳打的风格不太相符。 酒杯在手里转了一圈,陈落松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原延没有 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酒廊里琴声隐约,酒杯里冰块相撞,发出细微声音,有什么在不知不觉间超出预想,偏离轨道。 心里莫名的情绪扩散,他略微扯了下嘴角:“怎么说得像是不会再待这里了一样。” 陈落松撑着脸侧,笑了下。 —— 周开霁看到李华给他发来的问陈哥到底是干什么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和之前一样回答说是秘书之后,他放下手机,继续看电脑上的文件。 陈秘书把一个公司交给了他,公司是子品牌下的一个子公司,原本分出来是为了开发新的领域,但是就测试结果来说不太理想,原本子品牌的人已经报备说打算进行重组和回收,后来经过一系列变化,最终交到了他手上。 这是他从来没有涉及过的领域,有太多太多需要学的东西。 和以往最大的不同是,现在他做出决定后,陈秘书不会再进行把关,他做的每个决定都会付诸实际,并且由自己承担。 盘活一个公司,实际比理论上要难太多。 从接下公司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学校公司两头跑,调整路线,调整公司人员配置结构,重新寻找合作商。 人只要一忙起来,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周开霁从来不会害怕时间过得太快,因为每过一分时间,他就会觉得离陈秘书更近一点。 由秋天到来年秋天,四季走得漫长又快速。 在秋天的最后一场降温的寒流袭来之前,陈秘书说要让他参加一个晚宴。 集团成立至今,年份又满一个整十,有周年庆,晚上有晚宴,同一个圈子的人,合作商,公司高层和员工都会参加。 晚宴定在市中心的酒店,和之前原老爷子寿宴一样,整个酒店全都包下。 这次他站在了陈秘书身边,而不再是像之前一样在别墅里等着,等到对方深夜回家。 灯光明亮,人影交错。 参加晚宴的人大多带着男伴或者女伴,光鲜亮丽,酒味和香水味浮动。 陈落松原本还在和人聊天,后来慢慢走向人少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 坐在旁边的是原老爷子,原延最近一直在国外飞,所以只有他来。他腿脚不太行,本来就该坐着,在这休息得心安理得。 注意到身边有人坐下,他转头看了眼,之后转头看向站在人堆里的个高腿长的人,说:“听说他管理公司还管理得不错。” 陈落松应了声:“确实赚了些钱。” 原老爷子侧眼看了旁边人一眼,感叹说:“已经有继承人的模样了。” 如果光盛体量不大,内外部没那么复杂,继承人或许已经可以直接上任也不一定。 “赚了些钱”算是含蓄的说法。在公司那种情况下,能够扭转盈亏已经算是厉害,在这基础上还要再赚钱,对这一代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太过强人所难,能够做到已经算得上是出众 。 “他还有很多事情不会,”陈落松说,“以后得麻烦老爷子多照看一下了。” 老爷子听了他的话,反应过来后意识到什么,拄着拐杖转头看向他,半睁着的老眼略微睁开了些。 原本站在人堆里的人转身走向这边,坐在旁边的人扬起笑,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走过来的人隔着一段距离就已经开始喊陈哥,原本还带着青年的青涩感的眉眼已经逐渐沉淀下来,有了沉稳的感觉。 沉稳,但是对着陈秘书笑的时候依旧带着些莫名的傻气。 原老爷子看着,最终垂下老眼,呼出一口气。 周开霁跟着人去了阳台。 外面的风吹,略微吹散身上沾染的酒味。陈落松靠在栏杆上,问:“今天晚上还行吗?” 周小开说还行,然后听见旁边人说下一次周年庆就需要他自己来办了。 他说好。 下一个周年庆是十年之后。他说:“下一个十年,我一定能站在陈秘书身边。” 陈落松原本想薅人头发,最后抬起的手略微向下,选择一拍人后脖颈,说:“木头,叫陈哥。” 阳台之上,天色一片黑沉,只有酒店灯光辉煌。 周年庆结束,一直到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依旧有人不断谈起那天到了多少平时难见面的人,有多少明星到场,排场有多大。 对于周开霁来说,只要结束了就算是过去式。晚宴之后,他又重新回到学校和公司的生活里。他接手的子公司只是开始,并不是全部,在体系成熟后他交给了其他人进行管理,重心暂时回到了学习上。 大二,同学开始决定继续读下去还是就业的时候,他开始慢慢接手公司,大四毕业,他正式接手公司旗下一个子品牌。 李华在还在纠结选择较高薪的996还是一般的躺平工作的时候得知了这件事,怒骂他是万恶的有钱人并决定当天原本说的请他吃饭变成AA制,坚决不让他多赚一分钱。 从下半年开始,他发现陈秘书开始经常晚归。 不是其他原因,只说是工作,具体内容他也不知道,只偶尔有一次帮对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文件,看到了从里面露出一角的似乎是简历的纸张。 不知道,他也没问。对方不告诉他就代表还不到他能知道的时候,他只需要等待就好,和之前每一次一样,等到对方告诉他的那天。 在天气转凉的时候,他去考察新的海外市场,为期一个月。 12月21日,他回国。和前几年一样,降温突然从这天开始,到晚上的时候尤其明显。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遇上了晚高峰,路上堵成了一片。 下雨了,就在本就走得缓慢的车队停下的瞬间,一滴一滴落在车窗上。周开霁转过头,这才发现已经到了熟悉的路。 好几年前还很熟悉的路。路边的便利店依旧闪着光,店里的店员无精打采站着,等着客人前去结账。 是他之前打工 的地方。 也只看了一眼,他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时间,之后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问:“陈哥已经回去了吧。” 司机不自觉移开视线,想装作很忙,但是现在堵得动弹不得,没有任何可以忙的,于是只能略微低头,说他也不太清楚。 司机说不清楚,周开霁于是问本人。他今天给对方发过消息,但是还没有回复,这个时候对方应该已经下班,所以直接打了电话。 后面的人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司机彻底不敢看后视镜。 手机里传来声音的瞬间,周开霁脸上习惯性扬起笑。 “陈哥……” ……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为空号。” 终于,之前只是试探性的雨水转瞬转大,从空中快速落下,晕湿地面,砸在树叶和车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安静车内,一片沉默中,周开霁挂断电话,略微抬头看向前面的司机,说:“张叔,我好像记错陈哥电话了,想借一下你手机看号码。”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依旧没敢看向后视镜。 已经打了这么多年的电话,号码不可能会错。这一点他清楚,后面的人也清楚。 再是短暂的安静。后面的人情绪明显起伏了起来,应该是怕陈秘书出了任何意外,开始找陈秘书助理号码,甚至已经试图开始找喜欢在下班后去找对方出去喝酒的原延的联系方式。 “少爷。” 喉咙干涩得厉害,司机眼睛直直看着前面的车的尾灯,没有丝毫偏移,吞了口水后说:“……陈秘书辞职了。” “董事会的人都知道,陈秘书提出辞职后公司也进行了公示……那个时候你不在国内,或许不知道。” 假话。这种重大变动不可能不会传到这个人耳朵里,除非是有意隐瞒。 “交接工作已经完成了,陈秘书已经找到了接替工作的人。”司机闭眼说,“另外,陈秘书希望您发起召开临时股东大会,之后的事他说您应该知道。” 发起临时股东大会,担任新董事,着手管理公司,这就是对方的大致想法。 “最后就是,您要是有任何疑惑,可以随时咨询叶律师。” 说完话,司机快速进行深呼吸。 出乎意料的,所有话听完,后面的人并不像他所想象的任何样子,出奇的冷静,在他话说完后只问了声是什么时候的事,听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理智。 司机回答说辞职信抄送监事会是在两周前,实际上开始交接工作是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如果要追溯到开始选择接替工作的人,实际上从半年前就已经开始。 ——频繁的晚归,掉下的简历。 周开霁低头看着熄灭的漆黑的手机屏幕。 意外地挺过了原本以为最难熬的时候,司机略微松了口气,结果一口气松到一半,他听到后面人又问:“所以陈哥回家了吗?” 周开霁说:“下雨了,他要是在外面会被淋湿。” 12月21日,几年前的今天,陈秘书给他撑了把伞,带他回家。今天或许该轮到他去接对方,接对方回家。 “……” 司机终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第 28 章 歧途少年(完) 周开霁回了别墅。 汽车驶进院子,在停下的瞬间,后座的车门打开,嘈杂的雨声直接灌进耳膜,整个世界都像是被笼罩了一样。 在管家拿着伞过来之前,从车上下来的人已经抬脚走进雨幕,雨水顺着发丝滑下,水花溅起又落下。 像一只孤犬,倔强地寻找着最后一丝的味道。 他走得快,司机和管家互相看了一眼,快速小跑着跟上。 从院子到大门,短短的一段距离,走在前面的人身上已经近乎全湿。他低垂着头,眼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红血丝,但还记得换拖鞋,换上一直没有变过的黄色小鸡拖鞋。 管家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去拿毛巾还是先劝人,或者说还是该让人先换下湿衣服,脑子里一时间混乱无比,开口只能喊了声:“少爷……” 周开霁问:“陈哥回来了吗?” 管家抹了把脸,说陈秘书已经走了。 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般,周开霁直接抬脚离开,径直走向转角走廊后的房间。 房间门紧闭着,但没锁,可以直接打开。 灯光大亮,房间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床铺整洁,所有的书也还满满当当摆在书架上,放在角落的文件堆里还夹杂着他高中的时候写过的试卷。 房间里没人,安静,只有不断从窗外传来的雨声。 之前无论是下雨或者下雪,房间里都温暖干燥,今天却冷得出奇。 消息没有回复,电话成了空号,房间里没人。他转头看向安静站在身后的管家,问:“陈哥什么时候回来?” “陈秘书他,”管家说,“不会回来了。” “他去了哪里?” 管家回答说:“不知道。” 大雨下了一夜。 第二天的时候,雨势转小,有车驶进院子,叶律师来了别墅。 他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管家。管家接过他手上的伞,说:“少爷正在等您。” 沉闷,这是叶律师进到客厅后的第一感觉。 坐在客厅里的人默无声息转头看向他。 关于陈秘书的辞职,最清楚也最了解的就是他,客厅里的人显然也知道。 周开霁从律师这里拿到了几份文件,文献跨越年份很大,最早的是一份协议书,陈秘书和老董事长签的,内容是关于财产的继承和打理。 协议书很厚,归纳起来就是,如果没有找回他,老董事长的所有财产都归陈秘书所有。 所以其他人才在知道陈秘书把他带回来后会那么震惊,那么不可思议。 这个人把近乎于已经到手的财富和地位都送了出去。 同时老董事长和对方另有约定,如果对方找到了他,并且他有继承意向,陈秘书就会在约定的期限之内离开公司,相应的作为补偿,离开时会获得可观的赔偿金。 十二月二十一日,从他入职开始算起,是期限的最后一 天。 房间彻底陷入了安静。 —— 最起初,先是有谣言散开,说光盛的陈秘书在面试接手工作的人,没有多少人相信这个谣言。 再之后,对方辞职的消息通过官网向社会公布,所有人这才发觉,原来之前的谣言是真的。 很多人都在猜,猜对方离开光盛的下一步棋是什么,又会去哪个公司,想要做什么事,但是时间一天天往后,他们却一直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消息。 这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没有任何人能联系上他,也没有任何人再见过他。 没了定神针,外界又开始猜测光盛会乱,但和老董事长去世时有陈秘书稳定局面一样,这次老董事长的继承人又站了出来。 继承人年轻,但很有手段,也敢于下决断,身后还有已经基本不见人但依旧很有威望的原老爷子撑腰。 光盛不仅稳住了,还蒸蒸日上。 地位高,有魄力,人脉广,还单身,继承人就这么一跃成为了抢手的存在,但本人一直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每天工作,晚上回家,没有一点超越常规的举动。 不知情的人不理解,知情的人只觉得唏嘘。 同样唏嘘的还有原家的儿子。之前对方因为换人勤,出手大方出名,后来追陈秘书也追得轰轰烈烈,一追追几年,结果最后变成了这个不上不下的结果。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有人偶然看到过,看到他办公桌上还摆着礼物纸袋,手上拿着小夹子,安静又认真看着。 这两个人都栽在了一个人身上,轻易爬不出来,也轻易放弃不得。 时间向前不断走,公司在发展,人也在不断更替。 原本的继承人已经彻底掌握大权,无论是光盛还是原家。 原家产业重心调整,海外市场不断扩大,原延一连好几年都待在国外,直到后来老爷子行动愈加不便,这才又回了国内。 光盛继承人从陈弟弟成了周董,但比起“周董”,其他人觉得他或许更像之前的陈秘书。 脸上带笑,毫不退让,看似温和的外表下实际冷硬一片。与其说是像,不如说是他在学着对方。 最开始学得笨拙,但随着时间堆积,学得越来越像,好像真的像对方一样万事淡然,坚不可摧。 但他终究不是对方。 周开霁从受保护的人成了其他人依靠的人。 公司的人希望他能带公司走得更远,合作伙伴希望他能带着他们获得更多的利益,社会希望他能带领公司做更多有益社会的事。 其他人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一个可靠的伙伴,一个有责任感的社会建设者。 他被委以了太多责任,背上了太多期待。 陈秘书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任何消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对他说,只希望他成为一个好人。 他偶尔还是会做噩梦,还是会习 惯性下楼。 但是那个房间里已经没了会安慰他,可以任由他抱的人。高中时候听到的雨声,文件翻动的声音,签字笔在纸张上滑动的声音,暖黄的光,温暖的带着好闻味道的枕头和被子,一切都还留在记忆里,非但没有减淡,反而越来越清晰。 书架上的书他已经能够自己看懂,已经不再需要人坐在旁边,一页一页慢慢给他讲解。 从此以后,每一页书,每一步路,都需要他自己去看,自己去走。 从书架上拿书的时候,他找到了夹在里面的停在讲周朝经济的书页之间的银色领带夹。 高中的时候,他一直期待着成长,不断成长,不断设想着以后。 然后他就来到了一个没有陈秘书的世界。 —— 到了协议的最后期限,任务完成,陈落松于是离开了。 任务者不能从任务世界带出任何东西,所以他把什么都留下了,包括衣服,书,还有领带夹。两手空空来,又两手空空走。走的那天虽然阴沉,但上午天气还行,他挑在上午离开了。 提前告知离开需要想一个合理的理由,直接走比想理由要来得轻松,所以他选择不告知,到了时间直接离开。 离开的时候是阴天,再睁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明亮。 房间视野很好,抬起眼就能看到湛蓝天空和浮云,但也只看了一眼,陈落松收回视线。 和之前一样,他照例写任务报告,整理资料,之后汇总。 汇总整理好的同时,办公室门被敲响,他略微转头,说了声进。 进来的是一个高瘦的男人,先是例行祝贺他又一次完美完成任务,之后说:“总局有人来,说是想见陈先生一面。” 他想了下,又说:“据说是大人物。” 陈落松应了声。 关掉电脑,他去见了从总局来的人。 见面的地点在备用休息室,平时没有人会进到这里,所以很安静。 一个人已经在里面坐着,穿了身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到他来后起身,视线看了过来,说:“好久不见。” 陈落松坐下,同样笑说:“好久不见。” 桌上已经有两个水杯,没有装咖啡或者其他饮料,是他习惯喝的温水。 随手拿起水杯,他问:“过来有什么事吗?” 男人说:“只是过来看看,刚好碰上你工作结束。” 他说完后转头看了眼休息室对面走廊不断经过的人影,问:“在这里还习惯吗?” “还行。”陈落松喝了口水,说,“医院那边有没有消息?” 男人摇头。 面上表情不变,陈落松继续喝了口水:“我想也是。” 喝完水,放下手里水杯,他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男人问去哪。他说:“工作。” 他是行动派,向来身体力行践行言行一致,说完后就站起,直接打开休息室的门,没有任何犹豫。 “婚戒。” 在踏出休息室的前一刻,听到后面传来声音,陈落松转过头。原本坐着的男人已经站起,深色瞳孔隔着镜片看向他,郑重说:“婚戒我还留着。” 只稍作停顿听对方说话,在对方说完后,陈落松继续推开休息室大门,笑说:“是吗。”! 第 29 章 歧途演员(一) “2月1日,A市往B市高速路段发生车辆连环追尾事件,伤者27人,其中16人重伤,正在医院进行治疗中……” 医院大厅的电视循环播放着不久前的新闻,坐在等候位上的人偶尔抬头看两眼,过往人群没有丝毫停留,嘈杂声音完全掩盖住了电视的声音。 大厅之外,隔壁楼栋,最顶层的走廊和房间一片安静。 病房内,窗户略微开着,吹动旁边垂着的窗纱,阳光透过玻璃洒向室内,落在地板和白色床单上。 病床之上,安静放在床单上的冷白手指动弹了下,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眼睛太久没有见光,睁开后就被阳光刺痛,过了一段时间才终于适应。 陈落松安静打量着房间。病床,床边的仪器,沙发,水杯,还有消毒水味。 这是已经来到了新的任务世界。 和上次略微不同,他这次不再是一个书里没有提到过的人,而是一个有名有姓的反派。 用书里的话说,这本书主线讲的是男主从无名演员逐渐成长为顶流影帝。在成长过程中,男主打败了用卑劣手段包过他的金.主反派,以及从各方面和他竞争的,同时也是书里的最大反派的对手。 结果现在略微出现偏差,原本应该从事故里存活下来的金.主反派死在了车祸里,所以只能换他顶上。 外面传来脚步声,之后病房的门打开。 进来的是护士,看到他后一愣,之后迅速出了病房。躺在病房里,依稀还能听到从走廊传来的“601的病人醒了”的声音。 等到再回来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医生和其他护士。一堆人例行进行检查和例行询问。 陈落松边想边回答,声音有些轻,但是吐字清晰有条理,听上去意外的舒服,一边的护士多看了他两眼。 例行检查结束,一众人又离开了病房。 重新回到走廊,隔着病房的玻璃向里面看过去,有人说:“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病房的病人长得还怪好看。” 旁边的人说确实。 她们想要回想里面的人之前的样子,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个人之前的样子。 有些奇怪,但并不太在意,几个人从走廊上离开。 之后一整个月,陈落松都待在医院休养。按照医生所说,他恢复得很好,虽然走不了太久,但已经能自己下床走动。 期间有不少人来过医院,他见了,也记住了,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不会再一无所知。 来得最勤的是他的特别助理,几乎几天一来,有段时间每天都会过来,大部分时候是为了工作。 这个原本的反派地位高,有同时成为几个明星金.主的钱,靠的不是自己的本事,而是祖上几代积累的成果。陈落松第一次接触时就发现,实际上在公司工作的是这个特助。 特助姓白,叫白明微,出院那天也是他来接的。 因为车祸的原因,加上身体本身不太行??[,用这个身体走路时遇到楼梯还有上车的时候,身边都需要有人扶一下,陈落松倒是适应良好,上车的时候,在特助扶了一把后礼貌道谢。 驾驶座上的司机问去哪,白特助说回去。 他看上去已经充分了解原来的反派。在公司和回家之间,原本的反派毫无疑问会选择回去。 陈落松没有提出其他意见,只撑着脸侧看向坐在副驾上的人,说:“麻烦白特助找个人。” 副驾上的人转过头,问:“陈总找谁?” 后面的人对他说:“周小——嗯,周济。” 白特助当即敛下眉眼。 他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知道对方是谁。 一个小演员,还是在校学生,因为之前出手把圈里一个老总打得鼻梁断裂而出名,得罪了人,现在已经基本没有任何消息,客观来说外形条件很好。 对后面人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最后一点。 这一个多月对方一直没有提起过任何小明星,他以为对方在车祸后终于改了性子,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但下属终究是下属,他最终收回视线,说:“好。” 车辆一路向前行驶,陈落松坐在后座垂下眼,低头安静看着手机屏幕。 大概是找人已经找熟练,只几天时间,白特助就已经查到了人。对方签了个经纪公司,是业内出了名的拉皮条公司。从打人的事发生后公司就对对方持一个放养态度,不给任何资源,也不放人。 简单来说就是雪藏。 得罪了人,尤其对刚入行没多久的新人来说,相当于在这一行没了任何立足之地。对方这段时间一直在兼职打工,应该是为了赔偿医药费。 他在查的这段时间,听说之前被打的老总又在通过公司联系对方,说是想要再见一面,消除之前的误会。 这见一面是为了泄愤还是真的消除所谓的误会,明眼人都能看出。 看着沙发上的人低头看资料,白特助又说:“张总问您周五晚上有没有空。” 陈落松略微抬起眼。 张总就是那个鼻梁被打断的人。 周五,晚上。 车辆在私人会所前的竹林地停下,司机下车打开车门,坐在后座里的人下车。 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看到他后先是一愣,反复确认后快速上前。 这个人就是张总,虽然脸长得大众很难认,但是还小心保护着的鼻子很有特点。