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竹马一心独占我》 一个要求 金源会所,VIP包厢里。 又来了一批人,更吵了。 祁宥仰头喝完杯中的威士忌,神情懒散地听身边的人说话。 “现在房地产确实没落了,投资科技是个好方向,但你哥这一步走得实在有些猛了,资金周转不过来也正常。” “多大点事啊,要是以前,兄弟几百万几千万都借给你,只是现在兄弟手头确实没钱……” 右肩被拍了两下,酒精味的气息骤然逼近,那人附在祁宥耳边大着舌头继续说,“但你也别担心了,宥哥,实在没办法还可以去找霍御白啊!他现在手里握着几个商圈大项目,还拿不出这些钱?” “听说他以前不过是你的跟班,你们祁家的一条狗。”他补充道,“半年前你在CGY峰会上给了他一拳,他不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吗?” 祁宥终于抬起眼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他语调轻慢,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那人一怔,悻悻地缩回脖子,挪到一边点歌台前去了。 包厢音乐开得很大,祁宥被跳动的节奏震得头晕,他垂着眼,困倦地陷在沙发里,在音乐的间隙,隐约听到方才他赶走的那人在和旁人嘀咕,“祁家都要没落了,真当自己还是小少爷啊,当初霍御白因为那一拳可是丢尽颜面,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了,我看他还能得意多久……” 他得意吗?祁宥短暂想了想他这25年,没成年前靠父母,成年后靠哥哥,不管发生什么,总有人在他面前顶着。 心血来潮混起娱乐圈,开了娱乐公司,哥哥给他一个助理,替他解决大大小小不少麻烦事,朋友安排一个演员进来,本以为是花瓶,没想到是实力派,一部电影拿遍了国内几乎所有大奖,带动公司股票一路翻红,市值飙升。 他25岁前的人生大抵是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为人难免骄矜自傲,所以老天爷这是报复他来了? 从他25岁生日那天开始到现在,坏事一大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祁宥按着眉心,好整以暇地想着,要不以后还是收敛点。 “这个霍御白和祁宥到底什么关系啊?霍御白不是最近才从美国回来吗?” “我也听别人说的,两人一起长大的呗,别看霍御白这会儿人模人样,小时候跟个呆子似的,谁都能踹上两脚,成天跟在祁宥屁股后面……为什么?因为他就是个死了爹妈的孤儿……” 私语声穿透喧闹的空气,分毫不差地传到祁宥耳边,祁宥几秒前收敛的想法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就祁宥护着他,结果还不是闹掰了,成了……”那人话还没说话,下颌忽然被紧紧扣住,嘴巴出于惯性大张,立刻被强硬地塞进一个柱形的摇盅,摇盅并不大,没什么阻碍地塞了一半进去。 祁宥面无表情地堵住他的嘴,手上还在使劲,垂眸望向那人惊慌失措的脸,“我和他之间用得着你插嘴?” 那人半点也挣脱不了祁宥,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哼哼,身边的人很快意识到不对劲,也不敢轻易上前阻拦,赶紧去找人。 林听过来时,碎嘴的人唇角已经开始流血了,眼睛蓄着泪水,狼狈地呜咽着,祁宥还没有要放人的意思,林听安排了这次聚会,也是这间会所的老板,不可能坐视不理,他连忙上前劝祁宥。 “哎呀,宥哥,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你啊,我长记性了长记性了,下次绝对不叫他来,”他卖着笑,“宥哥你仔细点,我这摇盅是玉做的,别让他的牙磕坏了。” 他伸手去拿摇盅,祁宥教训了那人一顿,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就松手了。 林听忙指挥侍者把受伤的人送出去,又笑着说,“宥哥,你先坐会儿,我还有个惊喜送给你,就当赔不是了。” 林听原本是林家老爷的一个私生子,一直养在外面,按理说没什么地位,但是林家几个儿子都不中用,林听这几年经营几家娱乐场所,做得有声有色,反倒被寄予厚望,有望成为接班人。 其实他犯不着对祁宥那么客气,祁宥清楚他应该是有求于他,只是他不说,祁宥全当不知道。 祁宥没想到林听说的惊喜是个男孩,大约刚成年,穿一件白T,清瘦干净,林听说,“刚招的MB,你喜欢的话就带走吧,”他看向男孩,命令道:“教你的都忘了?还不快好好伺候祁少?” 他话音落下,那男孩拖着脚步慢吞吞跪在了地上,磨蹭着靠近祁宥,大约还不熟练,他搭在祁宥腿上的手滑落下来,整个人狼狈地扑到地上,在一众笑声中,他直起身子,抬起头来。 和圈子里大部分玩咖不一样,祁宥爱玩,但从不玩深夜场,面对没兴趣的人他下不了手,更上不了床。 祁宥抬起男孩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算不上多好看,不是桃花眼不是狐狸眼,瞳仁很圆很黑,眼角略下垂,像是摔疼了,眼眶泛着水汽,湿漉漉的,像是一只失落的小狗。 “愣着干嘛啊?”林听看到祁宥的反应很是高兴,他无所顾忌地拍了一下那个MB的屁股,“还不快讨祁少喜欢?” 男孩后知后觉地对祁宥笑了,一笑起来,那眼睛就染上取悦的味道,他望着祁宥,直白而拙劣地勾引他,右手沿着他的大腿一点点游走,要去解他的裤链。 祁宥神色一变,兴味索然地推开他,他没有停顿地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往外走,和林听擦肩而过时,缓慢道:“别再这样了。” 林听眨了眨眼,跟着他往门口走,“害,还以为你喜欢呢,下次不敢了。这就回去了吗?” 祁宥嗯一声,把他拦在了门口,“不用送了,玩得开心。” 林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了好。 祁宥出了包厢,一直候在门外的宁知予便迎了过来,他是祁宥的哥哥派给祁宥的助理,年纪并不大,做事却细心周到,不管是公司的事还是祁宥的私事都能处理好。 “祁总,”他扶住祁宥一边胳膊,“喝多了吗?” 祁宥推开他,“没喝多少。” 宁知予见他清醒,放心地退开两步,“祁先生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说他联系不上您,希望您结束聚会后,给他回个电话。” 祁宥拧紧眉头,点开手机一看,果然有两个祁晟的未接来电,包厢里太吵了,他完全没有察觉。 祁宥一边拨通电话,一边往外走,宁知予顺口问,“祁总,是要回家吗?” 祁宥刚点头,电话也接通了。 祁晟比祁宥大五岁,祁宥小时候黏他,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比谁都甜,祁晟乐得宠他,最好的要留给弟弟,黑锅也帮弟弟背,反倒比爸妈宠得厉害,两人向来关系极好。 “干嘛?”祁宥心情不好,说话有点冲。 “哟?”祁晟笑着,嗓音极富磁性,“酒没喝够,冲我发脾气?” “我哪儿敢啊,”祁宥随意道:“遇到点儿事,烦。” “什么事?” 祁宥不想说,反而问他,“公司不是要倒闭了吗?你还有时间管我啊,外面的人都传我们家要没落了。” “瞎说,”祁晟不甚在意,“早着呢,不就缺点钱嘛。” 祁宥眉心的褶皱深了几分,“我找了评估团队,按照星耀传媒现在的市值抛售一半股份能有十亿,你……” 祁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打断道:“犯不着,犯不着,说好了等我老得走不动了再靠你,这不还差得远嘛?而且事情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祁宥半信半疑,“怎么解决的?” 祁晟说,“我找霍御白了。” 祁宥脚步一顿。 正值盛夏,出了会所大门,热浪袭来,凝滞厚重的空气像是滚烫的海水,密不透风地将祁宥围住,很快他额头浸出薄汗。 祁宥讨厌夏天,讨厌热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宁知予把开车师傅打发走了,祁宥参加聚会都会喝酒,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他会亲自开车送他回家。 车里一直开着空调,祁宥坐进去才舒服了点,找回声音道:“霍御白答应了?” “是啊,”祁晟犹豫着,“不过有一个要求,得麻烦你走一趟。” 祁宥侧着脸看向窗外,直觉事情不太对劲,“走一趟?去哪儿?” 祁晟语气倒是自然,“他要求跟你见一面,你有时间的话,去他公司找他吧。” 祁宥发出十分短促的一声笑,“他想我去找他?不可能。我不想见他。” “我就搞不懂了,你们以前关系那么好,怎么现在见一面都像要了你的命?”祁晟不理解。 “他找我能有什么好事?”祁宥平静地说,“我宁愿把星耀分出去一半,也不会去找他,你死了这条心。” 祁晟那边似乎有人在跟他说话,他快速道:“行了,我不会要你的星耀,找霍御白帮忙是目前的最优解,你去找他,就当提前给你哥尽孝了,再说了他找你怎么就没好事了,说不定就是想你了,你们以前多亲近……” 祁宥心跳一滞,他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车子匀速前行,祁宥望着窗外街景,霓虹在他墨黑的瞳孔留下短暂的绚烂。 “说不定就是想你了,你们以前多亲近。” 祁晟的话回荡在他耳边,祁宥心烦意乱,要是霍御白真的顾念他们从前的情谊,也就不会不告而别,更不会在回来后把他视作陌生人。 祁宥还记得半年前在CGY峰会上遇见霍御白的情景,那时的霍御白迎面朝他走来,一张轮廓深邃的脸,冷漠得像冰雕,祁宥很想一拳把他打碎,希望碎了之后他能变回从前那样,实际上他也确实动手了。 在他心里,霍御白用那样冰冷的态度对他就是错了,就是欠收拾。 但从前的霍御白是什么样的?祁宥感觉他快要忘记了。 他又想起今晚那个MB的眼睛,瞳仁黑而亮,眼角略微下垂,睫毛纤长,根根分明,不刻意勾引他的时候显得温顺而忠诚。 那双眼睛让他一瞬间想起霍御白,从前霍御白的眼睛大概就是那样,只是分开六七年后,霍御白不再这么注视他了。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有几十秒的红灯。 祁宥无意识地盯着红灯,看着旁边倒数的数字,脑海里闪过零碎的回忆,从孩童时期到成年,再到半年前被圈里人当做笑柄的那场闹剧,他自诩问心无愧。 他凭什么要躲着霍御白?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自从他打了霍御白之后,他一直避免一切可能会和他遇见的场合。 祁宥随意想着,眼神一晃就看见了街道尽头那几座矗立的大厦,最靠外的是环宇集团,相比其他大厦干净清透的玻璃墙,环宇略显陈旧,也较低矮。 环宇集团是地产企业,霍御白的父亲一手创立,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做大,迅速占据了较为重要的市场,不过自他父母出事后,集团内部没了主心骨,股东四散,很快就被收购。 而霍御白半年前回国,又从当年的收购人手中将环宇收购回来,不过短短几个月,便在几个竞标中拿下了吃香的商圈项目,圈里正儿八经继承家业的富二代如临大敌,剩下的纨绔多有不屑,却半分不敢招惹。 绿灯了。 宁知予松了刹车,正要左转,祁宥忽然开口,“直走,去环宇。” 结婚协议 宁知予微愣,随即应了声好,重新正了方向朝前开去。 开过去也不过几分钟,宁知予把车停在环宇正大门前,“祁总,到了。” 没有回应,宁知予偏过头去,发现祁宥正仰头往外打量,有些出神,他不再说话,静静等在车内。 祁宥开了车窗,靠着窗抽了一根烟,才下了车。 一般来说狐朋狗友的聚会都要持续到凌晨,但今天祁宥走得早,这会儿还没到九点,一楼大厅内还零零散散有些人,他走到前台,报了名字,直说,“找霍御白。” 前台是个干练的小姑娘,她冲祁宥微笑道:“不好意思,霍总已经离开公司了,请您明天再来。” 祁宥抽完一根烟才平息的那点烦闷又跑出来了,自己来了霍御白却不在,倒像他上赶着来了,他敷衍地跟前台道了句谢,便头也不回往门口走。 不过还没走出去,身后就传来高跟鞋清脆的响声,那前台竟又着急追了上来,“先生,请问您是星耀传媒的祁总吗?” 祁宥点头。 那前台马上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祁总,我一时忙忘了,霍总吩咐过了,您来了先带您去休息室,他马上就会回来。” 吩咐过了?他就这么肯定自己会来找他? 祁宥思虑片刻,说,“告诉霍御白,我只等他十分钟。” “好,好。”那前台赶紧招呼其他同事给霍御白打电话,她则领祁宥去了休息室。 “祁总,霍总晚上八点会去云动科技,他在那边还有事,但您放心,他会尽快赶到。”前台端进来两杯热茶。 云动科技总部在美国硅谷,主攻芯片和新能源,发展势头很好,在全美都有一定地位,建在国内的分公司也坐拥了技术园区这一带最高耸最气派的大厦。 霍御白不仅是环宇地产的总裁,也是云动科技在国内的副总。 祁宥从未对霍御白的事情展现出任何兴趣,但因为他在峰会上招惹过霍御白,身边的朋友总会危言耸听,将霍御白如今的地位手段巨细无遗地告诉他,让他处处小心,以免日后被霍御白针对,他不情不愿却也知道了霍御白不少事。 说了只等十分钟,祁宥还真让宁知予看着时间,宁知予做事一丝不苟,等真的过了十分钟,道:“祁总,时间到了。” 祁宥今晚总有些走神,他偏过头望了眼虚掩着的门,人还没来。 “走了。”他起身冷着脸往前走,宁知予本想替他拉开门,无奈祁宥走得太快,他落在了后面,只得快步跟上。 休息室的门本来就没关上,拉开时只有很轻的气流声,宁知予跟了上去,祁宥却停在门口不动了。 门被拉开一半,祁宥抓着里侧的把手,而外侧的把手则被霍御白半握住。 隔着一步远的距离,祁宥抬头,第一时间觉得霍御白比当初离开时高了些,霍御白堵在门口,目不转睛盯着祁宥,“等久了?” 祁宥只匆匆扫过他的脸,什么都来不及看清,他冷声道:“你迟到了。” “嗯,我的错,”霍御白敛眸,“上去说可以吗?” 霍御白侧身让出位置,休息室正对着电梯,电梯门已经打开,前台拦在门口,等两人进去。 祁宥狐疑地望了望霍御白的背影,还是跟着他走进电梯,宁知予不太确定地停住,问祁宥,“祁总,我在哪里等你?” 祁宥想了想说,“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自己开车……”说到一半他想起来自己喝酒了,改口道:“我让其他人……” 话音还未落,霍御白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祁宥很快回绝他,又对宁知予说,“这几天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可以晚点到公司。” 宁知予道谢后离开。 电梯门合上,电梯内只有祁宥和霍御白。 霍御白站在祁宥身后,没人开口,祁宥却感到身后有一道逡巡的目光,几分执着,要将他射穿了那般,他抬起头,透过反光的镜面对上霍御白的眼睛,\"怎么了?也想打我一拳?\" 祁宥想了很久霍御白找他的理由,想来想去,稍稍合理的便是他想报了在CGY峰会上颜面尽扫的仇。 然而他否认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霍御白轻描淡写,他微垂眼睫,一双黑眸平和地和祁宥相望,祁宥似乎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了一点熟悉的印象,但来不及琢磨,先被隐隐上涌的情绪裹挟了。 是啊,半年前的事是过去的事,七年前的事更是过去的事了。 他记得那是他自己的事,他没理由要求霍御白也记得,或许他应该以更自如的心态面对霍御白,“那你找我干什么?”他质问,“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霍御白没说话,电梯到了顶层,他出去了,祁宥却停在里面,他生硬道:“要是没事我就走了,霍御白,我没兴趣跟你待在一个房间。”他说完按了一楼的按钮,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霍御白。 霍御白抬手挡了挡,原本要合上的电梯门又缩了回去,他快速说:“和祁晟哥拟定的合作协议对祁家利好很大,而稍有意外就会影响环宇,我不会随便签。” 祁宥一下反应过来,“知道你不安好心,所以呢?你想威胁我?” 霍御白颀长的身形挡住了走廊明亮的白炽灯,覆了一层浅浅的阴影在祁宥身上,祁宥审视着霍御白的脸,神色晦暗。 “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协议。”霍御白说,“你签了我就签。” 祁宥总算毫不遮掩地讨厌起霍御白来,他冷笑着,“霍总够严谨啊,原来想得这么周到?” 他像是极感兴趣一样,大步走出电梯,“什么协议?每天被你打一拳够不够?给自己买黑热搜挂上一个月够不够?做牛做马给你干一辈子够不够?” 霍御白知道祁宥误会了他的意思,他望着他,轻缓地说,“别把我想得这么坏,小宥。” 祁宥怔住,整个人如过电呆滞了好几秒,霍御白走了之后,这些年没人这么叫他。 他看向他,霍御白和以前相比变得并不多,眉骨很深,瞳仁黑而沉,挺鼻、薄唇,他拥有攻击性很强的五官,却几乎不会凶狠地看人,只是习惯沉默着,不爱笑,给人冷漠、不好亲近的感觉。 祁宥不再刻意躲避他的眼睛,总算确定了方才在电梯里那一闪即逝的熟悉不是错觉,霍御白的眼神不像半年前在峰会上那般,而是变回了他没离开前的样子,他正认真地,温和地看着自己。 祁宥暂且放下成见,进了霍御白的办公室。 霍御白把那份看上去早就准备好的协议递给他,封面没有任何信息,祁宥皱着眉头揣测里面的内容,如果不是坏的,能是什么? 他打开前仰头看了看霍御白,意外发现他正盯着自己,便问,“你看什么?” 霍御白不是口齿伶俐的人,对祁宥也撒不了谎,他移开眼,只说,“没。” 祁宥垂下头,这次没再犹豫,果断地翻开了协议文件,下一秒,霍御白见他满脸难以置信,果不其然,祁宥把文件往桌台上一砸,吼道:“霍御白,你疯了嘛!” 霍御白冷静地望着他。 祁宥想了一圈,替他找了个解释,“手下的人不会做事趁早开了,拟的什么协议!”他费解地说,“霍御白,这是结婚协议!” 霍御白淡淡道:“和我结婚,不行吗?” 这次换祁宥不淡定了,“你发什么神经?跟我结婚对你有什么好处?” 霍御白不回,祁宥气急败坏,“你说话啊。” 霍御白公事公办的口吻,“两家合作,我要利益最大化,也要避免风险,联姻是最好的方式。” “避免风险?你担心我哥坑你吗?”祁宥站起来,眼神里写满匪夷所思,以及霍御白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厌恶,“霍御白,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你本来就该做的,祁家对你不够好嘛?有过半点亏待嘛?” 霍御白想要辩驳,祁宥却没给他任何机会,他抓起桌台的文件和笔,“不就是形婚吗?霍御白你以为我会怕?” 他边签字边骂,“霍御白你真有种,你他妈让我像个笑话!” 祁宥一个连笔签完名字,再暴躁地把那份协议文件连同笔都推开,力道太重,两样东西都越过桌沿掉落在地,发出沉闷又刺耳的撞击声。 “够了吧,霍总?”祁宥直直对望霍御白,放了狠话,“是你让我签这个协议的,别后悔。” 霍御白看他被怒意染红的眼,直觉自己又做错了,“小宥,我……” 祁宥并不愿意听他多说一个字,他踢开挡在面前的办公椅,一脚把那椅子踢倒了,他全然不管,大步朝门口走去,霍御白连忙说,“我送你回家。” 他听到祁宥的冷哼,而后听他说,“不用,好好待着谋算你的利益吧!” 他用力甩上门,巨大的声响像一道惊雷炸裂在耳边,霍御白对这样的声音有严重的ptsd,他条件反射地心绞痛,脸色苍白。 “咚咚……”门被敲响,霍御白以为祁宥去而复返,眼睛微亮,继而听见外面的人说,“总裁,您在吗?” 是Linda的声音,霍御白眼神黯淡下去,“进来。” Linda是霍御白从国外带回来的秘书,一个精明能干的美籍华裔。 Linda看见一地狼藉,略惊讶,试探着问,“总裁,发生什么了?” “没事。” 霍御白脸色好转了些,他走到窗边往下看。 环宇是老式建筑,顶层是十五楼,楼下场景可以瞧个大概,祁宥正好出了大门在叫车,霍御白让Linda叫个人跟着祁宥,确保他平安回家。 Linda做完这一切,扶正了办公椅,又拾起散落的文件,她无意看见了文件扉页的标题,心一惊,少见地打量了霍御白一眼,“霍总,这……这份文件放在哪里?” 霍御白接过来,无所顾忌地翻到最后一页,看着祁宥落款的地方,他看了很久,心想祁宥应该非常愤怒,以至于下笔太重,笔尖把纸都戳破了。 霍御白很懊恼,可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别的说辞了。 他看向面前的Linda,缓慢皱起眉,也少见地多言,“Linda,我大概是一个很笨的人。” 没良心 祁宥回了家,偌大的别墅还亮着灯,他爸妈去欧洲旅居了,家里空荡荡的,只在门口候着一个阿姨,“小少爷你回来了。” “祁晟!祁晟!下来喝酒!”祁宥脱掉鞋,冲着二楼大喊,那阿姨忙说,“小少爷,大少爷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祁宥暴躁地踢开脱掉的鞋,“张姨,帮我拿几瓶酒来。” 他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顺道开了电视,打开是体育频道,正在进行一场热火朝天的篮球比赛,祁宥不喜欢安静的环境,这样杂乱的、鼎沸的人声会让他觉得自在轻松。 张姨去酒窖拿酒,中途给祁晟打了电话。 祁晟不明所以,但紧赶慢赶回来了,电视里的篮球直播刚刚结束,开始播放极富动感的竞技歌曲,彼时的祁宥喝空了两瓶红酒,正抱着其中一个空酒瓶跟着唱,看上去醉得有些厉害了。 “大少爷,我听你的给小少爷拿的低度数的酒,但他一喝起来我实在拦不住。”张姨解释道。 祁晟说了没事,让她先去睡。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你那些朋友还没散场吧,怎么不去找他们?”祁晟关了电视,乐声消失,祁宥也就不唱了,而是偏过头来迷芒地看着祁晟,看了半天,“啊,哥。” “问你话呢,出什么事了?”祁晟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没得到任何回应,祁宥的眼睛反而更迷离了,祁晟骂道:“醉鬼一个,真该拍给爸妈瞧瞧。” 祁晟扶起祁宥,听他断断续续嘟囔道:“没,你没良心…” 祁晟黑脸,“小兔崽子,胆大了啊!” “霍御白,你他妈的没良心!” 祁宥又喊了句,显出点儿张牙舞爪的劲儿,祁晟听清楚后愣了一秒,随即笑了,“他是挺没良心的,你得讨回来啊。” - 祁宥一晚上接连不断做了许多梦,第二天醒来时头痛欲裂,冲完热水澡才缓和了些。 他站在镜子前,蒸腾的热气让他面容有些模糊,他按了按沉重的后脑,兀自出神。 醉了什么都想不起,清醒了又什么都想起来了。 祁宥全身只围了浴巾,上半身裸着,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努力维持理智的思考,昨天他签了结婚协议,所以现在他结婚了,他和霍御白结婚了。 不过是为了什么狗屁利益的形婚,结了也等于没结,大抵合作结束了就会终止,可他想不明白,霍御白怎么敢?怎么敢威胁他? 祁宥站了好一会儿,后背冰凉一片,热气渐渐消散,镜子恢复了明净,祁宥靠近一步,望向镜子里自己左侧锁骨的位置,锁骨尖儿的咬痕早就掉痂了,但还留下一点泛白的伤疤,仔细瞧能瞧出来。 祁宥聚会多,但从未喝醉过,只有两周前,在他的25岁生日上,他毫不节制地喝醉了。 那天明明来了很多人,摇盅声、乐声、欢笑声吵得厉害,可他就是心情不好,只管喝酒,只要有酒递上来他都喝得精光,醉得不省人事。 等祁宥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酒店里,迷糊中感觉嘴唇、脖子有点痒,锁骨的位置有点疼,他摸索着去了卫生间,往镜子一看,整个人霎时清醒了。 他的唇瓣红肿,下唇被咬破了,细白的脖颈上是密密麻麻的吻痕,青与紫交织,斑驳暧昧,再往下是一个齿印明显、血珠凝结的咬痕,咬得不算浅,稍稍牵动就一阵疼。 好在那人到了锁骨位置就停住了,仿佛就是为了重重咬他一口。 那晚祁宥喝断了片,什么都记不起,愤怒又后怕,立马打电话叫宁知予查监控查人,但宁知予查了一周,遗憾地告诉他什么都没有查到,所有的监控记录都被抹去了。 祁宥身边大多是些不着调的老纨绔,明里暗里想害他的不少,可是把他按床上又亲又咬,做到一半又跑路,这能为了什么?祁宥想不出来,只好让宁知予接着查,他自己则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在外面喝醉了。 他还望着镜子,指腹碰了碰锁骨上那一星半点的痕迹,心里早已冒出千百种报复人的方法,不过最后只能穿上衣服,晕着头下了楼。 祁晟还没走,在用早餐,宁知予已经来了,正在打电话。 祁宥走到楼下,宁知予刚好打完电话,“祁总早,沈烁说他今天回来。” 祁宥甩了甩晕眩的头,说了好,他拉开椅子坐到餐桌前,又问,“吃早饭了吗?没吃过来一起。” 宁知予摇头,“吃过了。” 祁宥也就不再管他,他顺手拿了吐司,懒得抹酱,就这么啃了两口,实在挨不住某人的视线,他偏过头,“想问什么赶紧问。” 祁晟就爽朗地笑起来,“说吧,昨晚怎么在家里喝醉了。” “我乐意。”祁宥喝了半杯牛奶,嚣张的口吻。 祁晟挑眉,“听你助理说,你去见霍御白了?” 祁宥皱起眉,白了他一眼,想了半天,道:“不是你让我见的吗?” “聊什么了?”祁晟试探着问。 “你别管,”祁宥喝完剩下的牛奶,一本正经地看着祁晟,“和霍御白的合作你上点心,别坑他,也别被他压着,别让他小瞧我们。” 祁晟不懂他这番话的意思,“什么?” “照做就行。”祁宥站起身,“我去公司了。” “没大没小。”祁晟骂道。 祁宥招呼宁知予,宁知予几步走过来,跟在他身后,离开前朝祁晟点了点头,“祁先生再见。” 祁宥的公司离家不算远,那一带全是文化区和科技园区,站在办公室远眺也可以看见云动科技,祁宥进了大厅,前台姑娘十分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要是平时他还能和她调笑两句,今天却只是挥了挥手。 “沈烁什么时候到?”进了办公室,祁宥仰躺在办公椅上,闭上眼睛。 “在来的路上了,”宁知予见他神情疲惫,问,“祁总,您身体不舒服吗?” 祁宥还是闭着眼,“没事,酒喝多了,你先出去工作吧,沈烁来了让他直接进来。” “好。”