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夏》 四十四次日落 四月初,春暖花开。 崇光路两旁的海棠树,摇曳生姿,花瓣坠落满地。 一辆自行车骑的飞快,嗖地带起一阵粉色的风,吹的陈星夏刘海跟着开花。 她抬手压压,一个潇洒转弯,车子在前面路口右拐,进入巷子。 东棠里。 临饶市保存的最为完整的洋楼建筑群,有各国风格的建筑200余栋,一半被国家作为文物单位保护了起来,一半的一半成了各种餐厅、咖啡厅、甜品屋,剩下的是私产。 陈星夏的家是这为数不多的私产之一,她从出生就生活在这里。 巷子深处,孩子们围着骑士铜像做游戏。 陈星夏按下车铃提示,大家散到一边,有人喊道:“是甜宝栗子的香味儿!” “小狗鼻子啊你。”陈星夏回头笑了笑,“下次请你们吃栗子饼!” “谢谢星夏姐!” 进了自家院子,陈星夏随手把车立在一边。 亚马逊鹦鹉在笼子里蹦跶,叫着:“小满回来了!我们家皮猴儿小满回来了!” 这只鹦鹉名叫大阿哥,是去年陈星夏她爸陈教授买来哄爷爷高兴的。 结果马屁拍在马蹄上,陈教授被批玩物丧志,有钱没处花,只能是盘算着找个下家转手卖了。可谁想这只鸟是个有福气的,居然得了陈星夏她妈夏女士的喜爱,故封为大阿哥。 可见地位之尊贵。 但,陈星夏一向富贵不能淫,冲大阿哥扮了个鬼脸,进屋洗手,窝在摇摇椅上剥栗子。 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呢。 她这副不吃这口刚出锅栗子就没法儿过了的架势,在夏澜出来时,变成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拿纸擦手上的栗子油。 前后转换不过三分钟。 要说陈星夏也算不得有洁癖,但独独受不了这手上粘着黏糊糊的东西,惹得她浑身难受。 夏澜放下水果盘,说:“昨天有剥好的热乎栗子不吃,什么毛病。” 陈星夏暂时性失聪,抽了张新纸继续擦。 夏澜摇摇头,知道这小性子是还没耍够,也亏得有人愿意这么一直惯着。 “不是和萌萌去文具店?”夏澜又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提这个还好。 一提,陈星夏更烦自己这双怎么都擦不干净的手:“就二萌的脑子,金鱼来了都得排她后面!回家补作业去了。” 她彻底放弃剥栗子。 栗子固然好吃,但剥栗子不是人干的活儿,白白她费劲儿吧啦地骑那么快的车。 陈星夏又去洗了手,出来时问:“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陈星夏的爷爷陈沛山前不久刚过完七十二岁生日。 老人老当益壮,每年这个时候,也就是他和陈星夏奶奶结婚纪念日的这几天,都会出去旅游,这次已经走快一个礼拜。 “明天中午。”夏澜走到沙发旁边,“你爸去接。” 陈星夏点头,楼上到半截,夏澜又叫住她,把一个大袋子放在了地上。 袋子里全是特产和纪念品。 这是陈沛山的习惯,出去玩必须买当地的东西。 以前买这些,每次回来都有种去批发市场上货了的感觉,现在学精明了,提前寄。 夏澜指指袋子:“这是小宵的,你现在给送过去。” 听到那两个字,陈星夏脸瞬间沉下来:“不去。” 这话说的硬气,但夏澜丝毫没被唬住。 夏女士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高冷女神,现在风韵犹存,只是高冷里还多了威严,全家基本没人敢违抗。 “不就是没能去看星空展?”夏澜说,“再说小宵也和你道歉了。” 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上周末,有男同学约陈星夏去看星空展,时间不巧和夏女士为她报名的一个高二学习讲座撞了。 既然如此,那当然是去看星空展。 陈星夏瞒天过海的计划天衣无缝,结果临出门杀出个程咬金——严宵来了她家,说是和她一起去听讲座。 这祖宗成绩已经焊死在第一上了,还要听讲座? 陈星夏让他有多远走多远,他不,还说:“你不是去听讲座,是去看星空展。” “……” 学霸一说一个准儿,不等陈星夏狡辩,过来的夏女士听到这话,当场送了她一个教育大礼包。 最终,陈星夏偷鸡不成蚀把米,星空没看成,数落挨了好几天。 全拜严宵所赐。 “告状者,狗也。”陈星夏咬牙。 “你骗人还有理了是吧?” 夏澜懒得废话,又指指厨房:“还有给小宵准备的饭菜,一起带过去。” 陈星夏哼了声,母女俩谁也不肯让步,局面陷入僵持。 过了一会儿,陈星夏想到撑腰的目前全不在家,她好汉不吃眼前亏,便又放软语气:“话剧节的海报还没画完,我现在得上去画完,实在没时间呢。” “十分钟而已,你少刷会儿手机就能挤出来。” “我累了,刚才买栗子排好久队。” “想吃甜宝家的栗子,都得排队,你那袋也是小宵排队买的。” “……” “还给你剥好了。” “……” 陈星夏哎呀一声蹲下,脑袋从栏杆缝里挤出来,像个幽怨的大头娃娃:“妈,我也一把岁数了,要脸要面的,你就不能……” “你就该多和小宵待待,和人家好好学学。” 又是这一套,有完没完? 陈星夏孤立无援,到底是拧不过夏女士,从楼梯上梆梆梆下来,踹了袋子一脚:“这么多我怎么拿!” “那儿。”夏女士瞟了眼院子,“拉你爸买菜的小推车去。” “……” 陈星夏拎着大包小包出了门,没拿陈教授专用小推车是她最后的尊严。 见她出来,大阿哥又蹦跶起来:“小满去找小宵了!小满又去找小宵了!” 好一个又字。 陈星夏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扔向笼子:“早晚拔光你的毛!” * 午后的东棠里有种处处放慢了的惬意。 古旧的小楼之间,谁家播的京剧《贵妃醉酒》和拐口下象棋大爷们的“将你”融合在一起,自在和谐。 陈星夏倒了倒手里的袋子,她家和严家隔着一条巷子,路程需要三分钟。 她故意拖延,一会儿去给下棋的大爷们支招,一会儿和居委会张大妈八卦。 聊到后面,张大妈去抢前面菜市场的甩卖鸡蛋了,她就坐台阶上看小孩们做游戏,就是不往严宵家走。 陈星夏的爷爷和严宵的爷爷是挚友,两人以前都在市建筑设计院工作,后来还成了邻居。 陈星夏和严宵各自在娘胎里时就认识,除去严宵五岁到七岁那段时间,严宵爸爸举家搬到沿海城市做生意,他们没有分开过。 换句话说,陈星夏也一直活在严宵的光辉之下。 这个学习比她好,性格也比她懂事听话的竹马,不仅处处压她一头,现在还学会了告状——还告的特别自然巧妙。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反了天了! 所以,去你的吧,谁给你又送吃的又送礼的。 陈星夏起身拍拍屁股,招手喊杨奶奶家的柄柄。 柄柄屁颠颠跑过来:“怎么了?星夏姐。” “你把这些送严宵家。” “这么多……我怎么拿?” “你傻啊,不会分几次拿?还有,你不会动员一下你的朋友?” “他们可是无利不起早啊。” “……” 现在七八岁的孩子都这么现实了是么。 心有点儿累,陈星夏想着去前面买几个棒棒糖好了,刚放下袋子,孩子们中有个女孩喊道:“严宵哥哥!” 陈星夏转头看去。 巷子口那里有一棵老桂花树,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投下一片碎了的光点。 严宵骑车踩过那片光出来,风吹起他的碎发和浅蓝色衬衣,连带藏在衣领窝陷处的一片海棠花瓣也被吹走,散入空中。 孩子们一拥而上,围着严宵哥哥长、哥哥短,还有个别小女孩红着脸不好意思上前。 严宵怕来回车辆剐到他们,让他们往边上站,不要乱跑,这群熊孩子也都听他的话,乖乖地排排站。 呵,一群被外表欺骗的肤浅之人。 陈星夏撇撇嘴,再一抬眼,和严宵的目光撞在一起。 少年额头上覆着层薄汗,湿濡的几缕头发贴在额头,衬的那副冷白皮快成一块儿无暇白玉,而那双干净的黑眸像是被水洗过,水水亮亮。 他就这么看着她。 平心而论,严宵长得非常好看,哪怕在帅哥堆儿里也是拔尖的。 但这副好皮囊落入陈星夏眼中,什么作用没有。 十几年的相处,他们太熟悉彼此。 对陈星夏而言,严宵优点并不突出,突出的只有他沉闷的性格,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次次惹得她起急。 就像现在,你倒是说话啊,看她能看出什么花来? 算了,不说也好,省她嗓子了。 陈星夏冷酷地指了指台阶上的袋子,走人。 刚拐过巷子没几步,手机震动,她收到一条来自苏雨萌的微信。 二萌:[我听谢正说严宵找到了那套绝版漫画的PDF版!] 二萌:[姐妹,求分享!] 看到这条消息,陈星夏脚步戛然而止。 她很肯定这套漫画就是她找了两个月,去了无数书店,连书摊都没放过,却始终没能找到的那套。 严宵是怎么搞来的? 又是怎么知道她想看的?她没和他说啊。 有时候,陈星夏也会觉得自己并不了解严宵,明明话少的可怜,还一副清冷到仿佛世界与我无关的样子,却又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不过,又是送栗子,又是借二萌的口送漫画,这认错的态度倒还算诚恳。 要不给个面子? 可给他面子了,她面子放哪儿放?显得她一点儿不坚定。 陈星夏天人交战了一分钟——先把漫画看了再坚定。 回到刚才的地方,熊孩子们已经散了,严宵还在,一个人拎着那几个袋子,两只手都占满了。 见她回来,严宵毫不意外,又开始和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片刻后。 陈星夏板着脸过去推车。 严家的小洋楼是私产中最气派的那个,不仅有地下室,还是前后两个院。 听说,严宵太爷爷那辈起就住在这儿,房子里不少摆设都是古董极的,随便拿出去一个都能值上一些钱。 陈星夏走前头,进屋前有一扇密码门,她熟练按下密码,进去后,直奔严宵卧室。 严宵放下东西去洗手,然后拿小熊杯斟好了草莓汁,才进房间。 陈星夏已经坐在电脑前翻找文件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急道:“哪儿了?你不会是不小心删了吧?” 那套漫画不止故事好,作者还是她十分欣赏的漫画家,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不看抱憾终生啊。 “没删。” 严宵放下杯子过去,他特意建了一个文件夹,挺好找的。 只是陈星夏坐在椅子上把空间都占据了,他立在她身边,靠的太近,稍一低眼,都能清晰地看到她后颈被红绳压出来的印儿,别说再弯下腰了。 严宵抿抿唇:“你要不先起来?” 陈星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挡着他,更没觉得两人靠的近,只以为他是电脑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她发现。 学霸又如何,还不是一肚花花肠子? 陈星夏啧了声,推着严宵胳膊,借力让转椅往一边滑去:“快点儿。” 没了“障碍”,严宵在屏幕前搜寻。 他侧脸也好看,睫毛很长,还密,斜斜地垂下来,跟小扇子似的。 陈星夏小时候总爱用手去拨,拨完还拔,贴自己眼皮上。 有一次她戳到了眼睛,弄的他眼里红了一大片,他本人倒没什么,却吓得她哇哇大哭,怕他以后都看不见自己了。 最后,还是他睁一只眼闭一眼挡住了吓人的血红,又告诉她没事,她才慢慢消停。 “找到了。” 闻言,陈星夏拽着严宵胳膊再滑回去。 严宵还没站好,她这么一来和直接滚他怀里来了似的,毛茸茸的脑袋顺着他的脖子扫到下巴,拂起丝丝痒意。 陈星夏迫不及待要看这部绝世漫画,上前一把夺过鼠标,也不管严宵还没撒手,就压了上去。 他的手有一点凉,从她掌心抽出去时,像是块有棱有角的宝石在滚动。 “吃什么?”严宵直起身,手插进口袋。 陈星夏摆摆手:“随便。” 严宵把家里存着的她爱吃的那几样小零食都拿了过来。 之后见陈星夏沉浸到漫画中了,他便拿了本书,坐在一旁的飘窗上。 午间浓烈的阳光随太阳西落渐渐变得柔和。 房间里很静,只有鼠标按键的声音和书籍翻页的声音,偶尔夹杂着陈星夏咬薯片时的脆响。 四十四次日落 平衡是在夏女士发来微信时打破的。 陈星夏从漫画中意犹未尽地抽离,拿了张纸巾擦擦手,回消息。 皇后娘娘:[又去哪儿作妖了?] 陈星夏啧了声:[在你亲儿子这里受熏陶呢] 皇后娘娘:[哦,带瓶醋回来] 皇后娘娘:[然后你就可以去找你亲生父母了] “……” 她果然是抱错了。 撂下手机,陈星夏余光瞄向在飘窗上看书的某人。 他一看起书来就变得特别沉静,白纱帘被风吹的时不时扫到了他的手,也打扰不了。 “喂。”陈星夏踢踢人,“漫画拷给我。” 严宵合上书起身,想操作电脑,“障碍”又立在那里,还玩起了手机。 他不好再开口,拉开抽屉取出U盘,尽量避着些弯下腰。 刚靠近,陈星夏突然站起来。 这一次,她的脑袋实实在在磕到了严宵下巴,那一声咚,音量不小。 陈星夏捂着头,严宵捂着下巴,两人再度开启互看模式。 “你怎么那么硬?” “……” “戳死我了。” “……” 又不说话,嘴长这位身上真是浪费了。 陈星夏又疼又急,可急也急习惯了,能有什么办法? 她嘟嘟囔囔离开房间,严宵站在原地定了会儿,听到外面的关门声,揉了揉下巴,然后抬起手放到鼻子前。 皮肤上沾上了洗发水的味道,是清甜的玫瑰香。 从卫生间出来,陈星夏无所事事地在客厅晃悠了一圈。 严家的装修很考究,符合现代人喜欢的那种复古风。 就是复古的同时又难免显得沉重,还是严宵那个后妈买了些花花绿绿的假花摆在各个角落,让屋子里有了些生机。 只是色彩是有了,却也俗气,还不如贯彻沉重。 陈星夏从餐厅旁走过,看到桌上放着的两袋方便面。 恰好严宵这时候出来,她随口问:“你晚上就打算吃这个?” 严宵点头。 这也难怪。 严家的家庭成员很简单,他爸、他后妈、继妹。 当年,严宵爸爸做生意失败回到临饶后,就去了一家国企。 最近两年,这家国企的总部要在临饶隔壁的二线城市成立分公司,有意提拔严宵爸爸当分公司总经理。 为争取这个机会,严宵他爸这段时间几乎驻扎在了隔壁市,而他后妈到了周末就带着他继妹去团圆,不管严宵的吃饭问题。 夏澜常说,好脑子和好身体是吃出来的。 可陈星夏就纳闷了,有人隔三差五就吃这些垃圾食品,怎么脑子也不见变笨,身体也没见不好呢? 陈星夏推开方便面,拽来夏女士的保温包,命令:“我妈做的,必须吃光。” 严宵刚才就看到了。 他嘴角很浅地一弯,连带两个酒窝跟着在脸颊淡淡地凹进去,然后又快速变平:“替我谢谢澜姨。” 面对长辈时就有话,可讲礼貌呢。 陈星夏不置可否,一口干了剩下的草莓汁,出发给夏女士买醋。 路上,陈星夏掂掂U盘,琢磨这是不是就算翻篇了? 翻的有些太简单了,可又确实是就这么过去了。 不夸张地讲,一年365天,陈星夏有300天都在和严宵置气,剩下的65天在置气的路上。 她和严宵的性格好像天生反向。 陈星夏从小喜欢热闹,喜欢朋友,严宵呢,喜欢安静,玩游戏都是自己搭积木,不吵不闹。 按理说这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她就是不想严宵太平,总是想尽各种办法搅和他,硬拉着他和其他小伙伴一起做游戏,好像带动他可以让她产生巨大的成就感似的。 而严宵明明也知道她的个性,每次还都和她对着干,非得等她急了,不理他了,他又反过来一遍遍地磨,磨到她消气为止。 世上大概是没有他们这款青梅竹马吧。 陈星夏叹口气,收好U盘,来到了东棠里的后身。 她家只吃前面一家店酿的老陈醋,买了普通的回去,夏女士又要开始数落她,能从一瓶醋发散到她一岁时犯的事。 唉,生活对她真是不宽容。 陈星夏又要叹气,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抓小偷啊!抓小偷!” 她扭过头,一个小矮子呲牙咧嘴地往她这边跑,嘴里喊着滚开。 陈星夏很识时务地滚了,但在小矮子快过来时,伸出了腿。 叫你偷东西,绊你个狗吃屎! 可对方还没过来,一股极大的力气就将她向后扯去,擦身之间,她闻到一阵被阳光晒过后的青草味。 “挺勇敢啊。” 陈星夏回头,看到一张年轻又张扬的脸。 他翘着一侧的嘴角,笑容有几分爽朗天真,也有几分不羁痞坏,左边耳垂上戴着一枚黑色耳钉,闪了一下。 陈星夏踉跄着到了墙边,而这个男生正面迎上小偷,一拳招呼过去,小偷倒地。 很快,失主赶过来,行人围过来,不少人赞扬这场见义勇为。 “小伙子,谢谢啊!谢谢!” “没事,您看看东西少没少。” 男生拍拍身上的灰,身上散发着行侠仗义的潇洒气,瞥到站在外围的陈星夏,他挤过人群,走了过来。 “同学,刚才没伤着吧?”男生说,“以后遇到这种事,你还是先保护自己,这种人身上都有刀。” 陈星夏点了下头:“谢、谢谢。” “客气了。” 随后,警察赶到,逮捕了小偷,围观的人潮也渐渐散去,连带那个男生。 只有陈星夏还站在墙边,心脏快速激烈地跳动着。 * 转天,周一。 夏澜敲了三次门没听到动静,进屋掀被。 看到陈星夏蜷缩成一团,她愣了愣:“不舒服?”摸了摸女儿额头。 “没事,就是困。”陈星夏揉揉眼睛,“几点了?” 夏澜:“六点半了。” “!!!” 陈星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骑士铜像。 那里,苏雨萌正拿着谢正的卷子改答案,谢正在一边小口吸溜保温杯里的养生茶,至于严宵,站在来里,板正地可以和铜像拜把子。 “夏姐昨晚没睡好啊。”谢正举杯,“有黑眼圈呢。” 陈星夏抓抓刘海:“起晚了。咱们赶紧的吧,要不抢不上了。” 每周一,学校食堂的早点是牛肉面,一种可以抚慰学生周一上学综合症的神药,他们四个人经常去吃。 “走走走!”苏雨萌咬着笔帽把笔套进去,“不改了!工程太大!” 崇光路上,海棠花迎风飘舞。 陈星夏和苏雨萌骑在前面,严宵和谢正跟在后头。 东棠里距离七中不远不近,公交车六站地,骑车大概二十分钟。 他们到校时,是学生进校的高峰。 四个人在车棚存好车,马不停蹄前往食堂,万幸,面还有。 落了座,谢正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主要围绕学校即将举办的话剧节。 