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猫穿越后娶了个老夫郎》 第 1 章 22年大年初六刚过,各行各业便都开工了,A市郊区那边挖掘机又开始轰隆隆的干起来。 十几台挖掘机,二十多辆运土车,开工时嘈杂的声音,隔着好几个公里都还能听得见。 工地边上站着好些个过来看热闹的老人,都是附近村里人,这会儿有人指着半山腰上的道观问。 “那清明观也要拆吗?” “要拆的。”一老爷子道:“咱们这边空气好,风景也不错,听工头说他们那大老板要在这边建别墅区,专门给一些大老板住,那清明观留着占地方,肯定是要拆的。” 清明道观占地三百余来亩,甚是广阔,以前有专家来过,考察一番后说这道观像是唐朝时留下来的,要是完好无损,名胜古迹那定碰都不能碰,更别说拆,可清明观在抗日年代那会儿就被鬼子给炸了,如今只剩残垣断壁,修复不能。 他们明清村在A市郊区,离市里不远,又是出了名的长寿村,以前村里好些个老人活到了一百多来岁,这一片地被政府卖给了唐老板,唐老板想要开发了建别墅,专门卖给那些大老板,因着有长寿这个噱头,听包工头说,刚开工不过一个月,已经有好些个大老板同唐老板打听了,清明观若是不动,空留那么大块地,不得亏死? 先头问话的中年男人闻言眉头微蹙,然后抬眸往半山腰上望了一眼,那里如今竹林茂盛,看不出什么来,但隐隐的能透过竹林的细缝,看见两根红柱子,以及大门上那雕刻着‘清明’两字的门牌。 “我听我奶奶说,那清明观有点神呢!拆了会不会不好?” 一小少年闻言笑道:“叔,怎么神了?” 年轻人不信鬼神不信邪,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回话,旁边一老太太先说了:“听说这道观里头曾经出过仙人。” 她话音刚落,那小少年直接笑了起来。 关于清明观的事,他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不少,最扯犊子的,便是说这清明观以前是个隐世的小宗门,里头曾有人渡过雷劫成了仙人,三百年前,清明观最后一任宗主仙逝,将死之时,还曾喊他曾曾爷爷过去,说他还有两个小徒弟在后山闭关,想让他曾曾爷爷看守道观,不要让闲杂人等随意进入道观干扰。 他曾曾爷爷应承了,然后那宗主做为报答,给了他曾曾爷爷一颗添寿丹。 他曾曾爷爷一百三十岁的时候才挂的。 再有一点扯犊子的,就是村里人说抗战时小鬼子打到他们这里的时候,一队日军闯进道观想实施扫荡,然后不知咋的,全死在里头了。后来日军头子又派了人进去,结果那小队也死在了里头,日军头子怒了,大炮轰了清明观,可怎么炸,那清明观的大门就是炸不倒,依旧完好无损。 加上那日军头子也莫名其妙的死了,大家便传,他是得罪了观里的神仙于是遭了祸。 少年小时候信以为真,可后来读书多了,渐渐的就不信了。 他曾曾爷爷那一辈人能长寿,那是因为那时候吃得健康,没饲料猪和地沟油吃,想早死都难。 至于日军一事,这事儿都是传下来的,谁也没看见过,毕竟小鬼子打到他们这儿的时候,村里的人早扛着家当跑了,还能知道有人闯进清明观?八成是瞎掰。 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这世上只有马克思。 看他明显不信,他旁边的中年人不太高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谁都知道李家曾老爷子是清明观的看护人,大半辈子都兢兢业业的守在山上,说什么道长的弟子在闭关,他要守着,不能让人打扰,可后来李老爷子去世,村里有人耐不住好奇,偷溜进清明观后山里寻过,结果别说什么弟子,连根毛都没找着,村里人便觉得李老爷子应该是被骗了,要不就是李老爷子骗了他们,说是守着清明观,可谁又晓得他干了什么? 毕竟清明观没被炸毁前,里头有不少值钱的东西,但李老爷子要是骗了他们,那他咋的活了一百多来岁?这几年,一些专家老往他们村里跑,说他们村里人能长寿特别是以前那些人能活一百多来岁,是因为空气好,喝的地下水里头有矿物质,才不是因为吃了什么添寿丹的缘故。 说得多了,除去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大多年轻人都信了。 可也有些人心里门清,要真如此,那该是个个长寿,而不是就那么几个人。 少年看了会儿挖掘机,十几辆同时工作,效率杠杠,这么一会儿便挖了好多,照这速度到凌晨应该就能挖到山腰了。 清明观就在山腰上。 工程计划原是六号挖至山腰,七号开始对清明观进行拆除,十五号正式起建。 白天没出啥事,包工头看着进度,觉得稳了,临近六点,夜间那一批过来换班,交代好工作后,工头便回去了。 