对方上前,喊了声陈总。 陈落松应了声,跟着人走进大门。 张总一边说话,一边不断往旁边看过去。 很陌生。这个人出个车祸,像是整个人都换了一样,无论从衣着到言行。 他记得对方之前应该是喜欢穿定制的衣服,讲究独一无二,现在却简单穿着身衬衫和外套,和之前相比甚至算得上朴素。 朴素,但是看上去很舒服,给人 的感觉也很平和。 ——这是撞到头了? 在他还在思考的时候,房间到了。 —— 安静竹林前,又一辆车缓慢停下。 车里先是下来两个中年男人,之后再是下来了一个明显年轻很多的男生。 “就只是喝两口酒,你这次安分点,”其中一个脸上长着浓密胡子的男人在闹出动静之前提前说,“别忘了这边还签着合同,你已经害公司没了一个投资的老板,要是再闹出什么事,违约金你这辈子都还不来。” 另外一个人眼含着怜悯,看向被死死控制住的人。 按照经验来说,这应该是个有大好前途的年轻人,可以上错了船。这个人最后的价值就只能是拿来换张总的投资。 周济被扯进了大门,穿过走廊,最后停在了陌生的房间门口。 胡子男腾出一只手拿出手机看了眼,之后转头看向他,嘴角上扬,冷眼笑着。 “砰——” 房间门打开,周济被两人合力猛推进了房间。房间门瞬间关上,隔绝一切声音。 两个人完全没有收着力道,他一连向前趔趄了几步,这才稳住了身体。 动静过大,等到他撑着腿再抬起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房间里所有人向他投来的视线。 冰冷,愤恨,不屑,怜悯,好整以暇。 他看到了上次被打的人,对方坐在座位上,慢条斯理拿过一瓶酒和一个酒杯站起,抬脚向着这边走来。 “又见面了,”不远处的人一边走来一边说,“这段时间不好受吧。” 他话说完,递出了手里的酒,笑说:“只要你把这瓶酒喝完,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酒瓶里的酒倒出,浓烈的酒味瞬间弥漫整个空间。 这是瓶白酒,满满的一瓶,用的是远超正常容量的酒瓶,杯子里也倒了满满的一杯。 这一瓶就算只喝一半,喝下的人也指定去医院。 杯子往前递,结果被挥开,杯子滚落在地毯上,酒水洒了一片。 “臭小子!” 只一瞬间,原本拿着酒瓶的人直接把酒瓶扔掉,瞬间抓紧了门边的人的衣领。酒瓶滚落到墙边,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领口被抓紧,胸腔呼吸不太上来,周济略微侧眼,垂在一侧的手抓紧了掉在地上的酒杯,手腕略微一转。 地上有地毯,墙壁上有软垫,摔不破杯子,但门是硬的,玻璃杯撞上去就会有碎片。 扯着衣领的人的另一只手直接打来,他握着玻璃杯直直往大门撞。 ——然后在撞上前,握着酒杯的手被人握住。 有人站在了他面前。 “张总,这小孩我还挺喜欢的。” 浅淡声音响起,挥拳头的人挥到一半硬生生止住,握着衣领的手也不自觉松开,其他人看着,没能反应过来,房间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胸腔还在不断起伏着,周济看向背对着他站在前面的人。 他进来的时候看到过这个人,对方坐在主位,低头在看手机,面前的杯子里装的不是酒,略微冒着气,是在场所有人里唯一一个没喝酒的人。 张总硬生生收回了手,笑着一咬牙:“这小子运气还挺好。” 陈落松跟着笑了下,不置可否,转过身随手把后面人被扯下的领口往上提了下,另一只手轻易拿走了对方手里的还滴着酒的酒杯,略微垂下眼,笑说:“用法错了,这个只是用来喝水的。” 他略微侧头看向还坐在房间里的人,打了声招呼,说:“人我就先带走了。我知道路,不用送。” 周济在一边站着,就这么看着他以为再也出不去的紧闭的大门打开。往前走了两步的人回过头来看他,拉过他的手腕,说:“愣着干什么。” 他终于反应过来,跟着上前。 从房间到走廊,酒味瞬间消散,鼻间还能闻到不属于这里的浅淡的味道。 周济低下头,看向前面人握着自己手腕的手。! 第 30 章 歧途演员(二) 转过头,注意到后面的人的视线,陈落松松了手,问:“你平时都住哪?” 后面的人说学校。 低头看了眼时间,陈落松说:“现在应该已经过了门禁的时间吧。” 周济低头应了声:“嗯。” 这个时间宿管也已经睡了。 离开走廊,坐电梯下楼,走出大门,一眼就可以看到停在竹林外的车。这边已经算是出了市区,打不到车,陈落松让人先上了车。 司机问去哪。陈落松问了旁边人学校名字,之后低头看手机,报了个酒店的名字。 一瞬间,旁边的人很明显地紧绷了起来。 陈落松没忍住笑了下:“放心,我这身体做不出来什么。” 他说的是实话。 这个身体本来就不太行,原本的反派包了人也只能干看着,车祸之后更虚弱了些,刚才要是对方的手劲再大一些,他应该也拦不住那酒杯。 周济也察觉到了。 房间在二楼,旁边就是楼梯,这个人却走更远坐了电梯,上车的时候也需要司机扶。 “你胆子还挺大。” 坐在一边的人放下手机看过来,说:“还连续两次敢对张正出手。” 张正就是张总的名字。 陈落松说着,没忍住笑了下。 连续两次试图出手,第一次用的手,第二次眼看着应该是打算用玻璃碎片,从某个方面来说还算变聪明了些。 脾气还挺爆。 在来之前,他已经知道剧情线会出现偏差,只是没想到会出现得这么快。 按照原书内容,这个人应该走的是忍辱负重扭曲生长的路线,结果在一开始就出现偏差,直接用拳头面对张总。 周济低着头,嘴角略微绷紧,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或许做得不太对,或许有些过激了,已经算得上是亲手扼杀了自己的未来。 但他还是做了。 在隐隐间,他总觉得有声音在告诉自己,有人不希望他委曲求全,也不需要委曲求全。 车辆从路上驶过,一路驶向学校附近的酒店。 周济下车,下车后道谢准备离开,却看到坐在车里的人也跟着下了车。 对方问他:“带身份证了吗?” 他带了。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有随身携带证件的习惯。 于是对方带着他走向酒店,边走边说:“宿舍进不去就在这里住一晚。这里离学校近,明天周一,你要是有课,从这里出发应该来得及。” 周济没有跟着上前。 酒店灯光辉煌,一眼就可以看出很贵,一晚上或许比一个月的生活费还贵。 “走了。” 和在房间里的时候一样,往前走了两步的人又退回来,只是这次是退回来拍了下他的肩,没有再碰手腕。 他最后还是被带着进了酒店。 酒店里 面比从外面看上去还要大,大堂明亮,偶尔有人进出。 陈落松给人办理了入住。 把房卡递给旁边人,他顺带低头看了眼时间,说:“不早了,上去休息吧。” 他看上去没有留在这里的意思,说完就打算往外走。 周济垂在一侧的手略微握紧,最终出声叫住了人。 他想要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方便还酒店的钱。 陈落松给了。 联系人添加成功,对面的人低头备注,之后想起什么,又抬起头:“请问……” 陈落松说:“我姓陈,叫陈哥就好。” 周济:“好的陈先生。” 陈落松笑了下,薅了把人头发,说:“木头,叫陈哥。” —— 当天晚上回去之后,陈落松第二天去了公司。 去到公司的时候,白特助给了他一份协议,上面内容齐全,只差签字。 一边喝茶一边看了眼协议,陈落松慢慢咽下嘴里的茶,难得沉默了一下。 虽然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很明显地可以看出,这是一份包.养协议。 白特助看上去已经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业务十分熟练,协议条款清晰明了。 坐在办公桌后的人一直没有说话,白明微问:“是有哪里需要修改吗?” 嘴里的茶终于咽下,陈落松略微摆手:“不用。” 在对方走之前,他想起了什么,又说:“之前的协议都作废。” 白特助知道他特指的哪种协议,问哪些作废。 陈落松说:“所有。” 白明微愣了一下,垂眼看向他,之后收回视线,应了声好,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重新关上,陈落松撑着桌面站起,把一边的协议书放进了碎纸机。 从这天开始的之后一整周,他都习惯性每天到公司。白特助业务能力挺强,需要他做的事情不多。 从上次分开后,他没再见过暴脾气版周小鸡,手机上倒是聊过几次,对方说现在没钱,过一段时间后一定会还酒店钱。 陈落松倒不太在意这点酒店钱,只例行嘱咐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泄愤泄到一半被打住的张总倒不太沉得住气,只一周不到的时间就又联系上了白特助,想通过白特助联系上他。 这次倒不是想再约喝酒,而是想要拉投资。 白特助已经和对方初步交涉过,现在是看他的意思。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他只需要点头就好。张正的公司是上市公司,从前几年开始发展就很迅猛,扩张得也快,股民对其有信心,公司的未来很被看好。投资这样的公司,一般来说亏不了。 再者就是他刚从对方手上拿了个人,从情理上来说也该支持一下。 安静办公室里,陈落松坐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的文件,说:“不投。” 没想到他会拒绝,白特助坐在对面,视线 看了过来。 陈落松拿起放在一边的茶水喝了口,简短说:“投资可以,送钱不行。” 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组局请人喝酒玩乐,只要请了人,就有请人的意义。张正在脸上的伤没好,还不太能见人的时候就组酒局,目的大概就是投资。 这么赶的时间内拉投资,很明显是内部资金周转不灵。想要供周转的资金,拉投资的效率远不如直接向银行贷款。 按照现实来看,应该不是对方不想贷款,而是没有贷到款。 面对一家上市公司,各大银行都统一不放款,其原因大概就是对方已经在金融内参里榜上有名。 用快速扩张发展来拉取资金,为了获得更多的资金而更快地扩张,表面繁荣的内里是在仓库堆积发潮而生锈的器械,占地面积巨大却没有一个工人的工厂。 这样的公司已经没了自我运转的能力,只能靠不断从外界吸取资金来续命,资金耗光,公司也就死了。 现在投资这样的公司已经不算是投资,而是送钱。 “……” 白明微镜片后的瞳孔不断放大,身体不自觉坐直,终于正视坐在对面的人。 “还有什么事需要处理吗?” 喝了一半杯里的茶水,陈落松略微抬起头,说:“我中午之后应该不会在公司。” “还有两份文件需要过目一下,”白明微习惯性问,“需要我陪同吗?” “不用。”陈落松往后靠在沙发上,笑了一下,说,“小孩请我吃饭。” “……” 白明微一时间没能说出话。 中午过后对方还真走了,一分钟也没多留。等他端着泡好的茶水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 在上次事情结束后,公司的人一直没有再找过自己,再次接到电话的时候,周济被告知公司已经被查,合同自动解除,他配合调查,到最后医药费也不用赔。 拿到钱的第一时间,他想到的就是还酒店钱。他把钱转过去,但对方没有收,最后商议的结果是他请对方吃一顿饭。 店是对方挑的,意外的朴素且平常,就在学校附近,走路就能到。 吃饭的店在商场里,他到的时候还早,商场的大屏幕上还在放着广告,代言人的脸占了整整三层楼。 站在广告牌下,他看着不断来往的人群。 在约好的时间前五分钟,他看到一个人影走进商场。 今天放假,这个时候进出商场的人多,他却莫名能一眼看到走在人群里的人。 周济上前向着对方走去,却看到原本走进商场的人略微停下脚步,抬头多看了两眼头顶上的广告。 广告是一个服装品牌的广告,他知道上面的人,对方是大他几届的已经毕业的学长,现在已经挤入顶级流量的圈子中,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张脸。 ——这张脸看上去确实对很多人都受用。 脚步也只顿了一 下,周济继续上前?_[(,打了声招呼。 听到声音,对方终于从广告上移开视线,转过头来应了声。 吃饭的地方在二楼,他们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挺多。在角落坐下,点完单,陈落松看向坐在对面的人身上单薄的上衣,说:“不冷吗。” 上次也是,现在是春三月,天气依旧有些冷,对方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上衣。 周济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觉得还好。 对方又问起了最近的工作,他回答了。 ——很奇怪,感觉很奇怪。 这分明只是第二次见面,认识也不过短短时间,他却总觉得这个人莫名熟悉,聊天也很自然。 他从来不会和人提起自己的工作,又重新和一家经纪公司签约的事也没有想过告诉任何人,但对方问,他就说了,说得很自然,没有任何滞涩感。 他不是一个会诉苦抱怨的人,但是像是完全不受控制一样,他说了打工的时候遇到的事。 像是在什么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养成了习惯,改正不得,也战胜不了。 像是醉在三月暖阳里,丝毫提不起戒备。 对方认真听他说着话,手上水杯里的热气上飘,模糊了眉眼,但依稀可以看到脸上的笑。 服务员送来了点的菜,菜品上桌,周济看了眼桌上的菜,似有所感,问:“陈哥是不是不吃小番茄?” 陈落松眼尾微抬,应了声不太喜欢,之后说:“你怎么知道。” 周济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他略微思索,最后说:“可能是因为陈哥长了一张不喜欢吃小番茄的脸。” 陈落松笑了声:“那我这脸还挺会长。” 周济再看了他两眼,一时间没有回话。 确实很会长,有些让人移不开视线。 一顿饭吃完,大家都爱的小番茄最后是被小周同学吃完的。 吃完饭,陈落松提出去上面一层楼逛逛。 上面一层楼是服装区,人明显比下面少了一些。 周济原本以为旁边的人是在闲逛,后来发现对方似乎是有计划的。 有计划地进了一家店,有计划地挑了件衣服。 他看到了对方挑的衣服。 一件卫衣,暖黄色,胸口有只小鸡图案。 或许是他的错觉也不一定,他觉得对方的视线似乎大多时候都停留在小鸡上。 “这个是不是挺好看。” 在他出声之前,对方笑说:“在楼下看广告牌旁边的时候看到的。” “……” 周济想起来了。楼下广告大屏的旁边就是这家店的展示柜。 原来之前那个时候旁边的人不是在看广告上的人,而是在看旁边的这个展示柜。 很快速的,原本还在挑衣服的人已经请店员把衣服包了起来。 然后装衣服的纸袋就到了他手上。 买衣服还附赠一个毛茸茸小鸡仔玩偶,所以他一手提着纸袋,一手像托塔天王一样托着小鸡仔。 小鸡仔捏一捏,还可以发出类似橡胶鸭的声音。 两手空空,陈落松把手揣进衣服口袋里,碎发垂下,笑得眉眼微弯:“确实挺适合你。” 托塔天王一手托着小鸡仔,说这件衣服不能收。 陈落松随意一摆手。 周济看了眼手里的小鸡仔,又看了眼站在对面的人,最终说:“那等以后赚钱了,我也给陈哥买衣服。” 对面的人笑着应了声:“好。”! 第 31 章 歧途演员(三) 陈落松并没有在商场留太久,三月的天,实际上在傍晚的时候就已经黑了下来,他让托塔天王回去早点休息,离开了。 城市灯光亮起,路边暖黄路灯照得人影不断拉长又缩短,空气里似乎都是春天和城市混合起来的味道。天上阴云涌动,看着人影越来越远,周济胸腔没由来地一闷,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耳朵里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隔着街道,他问:“下次还可以请陈哥吃饭吗?” 已经逐渐走远的人转过头,碎发被风吹得扬起,眉眼隐约透光。对方略微抬起拿着手机的手,手指屈起,敲了两下黑色屏幕。 ——有任何事可以电话联系。 奇异地懂了对方的意思,周济站在原地,看着人影进了车里。 住的地方离学校附近还算有一段距离,陈落松真正回到住的地方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 回房间洗了澡,洗完澡后他看了一眼手机,看到了白特助之前发来的消息。 倒也不是有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对方只是发来了明天的行程表,希望他不要忘记明天还有一个晚宴的事。 头发湿润,他顶着头上的毛巾略微低头回了消息,之后把手机放在一边,拿过柜子上的书。 书页翻动的时候,窗外下起了小雨,断断续续,一连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阳光出来,院子的空气里都是湿润的味道。 白特助是下午的时候来的。 陈落松大概猜得到对方是因为不放心所以过来的,也没多说,让人进来了。 现在离晚宴开始还有几个小时,时间完全足够。 白明微确实不太放心。按照以往惯例,这个人会忘记有这回事,也可能会因为临时挑选男伴或者女伴太久而迟到。 这次晚宴算是比较重要,至少不能在开始前就出差错,所以他提前来了。 情况比他料想的要好很多,或者说完全不一样。他到的时候,对方穿着身单薄衬衫,有扣还没完全扣上,看上去已经进入到换衣服阶段。 然后他的任务就变成了泡茶。这次泡的不是对方平时喝的养生茶,而是提神醒脑的龙井。 泡一壶茶工序多,等到他端着泡好的茶准备回到房间的时候,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说话的声音。 房间门没有关,他一眼就能看到站在房间里的人一边侧头夹着手机说话,一边两手打着领带。 他来的时候通话刚好结束,对方略微抬眼看了他一眼,把手机放在一边,没有提起刚才的电话,也没有说其他,只道了声谢。 白明微放下茶后自觉出去了,后来又想起什么,重新回到房间,问房间里的人决定好了今天晚宴的男伴或者女伴了没有。 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应该在之前就已经定下,但是这些规则对这个人不太适用,临时换人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陈落松靠在桌边喝了口茶,说:“不用。” 书桌靠 着窗,房间里没有开空调,窗户大开着,阳光和风一起灌进房间里,吹动衬衫。 即使有太阳,三月的风还是带着明显的冷意,白明微拿过挂在一边的外套递给靠在桌边的人。 陈落松穿上外套,之后又端起了茶杯。 在他继续喝更多的茶前,白明微说:“陈总的身体不太适合喝太多浓茶。” 陈落松应了声,再喝了两口。 不喝茶晚宴的时候会困。如果要把工作和晚宴做比较,他更希望去工作。 喝完茶,从屋里出来的两个人就坐上了前往晚宴的车,白特助照例坐在副驾。 这边离会场算是有一段距离,他们出发的时候天还没黑,真正到的时候,路边的路灯已经亮起。 这次会场没有后门,受邀的人都从正门进。 两边路段已经管制,车辆在道路上缓慢移动,通过车窗,还可以看到路边的举着各种灯牌的人,声音嘈杂,即使隔着车窗也很明显。 这场晚宴也有邀请演员明星,名单在之前已经给出,路边的大多都是这些演员明星的粉丝。 车辆再往前行驶,已经可以看到举着摄影机和照相机的摄影师,闪光灯的光亮不断亮起,娱乐记者和财经记者都在。 车辆停下,白特助先下了车,下车后打开后面的车门,扶了把坐在后座的人。 从车门打开的时候开始,闪光灯就在不停地闪,快门的声音不断响起。 下了车,陈落松侧头对旁边的人道了声谢,一边的人也适时松了手。 两侧的灯光刺眼,但好在道路已经清理出来,前面没有人,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好。 从前庭到门口,等到他们走到的时候,会场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 进到会场的时候,迎面已经有人过来打招呼。 白明微最开始的时候一直跟在旁边人身边,帮着端酒杯或者搭话。 后来他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有的人天生就应该是人群中心,无论是话语权还是主导权,都能轻松握在自己手里。 ——跟之前很不一样。 白明微也说不出对方是因为车祸,还是因为重心终于没有在放在包小明星上,总之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周围人群聚拢,又有其他人向他打招呼,等到回过头来的时候,他终于发现自己和原本应该在身边的人已经分散。 和面前说话的人礼貌点头,他略微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从进会场开始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将近两个小时。 他记得接陈总出院的时候医生说过,对方不能久站,也不能喝太多酒。 一边和面前人聊着一边用视线扫过会场,他在另一边看到了在找的人。 聊天结束,习惯性喝了一口酒,他放下酒杯,径直走向另一边。 离得远的时候看不太清楚,走近之后,他终于看清了站在对方对面的人。 长得高,一张脸过得去 ,不认识?[(,应该是哪个人带来的小明星。再近一点之后可以清楚看到那人有些泛红的脸,以及飘忽的视线。 在刚好站到旁边的时候,他听到对方问:“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白明微站在一边没有出声打扰,只把视线安静投向了拿着酒杯的人。 按照对方之前找的小明星来看,这个人应该算是符合对方的审美。 陈落松笑着拒绝了。 白明微一愣,之后反应过来,适时走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酒杯,说:“陈总该休息了。” 对面的人被拒绝,看上去原本还想再说什么,看到他后只能一点头,不太利落地离开了。 人走后,陈落松没有多看,略微活动了下手,视线看向一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 白明微略微弯下腰,问:“陈总还好吗?” 坐着的人肤色冷白,只看脸色很难看出身体状况。 陈落松:“还行。” 他看了下身边位置,说:“坐。” 白明微坐下了。 这里的位置更靠近边缘,旁边有一扇落地窗,转头就能看到下面不断的车流和远处的灯光。身后是会场的亮黄灯光,浅淡瞳孔映着窗外冷白光线,陈落松撑着脸侧,看向远处大楼闪动着的灯光。 白明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自觉喝了口酒。 浓郁的葡萄味在嘴里弥漫开。 “……” 他的动作瞬间止住,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他喝的好像不是酒,这也不是他的酒。 原本安静看着窗外的人转过头来看向他,也看到了他嘴边的酒杯。 在一片安静之中,陈落松开口:“你原来这么渴?” 他说:“我这是葡萄汁,不解渴。” “……” 白特助也察觉出来这是葡萄汁了。他一时间没有想出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句:“这葡萄汁挺好喝。” 