这是七中的特色实践教育活动。 之所以成立,是因为早年七中的一位毕业生如今是国家话剧院的副院长,为回馈母校,也为了在青少年中宣传话剧这门艺术,给七中捐了钱。 话剧节每年都办,以年级为单位,是七中的大活动。 高二今年的表演剧目是《音乐之声》,会有一小部分唱歌环节。 苏雨萌有一副好嗓子,在里面扮演重要角色,谢正问她:“练的怎么样了?” 苏雨萌非常自信:“也就还七八个地方跑调,其他没毛病。” “……” 谢正又看向严宵,颇为惋惜:“严同学,老师让你演男主,你为什么拒绝?你要是演了,咱们年级肯定第一。” 严宵刚剥好鸡蛋,分离了蛋白和蛋黄,蛋黄拨到小碟里,推到陈星夏手边。 “没表演天赋。”严宵说。 苏雨萌噗地一笑,咕哝:“还能有星夏没天赋?” 陈星夏可谓是从小美到大。 基本上一有这种需要露脸的活动,老师都会第一时间找上她,可也只要是老师看了她的表演,没一个不忍痛放弃的。 僵尸演戏都比她灵活。 所以,她要么演树,要么演山。 现在升级了些,因为她会画画,不演道具了,改画道具。 “星夏,你海报画完了吗?”苏雨萌问,“听说这次的海报要……星夏?” 陈星夏回过神,下意识把碗里不爱吃的蘑菇夹到严宵碗里,还问:“蛋黄呢?” 她吃煮鸡蛋只吃蛋黄,恰好严宵爱吃蛋白,这是他俩为数不多合拍的地方。 “这不这儿了吗?”苏雨萌替答,“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陈星夏摇头:“没事。” 苏雨萌看了眼谢正,谢正耸耸肩,她又看向严宵,对方依旧安安静静,吃着蘑菇。 从食堂出来,苏雨萌要去小卖部买饮料,谢正和她一起。 陈星夏和严宵在门口等,严宵递来一个U盘。 陈星夏说了句什么呀,就想起来昨天她因为急着买醋,漫画只拷了一半,这该是剩下的一半。 她伸手去拿,一个抱着整箱矿泉水的男同学从小卖部出来,离她有些近。 陈星夏要躲,严宵先她上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于是,她的手就戳在了严宵肚子上。 陈星夏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的,不过……这小子腹肌练的很不错啊,都能摸出肌肉的垒块来。 她指尖微动,抬头看了一眼严宵,他侧头看着身后的男同学,露出了清晰的下颌,以及脖子上凸出来的喉结。 不知怎么的,陈星夏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这只手,掌心发热,非常想活动一下。 她被这个想法惊悚到了,生怕控制不住再摸摸,当即收回了手。 男同学走开,严宵也站回原来的位置。 陈星夏在他身边,还觉得手里热得慌,便找话道:“二萌怎么还不出来?肯定是谢大爷又在科普反式脂肪酸的危害。” 严宵没说话,陈星夏也没指望他说话,并且在他第二次递来U盘,对上那道目光时,很自然地不问自答:“我真没事,就是没睡够。” “嗯。”严学霸可是开了金口,“今天早休息。” 几分钟后,苏雨萌和谢正归队。 陈星夏和苏雨萌在五班,严宵和谢正在一班,两个班不在一个楼层,四人在二楼分开。 进了教室,苏雨萌说:“你这次和严宵闹挺久了,还没结束?” 陈星夏啊了声,像是没听清。 苏雨萌以为她无精打采是因为还在和严宵赌气,又说:“要我说你没去星空展也对。十班那陆勇请你去,十有八/九是想和你告白,你又不喜欢他。” “告白?”陈星夏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不是为了谢我之前借他复习资料?” 苏雨萌一脸你不懂:“那都是借口,里都这么写的。” “……” 里怎么写她和陆勇,陈星夏不感冒,但如果要是那个人…… 昨晚,陈星夏做了一夜的梦,乱七八糟的。 可是每次,那枚黑色耳钉,还有那张笑脸,都会出现,跟印在了她脑子里似的。 “哦,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什么吧?” “什么什么呀?” “话剧啊,老师让严宵演男主,没叫你演女主。” 脑海里的人一下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是严某万年不变的清冷脸。 陈星夏嘴角一抽:“我有这么无聊吗?” “你有。”苏雨萌笃定,“你就是爱和严宵较劲儿。” “……” 这话题无法再继续下去,陈星夏拿出小本儿,趴在桌上瞎画。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她开始演树,严宵好像也在演道具,再没演过人。 后来,干脆道具都不演了。 四十四次日落 放学后,苏雨萌去阶梯教室排练话剧,谢正被她征用,要求等她一起回家。 谢正不肯,苏雨萌就问他还是不是表姐弟了?亲的那种。 谢正一听,就表姐弟和等不等放学这一问题,展开了千字小作文的阐述,最后被苏雨萌拎着衣领拖进了阶梯教室。 剩下的陈星夏和严宵去了车棚取车。 陈星夏的海报明天也得交了,可家里的水粉笔用完了,她得去补货。 “我要去文具店,你去吗?”她问。 严宵点头,迈上车。 和七中隔一条街的地方是文具店聚集地,学生们大多都来这里买东西。 陈星夏去了常去的那家店,驾轻就熟拿了自己要买的水粉笔,路过笔记本区,她看到一个星空图案的活页本,很漂亮。 “这个不错啊。”她拿起来看看。 不知是不是因为名字里带了一个“星”字的缘故,陈星夏格外喜欢星空元素,连带着也喜欢蓝色,各种蓝,深蓝、浅蓝。 她决定再买下这个活页本,正想说去结账吧,身边跟着的活体吉祥物忽然开口。 “之前的星空展,”严宵顿了下,“这周末还有。” 陈星夏歪歪头,心说这位是要约她去? “这周末我……” 文具店大门的风铃叮咚作响,进来了几个学生,打头的是十班陆勇。 看到陈星夏,陆勇眼前一亮,但紧接着看到她身边的严宵时,他又皱了下眉头。 严宵在学校的人缘其实不错。 长得好本身讨喜就不说了,关键他这人虽然冷淡,但很有礼貌,谁要是有什么事问他,他都会回答,而且从不装逼,低调谦逊。 可就是这么个人,陆勇只要和他那双眼睛对上,就觉得后背发紧。 要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严宵和陈星夏是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他都要怀疑严宵把他当成假想敌了。 “来买东西啊。” 陆勇过来,冲陈星夏挥了下手。 他身后跟着的男生交换眼神,提高音量说什么不打扰了,去了另一边买东西。 十六七岁少男少女的心思还是比较容易猜的,这波起哄让陈星夏信了苏雨萌的话,她点点头:“刚挑完。” 陆勇哦了声,看到她手里拿着的笔记本,想起之前没去成的星空展,打算再约一波。 只不过严宵就那么杵在一边,他有点儿张不开嘴。 这哥们儿有没有眼力价儿啊,看不出他在追妹子吗? 陆勇犹犹豫豫不开口,倒是陈星夏主动问道:“你去看星空展了吗?好看吗?” 陆勇欣喜,想着这不就是天降台阶么,结果又听:“这周末我和严宵也去看。” 陆勇立刻望向严宵,严宵还是老样子,但却是把头转向了陈星夏,目光似是柔和了些。 “是、是么?”欣喜变失落,陆勇干笑一声,“还行,挺好看的。” “那就好,值回票价。” 说完,陈星夏示意严宵走人。 严宵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转身时,眼风轻轻带过陆勇。 从文具店出来,严宵把东西放到车筐里。 见陈星夏没因为拒绝陆勇有任何情绪,他又说:“星空展旁边有甜品店。” 哟,还真是约她。 可是—— “我有说我要和你去看吗?” 严宵愣了下,刚刚…… 陈星夏冷哼,看着严宵的表情又开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这周末我表姑他们一家过来,我们订了去农家院吃饭。”她撅撅嘴,“怎么去啊!” 所以说,星空展也不是想看就能看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听完这个理由,严宵又不言语了。 陈星夏一看他这样就着急,火冒三丈的那种急,你就不会说一句那就下次吗?说了会死吗?会吗! 他们的友谊能走到今天,真就是全靠她这人心大。 陈星夏蹬起自行车,骑出了脚踩风火轮的架势,严宵跟在后面,依旧保持沉默。 就这么又要开始不对付地来到崇光路,在等最后一个红灯时,严宵开了口。 “吃吗?”他指指前面。 陈星夏一看,是卖竹筒粽的奶奶又出来摆摊了。 这位奶奶卖的竹筒粽不仅软糯香甜,还会在粽子外面裹上一层花生芝麻碎,特别好吃。 只是奶奶年级大了,很少出摊,想吃一口粽子是可遇不可求。 陈星夏抿抿唇,还没说话,严宵绿灯一亮骑车过去了。 因为一根竹筒粽,陈星夏脾气又被磨没了。 严宵陪她在路边吃完竹筒粽,两人没再骑车,推着进了巷子。 天色沉下来,东棠里家家户户亮起灯。 熊孩子们趁还没开饭,就在巷子里多玩一会儿,跑的哪儿哪儿都是。 陈星夏手上粘了糯米粒,弹出去了也还是黏糊糊的,她纸巾也用光了,没法儿擦,弄的她烦躁。 “你那儿有纸吗?给我用用。” 不巧,严宵同桌今天流鼻血,都借出去了。 眼看陈星夏脸变得皱巴巴,严宵拽起自己的衣角。 陈星夏没犹豫,毕竟她以前也没少干。 陈星夏在严宵的衣服上用力碾着手指,还换了好几个地方擦,确保一定要擦干净。 严宵一动不动等着她,一只手支撑车,一只手移到身后,半垂的眼眸,视线落在那圆润莹白的耳垂上。 周遭将暗未暗,两人在朦胧之中变成一团融合在一起的长影,映在墙面之上。 “好了。”陈星夏笑笑,“没了。” 她是擦干净了,但严宵的校服起了一道道褶子。 陈星夏象征性地拍拍,回去推车,身后的人问:“为什么撒谎?” “撒谎?”陈星夏转头,“我什么时候撒谎了?你可别污蔑我啊,要不……哦,你是不是说刚才陆勇的事?” 要说这么多年的相处,陈星夏面对严宵也不是只有被磨的份儿,有时候她可以展现出独门绝技之“宵读机”的本领。 两人推着车继续走。 陈星夏自是不能说她听了苏雨萌的话,怕陆勇真对自己有意思,所以用这种委婉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万一不是那么回事,显得她自作多情。 “我和他又不熟,不想去,拿你当个借口不行?”她理直气壮,“有意见?” 严同学回以如常的安静。 但可能是错觉吧,陈星夏觉得他好像有些开心? 莫名其妙。 快到骑士铜像时,陈星夏隐约看到有人站在那里。 她一下认出是谁,骑上车,喊道:“爷爷!” 陈沛山转身。 老人穿着不变的白衬衣蓝裤子,戴一副玳瑁小圆片眼镜,气质颇有过去书堂教书先生的儒雅。 “慢点儿骑。”陈沛山说,“再摔了。” 陈星夏才不听,故意快骑到陈沛山跟前来了个急刹车,跳下来,抱着陈沛山手臂:“爷爷,我想死您了!” 陈沛山摸摸孙女脑袋,还未说话,鼻子先嗅了嗅:“吃什么好东西了?” 陈星夏嘿嘿笑:“刘奶奶的竹筒粽子。” 她说完,严宵也过来了,叫了声“爷爷。” 陈沛山笑着点头:“不用问,肯定是小宵给买的。” 陈星夏心说他那买的不是粽子,而是他哑巴的代价,这是两回事。 “爷爷,谢谢您的礼物。”严宵说,“以后不要麻烦了。” 陈沛山说不麻烦:“我就喜欢给你们带些有意思的东西,不过……” 老人点点孙女额头:“你要是过意不去的话,下次能不能别光带这个丫头吃独食?把我也带上。” “……” “爷爷!”陈星夏无语,“医生说您不能吃甜的。” 陈沛山竖起食指:“一点点,没事。” 陈星夏拿这个老小孩没办法,看了眼严宵,两人一左一右,跟着陈沛山回家。 夏澜一直等这祖孙俩回来,等半天没人,都要打电话问问了,可是听见外面传来动静。 陈星夏一进家门就问她爸陈教授呢? “倒课了,应该不回来了,直接住宿舍。”夏澜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陈沛山说:“遇上小宵那孩子,说了几句。” 一听是严宵,夏女士再无怨言。 洗好手,三人围在餐桌旁吃饭。 陈家不奉行食不言的规矩,一般吃饭时间就是交流大会时间。 陈沛山起头,说了说这次旅行的所见所感,陈星夏则吐槽起学校开话剧节的那些事,她那幅海报改了快八百次。 “稿子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改的。”陈沛山说,“要有耐心。” 陈沛山以前是临饶建筑设计院的设计师,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卑微乙方,最擅长的就是改稿子。 陈星夏吐掉排骨,抱怨:“可这又不给钱。学校还打算让我写字,简直就是可我这一只羊薅。” 除了绘画,陈星夏也写的一手好毛笔字,陈沛山亲自教的。 陈沛山笑笑想说什么,夏澜插话叫他们先顾吃,要不饭菜都凉了。 陈星夏说:“妈,你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要说吗?那你可是白听我和爷爷说话。” “你当我乐意听?”夏女士十分高冷,“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祖孙俩一听,齐声问:“什么呀?” 夏澜咽下嘴里的饭菜,说:“梁慧婷的儿子转学来临饶了。” ——梁慧婷,严宵的后妈。 “儿子?”陈沛山一阵思索,“她第一段婚姻时生下的那个?不是一直在老家吗?” 夏澜说:“为什么过来就不知道了。不过说是也不住这里,住校。只不过可能周末时不时地过来。” 说到这儿,夏澜又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正常。老严那么好面子,怎么会让住下?” 夏澜不太喜欢严宵的爸爸严歧,觉得这人太假。 可陈星夏对严歧的印象很不错,长得帅、有气质,还非常绅士,对街坊邻里的老人们很恭敬。 陈沛山又问:“那孩子多大?” “和小宵一边大。”夏澜说,“可能比小宵小一个月。” 陈星夏挑眉:“那他岂不是又能当哥了?” “这种哥有什么好当的。” “妈,你这是对后妈有偏见。” 就严宵的这个后妈,是逢人就夸严宵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优秀,那骄傲的样子,比亲妈还与有荣焉。 整个东棠里都说严宵能遇上梁慧婷,是严宵的福气。 夏澜放下碗,起身去厨房端汤,撂下句:“你一小孩儿懂什么。” 四十四次日落 梁慧婷儿子来临饶的事很快在东棠里传开。 苏雨萌和谢正也听说了,还打听到对方来这边上的是体校,学跨栏,这次过来是外婆跟着一起。 前情铺垫完毕,大家就等着看这位儿子的庐山真面。 陈星夏没的所谓。 不就是个人吗?又不是妖怪。 她的海报好不容易过稿,现在就想周末和家人去农家院好好玩一天。 * 出发当天,表姑一家早早过来了。 农家院距离市中心不远,表姑父找同事借了商务车,四十分钟就能到。 时间富裕,表姑父便陪陈沛山在院子里下会儿围棋,夏澜和表姑洗路上要带的水果,陈星夏埋伏在一旁偷吃。 至于陈星夏她爸陈教授,临时接到通知,要去外地开研讨会,错过了这次团聚的机会。 厨房里,表姑说起孩子最近成绩有些下滑,长吁短叹了一阵儿,忽而想起什么,又说:“我哥去不了,名额空出来一个,不如让小满把她那个发小叫上?” 夏澜:“你说小宵?” “对对对。”表姑笑道,“那孩子是真优秀啊,家里怎么教育的?我家这个有人家一半省心,我就烧高香了。” 嚼着草莓的陈星夏呵呵:又一严宵妈妈粉。 “我让小满问问去。”夏澜说,“要不那孩子没人管饭,我也惦记。” 夏女士给陈星夏递去眼色,陈星夏装傻,又往嘴里塞了颗樱桃,咕哝:“别了吧,咱们一家人叫他来干什么?” 不等夏女士发威,表姑说:“那怎么了?你跟他一起长起来的。快去快去,咱们一会儿就该出发了。” 说完,又和夏女士就严宵多么出色展开商业吹捧。 陈星夏真服了,到底谁是陈家人啊? 被逼无奈,陈星夏来到严家门外,吼了几声,气势十分像上门要债的。 可结果喊了半天都没有人应,打电话,也没人接。 想了想,陈星夏决定进去看看。 按下密码,滴滴滴的通行声响起。 她一把打开门,带起的风卷起清润的皂香味,扑面而来。 严宵站在门后,身上套着件深蓝色T恤,皱巴巴的,估计是穿的时候着急,一边的衣摆都没捋平,向里卷着,露出一截冷白的侧腰。 这模样,明显是刚洗完澡。 “找我?” 说着,严宵整理了下衣服。 陈星夏收回视线,心说这家伙腰还挺细,平时穿校服一点儿看不出来呢。 见他头发还有些湿,陈星夏挤进去,开门见山:“我妈让你跟我们去农家院,你去吗?” 严宵抹掉流到下巴的水珠,陈星夏又说:“提前说好啊,这是我表姑的主意。她叫你去,很有可能是想向你取经。我表弟今年初一,也参加数学竞赛什么的。” 严宵没有立刻回复。 他这副样子,陈星夏再熟悉不过,每次也都急的不行,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多了点儿耐心。 她分析,很有可能是因为眼前的他看起来好像一只湿漉漉的大狗狗,有那么一丢丢可爱,也有那么一丢丢……欲。 这个形容字的出现,让陈星夏有些脸热。 “你的家庭聚会,我……” “想去就去!”陈星夏打断,转过身挠挠脸,“给个痛快话!” 严宵顿了顿:“给我五分钟。” 随后,陈星夏和严宵返回陈家,夏澜那边已经整装待发。 看到严宵来了,表姑激动的啊,笑脸相迎,一个劲儿地夸,说他越长越帅了,个子和去年比也高了很多,再这样下去,以后怕是得当大明星了。 陈星夏听的快要吐了,严宵则一副乖学生模样,先是谢谢表姑,表示叨扰了,然后从书包里拿了几个笔记本出来,说是他初中参加数学竞赛的笔记,希望可以帮到表弟。 一听笔记,表姑表情跟中了五百万似的,仿佛已经看到儿子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陈星夏还没见过表姑开心成这样。 想想自己刚才一直催某人出门,可某人坚持要回卧室拿东西……她瞥过去:“我发现你这人很会来事儿啊。” 严宵垂着眼,长密的睫毛轻微颤了颤。 