宁知予回,快要出门时,祁宥睁开眼叫住他,“让你查的酒店监控还是没有线索?” 宁知予摇头,“抱歉祁总,还没有。” 祁宥叹了口气,挥手让他出去了。 桌面放了几份策划书,祁宥看着心烦气躁,索性还是闭上眼。 25岁以后诸事不顺,不是祁宥说说而已,短短两周,除了家族经营的公司出了问题,他自己的娱乐公司也遭遇了不小打击,先是着力投资的综艺因劣迹艺人下架一半,接着筹备一月之余的年中演唱会又因重要嘉宾的假唱风波而搁置,两件事凑在一起导致公司流水大幅下降。 顺风顺水的时候,祁宥对公司业务向来不在意,纯粹当做玩票性质的消遣,最近接连出了些事,反倒挑起了他好好干一场的兴趣。 沈烁进来时,祁宥在翻看项目部提交的新的策划书,不过精神不振,没怎么看进去。 “老板。”沈烁在祁宥面前自如惯了,打完招呼就坐到他面前,祁宥抬头瞥了他一眼,“脸上怎么挂彩了?” 沈烁不在意道:“打戏蹭到了。” 沈烁原本选秀出道,那时没什么本事,单凭那张脸也出圈了,后来经历了一段全网黑的日子,拍了电影《缚星》才名声大噪,虽然依旧顶着不少骂名,但关注度和流量却不会骗人,如今代言和片约接到手软,是星耀的顶梁柱。 祁宥说,“下次注意点,不然我怎么跟老顾交代。” “别说了,”沈烁懒散地躺在靠背上,“骂了一路了。” “他送你过来的?”祁宥抬眼问,“也不上来坐坐?” 老顾是顾允珩,《缚星》的导演,和祁宥他哥一样的年纪,祁宥一直以为他是断情绝爱的老家伙,没想到真被沈烁搞定了,当初沈烁还是顾允珩放到星耀来的,本来是为了保护他,反倒让祁宥赚得盆满钵满。 “他大忙人咯,”沈烁直说道:“老板,这段时间我不想接片约了,太累了,最多接几个代言还有综艺,到时候结婚还有的忙,我想休息一会儿。” “你们要结婚了?”祁宥呆滞半秒,机械地问,“结婚…要忙什么吗?” “不知道啊,我第一次结,”沈烁百无聊赖地猜,“布置婚房?买婚戒?去领证?” “哦。”祁宥显出思索的模样,“这样啊。” 原来正经结婚事情那么多,他签个名字就行了,真他妈方便。 “所以行不行啊,老板?”沈烁又问。 祁宥回过神来,“我敢说不行吗?到时候把老顾招惹来我就死透了,你这段时间确实辛苦了,回家就……”他话还没说完,桌上的手机一阵猛烈震动,来了个电话。 祁宥看了眼,他不接陌生电话,伸手摁掉了。 还没再说什么,电话又打了过来,那震动声搅得祁宥心绪不宁,他想了想不耐烦地接通了,道:“谁啊,干嘛?” 那头安静两秒,“我是霍御白。” 祁宥眉心挤出一个川字,冷淡地问,“有事?” “你今天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来接你,一起去看看婚戒。”霍御白说。 婚后义务 祁宥眼睫极快地眨了两下,“霍御白,你神经病吧,买那玩意儿干嘛!” “什么时候有时间?”霍御白只是问。 “没时间,忙着呢。”祁宥准备挂电话,霍御白又说,“我在你公司楼下,你不下来我就上去了。一起逛逛吧,吃完午饭我送你回来。” “不要!霍御白,我想昨晚的协议上没有这一条。”祁宥咬着牙,忿忿地说。 祁宥以为这样就能摆脱他,没想到他说,“有,你下来。昨天你走得太急,签字页前面还有条约没有确认。” “艹!”祁宥骂了句,切齿道:“霍御白,你有种,算计我是吧?你等着!” 祁宥匆忙对沈烁说,“你的事情我知道了,这一周你先休息,后续的工作我让宁知予联系你,我还有事。” 沈烁看他急匆匆的样子,连忙摆手让他走。 祁宥走得太快,宿醉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恢复,进电梯时整个人打了颤,险些摔倒。 眼皮有点胀痛,他抬手揉了两下,感觉格外烫手心,但他也来不及多想,就这么着急找了出去。 霍御白的车停在大门外,他站在车前等祁宥,霍御白身姿颀长,面容冷峻,穿一身雅致的暗灰西装,引得前台的两个小姑娘伸长了脖颈,频频往外瞅。 “长颈鹿呢?”祁宥笑了句。 “老板,那谁呀!好帅啊,”一人偷偷问,“不会是我们公司哪个女明星找的金主吧?” “别胡说,”祁宥不赞同,“哪里帅啊?找时间配副眼镜吧。” 祁宥说完就走,小姑娘还在呓语,“明明就很帅啊。” 另一个道:“我看老板那是嫉妒。” “我听着也是哈哈哈……等等!老板跟他认识啊!”一人惊道。 门外,霍御白看见祁宥出来,迎了上去,祁宥没跟他半点客套,摊开手,“协议书给我。” 霍御白平静地说,“留在办公室了,买了戒指我会拿给你。” 祁宥登时一脸凶相,“霍御白,你又玩我?” “不是,”霍御白解释,“陪我逛逛,协议书一定会给你。” 祁宥缓慢扫过霍御白的脸,霍御白坦然无畏,冷静地和他四目相对,祁宥问,“我们需要那玩意儿吗?你不就是想要一层法律关系,防止我哥坑你嘛。” 霍御白面上没什么波澜,淡淡道:“做戏要做全套。” 空气静谧两秒,祁宥轻嗤,“霍总管了两个公司都这么有闲情逸致,我也没理由不奉陪,”他重重撞了霍御白的肩,拉开车门坐上后座,“出发呗,霍总。” 霍御白隔着车窗睨向祁宥,祁宥扭过头,反感地避开他的目光。 车子平稳行驶在路上,已过十点,阳光普照大地,一切景象都透着锦鲤出水的新鲜鳞色,热气好像也透过薄薄的车窗渗进来,祁宥觉得热,他摸了摸脸,发现又烫了些。 “霍御白,温度能调低点儿不?你想热死谁啊。”他骂骂咧咧,过了一会儿,体感温度还是没有下降,“霍御白,你听不见吗?” 霍御白垂眸看了眼车内温度值,发觉已经调得很低了,“调过了,很低。” 祁宥不太相信地凑上去,发现显示的车内温度果然很低,他闭着眼躺回去,“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霍御白不放心地看了好几眼,“好。” 过了十分钟,车子驶过高架桥,可以停车了,霍御白靠边停车,他往后看去,祁宥双眸紧闭,眉头蹙着,他脸颊泛红,嘴里一声声嚷着什么,霍御白听了会儿,发现他又在喊冷。 “小宥,小宥。”霍御白轻声唤他,他没有任何反应。 霍御白赶紧调高车温,又坐到后座,抬手探祁宥的额头,刚一触即指尖就被烫得颤了一下。 霍御白温凉的手背对祁宥发热的身体非常有吸引力,他意识模糊,却还是本能地拽着他的手放到自己额头,霍御白任他牵着手,快速给Linda通了电话,“找一个靠谱的医生去我公寓等着。” 他压低了声音说话,祁宥只拧了拧眼皮,还处在高烧中没有醒过来,霍御白想抽手,哪知祁宥握得很紧,他抽出一点,祁宥又本能地往前挪一点,“别动了,头疼…” 霍御白不敢动了,只好再通知Linda叫个司机过来开车。 不料他刚打完电话,祁宥十分厌弃地甩开了他的手,霍御白以为他醒了,眨眼间,他却歪着头一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霍御白眸色一闪,不自觉放慢了呼吸,他一动也不动,只低眸斜睨过去,可以看见祁宥疏朗的眉眼,大约靠着霍御白能舒服些,祁宥的眉心皱得没那么紧了。 耳畔是祁宥的呼吸声,那因为发烧滚烫的气息扑散在霍御白的脖颈,他重新直视前方,侧脸看似不小心又极轻地蹭了蹭祁宥的额头。 Linda找的司机很快来了,路上Linda短信通知医生已经到了公寓门口。 车子开到公寓楼下时,祁宥还睡着,但霍御白一动,他就醒了。 像是刚经历了一个虚假的梦境,祁宥睁开了眼,人却还显出几分怔楞,他望着霍御白,似乎不太相信这个人会出现在眼前,反复眨了好几次眼,他的瞳仁才逐渐有神起来,神志不清时那点依赖全然消失,他凶道:“霍御白,你坐这儿干嘛?” 模样是凶的,嗓子却是哑的。 霍御白下了车,守在车门边,“你发烧了,先出来吧。” 祁宥早上起来到现在头一直都是晕的,这会儿喉咙也有点痒,原本以为是醉酒,现在意识到他是感冒发烧了,他没听霍御白的话下车,而是四处望了望,问,“这哪儿啊?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霍御白的公寓是以前环宇的地产,半年前收购环宇后,他发现这个小区还有空置的公寓套房,他一个人生活没什么讲究,刚好这里离公司近,就直接搬了进来。 “这是我住的地方,我……”霍御白学聪明了些,知道说叫了医生过来,祁宥肯定不愿意上去,便说,“我让Linda把协议书拿过来了,你不是想看吗?” 祁宥确实对协议书内容十分好奇,他总感觉上面有许多他不愿面对的条款,要是霍御白太过分了,祁宥不保证不会对他再次动粗,“行啊,上去看看。” 他还烧着,下车时身形踉跄了一下,霍御白下意识要扶住他,被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瞪了回去,他只得走在他后面,时时刻刻看着,避免他磕着碰着。 霍御白的公寓在27层,套房很大,从落地窗看出去视野也很开阔,就是装修格外简单,除了必要的家具,没有其他任何修饰物,祁宥扫了一眼,讥诮道:“霍总天天上财经新闻,怎么住个样板房啊?” “没在上面花时间,”霍御白应道,他招手让立在一侧的医生过来,对祁宥说,“Linda还有十分钟到,先让他给你测测体温。” 祁宥这才注意到那个医生,他背着一个医疗箱走过来,翻出电子温度计,没和祁宥多话,利落地触碰了祁宥的额头,“三十九度二,很严重了,先生,你需要马上吃退烧药,然后休息。” 祁宥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短时间又没想出来,那医生就递给他一粒白色药片,霍御白端了杯水放在他桌前,祁宥看着霍御白,后知后觉,“霍御白,你故意把我骗上来是不是?” “不是。”霍御白说。 “那协议书呢?”祁宥质问他。 霍御白没回他,而是给Linda打了一个电话,“到哪儿了?” Linda在电话里说,“霍总,我在小区门口,还有三分钟到。” 霍御白挂了电话,“没骗你,”他把那杯温水往前推了推,“把药吃了,不然待会儿想跟我吵架都没力气。” 祁宥的确难受得要死,虽然不愿承认,但他觉得霍御白说得有道理,就这么头晕目眩的,骂人都骂不快活。 祁宥把退烧药吃了,那医生又留了几种药,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医生一走,祁宥主人一般坐到沙发上,瞪着对面的霍御白,“别以为吃了你两颗药,就是欠你的了。” “没这么想。”霍御白又去给祁宥倒了一杯热水,“再喝点热水。” 祁宥不理他,而是慢悠悠打量他的公寓,颇有些主人巡视领地的样子,“挺大的啊,几个人住啊?” “以前只有我一个,你来了就是我们两个。”霍御白说。 祁宥听得有些懵,“你说什么?我干嘛跟你住一起?”话音刚落,他想到什么,问,“协议上有?” 霍御白嗯一声,祁宥当即说,“什么狗屁!”他又笑道:“实在不好意思,霍总,我别墅住惯了,住不了这里。” “可以,你喜欢哪里的别墅跟我说,我马上让Linda去处理。”霍御白回道。 祁宥忍住跳脚的冲动,吼道:“非要住一起啊?霍御白!” “嗯,在你选好新的别墅之前,先跟我住这里吧,你的房间都收拾好了。” 祁宥觉得自己被坑了,坑得还很惨,他没答应,仍坚持地说,“我要看协议书。” “好,”霍御白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走到门口,一打开门,Linda恰好抬起手准备按铃,Linda见是他,客气道:“霍总,东西拿来了。” 她把文件袋递给霍御白,霍御白接过,“进来吧,等会儿还有事麻烦你。” Linda跟着他走进客厅,看到沙发上坐着的祁宥时,眸中闪过诧异,转瞬即逝。 祁宥第二次看到昨晚的结婚协议,略觉烦躁,他一把从霍御白手里抢过,特意呛他一句,“可别有什么让我离婚后净身出户的内容,霍御白,要知道我对你的东西没有一点兴趣。” 霍御白说,“放心,不会有。” 祁宥翻开,草草扫过第一页,是两人的基本信息,第二页是财产归属问题,祁宥看了几眼,“霍御白,你的秘书团队水平堪忧啊,要不我把我们公司前台借你用两天,”他指出来,“你这里全写错了,真要这样,你的财产可都归我了。” 霍御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没写错。” “这是我合作的诚意。”霍御白解释,“是我的义务,你的在后面。” 祁宥暂且不管什么诚意不诚意,狐疑地往后翻了两页。 “婚姻存续期间,一方当事人祁宥需做到如下条例……”祁宥匆忙一瞥,一页还没写完,他深呼吸一口,耐住性子看向第一条:“婚后需与一方当事人霍御白同居。” 祁宥在心里冷笑,原来该死的同居就写在第一条。 第二条:“出入公共场合,需要佩戴婚戒。” 第三条:“不得与他人存在亲密关系。” …… “三十三、禁止过量饮酒。三十四、禁止高危性赛车。三十五、禁止频繁参与夜间聚会。” …… “五十七、每晚十点前必须回家。五十八、每天必须一起吃早饭。五十九、每周至少约会一次……” 祁宥还没翻完,先气笑了, “霍御白,麻烦你搞清楚,我们是形婚!” 陪我睡觉 霍御白说得坦荡,“形婚才需要这么做,我不允许半点闪失,协议书的名字也是你亲手签下的,小宥,你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别叫我小宥!”祁宥摸不着头脑,发了会儿呆,“霍御白,你该不会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吧?我们结婚的事。” 霍御白知道他的底线,说,“不会。” 祁宥沉默很久,“跟我哥的合作协议准备什么时候签?” 霍御白看向Linda,Linda眸色一紧,立刻反应过来,说,“和祁总约了今晚八点。” 祁宥拿起协议又看了一遍,条款最后方写着,“本协议一式一份,持有者为一方当事人霍御白,自双方当事人签字之日起生效。” 签字之日起生效,意思是按照协议内容他昨晚就应该和霍御白同居,祁宥越想越觉得离谱,他揉了揉眉心,“霍御白,你真他妈有病。” 霍御白忽略了他的话,“什么时候搬过来,今晚我去接你好吗?” “今晚接我?”祁宥目光咄咄,“霍御白,你还好意思来我们家吗?” 霍御白抿了抿唇,“我让Linda来接你。” 祁宥望着霍御白,“不用,我自己过来。” 祁宥是典型的桃花眼,开扇形双眼皮,眼尾微挑,弧度流畅,睫毛纤长分明,笑起来莹润明亮,格外好看,只是这双眼在发狠盯着一个人时也能透出冷意。 “霍御白,”祁宥说,“看谁玩过谁。” 空气间歇性凝滞,须臾,霍御白说,“要看看你的房间吗?” 祁宥又看了他好一会儿,“好啊,不满意能换吗?” 霍御白:“能。” 霍御白带着祁宥往卧室去,先途径了他自己的卧室,门半掩着,祁宥停住,“你的房间?” “嗯,”霍御白把门推开,说,“你要是喜欢这间,也可以给你住。” 祁宥倒是存心想抢他的房间,但他这么一说,他又没了这个劲儿,只匆匆扫了眼,“不稀罕。” 霍御白给祁宥准备的房间在他隔壁,也是主卧之一,同样是不出错的简单风格,米白的床单和被套,浅灰的羊毛地毯,衣柜是推拉式,一侧是淋浴室的毛玻璃门,祁宥看了两眼,坐到床上道:“也就差强人意。” “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也可以跟Linda说,”霍御白招呼Linda,“给祁先生留一下你的电话。” Linda在祁宥手机上存号码,祁宥注意到霍御白接连回了几条消息,看上去眉眼略凝重,他问,“霍总有事啊?” 霍御白直言,“云动那边需要我过去一躺,小宥,你吃了药先在这里睡一觉,身体好点儿了再回家,Linda你在这里守着,晚点和祁先生一起过去。” “是,霍总。”Linda存好自己的号码,将手机还给祁宥,“祁先生,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祁宥掂着手机玩儿,拽五八万地说了句,“不要。” 霍御白和Linda同时看向他,祁宥唇角挂着笑,语气促狭,“我生病了,霍御白,你有义务陪着我吧?毕竟你是我的结婚对象啊。” 他直直躺倒在床上,歪过头来,笑嘻嘻看着他,故意道:“我不想你去公司,你在这里陪我睡觉怎么样?” Linda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侧眸却见霍御白点点头,“好,我陪你。” 霍御白对Linda吩咐道:“你去看看,替我跟小程总解释。” Linda眼底闪过疑虑,还是低眸道:“是。” 霍御白见人出去,先把房间窗帘拉紧了,窗帘是厚重的锦缎材质,一关上卧室里完全暗下来,他给祁宥开了一盏床头灯,又把空调调试到合适温度。 祁宥默默看他做着,捉弄的笑意渐渐褪去,霍御白把一张薄薄的被子打开,想要盖在祁宥身上,被祁宥推开了,他继续激怒道:“霍御白,我睡着了你也不准走,我想喝粥,最好是养胃的小米粥,昨晚酒喝多了胃疼。” 霍御白弯着腰,抓着被角的手停顿在半空,他垂眸望着他,漆黑的瞳仁透出来的讯号不太友好,祁宥不喜欢他带着威压的眼神,凶道:“怎么?这就生气了?” “你昨晚喝酒了?”霍御白问。 祁宥拧眉,“对啊,怎么了?” “协议文件上有一条禁止醉酒,你看到了吗?”霍御白问。 祁宥撇撇嘴,辩解道:“我,我没有醉酒……再说了我昨天晚上还不知道有这个破协议。” “嗯,从今天开始知道也不晚。”霍御白把被子放在一侧,“要是觉得冷可以盖上。” “等等!”祁宥发现霍御白要走,一把扯住他手腕,“你不能走。” 霍御白余光看了看被祁宥抓着的手,说,“你不是要喝粥吗?” “是,但你得在我睡着之后再去,现在你就坐在这里,陪我睡觉。”祁宥拽着他。 他的想法很简单,霍御白公司不是有急事嘛,他就是要拖延他的时间,最好让他气急败坏,不管是现在还是从前,他都讨厌他一副端着、沉默寡言的模样。 “好,你睡。”霍御白坐在他床边,顺从地说,“我就在这里。” 祁宥怔怔看了他几眼,有种有气无处发泄的无力,他索性闭上眼,闷头闷脑地说,“我睡觉了,霍御白,要是醒来看不到你,我一定会闹翻天的。” 霍御白便承诺他不会走。 比起睡觉,祁宥更想做的是闹翻天,他仍觉得霍御白哄他睡着后就会离开,所以准备一听见霍御白出门的声响就爬起来,跟他去到云动科技,最好当着那个什么小程总的面闹上一闹…… 可是他等了很久,霍御白一动不动,啥声响也没有,渐渐的药效上头,他真的睡着了。 祁宥做梦了,梦到中学放学后他约上同学打篮球,打完一整场才被家里的司机催促着回家,当时实在太累了,他坐在车里昏昏欲睡,嫌弃车窗太硬不舒服,后座太软也不舒服,便往霍御白那边挪了挪,枕在他肩膀上,霍御白顾及司机把他推开了,祁宥迷糊道:“困死了,是兄弟就让我睡。” 他又梦到很小的时候,他在学校染上了肺炎,明明霍御白那时比他矮小比他瘦弱,却一点事儿也没有,家里的长辈害怕祁宥把家里人传染了,特意把他隔离在卧室,霍御白好几天见不到他,一天竟然从窗户里翻了进来,祁宥吃完药正在睡觉,醒来时就看见霍御白坐在床边,眼眶都红了。 霍御白问他难不难受,本来那时的祁宥不觉得有多难受了,为了捉弄他 ,还是说很难受,还把这几天扎的针眼给他看,霍御白真的哭了,他一边哭一边俯身亲祁宥的唇角,一抽一抽地说,“阿姨说凑近了就……就能传染,小宥,你传染给我吧,这样你…你就不难受了……” 祁宥从梦境里醒来,愣了半晌,他抹了抹眼角,掀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身上的被子,卧室门被关上了,但一推开就有一股小米的清香。 霍御白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醒了。” 祁宥问,“我睡了多久?” “快一个小时。” 霍御白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祁宥这次没有推开他,不过表情更臭了,霍御白说,“没那么烫了,晚点再吃一片药就会好了。” 霍御白:“小米粥还要熬些时间,头还晕吗?再睡一会儿?” 祁宥望着他,梦境里的霍御白和眼前的重合,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但他清楚一切都变了,祁宥又开始觉得烦躁,“不想吃了,我回家了。” 祁宥说什么就做什么,话音落下,他直直往门口走去,霍御白着急了,“怎么了?小宥……” “别叫我小宥!”祁宥背过身大吼道,一张脸轻微扭曲,霍御白发现他眼睛红了,怔住没有再开口,祁宥呢喃,“霍御白,你真的很讨厌,别跟着我。” 门被啪一声关上,留下霍御白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厨房里煮沸的小米粥发出噗呲噗呲的声响,他进去关了火,候在流理台旁给祁晟发了消息。 “祁晟哥,我惹小宥生气了,他还没有完全退烧,说是回家了,麻烦你让张姨看着些。” - 祁宥没有回家,转道去了林听的会所。 这次不是去喝酒,而是平日里几个混娱乐圈的朋友想合伙做个节目,拉祁宥做个参考,他不好拒绝,另外也想去听听他们的想法。 祁宥到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开始讨论了,包房里灯光明亮,叫来的几个陪酒都乖乖坐在另一个沙发,小声说话,生怕打扰了金主们。 林听看见祁宥,冲他一招手,大步走过来揽住了他的肩膀,“快快,就等你了。” “你也知道,虽然圈里的人没少接触,但搞节目还是头一次,你得给我们保驾护航啊。”林听把他拉到正中间,祁宥笑道:“我以前也就运气好点,你们想挣钱,找我还不如烧高香。” “瞎说什么大实话,”围着的几个人哈哈大笑,“就拿你当锦鲤了啊,我们在你这里沾沾运气。” 祁宥心想他最近也没运气,别把你们一群人全都坑死了,“行了行了,你们继续聊,我听着。” 祁宥在霍御白那里吃了药睡了觉,不得不说精神确实好了些,但后脑还有点昏,他仰躺在沙发上听几个人商量。 “现在真人秀要出新意太难了,还得是选秀,要是真定了选秀,不说别的,练习生肯定找得到,我手底下还有不少人想混娱乐圈。”林听说得毫不避讳,众人乐呵呵笑起来,有人道:“那可不行,你会所的不管男女,背后金主一个比一个大,到时候开后门都不知道怎么开,这不是为难评委吗?” “真人秀还要什么新意啊,要粉丝效应就行了,要我说还是借鉴国外经验,搞多人真人秀,最近恋综不是很火嘛,还有娃综,素人、到时候明星一起上,制造矛盾冲突,认真搞搞营销,收视就上去了。” “真人秀广告收入不太行,别兄弟几个辛辛苦苦搞一阵,还没投资几个商铺挣钱,还是选秀好,广告收入多,后续商业价值高,直接代言发歌拍电影一条龙,我们赚得也多。” …… 祁宥听他们七嘴八舌,说的都是烂大街的节目,没什么新意,渐渐有些犯困,他从烟盒里取了一支烟夹在右手指尖,左手随性地往兜里摸打火机,摸了会儿没摸到,估计是丢到车里了,他想找林听要,不过还没开口,右肩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他侧过头去,就见昨晚林听叫来的那个MB握着打火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祁先生,我帮你。”那男孩嗓音温柔,软软糯糯的,低着眉仿佛很用力又很专注地点燃了打火机,火光映照了他格外白皙的脸颊,火苗在他圆润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祁宥承认这双眼睛总有吸引他的本事,只是稍稍多看两眼又觉得比起那个人的,差远了。 祁宥凑过去点燃了烟,深吸一口又吐出来,复又退回去靠着沙发了。 那男孩期许地望了他一会儿,见他没给他多余的眼神,只得落寞地坐回了另一个桌。 “啧啧,”林听一屁股坐到祁宥身边,调侃道:“我这MB到底哪里不好?我瞧着他脸蛋好身材也好,还一心往你身上贴,难道说,你不喜欢男的?”林听真的弄不明白了,他压低声音道,“他们可都说你不喜欢女的。” 林听凑在他耳边说话,祁宥觉得痒,他把他推开不少,“商量出结果了吗?我困了,想回家睡觉了。” 他这话题转得实在太生硬,林听反而更来兴趣了,他揣度片刻,大胆猜道:“宥哥,你,你该不会受过情伤?” 忘不了 这句话给祁宥逗笑了,他吸了口烟,缓慢地吐出来,“非要找个原因,还是你这MB不行,入不了我的眼。” “那你到底喜欢啥样的啊?金源这么大,你看上谁我给你谁。”林听大方地说。 林听的讨好太过明显,祁宥存心试探他,笑道:“昨天晚上那男的,当面跟我称兄道弟,背后乱嚼舌根,挺欠的,对吧?” 林听瞪大眼,“哎呦宥哥,你可别说了,那人动不得!你说平时我们在一起玩,也没把他当回事,昨天出了那事儿,我才去查了他……把他弄来我人也就没了,昨晚我可是劝了又劝,哄了又哄,送了好些人过去,他才答应不追究。” “什么背景?”祁宥跟昨晚那人并不熟,只在聚会上见过几次,他们这个圈子就这样,喝酒的时候兄弟朋友张口就来,实际上连名字都没记住。 “他是美籍,他爸在唐人街当官,估计认识了不少人,捞了不少油水,他妈就带他回国经商,要是以前也不用放在心上,但最近势头起来了,还是别招惹啊。” 是个有钱还有权的,祁宥听明白了,他把燃尽的烟摁灭,又取出一根咬在嘴里,这次林听识趣地给他点燃了,祁宥说,“就他了,你要是把他给我弄来,你想我做的事也没问题。” 林听瞳孔很轻地缩了一下,随即傻笑着,“什么都瞒不住你啊,我确实有事要找你,”他为难道:“但是人我真的弄不了,别的怎么样?” 不待祁宥回应,他抛出橄榄枝,“我想过了,我们几个人投资综艺不是还要去找娱乐公司嘛,我直接找你,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挂名,我分百分之五的利润给你,怎么样?” “挂名需要出资,我让你挂名不出资,还分你百分之五的利润,几百上千万应该没问题。”林听放慢语调,说得很是诱人。 祁宥掀起眼皮,“这么舍得?” “我们多久的朋友啊,这点小恩小惠算什么,而且我也有事要找你帮忙嘛。”林听瞅着他,“我想找你要个人。” 祁宥立刻警惕了,表面还是笑着,“谁?” “下次去你公司再跟你说。”林听拍拍他的肩,“百分之五的事你考虑考虑,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行,”祁宥答应得很轻巧,“过两天给你答复。” 其余的人也讨论完了,一群人招呼陪酒的过来,“你俩偷偷摸摸聊什么呢,快过来喝酒了!”林听拽了祁宥一把,“先喝酒,昨晚没有喝好,我今天给你赔罪。” 祁宥被拽了起来,桌上他的手机亮了,他瞥了眼发现是祁晟发过来的信息,知道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没搭理。 祁宥酒量很好,平日里聚会多,也学了一手躲酒装醉的能力,他和大家玩了很久的骰子,干了几杯调制酒,便捂着头摇晃着躺到了沙发上,额头有些发烫,他用手背降温,半阖着眼睛。 衣角被轻轻扯了扯,祁宥侧过脸去,只见又是那个MB,“祁先生,你的电话。”他温顺地把手机递过来。 祁宥拿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是英文名Linda,他没接,转头把手机调成静音,丢到了沙发角落,继续闭上眼。 片刻后他睁眼,看向那个MB,狠道:“别盯着我,如果你还想要你的眼睛。” 那MB一愣,吓跑了。 祁宥自然没有挖人眼睛的癖好,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会儿喜欢那双眼睛,一会儿又厌恶那双眼睛。 