看得出来他确实很认真地在挤出一句话,陈落松笑了声。 一道有些过于明显的视线传来,他略微侧眼,看到了站在会场中央的雕塑后的人。 他察觉到,白明微也看到了。 是刚才要联系方式的人。对方眼睛睁大,满脸不可思议,在注意到自己被发现后匆忙移开视线。 ——要是没猜错,应该是被误会了。 白特助想说什么,坐在旁边的人却已经收回了视线,看上去并不在意,或者说并没有意识到对方惊讶的点。 陈落松只低头看了眼时间,说:“差不多该走了。” 然后他就走了,会场的人一连送到了停车场,在车辆启动时说了再见。 车辆缓慢起步。驶离停车场后,陈落松放下车窗,略微松了些领带。 回去的时候不可避免地遇到了晚高峰。 晚间的风从车窗吹进,吹散了酒气,吹得人更清醒了些。陈落松转头看向窗外,看 到了路边商场上仍然亮着的广告牌。 广告牌一角有代言人签名,签名太潦草认不清,但旁边的备注可以认出。 就设定上来说,这就是这本书的男主,他之前包过的小明星。按照时间线,对方现在已经成了大明星,下一步就该来报复曾经用不光彩的手段逼人签下协议的他。 后面风吹得明显,依旧坐在副驾上的白特助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看着窗外的人。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同样看到了商场外最显眼的广告,也看清了上面的人。 是许文,后面的人之前包过的一个明星,出名之后第一时间毁约。对方应该是确实挺喜欢这个人,被毁约也没有进行任何的报复行为。 后面的人重新转回头,白明微看向后座随风纷扬起的碎发,最后只说小心感冒。 陈落松摆手:“不会。” —— 坐车开车窗的人没感冒,原本一切正常的周小鸡感冒了,就在两周之后。 在签了新公司后,一个剧组的男演员刚好腿受伤,临时找接替的新演员,他被带去试镜,当场试镜当场签合同进剧组。上一个演员的戏需要全部重拍,这两周一直赶进度,不分昼夜,再加上拍了一段雨里拍的片段,他拍完后就堂堂感冒了。 感冒会传染,他暂时在酒店休息。剧组忙,分不出人来照顾他,经纪人还在外地忙手底下其他人的事,他就待在酒店自己吃了感冒药,脑子不昏的时候看剧本,昏的时候就睡觉或者和人聊天,然后聊着聊着就睡着。 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这样,再重的感冒最后都可以靠感冒药和时间治好。 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亮着,投在地板上的阳光倾斜,应该已经是下午。放在一边的手机还保持着常亮,停留在聊天界面。随手擦去额头上的汗,他拿过手机看了眼。 在睡着之前他在和陈哥聊天,和平时聊天一样说到了感冒的事。聊天的最后,对方问了他现在的酒店,他回了,回复时间在一个多小时前。 头好像比睡着前更昏了些,他刚想放下手机撑着床坐起来,原本安静的手机开始震动。 来电显示是【陈先生】。 周济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之前只改了聊天的备注,没有改联系人上面的备注。 略微清了下有些发哑的嗓子,他接通电话。在他说话之前,对面已经传来声音: “你的房间号是多少?” 清淡声音透过手机略微有些失真,但特殊声线和语调依旧很好辨认。 大脑还没处理过来对面这句话的意思,周济已经条件反射猛地坐起,嘴里报了房间号,他下床找失踪的拖鞋,打开窗户通风,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他开了门。 房门打开,手里还拿着手机的人的身影出现,手机的微弱光亮映亮浅淡瞳孔。 通话结束了,对方收起手里电话,另一只手抬起,碰上他额头。 冰凉的手碰上 额头,周济没忍住出声:“陈……” 门外的人原本摸额头的手转而向上薅了把头发,略微抬眼看他,说:去医院。?[(” 很快速的,周济穿上黄色小鸡卫衣,转过身来后站在门口的人给他戴上了口罩,加上身份证和房卡,这就算是准备完毕。 他有些过高,对方给他戴口罩需要抬头抬手,他于是略微弯下腰,尽最大努力低头。 然后他就这么被带着出了门。离开昏沉房间,去了不断有风吹的真实的世界。 附近的医院离这边有一段距离,陈落松看了一眼导航,让站在车外的人进到车里来。 周济坐上车,自觉系上安全带。脸上还戴着口罩,他转头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最终说:“……今天陈哥开车吗。” 陈落松把着方向盘,侧眼看向后视镜,掉头开出停车场,应了声:“这样快些。” 司机并不是一直待在车里,需要提前通知,比其等司机,找白特助拿车钥匙开车更快一点。 周济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旁边人开车。 对方有司机,他一直以为对方不会开车,或者开得不太熟练,结果和他想的很不一样,对方开得又稳又快,路边护栏变成一道一道虚影,迅速从眼前退去。 周济老实问:“陈哥是贴着限速开吗?” 陈落松应了声。 ——还真的承认了。 穿着黄色小鸡卫衣的人没再说话,只安静碰了下有些发烫的耳朵。 从酒店到医院只用了不到十几分钟。 几十分钟前还浑浑噩噩躺在床上的人一转眼就到了诊室。 消毒水味不太好闻,但比酒店的熏香更让人安心。面前有医生,旁边有人安静陪着,大脑也不再像在酒店那样昏沉。 诊断结果很快出来,感冒发烧,有些脱水,如果继续拖下去会有些危险,但好在就医算是及时。医生开了药,之后告知需要留下打点滴。 由诊室转移到病房,护士站在病床边进行静脉注射。 陈落松坐在一边,看着针头推进手背静脉,之后略微侧眼看向病床上的人。 躺在床上的人眉头也不皱一下。 陈落松略微抬起眼,问:“不怕痛吗?” 周济说:“不怕。” 他看上去是真不怕。 “是吗。” 陈落松笑了声,说:“之前有个人,被蚊子叮了都会找我闹。” 客观来说他笑起来很好看,让人移不开眼睛,但从主观来说,周济觉得这声笑听起来莫名有点令人心头一跳。 他在第一时间说:“那个人肯定是无理取闹。” 陈落松站起来,使劲薅了把床上的人的头发,笑说:“确实。” 顶着一头乱毛,周济略微低下头,让人薅得更加顺手。 头上的手冰凉,但是很舒服。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包括头发,但是陈哥可以。 他喜欢和陈哥接触,喜欢陈哥冰凉的手。 陈落松薅了两把后就收回了手。 护士完成工作后说了注意事项后离开,病房门关上,隔绝了走廊的嘈杂声响。 周济看着身下白色床单,眼看着慢慢滴落的水滴,之后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人,终于问了应该早在一开始就问的问题,说:“陈哥今天在工作吧,怎么过来了?” 陈落松撑着脸侧,垂眼看着手机上转成电子版的文件,淡声道:“刚好有时间。”! 第 32 章 歧途演员(四) 下午的时候打了点滴,也吃了药,到吃晚饭的时候,周济的烧退了,脱水症状也已经缓解。 他吃了饭后又没忍住睡了,再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走廊外面也没有再像之前那么嘈杂。 醒来之后缓了几秒,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猛地一转头,看向旁边的位置。 原本坐着人的椅子已经空了。 在旁边摸索半天,终于摸出了手机,他点开屏幕看了眼时间。 【22:13】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陈哥也确实该回去了。 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周济拿着手机,知道自己该给对方发消息表示感谢,但手指一动不动,只这么看着屏幕上的时间跳动,之后看着屏幕熄灭。 “咔——” 屏幕熄灭的同时,病房的大门打开。 他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从门外走进的人。 是原本应该已经离开的人。对方还是他睡着前的模样,只是手上多了个水杯。 陈落松手里拿着杯温开水,眉梢微动:“醒了。” 他在这坐了一段时间,床上的人一直没有醒来,也就接个水的时间,对方刚好就醒了。 房间里像是瞬间就亮了起来。周济坐起,没忍住笑了下,说醒了。 对方把手里的温开水递给他。 温开水下肚,身体瞬间就暖和了起来。周济捧着水杯,不自觉侧眼看向坐在一边的人。 每次醒来的时候身边都没有人,无论是在医院,或者是其他地方。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也已经学会不在意。 原来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人,是这种心情。 是一种完全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看着一杯温水见底,陈落松站起来提出了离开。他薅了把周小鸡的头,说:“过几天再来看你。” 听上去很像一句很常见的客套话,像是随口一说,周济却没忍住笑了下,说:“好。” 一句简单的约定,平常的生活就有了期待。 陈落松穿过外套,离开了医院。 从医院回到住的地方,同样需要经过之前去过的酒店。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晚高峰,路上没有堵车,行人也比白天少了不少。 隔着一段距离,已经能够看到酒店的名字。路口的红灯亮起,他在斑马线前停下了车。 一个人从马路对面走来,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从车前路过的时候,可以看到帽檐下的染成金色的头发。 只看了一眼,陈落松收回视线。 绿灯亮起,车辆重新启动,向着到路尽头驶去。 过了马路的人停下脚步,转过身略微抬起帽檐,看向已经近乎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的车辆。 —— 陈落松第二天的时候把车钥匙还给了白特助,在对方刚好来办公室送文件的时候还的。 白明微知道对方借车是为了去看前不久看上了生病的小明星,也很识趣地没有多说,只在接过钥匙后说了之后几天的行程规划。 之后一整周都需要去外地考察,中间穿插得有和当地的部门的人的会面,考察的地方离这边远,轻易回不来。 陈落松扫了一眼行程表,应了声,之后说:“回来第二天的时间空出来。” 白明微大概猜到了这个人留出时间做什么。 继许文之后,又喜欢上了一个小明星么。 考察是一天后出发,大部分事情都是白特助在安排,陈落松只需要按时上车,按时到机场。 这一趟飞得有些久,需要飞几个小时,落地的时候是下午,机场已经有人在等着。 今天没有任何工作上的安排,只约了晚上一起吃顿晚饭,吃了晚饭之后就可以直接去酒店。 这次出行的人员很简单,除了必到的老板和特助,只有一个随行助理,三个人三间房,为了方便,白明微让人订酒店的时候把他安排在陈总隔壁。 虽然只是吃了一顿晚饭,实际上等到回到酒店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 陈落松回到房间后照例问了周小鸡感冒的事,放下手机后去洗了澡。 浴室水声响起又结束,磨砂玻璃门再打开的时候,和里面的人一起走出的还有蒸腾的水雾。 房间落地窗外灯光闪烁,是看惯了的城市夜景。洗完澡的人随意穿了件浴袍,湿润头发不断往下滴着水,跟着脚步蜿蜒出一道水痕。 并没有洗完澡后吹干头发的习惯,陈落松用毛巾擦了两下湿润头发,之后就把毛巾搭在脖子上。 擦得十分敷衍且不走心。 今天晚上没有其他安排,现在也没有到睡觉的点,他这次来的时候顺手带上了一本书,这个时候看正好。 车流和喧闹声被隔绝在了窗外,安静房间只剩下坐在沙发上的人慢慢翻动书页的声音。 隔着一道墙,隔壁房间同样一片安静。 把明天的事项都已经准备好,在准备去洗澡前,白明微打开行李箱,看到了放在一侧的几个药瓶。 他想起来了,今天陈总还没吃药。 这些药都是对方的,是车祸之后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医生开的药,对方平时会忘记吃药,经常需要他提醒,加上为了方便,所以这些药最后都放在了他这里。 现在还在可以吃药的时间范围内。暂时放下换洗衣服,白明微拿起几个药瓶,带上房间门往隔壁走去,敲响房间门。 短暂的安静之后,脚步声由远及近,之后房间门打开。 “陈总,今天还没吃药。” 房间门打开的瞬间,白明微看到的就是还在缓慢聚拢着水滴的湿润碎发和松松垮垮的浴袍。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已经在第一时间自觉移开,他垂下眼,又看到了冷白的突出的脚腕。 陈落松手上还有书,拿不下药,于是转身,让人进了房间。 白明微跟着人往沙发的方向走,手里还握着几瓶药,说:“这些药等下需要就温水吃。” 陈落松回到沙发边,放下手里的书,回头看了眼,提醒说:地上有水,有些滑。 ?想看时今写的《成为反派白月光[快穿]》第 32 章 歧途演员(四)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白明微闻言低头看向地板,看到正好积在面前的零星的水痕。 他条件反射往旁边一走,没能注意到和地板颜色相近的沙发脚,小腿猛然撞上。 “砰——” 一声撞击声之后,重心倾斜,视线变化,在疼痛传达到大脑的时候,他看到的是站在沙发边的人转头看来的浅色瞳孔。 药瓶散落,发出一阵声响,之后是无限的安静和有些凌乱的呼吸声。 原本站着的两个人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在发现不可避免地要撞到人的时候,白明微习惯性伸手,用手护住了对方的后脑勺,之后一起撞上了沙发。 手臂磕在了沙发边角,磕上的瞬间就发麻,动弹不得,他低头看向压在身下的人,在第一时间道歉,说:“抱歉……” 他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就这么顿在了喉咙里。 倒在沙发上的人碎发向后垂去,本来就松散的浴袍凌乱。他的一只手还陷在对方脑后,能够清楚感受到还有些湿润的细软发丝。 距离太近了。 平时他很少认真看这个人,但是现在从这个距离,能够清楚看到对方的过长的睫毛和浅淡瞳孔。 好像一低头就能碰到。 近看比平时来得更惊心动魄。鼻尖还能闻到浅淡味道,不像是洗发水或是其他味道,更像是山间朝雾,捉摸不透。 他还听到了过快的心跳声。不是对方的,是他自己的,一声比一声急促,在安静空间里清晰可闻。 身上压着个人,陈落松安静躺了会儿,之后略微抬起眼,问:“可以动了吗?” 白明微闭上眼,不敢和人对上视线,只说:“……还有些麻,抱歉。” 声音听上去比平时要沙哑了不少。 陈落松于是没再说话。 时间安静过去,支在沙发上的人终于能够动弹,不太流畅地坐了起来,起来的途中还要注意着不碰到身下的人,动作看着莫名怪异。 陈落松坐起,低头重新系了下差一点松开的浴袍,顺带说:“你做平板支撑还挺厉害。” 白明微捡起地上的药瓶,没敢往旁边的方向看,又说了声抱歉。 腿和手臂撞到的地方到现在还在不断发痛,他却像是一无所觉,快速收拾好了药瓶,没有把药瓶里的药拿出,也没有准备温水,很快离开了房间。 陈落松倒不是一定要别人准备药和水,在房间门重新关上后,再看了两页书,他起身去接了杯温水。 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两声,他拿起看了一眼。 是刚离开没多久的白特助发来的消息,对方说了这些药具体该怎么吃,末了又说了声抱歉。 把药放进嘴里,之后 仰头一口喝下,陈落松放下手里水杯,继续低头看书,短暂的小插曲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黑夜沉沉,安静过去。 第二天一早,在酒店餐厅吃早饭的时候,助理总觉得很不对劲。 很不对劲,尤其是白特助,眼睛底下有青黑,看着比平时疲惫了不少。 明明昨天应该没什么累人的工作来着。 他想到了,也问了,说:“白特助昨晚没睡好吗?” 白明微略微移开视线,应了声:“算是。” 脑子里想着事,事实上他昨天没能睡着。 他昨天竟然起反应了,对他的上司,一个最不可能的人。所以他匆忙离开了对方的房间,连药和水也来不及准备,只在事后发消息。 陈落松喝了口粥,问:“是因为腿还在痛吗?” 白明微终于看了眼他。 这个人看着面色如常,和平时没有任何差别。 他一时间很难分清,对方是对这些事不在意或者说不敏感,还是已经经历过太多所以无所谓。 安静了片刻,他回答说:“不是。” 之后又说:“没事。” 没事就得继续上班。 为期一周的考察在最后一天的上午结束,中午就回了A市,下午成了额外的休息时间。 休息了一下午,出差回来后的第二天依旧需要上半天班。 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白明微依旧和平时一样泡了茶。 直到进到办公室,看到空无一人的办公桌的时候,他这才想起办公室的主人今天没有安排工作,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去剧组找小演员了。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茶,他最后关上门,退出了办公室。 —— 陈落松在上午的时候又去了上次去过的地方,只是这次去的不是酒店,而是附近的剧组取景地。周小鸡上次感冒痊愈之后加班赶上了进度,所以得了半天的休假,休假的时间刚好就在回来考察回来的第二天。 他没有进剧组,就在附近找了个地方见面。他刚到不久,远处一个黄色人影就迅速冲了过来。 确实是冲过来的,卫衣的穗子和头发跑得扬起,隐约似乎还能感受到风的形状,到了近前的时候差点刹不住脚。 熟悉人影越来越近,完全不经过大脑思考,像是出自本能或者长久的习惯一样,周济伸手就想扑过去抱住,在抱住人前一刻勉强拉回了理智,不太及时地刹车。 他看着自己手,又看了眼站在对面的人,想要解释什么,但又发现没什么好解释的。 河边的风从耳边吹过,陈落松手揣在口袋里,略微抬起眼,笑说:“想抱就抱。” 然后他眼前瞬间就被大片的黄色覆盖,对方一点不带犹豫和客气。 借着身高优势一把抱住了人,怀里满满当当,周济笑得眼睛眯起,说:“抱歉陈哥,我来晚了。” 就这么抱了会儿,抱着人的手略微收紧,再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舍得放手。 这里是河边,河边有长椅,他带着旁边人找了个地方坐下,解释说:“今天有许文的粉丝探班,剧组有些乱,所以来晚了些。” “许文是这部剧的男一,”他说完后反应过来,补充完后又随口问,“陈哥知道他吗?” 碎发纷扬,湖面粼粼闪着光,陈落松笑了下,说:“应该算是认识。”! 第 33 章 歧途演员(五) 周济并不懂什么是“应该算是认识”,对文字加工处理后的结果是将其归类于一边的人知道许文,但不熟。 这个只是随口一提的话题就这么结束。 现在是上午,虽然时间还早,但他已经掏出手机开始寻找中午吃饭的地方,一边找一边问坐在旁边的人:“陈哥除了小番茄还有其他的忌口吗?” 陈落松说没有。 周小鸡说了解。 被针对的只有小番茄。 带着些微的凉意的风不断吹,河面在平静前又起了波澜。粉红的小片的东西打着旋落下,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是花瓣,桃花的花瓣。最近温度慢慢升高,这些花也逐渐开始开了。 准备拂开花瓣的时候,手上的手机一抖,屏幕被电话占据,花瓣落下的地方刚好是接通的位置。 周济快速对旁边的人说了声抱歉,之后起身接电话。 陈落松应了声,看着人走向一边,之后收回视线,略微抬起眼。 花瓣是从上面的桃枝落下来的。这条河沿岸都种上了桃树,花开的时候,整条河岸都是粉白一片。 打电话的人过了不久就回来,回来的时候脸上表情显然没有之前那么开心。 陈落松侧过头,问:“怎么?” 周济说电话是副导打来的,临时需要他回剧组一趟,有些急,大概半个小时。 陈落松一挥手:“去吧。” 迎着对方看来的视线,他说:“我在这等你。” 半个小时的时间并不算久,他还等得起。 穿着黄色小鸡卫衣的人很不干脆地走了,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剧组。 —— 河边人来人往,下一场拍摄还没开始,剧组里也一片嘈杂。 有人提着便利店的袋子走进,把两大口袋的东西都放在了临时安置的小桌子上,喊了声:“要的东西买来了。” 然后一大堆人就围了上来。 拉了个凳子坐下,他擦了把头上的汗,看着很累,但是却笑着,说:“刚才在外面看到了一个特好看的人。” 开了瓶水猛灌一口,他说:“要不是性别不对,不然还想要联系方式。” 也不知道对方在那里坐着做什么。 “是河边的那个人吗?”旁边有人同样拿着一瓶水经过,说,“如果是的话,我问过了,他在等人。” 其他人看向他,伸出了手:“那联系方式呢?” 经过的人咧了下嘴,说:“没给,被拒绝了。” 其他人遗憾叹气,之后又好奇问到底长什么样。 由于工作环境的特殊性,他们平时已经接触到不少长相出众的人,能这样被夸好看,肯定确实不一般。 买东西的人手上有张照片,是回来的时候顺手拍的。 其他人围了上去。 一堆人看着,发出了好看的声音。一头金发的人从 旁边路过,有人好心腾了位置,给尊贵的男一看了一眼。 许文对这些并不太感兴趣,只象征性看了一眼。 “……” 只这一眼,他垂在一侧的手不自觉握紧,问:“他来这里干什么?” 其他人没有多想,以为他只是好奇,于是又回答了一遍:“说是在等人。” 许文走了,和导演打了声招呼,找工作人员借了件衣服后暂时离开了剧组。 走的时候看着脸色不大好。 其他人看着他出现又离开,有些不明所以,问:“他这是怎么了?” “啊你们不知道吗,”有人混在人堆里指向手机里的人,说,“这个人是他金……之前的资方。” 听说前几年对方很喜欢探班,更准确地来说是纠缠,也闹出了一点小新闻,后来有一段时间没见,听说是又资助了其他人,没想到现在又重新出现。 资方,一个听上去有些委婉但又很直接的说法。 猝不及防知道了不知道消息,其他人悄悄吸凉气。 穿上工作人员的外套,许文出了剧组就往河边走,鸭舌帽压到最低,遮住大半张脸,也遮住沉沉的视线。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他认识这个人,无论如何都记得。 前几天晚上在附近看到对方后,他就一直觉得或许会发生什么,这两天开始想对方或许只是路过的时候,这个人就出现了。 “等人”,等的是谁很明显。 沿着河边栏杆不断往前走,脚踩过落下的层叠花瓣,隔着远远一段距离,他终于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人。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对方转头看过来。 周小鸡离开不到十几分钟,陈落松送走了两个搭话的人,在搭话的人走后没多久,又看到有人向着这边直挺挺走过来。 距离靠近之后,他略微抬眼,看到了鸭舌帽下的脸,还有帽檐下的浅金色头发。 在远处传来的喧嚣声中,对方率先开了口,沉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没有客套性的打招呼环节,问题也问得很直接。 