可这一走就出了事。 半夜下头人电话来,说工地上出事儿了。 包工头:“出啥事啊?” 对方声音透着些惊恐:“我们的挖掘机被只熊猫给踹了。” 包工头:“……” A市还有熊猫吗? 怎么没听说过? 就算有,退一万步说,那熊猫真踹了他们的挖掘机…… 不对,熊猫可是国宝啊! 包工头一下就冒了冷汗:“那熊猫腿断了没?” “……没。” 伤了国宝,可是要见鬼的。 包工头大松口气:“那就好那就……” “可是大哥,咱们十六台挖掘机全被那头熊猫给踹下山了,怎么办?” 包工头:“……” 他这小弟真会开玩笑。 熊猫那么小一只,腿都不够筷子长,能把他们的挖掘机踹下山? …… 等包工头和唐老板赶到工地,就见着他们的挖掘机横七竖八的全‘躺’在山脚下,负责开挖掘机的十六个师傅正脸色煞白无比的站在一旁。 唐老板脸色不虞,他先时是不信底下人的说辞的,可见着工人们一副好似见了鬼的模样,他心里穆然一紧,不由想到前两月刚要开工时,清明村有人过来看热闹,好奇的问了他一些话,当知晓清明观也要拆的时候,还闹了起来,说不行,清明观不能拆,拆了要冒犯里头的神灵咧! 可唐老板是谁? 一个留过学的人,肚里有洋墨,信的是科学,压根没把清明观当会事儿。 这会他挨个问了话,越问心里越毛,哆嗦着道 派人去调查监控。 包工头跟他一起去看。 这监控摄像头是安装在挖掘机里的,视频里,前头都是好好的,直到凌晨两点半,这台挖掘机挖到清明观前头时,就见着远处山顶轰隆一声响,开机的师傅愣了一下,还伸出头看了一会,见着没什么事儿,又继续开挖,然后三分钟后,一声咆哮传来。 “啊!我的竹子!我的竹子啊!哪个杀千刀的砍了熊爷的竹子?” 话音刚落,一只圆滚滚胖嘟嘟又毛茸茸的熊猫从夜色里跑了出来。 它看见挖掘机后,噌的站了起来,指着挖掘机气得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义愤填膺的道。 “呔,你是什么妖怪?竟敢动你熊爷爷的竹子,拿命来……” 唐老板和包工头看着监控,就见着那只熊猫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抬着小短腿,一脚一台,一脚一台,将他们的挖掘机全从山上踹了下来。 说实话,这只熊猫很小,应该是没成年,要是没说话,瞧着就是十分的可爱了,可…… 这会儿大家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会说话的小熊猫…… 这是妖怪吧!!! 太恐怖了。 唐老板冷静后就想把这事儿压下来,这事儿一旦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来这里住啊! 可压不住,这事儿隔天就传了出去,清明村直接炸开了锅。 一些大胆的青年摸到山顶上,就见着山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山洞…… 怎么回事啊? 这地儿以前他们来过,没见着有山洞啊! 难道李家曾老爷子没说谎,道长真的有弟子在此闭关??清明观里真的有仙人? 可是,那弟子要真还活着,得三百多岁了吧??这,这可能吗? …… 白子慕最近很郁闷。 他的宗门被毁了,所在的山头还被一群庞然巨手挖掉了一半,连师傅专门给他种的竹子,也全被砍了,这帮土匪竟然都不跟他熊大爷打一声招呼就动他的东西,这简直是不给他熊大爷面子。 但这都还不算,最过分的是,每到晚上,山下就很吵,什么小呀小苹果,爱你不嫌多,什么酒醉的蝴蝶,吵得他睡都睡不着,山里住不下去,他只能出来流浪。 城里热热闹闹,车来车往,街道两边全是商店儿,有卖吃的,卖穿的,卖玩的,琳琅满目,白子慕逛着逛着就震惊了。 他就闭关了三百年,世道就变了!清朝竟然早已经灭亡了。 白子慕晃荡一圈,就发现身旁围了一圈人,个个拿着一长方形小东西对着他,时不时发出咔咔的声音,有几个穿着长裙的小姑娘还在说悄悄话。 他耳朵一动,听了个大概。 “这小哥哥好帅哦!” “我也觉得,那身高,那颜值,简直帅得一塌糊涂,妈的,可以直接吊打男团小爱豆了。” “他看着好年轻啊!我想上去问个微信号,然后跟他生个猴子。” “啊~妈呀妈呀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他是不是在看我?是不是发现了我的美?” “……” 白子慕有些无语,觉得这姑娘好会说胡话,于是撇了撇嘴走了。 之前有次下山,差点被个女汉子掳走后,他就深刻的意识到了,他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之前还是熊猫的时候尚且如此,如今他化了形,怕是更不得了,看来以后出门裤腰得勒得紧紧的,拿链条锁住裤头才能出门啊,不然咋的办? 