包厢里吵吵闹闹,玩过几轮别的游戏后,有人提议要换场子,想去洗浴,众人都叫好,祁宥靠在沙发上,闭着眼险些眯着了,听到动静紧皱了下眉,他对洗浴没兴趣,毕竟这一帮大老爷们也不是为了去洗澡,他正想起身先走一步,听见林听说,“你们先去,祁宥喝醉了,我先把他送回家。” 祁宥睫毛闪了闪,一下又不动了,安安静静垂着头,真像喝醉后睡着了。 祁宥生日那晚,被咬破了唇,锁骨上还留下了一个齿印,偏偏让宁知予查了两周,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他把当晚聚会的人想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任何头绪。 但最近这几天林听的行为太反常,这时候又说要送他回家,他难免起了怀疑。 几个喝得醉醺醺的人上来推攘祁宥,开了几句玩笑,笑他酒量差,都被林听打发走了,包厢里很快恢复安静,只林听命令道:“还不快过来!” “老板,我,我能干嘛?”是那个MB的声音。 “把他扶到酒店去,剩下的还要我跟你说嘛?”林听道。 祁宥被抓住肩膀,MB使了使力,很快放弃,“老板,我抬不起来。” “没用的东西!”林听走过来,一把将祁宥扶起往外走,念道:“他还从来没多看谁一眼,你是例外,明白吗?好好伺候他,他会把你留在身边。” 那个MB大概不相信,并没有回话,只小心地扶住祁宥另一边胳膊。 他们一番话听得祁宥有点懵,林听想要把人强塞给他,还以为他喜欢他? 不过祁宥可以确定这两人不是他想找的人,他不想跟他们做戏了,但装醉装到一半,醒过来根本说不过去,他只好假意靠着林听。 - 霍御白处理完环宇的工作,看了眼时间,他按铃让Linda进来。 “和小宥联系过了吗?他怎么说?” Linda直说,“从六点开始,我一直在给祁先生打电话,但他没有接听,我给他发了三条消息,想要确定去接他的时间,他也没有回复。” “不用联系他了,”霍御白垂眸,手机页面停留在祁晟回复他的信息,“那兔崽子没回我,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了。” 霍御白起身收拾文件。 Linda问,“总裁,您要去云动科技?”已经晚上八点了。 “今晚不过去,替我跟程总说一声,你也早点下班。”Linda看出来霍御白要走,而且很有可能要去找祁宥,她犹豫着说,“总裁,今天在您的公寓,您提示我在祁宥先生面前说了今晚八点和祁晟先生有约,如果这时间去找祁宥先生,可能会被他误会。” 霍御白一直很满意Linda的聪明,尤其是在这些细节方面体现的聪明,“好。”他回。 霍御白找到金源会所时,恰巧遇到林听和那个男孩扶着祁宥出来。 祁宥低垂着头,步伐凌乱,明显是醉酒了,他的身子半瘫软地靠在林听身上,头几乎枕在他胳膊上,举止很是亲昵。 霍御白站在车边,沉默地看着,缓缓舒了口气,才走过去。 林听看到面前的人,惊讶地走不动路了,“霍,霍御白?” 几个月前,霍御白刚回来那会儿,林听被他爸带着和霍御白打过招呼,现在装不认识压根不行。 装醉的祁宥眼睫猛地闪了下,他垂着头,如今也不能抬头,眼睛半睁着,倒是能看见霍御白熨得极其平整的西服,还有垂着的一双骨节修长的、冷白的手。 林听实在想不到霍御白会路过他的会所门口,要知道这一片儿都是娱乐区,不清不白的那种,虽然私下里没少嘲讽,当面林听却不敢怠慢,“霍总,你怎么会来这里?要进去坐坐吗?” 他一手搂住祁宥的腰,回身往后指了指,“就那儿。” 不过转头的功夫,手上忽然一空,他诧异地看过去,只见霍御白把祁宥揽进怀里,极有力的手扣住他的后背,像是害怕他逃跑似的,“人我要带走。” 林听咽了咽口水,下意识道:“霍总,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些恩怨,但是他喝醉了,你这时候这样不太……” 他上前走了几步,隐隐有要把人抢回来的架势,又被霍御白一个眼神吓得后退了,霍御白还没说什么,他自顾自道:“你想带走就带走吧,我就提醒一下,你应该也知道他家里人都很宠他,别做得太过分……” 霍御白睨了他一眼,没说话,一手扶着祁宥的腰,把人带走了。 祁宥内心略崩溃,他心血来潮装一次醉酒,竟然把自己装到霍御白怀里了,原本是想躲着这个人,如今想躲都躲不了。 约莫走出去十多米远,笃定身后的人听不见了,祁宥忍无可忍,“霍御白,爪子给我放干净点。” 霍御白微怔,祁宥还靠着他的肩,他偏了偏头斜看向他,“霍御白,听不见嘛?痒。” 霍御白松了手,“你没喝醉?” “装的,林听还在看吗?”祁宥问,霍御白头也没回,“在。” 祁宥只得继续半靠着霍御白。 好在霍御白的车就停在路边,没走几步路就到了,祁宥被霍御白放到了后座,他则坐在他身边。 车门一关上,祁宥立刻坐直身体,眼底清明一片,他转过去看霍御白,还没开口说什么,额头先被温热的手覆上了,霍御白神色不太好,“你还在发烧。” 祁宥把他的手推开,“关你什么事!” “你来这里干什么?”祁宥目光锁住他,“故意来找我?” “Linda说她联系不上你,我想你忘了一些事,”霍御白望着他,嗓音低沉,“还是说,你想违背协议?” 祁宥和他面面相觑,看了会儿后别过脸,闷声道:“不会。” “协议内容还记得吗?其中一条是……” “我没有喝醉酒!”祁宥抢先道,他以为霍御白要说的是喝酒的事,然而霍御白淡淡地笑了,他说,“其中一条是,十点前必须回家。” “现在跟我回家,有意见吗?”他问。 祁宥用额头抵着窗户,磨蹭着没有回答,霍御白一点也不急,就这么耐心地等着他。 祁宥不想顺着霍御白的意愿做事,仿佛他难受他自己就会好受,于是他重新看向霍御白,“可以啊,不过今天本来说好你的秘书帮我收拾东西,既然她没来,那你得帮我。” 在祁宥看来,霍御白大概是不愿意回祁家的,不然不会走了这么多年,回来后也不闻不问,好不容易找上来,开口就谈什么狗屁利益。 “行不行?要是不行的话……”祁宥对此坚信不疑,言语更是挑衅,可惜被霍御白一个字打断了,他说,“行。” 不待祁宥反应,霍御白跟司机道:“御景苑07号。” 祁宥彻底没办法了,阴阳怪气地说,“记性不差啊。” “忘不了。”霍御白轻声回。 同居 一路上没有人再说话,很快,车子停在别墅门口。 祁宥拉开车门下了车,他站在车门前,唇角扬着,语调随意,“你要是不想上去,在这里等我也可以。” 霍御白下了车,“一起吧。” 祁宥即刻收了笑脸,他大步流星往门口走,霍御白跟了上去。 今天还不算晚,张姨还没睡觉,听到开门的声响便走了出来,“小少爷,您回来了,吃晚饭了吗?” 祁宥在换鞋,“不用了,”他换好鞋,往身后看了眼,“张姨,给他找双拖鞋。” 张姨还以为是他平常那些朋友,伸脖往前一看,睁大了眼,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不是御白吗?” 张姨本来是祁宥奶奶招进来的保姆,祖辈往上多少沾亲带故,做事又勤恳,已经在祁家待了几十年,完全是看着祁宥和霍御白长大。 “张姨,这些年身体还好吗?”霍御白笑着问。 “好,没啥大毛病。”张姨目光在霍御白和祁宥之间逡巡,眼底闪着光,“这都出去好几年了,回来就好,御白啊,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她拍了下额头,恍然想起似的,“瞧我这脑子,我马上给你收拾房间。” 霍御白还没说话,走到旋转楼梯下的祁宥道:“不用麻烦,他不住这里。” “啊,不住这里吗?”张姨眼底难掩失落,又问,“不住这里住哪里啊?这都大晚上了。” “我有住处,张姨您不用担心。”霍御白语气温和。 “这样啊,在外面住也行,御白你现在还在读书吗?还是上班了……”张姨这么多年没见到霍御白,平时也缺个说话的人,一遇上就拉着问个不停,关心这儿关心那儿。 祁宥看不了她这股疼惜劲儿,在他眼里,霍御白走的时候干干脆脆毫不留恋,重逢时要是他们这群被抛弃的人还兴高采烈,热脸贴上去,那就太傻了。 他自然不会说一个老太太傻,他只要自己不犯傻就行。 祁宥任他们聊着,自己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霍御白进来时,祁宥正在往行李箱里丢衣服,敞开的行李箱还有地毯上散落了不少衣物,霍御白扫了眼他的房间,看见窗户一侧空荡荡的实木架,不经意间皱了皱眉。 曾经那里的每一个格子都放了拼好的乐高积木,各种系列,五花八门。 “那些乐高去哪里了?”霍御白问。 祁宥转过头来,轻描淡写,“扔了。” 霍御白就不说话了,祁宥把衣柜猛地拉上,他走到行李箱旁坐下,开始往行李箱里塞衣服,“是不是很可惜?毕竟当年是你辛辛苦苦拼的,花了不少功夫。” 霍御白垂眸看着他,认真地说,“是我们一起拼的。” “我可不居功,”祁宥笑意不明,“我也就起个拆包装盒的作用,最多乱指挥一通,你不是还嫌我笨?” 霍御白:“我没有。” 祁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觉得无趣又不说了,他把行李箱立起来,“行了,走吧。” 祁宥提起行李箱,抬眸发现霍御白仍然失神地看着那一片空荡荡的实木架,好像移不开眼,祁宥莫名烦躁,“走不走?” 霍御白收回视线,祁宥见他跟过来也出了门,哪想才走到楼梯口,身后的人脚步像是被黏住,又不走了,祁宥回头看他,这会儿霍御白停在了从前他自己的房间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明显想开门看看。 “开不了,我从外面上锁了。”祁宥冷漠地说。 “为什么?”霍御白问。 “你走了这个房间被我当做杂货间了,东西放多了乱得要死,碍着我的眼,我就给锁死了。”他问,“你想进去看看?” 霍御白一时没回应,祁宥见他楞在那里一动不动,凶道:“不想的话就走啊!要在这里过夜吗?这里可没你的房间了。” 霍御白望了眼祁宥,最终缓缓走到祁宥身后,祁宥不客气地晃了晃手里的行李箱,“我拿不动,你拿。” 他这句话说得太顺了,几乎是脱口而出,和从前他们还在读小学,读中学时没两样。 那时候的祁宥就是个被宠坏的小魔王,“霍御白,书包好重啊,我背不动了,你背。” “霍御白,便当盒太大了,提着好难看,你提。” “霍御白,你来…”“霍御白,你先…” …… 过往的片段一闪而过。 霍御白接过祁宥的行李箱,祁宥余光瞟到他的表情,他狐疑地瞅向他,“你在笑?” 霍御白双唇抿着,“没有。” 祁宥确定他刚刚眼睛弯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什么,嘀咕道:“笑屁啊。” 张姨等在下面,看见两人提着行李下来,忙问:“小少爷,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祁宥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说,“我出去住一段时间,你回头跟我哥说一声。” “出去住吗?要住多久啊?”张姨问。 祁宥瞳仁转了转,无意间和霍御白对上一眼,后者正瞧着他,好像也在等他回答似的,祁宥想了想说,“住不了多久,很快就回来了。” 张姨哦一声,热络地说,“好,工作不忙的时候叫上御白一起回来,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祁宥可不准备叫上霍御白回家吃饭,他勉强应了声,两人都和张姨说了再见。 - 车行了半小时,到达霍御白公寓时,不偏不倚刚好十点。 祁宥站在玄关处,凑巧看到霍御白低头看时间,他哼一声,透着几分得意道:“不好意思,没有违背协议。” “嗯。”霍御白提着祁宥的行李箱往里走,祁宥慢悠悠跟上去,“霍御白,要是我真的违背了协议,你会干什么?取消和祁家的合作?可是你今晚应该已经和我哥签合同了啊。” 祁宥这会儿才想到合同是死的,签了就是签了,那就意味着霍御白没什么可以拿来威胁他的了。 祁宥拦在霍御白面前,右手一下握住行李箱的手柄,和霍御白的手挤在一处,食指指腹的一小节覆上了他的小指,“你说啊,对不对?” 霍御白垂着的眼眸一眼望见两人相触的手,须臾,他掀了掀眼皮,“合同的主动方在我。” “哦~”祁宥反应过来,他冷冷笑着,“原来签的是不平等合同啊。” 说不清生气还是没生气,祁宥松了手,和霍御白擦肩而过,继而懒散地躺倒在沙发上,“那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下行李,没意见吧?结婚对象?” 霍御白没说话,提着行李进了房间。 人倒是任劳任怨,祁宥想吵也吵不起来。 “闷油瓶,白长一张嘴。” 霍御白帮祁宥把行李收拾好出来,看见祁宥大喇喇躺在沙发上,正在玩手机,“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他说。 祁宥没理他,随手接了个电话,林听打来的。 刚接通时那头闹哄哄的,祁宥不用想也知道林听去了第二场,这会儿估计正玩得欢,还知道抽空给他打电话,也真是难为他了。 “兄弟,没事吧你?”过了几秒,环境安静些了,林听压着声音问他。 祁宥笑了笑,装出几分生气,“有事啊,人差点没了,兄弟…你这次过分了啊。” “哎哟,”林听长叹一声,“这可怪不了我,都怪那个霍御白,我哪敢跟他硬碰硬啊,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怎么没有了?”祁宥望了眼厨房门口,霍御白的身形晃来晃去,很快,他端了一杯水出来。 “他干啥了啊?”林听战战兢兢脑补道:“他该不会把那一拳打回去了?” “那可不,”祁宥看着霍御白走近,“我现在头都还疼着,脑子也嗡嗡的,说不定脑震荡了。” “这……”林听将信将疑,“不会吧?你逗我玩?” “我逗你干什么?林听,你可把我害惨了,往后你的酒局我不敢去了。” 祁宥唇角挂着笑,忽然笑意就收敛了,因为霍御白走到他面前,又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祁宥正要抬手推开他,他自己退开了,祁宥看他把倒好的温水放在茶几上,掰了一颗退烧药放在旁边。 电话里林听喋喋不休解释了一通,又说要给祁宥报仇,祁宥讥诮道:“就你这胆子,你敢吗?” 祁宥今晚毕竟是在装醉,林听在霍御白面前的表现他一清二楚,林听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他交给了霍御白,如今在电话里倒是把霍御白骂得一无是处,又说多对不起他,实在有些可笑。 “瞧你这话说的,找个时间把大家拉在一起商量商量,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了。”林听打着哈哈,“兄弟,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跟你说了哈,明天我去你公司找你,当面给你赔罪。” 祁宥没应声,电话挂断了。 祁宥坐直身体,没管面前的药和水,起身就要往房间里走,一直坐在沙发对面的霍御白叫住他,“把药吃了。” “吃药不在协议里吧?” 霍御白无话可说,祁宥往前迈了两步,霍御白又问,“刚才说的脑震荡是怎么回事?” “关你什么事。”砰一声响,房间门被祁宥狠狠甩上了。 祁宥进了门就想倒在床上,犹豫半秒,他还是决定先去洗澡,他拉开衣柜,里面挂着的都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衣服,睡衣也在里面。 所有衣服都被平整地挂好了,虽然并没多少,但还是按照颜色从深到浅排列,看来霍御白的强迫症这几年并没有丝毫好转,祁宥心想。 他取了睡衣进浴室,没多久便湿着头发出来,原本他取了整套睡衣,不过他懒得穿上衣,出来时上半身赤|裸着。 胡乱地擦了两下头发,祁宥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半。 这套公寓在高层,又临近商业区,不同于他住了二十多年的别墅,竟然可以看到一段江景和京都的地标建筑,城市夜间的霓虹像是一串串玛瑙珠,形态各异,颜色各异,轮渡的炽白射灯绕了一圈,直直射过来,仿佛恰好落到他的脸上。 祁宥垂下眼眸,从衣服口袋里拿了烟和打火机,再走到窗边,拉开了窗户。 时间算不上太晚,夏日的热潮还没褪去,潮湿闷热的空气将他裹挟一圈,转而和室内空调产生的冷气较起劲儿,祁宥靠着窗户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 房间门外响起脚步声,轻而稳,祁宥听着霍御白路过他的门口,接着进了他自己的房间,浅浅的关门声后就没有什么声响了。 他和霍御白又住到了一起,一左一右,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祁宥盯着指尖那一抹猩红,神色复杂,疏朗的眉眼渐渐显出一抹躁意。 门被敲响。 祁宥转过身,背对窗户倚靠在窗台,“有事?”他问,语气多有不耐烦。 霍御白推开门,看见祁宥的第一眼眼底闪过诧异,“怎么不穿衣服?”他平直地望过去,毫无遮蔽地看见祁宥赤|裸的上身。 祁宥偏瘦,皮肤也偏白,但并不显得脆弱,他的腰际上缀着肌肉的轮廓,并不过于张扬,是恰到好处的美感,霍御白目光上移,在他还缀着水滴的锁骨上微微停留,再对上他的眼眸。 “懒得穿。”祁宥抽了口烟,还是懒散地靠在窗台上,“没事就出去,我要睡觉了。” “吹风机在洗漱台的柜子里,如果觉得不舒服,就把茶几上的药吃了。明天早上八点,我会叫你吃早餐。”或许是不想再被拒绝,霍御白接着说,“这是协议里的内容。” 祁宥向来追求自然醒,晚上有聚会的时候,散伙基本快到一两点了,第二天差不多睡到十点,起来了偶尔吃点东西,多数时候直接去公司,早餐对于他来说逐渐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吃早饭这一条,你不觉得很没必要吗?”祁宥瞪着霍御白。 在祁宥眼里,一起吃早饭和霍御白强调的利益毫无关系,要知道家里没有外人,他们做戏给谁看? 但霍御白没给他说这些话的机会,他只说,“有必要,我明早会准时叫你,晚安。” 门被合上,祁宥低声咒骂一句,“晚你大爷的安。” 恨屋及乌 祁宥一晚上睡得非常不踏实,又做了些零零散散的梦,清醒时全然忘记,只记得陷在梦里时那种感觉,难受,想要远离。 他拿过手机一看,才刚到七点,敞开的窗帘放进来金黄的阳光,整个房间亮堂堂的,让人没有半点赖床的冲动。 宁知予恰好发过来一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去别墅接他。 祁宥眯了眯眼,回:“今天不用接了,我不在家。” 宁知予很快问他,要不要去别的地方接他。 祁宥也回了不用,谁知道霍御白还会不会搞别的什么事,他让宁知予先去公司,要是林听到了再给他发消息。 祁宥洗漱完开门出去,拉开门的瞬间恰好和从书房出来的霍御白对上眼,霍御白穿一身严谨的职业装,白衬衣的纽扣系得一丝不苟,领带打得很正,眉目冷淡,不经意间显出凌厉的模样,因为那蛰伏在纤薄布料下的肌肉脉络,又透出几分禁欲的性感。 衣冠禽兽,祁宥在心里想。 “起这么早?”霍御白有些意外。 “睡得不好,醒得就早。”祁宥大早上犯冲,把霍御白浑身盯了一遍,“大早上起来就穿这么精神,衣柜里没别的衣服了?” 霍御白像是没听出他语气里嘲笑的意思,点了点头,“我不太会买衣服,你要是不喜欢,可以……” “我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祁宥没让他把话说完,继续犯冲,“我管你穿什么。” 祁宥没去看霍御白的表情,他自顾自走到客厅,“早饭做好了吗?你光是让我吃,你要是没……”话没说完,他先住嘴了,他一眼瞧见桌上摆放的早餐,好几样,紫薯粥、煎三文鱼、披萨挞,还有土豆蛋饼,每一种的份量都很合适,不多不少。 “你做的?”祁宥挑眉,透着点儿兴味。 “嗯。” “还不错,”祁宥回身拍拍他的肩膀,似真心地说,“每天早上都做成这样,我一定起来吃早饭。” 祁宥这一靠近,骤然缩短了两人的距离,他唇角挑着笑,一双桃花眼弯弯的,轻易叫人移不开视线,霍御白呆滞了片刻,待反应过来,祁宥已然走到桌边坐了下去。 祁宥看过来,唇角泛起霍御白熟悉的讥诮弧度,“真信了?”他挑衅道:“你可以试试,说不定我真的好这一口,乖乖陪你吃早饭也不一定啊。” 霍御白敛眸,才顿悟刚刚只是一种捉弄。 他没什么表情地坐到祁宥对面,也开始吃早餐。 祁宥本来还存着坏心思,想要故意剩点食物,好再打击霍御白一次,但无奈霍御白的手艺向来不错,以前他们还待在一块儿时,祁宥半夜饿了想吃夜宵,就去把被窝里的霍御白弄醒,缠着他给他做吃的,不管点什么,霍御白只需要上网查一查,做出来都有模有样,味道也极好,现在也一样。 祁宥把早餐全吃光了。 他看着空了的盘子,隐隐感到一丝不适,抬眸发现霍御白正看着他,他只好解释道:“也就勉勉强强,继续保持。” 霍御白笑了,少见地发自真心地笑了,“好。” 霍御白收拾了碗筷,出来时祁宥正在用手机回消息,他走近,“今天先去一趟我的公司可以吗?我昨天晚上选了几款戒指,Linda取了拿到公司了,陪我看看吧。” 祁宥眼皮闪了闪,他差点忘记买戒指这事儿,稍稍犹豫后,“你随便选一款得了,我着急去公司,林听在等我。” “林听?是昨天晚上那个人吗?”霍御白问。 “是啊。” 霍御白望着他,“你该让他等一等的,他昨天算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祁宥一怔,他不否认昨晚林听先是试图把MB强塞给他,后来又放任霍御白带走他,他其实生气了。 他今早也想着晾一晾林听,只是不去公司,无所事事的也叫人心烦,还不如去见见他。 “和我一起把戒指选了再去,也不迟。”霍御白又说。 祁宥挑眉,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琢磨了一会儿,“也不是不行。” 环宇大厦。 祁宥第二次进了霍御白的办公室,比起两天前的匆匆一瞥,他今天稍微多看了几眼,不过是循规蹈矩的装潢,他快速下了定义,和霍御白这个人一样,没什么探究的意思。 Linda将十几款婚戒摆放在茶几上,“挑一款吧。”霍御白对祁宥说。 祁宥潦草睨了几眼,“你什么眼光啊,”他拿起一个,“这个钻石,你觉得合适吗?” 他放下,又拿起另一个,“黄金,你不觉得土?” “这个边儿太宽。”“这个边儿太细。” “这个设计太复杂…这个太简单……” 他一溜烟儿点评过去,间或看看霍御白的反应,霍御白始终淡定地点头,在他针砭完一个后,拿起另一个,“那这个?” 说到最后,茶几上只剩下一款,祁宥抿了抿唇,决定适可而止,“也就这款将就一下。”他探腰去拿,不过被霍御白先拿了起来。 祁宥摊开左手,“给我啊。” 霍御白从盒子里取出其中一枚戒指,他没有把戒指直接放在祁宥手心,而是握住祁宥手腕,把他的手往后一翻,露出手背,祁宥的手指纤长,骨节的褶皱轻而淡,十分适合戴戒指。 霍御白将戒指戴在了祁宥无名指上,他的动作很慢,神情认真,戒指戴了一半,“等等……”祁宥顿觉怪异,他挣脱掉霍御白的手,自己仓促地把戒指往里推到底,“不就是戴个戒指嘛,磨蹭什么。” 祁宥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自己手指上,又匆忙瞥开,“你的你自己弄,我要走了。” 祁宥站起来,霍御白将剩下那枚戒指极快地戴在无名指上,跟着站起来,“晚上我去接你,一起吃晚饭好吗?” 祁宥想了想,“协议上有吃晚饭这条?” 霍御白顿了一下,“没有。” “那不去,”祁宥说,“今天晚上我要擦着点回去,十点前别联系我,不然会更晚。” 祁宥往前走,霍御白拦了一手,“又有聚会?” 祁宥没多少耐心,“有又怎么样?问东问西的你不嫌烦啊。” 霍御白松了手,“别喝太多,不舒服的话就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不劳你费心了,真喝多了清屿会送我。”祁宥顺口道。 霍御白眼神有了一丝疑虑,他问,“你是去找陆清屿?” 这次换祁宥意外了,“你还记得他?” 陆清屿和祁宥算是表亲,不过隔了几房,陆清屿早年一直在国外生活,快高考的时候才跟着家里人回国,那时候和祁宥还有霍御白读一个学校,读了一个月不到也就高考了。 霍御白中学时代和其他人都不熟,经常打照面的班干部也记不太清,祁宥奇怪他竟然还记得陆清屿,他问,“你不是脸盲吗?” “我不脸盲。”霍御白说,“有过交集的人都记得。” 祁宥感觉他话中有话,“所以你和陆清屿有什么交集?” 霍御白垂眸,目光拂过祁宥戴着戒指的左手,“没什么交集,”他接着说,“你想去玩就去吧,记得别玩太过,早点回家。” 祁宥敷衍地应了两声,走到门口,霍御白又说了句,“戒指别弄丢了。” “你以为我三岁小孩啊。”祁宥瞪了他一眼,出了门。 祁宥坐电梯下楼,他倚靠在一侧,半阖着眼睛。手指上套了个戒指,短时间还没习惯,他总是不自然地用右手去拨弄,缓慢地打着旋儿,感受戒指贴着手指摩挲的感觉,心情几分怪异。 到了环宇后,他通知了宁知予来接他,这会儿宁知予已经在环宇大门口。 一看见人,宁知予就从驾驶位出来,给祁宥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祁总早。” “嗯。”祁宥没着急进去,“你走的时候林听还在吗?” “在的,他在会客室等着,我给他泡了茶。” 祁宥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林听到了也快一个小时,这么久还没走,说明找他确实有正经事,他上了车,“开快点吧。” “是。”宁知予关上车门。 早高峰过去了,车道上车辆稀疏,宁知予压在最高限速上开车,依旧开得很稳。 祁宥闭了会儿眼,睁开时扫到了后视镜,后视镜里映着的是宁知予的下半张脸还有脖颈,可以看见领带和系到最上方的纽扣,祁宥看了片刻,说,“从明天开始,你上班尽量少穿正装。” 祁宥直白地解释,“霍御白就这么穿,我看着…心情不好。” 宁知予便说好。 星耀是个传媒公司,穿衣一直主张多元化,天天穿正装上班的只有宁知予一个,祁宥从前觉得他做事严谨,做人难免有些无趣,但也不会干涉他的穿衣,现在忽然这么说,他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便又说,“你跟着我也干了两年了,从下个月开始给你加薪,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谢谢祁总,”宁知予的回答向来是教科书般,“加薪就很好了,我没什么其他要求,我会继续努力工作。” 祁宥也就没说什么,心里想的是没别的要求,就多加薪水好了。 - 二十分钟后,祁宥到了星耀,宁知予跟着他上楼。 祁宥还以为林听等久了要发发牢骚,哪想推开会客室的门,他正在和星耀的行政接待聊天,聊得上好,一手还抓着人家手腕 。 “不说别的,一天也就工作几个小时,一个月十个W也就有了,你长这么漂亮,再遇到喜欢你的,一辈子就不用愁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娱乐公司的接待自然是小漂亮,她不知道是动心了还是不会拒绝,犹豫着没说话。 “林听,你挖人挖到我这里来了啊,你话说的是没错,一天确实只需要工作几个小时,不过地点嘛……是在床上,一辈子不用愁那是假的,青春饭能吃多久?”