陈星夏习惯性手痒,琢磨要不要浅拨一下,夏澜插话:“你们别愣着了,快上车吧。” 一路上,轻松快乐。 表姑父在人事部工作,脑子活,言谈幽默,很会带动气氛。 大家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到达目的地,时间还不到十点。 农家院旁边有钓鱼池塘和采摘园。 表姑之前说的名额,就相当于这些游乐项目的门票,只要买了,可以进去随便玩。 陈沛山和表姑父去池塘钓鱼,夏澜和表姑在茶室唠家常,陈星夏他们几个小的就去采摘园玩。 表弟一直跟着严宵,哥哥、哥哥的叭叭不停,问他关于数学竞赛方面的事,那一脸崇拜,被他妈洗脑洗得也是透透的。 而严宵倒也给面子,一改不言语的作风,和表弟有问有答。 陈星夏在边上揪树叶玩,腹诽怎么她就没这个待遇? 平时说十句,换不来一个逗号。 她不屑与学霸为伍,自己一个人去果园采摘桑葚。 半路上,陈星夏看见一棵桃树,上面坠满了粉粉白白的桃子。 “看起来很好吃啊。”表弟说。 陈星夏扭头:“你怎么来了?容斥原理问题不讨论了?” 表弟害羞地骚骚脑袋:“我听不太懂,严宵哥说去拿个纸笔给我讲。” 呵,严老师真称职。 “表姐,我好羡慕你。” 陈星夏正在找上树的支点,冷不丁听这话,纳闷:“羡慕我什么?” “有严宵哥这样的发小啊。”表弟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有这么聪明,学习这么好,长得也帅的……” “打住。”陈星夏尔康手,“你们一个个让严宵下迷魂药了吗?他有什么好的。” 表弟嘁了声,说:“你就是嘴硬,人家……诶,你要上去啊?要不我来吧。” “你还是省了吧。” 陈星夏扶住两边枝杈,一个灵巧起身,站到了树中间。 爬个树而已,她小时候一天爬八回。 表弟围着树转悠,一边帮忙找哪个桃子最大,一边和陈星夏聊天。 表弟问:“姐,再过几年,我能吃上你和严宵哥的喜酒吗?” 这话太过骇人听闻,陈星夏差点没一脚踩空摔下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她瞪着眼,“别瞎说。” 表弟仰起脸,诚恳道:“那你努力努力吧。我妈说严宵哥要是成了咱们家人,咱家智力能提升一大截。” “……” 她这都什么家人! 陈星夏无语,抓着树干继续往上爬,爬到了最高处。 表弟这时也发现一个大桃子,刚要指给陈星夏看,陈星夏喊了声轩轩。 声音有点儿抖。 “怎么了?”表弟问,“你没劲儿了?” 陈星夏盯着距离自己手不到半米位置的灰棕蛇,吞了口口水。 “去叫人来。”她说,“看看附近有没有工作人员,要是没有,找爷爷。” 表弟也看到缠在树上的蛇了,吓的后退好几步:“你、你要不、要不先下来?” 这不废话么。 她要是能下来,还叫人干嘛? 腿已经吓软了,再说万一她一动,惊吓到这位大哥还是大姐怎么办? 表弟赶紧跑回去搬救兵,陈星夏挂在树上,一动不敢动。 如今四月中旬,虽说气温已经变暖了,但农家院这边树林多,空气里带着凉沁,吹的人寒毛直竖。 陈星夏控制不住哆嗦起来,那蛇似乎是有所察觉,尾巴动了动。 “……” 好端端吃什么桃儿! 陈星夏悔的肠子都青了,偏她踩着的那个地方也不是最好的落脚点,她的脚有往下滑的趋势。 好的不灵,坏的灵。 陈星夏才发现踩不稳,她人就往下掉了……这动静,蛇百分百会被惊吓到。 陈星夏心想这下完了,可就在这时,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脚。 树轻微地晃动了下,蛇没有动。 陈星夏惊魂未定,向下看去,见到了严宵。 他是跑着过来的,头发有些凌乱,白净的面颊稍稍泛红。 “这样能撑住吗?”严宵问。 陈星夏又看了眼托着她的手,足够宽大,分开的五指也是牢牢抓紧她,只是手掌和手腕连接处的青筋分明。 其实,在田间遇到蛇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它比耐心,只要你不动,蛇察觉你没有威胁,过一会儿自己就会走。 相反,如果你惊慌乱动,吓到了蛇……蛇的速度可不是一般快。 “还行。”陈星夏说,“你行吗?” “行。” 简单一个字,给了陈星夏底气。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待工作人员过来,又或者是蛇自己走。 可陈星夏今天大概不宜出门,明明她也没动,那蛇却是盯着她,慢慢直起了上半身。 这是要攻击的前兆。 “严宵……” 严宵也看到了。 他没犹豫,说:“我把你的脚放在一个可以踩的地方,你尽量慢些动作。” “你要做什么?” “信我。” 陈星夏深呼吸,在蛇的吐信下,把脚慢慢从严宵手中移开,踩在了两个枝杈之间。 她一稳,严宵脱下冲锋衣,说:“把眼睛闭上。” “啊?” “闭上,小满。” “不怕。” 随即,在陈星夏闭上眼睛的那一瞬,她感到桃树晃动了下,一道疾风吹过,熟悉的皂香味再次扑到她鼻前,给了她心安的感觉。 一切结束的很快,等陈星夏再次睁开眼,面前的蛇已经不见了。 严宵穿着单薄的白T恤回到树下,他身上带了纸巾,把手擦干净伸了出去:“来,我接着你。” “你该不会是……” “嗯。” 陈星夏有点儿不敢相信,但身体却是诚实地放松下来,腿上绷着的劲儿也一下子卸掉,整个人向下坠。 在她的想象中,这个过程说不定会有失重感,不会好受。 可事实上,她才松手没一秒,就有手臂箍住了她的腰。 那力道很大很稳,神奇的是,她没因此感到疼。 就好像使力气的人特意在克制,做到了既不会弄疼她,又可以给她绝对的安全。 陈星夏陷入温暖的怀抱,心脏归位。 很快,陈沛山他们也赶来了。 工作人员讶异严宵的勇敢,以及他动作的快准稳。 刚才的情况,蛇马上就会展开攻击,根本等不到他们过来,要不是这样的处理,陈星夏一定会被咬。 工作人员用专业工具处理好蛇,把衣服还给严宵,好心嘱咐:“小伙子,这次是没事了,但以后如果遇到类似情况,你还是别这样。太不安全了,蛇会攻击你。” 严宵点头,向工作人员道谢。 有惊无险。 夏澜看着陈星夏运气,陈星夏也知道这次是自找的,躲在严宵身后,不敢言语。 严宵往侧面站站,挡住人,说:“澜姨,没事了。” 夏澜看看他,又看看他护着的那个,长舒了口气,低声说没事就好,压着火回农家院。 陈沛山点点陈星夏额头:“小皮猴儿。” 少女瘪瘪嘴:“我知道错了。” 她挽上陈沛山手臂,蔫儿的像只脱水蘑菇,严宵跟在她身边,三人也往农家院的方向走去。 一个不怎么愉快的插曲。 但此情此景,倒是让陈沛山想起陈星夏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陈星夏也就四岁。 街坊中谁家的年轻人赶新潮,养了只宠物蜥蜴。 那个年代,养这种另类宠物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大家也不知道这种东西伤不伤人,本能上都会觉得害怕。 某天,那只蜥蜴没关好,跑了出来。 陈星夏当时正带领一群小朋友捅蚂蚁窝,见躲在一边的蜥蜴十分新鲜,就丢了根儿小木棍过去。 这一下子把蜥蜴给惊了。 蜥蜴四处乱窜,小朋友们也四处乱窜。 陈星夏不知被谁绊了一下,趴在地上,那蜥蜴就跟知道是她吓唬自己似的,跐溜一下爬到了她背上。 陈星夏吓得一动不敢动,周围也没人敢伸出援手。 就在她快要怕哭了的时候,严宵上前一把抓起蜥蜴丢到了一边。 可怜那蜥蜴不过是找不到家了,这又受到惊吓,张嘴就咬了严宵一口。 陈星夏真哭了。 她后悔自己非得皮这一下,抓着严宵手臂,鼻涕泡吹的一个接一个,坚定道:“我来救你。” 说完,就学着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桥段,对着严宵的手又吸又嘬的。 最后,严宵没中毒,但陈星夏的抢救手段让严宵手上留下了一道非常淡的疤痕。 想到这儿,陈沛山笑了笑。 陈星夏以为爷爷这是笑自己摘桃不成还差点儿被蛇咬,嘟囔:“我也没想到自己那么倒霉。” “你是挺倒霉的。” 陈沛山说着,余光扫过身边的少年。 少年虽面容清俊,但已经显现出属于男人果敢锋利的棱角。 老人笑容加深,补了句:“但有人给你兜着啊。” *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陈星夏在严宵面前失去了高地位置。 夏澜一个劲儿让她好好谢谢严宵,可她会骂、会损、会怼,就是不会谢。 不过吃饭的时候,陈星夏把自己喜欢的炸河虾分给严宵一半,也算是表态了。 这趟农家院之行在夕阳落幕前结束。 表姑一家还要回去和长辈吃饭,就没留在陈家多逗留。 夏澜整理好采摘的果蔬,让陈星夏帮着严宵捎回家。 陈星夏一听,那句“他是腿断了还是手折了”已经到嘴边,在对上夏女士的死亡凝后,又咽了回去。 巷子里街灯亮起,照着脚下的路。 陈星夏拎着最轻的袋子,跟在严宵身边,单手打字和苏雨萌说今天的惊险历程。 陈星夏多少有些好奇,就问了出来:“你当时不怕吗?” 严宵看过来,她继续:“万一那个蛇咬到你怎么办?” “不会。”严宵说,“而且被咬,就咬了。” 他这话说的平常,就跟他平时少有地和她对话一样,陈星夏不禁毛骨悚然。 她一把拉住严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哪根弦搭错了,严宵?被蛇咬一口是闹着玩的吗?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不许像今天这样!” “救别人前,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今晚月色很浅,细弯弯地挂在天空。 严宵低头看了眼女孩抓着自己的手,一句话藏在喉咙间,要破口而出。 “你不是……” 他欲言又止,这比不说话还让陈星夏着急,恨不得找个棍子撬开这只千年老蚌的嘴。 她用力抓了抓他:“我不是什么?你说啊。” 严宵张了张嘴,还未出声,不远处的暗处走出来一个人。 路灯从这人头顶拂过,模糊了他的脸,只有耳边,有什么东西映着光闪了下。 他向陈星夏和严宵走来。 “抱歉,打扰二位了。” 话音落下,那张挂着痞劲儿笑容的脸被光照亮。 “这位是严宵是吧?”男生抬抬下巴,“能借下手机么?” “我是梁慧婷儿子,盛昊。” 四十四次日落 熊孩子们在玩摔炮,惊飞了电线杆上的小鸟。 盛昊双手插着口袋,站的不太正,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看着严宵,嘴角斜翘,模样称不上吊儿郎当,但和一向端正规矩的严宵同框,对比还是很大的。 短暂沉默。 严宵放下袋子,拿出手机。 盛昊说声谢了,上前取,瞥到严宵身边的少女,微微一愣。 “是你啊,同学。” 以陈星夏的长相,盛昊能记住很正常。 他过去在老家的学校,隔壁是舞蹈附中,每次女孩们放学出来,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陈星夏比之那些姑娘,毫不逊色。 陈星夏没想到对方能记得自己。 那次照面短的像一场梦,她以为只有她自己念念不忘。 突然的重逢,陈星夏手心发潮,下意识移到身后抹了抹,镇定道:“真巧啊,你居然是慧婷阿姨的儿子,来找慧婷阿姨?” 盛昊举着严宵的手机,简单解释了几句。 大概意思就是梁慧婷让他今天过来吃饭,他到了,可房子里没人,想打电话,手机又玩没电了,他就一直在门口等。 说完,电话接通。 盛昊去一边讲,陈星夏攥紧手里的袋子,目光时不时往那边瞄…… 直到被一堵人墙挡住视线。 严宵垂眸看着陈星夏,表情淡淡,但眼神里多了几许疑问。 陈星夏抿抿唇,把那天遇到小偷的事情和严宵说了一遍。 没过一会儿,盛昊回来,一边归还手机,一边说:“我妈说先进去,她遇上堵车,在路上了。” 严宵点点头,盛昊这人也不见外,帮着严宵拎了几个袋子。 到陈星夏身边时,他说:“同学,你也住东棠里?” 陈星夏瞥到那枚黑色耳钉,嘴里干的要命:“是,住这儿。” “那还真是巧了。”盛昊爽朗一笑,“以后有机会一起玩。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陈星夏抬起头,视线恰好带过严宵。 他背着光站着,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也不说过来帮她和他这位继弟做个介绍。 她正要自己回答,这人又不知抽什么风,把盛昊要接走的袋子拽了过去,站在她和盛昊之间,岿然不动。 “她是陈星夏。”严宵说,“我的同学。” * 陈星夏回了家。 夏澜今晚没准备晚饭,叫的外卖,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喂大阿哥,顺带等小哥送餐来。 “小满回来了!我们家皮猴儿小满回来了!” 陈星夏关上门,趿拉着脚往里走。 夏澜扭头一看,问:“怎么了又?魂不守舍的。和小宵吵架了?你这孩子怎么就……” “妈。” “什么?” “我看见慧婷阿姨的儿子了。” 夏澜稍愣,放下手里的鹦鹉食,拍拍手:“看见就看见了,有什么问题?” 挺有问题的。 但看着夏女士那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陈星夏没什么说话的欲望。 她摇摇头:“我回屋了。” 夏澜叫住她,跟着一起进门,语气严肃:“今天的事,你要长教训。都这么大了,做事稳重些,不要为着玩心不管不顾。如果不是小宵,你怎么办?” 夏女士现在想起轩轩过来说陈星夏遇到蛇了的情景,后背都还会冒汗。 陈星夏嗯了声,该乖的时候还是挺乖的:“我记住了。” 夏澜拍拍女儿肩膀,让她上去陪会儿爷爷,过过就可以吃饭了。 陈星夏楼上到一半,突然停下问了个问题:“妈,我爸总说他当年对你是一见钟情。可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夏澜啊了一声:“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陈星夏握着楼梯扶手,似是现在才品尝到喜悦的滋味,笑了笑,说:“可能好几天没见我爸,有点儿怀念你俩秀恩爱的日子了。” 夏澜老脸一红,砸过去一颗草莓。 * 日子又过去了几天,七中的话剧节将在这周六举办。 对于学校选择在休息日办活动的这个神安排,学生们无力吐槽,毕竟话剧节回来之后的下一周,学校又将无缝衔接期中考试。 这是七中的常规操作。 学生们年年怨声载道,但校长说这是让学生们提早体会大起大落的感觉,这样到了社会上才不会轻易被毒打击垮。 周五,晚自习上。 苏雨萌给陈星夏传纸条,说是放学后想去小鹿家吃甜品,好为明天的表演鼓舞士气。 小鹿家甜品店就开在东棠里,陈星夏和苏雨萌是老主顾了。 盯着纸条看了会儿,陈星夏点点头。 最近这些天,她晚上写完作业就会陷入无尽的发呆中,手机都拯救不了,吃点儿甜的也是换换心情。 下课铃响,陈星夏和苏雨萌收拾好书包,先去了车棚旁边的小花坛。 严宵和谢正今天值日,得晚些出来。 苏雨萌还没过去陈星夏遇蛇这件事,一直念叨着严宵多么多么厉害。 陈星夏耳朵起茧子,随口道:“也就那么回事。” “那、么、回、事?”苏雨萌眼睛瞪得像铜铃,“徒手抓蛇啊,你抓一个给我看看?” “……” “姐妹,我请你知足。有这么一个竹马,别的不说,起码靠谱啊。” 这话倒也不假。 虽说陈星夏看严宵早没小时候那么顺眼,但这么多年的交情,有了什么事,她信他,无条件的那种。 “靠谱是靠谱。”陈星夏叹了口气,“也气人呐。” 就严宵那个闷劲儿,一般人谁受的了。 苏雨萌没反驳这话,看着闺蜜问:“你这些天怎么了?总唉声叹气的,感觉不在状态,有心事?” 不问还好,一问,陈星夏十分想倾吐一下。 可想了想,又还是没能开口。 但是涉及这种情感话题,一旦撕开一点点口子,不说些什么是不可能的。 陈星夏勾勾手指,苏雨萌凑过去,听:“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苏雨萌皱起眉:“问这个干嘛?” “就……看了个讨论帖。”陈星夏揪着书包带说,“想问问你的想法。” 苏雨萌是个单纯的娃,俗称脑子不会拐弯,陈星夏这么说,她就信了,回道:“信啊,为什么不信?” 心里像是被什么扫过,发起痒来,陈星夏又问:“为什么?” “里好多一见钟情呀。”苏雨萌摊手,“可浪漫了。” “能是现实吗?” “艺术源于生活,你怎么知道不是?” 陈星夏还想问问,那如果真有一见钟情,会是什么感觉呢? 她没来得及开口,车棚这边来了几个女同学,说话声有些吵——是岑璐和她的小姐妹们。 岑璐是十二班的,平日里在学校晃晃荡荡,和陈星夏他们没什么交集。 但因为她和苏雨萌在话剧节共同争取过一个角色,还输了,所以每次见到苏雨萌就会有些阴阳怪气。 这会儿,岑璐跟小姐妹们一道走,看着苏雨萌的笑容就很奇怪。 苏雨萌全当看不见,拉着陈星夏还要说话,严宵和谢正又来了。 话题就此中断。 苏雨萌问怎么这么半天? 谢正说:“刚才音乐老师找严同学,想让他明天救下场,弹钢琴。” 苏雨萌不知道严宵还会弹琴,这一听,心说她姐妹走的这是什么泼天大运? 竹马还多才多艺的,拿出去多有面儿! 再看她表弟,保温杯不离手,整个儿一大爷。 严宵走到陈星夏身边,陈星夏自觉摘掉书包放到谢正车筐里。 她今天起晚了,打车来的学校,现在得坐严宵的顺风车回去。 天气越来越暖,天也不似之前很早就黑下。 四个人迎着夕阳余晖,骑车经过他们日日都要经过的路。 中途,严宵赶上红灯,和苏雨萌谢正拉开了距离。 陈星夏坐在严宵身后,染着皂香的风吹得她刘海有些乱,她拨了拨,问:“你明天弹什么曲子啊?” 前面的路大概是有装载车路过过,遗留下好多小石子。 严宵减慢速度,说:“没想好。” “弹个最难的!”陈星夏说,“不然显示不出严大师的水平。” “什么是难的?” 这话说的,好像你什么都能弹似的。 但事实就是这讨厌鬼确实能弹,弹的还很好听。 陈星夏记得严宵是初中考的钢琴十级。 临近考试时,教他的老师生病住院了,他没人把关,就找到了陈星夏她爸。 陈教授的钢琴水平那可是演奏级的,教八个严宵都不成问题。 于是,严宵那段时间就在陈家练琴。 