除了发色不一样,面前的人和之前在广告上看到的脸完全对上。知道了这是谁,陈落松依旧没有多说,笑了下,和之前一样回答:“等人。” 除了脸上浅淡的笑,他的眼神和语气完全称得上平静。 今天阳光很好,透过丛丛桃花,在长椅上落下斑驳光点。 握着的手不断收紧,许文加重了声音,说:“我问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他伸手死死压低了帽檐,咬牙道:“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好不容易熬过了那段时间,熬过了别人的非议和轻蔑的眼神,终于成为别人嘴里的“许老师”,再见到这个人,时间像是一下就回到几年前,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陈落松并不否认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话,只说:“我在等其他人。” 许文咬紧牙。 这个人到这个时候脸上也带着淡笑,没有丝毫变化,他的脾气和他的愤怒像是一拳打在了虚无的浮云上。 又像是一颗无所谓的石子沉进深海,掀不起丝毫波澜。 和以前不一样,他这次摸不透这个人的意图,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摸不透,他就只能继续说:“这里除了我,没有你要……” 许文话说着,坐在长椅上的人站了起来,对他略微一点头,说了声失陪。 对方说完后真的走了,没有任何停顿。 远处跑来一个黄色的身影,在阳光下尤其显眼,并且越来越近。 周济在忙完工作的第一时间就过来了,看到不远处站在路边的人影后又一个助跑,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把人抱了满怀。 陈落松被带着向后退了两步才堪堪停住,伸手拍拍身上人背,说:“下次力道小点。” 周济深深吸了口对方身上的好闻味道,没忍住笑了下。 ——还有下次。 收敛了脸上的笑,他应了声好,不太利落地放了人,之后说:“工作人员给我介绍了一个地方,说那里的菜好吃,还没有小番茄。” 陈落松应了声。 肩负着寻找午饭的责任,向导周拿出手机一边看导航一边带着人离开。 “……” 在离开街道的前一刻,察觉到什么,他回了头。 河岸边,桃树下,有个人站在身边人原本待过的长椅边上,头上戴着的鸭舌帽下是浅金头发。 那个人他知道,是许文。 周济低头看向走在一边的人。 注意到视线,对方略微抬起眼来看他,浅色瞳孔没有任何波动,睫毛在光下拉出细长阴影,问:“怎么?” 他揉了把头发,笑说:“没什么。” 休息的时间只有半天,在下午之后,天色暗沉,周小鸡需要继续工作,陈落松坐上了回去的车。 灯光不断从车窗外闪过,浅淡瞳孔跟着明灭。在长久无声的安静之后,坐在后座的人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时间。 这个任务或许会很快结束。 只要没有周围环境压迫,周济性格就不会扭曲,也不会和主角闹到不死不休。现在已经没了环境压力,只要等到对方完全成长到不会再被环境决定的时候,任务就算是完成。 车辆快速从路上驶过,只剩安静一片的路面。 —— 周济下午之后回了剧组,回来就开始工作。 等到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坐在现场一角,拿出手机先是看了眼消息,之后点开搜索引擎。 【许文】 搜索许文后,最先出现的大多是各种新闻报道和大量的粉丝的夸赞。手机一行行下滑,视线不断从文字上移过,在一连找了百多条后,他视线停留在了一条几年前的新闻上。 【某演员疑似与投资人一同进入酒店】 新闻很显然是编排性新闻,靠一张图编造了一通逻辑不通的所谓的事实。 文字真实性存疑,但上面的照片却是真的。 走在某演员身边的投资人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了解,所以更欺骗不了自己。 拿着手机的手收紧,周济另一只手慢慢移向胸口的位置。 刚从外地回来的经纪人在他旁边坐下,问:“怎么了,在看什么?” “你说。” 周济看向经纪人,从下午回来后就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减淡,说:“你说,要是我和许文相比,谁的胜算更大?”! 第 34 章 歧途演员(六) 剧组拍摄为期半年,季节由春入夏。 这半年时间,陈落松的休息时间大多花在了周小鸡身上,除此之外就是工作。 工作占据了他的绝大部分时间。 白明微也一样。 在车祸之前,出事故的人很少来公司,也很少来办公室,车祸之后来的时间显著增加。因为工作占据了绝大部分时间,而工作又和对方密不可分,一整天下来,他相处得最久的就是对方,无论是出差还是参加晚宴。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不需要导航就能开车从公司去陈总住的地方,身上常备的是对方的药和常用的笔。 他知道对方偏好的茶,习惯的作风,知道对方不系领带的时候会习惯性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 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个好特助,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 他自己不这么认为。知道对方的偏好,对方的习惯,但他还是不了解那个人,无论从工作还是生活上来说。 和陈总说的一样,张正的公司没撑过夏天,在两个月前倒了,高管被带走调查,投资的人血本无归。 他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是结束,没想到脸上惯常带着平和的浅笑的人转头投资了另一家公司,迅速抢占了张正公司原本的市场份额,并且在公司拥有了将近半数的股权,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公司扩张的开始。 对方将其称为最简单的第一步。 白明微果然不懂这个人。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想到了通过张正的公司来扩张。或许是约去喝酒的时候,也或许是更久之前。 或许在那个公司最如日中天,还在飞速发展的时候,对方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结局,并且已经决定将其作为一枚棋子。 堪称可怕的洞察能力和前瞻性。 越是不懂就越是想要了解,他想要真正了解这个人。 周四,又是工作日,整理完手边的文件的时候,手机闹钟刚好响起。 关掉闹钟,白明微起身拿过放在桌边的药,去接了温水,连带着把整理好的文件也一起拿进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现在已经是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就到午休时间,他手上的这些药需要在饭前吃。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坐在办公桌后的人撑着脸侧,垂眼在看手里的资料。 把文件放在一边,白明微拿出药,把药倒出后连带着温水一起递了过去,说:“陈总,该吃药了。” 视线终于从资料上移开,陈落松道了声谢,接过水和药。 药的苦味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温水也冲淡不了一点味道。 一滴水从杯沿溢出,沿着水杯和皮肤贴合的地方下滑,从下颌滑到了仰起的脖颈。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白明微低头伸出了手。 拿着水杯的人抬起眼,略微向后靠在了椅子上,他伸出的想要拦截住水滴的手就这么堪堪从脖颈边 经过,只感受到了微弱的温度。 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白明微收回手,说了声抱歉。 透明的水滴继续下滑,最终没入了衬衫领口。 陈落松没有多说什么,放下水杯后拿过旁边的茶杯再喝了口水,问:“药是不是变苦了?” 白明微收回空了的水杯,说:“医生说之前的药可以不用再继续吃,已经停了,换了新的药。” 陈落松应了声。 药吃完,文件也已经交到,没有再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白明微在离开办公室前最后问了一声关于明天的安排。 钢笔在手里慢慢转了一圈,陈落松说:“只要把晚上的时间留出来就好。” 白明微先是安静,之后表示明白。 他大概猜得到对方为什么要把明天晚上的时间留出来。 之前这个人从张正那里带出来的小演员的剧组明天杀青,杀青宴之后工作就算是结束。那个小演员应该又提前约了见面。 得到回答,白明微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关上,他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明明只是擦过了一点,一触即分,但那点微弱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手上。 很奇怪的感受,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那样做。 不清楚,也想不明白,握着杯子的手不断收紧,他最终抬脚离开。 ……全都乱套了。 —— 第二天,杀青之后就是杀青宴。资方很有钱,剧组也很豪迈,选了一家大餐厅开杀青宴。 拍摄如期结束,工作告一段落,大房间里里外外都是快活的气氛。 最热闹的是主桌,坐着主演和导演,大投资方也在这里,上前敬酒的人不断。 气氛热烈,酒杯碰撞,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有人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和前来敬酒的人说了声稍等,出去接了电话。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电话的人没有立即回到座位,而是在人群中搜寻着,视线不断扫向四周。 拿着酒杯的导演走过来问他在找什么,他说:“找周济,上面的人说不要让他沾酒。” “周济的话,”导演看向一个地方,说,“在那里。” 拿着手机的人跟着看过去,边看边说:“谢谢啊……” 他们找的人在的那一桌很热闹,并且在他们看过去的时候刚好干杯。 他们就这么看着一桌人拿着酒杯猛猛灌。 捏着手机的人的眼神从感谢到毫无波动也就喝一杯酒的时间。 在他和导演的注视下,原本拿着酒杯的人慢慢倒在了桌上。 “……”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预防是肯定预防不了了,一众人迅速试图采取补救措施。 据了解,刚才对方在导演眼皮子底下喝的那一杯是第三杯。 第一杯下去沉默寡 言,第二杯喝完摇摇欲坠,第三杯直接原地倒下。 导演:“好的救不了了。” 他们联系了醉倒的人的经纪人,但那边应该是在忙,一直没有接电话。打不通,于是他们拨了另一个电话。 陈落松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在来的路上。从给周小鸡打电话但没人接通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这个局面,唯一意外的是原本的一杯倒这次灌了三杯才倒下。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应该算得上是进步了。 他到饭店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 准确地说是两个人架着一个人在等着。 周小鸡虽然平时被喊作小鸡,但实际上长得高,体格也大,一个人完全扶不住。 看着终于有车在路边停下,扶着人的导演两个人松了口气,看向从车里走下的人,眼睛没忍住一亮。 一个意外的很好看的男人。对方脸上带着浅笑,和他们道了声谢。 导演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架在身上的原本一动不动的跟尸体一样的人突然动弹了下,抬脚向前挣,喊了声“陈哥”。 没想到这个人会突然动一下,导演两个人本来就不是干重活的人,也没反应过来,还真给对方挣脱了。 陈落松上前一步接住了扑过来的人。 常年吃药的身体撑不住这么大个人,他被带着又后退两步,背脊抵上车门,原本整洁的衬衫凌乱,碎发也跟着散乱一片。 导演两个人先是一愣,之后反应过来,帮着一起把人搬上车。 把人搬上车比把人从店里搬到这里要困难不少,主要的难度在于,喝醉的人嘴里喊着的陈哥来了之后,这个人就不要他们碰,只黏着陈哥,像瓶掺了酒精的胶水。 过程极度艰辛,终于把人搬上车,车门关上,导演两个人长长呼出一口气。 坐在车里的人身上挂着个大挂件,碎发下的浅色瞳孔映着路边灯光,和他们礼貌道了声谢。 两个人看着车辆离开。 导演擦了把脸上的汗,说:“果然传言不可信。” 旁边人点头。 陈落松带着醉鬼回了住的地方。 醉鬼在上车前走不动路,下车的时候算是能动,至少可以扶着进房间。 一手扶着人,一手撑着墙面慢慢移动着,在打开房间门的瞬间,陈落松肩膀一痛。 又开始咬人了。 两手腾不开,他只能说了声:“别闹。” 身上的人很显然选择性忽略了他的话,埋头继续,痛意从肩蔓延到了后颈。 房间门打开的声音之后是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最后是重物倒在床上的声音和衣物摩挲的声音。 “……” 第二天一早,陈落松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叫醒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阳光透过落地窗,直直照在了木质地板上。手机震动还在不断继续,他抬手想要拿过手机,动作的时候才意识到身上横了只手。 他把横在身上的手拨开,拿起电话。 等到他拿到手机的时候,震动声刚好停下,手机自动弹出一通未接来电。 是白特助打来的。不止打了电话,在之前还发了几条消息。 最早的一条消息在9:36,说早上该吃的药还在他手上,问是否在家,他可以直接把药送过来。之后一条消息在10:32,他说已经把药送来了。 消息之后就是刚才那通电话。 白特助已经来了,现在还在门外。 回了条消息,陈落松起身,顺带扣上开了几粒的衬衫纽扣,抬脚出了房间。 大门外,院墙边,白明微提着手上的药,安静看着手机。 缺一次药不会有大问题,他知道,但还是来了。 他隐隐察觉到了异常。陈总平时的作息很规律,早上习惯早起,起床后会看消息,不会存在不回消息的情况。 现在是夏天,气温从上午就已经开始升高,蝉鸣声不断。 安静在门口站了会儿,嘈杂蝉鸣声中终于隐约传来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之后大门打开。 白明微放下手里手机,抬眼看去,打了声招呼:“陈总早……” 他剩下的话没能说出,脸上的笑也像是滞凝住了一样。 第一眼看到的是凌乱碎发,第二眼看到的是很罕见的发皱的衬衫。 衬衫领口边缘,冷白皮肤上的红痕刺痛人眼。 呼吸近乎停滞,白明微瞳孔猛地紧缩。动弹不得,也移不开视线。 注意到他的视线,陈落松侧头,随手摸了把脖颈,说:不用在意这个。○○[” 这些全是醉鬼的杰作。但好在周小鸡咬了会儿就自己睡了,没咬太多地方,穿件高领的衣服就能遮住。 他接过面前的人手里的药,结果发现口袋有些略微过重,于是问:“这么多药?” 白明微垂在一侧的手慢慢藏在身后,再猛地一握紧。他略微垂下眼,看向散落在玄关的原本不应该在这里的陌生的鞋,说:“……我想陈总应该没吃饭,所以带了点早点。” 陈落松道了声谢。 药已经送到,白明微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只能说之后还有些事,离开了。 离开玄关,关上门,再走出庭院。重新回到停在路边的车上,他慢慢趴在方向盘上,伸出手看了眼。 原本的干净手心上多了几道红紫血痕。 没有触碰的权利,也没有询问任何事情的身份和理由。! 第 35 章 歧途演员(七) 周济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睁眼看到的就是刺眼阳光。 安静房间里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音。 视线模糊,脑子昏沉,他又重新埋进了被子里。 被子里有酒味,但更多的是完全浸透的浅淡的好闻味道,好闻味道不断从被子和枕头上传来。 是陈哥的味道。 “……” 周济猛地坐起。脑子瞬间清醒,原本模糊的视线也清晰,他转头看向陌生的房间。 书桌,沙发,书柜,落地窗,地毯。 昨天从拿起酒杯后的记忆全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但心里隐隐有了猜想。 只是一个猜想,心脏就猛然一跳。 和心跳声一起响起的还有开门声。 房间门打开,穿着身家居服的人站在门口,脖子上还搭着条毛巾,湿润碎发慢慢往下滴着水。对方看向他,眼尾微扬,说了声:“醒了?” 周济说醒了,视线直愣愣看向对方锁骨边上的红痕。 他伸出手指,指了下痕迹,又反过来指了下自己。 陈落松随手擦了把头发:“不然?” 然后坐在床上的人开始使劲敲自己的头。 陈落松问他在干什么。 周济回答说:“想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 记忆没能找回来,他的头被毫不犹豫地拍了下。 收回拍人的手,陈落松说:“起床了。” 周济起床了,起床后习惯性整理好被子,一双手从被子褶皱上抚过,又闻到了好闻味道。 虽然不记得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但从房间走出后,他还是自觉去道了声歉。 昨晚的醉鬼在身边坐下的时候,陈落松在看手里资料,闻言只说了声没事。 周济笑了下,又听到对方说:“也不是第一次被咬了。” “……” 他脸上的笑顿时就停滞在了脸上,逐渐减淡。 他在第一时间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共同出入酒店的新闻。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人也咬过陈哥,闻过陈哥身上的味道,甚至做过他没做过的事。 “陈哥。” 低头看着资料,身上一重,陈落松不用转头也知道是旁边的人又蹭了过来。他应了声:“怎么。” 身边人弯下腰,把头埋在他身上,低声一字一顿说:“陈哥只能是我的陈哥。” 陈落松:“嗯?” —— 剧组拍摄任务结束,又经过半年宣传,主演都是一线明星,剧集播出的当天就强势拿下收视第一,成了当之无愧的霸权。 已经属于一线明星的许文名气肉眼可见地再上升了一大截,接到的资源也比以往更升了一级。默默无闻十八线出场的镜头和几个主演相比算不得多,但这些不多的镜头已经够打开知名度。 接剧本,进组,再接剧本, 再进组。原本的小演员脱离了十八线,越来越忙。 忙,但是在每次休假的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周济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回A市。 在之前因为喝醉,在陈哥家住了一晚上后,周济已经自觉成为了常客。 他每次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进行闻闻嗅嗅,确认被单上没有其他人的味道后才终于放下心。 第一次身边有人陪着睡是因为喝醉,他之后再来的时候就没了这个待遇,只能睡在客房。 因为来得太过频繁,客房已经成了名义上的客房,实际上的他的房间。 这次回来他同样约了出去玩。 回房间迅速换好衣服,他在第一时间打开门去了隔壁房间。 门口出现人影的时候,陈落松正好穿上外穿的衬衫,站在桌边安静扣上衬衫袖扣。 他穿着件白色底衫,外面套了件浅粉的宽松衬衫,碎发遮挡眉眼,侧眼看过来时浅色瞳孔映着照进室内的光亮,惊艳灼目。 周济眼睛一亮。 之后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又喊了声陈哥。 和他想的一样,对方确实很适合穿这些衣服。 他记得自己之前说的话,或者说一直很期待这天的到来,在拿到工资后的第一时间就给陈哥买了衣服。 一直到现在,他买的衣服终于占据了衣帽间的半壁江山,在一众黑白灰的衬衫和家居服中杀出重围。 似乎有那么瞬间从站在门口的人脸上看到了微妙的骄傲感,陈落松应了声,之后说:“可以出门了。” 周济说好,之后没忍住再多看了两眼。 因为考虑到依旧在吃药的人的身体状况,他们没有去太远的地方,去了附近的中央公园。现在这个时候天气正好,公园里的银杏应该已经全都变黄。 这个时候正好是节假日,除了喜欢来这边玩的本地人还有很多游客,下车的时候就能看到来往的人流。 下车的时候周济扶了一把身边的人,等到对方下车站好后这才有些不太利落地放了手。 只踏进了公园没两步,周小鸡就已经进行了第一笔消费。 公园入口边有个店,他看到了玻璃窗后的什么东西,抬脚走进了店里。 店里人多,陈落松没有进去,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不会挡路的路边,略微抬眼看向透过树叶间隙的斑驳阳光。 和去买东西的人说的一样,路边银杏叶全都已经变黄。 入眼全是金黄一片。高大银杏树一连蔓延到了道路尽头,叶片飘落,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有风起的时候,银杏叶打着卷飞起又落下。 已经秋天了。 陈落松想着,不知道还会在这里留多久。 “陈哥!” 后面传来熟悉声音,他转过头。 “……” 从上空吹来的风俯冲着穿过道路,叶片摩挲的声音不绝,站在树下的人回头,宽松衬衫和碎发一同扬起,在纷飞的银杏 叶片后是一如既往的淡色瞳孔。 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周济一手提着口袋,另一只手已经拿出手机,在第一时间按下快门。 在不远处,同样有人抬起了手机。在别人拍下照片前,他往前小跑了几步,站在了回过头的人的身边。 陈落松看向站在身边的人,问:“你在拍什么?” “拍陈哥好看,”周济问,“我可以用照片来当背景吗?” 他虽然是问句,但表情很笃定,看上去已经做好了当手机背景的打算。 不太理解为什么要用照片当背景,也不太在意,陈落松应了声,问:“你去买了什么?” 周济把手机重新放进兜里,从另一只手提着的口袋里拿出个小东西,说:“我买了这个。” 是两个小挂件,银杏叶样子的,系在手机上刚好。 陈落松笑了下,简短评价:“挺好看。” 公园很大,不仅有银杏,还有连片的枫叶。细小枫叶连成片,红了半个山腰。 