他把林听的咸猪手推开了,笑道:“你别骗人家小姑娘啊。” 林听听他这么说,也不生气,反而说,“我这不正要解释嘛,你就来了。” 祁宥拍拍小姑娘的肩,让她出去了,“得了吧你,说正事儿,谈谈你们那个综艺节目。” 林听不急,只管一个劲儿盯着他脸看,祁宥知道他想看什么,说,“没打脸,”他拍了拍胸口的位置,“打的这儿,要脱了给你看看嘛。” “你不是说都快脑震荡了吗?打那儿也能脑震荡?” 祁宥面不改色地说,“一拳打地上,撞到脑子了不行啊?怎么,存心要看我笑话?” 林听忙收了目光,“瞧你说的,昨天真的是兄弟对不住了,这仇啊,我一定给你报。” 祁宥无所谓地摆摆手,“得了,你惹他干嘛?人精着呢。” 林听感觉自己被什么晃了眼,他定了定神,一把拽起祁宥的手,“你弄个戒指戴着干嘛?你谈恋爱了?” 祁宥心跳一滞,他抽回手,“戴着好看。” “那你别戴无名指啊,结婚的人才戴那儿,”林听思考了会儿,突然一副看破了的豁然模样,“你该不会真结婚了?所以平时才荤腥不碰?”林听猛地撞了他的肩膀,“可以啊兄弟,偷偷藏着呢,啊?”他弯下腰,想要看清那枚戒指。 “结婚个锤子!”祁宥觉得头疼,他烦躁地把戒指取下来扔到了桌上,“盯着不放是吧?还说不说正事儿,不说赶紧滚蛋。” “哎哟别生气,我开玩笑呢,不是结婚就别戴无名指嘛,平白让人误会不是?”祁宥没应,林听自己笑了笑,“行行行,说正事儿。” “昨天你也听到了,我们几个准备搞选秀,后面换了场我也问了他们,只要你的公司愿意让我们挂名,百分之五的利润一点都不会少,再有就是昨晚兄弟我不是对不起你嘛,我再让百分之二给你,怎么样?够意思吧?” “很诱人。”祁宥如实说,又问,“除了挂名没别的要求了?” 林听装作不好意思,“还有个事,昨天我不是说要在你这里要个人嘛,其实也不是要干什么,就是这个节目要火了才能挣钱,选秀选的是素人,但这个主持人啊评委啊总得找几个当红明星,你也知道眼下最火的……” “你想要沈烁?”祁宥问。 林听眼睛一亮,“对,刚好他以前也是选秀出道,参加这个节目那简直太合适了啊。” 祁宥哼笑一声,“他当爱豆的时候糊穿地心了,你不知道?当评委你是想他被骂死啊,我可就这一棵摇钱树。”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实在不行就当主持人嘛,”林听说,“这个人总是要的。” 祁宥捏了捏眉心,“回头我问问他。” “那不行啊,你得给我个准话,我还要回去跟他们说呢,”林听笑嘻嘻催他,“行还是不行,你说句话。” 祁宥没再多想,“不行。” 林听的笑脸瘪了,“老祁,你来真的?我给你这么大的利润,你连一个主持人都拿不出来?” “他我还真拿不出来,他愿意就行,不愿意就是不行。”祁宥也没服软。 林听皱着眉,嘟囔着,“到底你是老板还是他是老板?”他顿了顿,“得了我知道了,你还在为昨天那件事生气?” “不是这么回事。”祁宥说。 林听舒了口气,“问你你也不说,那就按你说的做,你先问问沈烁,要是他答应了你再跟我联系。” “这个好说,”祁宥望着林听,“他要是答应,我立马给你打电话。” 祁宥不松口,林听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胡乱扯了些圈里的八卦,聊完也就走了。 会客室的门被关上,祁宥坐在原位没有动弹,他问身边的宁知予,“这两天给沈烁接了哪几个综艺?” 宁知予报了几个综艺名,祁宥心里有了数,“别接其他的了,别和林听那帮人撞到一起。” 林听对他献殷勤献了这么久,肯定早就动了要沈烁的心思,只是刚好借这个时机说出来,祁宥庆幸自己没和那个MB发生什么,不然就不好拒绝了。 宁知予说了好,祁宥又听他汇报完这两天的工作情况,他问,“策划组有出方案吗?好一点的综艺节目方案。” 星耀原本投资的综艺节目都出了事故,宁知予便想自己策划一个,原本林听找上门来,他还存了合作的心思,但他不想搞选秀,林听最近的举动也让他彻底断了心思。 “还没有,最近上报的都有不少问题,我让他们重新打磨了。”宁知予说。 祁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这件事很重要,你盯着点儿。” 会客室的椅子比不上办公室的沙发,祁宥问了几句别的,起身往外走,“对了,下午的会议提前……” “祁总。”宁知予打断他,祁宥回过头去,宁知予把桌面上那枚戒指拿了起来,递给他,“您忘记戴戒指了。” 不许晚归 祁宥拧了下眉,不太自然地接过去揣进了裤兜里,接着说,“下午的会议提前半小时,我约了其他朋友。” “好,需要我送您过去吗?” 祁宥:“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去。” 下午的会议结束,祁宥开车去了北郊。 陆清屿在北郊投资建了一个赛车场,建了两年,一个月前才进入收尾阶段,祁宥早就想去看看,不过陆清屿前段时间待在西班牙,看完了世界摩托车锦标赛才回来,他让祁宥等他回来了再去,说要好好带他逛一逛,再骑上两圈。 祁宥原本真想骑两圈,但是一下车就被热流击垮了,今天也是大晴天,太阳挂在头顶,让人头晕目眩,祁宥觉得两人聊聊天,叙叙旧就行。 他和陆清屿在高中时虽然只有一个月的同窗情谊,但他们大学还在一个学校,他学管理,陆清屿学美术,又因为亲戚关系,私下里时常混在一起。 祁宥是在大学爱上极限运动的,从最初的滑板、冲浪到跳伞、赛车,他喜欢极限运动的难度和进行时的刺激感,恰好他喜欢的,陆清屿也喜欢,两人一起干了不少冒险事。 后来祁宥把那些运动尝遍了,兴致缺缺,转头开了娱乐公司,陆清屿却还在兴头上,满世界追赛事,拿了大大小小不少奖,直到半年前摔了个粉碎性骨折,才被家里人勒令不许参赛,不让参赛他就到处观赛,还建了几个俱乐部,越做越大,也算开始干正事了。 祁宥进了大厅,掏出手机正要给陆清屿打电话,忽然被人扣住脖颈来了个锁喉。 “陆清屿,多大的人了。”祁宥把他的手打掉,刚转过身去,又被陆清屿搂住半边胳膊,爽快地抱了一下,陆清屿说,“几个月不见,瘦了?” “瞎说。”祁宥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才是真的黑了,西班牙太阳要大些?” “成天在外面跑,就这样了。”陆清屿不甚在意,他拽了祁宥一把,“走,带你去顶楼看看,可以看到整个赛车场,协会的人才来评估过,目前整个京都这个场地排第二,就没有其他地方敢排第一了。” “真的?”祁宥跟上他。 京都圈子大,娱乐性质和比赛性质的赛车场不在少数,有几处是祁宥爱去的,他自觉挑不出什么毛病。 陆清屿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陆清屿说得没错,北郊这个赛车场的确有独特优势,场地群山环绕,中间修建的森林环岛绿意盎然,风景绝佳,场地同时兼具灵活性,可拆分为六种赛道,最大高度落差达到三十米,要刺激完全够了。 祁宥躲在遮阳棚下方,眯着眼俯瞰,“真够意思啊,什么时候运行?我第一个来。” 陆清屿轻松道:“你想来什么时候都可以。” “你说了我可就信了,等我挑个凉快日子联系你。” “没问题。”陆清屿回。 陆清屿吩咐服务员送冷饮上来,他带祁宥进了休息室,室内冷气开得很足,祁宥舒坦了,放松地躺在沙发上,余光察觉到陆清屿来来回回的目光,他挑眉道:“干嘛,有事要说啊?” 陆清屿看着他,还是问出口,“公司出了事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公司出事?我公司好好的啊。” “祁宥,你知道我说的什么。”陆清屿问,“不跟我说,是觉得我帮不上忙吗?” “又胡说!知道你陆清屿财大气粗,”祁宥勾了勾唇角,安抚地说,“这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嘛,事情都解决了。” 空气沉静两秒,陆清屿说,“找了霍御白?” 祁宥眼皮不安分地眨动两下,“嗯,我哥找的。” 陆清屿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找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云动科技那么大,不缺钱也不缺经验,”他问,“霍御白直接就答应了?没提什么别的要求?” “啊?”祁宥对上陆清屿探究的眼神,祁宥其实不擅长说谎,他舔了舔唇,“不知道,我哥没跟我说。” 一时沉默。 陆清屿兀自想了会儿,瞧着他问,“霍御白回来,你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祁宥疑惑地抬眼,“你半年前不是问过了嘛?”他紧皱着眉,“要是我高兴,我犯得着对他动手?” 陆清屿没回应,刚好服务员送了冷饮进来,他递了一杯给祁宥,换了个话题,“听说林听他们要搞一个综艺节目,想把你也拉进去?” 祁宥喝了两口椰汁,调侃道:“你人待在西半球,眼线倒不少,什么都知道?”他把林听抛的橄榄枝说了一遍,吊儿郎当笑着,“怎么样?够诱人吧?今天上午才找我谈的。” “天上掉馅饼了啊,”陆清屿点了根烟,抽出一根递给祁宥,祁宥摆了摆手,陆清屿又放回盒子里,“你答应了?” “怎么可能?”祁宥瞳仁转了转,浸润的眸子泛着一抹锐利,“馅饼还是陷阱我还是分得清,刚好他还要找我要个人,我说拿不出人,勉强搪塞过去了。”午后易犯困,他扯过一旁的靠枕,随意靠着,眼皮半掀半闭。 “林家的企业不清不白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了,他想靠着你洗白,肯定要先往你身上泼脏水,这点小恩小惠不值得。”陆清屿最后叮嘱,他见祁宥眼皮沉重,正想叫他换个地方睡,目光无意被沙发上一个发光的小物件吸引。 “这什么?”他呓语,祁宥懒懒地垂眸看了眼儿,这一看把他瞌睡都弄没了,他那枚戒指不好好待在他的兜里,不知道怎么掉了出来。 陆清屿把那枚戒指拾起来,“你的?”他反复看了看,促狭地笑着,“这是对戒啊。” 早上被林听开玩笑,现在被陆清屿开玩笑,祁宥当真有点郁闷了。 “不是,”祁宥盯着那枚小巧的戒指,“随便买的,戴着好看罢了。” 陆清屿眨了眨眼,说不上信了还是没信,只见他在自己手指上比了比,“是挺好看的,送我呗。” 祁宥再次啊一声,他支吾着,“你不是一向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吗?” “你以前也不感兴趣啊,现在怎么喜欢了?”陆清屿顺着问,祁宥短时间想不出理由,陆清屿又问,“到底给不给啊,全球限量?这么舍不得。” “也不是……”祁宥慢吞吞地说,“你想要就……”剩下的话他没说完,思来想去,“你想要…我改天给你买一个新的?” 他和霍御白的关系微妙着,霍御白让他把戒指保存好,他也答应了,没理由把戒指送出去。 祁宥说完没什么底气地望着陆清屿,还好陆清屿并不当回事,反而夸张地笑起来,“你当真了?放心我不要你的戒指,不过既然是挺重要的东西,能不能收好点?下次再掉到我的地方,我可不还了哈。” 祁宥附和地笑了两声,从陆清屿手里拿过来,还是戴在了手上。 祁宥和陆清屿在赛车场的酒店吃了晚饭。 夜间热气消退不少,祁宥没耐住陆清屿的鼓动,还是换了赛车服,下了赛道。 引擎的轰鸣一响,祁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为之沉迷的感觉又回来了,对他来说,极限运动的乐趣就在于百分百的专注和难以比拟的刺激感,引擎的震颤穿透滑衣,带动祁宥平静的心脏跃入极富韵律的摇滚轨迹,他戴上头盔,扬手和陆清屿示意,两人几乎同时从起点出发。 在赛车场难免有竞技的冲动,祁宥本来是想兜风,被陆清屿扬了一身的灰后,猛踩油门,放任自己加大了马力。 耳畔是尖利的轰鸣,眼前是回环曲折的赛道,祁宥有一两个月没玩赛车了,但是压弯一个接一个,行云流水,速度半点没落下,两圈结束,他和陆清屿也算同时撞线。 祁宥摘下头盔,颇为急促地喘着气,他额前的头发湿了几缕,脸上也汗涔涔的,鼻尖泛着晶莹的汗珠,在明亮的路灯下微微闪着光,陆清屿也摘了头盔,问他还要不要再跑两圈,祁宥劲头上来了,“来啊。” 他正要戴头盔,旁边等候的服务员忽然跑了过来,他和陆清屿的手机都在服务员那里保管,“祁先生,您有电话,连续打了几次,您要不要先看看?” 祁宥第一反应是超过十点了,霍御白在催他,他接过手机一看,才九点半。 电话又打了过来,祁宥虽然还没存霍御白的号码,但是那串尾号他轻易地记住了,他几分烦躁地接通,“怎么了?” 或许是打了很多次都没打通,霍御白没料想这次能打通,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才说,“该回家了,小宥。” “这不还早嘛。”祁宥嚷道。 “从北郊到市中心差不多半小时,应该结束了。”霍御白声音很平静。 祁宥简单一算,是这么个道理,但他想耍赖,“晚一个小时又没事,我不回去,我跟清屿还没玩够。” “不行,这是协议内容。小宥,你还有二十七分钟,不许晚归。”他停顿些许,“晚归会有惩罚。” 电话被霍御白挂断了。 “靠!”祁宥骂了句,耳边似乎还有霍御白清清冷冷的嗓音,他放下头盔下了车,“清屿,我得走了!有点急事。” 豁免权 陆清屿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什么事?你哥的电话?” 祁宥解释不清,匆匆应道:“急事儿,改天再来找你。” 陆清屿要送他,被他摆手拒绝了,“我开车来的,你自个儿待着。” 二十几分钟,不至于太短但也剩不下什么时间,陆清屿不敢懈怠,一路紧赶慢赶回了市中心。 直到停在霍御白的家门口,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凭什么霍御白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迟到就迟到了,有惩罚就惩罚呗,再说了霍御白能想出什么惩罚? 祁宥讨厌被霍御白支配的感觉,契约精神他也不想要了,就算他现在站在门口,他也不要十点前进去。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五十八分,很好,他手里抓着钥匙,偏要等两分钟再进去。 九点五十九分,祁宥靠在墙上,无聊地叹了口气,“啪嗒”一声响,他本能地望向一侧的门,眼看门把手转了个弧度,门被打开了,穿着浴袍的霍御白出现。 祁宥的眼眸在灯光下尤其的亮,隐约闪过一丝慌乱,霍御白垂眸凝视他,“怎么不进来?” 祁宥眼皮跳了跳,他觉得承认自己刻意等十点过去,也有点犯蠢,便说,“在找钥匙。” “钥匙不是在你手上吗?”霍御白盯着祁宥的左手,他并不在意钥匙,目光牢牢锁住的是那枚缀有小颗方钻的戒指。 戒指还在,这一点发现让他心情舒畅了。 “刚找的。”祁宥重新把钥匙塞进兜里,绕过霍御白想要进门,忽而留意到他还穿着浴袍,不同于严丝合缝的正装,浴袍根本没有纽扣,即便霍御白把腰带系得再紧,锁骨胸前那一片还是露了出来,有淋漓的水光,还有隐约的肌肉。 祁宥多看了两眼,故意抬手蹭了两下,“身材不错啊,没少花功夫?” 他是一时兴起,过了瘾也就走了进去,反倒是霍御白呼吸一滞,漆黑的眸氤氲着几不可见的一点火,随即熄灭。 霍御白跟在祁宥身后,猝不及防他一下回头,“霍御白。”祁宥唇角勾着笑,喊了他的名字,霍御白有点怔松地望向他的眼睛,“嗯?” 祁宥晃了晃手机,屏幕显示十点过一分,“十点过了,我违约了,你要给什么惩罚?” 他眼底那点顽劣的笑太明显,谁都能看明白他的心思,他却还喋喋不休,“合约什么的我才不在乎,我就是违约了,我不怕你的惩罚,要做什么尽管来。” 祁宥说不清楚他底气的来源,反正他就是有,他这话说得嚣张,神情更是嚣张,似乎做足了准备要和霍御白斗一场。 霍御白笑了,祁宥看他一点都不生气,底气减了大半,“你笑什么?什么惩罚你说啊?” 霍御白敛了笑意,趁祁宥不留意,抬手揉了揉他的后颈,或者说只是碰了碰,他的头发像小猫的绒毛一样软软的,“第一次,有豁免权。”霍御白说。 祁宥微怔,后颈传来细微的痒,他光想霍御白说的豁免权了,也没去管,“还有这玩意儿,就第一次有?”他拿捏不住霍御白的态度,担心是别的陷阱。 “就这一次。”霍御白稍显正色,“以后不许了。” 祁宥狠狠瞪了他一眼,嘴硬着,“那我才不管,反正我想干嘛就干嘛。”他躺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霍御白坐在他身旁,兀自看了他一会儿,在祁宥忍不住骂人前,问:“今天和陆清屿玩,开心吗?” 祁宥收了手机,“当然了,要不是你这个破门禁,我能和他待一晚上。” 他们确实有这样的经历,夜深人静时在空旷的主干道驰骋,没有车没有人,混凝土的厚重和重型机车的力量感相得益彰,两人越过干道,穿过高架桥,一路奔驰到郊区,一玩就是一夜。 霍御白轻轻嗯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祁宥却像是想到什么,对这个话题揪着不放,“霍御白,我的朋友都很有意思,玩一天一夜那很正常,”他目光灼灼,跟他打商量似的,“要不你慷慨到底,把门禁取消了算了,或者十二点怎么样?有些时候确实玩乐呵了,不想走啊。” “不行。”霍御白眸光一沉,这次态度很强硬,墨黑的瞳仁透着警告,“不要得寸进尺。” 祁宥见他生气,一时升起得逞的快感,只是这快感在和霍御白四目相对时又消失了,霍御白警告的眼神转瞬间变了,变成一种祁宥时常梦见的,熟悉的,每每不愿面对的样子。 在他们决裂前夕,祁宥帮忙把一封女同学的情书带给霍御白时,霍御白曾露出那样的眼神。 祁宥顿觉无趣,“没意思。我进去了。” 他往房间走,霍御白问他明早想吃什么,他也没搭理。 - 第二天一早,祁宥推门出去,霍御白正坐在桌前等他吃早饭,早餐的丰富程度不亚于昨天,而且祁宥能看出来今天也是霍御白亲手做的。 早饭还是要吃的,但祁宥不太想和霍御白多待,他吃得很急,吃完就要走,“我助理在楼下等我。” 霍御白来不及插话,祁宥开门离开。 宁知予把车停在小区大门口,祁宥一出去就看到了,他快步走过去上了车。 昨天祁宥特地叮嘱过,宁知予今早便没有穿严正的白衬衫,而是一身休闲的白T和牛仔裤,额前的头发随意地垂下来,他肤色偏白,眉目俊朗,唇瓣泛着淡淡的粉,分明是一张好看的脸,这两年平白被那正装弄出一副老相,现在这样,倒是跟他们娱乐公司的形象靠近不少。 “穿成这样很年轻嘛,有点像高中生了。”祁宥玩笑道。 宁知予会做事,却不会闲聊,他动了动唇,不知道怎么回答好,索性就没回答,祁宥知道他的脾性,不紧不慢地又问,“每天都很忙,是不是没时间谈恋爱,要不要给你减轻工作量?” “不用。”宁知予这次回答得很快,“祁总,您给我的薪水很优厚,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祁宥挑了挑眉,“那都是你应得的,往后谈恋爱了累了,想休假直接跟我说就行。” “好。”宁知予道了谢。 车子还没开到公司楼下,祁宥老远就看见大门口停了一辆保时捷,祁晟站在车外,背靠车身,半边手肘慵懒地倚在车顶,一边抽烟一边盯着他来的方向,祁宥低声骂了句,问宁知予,“我哥最近问过你我的情况吗?” 宁知予老实道:“问过了,我说不清楚。” 祁宥这两天挂过祁晟两次电话,祁晟找上门也正常,但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跟他解释,他不可能告诉祁晟他和霍御白协议结婚的事,他可不想让祁晟觉得自己为他牺牲了。 “祁总,要直接开走吗?”宁知予问。 祁宥颇错愕,“那我可不敢。”他揉了揉眉心,“就停在这儿吧。” 车子停了,祁宥下了车,不情不愿走过去,祁晟看着他走近,还是漫不经心的神色,却叫祁宥心里犯怵。 祁晟大学一上完就全权接手了公司,这个全权半点没掺假,因为祁家父母直接全世界旅居去了,几乎没再过问公司的事。 祁家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打响地产品牌,和当初的霍家齐头并进,两家联合几乎垄断了大半个市场,后来政策引导良性发展,这才收敛势头。 怎么也算是地产世家,家大业大,祁晟年纪尚轻就握了重权,做事却老练,短短几个月就让公司高低层信服,让业界内外惊叹。 他和祁宥虽然是亲兄弟,但并没有那么相像,他的轮廓更为冷硬,如雕刻版棱角分明,漆黑的双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时不时射出鹰隼般的审视目光,叫人不寒而栗,纤薄的唇没有弧度时显得严峻,有弧度时则更为冷酷,此刻他唇角勾着点儿笑意,越发让祁宥不愿直视。 “哥。”祁宥扫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祁晟自上而下看了看他,没缺胳膊少腿,也没受什么伤,放心了些,“人搬出去了,电话也不接,还知道我是你哥?” 祁宥撇了撇嘴,“说什么呢,这两天有些忙,没顾得上你。” 他这话给祁晟气笑了,“你忙还是我忙?”祁宥就不说话了,祁晟不指望他自己说什么,便问,“听张姨说前两天霍御白也回去了,你跟他一起走的,这两天跟他住一起?” 祁宥本能逃避,四下望了两圈,实在耐不过祁晟的眼神,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祁晟疑惑,“你们,和好了?” “嗯……”祁宥诓骗道:“和好了。” 他看出祁晟不相信,继续胡诌着,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他诚心要跟我做朋友,我就大发慈悲答应他了,我们现在就跟以前差不多,关系可好……” 祁晟盯着他,眼底意味不明,过了一会儿他说,“骗骗自己还行,骗你哥就算了。” 戏弄 “什么意思?”祁宥谨慎地问。 祁晟淡淡笑着,“小时候吃了你一颗糖葫芦你都能记十多年,每过年就要讲出来声讨我一次,你心眼还不小?”他语调严肃了些,“到底怎么回事?别想着骗我。” 祁宥偏过头,“那事儿我这两年不是没提了嘛,真就这样,我们和好了,我没骗你。” 祁晟当然不信,还想问什么,一直候在车旁边的宁知予走了过来,他手上拿着祁宥的手机,“祁总,你有电话。” 祁宥粗略看了眼,“不用接。” 宁知予挂了电话,站在他身后。 “臭小子,拒听我电话也是这样的吧。”祁晟骂祁宥,他看向祁宥时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宁知予,目光在他身上稍停留,“宁助理今天有些不一样啊。” 宁知予恭敬地对他点了下头。 “哥,我最近事儿多,没时间跟你瞎聊,快九点了你也该回公司了。”祁宥不想和祁晟待太久,害怕不小心说了什么,轻易被祁晟看穿了,毕竟祁晟确实有那样的本事。 祁晟见他存心隐瞒,也不再强求,“你上去,把你助理留下。我有事要问他。” 祁宥明白祁晟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所以把主意打到他助理上了,祁宥自然没二话,只是在和宁知予擦肩而过时,小声地叫他保密。 宁知予是聪明的,他一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祁宥一个人进了公司。 方才的电话是霍御白打来的,这会儿又打了过来,祁宥觉得霍御白老爱给他打电话,烦人得紧,接通时没好气道:“又怎么了?” 霍御白问他到公司了吗。 “到了,有事说事。” 霍御白不受他的脾气影响,温和道:“今晚能早点回家吗?我定了一套……” “不能!” 还没听完,祁宥下意识拒绝,又胡诌一个理由,“今天晚上约了朋友。” “陆清屿?”霍御白问。 “不是。”祁宥回,霍御白又问,“林听?” 祁宥怕他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于是应下了,“嗯,跟林听一起,有个聚会。” 霍御白沉默些许,“早点回家,我在家里等你。” 祁宥没答应,摁断了电话,心里莫名有些不痛快,他盯着熄灭的手机屏幕看了会儿,才醒转过来,往办公室走去。 办公桌一角放了项目部提交的节目方案,祁宥随手翻看,发现果然如宁知予说的,都有很大问题,大早上也没什么事做,他打开电脑搜索最近爆火的综艺节目,想从中找取灵感。 近几年选秀综艺大行其道,和传统的音综一样,同质化日益严重,但选秀衍生的商业价值依然不可估量,林听他们搞选秀肯定能赚钱,同样的,祁宥去搞选秀也能赚钱,只是他犯不着和林听去争这个市场,而且人人都能赚钱的节目,祁宥兴趣并不大。 他一时上了心,把这几年爆火的综艺都翻出来看了看,时间一晃而过。 宁知予回来时,祁宥还待在办公室,他微微诧异,“祁总?您没去吃午饭吗?” 祁宥这才看了眼时间,发现都快下午两点,宁知予不提醒还好,他一问,祁宥真觉得自己饿了,他保存了网页,“现在去。” 祁宥都快走出办公室,才觉察了不对劲,“你和我哥聊这么久?”他有点担心,“你跟他说霍御白的事了?” 宁知予敛着眸,“没有,祁先生问了您的近况,还有公司情况,公司的事说得比较多。” “他瞎操什么心,嫌自己的事儿不够多吗?”祁宥嘟囔着,摆手离开。 吃过午饭,祁宥继续翻看网页,研究节目,宁知予进来汇报了两次工作情况,第三次进来的时候,祁宥以为还有什么事,他却是来请假的。 “祁总,我想早退两个小时,上午出去一趟有点中暑,精神不太好。”宁知予嗓子喑哑道,他刚回来那会儿祁宥就发现他气色不太好,嗓子也哑得厉害,他还以为他是话说多了。 “怎么现在才说啊,快回家吧,回家好好休息。”祁宥忙说。 祁宥能轻轻松松管好星耀传媒,宁知予功不可没,他自然体恤他,“要是明天还不舒服就不用来了,身体最重要。” “谢祁总。”宁知予鞠了一躬,出了门。 祁宥隐约知道宁知予家庭条件不太好,这么努力工作,连生病了也不敢怠慢,大概是想让家里人过得好一些,他琢磨着再给他减减负、加加薪。 祁宥在晚八点左右接到林听的电话。 这期间他都在看电脑,看得眼睛有点疼,他后靠在办公椅上闭了闭眼,刚接通还没应声,那头就兴奋地吼:“宥哥宥哥!别说哥们不想着你,我把霍御白骗过来了,你快点过来,这次不狠狠整他一顿,我就不叫林听!” 祁宥眼皮一跳,“什么?” “霍御白啊,这次哥们给你报仇,”林听得意洋洋道:“都喝上了,我们先把他灌醉,往后要做什么那不是轻而易举……” 霍御白一向和林听他们没什么接触,早些时候,林听给霍御白发过聚会邀请,但都被霍御白拒绝了,这在圈里是人尽皆知的事,所以大伙一起骂霍御白脾性高、不合群,早晚掉阴沟里,但明里却屁也不敢放,祁宥其实不相信霍御白会着了他们的道,不过还是说,“地址发我。” “得嘞!”林听乐呵呵道:“哥们等你来。” 林听给的地址在金盾酒店,所属顾氏,公子哥们喜欢的去处。 今天金盾酒店应该有一场宴会,而且很正式,祁宥到的时候发现门口一溜烟的记者,阶梯上也铺了红毯,不过金盾酒店几十层楼,娱乐宴会套房互不干扰,他也就没在意。 祁宥上了四楼,寻着林听给的房号走到了407。 包房里很热闹,一阵呼喊盖过一阵呼喊。 “来来,再来一杯!” “霍总,海量啊……” “你们谁都别跟我抢,霍总,我再敬你一杯!” 祁宥停在门口,眉心紧蹙,门没有关紧,透过那条窄窄的门缝,祁宥恰好可以看见坐着的霍御白,大约是酒喝多了起了热,衣襟处的纽扣被他解开一颗,他熟练地接过倒好的酒,没什么顾虑地一饮而尽。 