哎!长得帅,没办法,这种痛苦,他都已经习惯了。 白子慕打听许久才知道,那巨手原来叫挖掘机,里头的师傅他妈的还是蓝翔毕业的,牛逼得很。 如今无家可归,他决定去投奔他的大师兄。 第 2 章 清明观白夜宗主有两徒弟,白子豪是白夜的关窗弟子,而白子慕则是他的关门弟子,对于白子慕,坊间对他的情况知之甚少,甚至都无人见过,当年清明观未落败之时,道观里的弟子也只见过白子豪一人。 不过虽是没见过本人,大家却都知道,白夜宗主和白子豪大师兄极为疼爱白子慕。 何以看出? 听说白子慕喜欢吃竹子,宗主就叫人种满了整座山头,到处的搜刮各种好东西给他这小徒弟吃。 而白子豪…… 修炼到一定地步方可延年益寿,可白子慕最爱睡懒觉,闭关三百天,有两百九十九天他都是在睡觉。 当年白夜把白子慕抱回来的时候,白子慕才两个多月大,但他的灵根和资质却是非常出色,大一些后,也表现出了甚是聪明的样子,很多东西一教就会,悟性是一等一的好,白夜瞧着他都两岁大了,便让他吃了辟谷丹和塑型丹开始闭关,争取早日修炼,早日化形。 可结果倒好,白子慕这关一闭就闭了二十年,照他的悟性,再加上又吃了极品塑型丹,双管齐下,二十年应该可以化形了,可白夜见他迟迟不出来,担心他出了事儿,闯进洞里一看,白子慕正躺在石床上呼呼大睡,身下的口水要流成河。 晓得这小师弟就只爱睡觉不爱修炼,白子豪就格外的担心,生怕他睡着睡着,寿命就到头了,于是最爱的剑都不练了,改研丹道之术,给白子慕练了许多添寿丹吃。 如今师傅挂了,清明观也不在了,白子慕背着个小包袱,决定去找最疼他的大师兄。 可到了市里,面对来来往往的人和四通八达的街道,他却不知道要去哪儿找人了。 白子豪在几十年前就离开了清明观,如今下落不明,白子慕画了他的画像,见了人就挨个问,可都没谁见过他。 白子豪长得甚是英俊帅气,人模狗样的,要是戴上眼镜打上领带,就有几分斯文败类和衣冠禽兽的味道。 要是他曾出现在A市,就冲这么张脸,应该是让人映像深刻和过目不忘的。 可结果找了六年都找不见人,大家都说没见过,白子慕又调查当年清明观被炸的事儿,想了想,觉得那些小鬼子一定是他师兄干掉的。 而且,听明清村一些老人说,清明观被炸那一晚,天空电闪雷鸣,还狂风大作…… 修士造孽,是会遭到天谴的。 他大师兄……应该是被雷劈了,早成死鬼了。 要不然,他大师兄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走。 呜呜呜,师兄啊!! 白子慕越想越伤心,胃口都不太好了,勉强吃了三两碗牛肉面,这才抹着眼泪往工地上走。 以后他就安心的在工地上搬砖,不出去找人了。 如此过了十年。 白子慕不止老人机换成了智能机,还成了有车一族,虽然只是两个轮的,可如今他不仅有了本科学历,还黄袍加身,美食相伴,前儿励志故事会还电话邀请他上节目……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白子慕赶紧打开一看,原来是活儿来了。 那就不吹了,先去送外卖。 今儿的客人定位在动物园,点了好几杯奶茶。 白子慕送到动物园外头的时候,就见着动物园大门口上挂着一红幅,说什么欢迎福福,门口旁边还摆了好几张大照片。 阵仗搞得相当大。 不就一只熊猫? 当年他出山的时候,也没见着谁欢迎他。 白子慕心里酸溜溜的。 先头A市动物园里没有熊猫,如今空运了一只过来,今天首次亮相,吸引了不少人,动物园里人山人海。 白子慕想了想,也买了张票进去。 熊猫馆外头围了一圈人,不知道里头的熊猫表演了什么,一帮子人兴奋得嗷嗷叫,白子慕使了吃奶的劲儿都没能挤进去,直到中午热了,人少了一些,他才见到躺在一石头上,正美滋滋的啃着竹子的福福。 那竹子看着有小腿般粗,应该是刚长出来的,又鲜又嫩,白子慕倏然瞧见,两只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弹出来。 妈的。 他已经快十年没吃过这么好的竹子了。 为什么都是熊,他修炼有成,积极上进,热爱大自然,与人类友好相处,还为构建文明城市贡献出了自己的小竹林,如今自己为了口吃的,不知搬了多少砖,少睡了多少觉,而里头的熊猫躺着就有人给它喂东西,这差别待遇,就很让熊酸了。 他妒忌得眼发红。 “兄弟,”白子慕抓着铁栏,眼巴巴的问:“好吃吗?” 他说的是熊猫语,里头那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左右张望,最后目光落在白子慕身上,试探问:“老铁,是你在跟我说话吗?” 