暂时找了个地方坐下,周济看了眼手机,说:“这附近有果茶,陈哥喝吗?” —— “……这个综艺不能接,之前就已经说过,制作方有问题。我下半年也已经接了两个剧本,没有时间再去录综艺。” 热闹饮料店里,坐在角落的人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把头上鸭舌帽再往下压了些,只露出浅金头发。 “没办法,公司这边已经答应人家王总了,你只要到时候找个时间签字就好。” “要是时间撞了,请假去就好。你都这身份了,演戏这种事,只要表面过得去就好,那些导演也不敢说什么。” 放在桌上的饮料剩了一大半,冰化水,杯沿边的水滴顺着杯身滑下,最终堆积在桌面上。 听着手机对面传来的声音,压着帽子的人的手不断收紧,之后说:“这样的话我连续三个月都没有休息时间。” “没办法,这是上面的意思,就只能请你辛苦一点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电话对面传来忙音。 许文低着头,看向暗下的屏幕。 又是这样。 自从签的公司领导层换了之后,事情就逐渐演变成这样。接手公司的人要的不是公司发展,而是压榨完所有的剩余价值。 连续工作几个月,接不应该接的代言和剧本,连续不断炒作周边,最后业内外口碑崩坏,变成废子。 签约年限没到,违约金也赔付不起,几乎是一个死局。 手机从手上落到桌面上,发出一声响的时候,原本没人的过道传来脚步声。 有人堪堪在他前一桌坐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个正面对着他,一个背对着。 背对着的人对服务员说:“你好,要两杯……” 声音有些熟,之前在电视上听过。 是周济。 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许文把头上鸭舌帽压到最低。 前面两个人就这么坐下了,在等果茶的途中慢慢聊天,隔着空气都能感觉到舒缓和放松。 坐在周济对面的是陈落松。即使刚才没有看到脸,但他听声音能够听出来,也大致能够猜到。 圈子里传闻真真假假,传得最真的就是原本喜欢包小明星的陈总改了性子,小明星不包了,酒趴也不去,只把周济带在身边。也有人说有想进步的小明星试过攀上关系,但都被周济暗戳戳搅黄了。 略微抬起帽檐,许文看向坐在对面的人,一愣。 就这一秒不到停顿,穿着浅粉衬衫的人略微抬起眼,直直看了过来。 轻易被发现,许文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又看到对方脸上带着淡笑,对他略微一点头,之后移开了视线,撑着脸侧看向还在讲着在学校发生的事的人,姿态懒散又自然。! 第 36 章 歧途演员(八) 注意到了坐在角落的人,但没有多看,也没有叙旧的打算,陈落松收回了视线,继续听周小鸡说话,偶尔喝一口果茶。 对方穿着身黑色卫衣,头上戴了顶黑色棒球帽,看着像个酷哥,笑起来却像是天然缺了根筋,莫名透着股傻气。 放下手里果茶,他拍了把酷哥的头,说:“走了。” 回来休息的时间也就只有两三天,周济在之后又进了剧组。 陈落松再次看到许文的时候是在一周后,在一个晚宴上。 这种场合有明星出现并不奇怪,也并不太感兴趣,也只看了一眼,他之后就移开了视线。 白特助照例跟在一边,身上保管着药和手机。 虽然惯常用葡萄汁代酒,但实际上陈落松也不是不能喝酒,只是不能喝太多,今天晚上葡萄汁和酒一半一半,换着喝。 葡萄汁喝不了太多,到了后半段的时候,他喝的全都变成了酒。 周围的人终于离开,白特助适时提醒说:“陈总,今晚已经喝了挺多酒了。” 陈落松应了声,低头看了眼时间。 差不多可以离开了。晚宴之后还有活动,但他不会参与,结束的时候就可以离开。 这里已经不属于A市的范围,这个时候回去多少不太实际,白特助已经提前在附近订了酒店,离开后就可以回酒店休息。 在他低头看时间的同时,白明微也看了眼,之后暂时离开,自觉去联系司机。 身边的人离开,陈落松放下手里酒杯,去了走廊后的休息室。 休息室三面都是落地窗,可以直接看到远处的大楼和下面的喷泉。 在座椅上坐下的时候,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最后停在身后。 陈落松转头看了眼,看到了浅金头发。 是许文。他穿着身正装,站在休息室门口,率先喊了声:“陈总。” 和之前看到的模样相比,对方的样子看上去很明显疲惫了不少。 陈落松应了声,让人先坐。 许文没坐。他只说两句话,说完就会离开,不用坐下。 陈落松略微抬起眼。 站在门口的人垂下眼,先是安静了片刻,之后问:“我来是想问,陈总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陈落松不记得自己有和对方说过什么话,大概知道是原本的这个人和对方说的话。 抛去其他,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算得上是自己说的话,他于是认下了,说:“算数。” 许文应该是笑了下,但笑得并不那么轻松,略微一弯腰,打了声招呼后又离开了。 和上次谈话的时候相比,他的姿态已然低了不少。 白明微联系完司机,在原来的地方没有看到熟悉人影,猜到对方在的地方,于是转身往一边的休息室走。 从走廊走过的时候,他看到了从一边经过的浅金头发的人。对方也看了他一眼,之后 又移开视线。 也就这么一瞬间的擦肩而过,白明微继续往休息室走去,果然在休息室看到了熟悉人影。他说:陈总,可以走了。 本作者时今提醒您《成为反派白月光[快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陈落松于是从会场离开,坐上了回酒店的车。 车身平稳,路边景象不断向后退去,白明微坐在副驾,略微侧过眼,看到了从后座发出的手机的幽蓝光亮。 陈落松在看消息。 刚见过面没多久的许文给他发了短信,说是有事情想和他商量,问他有没有时间,又问了住的地方。 联系方式应该是在他之前存下的,他一直没用过,所以也一直没察觉联系人里还有这么个人。 今晚酒喝得有些略多,身体不太提得起力气,但脑子还算清醒,能够思考和谈事情,所以他同意了。 回到酒店,陈落松照例吃了药,等到白特助离开房间后洗了个澡,换上浴袍。 白特助大晚上还在处理工作,他洗完澡后发现对方发来了一份文件,于是在客厅沙发坐下,打开笔记本,接收文件。 接收文件的途中倒了杯温水,等到文件接收成功,水杯刚放在桌面上的时候,放在一边的手机响起,弹出一条短信。 【我到了。】 提示音响起之后,敲门声也响起,很轻的几下,像是不想被其他人听到一样。 把打开的文件又关上,他起身开门。 来的是许文,并且已经换了身衣服,穿了件黑外套,进到房间后摘下头上帽子。 陈落松重新往客厅沙发走,弯腰关上了笔记本,顺带说:“坐。” 许文看向完全敞开的窗帘和窗外的远处大楼,捏着帽子的手略微收紧,说:“可以去房间吗。” 不理解,但尊重。这是套房,有两个房间,陈落松说可以,随意选了个离得近的房间。 许文跟着走进。 房间里没有太多东西,书桌,单人沙发,还有床就是全部。 单人沙发在房间最里面,陈落松没有想多走路,在床边坐下,转头说:“你要谈什么事。” 在之后走进房间的人脱下了黑色外套。 ——这个人外套里面什么都没穿。 陈落松:“……嗯?” 惊讶之后视线转动,眼前景象从门边变成了天花板。整个人陷进被子里,头顶上方灯光刺眼,他略微眯起眼睛。 许文没有出声,也没有回答问题,握住人手腕后重心下移,金色发丝逐渐和黑发纠缠混合。 即使背着光,依旧可以看出他的眼睛有些泛红,也没有聚焦。呼吸靠近,在对方碰上来的前一刻,陈落松腿上使力,借力翻了身,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挣脱手,反而一手握住对方脖子,笑问:“这是做什么?” 大概是没有想到这样的走向,一时间有些惊讶,许文一双眼睛终于又重新聚焦,哑声说:“……谈事情。” 陈落松认为正常的谈事情应该不会谈到床上。 没有收回 握着脖子的手,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他说:“说具体些。” 许文:合约结束的时候你说过,你能答应我任何事,只要我和你…… ?本作者时今提醒您《成为反派白月光[快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好了可以了。” 陈落松及时打住了对方的话,说:“这件事打住,你不用继续。” 在确认对方就确实听到了他的话并点头后,他松开了手,重新从床下走下。 许文从床上坐起,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身边光影变暗,他转过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件衣服。 黑色的,他的衣服。 “先把衣服穿上,”陈落松把衣服递过,说,“谈事情该去客厅。” 许文接过了衣服。 外套拉链缓慢拉上,他丢弃的什么像是也跟着重新回来了。 等到他去到客厅的时候,先一步出了房间的人已经重新系好松散浴袍,坐在了沙发上。 他在对方对面坐下,然后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喝了口桌上的水,问他想要说什么事。 许文说:“我想要离开现在的经纪公司。” 他喜欢演戏,也喜欢现在这份工作,不想在现在就断送了前途。按照公司现在的趋势,他被压榨完所有价值后扔掉是早晚的事。 事情好在他算是有名气,难也难在有名气。因为最有名气,所以公司也最不可能放他走。高额的违约金后还有高额的赔偿金,他能带来的利益大,接手他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大,至少目前联系过的公司给出的答案都是积极考虑中。 陈落松想起这个剧情了,想起来后没忍住揉了下眉心。 事情原本的发展应该是身为男主的许文遇到危机,然后在今天这场晚宴认识了女主,阴差阳错解决了这场危机。 结果剧情偏离轨道,原本应该完全不考虑前金.主的许文莫名选择了这条路。他应该是在晚宴之前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一直想着这边的事,直接错过了在宴会上和女主认识的剧情。 一步走偏,后续全都打散重组,再也回不到最初的状态。 慢慢放下手里水杯,陈落松问:“要做笔交易吗?” 许文看向他。 交易很简单,陈落松付违约金和涉及到的其余涉及到的合作的赔偿金,同时,在和新公司签订合同后,他每次需要把和公司进行划分后的占一定比例的个人收入的钱汇入指定的银行账号,为期十年。 许文握着的手不断收紧,之后猛然松开。手心攥着汗水,他却没忍住笑了下,说:“……好。” 时间已经不早,今天还喝了不少酒,陈落松虽然在刚才还能反过来握住人喉咙,那实际上是他最后一点力气,之后如果再有任何事,应该完全动不了。累且困,他让许文早点回去休息。 许文走了,走前道了声谢。 陈落松半睁着眼睛,略微摆了下手。 大门关上,空间重新陷入安静,站在门前的人转身,慢慢走向没有被碰过的另一个房间。 第二天一早,白特助按时上门进行递药服务。 就着温水喝下药,陈落松弯腰点了两下笔记本,转过头,对旁边人说拟一份合同。 白明微低下头,看了眼笔记本屏幕,不自觉伸手碰了下领带,想起昨天在走廊遇到的人。 ——原来是这样。 视线从上往下,他看了一眼末尾的卡号后又额外新加的账号和卡号,问:“这是?” “这是公益基金的账号,”陈落松说,“收款的卡给你保管,款项到账后麻烦转给基金。” 白明微说了解,之后问:“陈总今天是直接回A市还是?” 陈落松慢慢扣上衬衫纽扣,说:“周济在附近,我去看看他。” 白明微已经猜到了他会这么说,面上表情不变,说是去联系司机,带着药离开了房间。 —— 周济早在前一天就收到了置顶联系人发来的消息,已经提前告知剧组,一直等着中午放风的时候到来。 中午下戏,剧组的其他人就看到他以一种百米冲刺的速度离开剧组。 还在分盒饭的人转过头问:“他这是怎么了?” 旁边经过的人说:“说是跟人约好了见面。” 跑得这么快,去见谁已经很明显。 周围的人都笑了声。 剧组外,林荫道上,一辆车安静停在路边。 陈落松上午离开的酒店,到剧组附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离约的点还有一段时间,他原本以为需要等一会儿L,结果一下车就看到了从林荫道尽头跑来的人。 对方像是有用不完的体力一样,沿途带起一阵风,黑色帽檐下的头发跑得凌乱。 然后毫不意外地扑了个满怀。 周济弯下腰,摘了口罩,一张脸陷进身下人颈窝,深深吸了口气。 “……” 笑得眯起的眼睛逐渐睁开。 周济抱着人的手慢慢收紧,说:“陈哥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第 37 章 歧途演员(九) 陈落松侧头闻了下,没有闻出任何味道,只能说了句:“是吗。” 他简单归纳说:“昨天见了个人,中途出现了点意外。” ——确实归纳得很简略。 周济抱着人,力道一点不减。 陈落松让人抱了个够。直到不远处广场的整点报时声响起,他这才说:“再不吃饭就没时间了。” 要是他没记错,对方下午有工作,午饭时间短暂。 周济这才撒了手。 时间短,没有找餐厅吃午饭的打算,陈落松从酒店带了午饭。车上有平时用来放笔记本的小桌子,刚好可以放下几个保温盒。旁边人解决午饭的时候,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消息。 是白特助发来的消息,说是协议草案已经拟好。 效率奇高。回了两句话,陈落松放下手机。 午饭时间短暂是真短暂,吃完饭,也就说了几句话,时间就这么过去。 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周济回剧组,走到半路回过头,再看了眼远处停在路边的车辆。 车辆转向灯亮起,重新缓慢驶上路面,之后速度加快,彻底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回到剧组的时候,其他人笑着说他居然还舍得回来,他也笑,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感觉上有种莫名的异样感。 他们在之后终于知道这异样感是怎么来的了。 这段时间风平浪静,原本没什么大事,结果有人突然爆料,国内顶流突然和经纪公司分道扬镳,迅速换了新公司,天价违约金说赔就赔。 他们记得对方和公司是很久之前签的合同,那合同本来就是为了约束艺人脱离公司而存在,虽然对对方的收入并没有清楚的认知,但至少知道知道对方应该肯定付不起违约金才对。 但是对方偏偏有了这个钱,并且没有打算付了违约金就算结束,雇了律师团队,看样子免不了官司。 这个态度已经算得上是强横,没有任何犹豫和退让,也不接受私下商量,而是把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 强横的背后是绝对的实力。在业务能力上许文称得上有实力,但在其他方面不一定。有小道消息说,违约金,律师,还有公关团队,这一整套都是其他人给对方提供的。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拿出这么大笔钱,并且能把事情推进得这么迅速,有人已经大致猜到这是谁的手笔。 ……难怪之前周济笑得那么异样。 大部分消息只在圈子里流通,圈外的绝大多数人不知道内情,只知道许文自从换了公司后路线发生变化,不再什么广告代言都接,接剧本的量也大幅减少。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人前,和以前的活跃相比,他换公司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算得上沉寂。 前经济公司的人趁机在不少场合阴阳了多次对方离开公司的决定。 沉寂之后是突然的爆发。许文剧本接得少,但少而精,从数量路线走上了精品路线,全身心投入的主演的 电影成为开年王炸,口碑票房双丰收,重新回到流量顶点的同时成为蓝血品牌代言人,直接一个跨步上升到了有本质差别的新高度。 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又得到了国际大奖的最佳男主角提名,他的发展再也不仅限于国内,直接压了一代同时间开始演戏的演员。 有记者争取到了采访权,问他这么努力的原因。 他说:“原因很复杂,简单来说就两个。” 一个是热爱,一个是报答。因为热爱,所以想拍出更好的作品,赚更多的钱,更好地报答。 ……” 安静休息室里,桌面上的手机放着采访视频,视频没有结束,周济按下暂停。 坐在一边的经纪人也在跟着看视频,视频暂停后一摸下巴,说:“他这窜得也太快了。” 客观来说,虽然确实有一夜爆红的例子,但他还没见过到了这种梯队的人还能再垂直上升。 周济没有说话,放在剧本上的手慢慢摩挲着纸张。 经纪人拍肩。 之前这个人问他和许文相比谁胜算更大,他当时在想应该是这个人胜算大。年轻,长得好,有天赋,要是时机对,早晚能超过许文。 事实也和他想的一样。从出演的第一部剧上星后,这个人也跟坐火箭一样迅速上升,从配角到主演,从十八线到一线,从新人到公司台柱,到之前为止,和许文之间差的就只有资历。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跟迎来第二春一样死命往上爬,又得了个大奖提名。 这第二春还是那个人给的。 经纪人除了拍肩也说不出其他话。 关掉放在桌上的手机,重新拿起剧本,周济转头看向坐在一边的人,说:“之前说的那个剧本,我想试试。” 没想过来他话题为什么会突然突然跳到这上来,经纪人反应了一下,之后说:“可以是可以。” 他说:“但是那个角色确实有难度,并且试镜的时间和你回A市的时间撞了,这次回不去,下次再回去就是很久之后了,确定吗?” 站在工作的角度来说,他是很开心这个人能认真工作,但是就个人方面来说,他觉得这个人这么久不回去,多少有些危险。 算算时间对方已经有一段时间和那个陈总没有见过面,现在把见面的时间再往后拖,本就很大的空子彻底变成了敞开的大门,其他人完全有可能趁虚而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光明正大地走入。 试镜的那边的导演和编剧都很刁钻,比起名气更注重实力,能不能进组还是未知,就怕到时候试镜没成功,这边人也丢了。 周济说:“确定。” 经纪人无条件支持,离开休息室去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告诉说时间已经约好,还是之前说的那个时间。 他争取过一下,但是那边时间也难凑,剧组对内的要求是试镜现场导演和副导还有编剧和监制都需要在场,几个人都忙,能特别凑出半天时间已经算是不容易。 经纪人低头点了几下手机,说:“剧本发给你了。” 周济说好,伸手拿过手机,视线从屏幕上掠过。 他不说话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和平时的差别很大,给人的感觉也完全不同。 经纪人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个人是从业内顶级院校毕业的人。多看了两眼旁边的人,他问:“这么想要这个角色?” 周济只说:“一定要得到。” 经纪人没有再多说,也没继续待在这打扰人,拿着自己手机推开休息室的门,在走出大门之前又转过头,说:“等会儿我看看能不能在试镜之后给你挤一天休息时间。” 里面的人说了声好。 —— 知道周小鸡原本约的回来的时间后延,陈落松没有多说,只说了声好。 这几天事情扎堆,空出的这一天时间刚好可以用来工作。 多了一天,但时间依旧不太够用,他留在公司的时间变长,更多时候在晚上之后离开。 晚上,收拾好文件,电脑屏幕熄灭,随手拿起外套,陈落松略微松了些领带,打开办公室大门。 大门重新关上的瞬间,里面灯光自动关闭,放在外套里的手机也响起微弱嗡鸣声。 是一个电话,周小鸡打来的,他接通。 对方例行说了晚上好,之后问他是不是还在公司工作。 按下电梯按钮,陈落松说是。 这个人每天都进行高强度聊天,所以也知道这几天他经常留在公司。 电梯下行,之后在负二楼停下,陈落松听着对方说话,顺带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 他在之前已经和司机说过,今天他自己开车。 车灯亮起,坐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他略微加大了音量,之后把手机放在一边。 车辆驶出停车场的时候,他听到手机里传来略微失真的声音: “陈哥,我想见你。” 晚上的风顺着车窗吹进车内,陈落松把着方向盘的手停了下,之后问:“你在哪?” “陈哥,转头。” 手机里的声音和现实的声音重合在一起,陈落松转过头,看到了不远处半隐在光下的的人影。对方抬起眼,一张脸上是熟悉的笑。 周济回来了,在下班之后的第一时间飞回来的。经纪人给他挤出了半天的休息时间,今晚能在这边休息一晚上,明天上午再去剧组。 然后周大演员从阴影里走出,上车,并且想要上岗成为周大司机。陈落松让出位置,坐在了副驾上。 从公司到住的地方,周大司机一路上开得意外的稳,并且丝毫不谦虚,说:“我技术还不错吧。” 他又问:“陈哥有没有考虑让我当司机?” 陈落松笑了下:“你想和司机竞争上岗?” 周济也跟着笑了声,说起了之后的安排。他有想竞争的岗位,但不是司机,目前来说还是继续演戏就好。 简单来说他的行程很紧,尤其是在新接了一个剧本后。陈落松说:“怎么突然这么有干劲了?” 周济说:“想得奖,还想要陈哥的奖励。” 想得奖,想超过许文。 但又不止超过许文。 “得奖确实该奖励,”陈落松一手撑着脸侧,拨开垂下的碎发,很配合地问,“有什么想要的吗?只要我能做得到。” 周济手把着方向盘,深色瞳孔映着来往车流,说:“如果我说想要当陈哥的男朋友呢。”! 第 38 章 歧途演员(十) 他这句话像是在假设,又像是在陈述什么。 陈落松:“嗯?” 侧眼看了眼后视镜,周济打开转向灯换了个车道,说:“不可以吗?” “陈哥刚明明说了,”他声音低了下去,眼睛也跟着垂下,说,“只要能做得到就好。” 陈落松刚刚确实这么说过。 没有立即回答驾驶座上的人的问题,他松了把领带,笑说:“谈恋爱不该跟我这种人谈,周小鸡。” 路口从黄灯跳到红灯,周济慢慢停下车,再问了一遍:“陈哥,可以吗?” 在某些方面,他确实有和平常人不同的坚持。 路边灯光忽闪,车内一片安静,之后传来一道声音。 绿灯亮起,把着方向盘的人笑得眼睛眯起。 车辆驶入惯常经过的地方,之后就再也不需要导航。回到熟悉的地方,周济停好车,在第一时间下车打开了副驾的门。 看上去还挺像个真正的司机。 今天已经很晚,并且从公司到这里需要一段时间,打开大门进到屋内,陈落松让周小鸡自己休息,回房间洗了澡,在睡前打开电脑接收了两个之前一直留着没处理的文件。 电脑屏幕发出的幽幽光亮照亮瞳孔,不断的文字和图表从浅色瞳孔里不断略过。 脖子有些僵硬,陈落松换了个姿势,一手撑着脸侧,继续抬眼看向屏幕。 要是没记错,周小鸡会得奖,挫败许文,同时也成为许文奋起的最直接原因。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来年,而是很久之后的事。 这次对方或许会有提名,但不会真正得奖。 时间一分一分往前走,坐在桌边的人终于关掉电脑,起身走向卧室。 