这一练不要紧,只是严大神的新技能被陈家人发现后,新一轮赞美滚滚而来,就连陈教授都说严宵有天赋走专业,更别说夏女士得有多么欣赏了。 陈星夏每天听严宵弹琴不说,还要听家里人不停夸他,又烦又嫉妒。 不为别的,就因为陈星夏在弹钢琴上,天赋为负。 她小时候,任由陈教授怎么教,都扶不上墙。 于是,陈星夏开始热衷于在严宵练琴时进行全方位的搅和,说他弹的难听像猪哼哼、说他考试必败,还说他选的曲子毫无品味。 搅和了几天,毫无成效。 而陈星夏是个不服输的,又开始琢磨还能有什么新招数烦人,就在这时,严宵弹了《小星星变奏曲》。 这是她最喜欢的曲子。 从那以后,陈星夏放过了弹琴的严宵。 “你弹个江南皮革厂bgm好了。”陈星夏说,“咱们那儿的大妈跳广场……哎呦!” 车子压了个小石子,颠的陈星夏屁股疼,她抱怨:“你看着点儿路!那眼睛——” 又一下。 陈星夏有理由相信是因为江南皮革厂bgm。 很好,报复她是吧。 不巧,她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对抗严某,直接一指禅伺候。 严宵有痒痒肉,这个是真不行,顿时就稳不住车把,两人在大马路上扭着了麻花。 严宵说:“一会儿摔了。” “那你还压石子?” “我没有。” 陈星夏冷哼:“说谎是吧?看招!” 陈女侠又展开新的攻击,严宵怕摔了她,当即握住了那只作怪的手,拉到自己身前,不许再乱动。 陈星夏喊着松开,严宵不松,她用力甩,又甩不动。 手被一团温热紧紧包裹住,陈星夏不服:“你欺负我。” 好一个倒打一耙。 严宵不言语,垂眸看了眼两人的手,依旧没有松。 “诶!这儿了!等你们呢。” 前面,苏雨萌和谢正停车靠在路边。 见状,严宵这才稍稍松些力气,嘱咐:“别闹,会摔到。” 陈星夏哼了声,手指又是一戳,没使劲儿。 两人归队,大家继续往东棠里的方向走。 苏雨萌忽然骑到严宵跟前,说:“星夏,我刚才问谢歪了,他说他也信一见钟情。” 陈星夏愣了下,不仅她愣,她还感觉到严宵也是一怔。 不待她说什么,严宵问:“一见钟情?” 苏雨萌点头:“对啊。星夏看了个帖子,说上面谈论有没有一见钟情,她也想知道,我们就聊了聊。” 要说和脑子不会拐弯的人做朋友是喜忧参半呢。 陈星夏就这么使眼色让苏雨萌别说了,这位姐跟失明了似的,看不见,末了还问一句:“星夏,你眼睛不舒服?” “……” 我谢谢你,姐妹。 陈星夏在严宵身后,没办法看到他的神情。 虽说看了也未必有吧。 但严宵就是个人精,她怕苏雨萌的话会让严宵猜到什么,她现在还没下定决心呢。 “那个,我……” 陈星夏纠结着开口,谢正又过来发表观点:“我是信一见钟情的,这也是有科学依据的。是基因选择。个人以为,一般这种选择,人大多都会选和自己性格相近的。比如活泼的就会选活泼的,安静的就会选安静。” 陈星夏给这姐弟俩跪了,能不能别说了? 谢大爷:不能。 “严同学,你觉得呢?”谢正以探讨学术的认真度问,“你信一见钟情吗?” 又是一个红灯。 这次四个人停在了一个水平线上。 周围有汽车引擎的轰鸣,有电动车喇叭的biubiubiu,以及人来人往的喧闹。 严宵清冷的声音穿透这些纷扰,说道:“不信。” 包括陈星夏在内,大家都卡了一下。 谢正又问:“那你就是信日久生情了?” 绿灯亮,人流再次涌动。 陈星夏看到少年的黑发迎风而飘,说:“嗯。” 四十四次日落 周六,话剧节举办当日。 除苏雨萌以外,严宵和谢正在话剧比赛正式开始前,都会参与文艺表演,所以也要早到学校一个小时。 陈星夏落单,在家里吃完早餐,慢悠悠去了学校。 说是慢悠悠,但到的也比规定时间早,因为苏雨萌想装扮好以后叫她看看,万一哪里还能再美一下,赶紧补上。 陈星夏到了音乐厅。 她从正门进去,迎面立着的就是她画的海报。 不得不说,天才之作啊! 陈星夏立在海报前,得意了好一阵儿,谢正的声音这时候传来。 “不愧是夏姐,画的牛!” 陈星夏扭头,就见严宵和谢正从侧面通道出来。 他们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服装,白衬衣黑西裤,衬衣胸口两侧有竖着的褶皱作为装饰,怎么看怎么像……酒店waiter。 还是那种非五星级的城镇酒店。 尤其谢正,系了个暗红色领结,简直土的冒傻气。 两人过来,谢正还想嘚啵几句,被他同伴打断,叫他进去再串一遍词。 剩下陈星夏和严宵,两人如常开启互看模式。 进入音乐厅的学生逐步增多,其中还有来晚了的表演同学,他们也穿着衬衣西裤,系着领结,和谢正一看就是一个村儿的。 看来只要是在前面参加文艺表演的男生都是这个打扮,那某人为什么没有? 陈星夏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严宵就把手插进口袋。 陈星夏眼疾手快,先一步抢走口袋里的东西——一条暗红色领结。 “你怎么不戴?”她眼里已然透着狡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好学生就搞特殊?” 严宵抿抿唇,老样子,不言语。 陈星夏挑眉,抓着某人手腕,拽到了旁边的安全通道里。 笨重的大铁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陈星夏站到台阶上,女王似的扬着下巴,命令:“过来。” 严宵看她一眼,吸了口气又呼出去,过去。 陈星夏啪地甩出领结,义正言辞:“集体活动就要服从学校的安排,不能搞特殊,明白吗?” 严宵还是不说话,陈星夏管他呢,踮起脚把领结的带子绕到他脖子后面。 “你弯点儿腰。”陈星夏胳膊抻着累得慌,“长得高了不起啊?” 严宵弯下腰,任人宰割。 安全通道有凉风流窜,陈星夏的刘海和严宵的碎发都有被轻轻吹起,差一点交缠到一块儿。 陈星夏并没有察觉他们挨的有些近了,更没察觉有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她专注地系领结,一心想着看某人出丑。 陈星夏总是嫉妒严宵睫毛长,但事实上,她的也不短,而且天生有些微微上翘,像花芯中蜷曲的花蕊。 严宵屏着呼吸,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女孩的睫毛一点点移到眼睛。 再想往下,他克制了。 陈星夏系好领带,点了严宵肩膀一下,让他往后站,她看看效果。 对于十七八岁的男生而言,普遍不适合衬衣西裤的打扮,他们穿不出那份成熟不说,一个弄不好,还会叫人觉得装X失败。 陈星夏本以为土人帮会增加一名大员,可她一看,有人一点儿也不土,不仅不土,还有几分绅士味道。 陈星夏忍不住又打量一遍。 确实是好看的,严宵个子高,颈长肩宽,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这一身穿他身上,毫不违和。 想看的没看到,还白费了工夫,陈星夏跳下台阶,咕哝:“没意思。” “嗯?” “嗯什么嗯?猪啊。” “……” 陈星夏过去开门,想起什么,回头问:“你待会儿弹什么?” “……” 又不说话。 “这有什么好保密的?”陈星夏无语,“我待会儿又不是听不到?” “那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 行啊,会噎她了。 陈星夏瞪人,本来就大的眼睛又圆了一圈,跟个大眼洋娃娃似的。 她气呼呼地要走人,一只胳膊按住了门。 “干嘛?”陈星夏没好气道,“还想气我?” 严宵不知是哪里又得罪了她,垂着眼眸,说:“谢正说下周末有个集市,去吗?” 陈星夏变脸跟翻书似的,问:“小动物那个?” “嗯。” “去去去!”陈星夏点头,“正好也考完期中,我们去放松一下!” 陈星夏心情瞬间美丽,刚才那点儿气自然也就散了,她帮严宵又正了正领结。 “好好弹。”她说,“别丢了我东棠里的脸面。” 严宵低头扫过那只白皙的手,唇角轻弯,嗯了一声。 从安全通道出来,严宵去找他的waiter天团,陈星夏往后面的化妆间走。 她估计苏雨萌那边差不多了,她再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忙,就可以坐等看表演。 可不想,她才进去休息区,就看到站在角落的苏雨萌和老师。 老师的表情像是生无可恋,苏雨萌则是快要哭了。 陈星夏跑过去问怎么了? 苏雨萌手里抱着待会儿要穿的戏服,哑着嗓喊了声星夏,给她看衣服。 陈星夏一看吓一跳。 好好的裙子居然被剪成了一条一条。 因为戏服比较大件,老师怕学生们带来带去会有损坏,就统一要求大家把衣服放到更衣室,今早直接来换就行。 苏雨萌昨天看裙子还是好好的,可今天化好妆再去拿衣服,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墩布头子。 “这怎么回事?谁弄的?”陈星夏问,“绝对故意的啊!” 苏雨萌也知道自己被人阴了,可现在能怎么办? 正式比赛前的文艺表演最多四十分钟,这就要开始了,而高二抽签抽的第一个上,时间紧迫,上哪儿也买不了第二条裙子。 苏雨萌看向老师,把希望寄托在老师身上。 老师不是哆啦A梦,变不出来,再说老师现在的心情也就是一个字:累。 弄这一帮倒霉孩子,至少折寿十年。 所以,毁灭吧!爱咋咋滴! 师生俩愁云惨淡,陈星夏看着戏服,想到个主意:“老师,我有条大裙摆的裙子,就是颜色和这个不一样,但也是偏向礼服的,行吗?” 那裙子是去年万圣节,陈教授他们大学的学生玩cspy,她从一位学姐那里看到的,很喜欢。 而学姐喜欢她,说她可爱,就把裙子送给了她。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还要啥自行车? 老师麻木地点点头:“行。” 陈星夏又看向苏雨萌,笑着说:“你等我,我现在回家拿,赶得上的。” 苏雨萌说不出话,一个劲儿的点头。 在陈星夏的计划里,这趟回去,时间足够。 可她忘了今天建峰路有个商场开业,来时因为时间早,还比较通畅,现在就堵了起来,耽误不少时间。 眼看疏通无望,陈星夏给司机师傅付钱,下车后扫了辆共享单车,一路狂奔。 家里空无一人。 陈沛山周末找棋友下棋,走的比陈星夏还早,夏澜也去上班了。 陈星夏两阶并做一阶上了楼,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找到裙子。 她松口气,装好裙子,返回学校。 为求不堵,陈星夏还是扫的共享单车。 她骑得飞快,路过骑士铜像时,不知道压了个什么东西,就听砰的一声巨响。 之后不等她反应,前面的车胎就爆了,车子失控,带着陈星夏人仰马翻,滚在了地上。 她压的是一个摔炮,被崩了。 陈星夏手臂和手掌撑地,磨破了皮,顿时渗出血来。 手上火辣辣地疼,她拍拍土,想去捡裙子,结果膝盖也磕破了,走路都提不上劲儿。 时间剩的不多了,陈星夏有些慌,想给严宵打电话。 号码拨出去一半,她想起严宵这会儿怕是该上台表演了。 后手不在,陈星夏只好咬牙爬起来,打算坚持到走出去,打辆车。 就在这时,有人叫了她名字。 盛昊今天过来替外婆给梁慧婷送家乡的烧鸡,谁想那家里又没人。 他正烦躁,就看到陈星夏一身狼狈地坐在路中间。 “你怎么了?”盛昊扶人,“摔着了?” 陈星夏仿佛看到救星,赶紧把事情交代了,拜托他把衣服送到学校。 盛昊这人一向热心肠,一口答应下来,但看眼前女孩这么惨,又说:“我要不先送你去医院?” “不用,我没事。”陈星夏说,“我会让我同学在学校门口等你,你……” 话没说完,陈星夏人被打横抱起。 盛昊笑道:“前面是你们社区卫生院吧?送那里总行了吧。” 不知道是这抹笑容太耀眼,还是那枚黑色耳钉又开始闪闪发光,陈星夏就觉得自己心里也亮了下,还热了下,噗通噗通直跳。 “谢、谢谢你。” “客气了。” 一如上次的对话。 陈星夏被抱到卫生院,整个人有些飘浮。 但她没忘记正事,又嘱咐了盛昊一遍,盛昊有些中二地学着漫画里的人物,两指并拢点了点眼侧。 “使命必达。” 成功逗笑陈星夏。 * 谢正他们组的诗朗诵是第三个节目。 他下了台,才知道发生什么事。 苏雨萌自责:“星夏为我还摔了一跤……我这表演个节目怎么那么难?早知道我就不演了。” “别这么想,夏姐也不会怪你的。”谢正说,“你说夏姐安排谁来送衣服?” “慧婷阿姨的儿子。” 谢正点点头:“我现在去传达室等着,你看点儿我微信。”说完一转身,看见了严宵。 严宵脸色很不好,非常冷。 “严同学,你怎么在这儿?不是马上到你……” “她摔着了?” “啊?啊,夏姐……你干嘛去?马上到你了!” 严宵直奔楼梯。 没能出去,找他的老师也过来了,拉住人:“你要去哪儿?下一个就是你!” 严宵还是要走,谢正和他说陈星夏没事,人在卫生院,都是皮外伤,现在过去也做不了什么,还是先把演出完成。 “而且,”谢正靠过去,压低声音,“你这时候撂挑子,学校肯定得有说法。夏姐要是知道你因为他受处分,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几番劝说,严宵还是冷静下来,上了台。 他一开始报的曲子是《小星星变奏曲》,音乐老师还觉得以他的水平不够炸场子,结果他上台之后,把曲子又换成了肖邦的《黑键练习曲》。 那突突的,炸的人头皮发麻。 表演结束,严宵也去了传达室。 谢正已经在等了,两人照面,谢正见严宵沉着一张脸,也不敢贫。 等了会儿,一辆出租车停在学校门口,盛昊下车。 看到严宵,他打了个招呼,说:“没耽误你们同学的表演吧?” 谢正忙说:“没有没有,谢谢了啊!” “没事。”盛昊想起什么,勾唇一笑,“幸好完成任务,不然我就在人家面前吹牛了。” 时间紧,谢正没咂摸这话,拉着严宵说回去吧,而严宵看着盛昊,眼珠一动不动。 “怎么了?”谢正问。 严宵没答,还是看着盛昊。 隔了几秒,说:“麻烦你照顾她,谢谢。” 四十四次日落 陈星夏在卫生院上了药。 今天值班的是吴姨,柄柄的妈妈。 都是街坊邻里,大家对陈星夏皮猴儿的外号也是如雷贯耳,吴姨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念念叨叨。 “这要是让你爷爷看见了,又得心疼。”吴姨说,“多大孩子了?骑车也不看着点儿?” 陈星夏心说摔炮那么点儿,哪里看得见? 而且谁又知道那个摔炮没摔开,伪装成了踩炮。 “没事。”陈星夏笑道,“回头我去莹芳斋买点儿我爷爷喜欢的点心,他就高兴了。” 吴姨说她贼,小鬼精灵。 但话说回来,东棠里谁家不羡慕陈家有这么个机灵贴心的姑娘? 会疼人的小棉袄啊。 吴姨处理好创面,又仔细检查一遍,确保都弄干净了,说:“你妈今天加班去了?” 夏澜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加班是家常便饭。 “嗯。”陈星夏点头,“我在您这里等药干了就走。” 吴姨说:“你还是悠着点儿吧,回头再摔了。柄柄跟他奶奶去市场了,一会儿回来我叫他来扶你。” 陈星夏星星眼:“吴姨您就是小天使,谢谢吴姨!” 等待的时间里无所事事,陈星夏窝在沙发上刷手机。 话剧节还在如火如荼地办着,不少同学发了朋友圈,关于严宵的占了90%。 ——我们学校第一! ——人比人气死人啊/叹气/ ——这手也太特么溜了吧?是真手吗? 陈星夏点开视频,听到某人的现场音乐。 居然弹肖邦的《黑键练习曲》,小子挺狂啊。 陈星夏弹琴是没天赋,但好歹是陈教授的女儿,是懂欣赏的。 严宵这曲子弹的像是机器人,手速是够快,也准,但隐隐透着焦躁厌烦,可以说毫无美感,纯为了炫技。 这不符合严某低调的作风啊。 陈星夏皱皱眉,给谢正发了条微信,问有没有出其他事? 谢正那边估计在忙,没回复。 这一大早着急慌张到现在,可是消停了下来。 陈星夏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犹豫是再玩会儿手机还是眯一觉,这时,卫生院的门开了。 灌进一阵微凉的风。 “小宵?你怎么来了?”吴姨问,“不舒服?” 陈星夏一愣,困劲儿消了一半,探头一看,还真是严宵。 严宵说了声没事,走到沙发那边。 陈星夏仰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完事了。”严宵蹲下,“请假。” 他查看了陈星夏腿上和手上的伤,确实是皮外伤,不严重,只是样子吓人。 陈星夏又问:“什么就完事了?不是刚开始比赛吗?” 严宵没回答,过去问了吴姨伤口有哪些注意事项,之后回来又蹲在陈星夏身边,背对着人。 “回家吗?” 陈星夏哦了声,暂且也不十万个为什么了,作势爬上严宵的背。 吴姨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看着这两个小年轻,笑眯眯说:“背着好,要不膝盖那里走路疼。那我就不让柄柄过来了。” 有人来了,陈星夏一改萎靡的状态。 她伏在严宵背上,大有太后出宫的派头,还命令小严子带自己去小卖部买酸奶雪糕。 严宵:“凉。” “都什么天气了?早能吃了。”陈星夏说,“快去。” 吃上雪糕,陈星夏觉得自己还能再战五百年。 她吃得开心,但抱怨也没停过,一会儿怨伪劣摔炮,一会儿怨自己看不到话剧,还怨人家建峰路的商场非今天开业。 严宵安静地听她说,等她说够了,问:“盛昊带你去的卫生院?” 闻言,陈星夏被点了穴。 她只是听到了那个名字,心里便漾起层层涟漪,更有种脑子里发白,仿佛什么秘密被铺开到阳光之下的紧张。 这一会儿愣神的工夫,严宵脚步慢了下来。 意识到他这是要回头,陈星夏顿感心虚,刚要说话,雪糕化下来的一滴奶油滴到了严宵脖子上,顺着就往里面流。 陈星夏哎呀一声,另一只手钻进严宵衣领里想给他擦。 那柔软温暖的手刚触到严宵后颈,严宵尾椎就是一阵酥麻,抱着人的手顿时不听使唤地松了劲儿。 陈星夏一下子从严宵背上滑下去,两脚着地,震的膝盖疼了下。 严宵立刻转身扶人:“没事吧?” 以陈星夏从小到大的受伤程度,这点儿痛算什么。 但面对严宵的询问,她就觉得好疼好疼,抓住这个良机责备回去:“你干什么?想害我是不是?干什么突然松手!” 严宵垂眸,抿了抿唇,他想蹲下看看伤口,陈星夏不让,说怕他想别的花招害自己。 不对付又将拉开序幕。 陈星夏盯着严宵,力求在气势上的绝对碾压。 