白子慕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了:“不然呢?” 福福瞬间大惊失色:“你怎么这个鬼样子?你修炼了?” 白子慕点点头:“是啊!” “要死啊你。”福福竹子都吃不下去,抱成团咕噜噜滚到白子慕跟前。 围观的游客激动得大叫,急忙拍照。 福福不理他们,对白子慕道:“建国以后,妖精不许成精,要是被发现可是要被砍头的,你咋地这般想不开要自寻死路?” “我是两百年前修的,”白子慕说:“那时候大清还在,允许修炼。” 四条腿走路有什么好?人类从猴演变,两腿走路是进化的标志,他不想跟还在用四条腿走路的家伙讲废话:“你这伙食不错啊。” “那肯定啊!”福福有些得意,躺在地上翻滚,卖萌,在一众夸赞中,道:“老子现在可是国宝哎!吃的那叫一个高配。” “你吃的这竹子是从哪里买的?”白子慕舔着嘴:“我也想去买两根尝尝。” 福福踢蹬着两腿短腿,想了想:“听说是从四川那边空运过来的。” 白子慕点点头:“这样啊!” 看他好像混得不是很好,福福好心道:“后天还有一个兄弟要来,你要不要也跟着我混?包吃包住包分配。” 混吃等死确实有亿点点诱惑,可白子慕自觉自己是个上进的,要干大事的熊,坚决不跟这般懒惰成性的家伙同流合污: “算了。”白子慕很叼的说:“熊生在世,若是不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那简直枉在世间走一遭。” 熊猫盯着他,那目光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我这种高尚的熊生品德你是不会懂的。”白子慕摆了摆手:“走了哈兄弟。” “等等。”福福叫住他。 “干嘛?想给我两根竹子?” “不是。”福福是只相当有文化的熊,热心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我告诉,你以后别乱使用法力。” 白子慕挠挠头:“为啥?” 福福小声道:“会天打雷劈。” 白子慕:“……” 这恐吓他的吧! 福福看他不信,立刻急了:“你别不信,也不是我吹牛乱说,你出去打听打听,我福老大最是诚实讲义气,我之前认识一兄弟,活腻了,跑去修炼,结果他被雷劈了,连渣都不剩。” 白子慕:“……” 这么厉害的吗? 他有些不确定道:“我这样的好人,应该不至于吧。” 福福瞥了他一眼:“我那兄弟戴过六年的红领巾,扶过二十六个老奶奶过马路,就这都被劈了。” 白子慕:“……” 夏季是雷雨频发的季节,晚上两点,所有人都在做梦的时候,白子慕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上眼,便满脑子都是那胳膊大的竹子,最后实在馋得受不了,他从床上蹦起来,化为原型,朝着四川飞去。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他就不信邪。 天空咻的闪过一团黑影,速度极快,飞至b市上空,正要准备越过一栋插满避雷针的大楼时,一道胳膊粗的雷电轰隆一声朝着白子慕劈了下来。 白子慕:“……” 好了,这下真的得去投奔他的大师兄了。 …… 大周国,小山村。 昨儿夜里下了一场大暴雨,不过早上起来天又明媚了。 蒋小一做好早餐从厨房出来,蒋父挑着一担水正巧从院门口进来。 “爹,”蒋小一拿上背篓,说:“早饭我都煮好了,等会儿记得吃。” 蒋父看着他:“你要上山?” 蒋小一道:“嗯。” 刚下过雨,山里肯定长了许多蘑菇,要是运气好,摘得多,便可以晒干了拿去镇上卖,一斤能卖二十几文钱。 蒋家不富裕,家里的地少,一年不歇的忙到头收上来的粮食都不够吃。 蒋家一共四口人,蒋小一是老大,底下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蒋小二和蒋小三。 蒋小三脑子不是很灵活,有些傻,而蒋小二是个病秧子,走三步歇两步,天天咳夜夜咳,也不知道得的什么病,大夫只说这是从肚子里带出来的,只能慢慢养着。 蒋家本来就穷,再加上个病秧子,如今是连吃饱饭都成了问题, “你吃了吗?”蒋父问。 蒋小一:“吃过了。”说完便匆匆忙忙的往外走,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得赶紧些,不然等会儿进山的人多了,就采不着了。 蒋父进了厨房,灶台上放着一大碗野菜粥,菜多米少,他掀开米缸的盖子,里头的糙米没少,那这碗野菜粥大概就是用昨天的剩饭煮的。 昨晚的剩饭并不多,这会儿还有满满一大碗,蒋小一怕是一口都没吃。 