他喝酒并不上脸,此刻脸色如常,透着平静,只那一双黑眸像是泅满了水,越发黑亮,灼灼逼人。 祁宥哪知道他抽什么疯,跑来跟这群人喝酒,他烦躁地踢开门,众人听到动静,齐齐扭过头来,林听大叫道:“宥哥宥哥,你可算来了!” 林听把酒杯一搁,几步走到祁宥身边,附在他耳旁道:“兄弟们灌了他小半斤了,刚开始还能说两句话,现在已经快不行了,等会儿要杀要剐随便你。” 说完他拉着祁宥找位置坐,祁宥拽住他,“你怎么把他骗过来的?” 林听眸色一闪,拍了拍他的肩,“现在这还重要嘛,宥哥,你尽管看着,兄弟们搞死他!” 祁宥被推着坐到了霍御白对面,一抬头就对上霍御白的目光,霍御白的瞳仁很深很黑,祁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感觉霍御白对他笑了笑。 林听端起酒杯,走到霍御白身边,“霍总,你看我没骗你啊,祁总不是在这里嘛?来,我们再干一杯。”林听招呼人又给霍御白倒满酒,霍御白没有拒绝,端起来很快喝掉了,他喝得实在太急,入喉的瞬间还被呛了下。 林听站在霍御白身后对祁宥眨了眨眼,邀功似的,祁宥眼看霍御白染上醉意,心里不觉得爽快,只有些烦闷。 林听道:“霍总,宥哥当时也不是故意要打你,你说你耿耿于怀这么久干嘛?今天我们一醉泯恩仇,往后见到了就是朋友,怎么样?”他冲祁宥挥手,“宥哥,来啊,你也来敬霍总一杯。” 祁宥看出来了,林听是真想在这里把霍御白灌醉,林听的意图他清楚,可霍御白怎么就老实进了这个房间,还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 祁宥也存了试探的意思,他拎着酒杯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霍御白,逡巡几番,没瞧出什么,只感觉他的眼神很是柔和,和轮廓深邃的面孔极不相符,大概是真醉了。 “霍总,喝一杯?”祁宥一边打量他,一边开口。 霍御白瞳仁又亮了些,他举起酒杯,想要和祁宥碰杯,但手指颤抖着竟没有举起来,他别过脸晃了晃头,思绪恢复了些,才重新抬头望着祁宥,嘴唇翕动。 祁宥看着他的唇形,立刻看出来他要喊他小宥了,在这个场合绝对不行,祁宥一紧张,脑子还没清醒,右手先一步抓住霍御白的酒杯,强迫地把那杯酒灌进了霍御白嘴里。 “咳~”霍御白猛烈咳嗽起来,一咳就停不下来,脸微微红了,一大桌子的人却在欢呼,林听吼得最凶:“我艹宥哥,还是你牛逼啊,直接灌他,你牛你牛……” “宥哥牛逼!”大家喊得更欢了。 祁宥让他们误会了,但也没法解释,他睨着霍御白,霍御白捂着胸口,勉强止住了咳嗽,正仰头瞧他,没有丝毫恼怒的意思,他的眼神如水,温柔专注,这让祁宥想起从前无数次霍御白看向他时的眼睛。 对不起 祁宥唤他的名字,他不回答,祁宥推他,他也不理睬,但他的视线没离开过祁宥。 祁宥觉得霍御白真的醉了。 他醉了就这样,和大多数人不同,他不发酒疯,不胡乱说话,反而沉默安静。 十二三岁时,祁宥正在叛逆期,祁晟从西班牙带回来两瓶上好的朗姆酒,他在课本上学到朗姆酒在欧洲一些国家是皇室专用,他自然想尝尝,一个人不敢,他就拉着霍御白一起,估摸着霍御白不会喝,他就骗霍御白那是他在兴趣课上DIY的酒味饮料,老师和同学都说难喝,他想让霍御白尝尝。 两人有几节兴趣课没有选在一起,霍御白没有怀疑他的话,他喝了,朗姆酒不辛辣,入口甘甜,真就像饮料。 祁宥尝了味道就不感兴趣了,心道皇室喝的也不过如此,反倒是霍御白一杯接一杯把剩下的全喝了,祁宥问他好不好喝,他说好喝的,祁宥故意逗他,说老师们都认为难喝,霍御白就重复地说,好喝的,好喝的……还让祁宥下次给他做。 很快,酒瓶见了底,霍御白脸不红心不跳,看上去一点没醉,只起身跟祁宥说他困了,想上楼睡午觉,说罢脚步沉稳地上了楼,祁宥还以为祁晟买到假酒了,他也没管霍御白。 哪想霍御白一觉睡到了饭点,张姨去叫了好几遍都没人答应,祁晟和祁家父母着急上去,又是拍又是揉,都不见他醒过来,还是祁晟闻到酒味,抓着祁宥逼问,祁宥才把一切说了。 一幕幕在祁宥脑海里闪现。 “活该。 ”祁宥闷声说,他扭过头,想了想对其他人说,“别让他喝酒了,别动他,等我回来。” 他脚步匆匆地往门口走,包厢里的人还以为他是想到了更好的收拾霍御白的法子,还在那儿小声吆喝,等着看一场好戏。 祁宥出了门,停在门口,他拿出手机翻找Linda的电话,祁宥和包厢里这群人混得久了,知道全都是一肚子坏水,他就算讨厌霍御白,也不会把他丢给这群人。 他给Linda打电话,说明了情况,Linda承诺会马上过来把人带走,祁宥松了口气,又在门口站了会儿,确定没人敢动霍御白,才放心走开了些。 手上沾了酒水,祁宥准备去卫生间洗手,无意路过四楼的宴会大厅。 隔得有些远,祁宥看不清电子屏上的内容,他也没兴趣,别过脸就要走,却忽然被身后的人叫住,“祁宥?” 祁宥下意识回头,看清眼前的人后微微皱眉,是几天前在金源会所乱嚼舌根的人,林听告诉过他,这人父亲在美国唐人街任职,依托国外的资源,想必混得不会差。 “真的是你?”裴屹川紧紧盯着他,双眼鼓起,“祁宥,你胆子可真大,跑到我的场子来,还是你真就以为我好欺负?” “你的场子?”祁宥试着问。 “你好好看看你身后,这是裴家的招商会。”裴屹川摸了摸唇角,撕裂的伤还没有痊愈,舌头舔上去还有血腥的甜味,因而看祁宥的目光越发狠毒。 平日里一起玩的公子哥没有谁不是心高气傲,那晚在会所他不过多嘴说了几句话,就招来一顿欺辱,害他见了血不说,还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这个仇他说什么都要报。 祁宥感觉不妙,裴屹川身后跟着裴家的人,两个助理,还有两个保镖,不过都到这地步了,怕也没用,祁宥笑笑,“来就来了,怎么你裴家的招商会我不能来?” 他唇角挑着一贯的笑,轻若鸿毛,却无意带着一丝挑衅,裴屹川心中仇恨更甚,他阴恻恻地笑了,“当然可以来,不管是作为星耀的老板还是祁氏的二少爷都能来,既然来了,我们换个地方喝喝茶怎么样?” 他使了个眼色,祁宥往后瞧,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几个人,加在一起几乎把他围住了,他盯着那些人,心里竟然一下轻松了,不为别的,他莫名好奇,裴屹川要怎么对付他? 不管怎么说,自己身份摆在那里,不是谁想动就能动,他自己想不到好法子对付自己,心里便觉得对于裴屹川来说应该也是个难题。 “这就是裴少爷的待客之道?”他问。 “请祁少喝好茶,有什么问题吗?”裴屹川朝助理抬了抬眼,助理走到祁宥面前,指着前方道:“祁少,请。” 祁宥顺从地跟着走,走了两步停下来,裴屹川嗔怒地看向他,正想出言嘲讽,但等他看清迎面走来的人后,也不自觉停下脚步。 他们此刻走的方向正是方才祁宥出来的方向,极不凑巧地撞上了霍御白,Linda站在霍御白旁边,小心地注意他的一举一动,霍御白脚步还算稳,但仔细瞧,能瞧出不对劲,他还醉着。 霍御白另一边还站着一个男人,也是一身正装,十分精英的打扮,但不同于霍御白沉稳的黑色领带,他系一条酒红的斜纹领带,绸缎面料,轻微盈着光,整个人张扬许多。 他的长相也极张扬,和霍御白站在一起,有种不分伯仲的惹眼,不过他眼型上挑,眼神咄咄,给人的侵略性太强,透着危险。 祁宥不认识他,身侧的裴屹川却讨好地走上前,“今安哥,你也来了啊?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找你啊。”他转头也跟霍御白问好,“霍总。” 霍御白没理人,倒是被喊作今安哥的人顺着霍御白的目光望向祁宥,他问裴屹川,“这是要干嘛?” 裴屹川笑着,“我请祁少喝茶呢。” 祁宥站在原地,感到难以摆脱霍御白的注视,他浑身难受,心想今天真倒霉,被裴屹川带一群人要挟就算了,还被霍御白看见,他指不定在心里嘲笑他呢。 他刚才害怕霍御白被灌多了,现在只希望他神志不清,一点都不要记得今晚的事。 祁宥逃避许久,敏锐地发现霍御白没再看他了,他才抬眸望过去,霍御白在跟他近旁的男人说话,祁宥能听见,他叫他程总,说他今天酒喝多了,困得厉害,想回家了。 犯困了,跟以前倒是没区别,祁宥想,他自然希望霍御白快点离开,万一他待会儿真的出糗了,被谁看见也不能被霍御白看见。 祁宥见程今安亲昵地拍了下霍御白的肩,让他赶紧回家休息,祁宥看着程今安垂下的手,不是很爽快。 他没见过这人,但知道这个名字,程今安是云动科技在国内的总裁,算是霍御白的顶头上司,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不止这些,霍御白当初是跟着程今安的父亲程沅出国,在那边肯定一直受程沅照拂,和程今安相处只会多不会少。 祁宥站的位置是出口的必经之路,他看着霍御白步步走近,选择侧过身不去看他,只求他走快点,走远点,省得惹人烦。 那头裴屹川还在和程今安叙旧,讲的是两人以前在美国的事,余光里霍御白快走到他面前。 一个破地方谁都上赶着去,傻逼,祁宥冷笑着想。 蓦然间,手腕传来灼热到近乎滚烫的触感,带动祁宥心尖一颤,他转过身去,猝不及防撞进霍御白深黑湿润的眼眸,“你干什么?”祁宥蹙眉问。 裴屹川和程今安都望了过来,“御白?”程今安叫他。 霍御白还是没理人,只是望着祁宥,小声地说,“小宥,到点了。” 祁宥微怔,他拿出手机一看,还有十五分钟就是十点了。 “霍总?”裴屹川叫霍御白,霍御白也不回应,裴屹川迅速走过来,他不打算轻易放过祁宥,卖笑道:“霍总,你看这是我今晚招待的客人,你们之间的恩怨先放一放呗,让他今晚跟我走?” 霍御白似是不喜欢裴屹川,看了一眼就拧紧了眉,他不管在场所有人,手上更用力,严严实实圈住祁宥手腕,不由分说拽着祁宥走了。 裴屹川还想拦,直接被霍御白推开。 手腕被拽得有些疼,要是平时祁宥必然要反抗,但今天不一样,他回头刚好看见裴屹川咬牙切齿的嘴脸,他以牙还牙,回了个鬼脸,激得裴屹川表情更狰狞,祁宥笑出了声,感觉心情从未有过的好。 两人出了酒店,霍御白握着他的力道松了些,祁宥看过去,还以为霍御白醉得厉害,终于要睡倒在大街上,却不料他的手往下滑了滑,不再拽着他的手腕,竟握住他的手心,手心相贴,轻轻蹭了蹭。 祁宥瞳孔一紧,登时抽出了手,霍御白错愕地望过来,神情略显茫然。 祁宥能看出来,喝醉了的霍御白和平时还是有差别的,平时他大多面无表情,醉了就不那么吝啬流露情绪,显得真实起来。 但这关他什么事?祁宥不管,他命令道:“自己站好。” Linda开车去了,祁宥带着霍御白等在大门口,不过一分钟Linda开车过来,“走了。”祁宥冲霍御白招了手,他便跟着他坐到车后座。 霍御白一坐上车就变得安分,像以前喝朗姆酒醉了那样,歪头睡了过去。 祁宥发神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猛地抽身,移开视线。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耳边只有霍御白清浅的呼吸,祁宥看向窗外,开始回想今天的事,林听在裴家的场子叫他过去,就算真的是为了让他报复霍御白,也依然是明里把他往火坑推,他不禁怀疑,林听背地里站队裴家了。 这些人真真假假,祁宥也懒得猜,心里已经和林听划清界限,其实要不是从前在港城受过林听一些帮助,他也不会和他走近,就像陆清屿说的,这人太圆滑太坏,和他不是一路人。 祁宥倚着车窗想着事,边上的人忽然动了动,“小宥……”霍御白闭着眼呢喃祁宥的名字,祁宥脸色变了变,扯了两下他的衣袖,“发什么疯?” 霍御白睁开眼,一眨不眨望着他,难以置信似的,祁宥威胁道:“再看给你眼睛挖出来。” 霍御白没看他了,却贴近不少,固执地伸出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低语着,“小宥…小宥…” 他叫一声,祁宥的心就颤动一下,祁宥正要发火,霍御白突然倾身,嘴唇碰了碰他的下巴,很轻,转瞬即逝,紧接着吐出一句对不起,是哽咽的。 醉酒 祁宥一滞,大脑一片空白。 祁宥和霍御白从前是会亲吻的,单纯地碰碰脸或是碰碰唇,含义有很多,怜惜的、安慰的、愉悦的、讨好的…… 亲吻起源于祁宥得了肺炎的那年,两人也就六七岁,但并没有持续到他们分别的十八岁,约莫上了初中,班上开始有了偷摸摸谈恋爱的同学,他们会偷摸摸亲吻时,祁宥就不和霍御白做这样的事了。 霍御白的举动让祁宥想到他们亲密无间的那段时光,他粘着霍御白,霍御白也只跟他玩,他那时以为他们会这样好一辈子。 祁宥的心立刻像是被一张湿毛巾裹住,难受得厉害,他不敢往下想了。 霍御白贴着他,祁宥能感觉他湿热的呼吸铺散在他的脖颈,霍御白说了对不起后,终于没忍住困意,歪倒在他的肩膀再次睡着了。 祁宥想把他推开,根本推不动,他被搂紧了,祁宥无可奈何,只得尽可能扭过头去,无意间捕捉到后视镜里Linda的视线。 Linda表忠心道:“祁总放心,我是霍总一个人的秘书。” 倒真像他和霍御白有什么了,祁宥淡淡垂下眼,“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和那帮人混在一起?” Linda道:“今天霍总应邀参加裴氏的招商会,进行到一半时,林氏的少爷走过来,说祁少您要见霍总,霍总就和林少爷走了,他没让我跟着,之后的事情我不太清楚。” 祁宥想起今天上午霍御白问他晚上跟谁一起,他说的林听,那霍御白相信林听的话跟他走,也不算奇怪,可怎么被灌了这么多?而且祁宥进包房的时候,看霍御白那模样,也不像是被逼的。 祁宥想不通。 Linda把车开到了车库,两人一起把霍御白扶上电梯,再送进房间,祁宥不是个有耐心的主,进了霍御白卧室,直接把人放倒在床上,霍御白的后脑勺险些撞到床头。 祁宥要走,Linda拦住了他,“祁先生,我可能不太方便,能不能麻烦您今晚照顾一下霍总?” “他不是睡着了嘛,”祁宥问,“还要怎么照顾?” “霍总穿的还是应酬的衣服,睡着不舒服,还沾了酒味,您可以帮他换一下。”Linda说。 祁宥在原地想了会儿,“不用了,睡着了他知道什么,就这样吧。” Linda大概本来也没报多少希望,便客气道:“那好,今天辛苦祁先生了,祁先生早点休息。” Linda出于职业操守,替霍御白把被子往上扯了一截,然后跟祁宥告别,“祁先生再见。” 祁宥回了客厅,敷衍地冲她挥了下手,想到什么又多说了句,“明天你早点过来看看他。” 他怕明天霍御白一时半会儿没有醒过来,或者身体不舒服,Linda过来也好处理,不料Linda说,“明天周六,霍总说他在家休息,叮嘱我不要打扰。” 祁宥挑眉,他以为霍御白是工作狂,没想到他周六也会休息,他只好摆手,“行,要是他有什么事我再联系你。” Linda出门了,祁宥在客厅转了两圈,不知道要干什么,坐下来想抽一支烟,发现烟盒空了,他把空盒子丢进垃圾桶,在沙发上躺了会儿,决定先去洗个澡。 霍御白被林听那帮人捉弄了,虽然是他自己犯蠢,但还是和祁宥脱不了干系,这让祁宥老是牵挂着,他从浴室出来,磨磨蹭蹭擦干了头发,还是走进了霍御白的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浅淡的酒味,霍御白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脸上微微潮热,他还是刚才平躺的姿势,头向外侧着,左手臂吊在床前,指尖几乎要触及地板,被子被他掀开了,落了一半在地上。 祁宥调低了房间温度,把被子捡起来,把霍御白的手臂挪进被子里,霍御白应该睡得不舒服,眉头皱得紧紧的,祁宥想到刚才Linda说的话,换身衣服会好些,他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动弹。 他不舒服就让他不舒服好了,他自找的。祁宥对自己说。 祁宥站在床边,俯下身去看向霍御白的脸,须臾,伸出微凉的指尖碰了碰霍御白长而卷的睫毛,再轻轻覆盖他温热的眼皮,好一会儿,他不自觉呢喃,“走了就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霍御白睡着了,没有回应他。 - 祁宥这晚睡得一般,迷迷糊糊醒来时快八点了,是霍御白叫他吃早饭的时间,但他估计今早霍御白起不来,所以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然而敲门声响了第二次,霍御白的声音传来,“小宥,该起床了。” 祁宥把被子一掀下了床,鞋子都没穿,将信将疑打开房间门,霍御白就站在门外,瞳仁清澈,没有半分宿醉的阴影,祁宥探究的目光过于直白,霍御白问,“怎么了?” 祁宥没移开眼,“你昨晚喝醉了。” “嗯,有些事记不清了,”霍御白诚恳道:“我问了Linda,她说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不是。”祁宥当场反驳,“是Linda把你送回来的,我只是在旁边跟着。” 霍御白笑了, “嗯,知道了。” “地板凉,先去把鞋穿上,”霍御白回身看了眼厨房,“面条要煮好了,洗漱完就出来。”他抬手揉了揉祁宥的头发,动作很轻,却让祁宥心头一跳,他还没来得及骂什么,霍御白就自己松了手,往厨房走了。 搞得祁宥更郁闷。 霍御白今天做的乌冬面,牛肉高汤,汤是奶白色的,口味馥郁鲜香,裙带菜和蔬菜天妇罗都很新鲜,好吃得祁宥没忍住全干完了。 吃完后他才惊觉他又吃完了,这谁还能看出来他不想和霍御白吃早饭啊? 祁宥有种自己背叛自己的感觉,忽然想到一句话,想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该死,他觉得他被抓住了。 祁宥从前和祁晟生活,基本上天天睡懒觉,起来后快到午饭的点,也就不怎么吃早饭,常年这样,还染上了轻微的胃病,祁晟每每决心督促他吃早饭,但只两三天就会放弃,气急败坏骂他一顿,也就算了。 祁宥心说要是张姨做饭能像霍御白那么好吃,花样那么多,他真的天天吃早饭。 “你到底上哪儿学的?”祁宥擦了嘴,几分怨怼地问。 “什么?” “早餐啊,”祁宥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对劲,怀疑道:“你不会点的外卖吧?” “不难,网上看看就行,”霍御白放松道:“有什么你喜欢的,我可以教你。” 祁宥默默骂了句,他每种都喜欢怎么办?这样的话自然不能说出口,他轻咳两声,“没什么喜欢的,都很一般。” 霍御白不生气,认真地说,“那我再练练。” 祁宥摸了摸鼻子,嘴硬道:“练了还不是也就那样,不会做趁早别做了,把这时间拿来睡觉不好吗?” “不好。”霍御白直说,祁宥等着听他的下文,为什么不好?但霍御白没再往下说,他收拾碗筷往厨房走去,祁宥还想着昨晚的事,跟着他走了进去。 “霍御白,我问你。”祁宥后腰倚着流理台,和霍御白靠得有点近,洗碗池放出来的凉水还溅了几滴在他手背上,霍御白把水流调小,看着他,问他怎么了。 祁宥喉结滚了滚,不太自然地问,“你昨天到底喝醉了没?” “醉了。”霍御白说,“忘记了不少事。” “都忘记了什么?”祁宥紧紧看着他,想的是昨晚在车里的那一幕,霍御白的眼神则充满疑惑,祁宥才发觉他也犯蠢了,既然都忘记了霍御白哪里又知道发生了什么。 祁宥假意咳嗽两声,“你今天早上怎么什么事儿也没有,你以前……”祁宥话说一半就住嘴了,他不想在霍御白面前谈以前。 霍御白却听懂了,“这几年酒局有些多,宿醉的影响没有第一次那么大了。” 祁宥盯着他,语气不善,“那确实厉害不少了啊,霍总。” 霍御白没有回应,祁宥接着问,“他们让你喝你就喝?我不信你这么笨,他们叫你过去做什么了?还是说什么了?” 霍御白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他垂着眼,安静地用水流冲洗碗筷,祁宥把水关了,“霍御白,你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们说我喝了那瓶酒,你会出来见我,不计较以前的事了……”霍御白嗓音更低更沉,“不过后来你来了,我知道他们在骗我。” 祁宥听出点儿不寻常的意味,“不计较以前的事?你在乎这个?”他立马笑着说,“那简单啊,你把那个狗屁协议撕了我就不计较了,怎么样?” 霍御白拧了拧眉,不说话,祁宥催促他,“怎么样啊?霍御白,撕不撕?” 霍御白眼神黯淡,他继续洗他的碗,口吻却是笃定的,“不可能。” 祁宥早知道他会说什么,他只是哼一声,“那你做什么都没有用,以后别去林听那儿犯蠢,他不是我的朋友。” 祁宥准备出去,“那谁是?”霍御白冷不丁忽然问,祁宥微怔,霍御白又问,“那谁是你的朋友?” 祁宥没什么犹豫,心直口快道:“也就陆清屿了,他的话勉强可以信信。” 霍御白短暂失神后,极快地回过身,背对着祁宥嗯了一声,表明他听见了。 今天休息日,祁宥准备在家里打一上午switch,但林听发消息约他见面,刚好昨晚的事他还要找他算账,便跟他约在公司。 祁宥在房间换了衣服,又就着打开的switch玩了两把,出来时霍御白已是一身正装,要出门了,祁宥瞅了他一眼,“昨天Linda跟我说你今天不上班。” “还是去一趟。”霍御白神色平静,见他也要出门,说,“你去哪儿?我送你。” 祁宥:“不用,我助理已经过来了。” 宁知予昨天多休息了会儿,今早就十分积极地联系祁宥,问他需不需要去找他,不需要的话他就去公司审核新的策划案,反正都是要去公司,祁宥就让他过来接他了。 霍御白穿好鞋,在门口等祁宥,“一起下去吧。” 祁宥没拒绝,和他进了电梯。 电梯不小,两人随意站着,中间隔了两三个人的距离,就像寻常的陌生人一样。 霍御白望着显示屏上倒数的楼层,一贯的面无表情,祁宥却轻而易举看出来他不高兴,于祁宥而言,他不高兴,自己就该高兴了,于是他起了坏心思,“你在想什么?” 霍御白侧头看了看他,又看向显示屏,“没有。” 祁宥也不戳破,他云淡风轻地说,“你昨晚喝醉…跟我道歉了。” 霍御白脸色终于有些松动,幽暗的眼眸锁住祁宥,“小宥,我……”他还没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没有接受。”祁宥盖过他的声音,“昨晚不会,以后也不会。” 霍御白移开眼,一言不发。 谁都没有再说话,电梯内静得针落可闻。 祁宥直直望着前方,镜面上倒映着霍御白的面孔,明明很是模糊,祁宥却觉得他再一次读懂了他的情绪,奇怪的是,这样的情绪同样感染了他,他高兴不起来了。 不该这样。 到一楼了,叮一声响后,电梯门打开,祁宥两步跨出去,他回过身直面霍御白,既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你当年一声不吭走了,一走就是七年,我凭什么要原谅你,我凭什么不计较?” 乐高模型 祁宥到了公司,林听已经坐在他会客室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随意地把玩茶几上的白釉茶杯。 “宥哥,今天怎么没看到你们那个美女接待?”祁宥一进去,林听便问。 祁宥隐隐看他有些不顺眼了,再加上心情不好,语气也就有点儿冲,“别成天想着你那些歪心思。” 林听睨着他,笑道:“大早上起来脾气那么臭啊,昨天不是才解了气儿嘛?” 祁宥和他四目相对,“我还真想问你昨天的事,你把我叫去裴家的招商会,是什么意思?” 他语气重了几分,“你故意的?” 林听避开他的目光,哎哟一声,大喇喇解释道:“宥哥你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昨天的事我也听人说了,你说我光想着帮你报仇,这不没想起来你还有别的仇人嘛。” 他看向祁宥,又问:“听说后来霍御白被接走,又找上了你,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祁宥冷笑着,“你想他对我做什么?” 林听脸色微变,“你,你这说的什么话啊……宥哥你别开我玩笑了。” 他明明讨好地笑着,祁宥却觉得他的眼神晦暗得紧。 “字面意思。”他回。 祁宥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前提是要值得,否则在他眼里就是浪费时间浪费青春,他原本可以和林听好好翻翻账,但他对他没有耐心,只想快点把人打发走。 祁宥问,“你来有什么事?” 林听眼睛亮了亮,“确实有点事,宥哥,我前两天不是跟你提过综艺节目缺个顶流的事嘛,你看这个沈烁……” “他不行,”祁宥直说,“问过了,他没兴趣。” 林听笑容淡了几分,“宥哥,你,你该不会是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吧,他是你手下的演员,怎么也得听你的话啊。” “林听,实话告诉你,他这人你动不起。” 祁宥自己都宝贝着,生怕他掉了根头发,多了个伤疤,更别提羊送虎口。 林听沉默两秒,半眯着眼睛笑了,“我说宥哥怎么把人藏得那么深,原来是自己看上了啊。” “随你怎么想,”祁宥居高临下睥睨他,暗含威胁,“他这个人你就是动不了,不怕死的话你可以试试……另外,你们节目挂名的事儿也找别的公司吧。” “别啊!”林听存心试探祁宥,“宥哥,就算沈烁来不了,原本说好的合作还是可以继续啊,我给的好处一个不少,”他想了想,“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换个人给我是一样的。” 祁宥抬了抬眸,问,“你还想要谁?” 他估摸着是那个美女接待,结果出乎意料,林听扬手一指,“你这个助理我瞧着就很不错,脸蛋好身材好,听说做事也很老练。” 祁宥不是没听过林听的风流传闻,但还是适应不了,他不动声色,只是说,“你问他,他要是愿意跟你走,我绝对不拦着。” 问还没问,林听先把宁知予的手攥紧了,宁知予面上闪过一抹慌乱,但没有直接甩开他,林听便说,“我跟宥哥要你了,你跟着我,我给你在这里的两倍工资怎么样?三倍也行。” 祁宥眸光微闪,他怕宁知予真的被高薪吸引走了,正想出言提醒,就看见宁知予拨开林听的手,说,“不用了林总,我在星耀很好。” 林听试图再说什么,被祁宥打断了,祁宥显出不耐烦的样子,“省省吧,别勉强他。” “我看我们真没必要合作了,以后也没必要来往。” “宥哥,你……”林听似乎很惊讶。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祁宥只是冲他摆手,“门口在后面。” 祁宥觉得林听再多说两句他真要发火了,好在林听瞪了他几眼,大步流星走了。 宁知予还站在对面,祁宥说,“觉得不舒服就先去洗洗手,以后和林听这个人相关的事情不用再提了。” 宁知予应了声,果真着急出了门。 祁宥和宁知予在公司待了一整天,整理了新的节目策划案,虽然没出什么实质性结果,至少排除了错误选项。 天快黑时,宁知予送祁宥回了别墅。 今天毕竟是周末,祁宥担心霍御白忙完已经回家了,他这会儿回去,和霍御白独处的时间实在太长,他不想这样,所以只好回家叨扰他哥了。 祁晟正在吃晚饭,瞧见他进门,挑了挑眉,“哟,谁回来了?” 祁宥懒得理他,径直走到桌边,“吃的啥啊,我饿了。” 张姨兴冲冲地报了一堆菜名,“我马上给小少爷拿碗筷,小少爷你等会儿。” 