一只黄狗从前面巷子口巴头,本想走过去,见他俩在那儿杵着,果断变道。 严宵没有表情地站在原地,半晌,指了下陈星夏的手。 雪糕不知什么时候化的这么厉害,奶油滴了一手。 陈星夏一口气提上来,正要发作,严宵拿走剩下的雪糕扔进了垃圾桶。 等回来看她嫌恶地看着手,小脸皱巴巴的,他拉过她手腕,拽起自己的衣摆给她擦。 少年低着头,表情专注。 他有一双桃花眼,眼尾略有些下垂,平时正常看东西时,带着清冷疏离,但当他看着一个地方不错眼神时,又会给人很深情的感觉。 当然,陈星夏从不会感到“深情”。 她只觉得这双眼睛会骗人,小时候他俩一起犯错,但只要大人们一看到他这双清澈大眼睛,就啥事都能原谅。 陈星夏手干净了,见他还算上道,也懒得计较。 更重要的是,她这样一通胡搅蛮缠,估计严宵也就忘了盛昊那茬儿了。 陈星夏提醒:“你后背也有奶油,你回去记得洗。” 严宵点头,重新把人背上。 之前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但他却也没有再问。 严宵在陈家的客厅里待到了中午。 夏澜回来,看女儿这一身伤,火气蹭蹭蹭地冒。 本想好好教育一顿,但听严宵问可以留下吃顿便饭吗?夏女士还是强压下怒火,去厨房做起饭,把气全撒在了菜板上。 陈星夏躲过一劫。 严宵吃完午饭后回家,陈星夏补了个午觉,醒来就躺在床上做作业,一直到苏雨萌和谢正来找她。 看到伤口,苏雨萌更自责了。 “我就不该演什么话剧!”她懊悔道,“我今儿一紧张还忘词了,丢死人!” 陈星夏惊讶:“又忘?你不是和我背了好多遍了吗?” 苏雨萌严肃:“我怀疑我有健忘症。” “……” 不过即便是忘词,高二的《音乐之声》还是拿了一等奖。 虽说就三个年级,且高三的压根儿就是凑个数,但高二年级组长还是在音乐厅激动落泪。 陈星夏看着谢正拍的照片,笑了笑,问:“那今天没出什么别的事吧?严宵提前回来,年级组长也没说什么吧?” 苏雨萌和谢正对视一眼,摇摇头。 年级组长确实没说什么,但音乐老师貌似和严宵动了气,找到一班班主任说他表演不走心,还说学习再好也该尊重老师,改换曲子也不知道商量,简直任意妄为……巴拉巴拉。 但严宵不在意,也告诉苏雨萌和谢正别告诉陈星夏,他俩就没说。 三人在陈星夏卧室里,一时有些安静。 苏雨萌瞥到陈星夏桌上的小熊崽,说:“你给它加了个玻璃罩子?” 陈星夏也看过去。 她特别喜欢小熊崽,屋子里放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小熊崽。 桌上那个,是严宵当年离开临饶时送给她的。 这都多少年了,早洗秃噜毛了。 夏澜说别要了,陈星夏没让,找了一个玻璃罩子把小熊崽保护住,勉强留下做个装饰。 说到小熊,陈星夏想起下周末小动物集市的事。 苏雨萌说:“我来买票,我请客。” “干嘛你请客?”陈星夏不让,“我们还是……” “你为我摔成这样,这不应该的吗?你就别推脱了。” 苏雨萌一根筋,要是她想这么干,你不让,她更难受。 于是,陈星夏说好吧,又问:“你们有查到裙子是谁剪的吗?” 谢正举手:“这个事已经落在我身上,请组织放心交给我吧!” 陈星夏:“准了。” 该说的事情都说好了,马上就是期中考,苏雨萌和谢正也得回家复习,没在陈星夏这里再多待。 临出门前,苏雨萌想起什么,又说:“星夏,我想着去集市的话,是不是也请慧婷阿姨的儿子去?人家这次也帮忙了。” 陈星夏愣了愣,看向苏雨萌的眼神忽然就多了柔和的光辉。 你是我的亲姐妹啊! “行啊。”陈星夏揪着被单,“你和严宵说下。” “我?还是你和他说吧。” “我不,我懒得理他。” “……” 苏雨萌看向谢正,谢正站出来:“那还请组织把这个任务也交给我吧。” 苏雨萌和谢正走后,陈星夏在床上发会儿呆,之后开始以神速复习。 * 经过话剧节和期中考的双重洗礼,七中的学生好似脱了一层皮。 周五考完那天,大家都觉得如获新生。 四人组照旧在车棚碰头。 陈星夏和苏雨萌已经讨论起明天去集市穿什么,要不要带零食。 “我听说那附近有家披萨店,味道很不错。”苏雨萌说,“我们去吃披萨吧!” 陈星夏一百个赞同。 她把书包放到谢正车筐里,然后上严宵的车。 因为膝盖上有伤,陈星夏现在出行有坐骑了,不用自己来。 谢正后车筐是大,放三个书包不在话下,他整理好,问道:“严同学,你和盛同学联系了吗?他明天去吗?” 听到这话的陈星夏,耳朵竖起来变成小雷达。 严宵把自己的书包放到前面车筐,放的力气有些大,车头歪到了一边。 他扶正,低声回了个嗯。 陈星夏弯弯唇。 “那咱们明天就还骑士铜像见。”苏雨萌说,“坐地铁去。” 临饶的春天已经进入尾声,夏日热意初现。 陈星夏哼着小曲,看掠过的风景。 刚才和苏雨萌讨论明天穿搭的时候,意见有些不统一。 于是,她问严宵明天她是穿牛仔裙好?还是百褶裙好? 前面红灯,严宵按下刹车。 陈星夏因为惯性头碰了碰他后背,听他说:“穿裙子?” “对啊,我不能穿?” 和大多数爱美女孩一样,陈星夏也爱美,还是特别爱的那种。 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因为好动的性子,她其实平时不太会穿裙子,怕穿了影响她皮猴儿的发挥。 严宵握紧车把,半天不说话。 陈星夏一个劲儿戳他,非逼他开口不可。 最后,严宵说:“你腿上的伤能穿裙子?” “……” 她把这事儿忘了。 四十四次日落 去集市这天,天气格外好。 陈星夏又是最后一个到的骑士铜像,出现时,小小惊艳了一下。 今天的她穿了一件粉色卫衣,搭配浅色牛仔背带裤,万年不变的高马尾斜编成麻花辫垂放在胸前,简直清纯甜美又元气满满。 “这也太好看了吧!” 苏雨萌跑过去围观,骄傲的不行,她姐们儿太给她长脸了。 谢正也竖起大拇指,夸赞不愧是夏姐。 至于严宵,无任何表示。 陈星夏难得有些害羞。 她心里其实挺没底的,因为这不是她喜欢的颜色,她喜欢蓝色。 可网上都说女孩子穿粉色好看,她就把表姑去年去国外旅游给她带回来的这件衣服翻了出来。 陈星夏别别耳边的碎发,余光扫了一圈四周,说:“等等就出发?” “咱们现在走。”苏雨萌挽上闺蜜,“严宵说慧婷阿姨的儿子直接过去。” “……” 陈星夏哦了声,心里小失落。 * 东棠里这片区域十几年前是临饶的中心。 这些年为了保护老城区,政府就渐渐把中心向北边转移,但崇光路这一带依旧是交通枢纽,许多地铁线路都在这里设置站点。 陈星夏他们到了地铁站,一个词形容:人山人海。 好不容易挤上地铁,里面也是人挤人,还不如外面,起码空气流通些。 陈星夏随人流到了车厢和车厢连接处的位置,旁边站着一位中年大叔,还有两个阿姨。 “星夏,我们在这儿了啊。”苏雨萌挥手,“南狮子路站下车。” 陈星夏说知道了。 路途较长,陈星夏闲着也是闲着,就用手机看起了建筑杂志。 受陈沛山影响,陈星夏非常喜欢建筑设计,大学想考土木工程专业。 夏澜总说女孩子学这个将来太辛苦,可也从没反对过,家里人总是支持和尊重她的想法。 陈星夏看的认真,就没太仔细握着把手。 她站的位置又晃的比较厉害,有一站停的比较粗暴,乘客们集体成了歪脖树。 陈星夏也不能幸免。 只是她倒之前看到身边那个大叔看自己的眼神,顿时不太舒服,这万一叫他挨着了,不得恶心死? 她想躲,可是没地方。 正想着要不拿包挡一下,严宵也不知道怎么挤到了她身边,扶了她一下。 最后,大叔倒在严宵怀里。 大概是变化来的不仅突然,还离奇,大叔以偶像剧女主四十五度角的仰视大法,颇为娇羞地看了严宵一眼。 而严宵相当霸总,睥睨着怀中人,把冰山脸演绎的淋漓尽致。 四目相对,大叔反应过来后,嘴角抽搐,火速在这站下了车。 陈星夏抓着严宵手臂,笑了半天。 地铁上人还是很多,但陈星夏身后有了严宵,他帮自己隔绝掉周围的人,她就可以安心看杂志了。 “你看这个,典型的巴洛克式,设计是不是很大胆?” 陈星夏指给严宵,严宵弯下腰从她脸侧探过去,看到画面里的建筑,点头赞同。 她还给他指了很多细节地方,说着一些专业上的词汇。 严宵有在听,但心思却克制不住飘到别处。 她很少穿粉色。 而粉色非常衬她的白,不管是衣领处露出的那一节脖子,还是袖管处露出的纤细手腕,就像桃花下面生长着的嫩枝,柔软、脆弱,带着淡淡芬芳。 严宵抿抿唇,想要直起身子。 这时,地铁来到一处换乘站,大批乘客再次涌了进来。 陈星夏和严宵被挤的从原来的位置到了车厢里。 陈星夏拽着严宵衣角,站到角落,严宵再次充当起盾牌,帮陈星夏抵御人流。 移动中,严宵的手就放在陈星夏腰间。 陈星夏对此并无反应,哪怕在他们站好后,她也没察觉那只手没有移开。 这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却不易察觉的微妙亲密,往往更能勾起人心底的欲望,也更叫人上瘾。 严宵呼吸稍沉,垂眸看着身前的人。 她几乎快要贴着他站,一缕头发搭在他手臂上,心无旁骛地看着杂志,完全不设防。 几秒后,严宵把手放下,并向后倾了倾身体。 南狮子路站到。 陈星夏一行人从地铁站出来,真是还没玩就有点儿累了。 苏雨萌说赶紧去外面喘喘气,歇一会儿,要不然待会儿没有战斗力。 调整过后,四人来到集市检票处。 按照约定时间,盛昊应该已经到了,却不见人。 “是不是遇上堵车了?”谢正问,“严同学,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 严宵正拿手机,盛昊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男生,看身高体型,也是体育生。 “他们是我同学,一听我要出来玩就跟着了。”盛昊说,“他们自己都买好票了,在那儿验码是吧?” 盛昊示意同学先过去,然后和苏雨萌他们正式自我介绍。 苏雨萌:“衣服的事真是谢谢你了,辛苦一趟。” “没什么,举手之劳。”盛昊说,“咱们现在进去?” 大家往验码处走。 看到陈星夏,盛昊关心道:“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注意别沾水啊。” 陈星夏心里冒起丝丝甜意,道了谢,说已经快好了。 验码完成,每个人手上多了一个纸质手环,凭借手环可以进入集市区域。 苏雨萌来到陈星夏身边,小声说:“慧婷阿姨这儿子很帅啊。” “你也觉得帅?”陈星夏有些小激动,“是不是气质特潇洒?” 苏雨萌心说潇洒是蛮潇洒,但谈不上是气质,盛昊给她的感觉……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和他们这种按部就班上学的学生不太一样。 “那边是不是卖小动物明信片啊?”苏雨萌管他是什么气质,“我们去看看!” 女孩对这些可爱事物没有抵抗力,陈星夏和苏雨萌也不例外。 谢正跟她们屁股后面,逮着机会就科普一些哺乳动物的知识,严宵则保持往日的沉默。 隔着些距离,盛昊跟他的两位同学聊天。 有同学递给盛昊根烟,盛昊多要了一根,问严宵抽吗? 严宵摇头。 盛昊把烟扔回给同学,自己也没抽,说:“我听说你学习特别好,是你们学校的尖子生。厉害啊。” 这话要是说给社恐,得到的应该会是尴尬;说给社牛,可能就是圆滑的客套。 但说给严宵,那就是——没有回答。 盛昊看着他等下文,严宵面不改色,见陈星夏他们又往前走了,便说:“走吧。”就先走了。 “……” 盛昊愣了愣,他的两个同学过来问怎么个意思? “学霸。”盛昊挑眉,“多少有些脾气。” 陈星夏和苏雨萌来到一个卖帽子的摊位。 这里卖的帽子全是小动物耳朵的造型,毛茸茸的,特别可爱。 陈星夏发现一顶小熊帽,想着某人戴上一定好玩,就把严宵喊了过来。 严宵站到陈星夏的身边,看她还是那么喜欢小熊,嘴角不觉弯了弯。 “你低头。”陈星夏勾勾手。 严宵知道她要干嘛,没动。 “低头啊。”陈星夏又说,“我用你当个模特,这是信任你。” 还是没动。 “怎么?我还请不动你了是吧?” 三次不成,陈星夏就要上手,和严宵料想的一样。 他这才要配合,陈星夏却突然停住动作,转身说了句:“算了,你头大。” “……” 陈星夏把小熊帽子放回原处。 刚才,她是想给严宵戴上的,可当她看到盛昊往这边走来,就改了主意。 “星夏,你看这个兔子的可爱吗?”苏雨萌问,“我戴怎么样?” 陈星夏又往那边瞄了一眼,见对方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稍稍松口气,说:“好看,适合你。” “那我这个呢?”谢正插话。 他戴了一顶青蛙耳朵的帽子,还学着呱呱了两声,惹得周围人都笑了。 陈星夏继续看别的,严宵问:“不买?” 她知道他说的是小熊帽子,摇摇头说:“不了,我有顶差不多的。” 逛到一半,有一家卖奶茶的小店。 盛昊说让他请大家喝,就算是他来东棠里交朋友的见面礼。 于是,一行人人手一杯奶茶,坐在路边边喝边歇歇脚。 谢正这人话唠,嘴闲不住,问:“盛同学,来临饶这边还适应吗?” “叫我盛昊就行。”他说,“挺好的。你们这边玩的比我们那里多,就是吃的东西偏咸,我们那里喜欢吃辣。” 谢正说:“辣还是少吃,容易上火。而且我们这里气候干燥,辣吃多了更……” 苏雨萌把奶茶怼谢正嘴里,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表弟活得比较大爷。” 盛昊直笑:“没事。你们都住东棠里?一起长大的?” 谢正解释住东棠里不假,但一起长大稍有偏颇。 苏雨萌一家是小学五年级搬到的东棠里,谢正更晚,初二才来。 四个人总是一起,主要是因为苏雨萌和陈星夏关系好,而陈星夏和严宵是发小,谢正相当于充话费送的。 听到这儿,盛昊看向严宵,笑了笑说:“青梅竹马啊,挺让人羡慕。” 严宵还是不说话,把口袋里的餐巾纸递给陈星夏。 陈星夏下意识就接了,接的相当自然,完全没听出盛昊话里是不是有别的意味。 但她觉得她该说些什么,不然显得傻呵呵的。 可刚要开口,盛昊的手机响了。 他手里拿着奶茶,划屏幕的时候没操作好,碰到了扬声器,里面传出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盛昊见状又把扬声器关掉,和大家指指旁边,去讲电话了。 他一走,谢正又跟他那两个同学聊上,聊的也一套一套的,自来熟得很。 陈星夏盯着手里的杯子,有些发呆。 “有仙豆糕。”严宵问,“吃吗?” 陈星夏回过神,见盛昊那边讲电话讲的笑容满满,闷声说:“都行。” 之后再往下逛,陈星夏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她一直在想刚才盛昊电话里的女孩和他会是什么关系? 同学?朋友? 又或者是像她和严宵一样的发小。 但不管是什么关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星夏你看!” 苏雨萌指着一个娃娃机,里面装满各种各样的玩偶崽。 “和市面上的那些不太一样诶。”苏雨萌说,“好可爱。” 这些玩偶的设计师就在旁边,是位小姐姐。 她说这都是她和好友设计的,每一个全世界仅此一只,就这些,全在娃娃机里了。 这么一听,陈星夏又来精神了。 她在玻璃前搜寻,找了一会儿,在最角落也是最难抓的位置,看到小熊崽。 陈星夏和苏雨萌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两人去前面交钱买游戏币,就见严宵和盛昊刚刚买完回来。 盛昊掂了掂着手里的银币,笑着说:“就一个机器,怎么办?” “你说。” 盛昊还是笑:“那不如一人一局,谁先抓上来,谁赢。” 四十四次日落 一个抓娃娃的游戏而已,现在成了竞技场。 不少游客过来围观。 大家对于赢不赢的倒不怎么感冒,主要是来看人。 严宵和盛昊,两个完全不同风格的少年。 几乎是一动一静,一冷一热,就连穿的衣服也是严宵浅蓝,盛昊深黑。 不过不同虽多,相同点却也明显:养眼。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谢正兴奋地苍蝇搓手:“我要是现在组织个下注,能不能赚一波啊?” 苏雨萌:“去派出所待一波是稳的。” 陈星夏看着娃娃机前的两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尤其严宵,他根本不玩这些,参加干嘛? “你先吧。”盛昊说,“学霸优先。” 严宵没理会这个揶揄,也没虚伪谦让,投币。 他手按下去的那一刻,陈星夏心脏跟着咚地跳了下。 严宵是真没玩过娃娃机。 他把爪子移动到角落位置,那爪子松垮垮,放下去的时候都没说碰到玩偶,撞了下墙就game ver了。 盛昊见状拨拨耳钉,似笑非笑。 他的两个同学就不怎么隐晦了,直接笑出声。 他们一笑,本着好玩心态的苏雨萌和谢正一下子不笑了。 虽说严宵跟他们关系不怎么近,即便天天一起上下学,话也说不到几句,但四人组就是四人组,是一体的。 这样的嘲笑一下点燃胜负之争的火焰。 苏雨萌清清嗓:“没事,严宵!第一把先熟悉熟悉!” “没错。”谢正拍手,“严同学,拿下它。玩娃娃机,咱们也要做第一。” 两人一唱一和说完,看向陈星夏。 苏雨萌:“星夏,你也说两句啊。” 陈星夏抿了抿唇。 其实她的心情和苏雨萌还有谢正一样,不喜欢别人笑严宵,总觉得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况且,严宵能轻松利用微积分计算出曲线长度,你们行吗?也好意思笑。 可这些她都没说出口,因为此时此刻,盛昊投币了。 陈星夏下意识屏住呼吸,也不清楚自己是希望盛昊能夹上来还是不能夹上来? 要是他夹上来,严宵面子往哪儿放?开局就出局的。 好在盛昊也不是游戏神,第一把同样失败。 陈星夏松了口气,想过去和严宵说别玩了,结果这人上头了是怎么的,很快又投了币。 就这么一个娃娃机,算是被严宵和盛昊霸占了。 有别的游客也想玩,去跟老板小姐姐说,小姐姐能一口气欣赏俩帅哥,谁还管你能不能玩?边儿去吧。 严宵和盛昊你一轮、我一轮,没完没了。 看热闹的起初还觉得有意思,后面就都看腻了,纷纷离开。 只有苏雨萌和谢正还在真情实感地在心中默默祈祷:不能输,四人组不能输! 盛昊的同学看看时间,催促:“那边人都到了。” 闻言,盛昊啧了声,又投下一枚游戏币。 