之后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 隔壁房间,看着照在院子里的光消失,一片黑暗里,周济站在窗边,弯腰放下手里拿着的水杯。 水杯被平稳放在桌上,水面泛起些微波澜,之后又归于平静。慢慢坐在放水杯的茶桌边的沙发上,他看向已经归于黑暗的院子,低声说:“陈哥,抱歉。” 他知道陈哥很负责,无论是对自己做的事还是说的话。有些话只要说出,对方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因为了解对方,他才会说今天的那些话,用这种方式得到了对方的承诺。是很卑鄙的方法,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很抱歉,但他果然还是想独占陈哥,无论用什么方法。 窗外的风卷走地上落叶,浮云遮挡月光,整个世界彻底变成黑暗一片。 第二天早上,周大厨在做完早饭后就前往机场,陈落松吃完早饭后和平时一样去公司。 忙过了这一段时间,之后又恢复了常态。 白特助照例中午来办公室送药的时候,他没在办公桌后面,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一手拿着水杯,慢慢看着笔记本屏幕。 白明 微递过药的时候看到了一眼屏幕。上面不是和工作有关的内容,而是有关房产的页面。把水跟着一起递过,他说:“陈总想买房子了?” “算是,”陈落松说,“用来当安慰奖刚好合适。” 白明微:“安慰奖?” 陈落松笑了下,没有多说,接过药。 一口吞下药,旁边的手机刚好震动,他把水杯递还,白特助接过水杯,自觉离开了办公室。 视线依旧落在笔记本屏幕上,陈落松接通电话。 是许文打来的电话。自从之前的协议生效后,对方每次汇款后都会打电话告知一声,长久以往已经形成习惯。 这件事已经交给了白特助处理,但他每次还是会礼貌性接电话。对方话也不多,每次只短暂说几分钟,之后就结束电话。 这次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对方说了近况,唯一不同的是在挂断电话前突然问了句:“陈总这几天有时间吗?” 许文说:“这两天剧组准备来A市取景,取景的地方离陈总还挺近,陈总方便一起吃个饭吗?” 陈落松眼睛看着笔记本屏幕,敲了两下键盘,笑说:“难得的时间,留给自己休息就好。” 片刻不到的安静后,对面人说“也是”,之后照例打完最后的招呼,没有任何拖延地结束了谈话。 花了几天时间,陈落松选好了安慰奖。 安慰奖选挺快,但送出的时候只能是很久之后。 下半年,想要得大奖的周小鸡四处飞,完成之前已经定下的工作。之后一年的上半年,和许文突然沉寂的情况类似,或者说贯彻得更加彻底,他整个半年都没有安排任何工作,大到一场戏,小到露个面就好的商业演出都没有安排。没有工作安排,也没有休息。 据经济人所说,他是学习去了。 名义上的学习,实际上的为接下的剧本做准备。这半年时间,他大部分时候都待在潮湿多雨的南方的一个城市,彻底作为一个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生活,细化每一个习惯,捕捉每一个细节。 在一场活动的饭局上,陈落松遇到了刚好在同一个酒店的经纪人,刚好有时间,他和对方短暂聊了会儿。 经纪人说跑南边的城市待着的人应该会待半年,之后保持状态直接进剧组。剧本拍摄预计需要一年半的时间。 意思是这两年整,对方都会处于一个不会在大众面前露面的状态。 两年时间,在这个更新换代速度其快的时代,几乎可以改变一个人原本的走向,更要说,这更像是一场赌注,用两年时间去赌电影的未来和自己的未来。 业内的大多数人认为对方想复刻许文的奇迹,并抱持一个并不乐观的态度。要是那么好复刻,奇迹也就不叫奇迹了。 坐在酒店高空吧台边,陈落松侧过头问:“他这次怎么这么有干劲?” 经纪人首先分析了客观原因,简要说:“大概是意识到身上担子太重了。” 这次对方试镜的原本是 个配角,但是到现场后制片和导演一致觉得他和还悬而未决的主角的感觉很相似,力排众议定下了他。这次电影是大投资,在选角前,包括剧本在内的事情筹备了将近三年,剧本更是前后经过了二十多遍的修改。大投资,大导演,顶级的摄影和精细的选角,电影还没成形,却已经背上了太多方和太多人的期待和心血。尽管之前已经当主演挑过大梁,但这种还是第一次。 要回应这种期待,需要的不仅是努力,还有绝对的投入。 陈落松拿起水杯抿了下,应了声。 经纪人喝了口酒,又说:“主要原因就是他想拿奖。” 这个剧组从剧本到导演到摄影到服化道,其中的人手上都捏了大大小小不少奖,从阵容上就可以看出是奔着拿奖去的。周济想去这个剧组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这个人原本对奖项看得很淡,或者说对什么都看得淡,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只以赚钱为目标。 这次这个人突然像是想通了一样,排除其他方面的考量,他至少很感动对方终于有了上进心。 放下手里水杯,陈落松略微松了领带,拿起一边酒杯喝了口。 旁边的经纪人趁着他喝酒的时候说,电影的名字叫《不名》。 —— 陈落松第一次听到《不名》是在和经纪人喝酒的时候,第二次听到是在同一楼层的员工办公区,午休的时候。 一堆员工凑一起,说是据海外友人传回的消息,还没上映的《不名》已经入围大奖主竞赛单元,其余大大小小奖项也都有入围。 大奖结果在第二天的现场直播中揭晓,只是直播的时候正好是工作时间,在听到员工商量在上班途中进行摸鱼的具体方法之前,陈落松离开了办公区。 奖项的揭晓是在晚上,但是因为时差,那边的晚上正好对应国内的上午,刚好距离午休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上午时候,陈落松依旧在工作,又在之后临时开了个短会。 短会结束后,部门领导回到各自岗位,他也回了办公室。 白明微跟着一起去了办公室,现场整理资料现场就能用。在扫描最后一份资料的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拿起看了眼,发现是设定的闹钟。 又到吃药的时间了。 陈落松坐在办公桌后看了一眼,终于想起什么,随手拿过放在一边的手机。 直播还在继续,但是似乎过了相关的阶段,已经开始颁布其他的奖项。 只要结果已经出来,轻松就可以查到。陈落松垂眼看向手机,页面跳转的瞬间,在结果出来之前,面前出现熟悉的药,手边已经多了杯水,刚好挡住视线。 总是走在提醒吃药一线的白特助说:“陈总,先吃药。” 陈落松于是把手机放在一边,接过药,就着温水一口咽下。! 第 39 章 歧途演员(十一) 白明微看到放下喝药的水杯的人又重新拿起了一边的手机。 他拿走水杯,隐约中听到了什么声响,但不太清晰,像是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拿走水杯后重新回到办公桌边递过最后的资料,他这次听清了,听到了“周济”两个字。 坐在办公桌后的人的手机上播放着视频。上面的男人穿着身西装,手上拿着奖杯,脸上带笑,直直看向镜头,像是在透过镜头看向之后的什么人。 尽管感觉对方模样有些变化,白明微还是能认出,这是有段时间没见的周济。他说:“他是不是瘦了?” 陈落松点头:“他减重了不少。” 他记得对方演的是个消瘦的眼盲男人,为了更贴合角色所以减了重。和在剧组里的时候相比,视频里的人已经算是精神了不少。 暂停了手机上的视频,坐在椅子上的人撑着脸侧,慢慢转动手边的笔,说:“这下伤脑筋了。” —— 获奖的消息传回,国内铺天盖地都是电影相关的话题,实际上的电影主创还都在国外,赶接下来的几个奖,顺带进行宣传。 主创团队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刚好在话题热度逐渐褪去的时候,回来后又重新掀起了一股热潮,机场内外一片热闹,有粉丝也有记者。 一行人一起回来,在场人却发现,原本应该在其中的周济没见踪影。 周济临时改签,坐的上一班飞机,深夜回来的,回来得悄无声息,也离开机场离开得悄无声息。 他在第一时间去了平时回来后一定会去的地方。 坐在车上,两边街道逐渐变成熟悉的模样,他低下头点了两下手机,屏幕亮起。 屏幕上的人站在漫天的银杏里,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 幽暗光下,坐在后座上的人不自觉扬起嘴角。 再往前的地方外来车辆进不了,周济在路口下了车。 重新走上熟悉的路,隔着一段距离看到熟悉的屋顶,他脚下脚步不断加快,最后直接跑起来。 脚步声逐渐密集,之后又趋于平缓,呼吸声在安静空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调整好了呼吸,站在门前的人抬手按下门铃。 门铃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陈落松正在房间思考怎么处置安慰奖,听到声音后从沙发上站起,下了楼。 大门打开,他略微抬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对方穿着身风衣,看着风尘仆仆,到这应该花了不少时间。 “回来了,”陈落松笑了下,说,“怎么不提前告诉……” 他剩下的话被埋在了炽热怀抱里。 鼻间全是熟悉的好闻味道,周济抱着人,深深吸了口气,笑了声: “陈哥,我回来了。” 时间已经不早,刚回来的一直抱着人不撒手的人头上挨了一下,终于舍得放手,被赶回房间洗澡。 深夜,原本应该是休息的时间?_[(,但是刚从国外回来的人时差还没倒过来,加上还有其他占比更大的原因,总之没能睡着。 翻身下床,周济打开房间门看了眼,看到隔壁的灯光透过门缝,还亮着。 陈哥还没睡。 没有任何犹豫,他敲响隔壁房间门,得到回应后开了门。 陈落松没有睡觉,还在沙发上,腿上摊着笔记本,听到声音后转过头,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对方穿着身睡衣,头发凌乱,和印象里的人影重合。他习惯性喊了声“周小开”,问:“又做噩梦了?” 站在门口的人顿住,问:“周小开是谁?” “以前认识的人。”陈落松揉了下头发,说,“睡不着?” 周济走进房间,顺手把门关上,说:“时差没倒过来。” 睡不着就不用勉强,陈落松移开腿上的笔记本,陪着人一起熬。 经过短暂商议,两个人一致同意看电视。 周小鸡自觉在一边坐下,并且对这个房间已经很熟悉,自觉主动打开电视,选了个轻松愉快动画电影。 两个成年男人大晚上不睡觉,坐在一起看动画片。 周济中途还顺带切了个果盘,主要负责投喂。 电视上的画面不断变动,给旁边人递了颗草莓,他略微侧眼看向对方安静看着电视的眼睛。 颜色浅淡的瞳孔一如既往的淡然,看着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等到动画暂时陷入安静的时候,他再递过一颗草莓,出声道:“陈哥,我得奖了。” 旁边人转头看了眼他,说了声恭喜。 周济要的不是一句单纯的恭喜。看着电视上的会说话的肥猫,他说:“陈哥还记得之前确实答应我了吗,还算数吗?” 陈落松:“记得,算数。” 房间里安静了下去,只剩下电视发出的声响。 一片沉默中,原本拿着果盘的人慢慢把果盘放到桌上,垂在一侧的手不自觉收紧,低声说:“陈哥,我想尝尝草莓的味道。” 陈落松闻言,略微倾身去够放在桌上的果盘,动作刚进行到一半,半路被人拦住,一道人影遮挡所有视线。 一手陷进面前人细软发丝里,另一只手握住冰凉的细瘦手腕,周济做了一直想做的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拥抱。 交换呼吸的时候,他尝到了草莓的味道,还有淡淡的酒味。 又甜又烈。 沙发上的人的重心不断下移,最终变成躺倒在沙发上。头发深深陷进柔软抱枕,倒在沙发上的人的额角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没有被握住的手顺着沙发垂下。 给身下人时间休息换气的时候,周济握住对方垂在沙发一侧的手,慢慢放到自己背上。 他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面前这双眼睛。看着映着自己身影的浅色瞳孔里带上的讶异,喉结不自觉滚动,他低声问: “不可以吗?” 他说:“就算我已经是陈哥的男朋友了也不可以吗?” 话里还带上了隐隐的委屈。 那双半睁着的眼睛闭上了,过长的睫毛在光下投下一片阴影??[,斜斜落在眼周。 眼睛闭上,周济更能肆无忌惮地看面前这张脸。 因为上位者天然带有的压迫感,更多的是因为心里揣着见不得光的感情,他平时没敢直视对方的脸,也不敢细看。现在他才发现,对方的睫毛很长,眼尾睫毛根部藏了个小痣。 察觉到身下人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他再次俯下身。 窗外黑夜沉沉,房间里只有电视的声音还有微弱的有些喘的呼吸声。 埋头尝草莓的人终于略微抬起头,说:“陈哥今天喝了不少酒?” 闭着眼睛,一直没出声的人略微睁开眼,哑声应了声:“嗯。” 很轻的一声,大概是因为不太使得上力,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更像一声闷哼。 周济握着人手腕的手不自觉一紧,又重新凑近,放低了声音说:“陈哥,我今天晚上不想睡觉了。” 然后他的头上就挨了一下。 躺在沙发上的人喘了口气,说:“我明天还有工作。” 再进一步不能,周小鸡又紧紧把人抱了个满怀,说:“那陈哥一定要记得,你已经有我了,不能再有其他人了。” 陈落松支起已经有些脱力的手拍拍身上人的头。 动画片放映结束,当晚的两个人都不清楚动画的后半段演了什么。 第二天早上和往常一样醒来,出了卧室,陈落松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人。 对方昨天晚上大概看电视看到很晚,并且情愿把枕头和被子搬来这边沙发也不愿意回房间,长手长脚一个人曲腿躺在沙发上,看着委屈但睡得香,丝毫没有受到周围动静的影响。 绕过沙发,陈落松去了洗漱间。 洗完脸后一抬头,他略微垂眼,视线落在了自己嘴唇上。 “……” 洗漱间,安静看着镜子的人缓缓闭上眼睛。 当天上午,早到公司的同楼层员工有幸目睹了老板被咬破皮的嘴。 可能还有些肿,但他们没能看清楚,唯一确定的是对方下嘴唇肯定破了皮。 早到的员工有老板看,卡点到公司的员工没瓜吃,只能得到二手消息,听别人描述早上看到的景象。 白明微来公司的时候是下午。路过办公区的时候,或许是错觉,他总觉得平静的办公区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平和,甚至隐隐有些热火朝天。 来公司后的第一时间他就去了最里面的办公室,进到办公室后,他终于意识到外面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气氛。 递交报告的时候,坐在办公桌后的人抬起头,他拿着纸张的手猛地一紧。 自从听到二手消息后,没能目睹精彩场面的员工好奇心膨胀到快要爆炸,但是一整个上午外加中午,他们都没能看到早上走进办公室的人再出来过。再有动静的时候是下午,外出出差的白特助回公司了,回来后的第一时间就去了办公室。 他们试图通过办公室门打开的瞬间窥见什么,结果开关门也就一瞬间,什么都没能看到。 什么都没看到,但他们注意到不久后从办公室里出来的白特助脸黑了个彻底。! 第 40 章 歧途演员(一十二) 因为考虑到还要倒时差,周济回来后这几天没有任何工作,全是休息时间。他没休息,自觉主动承担起了家庭煮夫的重任,贴着下班的点做好饭,之后就等着人回家。 今天工作结束得早,陈落松比平时更早一点回来,在伸手开门前大门就已经打开,光亮从门里泄出的瞬间,他身上已经多了个挂件。 挂件低下头,原本想要做什么,结果注意到了嘴上的细小伤口。 当晚,周小鸡就咬人一事进行深刻反省并小心上药。 没分寸的结果就是在伤口好完之前,他又恢复成了之前的只能单纯抱抱人的状态。 几天休息时间之后,他又要和几个主创去各地参加各种活动顺带进行最后的电影宣传,时间大部分都在活动现场或者飞机上。 电影在之前就已经定档,首映式后正式公映。 公映当天是休息日,陈落松这天的时间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被周小鸡预定下来。 当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在衣帽间来回移动的身影。 毫无疑问是周小鸡。对方从最开始的进房间敲门演变成了现在的来去自如,跟回了自己房间一样。 昨天才工作完飞回来的人意外的有活力,起得也早,注意到他醒来后拿着手上的衣服快步走过来。 陈落松起床了,换上了站在床边的人一脸期待地抱着的衣服。 是一件白色卫衣,很宽松,胸口的地方有一只黄色小鸭。 周济同样穿着白卫衣,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小鸡,又看了眼面前人的小鸭,没忍住笑了下。在换上衣服的人去洗漱的时候,他说:“早饭已经做好了。” 他确实精力充沛,一大早起来不仅已经准备好了衣服,还做好了早饭。 今天的第一个安排是去电影院看电影。他们出门的时候还早,但是刚好是休息日,大多人都选择出来玩,路上堵了一段时间,等到他们到地方的时候,距离检票已经没剩多少时间。 这个时候的电影院人多,有站有坐,在人群中行走还有些难度。 周济转过头看向身边人,低头看到对方垂在一边的手,伸手精准握住。 他先是握住手腕,之后不断下滑,手指慢慢挤进对方指缝,变成十指相扣。 旁边人转过头看他,他另一只手略微压低了头上鸭舌帽,隔着口罩说:“这样就不会走散了。” 一个很有力的借口。 陈落松没有多说,只应了声。 取完票的时候其他场次的电影开始检票,检票口前排了一长串的队,原本的等待区瞬间就空了大半。 开始检票的是《不名》,看检票口排的长队,这个场次应该又是完全坐满。 身边坐着个《不名》主演,但实际上陈落松这次来看的不是《不名》,而是动画电影。 动画电影是周小鸡上次倒时差的时候一起看的系列电影,那天晚上周小鸡连看了 三部,这是电影系列的第四部。 主演本人也很显然对动画电影更感兴趣,没有多看这边,去了其他放映厅检票入场。 两部电影前后不超过五分钟相继检票,放映结束的时间也接近,等到他们看了一个多小时的肥嘟嘟猫,从放映厅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和刚来的时候一样的拥挤的人群。 《不名》排片量大,这边刚出来,那边又开始进行检票,时间安排得十分密集。 电影院大厅摆了《不名》立牌,现场不少人排着队合照。 陈落松看了眼立牌上一身阴翳的消瘦人影,再看了眼旁边的人。旁边的人注意到他的视线,眉开眼笑,隔着一层口罩也有遮掩不住的傻气。他笑了下,客观说:“差别挺大。” 周济也跟着笑了下。 他自己也觉得差别大。 在试镜之前,他没想过自己会演这种角色。他最初的打算是从配角的方向出发,目标是入围大奖,给以后打基础。事情变成这样属于意料之外,好在结果不错。 从电影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周济早在之前已经订好吃午饭的地方,吃饭的途中说了下午的安排。 他几乎整个吃饭的过程都是笑着的。 陈落松慢慢喝了口水,说:“这么高兴?” 周济说:“那肯定。” 下午的时候,温度略微上升,重新回到街上,戴着帽子的人去买清凉果茶,队排得长,陈落松被留在了路边长椅上。这里有树荫,不至于对着阳光直晒。 今天太阳很好,透过斑驳树叶打下,白色卫衣在光下白得发光,安静待在角落也十足显眼,路过的人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人群里,几个原本开心逛街的人隔着大老远也看到了这边。 从她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凭直觉觉得坐在椅子上的人是个帅哥。 越走近,她们越觉得直觉稳了。其中一个人拎着包,越看越觉得眼熟。 很陌生,但是总感觉看过这个人。虽然听上去有些矛盾,但这确实是她最直观的感受。 她瞅来瞅去,旁边人注意到她的表情不太对,问:“怎么了?” 拎着包的人老实说觉得眼熟。 脚步再往前,距离越来越近,她们终于看清了坐在椅子上的人。 对方安静坐着,没有看手机,一手撑着脸侧,视线像是落在了什么方向。 碎发下浅色瞳孔在光下更显得透亮了些,过长睫毛拉出长条的阴影,细软发丝透着光,变成了浅淡的金棕色。 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好看很多,看上去像是在等人。 “……草。” 在再继续往前走之前,拎着包的人能量大爆发,硬生生用细瘦的手拖住了旁边几个人。 前进脚步被拖住,其他人转过头来看她,问怎么了,说:“认识?” “那可太认识了,”抓着人的手不带松,拎着包的人说,“ ……那是我老板。” 没有想过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老板,她最开始只是觉得身影挺熟,直到看到脸,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对方平时在公司都是雷打不动西装三件套,穿得最简单的时候也是衬衫西裤,她在和对方同一层的办公区,从来没有看到过对方穿除以上所述之外的衣服,没反应过来也正常。 原来陈总私底下也会穿除衬衫之外的衣服。 还意外的很适合,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她话一出,几个人脚步全都止住了。 还没有胆子搭讪帅哥搭讪到老板头上,朋友的老板也不行。在这种地方遇上,打招呼也很奇怪,几个人慢慢后退,决定安静退出这条街道。 在往后退的同时,她们看到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人站了起来。倒不是注意到了她们,而是等的人到了。 一个人提着两杯饮料走向长椅,个高腿长,身高看上去很有压迫感,戴着帽子口罩,遮得跟明星一样。对方身上也穿着白色卫衣,等到注意到两件衣服上的小鸡小鸭的时候,她们就这么看着提着饮料的人低头把手一捞,轻易地握住了旁边人的手,十指相扣,动作熟练无比。 “……” 好像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场面,几个人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人慢慢走远。 周日过后就是周一,周一的上午,陈总疑似谈恋爱的消息已经成功传遍了整个公司。上班的时候眼睛无神,在茶水间交换八卦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健康的红晕。 八卦越传越离谱,等到第三波进茶水间的人聊天的时候,聊天的内容已经变成了陈总打算结婚了。 白明微罕见地去了一趟茶水间。 办公室的饮水机出了点问题,更换还需要一段时间,没水的时候只能去茶水间。 尽管没有参与过,但他大致也知道茶水间实际上大概是个用来干什么的地方。 