祁宥坐到祁晟旁边,祁晟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出什么事了?” “别乱说,”祁宥接过张姨拿来的碗筷,“我回我自己的家。” 祁晟笑了,“还知道这是你家?我还以为出去野了几天,找不到路了。”他打量着他,“这次玩够了,不出去了?” 祁宥一口咬碎一个鱼丸,“待会儿就走。” 祁晟面色稍动,“还要出去?” 安静半晌,他目光咄咄,试探道:“祁宥,你不会在外面养人了吧?” 祁宥差点没被呛到,他咳了起来,“不会说话就别说,你以为我是你啊。” 祁晟说,“你当然不能学我。” 祁宥不想跟他贫嘴,又问,“和霍御白的合作怎么样了?公司现在没问题吧?” “好着呢。”祁晟回答得很轻松,“那孩子很不错,就是有点苦了他了。” 祁宥抬起头,“什么意思?” 祁晟谈起生意上的事,少了调笑意味,“他跟着程沅,在云动只是个副总,做什么事情总要看上头的意思,他这次和我们的合作,其实有点冒险,风险全是他一个人担着,上头恐怕没那么好糊弄。” 祁宥想起霍御白当初说过,这次的合作对祁家的利好很大,所以他才要和他结婚,规避风险。 “那又怎样?风险大点儿怎么了?”祁宥嘴还硬着,“那是他该做的。” 祁晟望着祁宥,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给祁宥盛了一碗汤,“成天在外面鬼混,有没有好好吃饭?这几天吃早饭了吗?” “吃……”说吃了很奇怪,“没吃。”他说。 祁晟就给了他一个警告,“趁早给我滚回来,爸妈没多久就要回国了,知道吧?” 祁宥点点头,“知道。” 他在别墅磨蹭到九点多,才开了一辆祁晟的车回了市中心。 - 祁宥开了门,先往里看了眼,客厅只开了几盏橙黄的小灯,可以勉强看清陈设。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能想到这是霍御白好心给他留的灯, 他已经睡了? 睡了最好,祁宥不想碰上他,他换了鞋,放轻脚步往里走,穿过客厅发现霍御白的书房亮着灯。 不同于客厅那几盏令人犯困的暖光小灯,书房的灯炽白明亮,从门缝里透出的光线形成一条窄细的光斑,印刻在黑暗的大理石地板上。 祁宥来了这几天,活动范围仅限于客厅和他的卧室,霍御白的书房他还没进去过,他也不感兴趣,正要走开,无意听见霍御白在和谁通电话。 “真要是家破人亡,那也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跟我没关系……” 霍御白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也极其用力,语调里透着祁宥从未听过的阴郁调儿,还有一股狠劲儿。 祁宥心底微微一惊。 两人不知道又聊起什么,祁宥听见霍御白说,“他手上不干净,从这上面下手很容易。” 他的嗓音冷漠至极,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祁宥不由得皱起眉。 连日来,霍御白对他还算和颜悦色,这让他以为放肆点儿也没关系,但其实他也知道,霍御白走到今天,有他自己的手段。 说不定,有一天那些手段会用到他的身上。 祁宥光想到这里,心跳和呼吸同时快了起来,他不自觉咬紧牙,墙角也不听了,回身拉开自己房间的门,进去后又摔上门。 他心情烦躁时手上也就不知轻重,裂帛似的巨响让书房的霍御白骤然拧紧了眉。 他捂住胸口喘了两口气,才平缓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有事,先挂了。” 那头也听到动静,约莫还想问什么,霍御白摁断电话。 祁宥卧室没开灯,扯开一半的窗帘透进来霓虹的碎片,零零散散铺了一地,也落在祁宥紧闭的眼睛上。 他仰躺在床,两只手臂摊平成一个“一”字,脚尖还蹬着柔软的地毯,这样容易呼吸不畅,在他正想翻身的时候,霍御白敲了敲门,“小宥,我可以进来吗?” 祁宥不回话,霍御白又问了一遍,他还是没回,霍御白就把门轻轻打开了。 祁宥没开灯,霍御白也没有贸然开灯,他走到祁宥身边,站了会儿,似呓语地问,“不舒服?” 他俯下身,探出一只手想试试祁宥的体温,还没碰上祁宥的脸颊,忽然被他一把抓住了。 祁宥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中,那双眼泛着玻璃质的流光,映着星云般瑰丽的霓虹,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目光交织在一起。 霍御白背对窗户,隔绝了光,瞳仁更显深黑幽暗,可他低垂着眉眼,眨眼间,睫毛的影子微微闪动,瞳仁再黑沉,他的眼神总是柔和的。 这让祁宥感觉他方才听到的话只是一场错觉。 霍御白分明跟以前没两样,他能有什么手段? “别随便进我房间。”祁宥松了他的手,抱着个枕头侧过身去,不看他。 “要睡觉了吗?”霍御白站在原地,问,“想不想吃宵夜?” 祁宥在黑暗中蹙起眉头,嗓音模糊在枕头里,“不吃。” “好,你好好休息,”霍御白望了会儿祁宥,临走前忍不住说,“别捂着脑袋了,会闷。” 霍御白出了门,祁宥立刻丢开枕头,呼呼喘了两口气。 祁宥今天和祁晟一边唠嗑,一边吃饭,聊了很久也吃了不少,确实不饿,所以夜宵对他没有多大吸引力,他洗完澡吹了头发就睡觉了。 他半夜一般不会醒来,但今晚不知道怎么醒了,醒来觉得特别渴,渴倒是有原因,今天祁晟给他盛了一次汤,他觉得有点咸,但祁晟说,这是张姨辛辛苦苦守着熬了一下午的,让他乖乖喝完,他喝完了。 谁知张姨看他喝完,觉得他喜欢,又给他盛了一碗,他没办法只得喝了。 祁晟从床上坐起来,揉着脑袋往外走,他想去倒一杯水,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把卧室门一打开,他倏地清醒了。 霍御白书房的门是关着的,但是实木门并不贴合地面,那条窄缝透出丝线一样的光,祁宥好奇地走过去,轻声叩了两下门,无人应答,他转动把手,推开了门。 这是祁宥第一次看到霍御白的书房,书房是一个次卧改装的,不算大,但绝不小,灯光是亮眼的白,让祁宥一下子想到他高中上晚自习的光景,这样的灯光是最不催眠的,但霍御白在里面睡着了。 不过这也一点不奇怪,因为现在凌晨三点半。 祁宥放慢脚步一点点靠近,霍御白应该在忙工作,电脑是打开的,檀木桌上是翻开的合同文件,他一只手肘压在一个工作笔记本上,侧脸倚着半个手臂,就这么睡着,眉心紧拧,眼皮偶尔会轻微抽动,显然睡得极不安稳。 祁宥立在他面前,两人中间隔着宽大的办公桌,书房的吊灯在他背后,他的影子就落到霍御白身上,他不自觉抬起手,手的影子也往上动,落到霍御白脸颊上,他伸出食指点了两下,随即快速垂下了手。 他还在玩小学生的游戏,太幼稚了。 祁宥转过身想要出去,抬眸的一刹那,被书柜之上的某个物件吸引了目光,硕大的立地书柜密密麻麻放了不少书,但人够不着的顶层放的是装饰品,小巧的柜门一半是实木花雕,一半是透明玻璃,那物件也就半遮半掩,让人瞧不真切。 祁宥敏感地觉得中间那玩意儿是他的东西。 霍御白的东西他不会动一分一毫,就像他知道他办公桌上摆的那些文件都是绝顶机密,他也没有任何偷看的兴趣。 可他自己的东西不一样,是他的,他就要拿回来。 祁宥去外面端了椅子,他站在椅子上堪堪能够到接近天花板位置的展柜。 他打开柜门,扬手去够里面的东西,因为踮着脚,脚下有些不稳,椅子腿颤颤巍巍地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霍御白吃过助眠剂,按理说睡得会沉些,但这几年他吃得有些多了,药物的作用正在逐渐降低,他在一阵杂乱的噪音中,缓缓睁开眼。 第一眼就看见祁宥正试图把展柜里的东西取出来,那是一个拼接完整的乐高模型。 此时模型一小半已经悬空,隐约晃动着,好似下一秒就会砸下来,模型有棱有角,重量也不轻,要是砸到人脸上,指不定会砸成什么样儿,霍御白霎时起身,急切地唤道:“小宥,你先别动……” 不待他把话说完,祁宥吓了一跳,身形一歪,那椅子剧烈摇晃起来,他手里还攥着模型底座的一角,模型被他完全扯出,直直坠落,他人也往地上摔去。 椅子惯性往后退,椅子腿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极其刺耳。 在摔倒的前一刻,祁宥还在想,乐高模型可千万不能砸散架了,因为真的很难拼。 但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在急速下降的过程中瞥见霍御白那一对漆黑的眼眸,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就被霍御白扣住后腰,紧紧拥在了怀里。 约定 祁宥没有霍御白那么高,但也并非瘦小那一挂,将近一米八的身形重重压下去,还是把霍御白扑倒了,他的后背撞击木地板发出沉闷的钝响,祁宥压在霍御白的胸膛,听到他轻哼一声。 与此同时,坠落的乐高模型先是撞裂在椅子上,分割成几个部分,再一颗颗撞碎在地板上,小小的灰白零件儿散落一地,一蹦一跳的,发出连绵不断的清脆撞击声。 祁宥有点呆愣,他一只手撑着地板,一只手还扒拉在霍御白胸前,小心地支吾着,“霍,霍御白?” 霍御白的手搭在他的后腰,他安抚地拍了拍,“我没事。” 祁宥放心地沉下身子,放任自己趴回了霍御白身上,感受到霍御白身子一僵后,他才猛然惊觉地翻身,转而躺倒在地上。 后背磕着几颗小零件,有点疼,但他没去管,而是伸手把准备起身的霍御白重新压在地上,问,“为什么拿走我的东西?” 散成零件儿的乐高模型是姬路城,一座古建筑城堡,是乐高系列中难度较大的模型,也是祁宥为数不多参与拼接的模型,因为当时霍御白说,太难了,他不陪他一起,他就不拼了。 后来霍御白走后,祁宥把那一面墙的乐高都移了出去,唯独没看见姬路城。 “你说话啊!”祁宥侧过脸去,用手肘推他,“霍御白,你看着我。” 霍御白缓慢地看向他,仍是讳莫如深的表情。 祁宥嘲讽地说,“你带着它去了美国?挑了个又重又不值钱的东西,你还真不嫌累啊。” 霍御白像是没听见,他握住祁宥拦在自己面前的手,细细看着他手背上一道淤青的擦伤,“疼不疼?涂药吗?” 祁宥把手抽出来,“不用。” 他知道霍御白不打算说,自己站起身来,道:“你别误会,我就是出来喝水,看见你书房还亮着灯,所以进来看看,没想到看到了这个……”他抬脚将地板的小零件踢得更散了,“辛苦你把它们收拾了,扔了。” 祁宥出了他的书房,他没去厨房,下意识回了卧室,闷头躺在了床上。 躺了几分钟,他才想起他是起床喝水的,刚才在霍御白书房他不觉得,出来躺了会儿,又觉得渴得厉害。 就在这时,霍御白在门口问道:“小宥,我给你倒了一杯水,能进来吗?” 祁宥在床上无所适从地翻了翻身,还是下床打开了门,霍御白手里端着一杯水,还冒着一点热气。 祁宥不客气地接过,侧身背抵在门框上,仰头几口喝完了,他把水杯递回去,轻飘飘地说,“谢了。” 霍御白没有立刻去接水杯,他一直看着祁宥,想了许久,缓缓说,“我把姬路城带走,是因为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现在会回来。” “小宥,我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霍御白眼底萦绕着微光,他面容冷峻,看向祁宥的眼眸却总是温柔的。 祁宥很想说他忘了,可他明明记得很清楚,所以他没回应。 霍御白继续说,“我把那些零件收好了,等你有空我们一起拼吧,你如果还想去看真的姬路城,我随时都可以陪你。” 祁宥没说话,强迫地把水杯塞回了霍御白手里。 霍御白拿着水杯走了,祁宥躺回床上,先是听到霍御白在厨房清洗水杯,水流哗啦啦响着,从水杯倒出的水撞击铜制的水池,是脆而闷的声音,水杯放回展架则是叮咛的轻响。 他听到霍御白的脚步渐渐逼近,路过他的门口,转而进了……又进了书房。 祁宥顺嘴骂了句,“不要命了啊,工作狂。”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约莫过了十多分钟,霍御白从书房出来走回了卧室,祁宥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凌晨四点了。 关了手机,他闭了闭眼,发现他又不知不觉做起从前的事了。 小学时他注意力不集中,和霍御白一起做作业,做不了多久就要东张西望,拉拉霍御白的衣服,扯扯他的头发,非要引得他也不专心才罢休。 霍御白通常会陪他玩一会儿,然后让他不要打扰他了,在那之后如果祁宥再动手动脚,他就会生气。 祁宥试过几次不太敢了,就把手举到后面,让手的影子落在霍御白脑袋上,继续扯他的头发,拧他的耳朵,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以前两人的房间也是挨着的,一墙之隔,他靠外,霍御白靠里,不知道从几岁开始,他养成了听霍御白脚步声的习惯,听他走来走去,猜他在干嘛,猜他会不会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祁宥想着这些事,又想到霍御白说的约定,他眼眸半阖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 和前几天一样,祁宥和霍御白坐在一起吃早饭。 祁宥咬着紫薯饼,紫薯馅儿有着浓郁的甜香,烫得他倒抽了一口气,霍御白看了眼,说, “慢点吃。” 祁宥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紫薯馅儿,余光偷摸摸瞧着霍御白,谁都没有提昨晚的事,他怀疑他昨晚是不是做了一个梦,这一想法刚冒出来,他看见了茶几上一个乐高的包装盒。 “那是什么?”他明知故问。 霍御白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乐高新出的系列。” 祁宥哦一声,反应过来,是新出的系列,不是昨晚摔碎的姬路城,“你什么时候买的?” “前天。” 霍御白给他递了一张纸,指了指他的嘴角,祁宥眼睫眨了下,知道是紫薯馅儿,他没用纸擦,用舌尖舔掉了。 霍御白垂下头,沉默地咀嚼食物。 “前天早上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祁宥问道。 霍御白点头,“嗯,想送给你。” 那天霍御白想他下班早点回家,祁宥为了拒绝他,说自己跟林听有聚会,结果还害了霍御白。 祁宥对乐高向来没有拼装的兴趣,但他喜欢各种新奇的花样,也喜欢各式各样的模型摆成一排排一列列的成就感,即便那些不是他拼的。 “什么主题?”祁宥问。 “外太空生活。” 祁宥又哦一声,侧过身往茶几那儿看了好几眼。 霍御白注意到他的动作,“想拆开看看吗?” “啊?”祁宥望向他,心里琢磨着是说算了还是好啊。 “咚!咚!”恰好此时,公寓的门被敲响,大早上找到家门口,祁宥估计是Linda,霍御白打开门,进来的果然是Linda。 不过霍御白似乎不满意她此刻出现,问,“怎么过来了?” Linda睨了眼祁宥,显出谨慎的模样,祁宥识趣地要离开,霍御白说,“没事,你吃。”他示意Linda直接说。 Linda也就没什么顾忌,忙说,“程总今天回国了,马上到机场,小程总让我通知您赶紧去机场接机,我打了几次电话您都没接,只好过来了,打扰了总裁。” 霍御白脸色微微变了,“他还有多久到?” “还有半小时。”Linda看了眼时间。 霍御白也看了看表,须臾,望向祁宥,祁宥疑惑地瞪大了眼,“干嘛?你不赶紧去给你大老板接机吗?” 霍御白笑了笑,“你慢慢吃,厨房里还有热牛奶,要是不够自己加。” “知道了,啰嗦。”祁宥道:“赶紧换衣服吧。” 霍御白往卧室走去。 祁宥吃完一个紫薯饼,又拿起一个,意外瞥见Linda在看他,他把还装了两个紫薯饼的盘子举起,“你要来一个吗?” Linda低下头,“不用了,祁总。” “你们霍总厨艺很不错,你知道吗?”祁宥靠在椅背上,边吃边说。 Linda怔楞,“不知道。” 祁宥说,“这就是他做的,他精力是不是很好?那晚他喝醉了我以为他肯定不会起来做早餐,结果他起来了,昨晚他三点多都没有上床睡觉,我寻思他今早应该起不来,但他还是起来了。” “你们霍总是一定要吃早饭,不吃会死吗?”祁宥笑着问。 Linda向来审时度势,能说会道,但面对祁宥却犹豫着,生怕说错了什么。 这短短一周,她已经足够清晰地认识到了祁宥在霍御白眼里的地位,于是她回,“霍总在美国并不经常吃早饭,程总为此常说他。” 祁宥一怔。 霍御白换好衣服,走了出来,他招呼Linda,“走吧,去机场。” Linda出了门,霍御白站在门口,看向祁宥,“小宥,我走了。” 祁宥还在纳闷,只打发似的冲他挥了挥手。 祁宥昨天和林听放了狠话,圈里的人大概听到了风声,一时观望着,周末也没人约他出去玩。 他在那个圈子混久了,如今也图个清净,没什么兴致拉帮结派。 一个人在家待到下午,实在无聊,祁宥给陆清屿发了个骚扰信息,想去他的赛车场玩玩儿,结果人家发了张穿着赛车服的照片过来,说他正在澳大利亚,山地摩托车比赛现场。 “还敢去比赛?”祁宥给他打了电话,“不怕你爸打断你的腿?” “已经断过一次了,他舍不得了。”陆清屿说。 “行,真有你的。”祁宥预祝他好好发挥,“多来几块真勋章,身体上的勋章就别了。” 陆清屿这货把极限运动带来的伤痕说成是真男人的勋章。 陆清屿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他说,“这次比赛的奖杯是水晶的,你不是喜欢嘛,要是我进了前三,带回来送给你。” “好啊。”祁宥也乐了,“我放在客厅给你供起来。” 陆清屿那头在调试发动机,祁宥听他又道:“对了,今早有朋友跟我说,上头的人要查林家,你最近别和林听走太近。” “查林家?”祁宥不太信,“他们家不是有人嘛。” “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些娱乐场所有多黑,你比我更清楚,反正一查一个准,你刚好借这个机会和他断了往来,以后别跟他混一起。” 祁宥心说好巧不巧,他昨天就断了。 “嗯,放心,”祁宥打了个呵欠,“你好好准备比赛,我去睡个回笼觉。” 陆清屿骂他懒虫,祁宥爱答不理,懒懒笑着,“你管得着吗?” 祁宥没去床上睡,就在沙发上窝着玩switch,困得睁不开眼了,游戏机一丢就睡了过去。 他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醒来时太阳不见踪影了,暮霭沉沉,客厅里昏暗一片,他心里莫名有点堵,等拿起手机一看,他的心更堵了,伴随着一点惊吓。 电话是顾允珩打来的,顾允珩是沈烁背后的人,也是祁宥不敢招惹的人。 一般情况下,他不会给祁宥打电话,那么,二般情况就是……沈烁出了事。 临危 祁宥接通,“老顾?” 顾允珩的声音冷厉且冷血,不容任何质疑,“金盾201,你过来。” 祁宥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好。” 他火急火燎出了门,等电梯的时候给沈烁打了电话,果然打不通,他赶紧联系宁知予,宁知予那边倒是秒接。 “今天给沈烁安排了什么工作?他在哪儿?” 宁知予:“今天沈烁没有工作,”他顿了顿,“昨天听他助理说,这周末他有个电影杀青会,他可能参加聚会了。” “知道地点吗?”祁宥问。 “金盾酒店。” 祁宥心里有数了,他挂断电话,稍稍放松了些。 他可以肯定沈烁在金盾酒店出了事,但顾允珩让他过去,还指定了具体房间,说明他在现场,那沈烁应该已经没事。 不过顾允珩要追责。 祁宥从小到大一直怕顾允珩,顾允珩和他哥祁晟是多年好友,祁宥小时候经常在家里见到顾允珩,他曾经用缠祁晟的方式缠顾允珩,找他讨好处,结果被他拎着衣领扔出了房间外。 他试图用其他人称之为可爱的行径感化顾允珩,很遗憾被他解读为“幼稚”“麻烦”,所以很长一段时间祁宥不让祁晟把顾允珩带回家。 等稍大了些,他自己都不爱粘人了,又觉得顾允珩的动作、行为,连同说话的语气都很酷,还为此模仿了很久,不过怕还是怕的,后来,他为了显得亲近,鼓起勇气跟着他哥一起喊顾允珩老顾,每喊一次,心里都忐忑一次,生怕顾允珩跟他翻脸。 好在顾允珩根本不在意。 祁宥原本坚信顾允珩是一个断情绝爱的人,直到看见他和沈烁并排走在一起,那表情,那眼神,祁宥跟祁晟吐槽过,但凡顾允珩以前来他家时,愿意把他现在对沈烁的温柔分一点给他,他也不会怕他十多年。 正因如此,祁宥不敢想象,要是沈烁真的在他手上出了事,他还有没有小命见到明天的太阳。 祁宥开车快速到了金盾酒店,一进去就发现了不对劲。 今天酒店没有大型商业活动,大厅里只有熙熙攘攘几个人,但是现场值班的个个神情肃穆,目光时不时往二楼看去,恰好前台是祁宥熟识的面孔,他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二楼什么情况?” 前台附在他耳边道:“是金源的林总,他惹到我们大老板了,奉劝您一句,您现在可千万别上去。” 祁宥揉了揉眉心,“那还真不行。” 他沿着阶梯往上走,心里想着事,就没注意前面,最后一步踏上二楼时,竟然硬生生撞到别人身上了。 祁宥抬起头来,看清面前的人后皱起了眉,程今安哼笑一声,显然也觉得十分意外,他回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御白,你的死对头撞我怀里了。” 祁宥眉心皱得更深了,他向程今安身后看去,果然看到霍御白在和一位稍年长的人交谈。 闻言,霍御白看了过来。 祁宥适时地移开眼,嘴里嘟囔着,“怎么就没把你撞地上呢。” 时间紧急,他绕开程今安,也没和霍御白说话,选了和霍御白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 祁宥听说惹事的是林听,就有了大概推测,但是推开二楼包厢的门,眼前的一切还是令他吃了一惊。 201是一个包含了用餐娱乐的房间,整体是宫廷风,极致奢华,房间很大,即便横贯的檀木长桌占据了正中心,两侧仍有广阔的空间供人休息玩乐。 金盾本来就是顾氏的产业,此时房间内聚集了大量安保人员,全虎视眈眈守着跪在地上的一排人,都是平时混在各个娱乐场所的公子哥,就算呼风唤雨惯了,在顾允珩面前也大气不敢出。 祁宥匆匆扫了眼,还来不及和顾允珩打个招呼,骤然对上林听的眼睛,林听看见他,眼神忽然变了,他睁大了眼,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宥哥,宥哥,你可算来了!” “你可得帮我跟顾总解释啊,你说我哪敢招惹他的人,不是你跟我说,你把沈烁送给我了嘛!” “什,什么?”祁宥整个人愣住。 “宥哥你别这副表情啊,”林听殷切地望着祁宥,说话间扯动破损的唇角,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忍着疼痛道:“我们要策划综艺节目,说好了在你的星耀挂名,也给你最大的利好,你不是答应把沈烁让出来吗?” 他看向跪在他身边的其他人,“你们都听宥哥答应了吧?” 众人皆点头。 林听立马望向顾允珩,“顾总,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已经说了几遍了,是祁总说把沈烁给我,不然我,我哪里敢做这样的事啊,我怎么可能对你的人出手……” 祁宥心一紧,他望了望顾允珩的方向,沈烁就坐在顾允珩身边,祁宥一眼看见他的手受了伤,包扎过了,雪白的纱布缠绕好几圈,但依旧渗出血迹,看上去并不是小磕小碰。 不过沈烁人倒很放松,百无聊赖似的,正在扯上面的蝴蝶结,扯得都有些松了,注意到祁宥的视线,还抬手跟他打了打招呼,被顾允珩凶了一眼,才垂下手,又换了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安抚地拍了拍顾允珩的背。 祁宥以为林听最多口头调戏调戏沈烁,没想到他真的色胆包天,还敢动手,估摸着把顾允珩招来后又怂了,只好把事情全盘嫁祸给他。 顾允珩看向祁宥,“你怎么说?” “他们是有说过要在我的公司挂名综艺,也提过沈烁……”祁宥话说到这里,林听抢过话道:“对啊对啊,宥哥,我们明明说好了的,你帮我们跟顾总求个情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一个劲儿往祁宥身上泼脏水,祁宥没受他影响,“我没答应,我没答应合作,更没答应把任何人给出去。” “林听,你要是真想陷害我,也不能光嘴说啊,既然你说我跟你合作,那合同呢,你有证据吗?” 林听吞了吞口水,“我们还只是口头商量,我当然没有合同。” “没有证据,那还说什么?”祁宥望向顾允珩,正色道:“老顾,他说的事我没做,我不认。但是沈烁在我的公司,我没保护好他,是我的错,你随便怎么罚我都认……” 话音刚落,顾允珩还没回话,201那扇厚重的大门被一下踢开。 霍御白突然闯了进来,脸色微急。 他的目光穿透房间里形色各异的人,稳稳地锁定了远处的祁宥,房间里人实在太多,他不辨敌友,也分不清形势,只管快步走到祁宥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和他站在一起。 小狗 祁宥一眨不眨看他走过来,直到手腕被攥紧了,他才回过神,嗫嚅道:“你,你来干什么?” 霍御白没有解释,而是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祁宥不知道从何说起,想要先挣脱霍御白的手,但是他眉宇凝重,半分不肯退让,祁宥索性不挣脱了。 跪着的林听怔怔盯着他俩看了许久,忽然明白了什么,大骂道:“好啊,祁宥真有你的,你把我耍得团团转啊,你和霍御白哪里是什么死对头,你俩明明好着呢!” “亏我还兄弟长兄弟短的,想着给你报仇,你他妈就是这么对我的?” 他这话把祁宥逗笑了,“怎么啊?只许你算计别人,别人就不能算计你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那些算盘,想跟我合作,又巴巴贴着裴屹川,都散伙了还给我整这么大个麻烦,你是怕我日子过得太顺了,对吧?” 林听终于不装了,恶狠狠的一张脸,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你赶尽杀绝,我也不会这么做!我们彼此彼此。” 他本来以为祁宥护着沈烁,是因为他自己喜欢沈烁,今晚在金盾遇到了人,自然想要好好羞辱一番,哪曾想他们五六个人也没摆平沈烁,愣是给打趴下了,十来分钟后,顾允珩就到了。 那时他才明白,沈烁说的话不是危言耸听。 祁宥听不懂他的话,“我赶尽杀绝?我做什么了?” 林听冷哼,“你前一天说断联系,后一天就有人来查金源,上午去查,下午就给我封了,要不是我爸把我捞出来,我现在还在派出所蹲着呢,”他表情变得狰狞,“祁宥,你说谁更狠?啊?” “我本来也没觉得跟你有多大仇恨,但你这么做,未免太过分!” 祁宥有点懵,这件事他也是中午才听陆清屿说的,没想到这会儿金源都被封了,他正想说他根本不知情,身边的霍御白漠然地开口:“你找错人了。” 他话一出,众人齐齐望向他。 林听眉毛拧成一团,双眸猩红,继而听见他说,“是我做的。” “你……”林听不敢相信,犹疑着,瞳孔却越来越大,“是你!霍御白!”他急呼出声,像是明了了。 