他从容地按下按钮,漫不经心地看着里面的玩偶,说:“抓不到很正常,学霸不擅长玩这些东西。” 话音落下,一个玩偶掉进通道,从下面出口出来。 盛昊拿起玩偶,晃了晃,笑道:“承让了。” 他同学围过来,说他磨磨唧唧,早抓上来不就完事了吗? 盛昊笑而不语,走到陈星夏面前,把玩偶递过去:“这个送你,能帮我个忙吗?” 陈星夏啊了声,一脸懵地看看苏雨萌和谢正。 盛昊也看着这两人,又说:“一会儿有点儿事。等下次,我请你们吃饭。今天的话,这个玩偶就算了。” 言外之意,见者只有陈星夏有份儿。 “礼物”来的过于突然,陈星夏还不太能感到喜悦,问:“你要我帮什么忙?” 盛昊指了指前面一个卖发饰的摊位,解释:“我表妹刚才给我来电话,知道我在外面玩,想让我从临饶给她买个小礼物寄回去。” 电话?表妹? 咂摸过来这话意思的陈星夏终于感到了开心,她压了压快到嘴边的笑意,忍不住再确认一遍:“刚才是你表妹给你打电话啊?我还以为……” “女朋友吗?”盛昊笑出声,“我还没这个运气。” 说着,又指了一次摊位:“帮我一下吧。我是真不会挑,麻烦了。” 陈星夏说没关系,和盛昊去了摊位那里。 苏雨萌和谢正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品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就觉得这就是输了? 这时,严宵过来,给他俩一人一个玩偶。 是一只小黄鸭和一只柴犬。 谢正:“这哪儿来的?” 不远处的小姐姐帮忙回答:“刚抓的,一口气抓俩。厉害!” 苏雨萌&谢正:“……” 所以这波我们到底输没输? 严宵无法回答,他看着陈星夏和盛昊说笑的样子,半天没动地方。 * 盛昊和他同学没留下吃午饭,先行离开了。 陈星夏振臂一呼,说请大家吃比萨,还点了好多炸鸡和薯条,表示吃完再去别的地方逛逛。 这一天玩的痛快,回到东棠里已经日落。 临进巷子前,严宵说了句有事,便又往回走了。 苏雨萌碰碰陈星夏胳膊,说:“我怎么觉得严宵不太高兴呢?” “有吗?”陈星夏没注意,“他天天不都这样?你把玩偶拿出来,我看看。” 因为背的是小挎包,容量小,陈星夏就把玩偶放到了苏雨萌包里。 刚才要不是地铁上人又那么多,她早拿出来看了。 苏雨萌把三个玩偶都拿了出来,谢正这个只大爷不爷们儿的,也不说让让,歘地夺走柴犬,说自己要这个。 苏雨萌白他一眼,看了看陈星夏手里的小猴子。 她记得她小学刚转过来,五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去动物园,陈星夏被一只猴子揪到过头发,从那以后就和猴子们结下梁子,不喜欢猴子。 于是,苏雨萌说:“星夏,我和你换吧。”虽然她更喜欢小黄鸭。 可谁想陈星夏却不肯,还说:“小猴子挺好的啊,我来这个就行。” 苏雨萌有点儿不明白,但见陈星夏是真的想要猴子,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三人在骑士铜像分别。 陈星夏回家,大阿哥见了她照旧是高声播报:“小满回来了!我们家皮猴儿小满回来了!” 陈星夏今儿心情好,姑且原谅大阿哥的造次。 她进屋洗手,把猴子放到房间后,去厨房找夏女士。 夏女士正在剁馅儿,剁得震天响。 陈星夏贼呼呼地潜伏过去,偷了两块火腿,塞嘴里:“妈,知道的您是要做饺子,不知道的以为咱家改杀猪厂了。” 啪! 夏女士一刀入菜板,冷声道:“做给你吃、做给你喝,你还挑剔起我来了是吧?” 好大的火气。 陈星夏收回还要伸向火腿的爪子,咕哝:“谁又惹你了?我一天都没在家啊。” “谁惹我了?”夏澜抄起菜刀又一番猛剁,“你们父女俩,我光是看见了就闹心!” 敢情是因为陈教授。 陈星夏又打听了下,根本原因是陈教授说好今天回家,可出差的地方有当年的老同学,对方盛情相邀,陈教授不好推脱,就答应留下观光两天。 “出去一趟,家都不回了,要疯是吧。” “也不是不回啊,是晚……” “还有你!” 夏女士扭过头,目光炯炯:“别说我没提醒你,还有三个月升高三。该放松的时候放放是可以,但你别分不清主次。” 陈星夏点头如捣蒜,夹着尾巴跑楼上了。 简直殃及无辜。 二楼,陈沛山房间的门敞着。 老人听着歌剧,声音没有调的很大,靠在藤椅上睡着了。 陈星夏见状,蹑手蹑脚进屋,关掉留声机,又拿了毯子,打算给爷爷盖上。 刚靠近过去,陈星夏又看到爷爷膝盖上放着的铁盒。 那里面是陈沛山和陈星夏奶奶何筱桢过去的来往信件。 据说,陈沛山对何筱桢也是一见钟情。 陈沛山是理科生,不懂风花雪月的浪漫事,就想了一个笨法子,给何筱桢写情书。 但所谓情书,里面的内容大多跟流水账差不多,是陈沛山的一些日常分享,以及一些土味情话。 何筱桢一直保留着这些情书。 后来,陈沛山支援国家建设,四年没有回家,何筱桢便又开始给陈沛山写信。 两人一来一往,就积攒了这厚厚的一沓。 陈星夏想把铁盒移开,才碰到盒子边缘,陈沛山就醒了。 老人睡得迷糊,看着陈星夏的目光有一瞬湿润的恍惚,片刻后,才说道:“是小满啊。” 陈星夏蹲在陈沛山身边,说:“爷爷又想奶奶了。” 陈沛山摸摸孙女的脑袋,笑了笑,然后将铁盒仔细盖好,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上了锁。 其实,陈星夏对奶奶并没有具体的印象。 奶奶是在她一岁半时去世的,她根本没有两人相处的记忆,但神奇的是,她始终觉得奶奶是亲切实在的,并不单薄。 这可能是因为陈沛山,也可能是因为她的小名。 ——何须多虑盈亏事,终归小满胜万全。 小满,是奶奶给她起的。 陈星夏扶着陈沛山坐好。 陈沛山问:“和小宵他们玩的还开心吗?” “开心。”陈星夏说,“比萨也好吃,回头我请您吃。” 陈沛山笑着说好,还要说什么,陈星夏突然冷不丁问了句:“爷爷,您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说是突然,但实际陈星夏想这个事好久了,只是找不到机会问。 眼下,或许合适。 听到这个问题的陈沛山微微一愣,他没急着询问是有什么情况,而是反问:“你觉得呢?” 陈星夏认真回忆了下,说:“心跳加速,脑子里一阵儿一阵儿的空白。还有,会在意那个人的举动。” “嗯。”陈沛山点头,“你说的这些啊……” “爸。” 话没说完,夏澜在楼下喊了一声,说是黄伯伯串门来了。 黄伯伯是陈沛山的棋友,两人交情不浅,但黄伯伯一般没事不会登门。 事从缓急,陈沛山只好先下楼,暂且搁置了陈星夏的问题。 陈星夏坐到藤椅上晃悠玩。 虽然没能得到爷爷的回答,但当她说出自己的想法的时,似乎也就有了答案。 陈星夏抬起头,她对面的柜子上摆着何筱桢的照片,照片前有一束新鲜的玫瑰,是陈沛山每天去花店买来的。 望着奶奶,陈星夏产生了一个不是很大胆的想法。 算是效仿老一辈吧。 四十四次日落 周一,牛肉面time。 陈星夏难得没踩点儿来,到的挺早,帮着苏雨萌一起改作业。 谢正在旁边吹着保温杯里的菊花茶,说:“夏姐心情不错啊,有什么好事吗?” 谢大爷还真是心老眼却尖。 陈星夏笑道:“就是想通了一些事。” 谢正点点头,想问什么事,苏雨萌大喊一声:“这题怎么没一个步骤和我一样!是我的问题吗?” 陈星夏看看,这题昨晚她做的时候也摸不准,卡了好久。 “问问严宵,他肯定……严宵呢?” “来晚了。”谢正咂口热茶,“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迟到。” 严宵是迟到了。 但也就比约定时间晚了五分钟,跟陈星夏这种懒觉选手比,还是强很多的。 “昨晚挑灯夜战了?”陈星夏看他眼下有层淡淡的乌青,故意调侃,“学霸真是争分夺秒啊。” 严宵稍调整下呼吸,说:“走吧。” 四个人又幸运地买上了牛肉面。 陈星夏和严宵先落座,苏雨萌和谢正去排队买南瓜饼。 老样子,陈星夏把鸡蛋推给严宵。 严宵擦了擦手,开始剥,陈星夏就观察他——是有些没睡够的疲惫。 “你到底几点睡的?”她问,“不会不舒服吧?” 严宵摇头:“没事。” 看他这样子也不像在说谎,陈星夏卷了一筷子面,送到嘴边吹吹……吹了半天。 直到严宵把分出来的蛋黄放她碗里,她放下筷子,问了句:“你现在和盛昊熟吗?” 严宵收回去的手停顿了下,低声道:“不熟。” “哦。”陈星夏挠挠脸颊,“那你现在是每周末都能见他?” “不一定。” “可慧婷阿姨……” 啪。 严宵蓦地放下筷子,陈星夏一愣,两人四目相对。 周围学生来来往往,各种说话声交织,严宵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低下了头。 碎发挡住他的眉眼,陈星夏直觉不对劲儿,他是心情不好吗? “你怎么了?”陈星夏问,“是不是遇到……” 严宵:“没有。”重新拿起筷子,“昨天看书看的比较晚。” 难怪了。 陈星夏知道他这毛病,一旦看书看进去了,时间什么的就都忘脑后了。 陈星夏给他夹了一片牛肉,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开心了呢。书再好看也要慢慢看,再说了,你少看十本也耽误不了你做学霸。” 严宵没言语,专注吃面。 随后,谢正和苏雨萌回来,严宵吃的差不多,就说去教室上自习,先走一步。 苏雨萌纳闷:“怎么了这是?” “看书看的。”陈星夏解释,“魔怔了。” 苏雨萌心说怪不得人家学习好,她看书只有怔。 “诶,听说理科成绩都出来了。”谢正说,“语文估计明天也差不多。” 苏雨萌哭丧着脸:“我好日子要到头了。” 谢正:“万一你这次考得不赖呢?” “你在拿我找乐吗?”苏雨萌说,“我什么时候……我说谢歪,在学校你能不能注意些?不要露出来你的封建迷信。” 她指了一下,是谢正脖子上戴着的药师佛牌从领子里窜出来了。 “哟。”谢正连忙放下勺,小心翼翼把佛牌放回里面,还抚了抚,“这个可不能有事,好险。” 苏雨萌啧啧摇头:“一个佛牌要是能保你健康,我连夜就去求个文曲星。” 谢正:“那你还是别去,你这个肯定没用。” 姐弟俩又掐起来。 陈星夏“煽风点火”,心里却还想着她那几个问题。 按照她的构思,如果计划想要实施,必须得有严宵帮忙,可严宵看起来并不那么乐于助人。 陈星夏叹口气,谢正夺回他的香菇,说:“快些吃吧,我一会儿还得去办大事。” “什么大事?”苏雨萌问,“上厕所啊?” “……” “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这个“待会儿”是第一节课下课之后。 五班的八卦小分队带来一手消息,说是十二班的岑璐被叫到教导室,和老师上演了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 原来,谢正口中的大事就是去举报岑璐剪了苏雨萌的戏服裙子。 要说岑璐看苏雨萌不顺眼,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刚开学时,话剧节选演员,岑璐和苏雨萌因为唱歌都好听,就去竞争了同一个角色,可结果就是岑璐输了。 岑璐不是那种乖学生,因为这事没少挤兑苏雨萌。 但挤兑归挤兑,都是同学,谁也没想到岑璐还能干出来剪裙子这种事,这要是玩死苏雨萌的节奏啊。 知道真相,苏雨萌气坏了,也去了教导室。 她一着急就嘴笨,好在谢正在了,他从品性道德说到了这是思想缺失的高度,教导主任觉得非常有道理,让岑璐回去写检查,周一升旗的时候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 这口气算是出了,直到放学,苏雨萌都觉得心情舒爽。 陈星夏也说谢正这次可是办了一件漂亮事,值得嘉奖。 “什么奖不奖,一切为了正义。”谢大爷作揖,“我也就是出了点儿绵薄之力。” 苏雨萌笑道:“说你胖还喘上了。走!小鹿家,我请客。” 一行人离开学校。 陈星夏今天恢复自己骑车了,不再享用严坐骑,也就没办法和他说点儿悄悄话。 况且,从早餐过后,严宵就看起来格外冷淡,也不知道这看的是什么书?看的筋都搭错了。 四人来到东棠里商业区的这部分。 在距离小鹿家还有一条街时,有家店铺前面围了好多人。 谢正率先去探消息,回来报:“是一家新开业的甜品店。在搞开业活动,说是玩游戏赢的人今天可以享受霸王餐,还送一对儿限量马克杯。” 这就有点儿诱人了。 陈星夏他们把车停在不碍事的地方,过去凑热闹。 为了招揽行人多参与活动,店家搞的是默契大拷问这个游戏。 就是两两一组,背对着站,主持人问完问题后,两人分别在白板上写下答案,答案一致就算赢。 游戏过于老套,综艺节目里不知看了多少遍。 但话又说回来,真去玩和单纯看,还是不一样的,很多人参与完了,哪怕没赢到奖品,也是乐呵呵的。 “我来。”苏雨萌撸撸袖子,“星夏,咱们走。” 陈星夏和苏雨萌信心满满地报名参加,第一轮就败了。 主持人问苏雨萌最爱吃的东西是什么? 陈星夏写的奶油曲奇,苏雨萌写的芝士蛋糕。 陈星夏:“你上次吃曲奇,不是说这是你一生最爱吗?” 苏雨萌:“我的最爱太多了。” 后面,陆陆续续又有别人参加,基本上都是一轮游。 苏雨萌为了霸王餐,又拽着谢正上去。 两人第一轮居然答对了,可第二轮又失败,还是白搭。 有人说:“没人能答对三道,我亲妈都没那么了解我,我也不了解我亲妈。” 大家笑起来,主持人说:“我们五点开始搞的活动,到现在也还没见到三道都答对的。刚才老板给我发微信,说是只要今天有人能都答对,我们赠送三次霸王餐!” 苏雨萌激动抓着陈星夏:“三次啊!白吃三次!星夏,我们……你和严宵是不是还没试过?” 从开始站这里凑热闹起,严宵就跟透明的似的。 要不是陈星夏被人挤到时,回头总能看见严宵,她都以为严宵回家了。 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事了? 陈星夏看向严宵,问:“你想参加吗?” 严宵也看着她:“你想吗?” 点头。 “那试试吧。” 陈星夏和严宵报名。 主持人看他们穿着一样的校服,一对金童玉女,笑着说:“祝二位好运哦。” 第一道题,送分题:陈星夏最爱吃什么? 几乎没有一秒犹豫,陈星夏和严宵同时写下答案:甜宝栗子。 第二道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有些难:陈星夏给严宵的微信备注是什么? 苏雨萌看向谢正:“你知道我给你的备注是什么吗?” “谢歪?” “错。”苏雨萌摇头,“是表弟。” “……” 所以,这个问题看着好答,却也不一定就能对,毕竟很少人会去关注。 但严宵很快写下答案,反倒是陈星夏想了想才写出来。 结果,又一次答对了。 就是这个答案,看得在场人啼笑皆非。 无敌讨厌宵。 陈星夏脸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以前没觉得这个备注名有问题,严宵就是讨厌,特别讨厌,但现在写出来,倒感觉她给人家起这个名字才是中二。 不过,严宵怎么会连她的备注都这么清楚? 主持人:“哇,最后一道题了。两位能成为我们今天的默契王吗?” 默不默契的,反正脸是丢完了。 陈星夏扭头看了眼严宵。 他单手拿白板,略低着头,背影瘦瘦高高,似乎也没计较那个备注名。 陈星夏舒口气,想着知道啥写啥好了,而苏雨萌和谢正紧张地脚趾抓地,能不能白吃白喝就在此一举了。 第三道题,也是最后一道:严宵最爱看的书是什么? 苏雨萌&谢正:“……” 完蛋,这位爱看的书很多,很多。 苏雨萌:“《高中奥数专题讲座》吧,我看他拿着写过。” 谢正:“他还拿过物理和化学的呢。” 苏雨萌:“……” “依我看,”谢正摸摸下巴,“严同学对航天一直很感兴趣,应该是《飞行器设计与分析》才对。” 这什么玩意儿? 苏雨萌刚想反驳,人群里爆出惊呼。 陈星夏和严宵已经写完答案,并且还对了。 ——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 主持人和在场观众全部鼓掌祝贺,只有苏雨萌和谢正二脸懵逼。 等陈星夏和严宵一回来,他俩一人拉住一个问为什么是这本? 陈星夏心想这有什么了,理所应当道:“他小时候就爱看这本,现在也还看。一直放在床边。” 严宵则简单多了:“就是这本。” 苏雨萌&谢正:“……” 他们七中第一的枕边书是一本儿童文学? 说出去谁信啊。 主持人过来给陈星夏三张霸王券,还有马克杯。 “你们今天想吃吗?”主持人问,“现在就可以用,进去随便点。” 还在一脑门问号的苏雨萌和谢正眼前一亮,果断进店——严宵爱看什么书看什么书。 陈星夏跟在他们后面,打开礼盒查看,马克杯一个粉色,一个蓝色。 她把蓝色拿走,粉色塞严宵手里,美其名曰:“你的生活该有些颜色点缀。” 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陈星夏早对严宵做习惯了,严宵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可这会儿,她说完话对上严宵那张清冷脸,又有些犹豫。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陈星夏问,“要是你不喜欢粉色,我……” “我有话和你说。” 这不是巧了么,她也有话和他说。 陈星夏跃跃欲试,严宵又说:“周六,我们见面。” “……” 还要周六啊。 不过这样也好,她也可以再想想,不能冲动。 陈星夏点头:“行,那周六。” 流泪的风险 这周周五值日轮到了陈星夏和苏雨萌。 去楼下垃圾集中处放垃圾时,苏雨萌问陈星夏明天要不要一起写作业? 东棠里有个公共图书馆可以上自习,他们总去。 陈星夏说:“上午不行,下午我去找你。” “好。”苏雨萌点头,“那我和谢歪先去占座。” 说曹操曹操到,谢正和严宵刚好从楼上下来,两人各自抱着一摞作业,给老师跑腿。 谢正问:“你们快完事了吗?” “马上。”苏雨萌说,“一会儿回教室收拾书包。” 谢正点头,这时,楼上又下来几个人——岑璐和她的小姐妹。 冤家路窄。 对上岑璐看过来的目光,苏雨萌撇了撇嘴。 苏雨萌最讨厌耍阴招的人,但岑璐下周一就要念检讨,事情也算有了结果,她也不想不依不饶。 苏雨萌这边想得开,而岑璐不行。 岑璐示意身边的小姐妹们等会儿,自己走下来。 