蒋父叹了一口气,盖上盖子往外走。 山路泥泞难走,蒋小一背着背篓翻了两座山头,才摘了半背篓。 他起的快,但有人比他还快,好多都被人摘了。 他心里难免有点沮丧,家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离秋收还有两个月,二弟的药也要吃完了~ “哎。”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壮着胆子往深山里走。 第 3 章 小山村四面环山,房屋和水田大多集中在山脚的平地上,旱地在半山腰,翻过南山再往里走几里路,便开始进入深山了。 平日村里人砍柴或是找猪菜、采蘑菇都是在外头,深山里少有人踏足,因此这边野草茂盛,山路难行,树木高大繁茂,几乎遮天蔽日,只几缕阳光能照到下头,树底下潮湿异常,蒋小一一边提着心,一边找蘑菇。 这里头枯木多,木耳自然也长得多,几乎都有巴掌大,蒋小一高兴得不行,心都噗通噗通跳,没多一会就采了一背篓,采完最后一处,正要转身往回走,他突然发现前头有些不对劲。 昨儿夜里虽是刚下过雨,但并未打雷,可前方却是落了好大一根树枝,瞧着像是被雷劈落的,绿叶下头隐隐约约还透着一抹白。 深山里危险,不止有野猪,还有狼,可这些动物多是灰扑扑的。 蒋小一采了半天蘑菇也没见着鬼,胆子就渐渐大了,他走近掰开树叶一瞧,这才发现树枝下头躺着一只……老鼠? 不对,不像是老鼠,这只小东西的尾巴太短了,就个拳头长而已。 而且它身上的毛不是全白的,四肢和眼睛以及耳朵处的毛是黑色的,小小一只,可能跟小猪仔一般大,这会儿趴在地上,胖乎乎、圆滚滚的一坨,看着非常可爱。 蒋小一瞧了半天也认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于是用木棍戳了戳。 软软的。 应该是挺肥。 一意识到这一点,蒋小一眼睛当场就亮了,二话不说直接扯了两根草藤将那东西捆起来,而后拎起来掂了掂,这只小东西瞧着虽是小个了些,可很有分量,起码得有十来斤。 够吃好几顿了。 虽是不晓得这东西是个啥玩意儿,但从没听说谁吃肉吃死过的。 蒋小一一点都不担心,眼看背篓也装满了,便抱着白子慕急匆匆的往山下走。 得赶紧些,回家热个水,烫个毛,晚上就可以炒了吃了。 已经大半年都没吃过肉了。 今晚整一盘先。 他想着想着,步伐越发急促,还笑得见牙不见眼,活似捡了银子,到了山脚,地里干活的几个妇人见着他,喊了一声。 “小一刚回来啊!” 蒋小一‘嗯’了一声。 “今天咋样?采的蘑菇多不多?” 问话的是钱家的夫郎,就住蒋家隔壁,以前蒋小二和蒋小三还小的时候,钱夫郎经常过来帮着照看,蒋小一便侧过身子,让他看。 “还行。”蒋小一道:“就是鸡枞菌和平菇不咋多,都是木耳。” 木耳不太值钱,鸡枞菌和青草菇、平菇这些玩意儿不管是煮汤还是炒了都很鲜,镇上的人最爱吃,一斤能卖十来文,跟猪肉一个价,木耳不值钱,一斤干的才九文。 一大背篓晒干了,顶了天估计也就三斤左右。 钱夫郎伸长脖子扫了一眼:“还真是,不过这么一大背篓,也能卖二十几文钱了,还是小一你能干,我家小姑子今儿也上山了,不过运气没你好,刚是空着篮子回来的,哎,你怀里抱的啥?” “不知道。”蒋小一摇摇头:“是我捡的,叔您瞧瞧,认识吗?” 钱夫郎闻言扛着锄头走近了些,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旁边两个凑热闹的婶子说可能是熊仔子。 蒋小一微微疑惑道:“是熊仔子?” “瞧着有点像。”有个婶子不太确定道:“你抱的这东西瞧着毛有点多,我听说熊瞎子就是毛多,镇上富贵人家冬天里最爱买熊皮子盖了,一张能卖几十两呢!你哪捡的啊?死了吗?” 钱夫郎还在这里,蒋小一也不敢说自己是在深山里头捡的,不然要挨念叨。 “就山上。”他说:“应该还活着,暖乎乎的呢!” 几个婶子没见过熊瞎子,这会儿都瞧着稀罕,见它被蒋小一五花大绑的,又没有动,瞧着也小,没什么危险性,便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 又软又柔,触感极好。 “哎呦,这暖得哟,怪不得那些大老爷爱买熊皮子盖呢!” “可不是。” 村里人都穷,做的被子几乎都是买的旧棉花,用得久了又硬又重,还不怎么暖和,以前听说那些富贵人家花上百银两买熊皮子盖,大家多是不解。 盖啥不是盖? 要是嫌冷,那就多盖两床,两床不行就三床,值当得花那么多银子买那劳什子熊皮? 有那么多银子,买肉吃它不香吗? 可这会儿一摸,就那么几下,大家顿时爱不释手,越摸越上瘾。 实在是好摸的。 