祁宥默默震惊,恍然想到昨晚听到的那通电话。 “你凭什么这么做!”林听一脸费解,狠道:“霍御白,我招惹过你?” “林总难道忘了?”霍御白垂眸睨着他,冷静地说,“三天前,就在这座酒店的四楼。你不该骗我。” 原因有很多,霍御白选了个最直接的。 “什么?”林听没想到是为了这件事,但除此以外,他和霍御白确实没什么别的交集了,“就,就因为这个?” 霍御白不再回答。 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会所,说没了就没了,他在林家的地位也随之没了,林听望着霍御白,恨不得一口上去撕碎了他。 他的眼睛死死锁住霍御白和祁宥紧握的手,面容逐渐扭曲,讥讽道:“霍御白,你他妈的可真贱啊,你忘了在CGY峰会上祁宥是怎么羞辱你的吗?” “他给了你一拳,都见血了,圈里的人到今天都还在笑你啊,你倒好,和祁宥牵牵手又要做朋友了?” “以前大家都当你是祁宥的狗,我还帮你说过话,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你不就是祁宥的狗吗?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嘭!” 林听被祁宥猛然一脚踢中胸口,仰倒在地,霎时闭上了嘴,他捂着胸口,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 “就你会说话?”祁宥俯视他,忍住了把他踢成烂泥塞进地缝的冲动。 他回过身,下意识避开霍御白,对顾允珩道:“老顾,我发誓我没跟他做那种恶心交易。如果你还愿意让沈烁在我的公司,我肯定会更加注意,如果你不放心,我把他的合同书给你,合约终止。你给一句话吧。” 林听一番话说完,看似骂的霍御白,却让祁宥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他不自觉握紧了拳,话说又快又急,面上绷得很紧,像是着急要做什么。 “老板,这事儿不怪你,老顾也没怪你,”沈烁伸了个懒腰,正经道:“是这个杂碎非说要见你,说你会给他做担保,老顾才把你叫过来,想听听你怎么说。” 顾允珩不是要怪罪祁宥,而是尊重他,所以要听他的说法,两者有本质区别。 祁宥清楚了,不太自然地看着顾允珩,顾允珩便以长辈的口吻道:“以前就跟你说少跟他们混在一起,现在知道了?” “知道,知道了。”祁宥淡淡笑着,“谢老顾。” 顾允珩冲他摆手,“行了,带着你的人走吧,”他望着跪在地上的一众,目光渐趋阴鸷,“这些人我还要好好收拾。” 祁宥点头,余光瞥了眼霍御白,察觉到他看过来时,又扭过头,“我们走了,”他看了看沈烁,“过两天请你吃饭,给你赔罪。” 沈烁怕他愧疚,不客气地答应了。 祁宥和霍御白一起走了出去,两人的手还牵着。 最开始是拽着手腕,但过了这么久,不知是谁往下还是谁往上动了动,两只手手心触碰着,感觉也怪异起来。 祁宥试着挣扎一下,霍御白就松开了他。 两人沿着阶梯往下走,祁宥几次想说点什么,但嘴唇动了动,硬是没说出什么来。 他脑海里回想着林听方才骂霍御白的话,虽然他在偷偷恨着霍御白时,也这么骂过,但那不一样,他心里从未这么觉得。 即便在儿时的种种童言无忌中,霍御白也曾说,做他的小狗也没关系,只要他们能一辈子在一起。 出了金盾,祁宥跟着霍御白上了他的车。 车门一关上,外面的喧嚣被隔绝了,车内安静异常。 霍御白开车,祁宥第一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没想那么多,只是感觉这样能更方便看到霍御白的表情,继而猜到他在想什么。 车子启动。 祁宥犹豫许久,找了个简单的问题,“你不是跟那个程总他们走了嘛?” 霍御白说:“看你有些不对劲,送走他们后就回去了。” “哦。”祁宥的回答很是单薄,为了不要冷场,他犯蠢似的,“霍御白,你很在乎我吗?” 这是什么脑残问题。 问完这句,祁宥大脑瞬间短路,心跳暂停,呼吸不畅,只恨不得穿回两秒前重说,但这实在不现实,他只能寄希望于霍御白没听见。 然而霍御白在红灯前停下了车,他转过头来。 动摇 静谧环境下的对视,总是轻易叫人心跳加速,霍御白没有着急回答,却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回答。 祁宥睫毛飞速地眨动两下,他心虚般转过头去,看向前方,余光里霍御白不曾移开眼。 “绿灯了。”祁宥提醒道。 车子重新启动。祁宥还是想要解释,想说刚才林听说的话全是屁话,但他开不了口,强调这些未免太刻意。 不过,他觉得他动摇了,他说不清是因为林听那一番话,让自己迫切想要维护霍御白,还是因为霍御白每一次握住他的手,每一次看向他的目光。 或者更直白些,因为他做的早饭很好吃,因为他不远万里带走了他们一起拼装的玩具…… 总之,他认为他不是非要和霍御白当敌人了。 - 风波过去两天后,陆清屿从澳大利亚回来了,回来当天就约着祁宥见面,说是要好好听他讲那天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服务员上了冷饮,祁宥喝了两口,“就那样。” “你得了吧,你不知道他们吹得有多厉害,”陆清屿凑近了些,“说顾总逼着他们跪了一晚上,一个个腿瘸到现在,林家把林听赶到国外了,我今天下午刚好在机场碰到他,你猜什么,他坐的轮椅!” 祁宥几分诧异,想了想,“也是,不装得可怜点,万一老顾继续算账那真就完了。” “要我看啊,早该有人收拾他了,一个私生子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了,还净干些违法乱纪的事儿,我以前总劝你离他远点,你还不听。”陆清屿冷哼了声,显然不太高兴。 祁宥抿了抿唇,“我还不稀罕跟他玩儿,你不也知道嘛,我以前在南加州出了事,他也算救了我的命,我不想跟他撕破脸皮。” 三年前,祁宥和陆清屿去南加州参加一场山地摩托越野赛,赛前一天训练完,两人兴致都很高,半夜约着来了一场公路骑行。 最开始两人还在一条路上,你争我抢,非要争个输赢,后来各凭感觉选了不同的路,结果祁宥的车在半途出了严重故障,他人被惯性甩飞出去,昏迷了。 大晚上的异国,又是接近城郊的道路,被发现的机会十分渺茫,是林听救了他。 祁宥醒来时就在医院了,身边是林听,还有着急赶来的陆清屿。 陆清屿听他说完,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你真觉得是林听救了你?” 祁宥被他这么一问,微愣,他眨了眨眼,“不然呢,是你啊?” 陆清屿笑了,他喝了一大口冷饮,感觉舌尖冰得有些麻,顿了一会儿才说,“那还真不是。” “那不就得了。”祁宥没在意他的话,他边刷手机,边问,“你这次比赛没磕着碰着吧?” “担心我啊?”陆清屿唇角勾着笑,“哪有这么容易受伤。” “得了,骨头上的钢钉还没取吧,”祁宥撇了撇嘴,“以后还是少去参加比赛了,别的不说,我真怕你爸又找上我,说我成天带着你走邪门歪道,现在可不是我带着你了,你这是自我放逐……” “好,好,我回头跟我爸说,让他骂我一个人。” 陆清屿从身后拿出一个方形长盒,包装精美,上面还映着国际摩托车越野赛的lg,“礼物要不要?” 祁宥一眼就认出来了,瞪直了眼,“哟,真跑进前三了?” “不才不才,也就拿了个第一,”陆清屿把奖杯递给祁宥,“说好的,送给你了,记得回头给我供起来。” 祁宥接过,隔着包装的空隙往里看了两眼,意外道:“真给我啊?” “家里这么多,又不缺这一个,以前不是说了,水晶杯都给你,金杯我自己留着。” 祁宥大致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事儿,“行,那我真收着了,回头你再找我要我可不还了。” 陆清屿笑道:“放心,我没那么小气。” 祁宥抱着奖杯回了家。 霍御白在书房办公,听到门外的动静走了出来,祁宥正围着客厅转来转去,他挑眉问,“你在干什么?” 祁宥睨了眼儿他,玩笑道:“散步啊。” 他转了几圈,还是没有找到心仪的地方放这一枚奖杯,也就玄关的墙体壁橱勉强合适。 祁宥打开盒子,把那枚玲珑剔透的水晶奖杯取了出来,奖杯上刻有五彩的赛事徽标,透过光的折射,明晃晃地印在象牙白的壁橱上,倒是有意想不到的美感。 祁宥满意了,他站在那儿拍了两张照片,给陆清屿发了过去,配文:“供起来了,大哥。” 陆清屿立即表示他很满意。 祁宥收了手机,发现霍御白站在了他身边,他清清嗓子,想说点什么,但总觉得不刻意和他作对了,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清屿的奖杯。”霍御白盯着奖杯看了会儿,抬眸问他,“他送你了?” “嗯,”祁宥点头,顺口问,“好看吧?” 霍御白目光在水晶奖杯上流连,面上没什么表情,过了许久,他回:“好看。” 祁宥嗯一声,“那可不,不好看我就不要了。”他和霍御白擦肩而过,弯腰去拿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准备打开电视看看最近的娱乐新闻。 “别看电视了,去散步吧。”他还没摁到按键,站在玄关前的霍御白转过身,忽然说了句。 他的声音很轻,要不是他直直望着祁宥,祁宥绝对以为他听错了,“散,散步?” 霍御白站在原地,幽邃的眼眸注视着他,“嗯,你不是想散步吗?” “啊,”祁宥发出个短促的音节,“也,也行,”他摸了摸手机,支吾着,“不过现在几点了,会不会太晚了……” “不会,还没到九点,我们十点前就能回来。”霍御白说。 “那,我刚刚看你在忙工作,不打紧嘛?可别耽误了。” 霍御白:“不是紧要的事,晚一点没关系。” 祁宥坐着思考了会儿,他也不清楚自己思考了什么,最后站起来,“那好,我们去散步。” 闲情逸致 祁宥和霍御白下了楼。 实话实说,祁宥一直觉得散步是无聊消遣,两个人走来走去有什么意思,所以他看到夜色掩映下,公园里人来人往时,颇为吃惊。 公园原是儿童游乐园,经营不善关闭后,被征用为市民公共空间,无偿开放。 盛夏还没落幕,却已步入尾声,八九点的光景暑热渐渐消退,体感温度不再是恼人的灼热,呼吸里偶有清爽的植被香气,令人心情舒畅。 祁宥和霍御白沿着宽敞的小道往前走。 祁宥抱胸在前,东张西望,吊儿郎当走着,霍御白换了休闲的运动装,但依然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得沉稳,像是赶赴一场正式的红毯晚宴。 祁宥盯着两人身前的影子,两人明明走在一起,但是影子的长度却有明显的差异,祁宥偷偷踮了踮脚,还略走快了一小步,还是没能赶上霍御白的影子,他扭过头,不满地说,“霍御白,你在国外吃的什么啊,长这么高。” 霍御白笑了声,说,“我不是本来就比你高一点吗?” “胡说,”祁宥想了想,“以前我们没差别的好吧。” 他抬手去探霍御白的头发,手心轻轻压在霍御白的头顶,“以前我就在你这儿啊,不是没差别吗?” 霍御白但笑不语,祁宥像是生气了,挡在他面前,执着地问,“霍御白,你不承认?” 他手还压着他的头发,强调道:“以前我哥给我们测过的,他说就是这里,你不承认我马上打电话问他,让他来说。” 祁宥爱在小事上计较,从小到大没有变过,读初中那会儿,祁宥就曾说身高关乎一个男人的尊严,他绝对不能比班里的谁谁谁长得矮,谁谁谁是他讨厌的人,他还命令霍御白也不能。 “承认,我承认,”霍御白深黑的眸子映着路灯的白,显得雪亮雪亮的,“能把手放下来了吗?” “啊,”祁宥匆忙收回手,他不自在地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道:“所以你在国外到底吃了啥?Linda说你都不吃早饭的,怎么现在天天都要吃了?” “以前工作忙,没时间。”霍御白说。 祁宥拧了拧眉,“你现在也忙啊,多了环宇几个大项目,应该比以前更忙吧?”毕竟他在美国只需要负责云动科技的工作。 霍御白说不出原因,祁宥只得吐槽,“你可真有闲情逸致啊。” 他说这话原本是调侃,没想到霍御白竟没有反驳,而是嗯了声。 做两个人的早饭,一起吃,他确实有这个闲情逸致。 祁宥狐疑地瞅了他一眼,顿了顿,很是随意地问,“霍御白,你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你希望我过得怎么样?”霍御白反过来问。 他的嗓音清澈冷冽,让祁宥想到浸了冰块的汽水。 霍御白总是一副从容有度的样子,这让祁宥讨厌,他说,“我没想过。” 霍御白并不在意,他反而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过得不错。” 祁宥应了声,心里忍不住思考不错两个字的内涵。 祁晟说过,霍御白是跟着环宇曾经的董事离开的,环宇被收购后,那人去了国外创业,创立云动科技,逐渐站稳脚跟,显然是一个野心和实力并存的人。 祁宥那天在金盾看到了他,和霍御白相谈甚欢的模样,应该对霍御白很好。 他当然不会在乎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不过程今安是他的儿子,他不喜欢程今安。 “你和云动那个副总关系很好?”祁宥于是问。 “上下级关系。”霍御白简洁道。 “上下级关系?”祁宥似乎不相信,“我看没那么简单,他跟你明明很亲近啊。” 霍御白侧过头,望着他认真地说,“没有。” 祁宥原本只想陈述他以为的事实,霍御白如此正经的否认反倒让他不太好意思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吧,”他自顾自道:“就算是上下级关系,走近点儿也没什么。” 霍御白没回话。 两人走到小广场,一群骑着玩具车的小孩嬉嬉闹闹从他们身边经过,小孩们脚上蹬得极快,踏板风火轮似的快速转动,发出稀稀拉拉的声响,祁宥拽着霍御白胳膊,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点儿。 霍御白大概有些意外,低眸望着他。 “别挡着小孩的路。”祁宥有点凶的口吻。 祁宥说完就扭过头,没想到下一秒被霍御白揽过肩膀,往怀里带了带,与此同时,一个小孩骑着卡通自行车大叫着从后面冲了过来,祁宥的手臂几乎擦上了车头的装饰镜,小孩的家长着急地追上来,跑出去几米远后,堪堪抓住了车尾巴。 祁宥吓了一跳,看见失控的卡通车被抓住才松了口气,他顺口说,“出来散步还挺危险啊。” 霍御白垂下手,附和道:“是要小心点。” 绕了半圈,走到另一侧的出口,大门外是一条小吃街,夏日的夜市总是热火朝天。 霍御白看祁宥往外面瞅了几眼,问:“有什么想吃的?” “没有,”祁宥不饿,他占了一个小孩喜欢坐的摇摇车,倚在车头,“但是有点渴,想喝水了。” “喝什么?”霍御白说,“你在这里休息,我去买。” 祁宥要了两罐啤酒,霍御白不想他喝酒,不过还是去买了。 祁宥在摇摇车上坐了会儿,被几个奶声奶气的小孩赶走了,五分钟后,霍御白回来时没看见人,远远听到祁宥在笑,他抬眸望过去,发现祁宥在和一个十来岁的小男生打篮球。 公园的篮球场是为小孩设计的,篮网篮筐都很低矮,场地也不大,小男生的篮球也跟个玩具一样,握在祁宥手里小小的,好像轻轻松松就能捏坏。 “小孩,你看着啊,哥哥给你来个绝技。”祁宥笑着说。 祁宥今天穿得休闲,白T牛仔裤,他已经许久没有碰过篮球,但是一旦握在手里,肌肉记忆带动他来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后仰跳投,可惜篮筐太低,好好的跳投演变成了扣杀。 不过那小孩非常捧场,一脸崇拜地望着祁宥,“哇,哥哥你好厉害啊,你教教我吧。” 祁宥熟练地运着球,走回小孩身边,把篮球还给他,“这个哥哥还不能教你,你要是想学,得从最简单的开始,上篮比较适合你。” “那哥哥你教我,教我上篮!”小孩拉着祁宥的手,星星眼又大又亮。 “好啊,”祁宥拿回篮球,“你看好了,分成三步,最后一步跳起来……”祁宥边说边做,运球、起跳连贯而流畅,篮球稳稳地撞入篮筐,再被他轻而易举抓回手里。 “哥哥你真的好厉害!”小孩的吹捧来得直接又真诚,祁宥听着很受用,他拍了拍小孩的肩,“好好练,你以后比哥哥还厉害。” “真的吗?我也可以这么厉害?”小孩兴奋地问。 祁宥笑得更开心了,“当然啊。” 他手里握着篮球,总归有些手痒,还想再上个篮,回身的一瞬就瞧见了绿铁网旁边站着的霍御白,担心他没看到自己,他晃了一下手,“霍御白!” 他心情好,语调几分热烈。 雷雨天 霍御白骤然从回忆里醒转,他目不转睛,看着祁宥一步一步走过来,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说,这么快就要回家嘛,我还没玩够,能不能不回家吃饭啊。 祁宥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摊开手,“啤酒?” 霍御白看小孩跟了过来,便没有着急给他,那小孩仰头看着霍御白,说,“这个哥哥是不是更厉害啊?可不可以也教我一招?” 祁宥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小孩,你什么眼光,他没我厉害好嘛?” 小孩明显不相信,“不会啊,这个哥哥一看就很厉害。” 祁宥别的赢不了霍御白,但是中学时代好歹是校队主力,和高年级打比赛都是MVP,平时疯狂到逃课都要去打篮球的程度,“霍御白,你告诉他。”祁宥推了霍御白一下。 霍御白蹲下身,对小孩道:“这个哥哥没有说错,他是最厉害的。” “真的吗?”小孩瞪着眼睛,将信将疑。 “真的。”霍御白语气笃定,“你可以多请教请教他。” 那个小孩信了,重重嗯一声,不知道是纯粹眼尖,还是比较喜欢小物件,小孩竟然注意到霍御白手上的戒指,他抓住霍御白的手,“戒指,这个哥哥也有诶。” 他看向祁宥,盯着他脖颈的项链,一条细细的银链串着一枚同样的戒指。 祁宥被他这么一看,立刻低头,把运动时掉出来的戒指拨到了衣服里面,他本能地去看霍御白,“说了戴着就好,戴在哪儿都一样。” 他只有拿到戒指的最开始两天戴在了手上,后面一直戴在脖子上,他不确定霍御白有没有发现。 “为什么两位哥哥有一样的戒指啊?”小孩睁着大眼睛,“我以为只有我爸爸和妈妈才有。” 他望了望祁宥,又望了望霍御白,“为什么啊,哥哥。” “因为两个哥哥跟你的爸爸妈妈是同样的关系。”霍御白说。 “你!”祁宥震惊,他揽过小孩的肩膀,一本正色地说,“是朋友,朋友就会有相同的戒指,明白吗?” “我知道了!”小孩大彻大悟的模样,随即问,“原来我爸爸和妈妈也是朋友吗?” 祁宥词穷,霍御白不做解释。 好在那小孩的奶奶找了上来,“小宝,该回家了,马上要下雨了。” 那小孩有些恋恋不舍,奶奶催了几次,他才礼貌地跟祁宥和霍御白说再见,走出去一段距离后,祁宥听到那小孩跟他奶奶说,他也要买戒指送给他的朋友。 祁宥汗颜,他把项链扯下来握在手里,不愉快的记忆渐渐涌上心头。 他说动摇就动摇了,这几天竟再也没想过他和霍御白久别重逢的缘由,他们分明是因为一纸合同住在一起,因为霍御白口中的利益,连同这一枚戒指也是形婚的配套品。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祁宥不得劲儿了,他手里握着项链,像握着烫手山芋,只想扔远一点。 “霍御白,”祁宥扭过头,忽然问出口,“我们的协议到底什么时候到期?” 霍御白面无表情,他把啤酒递给祁宥,祁宥说好了要冰镇,他就给他买了冰镇,但只买了一罐,祁宥接过去,单指叩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大口,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霍御白,霍御白只说,“企业的合同结束,我们的就会结束。” 祁宥琢磨着时间,准备回头问问祁晟。 “那商量一下,这个以后能不戴吗?”祁宥把项链举在霍御白面前,那枚小小的戒指轻微晃动,摇曳着光,霍御白看了两秒,薄唇轻启,“可以。” 祁宥立刻笑了,“对嘛!早该这样。”他正要把戒指取下来还给霍御白,霍御白说,“已经送给你了,你要是喜欢就收好,不喜欢就扔了吧。” 祁宥愣了一刻,想想也对,霍御白不可能在乎一枚戒指,他转而揣进自己兜里,“也好。” “现在几点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祁宥心情好了些,语气也就热络不少,“刚刚那小孩奶奶不是说要下雨吗?别等会儿我俩都淋湿了。” 霍御白没去看时间,说,“嗯,我们回去。” 公园到公寓走路十来分钟,雨半途就下了起来。 夏夜的雨来势汹汹,豆大的雨珠像是泼洒的水墨,一点点将灰白的地面染成黑色。 “我去,说来就来啊!”祁宥骂了句,加快步伐,走出去一段距离后,他没有听到紧随的脚步声,转头一看,霍御白在很后面,不紧不慢的样子,他迅速吼了声,“霍御白,你快点走会死啊。” 隔着雨幕,路灯的光朦胧起来,霍御白看不清祁宥的神色,但看见他停在了路灯下。 霍御白跟了上去。 走进公寓楼时,两人的衣服都打湿了。 电梯前还有几个其他住户,都在抱怨这场雨,他们说再晚些时候,还会打雷。 祁宥本来撩起衣服在擦脸,听到会打雷时手顿了下,他斜眸偷偷望了眼霍御白,见他面如止水,松了口气,猜想这么多年过去了,霍御白多半克服了以前的ptsd。 霍御白五六岁时亲眼目睹父母死于车祸爆炸,因而害怕巨响,也害怕火光,雷雨天在很长一段时间也成为他的梦魇。 电梯里有陌生人,祁宥和霍御白虽然站在一起,但并没说什么。 被雨水打湿的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祁宥觉得难受,他很想直接脱了衣服,但担心被电梯里其他人看作流氓,他只好坚持到出了电梯才脱。 过道空空荡荡,灯光明亮。 霍御白跟在他身后,不过一晃眼功夫,电梯门都还没关闭,就见祁宥单手脱了白T,纤薄的衣服被他迅速揉作一团,捏在掌心。 他后颈白皙,后背肌肉紧致结实,宽肩,线条逐渐收窄至腰际,明明不是纤细的身材,但那腰却好像一个手掌也能覆盖。 灯光下,他后背的皮肤被覆上一层浅浅的晶莹,不知道是雨水,还是走出来的汗水。 霍御白眼神暗了几分。 一起睡 祁宥倚在门口,望着霍御白,不满道:“你开门啊。” 霍御白目光移开他的腰,犹豫了会儿,“小心着凉。” “这个天还能着凉?”祁宥攥住他一截衣摆扯了扯,“穿湿的才会着凉,你也赶紧脱了。” 霍御白打开门,眉心微微拧着,他没管身后的祁宥,换了鞋就说,“我去洗澡。” 祁宥嗯一声,慢悠悠换鞋,顺手接了陆清屿打来的电话。 霍御白推开卧室门时,刚好听到祁宥叫了声陆清屿的名字。 祁宥已经换好了鞋,大抵是玄关的高度适中,他手肘撑在上面很舒服,就没有离开。 霍御白看见的是他的侧颜,和侧腰,在祁宥看过来之前,他垂下眸,走进了卧室。 霍御白洗完澡出来,祁宥套上了衣服,正站在壁橱前面,身后是那枚水晶奖杯,他举着手机像是在拍照。 “你在干什么?”霍御白问。 祁宥没看他,随意选了几个角度,自拍几张后,才说,“不明显吗?” “我这叫合影留念,陆清屿说照片都不拍两张,说明我压根不喜欢,他要把奖杯收回去。”祁宥说完边低头发消息,边往卧室走。 霍御白说,“他让你发给他吗?” 祁宥回过头,“拍了当然要发给他,不然他怎么知道我拍了?” 霍御白看着祁宥,很轻地笑了,祁宥瞪大眼,“你笑什么?” 霍御白走到祁宥跟前,很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叫他小宥 ,祁宥更加不理解了,呆愣地盯着他,“怎么了?” “你真是一点没变。”他说。 什么没变?他需要变什么吗? 祁宥不懂,他洗澡的时候在想,洗完出来还在想,甚至很想去敲霍御白卧室的门,让他说清楚。 但这样显得他好像很在乎,他忍住了。 外面还在下雨。 祁宥站在窗边,紧闭的玻璃窗流淌下一条条水帘,映衬着屋内的灯光,像晶莹的玉带。 突然,雨幕里划过一道炽白的闪电,撕裂了浓黑的苍穹,远处的摩天大厦霎时亮如白昼,转瞬即逝后,一切归于黑暗。 祁宥脸色变了变,看来今晚真的有雷雨。 在霍御白离开后,祁宥下过一些十足幼稚的诅咒,他知道霍御白害怕打雷,他就祈祷美国天天暴雨,天天打雷,这样霍御白就会吓得回来。 他要是真回来了,他也不会立刻原谅他,更不会像以前那样在雷雨天哄他睡觉。 真遇上雷雨天,他就要他害怕得大哭,最好比小时候哭得还要惨,然后在他面前认错,说再也不会离开了,求他陪着他,他才会勉为其难原谅他。 不过祁宥只这样想了几次,后来他还是觉得美国不要有雷雨天好了。 祁宥想到过去那些事,哪哪儿都不自在,他随手拉上窗帘,关了房间的灯,上了床。 “轰隆~” 不过刚躺下去,一个惊天雷就炸响在耳边,那声响来得猝不及防,震耳欲聋,祁宥心头一颤,他寻思这么大的声响,没有ptsd也能被吓个半死。 雷声的余韵缓缓消散,雨水淅淅沥沥的没有断绝,又一道闪电的光芒穿过窗帘之间狭窄的缝隙,照亮了半个房间。 祁宥就在这时听到了敲门声。 他坐起身来,望着门口的方向,敲门声第二次响起,呆滞半秒后,他下了床打开门。 霍御白拿着一个枕头站在门外,过道的灯开着,祁宥看见他脸色泛白,额间浸着薄薄的汗珠,那对漆黑的瞳仁也像是被水浸过了,明亮摄人。 “你……”祁宥嗫嚅着,最后还是明知故问,“你害怕了?” 霍御白垂着眼睫,往他身上靠了一点,“今晚能一起睡吗?”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语气都在颤抖,祁宥皱了皱眉,鬼使神差地侧身让开了门,霍御白走了进去。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 床很大,祁宥偏过头,霍御白睡在他带来的枕头上,和他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两人沾不上边儿,要想忽视也容易。 祁宥扯了扯被子,说服自己闭上眼睛。 “轰隆~” 又一声惊雷,祁宥闭上的眼猛地睁开,他再次偏过头,在黑暗中紧紧锁住霍御白,在雷声的绵延中,问,“你干嘛?” 他的视线朝下,自己的手被霍御白扣紧了,十指交织,霍御白微凉的指尖触碰着他的手背。 “不能牵吗?”霍御白在感受到他的注视后,慢慢回过头,“小宥,我怕。” 闪电的光极其短暂,霍御白的面孔一闪即逝,祁宥望着他,唯一留下印象的只有他黑沉如墨的眼眸,他的眼神一如在门口请求般,但除此以外,好像又有别的深意,祁宥理解不了。 “这么多年你没一点长进嘛?”祁宥甩开了他的手,翻了个身,“自己睡!” 祁宥感觉自己很不坚定,他曾幻想过一百种在雷雨天羞辱霍御白的方式,但真到了这一天,他二话没说就放他进了屋,憋了半天,只骂了他一句没长进。 雨点越密集,雷声也越放肆。 祁宥知道霍御白越靠越近了,他没说什么,直到后颈敏锐地感觉到温热的呼吸,他心绪霎时有点乱,便翻过身,和霍御白瞬间只有咫尺的距离。 霍御白似乎极为小心,虽然想要靠近祁宥,但是并没有触碰到他任何部位,在对上他的目光后,霍御白还往后退了一下。 祁宥见他这样,很是生气。 明明自己要上他的床,他不过凶了两句,倒被当做洪水猛兽了。 祁宥无比粗鲁地抓住霍御白的手,攥得有些紧,“怕什么怕,不就是打个雷,赶紧睡!” 霍御白眼睫轻闪一下,他反手握住他,“好。” 