临近中午午休的时间,茶水间的人比平时还要多一些,在门外已经可以听到里面热闹的说话声。 大概是觉得没有什么需要警戒的危险人物会进来,里面的人聊天聊得很放心,没有注意到他。 八卦在这个时候已经进化到在选婚期了。 有人没忍住笑了声,说:“不要乱传,老板只是有结婚的打算而已。” 其他人也跟着笑,一片笑声中,有道声音传过来:“陈总要结婚了?” 顺着声音传出的地方看过去,看到站在饮水机一侧的人,茶水间突然安静下来。 短暂安静后,有人说:“只是传闻,大家也不太清楚。” 白明微应了声,拿着水杯离开茶水间,回了自己办公室。 在办公桌前站了会儿,他放下水杯,垂眼拿过桌上的文件,重新打开门。 他去了走廊最里面的办公室。 “你来得刚好,”文件轻放在桌面上的时候,办公桌后的人看了他一眼,在他说话之前说,“下午的会不用延迟,缺失的资料我有备份,就在家里面。” 白明微问:“需要我去拿吗?午休的时候我刚好有时间。” “不用,”陈落松喝了口水,说,“有人刚好在家,可以送过来。” 已经去过很多次,白明微清楚,对方只定时会请家政对房子进行打扫,平时家里没人,唯一可能在的司机前不久刚好被安排去做其他事情了。 因为清楚,所以更明白家里有人意味着什么。 他调整了下文件摆放的位置,问:“听说陈总要结婚了?” 陈落松在第一时间咽下喉咙里的水防止被呛,笑了下,问:“这是从哪听来的?” 他说:“还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浅淡地笑了下,没有表露其他情绪,白明微说:“那应该是我听错了。”! 第 41 章 歧途演员(十三) 周济带着文件到公司的时候是中午,前台已经收到通知,给了他临时的出入证,又说了办公室的位置。 现在是午饭时间,他和刚好吃完午饭从外面回来的员工一起坐上电梯。 他遮得严实,身高很有压迫感,电梯里的其他人没敢多看。 但人的好奇心总能战胜恐惧感。有人想起了今天上午听到的八卦,没忍住悄悄转头多看了两眼。 都戴口罩和帽子,长得高,只是传闻里对方穿的白卫衣,这次是件黑卫衣。不确定和传说中的对象是不是同一个人,但有一定的可能。 电梯上行,在某个楼层停下,手里夹着文件夹,一直安静站着的人出了电梯。 这是陈总的办公室在的楼层。 反应快的人已经迅速低头拿起手机开始交流情报。 路过办公区,周济径直往最里面的办公室走。 陈哥之前在电话里说过,进办公室的时候不用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就好。 于是他直接推开办公室大门。大门打开,一片明亮。 办公室里不止一个人。他进门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办公桌后的人,另一个人弯腰站在一边。 距离很近。 坐在办公桌后的人略微侧着身,应该是让身后的人看电脑屏幕。他在说话,身后的人也在回应他,但回应的时候,那双镜片后的瞳孔有那么瞬间看的不是电脑屏幕。 周济熟悉那种眼神。 在和陈哥在一起之前,知道对方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知道对方不属于自己的时候,镜子里的自己也是这种眼神。 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不轻不重落在地板上,发出声响,办公桌后的人转头看向他。 把另一只手上提着的保温盒放在一边桌上,他摘下口罩,说了声:“陈哥,把文件送来了。” 陈落松应了声,转头对旁边人说:“这里就先这么安排下去,后续推进另外再说。” 这是打算结束工作了。白明微说“好”,跟着站直身体。 工作结束就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他收拾过办公桌桌面上的几张纸张,和站在沙发边的人略微一点头,准备离开办公室。 他知道这是周济,陈总几年前包的一个演员。虽然一直没有正面见过面,但他知道对方的存在,因为是公众人物,也知道对方的长相。 能够一连在陈总身边待几年,也能登堂入室,这个人确实有本事,但他没有想要过多接触。 他准备离开,对方却上前了一步。 略微抬起帽檐,周济主动伸出了手,笑说:“这位应该就是白特助吧。” 他伸出了手,这种情况下,白明微就只能回握,说:“你好。” 手握上的瞬间,周济脸上笑容不变,说:“你好,我是陈哥男朋友,周济。” “一直听说白特助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果然是这样。” 对面的人的表情终 于有了些微的变化,镜片后的瞳孔骤缩。 白明微转头看向办公桌边的人。对方在做其他事,但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并且没有出声反驳。 没有反驳,那就是真的。 短暂的握手结束,白明微离开了办公室。得到了简短的称赞,他看上去并没有多高兴,或者说嘴角的弧度比平时还要浅淡些。 看着大门重新关上,周济把文件夹放在一边,自觉坐在沙发上,打开了带来的保温盒。 这两天休息,上午有时间,知道坐在一边的人没有吃午饭,他就做了带过来。 陈落松很给周小鸡面子,把带来的午饭吃了过半。 剩下的都由周大厨高兴地吃完了,美名其曰不浪费粮食。 吃完后周大厨问:“陈哥今天还是下午下班吗?” 陈落松慢慢喝了口水,说:“晚上有个局,会晚回去。” 周济看过来,像是不经意一样问:“白特助也去吗?” “他这次不用去,”放下水杯,陈落松站起来随手薅了把旁边人的头发,说,“早点回去休息。” 周济笑了下,说:“我晚上来接陈哥。” 他说完后收拾好了保温盒,重新戴上帽子和口罩。 再出办公室的时候,可能是错觉,他觉得办公区的人似乎比来的时候多了不少。 不是错觉,人确实多了。前不久接到消息,为了能够赶在吃瓜一线,员工及时赶了回来。 及时赶回来,看到了人,但没有完全看到,只能依稀辨认出大概是个帅哥。 帽檐下的碎发遮住大半眉眼,总觉得这个人看着莫名眼熟,一堆人悄无声息地目送着人离开。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办公区热闹起来。 上班很累,但吃瓜很开心,员工最终在八卦的满足感中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同楼层的员工成了最终赢家。 陈落松工作真正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周大司机接了司机的班,确实定时定点到了地方接他。 大晚上不用全副武装,司机周只戴了个帽子,在旁边上车第一时间闻到了酒味,于是说:“陈哥今天又喝了挺多酒?” 陈落松笑了下,说:“还好。” 这种聚会难免喝酒,除了必要的时候喝一下,他其他时候不怎么碰酒杯,也不会喝醉。 喝得少,但也会有些发热,上车之后他打开车窗,略微扯松领带,风顺着车窗吹进,多少能降一些温度。 路口还剩几秒红灯,周济略微侧眼看向坐在旁边的人的半睁着的眼睛,可以清楚看到睫毛投下的阴影。 车辆一路开回熟悉的道路,最后在院子里停下。 下车的时候,搭在手臂上的外套的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陈落松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是白特助打来的电话。之前也经常在下班后接到过对方的电话,大部分都是关于工作上的事,他点了下手机,接通电话。 “……” 和平时不一样,这次接通后对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说打电话的目的。 应该不是手机出了问题,他还能听到从对面隐约传来的音乐声。 没有立即挂断电话,他试着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察觉到什么,旁边刚下车的司机周瞬间扭过头来看向这边,连带着身体也毫不犹豫地倾了过来。 注意到快速靠近的人影,但没有推开,陈落松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解锁大门,在大门打开的瞬间,电话里终于传来声音。 “陈……总。” 是熟悉的声音,但对方的状态明显不太对。他问:“你喝酒了?” 电话对面的人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组合起来大概就是对方和朋友在外面喝酒,没喝太多。 这个状态明显是喝多了。 白特助一向有分寸,能喝成这样算得上是罕见。 “……陈总,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吗。” 电话里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手边传来异样,拿着手机的人低头,看到的就是熟练挤进自己指缝的宽大手掌,脖颈边也多了个头,有些发硬的头发刺得皮肤发痒。 伸手拍了下埋在脖颈边的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扯到这个话题,陈落松略微侧过头,还是应了声:“嗯。” “是吗。” 对面的声音断断续续,还有酒杯落下和重新倒酒的声音,之后才传来说话声:“原来陈总喜欢那样的。” “真是……完全和我不同。” 看来对方是完全喝醉了。没有明白这通电话的意义,陈落松也没有顺着对方的话说,而是简单道:“你醉了,早点回去休息。” 手机屏幕的光亮暗淡的瞬间,肩上一痛。 “嘶。” 又被咬了,又是熟悉的位置。 有的人无论是醉了还是醒着,咬的都是同样的位置。拍了下站在后面的人,陈落松问:“怎么了?” 后面的人换了个地方接着咬,闷声说:“陈哥只能是我的。” 陈落松没能说出话,连带着空气也被夺取了。 手里的手机被拿走放在一边的柜子上,原本搭在手臂上的外套下滑,安静落到了地上。 他被带着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陷进柔软床铺。 身上很重,还有人在解他的衬衫纽扣。 抬手握住解纽扣的手,陈落松抬起眼,看到的就是一双深不见底的深色瞳孔。 和平时不同,这双眼睛里全是说不清的情绪,还有隐隐的不安。 这些情绪平时隐藏得很好,全都被遮在了满满的笑意后面,这样直接又彻底地暴露出来。 “……” 握着人手腕的手慢慢松开,陈落松闭上半睁着的眼睛,说:“下手轻点,不要乱咬,痛。” 解纽扣的人的手一顿,之后速度明显加快。 原本已经松垮的领带彻底被扯下,周济慢慢把领带递到人嘴边,低声说:“陈哥要是痛,就咬这个吧。” 躺在床上的人眉头没忍住一皱,咬住了领带。 安静空间里只剩下呼吸声和被单摩挲的声音。! 第 42 章 歧途演员(十四)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纱照进室内。陈落松睁眼,在视线变清楚前先听到了从旁边传来的呼吸声。 略微一动,他这才注意到脑后和腰上有温热触感。 有的人就算是睡着了也喜欢抱着不撒手。 他只是动了一下,原本看着睡得很深的人在第一时间收紧了手,说:“陈哥,不要走。” 分不清这个人是在说梦话还是醒了,陈落松睁着一双眼睛看了两秒天花板,最终重新闭上眼。 “嗯,我不走。” 窗纱被风吹动,窗外传来隐约鸟鸣,一直闭着眼睛的人嘴角上扬。 终于从床上醒来的时候,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半。 一直抱着人的人终于舍得撒手,起床去做早饭。 陈落松扶着墙下了床。 之前没有经历过,原来这种事这么耗体力。 穿上拖鞋慢慢走向洗漱间,刷牙的时候抬眼看了眼镜子。 镜子很干净,一眼就可以看到皮肤上的痕迹。 正面看着还算正常,只有衣领边缘有红痕隐约出现,但是只要一侧头,就能看到镜子里脖颈后的痕迹。 密密麻麻。 稍微侧过头,陈落松一手拿着牙刷,另一只手往下扯了下衣领,垂眼看过去。 前面也是。衣领下面和衣领上面截然不同,全是各种痕迹。 昨晚说的不要乱咬,对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或者选择性忽略了第一个字。 洗漱完后回衣帽间,陈落松找了件高领内衫穿上,换衣服的时候又注意到,原来手腕上也有痕迹。 “……” 自觉做早饭的人听到洗漱完的人的脚步声的时候是在厨房,还没来得及回头,头上就挨了一下。 这一下挨得确实不冤。昨天没有刹住车,后面的人连打他的力气都比平时小了不少。 手里还拿着搅动养生粥的大勺,他老实道歉,避免头上再挨一下。 就算是在道歉,他脸上也还带着笑。 或者说从早上开始,他脸上的笑就一直没有下去过。 看起来心情确实很好。 熬粥的途中做了几个小早点,周大厨在短短时间变出了一顿居然算得上丰盛的早饭。 吃饭的途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周大厨看向坐在对面的人,问:“陈哥还记得昨天晚上答应的事吗?” 陈落松:“嗯?” 果然不记得了。周济想也是,昨天那种情况下,确实很难记清说了什么又答应了什么。 坐在对面的人问:“我答应了什么?” “陈哥答应我,”周济直视过来,笑说,“不会离开。” 陈落松一愣,之后笑了下:“这就伤脑筋了。” 周济也笑,说:“陈哥一定要记得。” 几天的休息时间结束,周济又继续回去工作。 不是错觉,其他人发现了,这个人开工的时候春风满面的,跟经历了什么好事一样,每天还会定时定点打电话。 有人好奇,所以直接问了,原本没有期待得到回答,没想到对方意外地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说自己恋爱谈得终于看到结果了。 ?本作者时今提醒您《成为反派白月光[快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其他人:“?” 这个人平平无奇地放了一个惊天大雷。 大明星谈恋爱这种事大多时候都是被狗仔捅出,尤其是处在事业上升期的人,没想到狗仔还没找到决定性信息,这个人自己却爆了个大料。 圈里人多少知道一些,听说过这个人和很有权势的老板关系不一样。看现在对方这模样,与其说是上位成功,不如说是追到了人。 世界上扩散得最快的就是八卦,一天不到的时间,某知名演员谈恋爱的事从圈内传到圈外,成功登顶热搜。 这个人对自己的定位从来都只是演员,不是明星,也不是其他,经纪公司早在之前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应急预案做了好几个,十分之有底气。 圈里人猜得到对方的对象是谁,但圈外人不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敢说,只能任凭其他人的好奇心膨胀到爆炸。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次采访过程中。这原本应该是一次很普通的后台采访,只是采访过程中,春风满面的人一边的桌面上的手机有新消息,屏幕亮了下。 手机距离镜头很近,至少处在一个能看到屏幕内容的距离。 他们看到了手机背景上漫天纷飞的黄色银杏叶,也看到了屏幕中心的人。 一眼惊艳原来是这种感觉。 质疑周济,理解周济,成为周济。 其他人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个人为什么天天笑得春风满面。 要是换他们,应该会笑得更放肆。 当天,陈落松拥有了众多异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大概是跟着什么人学的,不知道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偶尔在公司也能听到有人叫他陈哥,后来变成了陈总陈哥混叫,再之后,除了年长的员工和还在继续坚守的白特助,年纪较轻的员工普遍开始叫他陈哥,并且叫得越发熟练。 时间一年一年,就这么过去。 身体不太行,陈落松去公司的时间少了,更多事情都交给了白特助,连带着之前的没有用上的安慰奖也当做年终奖送给对方。 拿到大奖后几乎等于在圈子里彻底站稳了脚跟,在经历飞速发展期后,周济成了别人嘴里的周老师,工作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排得满。 他更多的时间都留在了A市,在家里研究新的养生菜品,或者和陈哥一起去附近散步。 按照经纪人的话说,他们已经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比老年人还像老年人。 这是他在之前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生活。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被带去私人会所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大概不敢相信,自己能够和原本那么高不可攀的人在一起。 庭院的树叶绿了又落,对方信守承 诺,陪在他身边一年又一年,陪到家里全都沾染上他们的味道。 又是一年春,院子里的树花开,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坐在沙发上的人腿上放着本书,浅色瞳孔映着光亮。 ?想看时今写的《成为反派白月光[快穿]》第 42 章 歧途演员(十四)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拿着切好的果盘的人走过来,顺手递过水果,看着人吃下后在第一时间进行一个靠近的动作: “陈哥,让我尝尝味。” 坐在沙发上的人已经习惯呼吸被夺,半睁着的眼波澜不惊。 窗外花开热烈。 —— 一场任务花费了远超以往任务的时间,再次醒来的时候,从位置上站起的人能够感受到超乎寻常的昏沉。 撑着一边的柜子原地站了会儿,耳边传来震动声,等到视线清晰后,陈落松这才摸索着走向办公桌的位置。 等到他走到办公桌的时候,原本在震动的手机已经恢复安静,之后弹了一条消息。 是医院发来的消息。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他拿过手机直接出了办公室。 在任务世界待了太久,原本熟悉的景象已经变得有些陌生。坐上车直接往医院的地方走,只看了两眼车窗外的模样,车里的人收回视线。 对有些地方觉得陌生,但至少还记得病房的位置,到了医院后,他径直走向病房在的楼栋,登记后上楼。 他到病房外的时候医生也在。 这就是之前给他发消息的医生。看到他来后,医生略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隔着玻璃看向安静躺在病房里的人和旁边显示着跳动的波段的各种仪器,陈落松听到旁边的医生说:“半个小时前有一段时间波动明显,持续了一分三十六秒。” 这种程度的波动不至于让人清醒过来,但可以证明里面的人的意识确实有在恢复。 对一个原本已经宣告了不会再醒来的人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奇迹。 “万创的治疗方案有效,”医生说,“要是再有些刺激,他有醒来的可能。” 陈落松应了声,之后笑着道了声谢,垂眼看着病床上的人。 同样的脸,同样的人,不久前对方还在试水果的味道,现在又安静躺在病床上。 医生还有其他事需要忙,并没有在这里待太久,按例做好记录后就离开。 医生离开,走廊陷入短暂安静,之后又响起脚步声。 陈落松转过头,看到的就是一如既往穿着西装的男人,对方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在医院的光下更显得冷了几分。 男人走过来,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站定,说:“你果然在这里。” 陈落松笑着点头,算是打招呼。 旁边人看了眼他,说:“听局里人说,这次任务你留得挺久。” 陈落松没有多说,只简单说:“答应了一些事,走不开。” 他转头问:“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男人说:“来看看情况。” 他没说看什么情况,或者实际上是看谁的情况,一张脸上的笑并不轻松。 “去喝一杯吗?”他说,“你连续工作太久了,需要休息一下,挺久没聊天了,就当叙个旧。”! 第 43 章 歧途魔子(一) 知道叙旧不会只是单单叙旧,陈落松点头,算是同意了去喝一杯。 说是喝一杯,他就真只喝了一杯酒,硬生生把本来就没有倒太满的酒杯从头端到尾。 坐在对面的人确实不止是叙旧,更多的是提起了局里最近发生的事。对方严格来说并不是局里的人,但是因为关系密切,所以对局里的事有知情权,也比较清楚。 至少比他清楚。 对方说了最近有员工从一线转到行政的事。 一线员工就是指的进入书里世界进行任务的员工,据说转组的员工是因为在任务途中意外死亡,半途结束任务醒来后,经过局里评估,这名员工已经不能再次进行任何任务,所以只能转到行政岗。 执行任务的员工进入任务世界后会拥有特定的身份,成为世界里的一个人,照理来说也会有生老病死,也有发生意外的可能。但是因为知道设定和剧情,大部分意外都能避免,这次转岗的员工还是第一个在任务里意外死亡的员工。 也正是因为这个员工,局里终于确定,在任务世界里意外死亡会对员工在现实中造成伤害,造成的伤害对日常生活和身体没有太大影响,但会对精神造成一定的冲击,从而让人不再具备进行任务的条件。 听坐在对面的人讲着,直到对方说完后,陈落松笑了下,说:“怎么想起给我讲这个?” 男人视线在他略微扬起的唇角边停了一下,之后又移开视线,说:“这不是怕你乱来。” 陈落松倒不认为自己会乱来。放下手里酒杯,他看了一眼时间,之后说:“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坐在对面的人也跟着看了一眼时间,站起来道:“去我家吧。” “你家离这边太远了,我住的地方刚好离这边近,”他说,“医院也在附近,明天早上去工作之前还可以再去一趟医院。” 他家确实离这边近,不需要开车,过了两个马路就到小区大门。 上楼,开门,开灯。 换上拖鞋,陈落松跟着人进了屋。男人带他进了一个房间,说:“这是你的房间。衣柜里有睡衣,之前的时候想着你可能会来这边住两天,那个时候准备的,放心是新的。” 陈落松道了声谢,转头看到了放在一边柜子上的一叠外层裹了红色丝绒布和缀了压制干花的纸张。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男人笑了下,说:“你应该不记得,这是之前准备的请柬。” 他说:“婚礼取消后我一直在忙,忘了处理了。” 陈落松确实不记得。因为不了解,婚礼的事他没有过多参与,全权交给了雇的负责人和对方。 他在这里暂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在天亮起的时候就离开。 时间还早,他去医院看了一眼,之后直接前往工作的地方。 昨天晚上睡得比较晚,但已经足够休息够,加上并没有喝太多酒,脑子算得上清醒,能够思考,也能够工作。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下一个任务的资料已经送到。 