陈星夏下意识挡在苏雨萌前面,但谁想,岑璐找的是谢正。 谢正一贯嘻嘻哈哈,笑着说:“岑同学好啊。” “好个屁!”岑璐气道,“上次在教导室你挺能说呀,这么能说怎么不去说相声?” 谢正:“不才,鄙人还真会。竹板这么一打啊,别的咱不夸,夸一夸……” 岑璐的小姐妹中有人憋不住先笑了。 陈星夏看岑璐憋的也挺费劲儿,但怎么说也是带头大姐,到底是hld住了。 “闭嘴。”她喊道,“找打是吧?” 谢正还是笑:“哪能啊?我又没病。” “……” 接连碰了两次软钉子,岑璐气势有点儿崩。 陈星夏拉拉苏雨萌,又看了眼严宵,严宵会意,和谢正说:“走吧,老师还在等。” 两人往办公室方向去。 谢正路过岑璐身边时,岑璐冷笑一声,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给我等着的。” 二十分钟后,大家在车棚汇合。 陈星夏解车锁的时候,严宵在她旁边,她便问:“明天去哪儿?那家甜品店的霸王票还有两张呢。” 严宵说:“去小星星。” “小星星!?” 这一嗓子声音有点儿大,苏雨萌那边问怎么了? 陈星夏说没事,看向严宵再次确认,严宵点头。 小星星是一家星空主题西餐厅,很多博主都去打卡。 在那里,不仅可以吃到好吃的特色菜,还跟置身在星海里一样,非常浪漫。 就是对学生来说,太贵了。 严宵怎么会想去哪里? 陈星夏想不通,但严宵已经迈上车先出去,没给她提问的机会。 * 转天,周六。 陈星夏睡了个美美的懒觉。 眼看就快要到约定的时间,她也不着急,慢悠悠地从柜子里拿出平时穿的衣服,梳好头就出门了。 严宵已经在骑士铜像等。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带帽卫衣,下面是一条卡其色休闲裤,气质清冷,抬头看着巷子里老桂花树的侧影,像是漫画里的俊朗少年。 陈星夏再看看自己穿的蓝色开衫和牛仔裤,觉得逊色不少。 不过这是她最舒服的穿搭,她一向这么穿。 陈星夏过去,说:“别凹造型了,走吧。” 严宵转过头,递来一份芝麻糕,是巷子前面一位老爷爷卖的,卖了十几年。 陈星夏爱吃这个,接过去,心说正好她起得晚没吃早餐。 两人从东棠里出来,去了公交车站。 其实坐地铁更快些,但公交车是直达,人也不会那么多。 车站旁,等车的人三三两两。 陈星夏闷头踢石子玩,时不时偷瞄身边的人一眼。 该怎么开口呢? 他会不会笑话自己?又会不会觉得自己花痴? 陈星夏昨天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现在临门一脚,建设也塌的差不多。 “那个……” “嗯?” “我……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你写出来了吗?” 五班和一班是一个数学老师,每次留作业都一样。 也因此,陈星夏总能看到铁面无私的数学老师在提起严宵时,那含情脉脉的模样。 严宵说:“还没写。” 没写? 这可不像严学霸的作风,他一般周五晚上就会把常规作业都写完,剩下的时间做难题。 “那,那物理你……” “你是不是有事?” 严宵一语戳穿。 陈星夏抿抿唇,还是问不出来,只好转移话题:“你不也说有话要和我说?要不你先说吧。” 这又轮到严宵犹豫。 正好公交车这时候来了,陈星夏又道:“算了,我们吃饭时候再说吧。”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车上,最后一排还有个双人座。 陈星夏进到里面坐下,见严宵摘下书包,就问包里装的是什么?鼓囊囊的。 挺简单的一个问题,可严同学又又又不说话。 有时候,陈星夏会问自己: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么个竹马。 别人都是互帮互助一起长大,她是没事净找沉默。 陈星夏哼了声,别过头看窗户外面,不说就不说,谁还不是个高贵冷艳了? 过了会儿,陈星夏听到背包拉链打开的声音。 她多贼啊,立马转头看过去,而严宵更是个精的,从里面拿出东西就把拉链拉上,拉的严严实实。 “严宵!”陈星夏不乐意了,“你小不小气?我看……” “喝吗?” 他递来一瓶草莓汁。 “……” 别说,芝麻糕吃完之后她一直想喝东西。 陈星夏瞪着眼睛,后半句“我看看怎么了”含在喉咙里,愣是说不出来。 几秒后,她夺走瓶子,但严宵没有松手。 陈星夏又要急眼,正要爆发,严宵替她把盖子拧松递了回来。 “……” 虚晃一枪是吧。 陈星夏又气又不气的,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气。 迷糊了一会儿,她喝下草莓汁,嗓子一舒服,是真不气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像是个大摇篮。 陈星夏明明睡得够多,这会儿还是不由自主地眼皮打架。 看了眼某人非常好睡的肩膀,她忍了忍,没有靠上去。 他们是青梅竹马不假,但毕竟都长大了,有些动作再做就越界了。 不过—— 陈星夏又看了一眼某人肩膀。 现在的,要比初中那时候宽了很多。 她记得那一次,是她参加绘画比赛。 考点特别远,从东棠里自驾开车都要四十分钟路程。 偏巧比赛当天,家里人还都有事,没人能送她去,夏澜没办法,就问严宵能不能辛苦一下,就个伴儿。 那场比赛,陈星夏画的不顺利。 现场素描,她因为生理期前吃冰淇淋,肚子疼得笔都握不稳。 等她从考场出来,严宵就在马路对面等她,也不问问她比的怎么样,默默跟在她身边。 还是陈星夏这个急性子憋不住话,说自己没画好,肯定拿不到奖了。 严宵听她诉了半天苦,依旧一句话不说。 陈星夏肚子更疼了。 正要发火,严宵跟变戏法儿似的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热烘烘的烤红薯,递给她,她又一下子被治愈了。 之后,他们坐公交车回家。 当时正值黄昏,路上车水马龙,行人不断。 陈星夏吃饱喝足,靠在严宵肩膀上睡得昏天黑地。 等到她再睁眼时,从严宵衣服里钻出来一看,车已经驶入崇光路,很快就会到家。 为此,她那段时间还给严宵起了个“枕头”的外号。 回忆到这儿,陈星夏杵杵严宵胳膊,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给你的备注名的?” 这事虽然已经过去快一个礼拜,她还是想不明白。 甚至琢磨严宵这家伙别再是有什么透视眼,那她以后做起坏事岂不是很不方便? 严宵说:“截图。” “什么截图?” “群里的。” “哪个群?”陈星夏想不到。 “四人群。” “……” 这一下一下挤牙膏呢,陈星夏一脚踩过去,让把话一口气说明白。 “……” 今天新换的白鞋。 严宵轻叹了口气,说就是在他们和苏雨萌的四人小群里,有一次她把他教她的解题思路截图放到群里,那上面有他的备注名。 “那你就记住了?”陈星夏又问,“没生气?” “没有。” “我不信。” “……” “你给我看看我的备注名。” 严宵犹豫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陈星夏又来劲儿了,非看不可。 严宵不给她,她就自己去抢,反正她知道他的手机密码。 两人在后座一通拉扯,前面有对老年夫妻看到了,想起过去他们念书时的样子,相视一笑。 陈星夏两手抓住了严宵的手。 你不是不撒开么,没关系,我直接在你手上操作。 陈星夏全当严宵的手是手机支架,输入密码,进入微信。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心眼儿的,会用什么……” 小满。 严宵给她的备注是小满。 看着这两个字,陈星夏心里似有触动,仿佛是一根羽毛在心尖滑过。 “你……”她有点儿理亏,“你这个备注名有什么好藏的?” 一直不给她手机,她还以为他也给她起了个类似无敌讨厌宵的备注名。 严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手指动了动,说:“松开吧。” 陈星夏啊了一声,一看,她还死死抱着严宵的手没放。 脸上一热,陈星夏赶紧松开。 严宵把手收回去,整理下凌乱的衣服,然后插进口袋,在衣服布料上蹭了蹭掌心的汗。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流窜,尤其陈星夏,心里浮荡起毛毛的慌乱,之前从未有过…… “新悦路到站,请下车的乘客到后门准备下车。” 这到的可太是时候了。 陈星夏松口气,也不想了,拽拽严宵:“走吧。” 下了车,马路对面就是小星星。 这家店铺是找很厉害的设计师设计的,连招牌都做的是星空图案,好看极了。 陈星夏说:“我早就想来了。”就是太贵。 她和严宵从斑马线那里过了马路,来到餐厅门口。 考虑到这家餐厅真的不便宜,陈星夏最后一次拦下严宵,认真问:“你想和我说什么事啊?需要非在这里说吗?” 至少她要说的事,她觉得找个僻静地方就行。 严宵看着陈星夏,清亮的黑眸透出几分坚定:“需要。” 那好吧。 陈星夏笑笑,开心跳上台阶。 她伸手推门,还没摸到把手,手机突然哇地响起来:“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这是苏雨萌要求陈星夏为她设定的专属铃声。 陈星夏愣愣,掏出手机:“二萌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她接通,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苏雨萌哭着跟她喊:“星夏,谢歪叫人给打了!” * 饭是吃不成了,陈星夏和严宵赶到中心医院。 谢正的爸爸妈妈也在,说大多是挫伤,不严重,唯一麻烦的是左手手腕骨折,得养一段时间。 陈星夏问苏雨萌怎么会这样? 苏雨萌说:“我俩去图书馆写作业,我想吃徐记的黄焖鸡就让谢歪去买……他好久没回来,等再给我打电话时就说让我去找他。” 苏雨萌哭得一抽一抽,陈星夏安慰,目光投向严宵。 严宵去找谢正。 谢正说打他的人是七中隔壁职高的,有一个他见过,总在七中对面的便利店买烟。 “职高的干嘛打你?”苏雨萌问,“你嘴又欠了?” 谢正苦笑:“我欠谁也不会欠他们啊。” “那这好端端挨了顿打?”苏雨萌又要哭,“你的佛牌也……” 对谢正来说,这顿打不算什么,骨折也没关系,最要命的,是他的佛牌被抢走了。 谢正是个早产儿,小时候特别难养。 他的爸爸妈妈没办法全天候照顾他,就把他送到乡下爷爷那里。 谢爷爷是一名中医,根据谢正的体质一点点帮他调养,谢正的身体才日渐好转。 爷孙俩在乡下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感情很好。 谢爷爷在谢正念初一时去世,死前留给谢正一块佛牌,是老人三拜九叩在庙里求的,为的就是保谢正一生平安。 可以说,谢正的佛牌是他最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之一。 而这块佛牌,被职高的人给抢走了。 病房里一时鸦雀无声。 过了会儿,医生过来说谢正并无大碍,只要再观察一下午,没事就可以回家。 谢正的爸爸妈妈都是临时请假过来的,现在见谢正情况稳定,苏雨萌也在,只得先赶回岗位。 谢正让陈星夏和严宵也回去吧,陈星夏说:“我看这附近有些小吃店,我们去买点儿吃的来。” 出了医院,陈星夏问严宵怎么看这事? 严宵问她。 陈星夏说:“我怀疑是岑璐。” 之所以会有这个怀疑,是因为岑璐表哥就是隔壁职高的。 以前有同学惹到岑璐,就出过放学后被职高的学生威胁的事,可当时也只是吓唬两句,没动手。 但如果不是岑璐,谢正也没得罪过别人。 严宵:“没有证据。” “那怎么办?”陈星夏皱眉,“就让谢正被白打一顿?还有那块佛牌,我看谢正刚刚都是强颜欢笑,心里肯定不好受。” 两人来到马路边,陈星夏光顾着急了,没有看路。 一辆电动车从她身边疾驰而过,亏得严宵反应快,将她拉回来。 这一把抓的突然,多少有些弄疼了陈星夏,叫她本能想要挣开。 可当带起的风让她闻到那股熟悉的皂香时,她的习惯大于了本能,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严宵低下头,见陈星夏嘴上沾了根发丝,想伸手帮她弄下来。 但她抬头看着自己,眼里毫无杂念,他便不耻自己的小心思,变成指了指自己的嘴,提醒她。 陈星夏拨开头发,听严宵说:“别急,我再想想。” 就是这么一句话。 陈星夏忽然就踏实了,也肯定事情是能够解决的了,同时,她还觉得找严宵帮忙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总感觉这件事最好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可她需要帮助。 而严宵除了占据近水楼台的先决条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认为把秘密告诉他,应该是稳妥的。 严宵,靠谱。 两人找了一家快餐店,里面有卖蛋糕,可以给苏雨萌捎一块回去。 点好餐,陈星夏和严宵坐在靠窗的位置等。 严宵翻出包里的消毒湿巾,替陈星夏擦拭餐具。 陈星夏看着那斜垂下来的睫毛,也不想再婆婆妈妈整什么前情铺垫,鼓起勇气说:“严宵,你能帮我给盛昊递信吗?” 流泪的风险 话音落下,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秒。 陈星夏看着严宵,又不敢太过直视,内心忐忑不定。 这算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大的秘密和最大的决定了。 不仅私人,还带着青春期并不好宣之于口的感情色彩……她不知道严宵会怎么看她。 陈星夏捏着衣摆,越捏越紧,指甲泛起一层白。 她不喜欢这时候的安静,想说什么,就听噗通一声,一个小男孩在柜台前躺下了。 那男孩要他的妈妈再给他多买一角巧克力蛋糕,不买就打滚儿不走。 他妈妈呢,也不惯病,抬腿就是一个潇洒转身,吓得男孩一愣一愣,又赶紧过去抱住妈妈的腿,嚎的声嘶力竭。 这一幕,看得现场顾客真是又烦又想笑。 陈星夏也无语了,想和严宵吐槽两句,再看向严宵,又是一怔。 严宵坐在那里,没表情、没动作、没反应,甚至头都没有抬一下,沉静到仿佛出离了此刻。 陈星夏莫名想到一句话:周遭人声鼎沸,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但那感觉太过微小,陈星夏还未察觉,就已消失。 “怎么了?”她问,“是不是我……太突然了?” 这话她都已经纠结一周了。 自从从小动物集市回来,她就萌生了给盛昊写信的想法。 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告白,但现实情况是她马上就要高三了。 陈星夏学习成绩还可以,虽不像严宵那样学霸级,但也稳定在年级前三十。 可是,如果只是前三十,要考上国内最好的建筑学专业,大概率是痴人说梦。 所以,她的绝大部分精力还是要放在学习上,这点毋庸置疑,她不可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可俗话也说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既然这样,她也得先下手为强,怎么着的打打地基,混个印象分。 综上,写信是最好的办法,就像当年爷爷那样。 严宵半晌没有回应。 就在陈星夏犹豫是不是再和他剖析一下内心时,他终于动了,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柠檬水,说:“为什么选我?” 他声音不大,还有些发涩,陈星夏没听清:“什么?” “为什么,”严宵抬眸,“选我。” 陈星夏明白过来,哦了声:“你离他近啊。” 严宵又问:“为什么不自己送?” 陈星夏眼睛一下瞪起来:“我傻吗我自己送?我这信上面……没署名的。还有,你也不能让他知道是我写的。” 八字别说个撇,连起笔都没有,她哪能就把底给交代了? 自作多情这事太丢脸。 况且,她也没想写个信就能得到什么结果,只是觉得这是一段感情的浪漫开端而已。 听到这话,严宵握着杯子的手稍稍松了些,沉声道:“可如果是近水楼台,他就会知道信是我放的,早晚会猜到你身上。” “……”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这点,陈星夏欠考虑了,光想着严宵能递信了。 可除了严宵能递信以外,还有别的法子吗? 她一时想不出,干脆耍起赖:“我不管,你得帮我!反正你不能让他知道……” “好。” “什么?” “我帮你递信,不让他发现是你。” 事情进展的有些过于顺利,陈星夏慢了两拍才惊喜道:“你这是同意了?” 严宵垂眸,凝视着水杯上他印出来的深深的指纹,点头。 陈星夏顿时心花怒放。 她还以为让严宵答应这事,得有的磨了,现在看来,青梅竹马就是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友情不是白瞎的,关键时刻不掉链子! “这就对了嘛。”陈星夏又开始了得便宜卖乖,“我这也是出于对你的信任,才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不仅要帮我好好完成,更要替我保密,知道吗?” “嗯。” “你要是敢骗我又或者去告状,我就跟你绝交,没商量。” “……嗯。” 大石头落地,陈星夏憋了半天,这会儿必须去趟卫生间。 她和严宵说了声,笑嘻嘻走了。 严宵望着她透出喜悦的背影,再盯向对面空了的位置,一动不动。 哭闹的小男孩到底是被他妈妈拖走了。 不过两人掰扯间,买的椰蓉酥球从袋子里滚出来了几颗,刚好被过来给严宵他们这桌上菜的服务生踩到。 服务生脚底打滑,慌乱之下抓了一把严宵这边的椅子,弄倒了放在上面的书包,餐盘也摔碎了。 