祁宥心情复杂,要是回到七八年前,他和霍御白形影不离的那段时间,这样的举动再正常不过了,春夏多雷雨,他们偶尔几个晚上都睡在一起,至于牵着手睡觉,那是他们很小很小就养成的习惯了。 那时的霍御白刚来祁家没多久,雷雨天哭得厉害,只有粘着祁宥才能睡着。 祁宥不想总是陷入回忆,偏偏他和霍御白有太多回忆,曾日日夜夜折磨他,被他努力遗忘的那些碎片,因为霍御白的每次接近,再次翻涌上来,一想就停歇不下。 许久之后,雷声渐渐平息,从狂傲的怒吼变为连绵的低吟。 祁宥感到身旁的人呼吸平稳,多半是睡着了,他想抽手,但霍御白睡梦中还是握紧了他,根本抽不出来,他放慢动作,侧过身去。 雨势弱了,祁宥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霍御白,“怕?怕也没见你早点回来,真该让你哭着求我。” 夜很深了,他不再东想西想,身体往前蹭了点,找了个舒坦的姿势放心睡去。 两人离得极近,霍御白睁开眼后,稍稍偏头,长睫几乎扫过祁宥的眼皮,祁宥睡得很沉,很安稳,霍御白微微俯首,嘴唇碰了碰祁宥的鼻尖。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他放慢呼吸,又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瓣。 睡过头了 第二天一早,祁宥被手机震动声吵醒,他眯了眯眼,从枕边摸到手机,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的Linda。 Linda,那不是霍御白的秘书嘛,给他打电话干嘛? 祁宥没多想,接通后,把手机放在耳边,他一只胳膊横在眼前,挡住从窗帘缝隙射进来的晨光,“喂?” 他发出稍显模糊的声音,那头沉默些许,恭敬地问,“是祁先生吗?请问霍总方便接电话吗?” “霍总?” “你找霍御白给我……”祁宥话说到一半,忽然感到不对劲,他的手机好像不是这个手感,他挪开手,艰难地睁开眼睛,猛然反应过来那不是他的手机,是霍御白的。 昨晚的记忆猛然袭来,他转过头去,整个人呆滞了,霍御白竟然还睡在他身边,他闭着眼睛,晨光熹微,温柔地铺散在他的面颊,平日里的冷漠被消解了。 “祁先生?”Linda在那边问。 祁宥揉了揉脑袋,不自觉放小了声音,“他还在睡,要我帮你叫醒吗?” Linda微微惊愕,须臾,“不用了,麻烦您让霍总醒来给我回个电话,谢谢。” “嗯,”祁宥挂断电话,再看向霍御白时,发现他眼皮颤了颤,根根分明的睫毛也跟着晃动两下,应该马上就要醒来。 祁宥莫名慌乱,昨天因为打雷下雨,一切过界的行为都可以被解释,但是此刻外面一片晴朗,早就没有了雷雨天的阴影,两人还睡在一张床上,实在太奇怪。 他把霍御白的手机丢在床上,翻过身就想逃下床,结果膝盖抵到床沿,狠狠往下一滑,他重心不稳,直直向地上扑去。 祁宥预感自己要摔个脚朝天,但下一刻,被霍御白拦住腰,圈回了床上。 祁宥怔住,机械地垂眸往下看,霍御白的手还按在他腰上。 完了完了,这下更奇怪了。 “慢一点。”霍御白松了手,十分自然地叮嘱,他早起的嗓音低沉喑哑,带着几分磁性的调调儿。 祁宥眨了眨眼,见他面目如常,“你,你……”祁宥努力克服某些古怪的感觉,模仿他的平静,道:“你今天怎,怎么没去做早饭?” “睡过头了。”霍御白下了床,“你今天想吃什么?” 祁宥圆睁着眼,一时语塞。 霍御白怎么可以这么冷静? 他难道不觉得两个大男人早上从一张床上醒来,有那么一点,一点点怪异? 祁宥喉结滑了两下,故作镇定地说,“那个,那啥你的秘书给你打了电话,好像你公司有急事,你要不先处理一下?” 他从被子里把他的手机翻出来,“我以为是我的手机,就接了。” “没事。”霍御白接过去,还是问他,“想吃什么?” 祁宥放任自己躺回床上,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都行。” - 祁宥吃完早饭,到了公司都还有点恍惚。 宁知予推门进来,把手里的策划案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见他出神,他试探着,“祁总?” 祁宥瞬间回过神来,“有什么事吗?” “祁总,这是项目部新的策划案,我整理过了,上面几份比较有价值,您可以看看。” “好。”祁宥醒了醒神,开始翻看策划案。 现在娱乐综艺的样式越来越饱和,不管是从国外引进,还是自主策划,推陈出新都很难。 祁宥想要在快节奏的社会策划一档慢综艺,搞得好,那必然有口皆碑,有望成为当下最出圈的综艺,但更大的可能是搞不好,石沉大海。 所以祁宥每一步都很慎重,光是策划案都已经毙了几十个版本。 宁知予说的有价值的方案,有音综,也有真人秀,祁宥看了一圈,还是觉得差了点意思。 “你让项目部的人不用赶着给我方案了,有好点子了再说,没有的话不如不做。”祁宥想得很开,他暂时不缺钱也不缺时间,不是非要去碰这个钉子。 “其他工作做得怎么样了?新进来的那批练习生有资质好的吗?” 星耀传媒的业务并不少,艺人部演员、歌手、爱豆都有,前段时间还签了一批网红,近一个月,制片中心为那些小网红策划的短剧几乎都爆了,新招进来的练习生则是预备役,他们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进入娱乐圈,能走多远,还得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有的,艺人部的刘部长对这一次的练习生评价很好,”宁知予看了看祁宥,谨慎地说,“另外祁总,您还记得在金源会所,林总一直塞给您的那个男孩吗?他叫温迎,签约名单里有他,需要找个借口打发吗?” 祁宥蹙眉,“他怎么被选上了,他会什么?” 宁知予说,“我看过他的简历,他在京大读大二,学的是舞蹈。” “京大学舞蹈?”一个京大的去了林听的场子,缺钱?还是为了找个靠山? 祁宥想了想,只记得那个男孩怯生生的,倒也没什么坏心思,“你去查查他和林听还有没有联系,要是没有的话,留着也没事,还有联系的话,直接打发了。” “好。”宁知予出了门。 祁宥本来和沈烁约了今晚吃饭,他想为上次的事道歉,结果他的车都开到餐厅门口了,沈烁跟他说顾允珩母亲邀请他去顾家吃晚饭,长辈在上,他不好拒绝。 祁宥知道沈烁和顾允珩母亲关系不太融洽,自然放他去了,还提醒他多给长辈买礼物,面子要做足。 他自己无事可干,本想跑去别墅和祁晟吃顿晚饭,到了张姨才说祁晟这几个晚上都没回家,他在别墅随便吃了东西,回了市中心公寓。 到家时,也才七点。 霍御白没有回来,房间里黑漆漆的,祁宥有点不习惯,他打开灯,在沙发上躺了会儿,水了水群聊,顺带和几个朋友约了过几天去游艇轰趴。 群里还在热火朝天聊着,无非是又有什么好去处,又有什么新商机,他兴趣不大,起身去卧室翻出switch,连接了客厅的电视。 他最近玩的是一个微恐探险本,好几天前就卡在了中层,今天一打开,游戏也停留在上次和怪物决斗的场面,那时候他丝血,眼看要输了,自暴自弃地关了游戏,这会儿打开还是丝血。 “嗷呜!”屏幕里的绿小人被怪物一口咬住,疯狂地甩动两下,丝血也没了。 游戏重启,算上购买的三根满血骨头,祁宥还有四条命。 祁宥还真就不信他通不了这一关。 半小时后,当他只剩下最后一条命,他瘫倒在了沙发上,他要是再死一次,这个本他就要重新从第一层开始打了。 祁宥深吸一口气,眼看着进度条加载,忽然想到这个游戏可以是双人游戏,而他在第二层就拿到了另外一个角色的卡片。 对嘛,两个人都不一定能通关,他一个人,死那么多次也情有可原。 祁宥胡乱想着,眼睛却不自觉看向茶几上的手机。 要不给霍御白打个电话? 游戏 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 祁宥还记得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他把这种不自在归咎于他和霍御白很久没有相处了,他们不像从前那样形影不离,所以从前的事放到现在,会变味。 那么,要是他们相处多起来,就会渐渐感到自在了吧。 等等…… 祁宥被突然冒出的想法惊到了。 他丢了游戏手柄,倒在沙发上,开始洗脑式告诫自己,他不能一边想着和霍御白划清界限,一边又想着种种方式和他重归于好。 祁宥在沙发上滚了两圈,险些没掉到地上,他想了又想,最后翻身坐起来,抓过手机。 只是打个游戏,哪有这么多讲究! 他给霍御白打了电话,不过才打过去,电话就接通了,“小宥?” 祁宥拿了个抱枕,抱在胸前,“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在家?”霍御白问,显然有些意外。 “嗯,”祁宥舔了舔唇,最开始犹豫不决,后来理直气壮道:“霍御白,我在打游戏,是两个人玩的,我一个人玩不过……” 霍御白办公室。 程今安推门进去,一眼看见霍御白愉悦地笑着,愉悦之外还有点别的,程今安几乎从来没看见霍御白笑过,光是研究那点笑意都来不及,更别提研究那别的意味。 霍御白扫过眼前的人,收了笑意,却还是温和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那先别玩了,等我半小时。” 程今安在霍御白挂断电话前走近,余光不经意看向他的手机屏幕,一晃而过,他还是瞧清楚了,只是下一秒就对上霍御白冷冰冰的眸子。 “程总,你应该敲门。 ”霍御白说。 程今安唇角勾着笑,他的五官生得极为张扬,眉眼深邃,极具攻击性的上挑狐狸眼,不诱人,反而显出精明和锐利,“御白,总这么生分干嘛?我的办公室你随便进啊。” 霍御白没回应他,开始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程总,你有事?” “有事啊,当然有事。”程今安存心拖延似的,他坐在旋转椅上,悠然地转了一圈,“我爸看重国内市场,想在国内待一段时间,美国总得有人,他想你回去,你怎么想?” 国内市场再大,和总部相比还是有一段差距。 霍御白并不相信程今安的话,只说,“我听他的。” 他要出去,程今安却拦住了他,笑容促狭,“你还没有在云动待够一个小时,这就要下班了?不怕我去跟老头子说?” “随你。”霍御白推开他。 霍御白出去了,办公室的门自动合上,程今安还坐着,他挑了挑眉,漂亮的眸子显出些兴趣。 霍御白回到家,祁宥正在调试另一个游戏手柄,第二个角色已经被他召唤出来,电视屏幕里两个小人紧紧挨在一起,停在角斗场入口。 祁宥盘腿坐在沙发上,测试手柄的灵敏度,他瞥了眼儿霍御白,“还挺快,”他顿了顿,“没耽误你什么事儿吧?” “今晚没事。”霍御白进了趟书房,没两分钟后,出来坐到了祁宥身边,“什么游戏?” 祁宥说了个游戏名,语速有些快,霍御白没听清,不过也没必要听清,他问他怎么玩儿。 祁宥把游戏手柄递给他,指着屏幕一角的怪物bass,“挺简单的,你看,这个卡通食人怪它会伸长脖子吃小人,小人就是我们的角色,我们的任务就是吸引怪物去咬大南瓜,等它咬到南瓜上,就用吸尘器把锯子吸起来,把它脖子锯了,然后再攻击它,我看了攻略,差不多来来回回三次它就能死了。” 祁宥告诉他功能键的作用,“这是弹射,这个是吸,这个是拉拽……” 霍御白握着游戏手柄,祁宥触碰按键时,总会不经意碰到他的指腹、指尖,痒痒的,霍御白的手指蜷了一下。 “懂了?”祁宥说完问他,霍御白想了想,“可以再说一遍吗?” 祁宥忽然觉得叫上霍御白或许不是一个明智选择,他还是强忍耐心,重复讲了一遍,“这个是弹射,这个是……这个……懂了吗?” 霍御白满足了,“懂了。” “有件事我必须要强调一下。”祁宥最后说,霍御白偏头注视他,“嗯?” “我只有一条命了,我要是被食人怪咬中一口,会掉三分之一的血,被他打倒,会掉四分之一,我死了,游戏就只能从第一层开始打了。” 霍御白听明白了,他问,“我有几条命?” “一条,”祁宥抿了抿唇,“金币被我花光了,不然还能给你买一条。” 不过要是没花光,他肯定先给自己买了,也不会找上霍御白。 “知道了。”霍御白试了试游戏手柄,“开始吧。” 霍御白不像祁宥那样歪歪扭扭躺在沙发上,而是正襟危坐,面上一贯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神极其专注,祁宥清了清嗓子,“那啥,你也不用太有压力,输了就输了,大不了玩别的游戏。” 霍御白嗯一声,“知道的。” 祁宥本来还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想法,结果游戏一开始,霍御白就全力以赴起来,祁宥是深绿色小人,霍御白的角色是个透明果冻人,果冻人不停绕着食人怪打转,寻找机会。 “嗷呜~” 祁宥看霍御白去了,一时没留神,反被食人怪衔住脑袋,叼到半空甩了起来,一落地,掉了一大截血条。 丢脸了,祁宥没眼看,赶紧躲到一边去,开始引导食人怪去咬南瓜,中途被食人怪一个甩头撞倒了一次,屏幕里的小人晕头转向,血条一半不到了。 食人怪追他,他往大南瓜后面躲,总算让食人怪咬住了南瓜,祁宥激动喊道:“快快快!霍御白,锯子在你后面,你去吸那个锯子,把它脖子锯了!” 霍御白操作小人灵活地后退,一把吸住了锯子,又问,“那个小爱心可以回血吗?怪物后面有一个。” “嗯嗯我去吃!”祁宥绕过怪物,想要去吃小爱心,但怪物把南瓜啃掉了,刚好转头,又一个甩头把祁宥的小人掀翻在地。 祁宥紧张地看着自己的血条掉到只剩一点,霍御白道歉道:“对不起,是我太慢了。” “跟你没关系,那个南瓜刚刚被咬过一口了。”祁宥和怪物绕着圈子,念叨着:“我今天还就不信了,打不赢它……” 祁宥格外认真起来,“你来引它,我去拿锯子。” 霍御白听他的去吸引怪物,很快,怪物再一次咬中大南瓜,祁宥举着锯子跑了过去,着急地说,“霍御白,你快点准备攻击它。” “好。”霍御白操纵小人跑到怪物面前。 祁宥拉动锯子,眼看怪物的脖子被锯断了,“就是现在!霍御白,先按A把它吸住,再往反方向跑!” 霍御白立刻按照他的指示,成功把怪物吸住,“反方向跑!”祁宥眼睛都看直了,嘴里念念有词,“打死它!打死它!” 屏幕里的卡通怪物被满地甩来甩去,象征生命的数字不停倒数,在机械的撞击声中,终于指向了零,怪物缩成麻花的形状,快速升了天。 “啊!啊啊!”祁宥高兴地喊出声,手舞足蹈起来,“死了死了,总算死一次了!” 他咧着笑,眼神熠熠地望向霍御白,又一把抓过霍御白的手,猛烈地摇晃两下,瞳仁亮晶晶的,“还有两次,再来两次它就死透了,我们再接再厉!” 不知道是祁宥笑得太开心,还是客厅吊灯的光太亮了,霍御白觉得有些晃眼,唇角也渐渐有了弧度,“嗯,再接再厉。” 好心情 “小宥,你后面有小爱心。” “好好好。” “霍御白,你躲开啊,你救我干嘛?” “没事,就掉了一点。” “霍御白,你快点拿锯子!” “来了。” …… 第一局以后,两人的配合默契不少,祁宥的小人吃了几个血包后,血条填满了,他的操作也逐渐游刃有余,直到怪物只剩一条命。 “马上就要通关了。”祁宥稍稍坐正,莫名有点小紧张。 “小心后面。”霍御白提醒一句,祁宥轻松避开怪物的攻击,“锯子在我上面,还是我来拿,你骗它啃南瓜去。” 霍御白说好,小人转身就去招惹怪物。 很快,怪物又一次咬在南瓜上,动弹不得,祁宥的小人举着锯子摇摇晃晃跑到了它旁边。 祁宥没有关心过怪物的冷却时间,因而不管做什么,总有不确定带来的心惊。 “好了,断了,霍御白!”他话音刚落,霍御白吸住了怪物。 “砰!”“砰!”怪物被不停摔打在地上。 怪物越来越消瘦,一阵凄厉的叫声后,怪物彻底消失不见。 笼罩阴霾的角斗场恢复了光明,阳光照射进来,尘封的蛛网和腐朽的印记被大风吹走,一枚金灿灿的楼层钥匙从天而降。 那是第九层的钥匙。 只有祁宥知道他在第八层卡了多久,他看到这枚钥匙简直有喜极而泣的冲动。 “可算通关了。”祁宥从七点开始孤军奋战了一两个小时,再到和霍御白玩了这么久,通关后才算松了口气。 他也没多想,顺着沙发背往旁边一倒,直直倒在了霍御白肩膀上,闭上眼呢喃着,“累死了。” 祁宥躺下去的第一秒,只是感觉这个高度靠着很舒服,第二秒反应过来这是霍御白的肩膀,第三秒,这不就是霍御白的肩膀嘛?给他靠靠怎么了? 所以他没有起来,反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角度,继续靠着。 他想,要是霍御白把他推开的话,他和霍御白这一辈子真的就完了,他再也不要这个朋友了。 好在霍御白没有推开他,而是问,“就这样睡一会儿吗?” 祁宥感觉他在摸他的头发,带着薄茧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碰到他的脸颊,有点痒,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情绪,但很快,被淡淡的满足感掩盖了。 “嗯。”他回。 祁宥真的睡着了,但是只有十多分钟,在那之后被饿醒了。 今晚他在别墅吃的晚饭,祁晟不在,张姨原本没准备做好吃的,祁宥也没让她忙活,他吃得简单,也没怎么吃饱。 现在十点,饿了很正常。 祁宥睁开眼时,脖子睡得有些僵硬,他动了一下,索性又靠回霍御白肩膀上,“你在想什么?”他斜眼瞧着霍御白。 霍御白低眸,两人距离近在咫尺,彼此能看到对方瞳仁里的自己,霍御白若有所思,“在想给你做什么宵夜。” 祁宥登时坐直了身,捂住胃,“你听到了啊?” “嗯。”霍御白好笑地看着他,“没吃晚饭?” “吃了,”祁宥说,“吃得不多。偷偷跟你说,张姨上了年纪,做饭没有以前好吃了。” “我怎么感觉是你挑剔了?”霍御白开他的玩笑。 “哪有!”祁宥反驳道:“你做的早饭我哪次没吃完啊?” 一不小心说出真话了,祁宥不自然地眨眨眼,须臾,听到霍御白没有忍住的轻笑声,祁宥没看他,生硬地说,“你别太骄傲。” 他躺到沙发背上,怀里拿了个抱枕,愤愤不平瞧着霍御白,霍御白没笑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祁宥想了想,问,“你吃吗?” “陪你吃。”霍御白说。 祁宥开心了,“走,我给你打下手。” 他兴冲冲进了厨房。 霍御白进去时,祁宥打开了冰箱,正在翻找。 “东西好多啊,Linda买来的?”这是祁宥第一次打开家里的冰箱。 “嗯,她每周五过来一次。”霍御白站在他身后,就这么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浓了些,他问,“芝士虾仁可以吗?你以前喜欢吃。” 祁宥眼睛亮了亮,“可以!” 霍御白打开冷冻层,拿出处理干净的虾仁,祁宥跟着他走到流理台前,“我能帮啥忙啊?芝士在哪里?” 祁宥问完,想起自己刚才在冰箱里翻到了,他忙取出芝士,放在案板上。 霍御白在清洗虾仁,“这个简单,不用帮忙。” 他说不用帮忙,祁宥就乖乖站在一旁看他忙活。 霍御白回来只进了趟书房,就跟着祁宥打游戏,他还是在公司的一身装束,白衬衫的袖口被解开,往上快卷到手肘,露出遒劲有力的小臂,依稀可以看见肌肉的纹理,伴随凸起的经络,他的手掌白皙干净,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在水流下越发赏心悦目。 祁宥看得有些出神,过了会儿,不着调地问了句,“霍御白,你在国外是不是谈恋爱了?” 霍御白在翻炒虾仁,闻言手一顿,偏过头来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祁宥不知道怎么说,“随便问问,你在国外不缺追求者吧?” “没有。”霍御白神情很淡。 “没有?”祁宥靠近他,“我才不信。” “真的没有。” 虾仁变了颜色,霍御白开始往上面撒芝士碎,他接着道:“我很忙,没时间谈恋爱。” 祁宥半信半疑,他看了眼霍御白,试着说,“那很可惜啊,不会只有我吃过你做的饭吧?” 霍御白说了嗯。 祁宥表情霎时生动起来,他别开视线,稍稍克制,正想问他每天忙什么,先闻到了芝士的香味,他靠近几步,盯着锅里铺满的芝士碎,“好香啊。” “焖一会儿就好了。”霍御白盖上盖子。 厨房不能离人,霍御白守着,祁宥站在他旁边,无聊地四处张望,无意中看见通风窗上倒映的两人的影子。 他们其实隔了些距离,但因为角度问题,投射到玻璃上几乎没有间隔了,肩对肩,手臂相触,虽然祁宥非常不满意霍御白比他高上那么几分,但他仍然觉得这幅画面看上去很不错。 就这样下去,没什么不好。 祁宥当晚吃饱肚子,美美地睡了一觉,往后几天都是好心情。 再次离开 祁宥和沈烁重新约了顿饭,地点是沈烁选的,在临江路国际大厦的顶层。 祁宥先到,玩了会儿手机,沈烁就推开包间门,祁宥往他身后看了看,“老顾没来啊,他最近很忙?” “也不是,”沈烁坐在祁宥对面,“跟你吃饭他不来,跟别人吃饭他都跟着。” 祁宥听出来了,笑道:“看来他很放心我啊。” 他招来服务员,对沈烁说,“你随便点,这里的菜色都不错。” 沈烁挑了几个感兴趣的,又把菜单递给祁宥,祁宥只点了一份牛排,沈烁问,“吃这么少?” “今晚家里有夜宵。”祁宥抿唇道,脸上有笑意。 沈烁睨了他几眼,“老板,你最近有什么好事?” 祁宥微愣,“没有啊。” 沈烁笑了笑,“别否认了,公司里的人都在说,你这几天精力旺盛,天天巡楼,抓到摸鱼的、睡觉的也不生气,还让他们换个地方,别在空调下面感冒了,我本来还不信,今天看到你,信了。” 祁宥好奇,“我怎么了?” “你看着就很高兴,怎么老板?好事将近啊,”沈烁开他玩笑,“我不会要有老板娘了吧?” “去你的,”祁宥骂道,骂完又说,“不过心情确实不错。” “什么好事?”沈烁问。 什么好事? 他这么问,祁宥有点犹豫了,他总不能说他跟几年前断交的朋友和好了,听着像小孩子过家家。 祁宥:“也没什么,大概就是远离了以前那帮狐朋狗友,日子顺心了。” 沈烁表示赞同,他举起香槟,“老板,敬你一杯,”祁宥也举杯,碰杯那一下,沈烁说,“祝老板一直顺心。” 祁宥乐呵呵笑两声,“一定一定。” 两人边吃边聊工作上的琐事,没多久,沈烁的手机响了,祁宥听见他问了声好,接着问对方出了什么问题。 一听到问题,祁宥上了心,东西也不吃了,抬眸看着沈烁。 沈烁皱着眉,“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祁宥还没问他什么,他先道:“老板,陪不了你了,明天上线的预告片配音出了问题,让我过去一趟。” “明天就上线,这时候出问题?”祁宥语调不快,“明天我去把他们配音部骂一顿。” 沈烁笑着说,“骂一顿也可以,不然大家都不怕你了,你这个老板不好当。” 祁宥跟着他起身,“我送你去公司?” “不用,我助理来了,”沈烁说,“老板,你把账结了就行,然后…早点回去吃你的夜宵吧。” 祁宥听出他的玩笑意味,忙摆手道:“得了得了,你赶紧走。” 沈烁走了,祁宥一个人没什么心思吃东西,他招来服务员结了账,正准备离开,包间的门被推开了。 他第一反应以为是服务员去而复返,一瞧,竟然是程今安。 程今安靠在门框边,还一句话没说,唇角挑着的弧度就显出不怀好意的模样,“刚才走的那个是你的情人?眼光不错啊。” 祁宥眨了眨眼,好整以暇地问,“程总找上门,只是来关心我的眼光怎么样?” 程今安摊手,“也说不定啊,”他从兜里取出烟盒,邀请道:“要不要一起出去抽根烟?” “好啊。”祁宥盯着他,爽快地答应了。 顶层露台的风很大,俯瞰下去,是宽阔汹涌的江河,夜航的游船浑身霓虹,夹杂在两岸璀璨的灯火中也毫不逊色。 祁宥的手搭在栏杆上,指尖的烟他只抽了一口,他抽不惯国外的牌子,觉得太呛了。 他瞧着缤纷的江景,耐心地等程今安开口,反正是他有话要说。 两分钟后,程今安抽完一支烟,问道:“我听说霍御白以前住在你们家?” 祁宥大抵能猜到他要问霍御白,他点头,“嗯。” “这么多年,确实麻烦了,我和我爸该上门道谢的。”程今安说。 祁宥抬眼,轻嗤道:“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程今安又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后,“在加州收养成年人是合法的,我爸为了让霍御白拥有合法的财产继承权,准备收养他,已经在走流程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和我爸当然应该感谢你们家。” 祁宥没听霍御白提过这件事,乍一听,心里莫名难受。 “那也不需要,他自己会感谢。”祁宥说,语气有点冷。 “他怕是没时间了,”程今安慢悠悠道:“他今晚一走,没个一年半载,怕是不会回来了。” 祁宥恍惚了一下,“你说什么?他,走去哪儿?” “你不知道啊?”程今安笑看着他,“我爸升霍御白做了云动总公司的执行总裁,他今晚就得回美国,明早上任董事会。” 程今安笑意更深,“我爸给了他这么大的权利,这么高的地位,我有时候都怀疑到底谁是我爸的亲儿子……” 祁宥完全听不进他的话了。 他面上几分茫然,不再理会程今安,他急急忙忙往外走,走得太快,一不小心还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等到车上,他已经手脚冰凉,额头和后背都是冷汗,他喘息一口气,迅速发动车往家里驶去。 祁宥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只感觉被很多思绪密密麻麻裹挟、缠绕,头上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突突作响,隐隐泛着疼,胸腔也被堵塞了,粘稠地拥作一团,麻木而沉重。 他并没有全然相信程今安的话,但这样一个可能就叫他受不了。 霍御白会这样吗? 溜了他一圈,又要轻轻松松走人? 不是没可能,云动的执行总裁,就像程今安说的,那是多大的权利,多高的地位,他没理由不喜欢。 可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来第二次。 但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又有什么奇怪? 祁宥车开得极快,到家也不过十来分钟,车在地下车库还没停稳,他就冲了下去。 他一路赶回家,真正走到门口,反而犹疑了,他明白他在害怕什么,霍御白要是像从前那样一声不吭走了,那他打开门,里面只会空荡荡一片,以后几个月,几年都是空荡荡。 他还是打开了门,打开那一刹那,屋内柔和的灯光倾斜出来。 祁宥立在门前,喉结尖儿滚了两下,总算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又猛然顿住。 Linda拖着一个行李箱走了出来,看见他颇为意外,“祁先生,晚上好。” 祁宥没看她,目光被那个行李箱短暂吸引了,“霍御白呢?”他问,嗓音颤抖着。 “霍总在书房。”Linda说。 祁宥拧紧眉心,几步冲到书房门口,撞开了那扇微掩的门。 书房内,书桌上空无一物,原来成摞的文件都被整理在专业的文件盒里,堆放在一侧,霍御白那一刻低着头,正在往电脑包里放笔记本电脑。 很明显,这是一副要离开的姿态。 祁宥紧绷的那根弦啪地断了,一路上不停消耗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清零。 他只想痛痛快快疯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