蒋小一急着回去杀熊吃肉,可几个婶子正摸得起劲,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也不好开口,直到蒋小三喊了他一声。 “大哥。”蒋小三抱着一捆柴火,甩着金黄的鼻涕从远处哒哒跑来。 他和蒋小二是双胞胎,可身子比蒋小二结实多了,除了常年流鼻涕,身子是倍儿棒,即使蒋家顿顿的野菜,他也是吃嘛嘛香,吃啥啥不剩。 看着蒋小三抱着一大捆柴火还能蹦蹦跳跳,大家不由唏嘘,蒋小三跑到蒋小三跟前,鼻涕一吸,便说大哥,我饿了,想吃饭。 蒋小一看他又吸鼻涕便想揍他,可看他满头大汗,想来是累得慌,到底是心疼,没下得去手,牵着他同几个婶子告别。 等人走远了,一妇人收回目光,一边锄草一边羡慕道:“这小一真是能干啊!” 捡了那么大一背篓的木耳还不算,还白捡了十几斤肉,这搁谁谁不羡慕? “可不是。”有人附和:“能干又勤快,要不是还要养两弟弟,我早请媒婆上他家去了。” “钱家的,他今年应该有十九了吧?” 钱阿叔想了想:“应该是有了,他比我家小姑子大两岁,我那小姑子今年十七了。” 有人闻言后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照我说,这一哥儿也是命苦啊!” 哥儿不好生子,这般岁数了还没能嫁出去,以后怕是会更难。 但也不是说就一定嫁不出去,只是难寻那好人家。 毕竟年轻的小汉子都想那十六七的水灵灵的姑娘哥儿,只有家里穷,没得挑,或那品性不好又或死了原配的鳏夫才选那年纪大的。 可这般人家,嫁过去也是受罪。 蒋小一上可砍柴挑水,下可洗衣做饭,就没啥事儿他干不来,人又品性孝顺,娶回来绝对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如今十九的‘老’哥儿了还被迫待字闺中,就是家里拖累的。 蒋父早些年娶的是隔壁柳江村的黄家闺女,那黄家女嫁过来后不足八个月就生了一女儿,村里人原也没有多想,后来过了一年,蒋母便生了蒋小一。 六年前蒋母带着蒋翠翠合离出去了,可蒋母却是没回柳江村,而是合离不过两天,便又嫁给了镇上的一个汉子。 村里人一打听,才晓得那汉子原也是柳江村的,同蒋母是青梅竹马,两人两小无猜的长大,可征兵那年,那汉子被征走了,临走前一天,两人终是没忍住,在小树林里酱酱酿酿又酿酿酱酱,这一酿就酿出了人命。 未婚先孕在现代尚且都不算得多好听,在大周就更是了不得了,这种事儿要是传出去祖宗十八代都要跟着蒙羞,黄家的一想,便想把蒋母嫁出去。 蒋父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是十里八乡最好的人选,若是不然,黄家的也怕东窗事发,人家父母闹上门来,加之蒋父又颇是英俊,人也和善,黄家便选了他。 合离那年,蒋小一不晓得原委,还跑去柳江村找娘,蒋父去找他,后来不晓得咋回事儿,再回来时蒋父的腿就不行了,村里人只晓得是因为为了救蒋小一,蒋父才瘸了腿儿。 这年头,瘸了腿就不好去镇上找活干了,蒋父戴了绿帽又失了腿,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可要是如此倒也罢,蒋家地虽少,但三四亩地要是好好种,再勤快些,怎么的都能有口吃的,可结果不过一年,蒋母便拖人送了两孩子回来。 说这两是蒋父的种,她丈夫不愿留。 蒋父只能含泪养了。 蒋小一是个懂事的,最是照顾弟弟,如今两孩子才五岁,蒋父又干不了啥重活儿,蒋小一要是嫁了人,少不得得拿夫家的东西补贴娘家。要是不补贴,难道要看着两弟弟饿死? 可都是村里人,谁家都不富裕,家家户户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要是娶一个还带着一串拖油瓶,这谁愿啊! 几个婶子不由惋惜,看着蒋小一背着背篓越走越远。 …… 蒋小一一到家放了背篓就直冲厨房,洗锅烧水一气呵成,蒋小三酸双手紧紧地抱着白子慕,巴巴的跟在他后头,双眼比鼻子下挂着的两串鼻涕还亮,声音奶呼呼又很是迫不及待:“大哥,我们今晚真的要吃肉肉吗?” “嗯!”蒋小一手脚麻利的生好火,从橱柜旁边掏了把缺了两个口的菜刀出来:“等我磨好刀,我就给你煮肉吃。” 蒋小三兴奋得不行:“好,谢谢大哥,大哥,我帮你看火,小三懂事了。” 第 4 章 乡野村户多是穷困,寻常过节过年才能吃上一顿肉,还不能敞了肚子吃。 蒋小一半年前吃的那一顿肉菜还是隔壁钱家的做喜事儿,他过去帮忙,蹭了一顿,得吃了两块大肥肉。 今儿早上忙着上山,加上家里已经没有粮食了,他连早饭都没舍得吃,饿着肚子爬了两座山头,早已饥肠辘辘,早是搁以往,他这会儿肯定是没力气再做旁的了,可这会他似乎有使不完的力,那刀磨得要飞起。 