等到服务生勉强站住,她连声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待会儿叫厨师重新做一份。” 严宵沉默地蹲下捡东西。 刚才拿消毒湿巾的时候,书包开了一个口子没拉上,这一掉,口子被抻大,东西洒了出来。 服务生帮着一起捡。 瞥到少年书包里毛绒绒的玩偶,服务生觉得眼熟,就问了句:“这是前段时间小动物集市那家娃娃机里的玩偶吗?” 严宵依旧沉默,冷峻的脸写着生人勿进。 服务生尴尬了一下,也不再说话,可一低头,又发现严宵手里握着一块餐盘碎片。 这人是怎么回事?魂儿丢了吗? “你快松手!”服务生说,“流血了,松手!” 陈星夏回来,听到这话,再看看这一地的狼藉,忙问:“怎么了?” 严宵回过神,淡淡说了句没事,然后松开碎片,随手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血。 服务生说:“我们这里有急救箱,我去拿,好歹贴个创可贴。” 陈星夏道谢,绕着碎片走到严宵身边,嘀咕:“怎么这么不小心?手疼吗?” 严宵没说话,默默拉上书包拉链。 服务生来到后面的休息室。 同事也是室友问她外面出什么事了? 她说了情况,问:“咱们上周去的那个小动物集市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室友说,“我读的又不是老年大学。” 服务生想拉室友出去看看是不是那只小熊崽,想想又觉得没这个必要。 她们上周去的小动物集市,但是在晚上去的,到的时候,围着娃娃机的游客刚刚散去。 听说,有个人夹了两个小时的娃娃,就为了要里面的小熊崽,执拗的人家老板都看不下去。 可说送他吧,他又不要,非自己夹。 她好奇心被勾起来,就想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熊崽能有这样的魔力? 她找老板看了照片,是可爱。 和少年包里的那个一模一样,她非常肯定。 * 严宵的伤口不深,消了毒又贴上创可贴就没事了。 陈星夏买好吃的,两人回到病房。 一进去,苏雨萌就拉着陈星夏,眼珠子快要瞪出来,说她觉得这事和岑璐脱不了关系。 能有这想法很正常。 苏雨萌脑子一根筋,但不傻。 陈星夏问谢正:“谢大爷,你觉得呢?” 谢正摸着脖子的位置,叹了口气:“我觉得没用啊。” “怎么没用?”苏雨萌说,“周一我就找她去!我一定让她把佛牌还回来!” 谢正急道:“你可别!回头再找你麻烦。” “找就找!那我也得把佛牌给你要回来!” 这对姐弟平时互损互掐,但真遇到了事,都一心护着对方。 陈星夏放下吃的,问严宵有什么好办法? 严宵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轻飘飘的。 “怎么了?”谢正问,“严同学怎么手还受伤了?” 陈星夏解释了下,苏雨萌抓抓头发:“我怎么感觉咱们几个那么不顺呢?” “我挺顺的啊。”陈星夏瞄了严宵一眼,“你别说丧气话。” 苏雨萌过不去这个坎儿,总觉得谢正这场无妄之灾都是因为自己。 可她智力有限,也想不出办法去帮谢正出口气,更要不回来佛牌,人急的眼睛都红了。 陈星夏也着急,几次问严宵,想让他出主意,但严同学就跟遁入空门似的,毫无反应。 无奈之下,四个人只有等谢正确定没事了后,先离开医院。 大家照旧在骑士铜像分开。 陈星夏看苏雨萌扶着一瘸一拐的谢正,心疼之余,愤怒的火焰也越烧越旺。 她必须帮谢正讨回公道。 “要不我直接找岑璐对峙去?”陈星夏问严宵意见,“再要不告诉老师?” 严宵淡声道:“没用。” “怎么没用?也许……”还真没用。 且不说他们没证据证明是岑璐找人干的,就算闹到了老师那里,岑璐不承认,也拿她没辙。 陈星夏哎呀一声:“怎么办啊。” 严宵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你很想帮谢正?” 陈星夏点头:“我们是朋友啊,而且我挺理解他的心情的。” 严宵扫了眼挂在女孩脖子上的红绳,说知道了。 两人来到分别的巷口。 谢正的事一时没有头绪,先放放,陈星夏让严宵等她一下,她回去拿信。 而走出去没几步,陈星夏又想起个事儿来,转头问:“对了,你想和我说的是什么啊?” 严宵一顿,低声说没事。 “没事?”陈星夏不信,“没事你非带我去小星星?是不是有事找我帮忙啊?你说。” 严宵放在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 有那么一刹那,他想拉开书包把小熊崽给她,再把想了很久的话一一说给她听。 但他知道,没用了。 都没用了。 “之前没让你去成星空展,”严宵说,“算是道歉。” 陈星夏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个。 她承认,她对严宵是有那么一点点点的苛刻,但也不至于斤斤计较成这样啊。 “那事过去了,你别放在心上。”陈星夏笑了笑,跑回家。 信交出去的那一刻,陈星夏也说不清是开心还是紧张,就想起了她的爷爷奶奶,觉得心里暖暖的。 “那就拜托你了。”她有些害羞地说,“如果以后我告白成功了,记你一大功。” 严宵接过信,捏了捏,放进口袋,回道:“我先走了。” 陈星夏目送严宵离开,在他快要拐弯时,说:“周一我给你带桃酥吧!” 带零食这件事,他们小时候几乎天天做。 那时候年纪小,就觉得我能记得给你带零食,就证明咱俩关系好,是真朋友。 后来随着年龄越来越大,陈星夏越来越看严宵不顺眼,自然也就没有这好事了。 但现在,严宵帮了她一个大忙,她也不是不知道知恩图报的人,怎么着也得对人家稍微好一些。 严宵回头看了眼女孩的笑脸,说:“随你。” * 算上这晚,严宵已经失眠七天。 坐在桌前,他看着面前的信,淡粉色的信封,上面有她画的小花小草,隐隐散发着的玫瑰香和她的洗发水是一个味道。 严宵就这么看了将近半个小时。 其中有无数个瞬间,他想把这封信撕了。 可最终,他轻轻拿起信放到鼻尖闻了闻,将它藏在了自己的枕下。 他很抱歉,要辜负她的信任了。 流泪的风险 美好的牛肉面time因为谢正请假没来而取消了。 今日早餐,陈星夏、严宵、苏雨萌三人在学校对面的便利店买了饭团,闷声吃着。 苏雨萌吃一口叹三回气,叹到后面,店员都在看她,估计是怕她影响进来顾客的心情。 “我真后悔参加话剧节。”苏雨萌说,“要是没参加,什么事都没有。” 陈星夏拍拍她的肩膀,想安慰两句,便利店门口的小猴子忽然喊起欢迎光临——又是岑璐和她的小姐妹。 以前怎么没发现哪儿都有这位姐呢? 看见岑璐,苏雨萌啪地扔下饭团就要过去,陈星夏拉住了她。 岑璐笑道:“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和我说说,都是同学,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苏雨萌咬牙:“猫哭耗子假慈悲。” 如果说之前大家还怀疑是不是岑璐找人欺负的谢正,到这会儿,就是百分百肯定了。 毕竟岑璐就差把“是我干的”写脑门上了。 “我和你的事,为什么扯上别人?”苏雨萌说,“还有,你们拿走了谢正的佛牌,这是抢!我们可以去派出所报案。” 岑璐掏掏耳朵,一副小太妹做派:“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见呢。” “……” 苏雨萌气得又要过去,陈星夏还是拉着不让。 已经倒霉一个了,难不成还要买一送一? 可这口气是真咽不下去啊。 陈星夏琢磨该怎么回击才好,一直没说话的严宵这时站了出来。 他立在两个女孩前面,垂眼看着岑璐。 岑璐本来嚣张地都要冒泡了,对上严宵冷淡的目光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像是畏惧,但与此同时,脸上又散开一层红晕……像害羞。 此情此景,陈星夏和苏雨萌对视一眼:难道可以用美男计? 严宵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就要被献出去,他和岑璐说:“人已经打了,谢正不追究。但佛牌,还请你们归还。” 岑璐看着严宵那张脸,舔舔唇,有那么一秒想说:行啊,还你。 可好在严宵脸虽好看,但表情太过冷漠,浇灭了粉红泡泡,岑璐说:“什么佛牌?我听不懂。” “你装什么装?”苏雨萌说,“把佛牌还了,不然……” 严宵抬手,陈星夏赶紧捏了捏苏雨萌,苏雨萌闭嘴。 严宵说:“佛牌是谢正爷爷从一位得道高僧那里求的,之后又请百名僧人念经开光,可以保佑谢正百病不侵,好运加持,对谢正意义非凡。还请你们归还。” 便利店里有不少七中的学生在,严宵声音不大不小,很多人都听见了,纷纷议论什么佛牌这么牛? 陈星夏和苏雨萌也听到了,就是有点儿懵。 谢正不是说那佛牌就是从他老家一座普通寺庙里求的吗? 怎么现在又是高僧又是开光了? 苏雨萌张张嘴,陈星夏摇头示意她别言语。 而岑璐听完严宵的话,眼珠转了转,最后还是说不知道什么佛牌,就和小姐妹们走了。 周一的升旗仪式,岑璐应付差事念了检讨。 不仅苏雨萌听不进去,很多同学也没在听,大家都在讨论谢正佛牌的事,各种灵异故事层出不穷……一直到放学,还都聊得热火朝天。 回到东棠里,陈星夏他们和谢正在骑士铜像碰头。 谢正现在是学校里大仙儿级人物了。 有人说他手持佛牌念个咒就能让人口吐白沫,还有人说他平时的大爷作风是因为他身体里有高僧的魂魄。 听到这些,谢正心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要有这本事还跟这儿念书呢?直接被抓走去实验室了。 苏雨萌说:“事儿越传越邪乎,要不要解释啊?” “不要。”严宵说,“如果有人问你,你也要回答的模糊些。” 什么叫模糊些? 以苏雨萌不会拐弯的脑子,最不会的就模糊些。 陈星夏解释:“比如人家问你谢正这个事是不是真的?你就说你也不知道。” “我本来就不知道啊。”苏雨萌摊手,“谢歪,这佛牌到底有没有这么神啊?” “……” 够模糊了,这都已经分不清真假了。 谢正问严宵那他呢? “我已经收到好多微信问我佛牌在哪儿求的了。”谢正无奈地笑,“我怎么回?” 严宵说:“不回。” “那……” “你再多请几天假,不要来学校。” “行。” 大家都没问为什么,但也都知道严宵这是开始在帮忙了。 碰头会结束,苏雨萌和谢正一道往左走,陈星夏和严宵推着车拐进右边巷子。 陈星夏问:“你这是什么计划?好歹给我透露一下。” 严宵看着前方,说:“再等等。” 等什么? 她看他就是不想说,小气吧啦。 陈星夏又要发脾气,话到嘴边,她想起今时不同往日——严宵是她恩人。 想到这儿,陈星夏换个方向推车,好挨着严宵近些。 “昨天你有没有……” “严宵哥哥!星夏姐!” 柄柄突然一嗓子,吓陈星夏一跳。 陈星夏摆手打招呼,还想和严宵套近乎,就听严宵问:“杨奶奶最近还去小庙街吗?” “去啊。”柄柄说,“一有时间就去。我奶奶说心诚则灵。” 小庙街是临饶“牛鬼神蛇”一条街。 但凡是个人路过,就会有大哥或者大姐拉住你说:算一卦吗?不准不要钱。 杨奶奶早年在那里认识一个算卦的,说是算的比她活得还明白,简直是神仙转世。 为了和“仙人”联络感情,杨奶奶总过去唠嗑。 陈星夏问严宵问这个干嘛? 严宵没解释,让柄柄回去找小伙伴们继续玩。 “喂,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陈星夏不开心,还有些委屈。 如今天黑的越来越晚,夏天气息日渐清晰。 女孩鼻子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嘴巴微微撅起,白皙的面颊透出淡淡粉红,像是崇光路上盛开的海棠花。 严宵摆正视线,说:“现在还没把握,晚些和你说。” “嘁,你就是故弄玄虚。” 陈星夏嘴上不饶人,但听了这话,也没再死缠烂打。 主要是她信严宵的计划肯定能成,只不过好奇他到底想的是什么主意罢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 这会儿,巷子里没有疯跑的熊孩子,安静了下来。 陈星夏逮住机会,杵杵严宵的胳膊,小声问:“你昨天有把信给他吗?” 严宵手指微颤,握紧车把,回道:“没有。” “为什么!”这一声有些声大,陈星夏连忙捂住嘴,四下看看,见没人才接着问,“为什么不给啊?” 严宵下颌紧绷:“太明显。” 陈星夏可这么不认为,她恨不得她给了严宵,严宵就给盛昊。 但稍一想,盛昊才回东棠里吃个饭,口袋里就多封信,傻子都能猜出来送信的可能是谁。 “你说的对。”陈星夏点头,“再等等的。” 话是这么说,但女孩还是无法掩饰心中的失落。 她叹了口气,埋头往前走。 走出去一段,发现身边少了什么,又扭头看去,就见严宵还站在原地。 他低着头,陈星夏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此刻黯淡的光落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有些孤独。 “怎么了?”陈星夏倒退着回去,“想什么呢?是不是……” “你喜欢他什么?” “什么?” 陈星夏斜着身子靠近过去听。 严宵看着女孩发顶翘起来的一小撮发丝,又一次闻到那股淡淡的玫瑰香,心口堵得厉害。 “盛昊。”他低声说,“你喜欢他什么?” 闻言,陈星夏脸颊发热,站直了,咕哝:“这个嘛……第一眼感觉?”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和盛昊第一次见面时,盛昊不羁中带着几分阳光味道的爽朗笑容,以及他黑色耳钉发出的耀眼光芒。 她觉得这个男孩这么热心,该是很善良的,而善良的人对感情会很负责任,也该会很深情。 从小到大,陈星夏目睹父母恩爱,更从陈沛山那里看到什么是真正的深情,她对另一半的幻想以此为底色,认为爱情就该是——有爱且长情。 自然,还有唯一。 “我喜欢的人也必须只喜欢我。”陈星夏说,“如果我们不是彼此唯一的那个,那我宁可不要。自己一个人不美吗?” 她发表完自己的爱情观,以为会得到赞同,结果半天没得到回应。 陈星夏看了眼一点儿开口意思没有的严宵,心说你又不说话,那你问什么啊? 她扫兴地摇摇头:“走吧,回家。今天作业不少呢。” 陈星夏走出去几米,严宵又没跟上来。 好端端的,这人抽什么风? 陈星夏踹下车蹬,回去拽人,刚碰到书包带,手腕就被握住。 严宵掌心很热。 甚至可以说是滚烫,灼得陈星夏神经跳了下。 “你发烧了吗?”她问,“要不咱们去卫生院看看?” 严宵看着陈星夏,手上不由自主地用力,几次犹疑徘徊,张口叫了一声:“小满。” 陈星夏被抓的有些疼,但没挣扎,点点头:“我在呀。你是不是不舒服?” 严宵不答,眼里带着的情绪叫陈星夏读不懂。 “你到底怎么了?”陈星夏着急,“都这么多年朋友了,你有事就说啊。” 那两个字一说出来,陈星夏手腕顿时松快了。 严宵背过身,手重新握紧车把,似是叹息又似是无力地说了句:“回家吧。” “……” 陈星夏看看自己红了一圈的手腕,说他莫名其妙。 不过见人终于会走了,她追上去,问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总觉得这段时间你有些奇怪。” “没事。” “你看你这人,我那么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却什么都不和我说。” 陈星夏属于对方越不她越想类型,又或者说只针对严宵,那就是严宵越不想怎么样,她就必须要怎么样。 眼看怎么问都没结果,陈星夏放出大招:“你说啊!还是不是朋友了?” 严宵心中轻哂:谁要和你做朋友。 * 时间一晃到了周五。 学校里关于谢大神与传奇佛牌的热度非但没有减退,反而随谢正重返校园掀起更大的热潮。 单说谢正去食堂吃个早点,一路上就有无数人和他打听佛牌的事。 好不容易坐下喝上小米粥,谢正感叹:“早知道再在家歇一天。” “知足吧。”苏雨萌说,“小姨要不是看你成绩凑合,能让你躺这么多天?” “躺着也很累的啊。” “找抽是吧?” 苏雨萌瞪去一眼,谢正嘴老实了。 随后,苏雨萌从包里拿出几个瓶子,说:“我妈榨的葡萄汁。” 谢正这一受伤,苏雨萌的妈妈也很上心照顾,买了一大堆东西,结果买水果买超了,剩下好多葡萄,就给榨成汁了。 “我昨天去便利店买的一次性瓶子。”苏雨萌分葡萄汁,“放冰箱里两三天坏不了。” 陈星夏接过瓶子直接拧开尝了一口,见苏雨萌还要递给严宵,她说:“他不能喝,葡萄过敏。” 苏雨萌不知道这事,想了想,说:“那要不给严宵妹妹带回去尝尝?” 陈星夏看向严宵,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就说可以,替他装包里了。 吃的差不多,谢正想起个事儿来。 “你们明天中午都有空吗?”他问,“我昨天遇见盛昊,他说想请咱们吃饭。” 陈星夏一惊:“你怎么不早说!” 谢正愣了愣:“怎么了?现在说很晚吗?” “……” 意识到自己失态,陈星夏说没有,赶紧低头吃东西。 谢正说能遇上盛昊也是凑巧。 昨天中午他在巷子里看大爷下象棋,正好盛昊体校没课,就过来给梁慧婷送东西,两人聊了几句。 “我加了他微信。”谢正说,“我现在建个群,咱们就在里面约吧。” 陈星夏掏出手机,很快,她就看到一个篮球明星的头像出现在聊天界面里。 盛昊:[大家好/呲牙笑/] 笑对人生:[我把你要请客的事和大家说了,咱们就群里联系] 盛昊:[OK] 盛昊:[想吃什么大家提啊] 苏雨萌问陈星夏想吃什么? 陈星夏没听到,她犹豫要不要借此机会单独加一下盛昊? 理由是什么呢? 正犯难,她就看到联系人那里多了一个红色的“1”。 她点进去一看,盛昊居然加她了! 陈星夏差点儿叫出来,好在苏雨萌又喊她一次,才让她保持住了冷静。 “怎么了?”苏雨萌问,“想好吃什么了?” 陈星夏平复着心情,说:“我都行。” 苏雨萌又问严宵。 严宵收回余光,端起餐盘起身,淡声说:“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