一手撑着脸侧,他低头看着屏幕上不断闪过的文字和图像,眼尾垂下,眉梢微动。 想看时今写的《成为反派白月光[快穿]》第 43 章 歧途魔子(一)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 雨夜。 四处都是不断的雨声,风吹得树影摇晃,一片漆黑中,树林里雨声中夹杂了杂乱的脚步声,脚步声微弱,轻易淹没在雨声中。 树林之上,几道黑影迅速从上空略过,带起的破空声顺着空气向远方荡去。 几道黑影瞬间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在树林里不断蹒跚着向前的人瞬间失去所有力气,重重倒在混合着枯叶的泥地里,血污混杂着污水,已经完全融合在一起。 雨水打在身上,已经激不起任何感觉。疼痛逐渐淡去,连带着温度也感知不出,躺在地上的人睁着的眼睛里的瞳孔逐渐涣散,再也聚焦不得。 会死在这。 尽管意识已经模糊,但躺在地上的人还能清楚地知道,自己会就这么死掉。 风雨声在荒郊野岭显得更加直接又明显,天上阴沉一片,黑暗侵吞了入眼所及的一切,最后连带着将奄奄一息的生命也完全覆盖。 “啪嗒——”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已经完全模糊的视线里隐隐透出一丝暖色的光亮,耳朵里传来的雨声像是被隔绝在了什么之外。 眼睛彻底闭上之前,模糊的视线清晰了瞬间,地上的人看到了在风中不断摇晃的灯笼,还有灯后映着光亮的眼。 “……” 磅礴的雨声中,暗色树林里,一盏灯笼摇摇晃晃,穿过树林和原野。 一夜风雨未停,到第二天清早的时候,天色仍然暗沉一片。 风雨拍窗,屋内一片温暖明亮。 躺在床上的人睁眼,视线清晰后,看到的就是全然陌生的景象。 没死,还活着。 周霁没能坐起。动一下后牵扯到全身的伤口,完全动弹不得,也没有力气,只能保持这样的动作继续躺着。 记忆还停留在昨天晚上一路被追到荒郊野岭的时候,他还记得冰冷雨水拍在脸上,滴进眼睛的刺痛感觉。 现在却很温暖,视线范围内能够看到的墙面和木柜看着老旧,但干净,很显然是有人常住的地方。 “醒了?” 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是很温和的声音。 周霁转不了头,只能略微侧过眼,看到一个人影走进视线范围内。 对方穿着身再普通不过的长袍,但是穿法很不普通,或者说是一通乱穿,只要看着像模像样就好。 对上视线的瞬间,看到带着略微笑意的浅色瞳孔,昨晚的记忆回笼。 他好像被人救了,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想要说什么话,但不仅身体动弹不得,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动了下开裂的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 “说不出话就不用说。” 再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脸上的伤,陈落松 转身去一边的木桌上拿过药膏放在床边,伸手给人涂了两下。 往好的方面说,好在原本住在这的人是个病秧子,屋里的药多,伤药和治风寒这些常见的药都有,还做了分类,想用就能用。 躺在床上的人一张脸带着未脱的稚气,尽管表情是超乎这个年纪的麻木无生机,但依旧可以看出应该还很年轻。 看上去比他遇到周小开的时候还要小。 涂了药,他起身走向厨房。 这里接触到的都是之前没有了解过的东西,但好在跟着书里的描述做,至少能做到简单的生火和煮饭。 只是书里没有说过具体的穿衣的方法,昨晚的衣服已经打湿,他换了套,但不懂怎么穿,于是成了这样。 灶里的火燃着,烟尘的味道从里面逸出,陈落松咳了两声。这两声像是牵扯到了肺部的什么地方,咳起来后没完没了,胸口跟着传来烧灼样的疼痛。 确实是个病秧子。 等到咳嗽终于结束,他往灶里再添了两把柴火,站起来看了眼锅里。 粥应该好了。 拿碗盛了碗粥,他重新回到床边,拉过凳子坐在一边,问:“可以坐起来吗?” “……” 无机质的暗红眼睛对上带着浅淡笑意的浅色瞳孔,躺在床上的人安静了会儿,之后慢慢动弹,撑着床缓慢坐了起来。 坐起来很困难,但并不是完全做不到。 陈落松夸人说厉害,把粥略微放凉后递给坐在床上的人。 周霁看了眼坐在一边的人。 无论如何看,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灵气或者魔气,只是一个单纯的凡人。 那些人,或者说那些追他的魔,应该不会也不屑于和凡人为伍。 陈落松手里端着粥碗,也不着急,慢慢等着床上的人思考。 对方会犹豫很正常。 按照书里的内容,对方是魔尊之子,或者说前任魔尊之子,魔尊被手下人暗害篡位,篡位的手下肯定不会放过继承了血统的魔尊之子,派人一路追杀。这人东躲西藏了好几年,期间还被不少人骗过,对人有戒心正常。 按剧情来说,对方在几年后再受伤,被一个人偶然救起的时候,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也没能放下戒心。 然后警惕心很强的魔尊之子吃下了第一口粥,看上去似乎并没有经过太久的犹豫。 “……” 陈落松觉得书的内容有误也不一定。 吃下了第一口粥,坐在床上的人半睁着的了无生机的眼略微睁开,垂下眼仔细看向表面没有任何异常的白粥。 白粥没有问题,那就是他的问题。或许是因为受伤,他的味觉出了什么问题。 否则他也不会在一口白粥里尝到复杂纠缠的味道。 迎着拿着粥碗的人的视线,没有辜负人的好意,他试探着吃下了第二口。 然后是第三口。 “……” 挣扎着坐起来的人又重新倒回了床上,没有再动弹一下。 陈落松端着手里的碗:“嗯?” 倒下的人一倒就是好几天。 等到周霁再睁眼的时候,嘴里已经没了之前刻进脑海深处的复杂纠缠的味道。 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视线还模糊的时候,耳边已经没了不绝的雨声,眼睛也隐约能看到不知道从窗户还是从大门透进的暖色光亮。 天晴了。 视线逐渐清晰,耳边传来衣物摩挲的声音,他侧过眼,暗红瞳孔猝不及防,看到了肆意披散的满头长发和细瘦的雪白背脊。! 第 44 章 歧途魔子(二) 注意到他的视线,坐在一边的人转过头,说:“醒了?” 身上的伤没有好全,但魔族的恢复能力比常人要强出很多,只休息了几天时间,周霁已经能够坐起下床,下床的时候回了声醒了。 站起的时候,他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之前那件,是一件棉布内衬,并且穿法极其不同寻常,几条衣带纠缠,组成了一个看似正常的形状。 坐在旁边还在试图穿衣的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了下,说:“我不太会给其他人穿衣服。” 他之后又道外袍在床边柜子上,让人自己拿。 周霁认为这个人除了不会给其他人穿,应该也不会给自己穿衣服。 低头安静重新穿好了身上的衣服,再穿上外袍,他的动作很熟练,熟练到完全看不出在几年前,他原本是个魔侍成群的高高在上的魔尊之子。 穿好衣服,他看向一边还在和里衫进行搏斗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后问:“……需要帮忙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睁着一双透不进丝毫光亮的暗红瞳孔,周霁接手了乱成一团的衣物,仔细给人穿上。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像是本就应该这样一样。 这个人很瘦,身体超乎寻常的单薄,手也冰凉。凡人脆弱,这个人似乎比普通凡人还要来得更加脆弱。 有人帮忙,脆弱的凡人无所事事,抬手随意比划了下,笑说:“原来这个时候你比我矮一截。” 他比划完后还顺手拍了拍对方的头,像是想要把身高往下压一样。 周霁不习惯和人接触,但没有躲开,安静地感受到头上传来冰凉触感。 这个人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又确实存在。 最后系上棉麻系带,周霁收回了手。 大功告成,陈落松又拍了两下面前的人的头,算是夸奖。 脚上的伤依旧很重,走不了多少的路,周霁暂时留在了这里。 这是从第一次被欺骗后,他留得最久的一个地方。 暂时收留他的人自称陈落松,虽然看着住得简陋,但事实上是附近城镇上一个药堂的老板,住在这里据说是因为清静。 对方没有问他受伤的原因,也没有问他来历,就这么收下了他。 这个人隔三差五会去镇上一趟,每次去的时间都很规律,清早太阳出来时出发,日落前准时回来,回来时偶尔会带上一些东西,吃穿都有。 在吃过对方带回的糕点之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为出现问题的味觉事实上是完好的,有问题的是对方做的饭菜。 从那一天起,他扛起了煮饭重任。 普通的药对魔族受的重伤没有任何作用,但能够加速治愈外伤。身上的内伤还在缓慢恢复的时候,周霁的脚已经能够正常走路。 能够正常走路,就意味着已经可以离开。 留在这里只会给人造成更多的麻烦,趁早离开对谁都好。 靠着墙闭眼疗伤的人睁开眼?,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发现时候不早,于是起身。 今天对方又去了镇上的药堂,现在接近日落,差不多到了对方回来的时候,刚好是做饭的时间。 身体稍稍恢复,魔气能够正常运转后他就不再需要进食,但是另外个人需要,凡人不吃饭就会死。 灶里的火燃起,一双暗沉红瞳映着跃跃火光,最终垂下。 伤好了大概,今晚就能离开。 最后一顿简单的饭菜做好,周霁坐在门边,安静看着小路。 夕阳沉沉,天空从紫红逐渐变成了暗色一片。 已经完全过了对方回来的点。周霁看着半掩在身前的木门,再看了一眼空旷的院落,最终一垂眼,抬脚从门内走到门外。 夜间的风起,吹得周围树林不断发出声响,有飞鸟从树林里飞出,翅膀扇动的声音骤起。 小道上还是没有任何人影。 风从门窗吹进屋内,原本堆积的暖意逐渐淡去,连带着饭菜的味道也消失,四周都是安静的味道。身上带着重伤,周霁感知不到太远的动静,能够感知的范围和视线所及不相上下。 今晚天气没有往常那般好,天上阴云很重,完全遮挡月光,透不下一丝光亮,没有点灯,灶里的柴火早已经熄灭,到最后,视线所及全是黑暗一片。 长久的黑暗和安静之后,一声微弱脚步声在感知范围边缘响起,混合着树叶晃动的声音和树林里的虫鸣,微不可察,但却在第一时间被捕捉到。 和脚步声一起出现的还有微弱的光亮。 光亮从小路尽头传来,算不上明亮,但在这样的黑暗里已经足够明显。 人回来了。 站在门前的周霁上前,看到提着灯笼的人的慢慢向着这边走来。对方还是和平时一样,看到他后笑了下,一张脸映着昏黄光亮,暖色一片。 他上前走到对方跟前。 提着灯笼的人看了眼走来的人,笑说:“抱歉,今天回来晚了。” 他问:“这次怎么不在屋里等?” 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平淡温和,周霁一时间没有回答,视线落在虚空一角,说:“这些日子多谢……” 他的话没能说完,到一半的时候顿住。 ——有血腥味,不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因为身体原因,魔族对血腥味并不敏感,只有在味道达到一定程度后才能注意到。 灯笼不自然地晃动了一瞬,意识到什么,他转过头,视线下移,看到原本干净的透着光的灯笼纸上多了星星点点的污点。 在他的注视下,污点仍然在逐渐增加。 污点透着光,隐隐泛出暗红色。 这个污点是血迹。视线略微上移,他看向提着灯笼的手。 暗红的血液滑过指缝,顺着指尖下滴,滴落到灯笼上。提着木 杆的手在不自觉颤动,木杆下的灯笼于是跟着晃动。 来不及思考太多,周霁低头撩起身边人衣袖,一眼看到了还在不断往外渗血的细长伤口和沾染上红色血迹的白色衣衫。 伤口在手腕一侧,周围衣衫已经被浸湿大半,按照伤口的大小和位置和血量,这显然不是刚添的伤。 之前没有仔细看这个人,周霁看到手上的伤后再看向一边的人的脸,这才发现对方的嘴唇已经失了血色,瞳孔也不像平时那样透亮。 在第一时间扶着人,周霁拿过灯笼,带着对方回到屋内,避免其直接倒在地上。 屋里烛火点亮,重新亮起灯光。 柜子里有止血的药,陈落松被人带着敷了药,又换了身衣服,坐在了柔软床铺上。 一直往外渗血的伤口终于慢慢止住了。 周霁坐在一边,问:“这个……怎么会这样?” “这个”,指的是伤口。在他印象里,这种伤口对凡人来说应当不会出这么多血,过一段时间就会正常凝血。 “大概是在回来路上被什么划了一下,”陈落松说,“我体质比较特殊,伤口不会凝结。” “幸好有你在,”陈落松笑了下,说,“要是没有你,我现在已经死了也不一定。” 这个身体除了流血不止外,对疼痛的感知度也很低。 两者加起来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在不知道的时候受伤,然后无知无觉地死去。 他说出“死”这个字眼的时候眉头也没皱一下,甚至笑着。 周霁不懂他为什么能笑,问:“你不怕死吗?” “怕。” 躺床上的人转头看过来,说:“这不是有你在。” 失血过多,他的声音比平时还要轻,像是睡前的闲聊一样,放松得过分。 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坐在床边的人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不透光的暗沉瞳孔一动,第一次闪过一丝光亮。 换了个姿势,陈落松侧过身,用无伤的手撑着脸侧,长发跟着倾泻而下。他问:“你之前想说什么吗?在外面的时候。” 周霁握着手上药瓶,低着头没能说话。 在长久无声的安静后,床上的人再说话之前,他终于开了口,说:“我想说,饭菜冷了,我再重新做一遍。” 床上的人说有劳。 深夜,原本预计已经远离了这个地方的人又在平时的地方睡下。 天上阴云到后半夜的时候散了,月光重新落进树林,穿过窗户,照进室内。 躺在床上的人睁开眼,衣袖下滑,慢慢伸出手,对着窗外照进的光,睁眼看着拿在手上的细长叶片。 叶片边缘尖锐,还有凝固的血迹。 陈落松不怕死,只怕任务失败。 按照剧情,至少在几年内,这里对于周小鸡来说都是安全的地方。一旦离开,对方面对的不仅是承受不住的追杀,还有本就濒扭曲的精神的压迫。 想让对方留下,就需要找一个留下的理由。周小鸡找不到,那就他来找。 伤口是他自己划的,血从半路流到这里,和计划的一样,程度刚好。 这个世界不同以往,随时有可能丢命。这条命越是珍惜,就越是需要有最大限度利用这条命的勇气。 刚好他擅长以命搏命。! 时今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45 章 歧途魔子(三) 周霁在这里住下了,一连住了几年。 伤势重,还不能动用魔气的时候,他一直待在家里休养,等到伤好后,他去了镇上,开始帮店。 这一帮就是几年,镇上的人也大多认识了他,称他为“药堂家的”。 这个镇虽然被称作为镇,但实际与小城差不多规模,人口多,街上也热闹。 杨柳拂满堤岸,路边行人不断,桥面石砖之上大步走过一个人影,旁边的人看到了,自觉侧身躲开。 是药堂家养的那个人,从几年前出现在镇上后变化越来越大,人长得越来越高大,脾气也越来越乖张。 附近的人已经记不清药堂东家带对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这个人是个什么沉默模样,只知道这个人脾气和年龄一样越来越大,打架也厉害。药堂东家身体不好,有人在背后说了不少闲话,说闲话的人这些年全都被对方打了个遍。 凶名在外,没人敢再议论药堂东家,也没人敢招惹他。 药堂在这条河堤街道的尽头,大步走的人提着手上的木盒,径直进了店里,和店里帮店的人打了照面后上到二楼。 他找的人坐在二楼窗边,身上穿着白色长衫,长发简单束起,手上拿着笔,正在对账。 注意到楼梯出来的动静,陈落松转过头,视线对上了同样看过来的深色瞳孔,放下毛笔笑了一下。 红瞳是魔族特有的特征,几年前周霁在伤势痊愈后坦白了魔族身份,也知道大多数人族都一致厌恶魔族,于是封印了魔气,从外表上变成了一个普通人模样,瞳孔也变成了这个模样。 把木盒放在桌上,周霁一边打开盒子一边说:“这是桃斋送的栗子酥,说是上次草药的谢礼,不甜,能吃。” 把手边的账本放一边,陈落松接过,给面子地咬了一口。 确实不甜。 这个身体底子不好,忌口也多,太咸太甜都不行,瘦是因为病,也有部分忌口的原因。 周霁自觉拉过凳子坐在一边,笑说:“是吧。” 陈落松看了他一眼,问:“今天又去和人打架了?” 坐在一边的人的动作一顿,之后说:“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个人以前打架的事被知道的时候还会心虚道歉,现在看上去已经变得完全理直气壮。深色瞳孔映着光,丝毫不带躲闪。 陈落松拍了下人的头。 也就这么几年的时间,原来比他矮一截的人已经高过他一大段,性格也完全变了个样。从了无生机到天天找人打架,某种程度上算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至少不再像个没有活气的空壳。 头上挨了下,周霁已经习惯,也不觉得痛,揉了下头后转头趴在窗台边看向窗外河边。 窗外路边有马车驶过,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即使已经走出老远,依旧能清楚地听到声音。 半隐在阳光下,他转回头,看向已经重新拿起毛笔的人,说: “从桃斋过来时,我听有人说京城今夜有什么事。” “应该是庆典,”陈落松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人,说,“给男女情人准备的,挺热闹。” 他问:“想去看看吗?” 手里的账对完后只剩下盘库,之后就没什么事情。这个城镇离京城近,过去只需要小半天,如果想要去,时间还算充足。 周霁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或者说他对这些有许多陌生人一起组成的热闹并不感兴趣。但说出口时,他看向旁边略微垂下眼的人,说:“想。” 他对无关的人都聚会不感兴趣,但他想和对方一起出去玩。 去哪都好,只要是对方就好。 开始在账本上写下最后一行字,陈落松拿着笔说:“等会儿L来帮我盘库。” 周霁应了声好,站起来安静看着对方写字。 这双细瘦的手意外地很适合拿笔,对方的字也很漂亮,因为是账本,所以写得比平时更工整了些,黑色的字和苍白的手形成明显对比。 写下最后一个字后,等着墨水变干,陈落松整理好了散乱的账本。 周霁在第一时间自觉接过了堆成一叠的账本。 把账本送到平时放的地方,再一起盘完库,重新回到药堂大堂的时候,帮店的看到了两人,摸了把胡子,问:“东家准备回去了?” 陈落松略微抬眼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人,笑说:“带他去京城逛逛。” “今天?” 帮店的人摸胡子的手一顿,不小心扯下了一根胡须,痛得一呲牙,后来反应过来,快速看了一眼已经长得个高腿长的人,莫名笑了下,说:“确实可以去一下,记得带个花灯回来。” 虽然这个人性格乖张,只听东家的话,但确实生得好,也差不多到年纪了。 帮店的人笑着看着两人离开。 —— 半夏节,未婚男女寻找佳人的节日,只在京城延续并流行,几年一度,每次举办时都极尽繁华,附近城镇的人常赶来凑热闹。 这里人多,并且在皇城脚下,仙家众派的人不时会出现在这里,魔族的魔即使是找人,也不会趁这个时候冒着被抓的风险在这天来这找,这里算是安全的地方。 等到陈落松两人到的时候,天色已经近黑,华灯初上,城楼上的光亮蔓延开,像是没有边际。 毕竟是京城,这里远比平日待的城镇要来得繁华,街头巷尾都是人,并且大多都是年轻人,穿着华服,一眼看去纹样各异。 周霁转头看向旁边人。 走在一边的人依然穿着平时的外袍,没有任何特殊,简单到了极致,长发也是用一根发带简单束起。 他终于发现,无论在什么时候,这个人的打扮从没有变过,唯一算是改变的只有随着季节增减衣物。 不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自觉已经过了参加这种节日的年纪,陈落松也没有多看人群里的人,更多时候都是在看路两边的东西还有周围的建筑。 附近高楼之上,每个角落都有穿着统一白衣的人。 那些应该就是仙门弟子,这次专来保护现场的人。白衣,腰间有佩剑,可能是剑宗的弟子。 陈落松慢慢收回视线。 这次来京城,一个原因是因为想带周小鸡来看看,另一个原因是他还有其他任务在身上。 准确来说,应该是这个身份所具有的任务。 在书的剧情里,他用的这个身份实际上是一个炮灰,一个仙尊用来渡情劫的工具人。 这个世界后期会迎来一个劫,几千年难遇的大妖出世,大妖会蚕食这个世界,最后导致规则破坏,世界崩溃。 世界崩溃,他的任务也就失败了。 文里最后是闭关而出的仙尊结下阵法封印大妖,阻止了劫难。而仙尊闭关就是为了渡情劫,情劫一过,实力大涨,这才得以结下大阵。 按照书里的说法,仙尊并不贪情.欲,情劫过得轻松。他要做的事情也轻松,只需要今天在这里的一个地方出现,之后再见几次面,在对方确认没这方面的意识后,他的任务就算是结束。 “给。” 只一个思考的时间,旁边的人在不知道的时候去而复返,陈落松听到声音,低头看过去,看到了递在手边的花灯。 灯是一种花的形状,看着挺好看,光也明亮。 他伸手接过,说了声好看。 周霁收回手,笑了下。 花灯是刚才突发奇想买的。他看见许多人手上都有,觉得旁边人也该有一个,于是买了。 越接近晚上,街上的人越多,陈落松手里的灯刚好起到一个照亮的作用。 沿着河岸往前走,周霁看到围了不少人的点心铺,仗着身高优势看清了店里的点心。 看上去是需要忌口的人也能吃的样子。除了小口的栗子酥,提着灯的人从午后开始就没吃过任何东西。 和人打过招呼后,周霁去买点心了。 店周围的人远比之前的人多,挤,并且很嘈杂,周围都是说话声。 尤其是站在身后的两个人,似乎是嗓门天生要大一些,很轻易地盖过了周围的声音。 前面排着长队,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聊天,三两句说出了自己是从其他县城特意来到这里凑热闹的。 周霁并不在意这两个人的来历,在脑子里过一遍借口多的人能吃的点心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两个人说起了花灯。 ……这花都不是你自己买的,是别人送的?” “是别人给的。别人给的,我就收着了,不行吗?” 后面这句话一出现,原本周围在聊其他事情的人转过头,全都看向说话的人。 原来花灯不能随意送,也不能随意接。 这个时候的花灯代表的不只是一个,更是一份心意,如果有心悦的人,就送对方花灯。同样,如果收下花灯,就表示愿意接受对方。在这种时候送花灯和收花灯,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 思绪被强行打断,周霁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时今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