蒋小三往灶台里加了三根柴火,见着水冒烟了,又抱着白子慕甩着两条鼻涕哒哒跑出来。 “大哥,大哥,水热了。” 蒋小一头都没抬:“要开了才行。”水不开烫不了毛,蒋小三哦‘了’一声,乖乖蹲在一边,静静的看蒋小一磨刀。 他不说话,空旷的院子里很安静,磨刀声就显得很刺耳。 白子慕原本睡得很香,可睡着睡着,莫名觉得脖子凉嗖嗖的。 好像要发生大事了。 他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当年去叙利亚扛大炮,打着打着他就是觉得心里一凉,下意识挪了下屁股,结果刚挪完,原先的地儿就被子弹打了个洞。 他当时头上都冒了冷汗,脑子都差点关机,心有余悸的想要不是动了这么一下,他就得有两个屁股窿了。 在叙利亚扛大炮虽然赚钱,可太要命了,后来他就乖乖回国了。 这会儿他有种感觉,要是再贪睡,他恐怕就得硬了。 他微微睁开眼,就见着一道亮光刺来,一把大菜刀在他跟前晃来晃去。 白子慕:“……” 啥情况? 他是没死吗? 蒋小一举着菜刀看了看,刚磨过的菜刀刀刃白得发亮,他用拇指试探的刮了刮,觉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别说杀熊,杀牛都不在话下,蒋小三又吸了一下鼻子,一蹦一跳,高高兴兴的道:“大哥,刀磨好了呀?那我们杀熊熊,吃肉肉吧!” 白子慕:“……”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听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他抬头看了一下,发现抱着自己的是个小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瞧着有点呆,应该是四五岁大,可就是这么一个孩子,竟然能说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话。 看我不给你一个大嘴巴子。 哎,动不了?? 白子慕往下一看,自己正被五花大绑。 “……” 真是要熊命了啊! …… 柴火烧水总是快些,这会儿正咕噜噜的冒着泡,蒋小一打了一桶,想提到院子里去,外头大些,等会儿在外面烫毛,要是脏了收拾起来也容易。 这熊仔子十来斤,一顿肯定吃不完,剩下的可以挂灶台上,腊好了和木耳一起拿去卖。 正要往外头走,蒋小三又喊他了。 “大哥,大哥,熊熊动了,它想要跑,你快来呀。” 蒋小一都想好腊肉怎么卖了,岂能让到嘴的肉跑啊!当下水桶一丢,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 白子慕在蒋小三怀里拼了命的挣扎,蒋小三则是使了吃奶的劲儿摁着他,脸都憋得通红,蒋小一见着那熊被绑了都不安分,还踹他弟弟,当下伸手就是啪啪两下。 白子慕顿时感觉屁股火辣辣的,瞬间不敢动了。 这两人不讲武德,以多欺少,他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不然怕是要被打死。 此招不行就另使它招。 蒋小一提着刀道:“我先捅了它,小三,你帮我抓住它的腿。” 蒋小三当即吸溜一下鼻涕,高声道:“好,小三来帮忙。” 蒋小一见过村里的屠户杀过猪,相当有经验,当下拿了刀,就要往白子慕脖子上抹,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见那只熊突然抬起头来,双眼黑溜溜又水汪汪,朝他一个劲作揖,似乎在求放过。 蒋小一瞬间呆愣住了。 这小东西没醒的时候瞧着就很是可爱,毛茸茸一团,如今睁开眼了,就更是可爱了。 蒋小一到底是个哥儿,一瞬间有些顶不住。 可…… 吃肉大过天。 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吃肉。 白子慕看着那刀子又要朝自己挥过来,当即觉得这小兄弟好狠的心,他杀手锏都使出来了,这人竟还要吃他,那心怕是不锈钢做的。 他先头命苦遭雷劈,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如今丹心破损,法力全无,这会儿是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办? 别是真的要下油锅啊! 他是造了什么孽? 而且这兄弟手也抖得太厉害了,别是捅来捅去没把他捅死,让他白疼一遭啊! 白子慕害怕得毛都炸了,心噗通噗通的乱跳。 蒋小一一手揪住白子慕的脖子,一手提着刀就要捅下去,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喊。 “大哥,我回来了。” 蒋大牛抱着蒋小二从院门口进来,蒋小二手上还挂着一个盘大的小篮子,里头放着些针线。 他身子不好,没能像蒋小三一样可以到处跑,寻常多是呆在家里,或者去他堂奶奶家,跟着他堂奶奶学些针线。 这些都是姑娘哥儿的活,他是个小汉子,学这些多少是有些‘不像话’,传出去也不好听,他堂奶奶原是不愿教,可一想蒋父是个汉子,针线活是半点不会,蒋小一……指望他缝衣服,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蒋小二身子不好,重活干不了,但能给家里人缝补些衣物,做些力所能及的轻活儿,也是好的。 蒋小二倒也学得认真,给家里人缝过几次衣裳,虽然缝得还不如不缝,但跟着他堂奶奶学了一年,拿针缝补时那姿势是有模有样的,瞧着很像那么一回事儿。 今儿回来,路上碰上他堂哥蒋大牛,蒋大牛见他小小个,矮不楞登,走路跟蜗牛爬似的,那速度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走了半天好像还在原地转悠,他眼睁睁的看着村里腿脚不便的老爷子拄着拐杖从他跟旁超了过去,于是便抱着他回来,顺道的送银子。 这会儿还是农忙,蒋父去了隔壁村,帮李家的搓玉米。 李家算是富户人家,家里三十来亩地,每年秋收压根就忙不过来,多是雇人,这搓玉米就是把玉米粒从玉米棒上搓下来,用不上腿,活儿也轻松,就动动手的事,蒋父就来干了,一天十文钱,虽算不上多,但好歹有个进项。 今儿见着米缸里没粮了,一到李家蒋父就找李老头,问能不能先支付几天工钱,蒋家什么情况李老头是晓得的,便也同意了,正巧的蒋大牛今儿也去了柳江村,蒋父就让蒋大牛帮着送回来。 四十文钱不算得多,但也能买上十几斤糙米,省省能吃上一个来月。 蒋小一见了银子就高兴,蒋大牛见他放了刀捧着银子乐颠颠的,笑得像失心疯发作了一样,无奈的摇了摇头,把手上的一小块腊肉递了过去。 蒋小一眨眨眼,似乎闻到了肉香,猛然咽了下口水:“哪里来的腊肉?” “今儿去了你嫂子家。”蒋大牛说:“我岳父给的。” 蒋小一闻言摆摆手:“那我不能要。” 蒋大牛的爷爷和蒋小一的爷爷是亲兄弟,不过蒋大牛他爷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蒋小一他爷爷就生了蒋父一个,蒋大牛是他大伯家的儿子,如今两个大伯未分家,在村里,大家都喊蒋大牛家做蒋家大房,蒋小一家做二房。 蒋家大房人虽是比二房多,但没比二房富到哪里去,要是蒋小一家顿顿的一盘野菜,那大房能好一些,一顿能有两盆野菜。 蒋大牛娶的这媳妇是个厉害的,父亲是猎户,蒋氏长得虎背熊腰不说,脾气还特别暴,虽刚嫁过来两个月,但已经和村里的两个婆娘干过架了,蒋小一不好意思拿,也怕拿了他堂嫂会闹。 蒋大牛没收回手:“拿着吧!我这里还有,岳父给了我两块。” 蒋小一推脱不过,便收了,蒋大牛笑了笑,这才道:“刚我进村时听刘婶子说你在山上捡了一只熊仔子,在哪呢?让我看看,我还没见过熊呢!” 蒋小一还没说话,蒋小三先举着一只手囔道:“在这里,在这里。” 白子慕正生无可恋的被他压在身下。 蒋大牛和蒋小二凑近一看,不由惊呼。 “哎呦,咋地长这么可爱。” 蒋小二一瞧就喜欢上了,他也不害怕,伸了手就摸,摸了好一会儿,白子慕都没有挣扎,还乖乖的,一副躺平随便揉随便摸的样,他顿时就喜欢上了,见蒋小一进厨房放了肉又开始拿刀,立马急了,抱着蒋小一的腿,说熊熊可爱了,能不能不要杀? 蒋小一最疼两个弟弟,当下便有些犹豫。 蒋大牛也跟着劝:“小二喜欢你就留着给他玩几天吧,这东西这么小,应当不咬人。” 白子慕瞥了他一眼。 还是这兄弟会做人,看看,多会讲话…… 蒋大牛:“回去我帮你问问你嫂子,看看怎么给畜生剥皮,我瞧着这熊仔子的毛长得挺好,虽然是小了一些,但要是能完整的剥下来,应该可以拿去镇上卖。” 白子慕:“……” 我剥你个屁股窿。 会讲话你就多讲一点。 蒋小一本就不太忍心下手,这会儿蒋大牛这么一说,更下不去手了。 那就留几天吧! 反正今天也有肉吃了。 白子慕见他收了刀,顿时松了口气。 第 5 章 蒋大牛送的腊肉就巴掌大,拿来砸狗都嫌寒碜,可蒋家三兄弟却是高高兴兴的。 腊肉配着蒜苗炒最是香,蒋小一送走蒋大牛,当即就要去菜地里摘。 这年头粮食值钱,稻谷一斤就要六七文,要是当季的新谷子,有时候能卖到八文钱一斤,最次的糙米,也要三文一斤了。 蒋小一便种了许多菜,这玩意儿自家种的不要钱,煮熟了也能管饱,反正乡野人家,只要勤快些,总能找到一口吃的。 夏季那会儿他种了些蒜头,如今已经长成,新鲜得很,腊肉切一半跟着蒜苗炒,另一半就拿来炖青菜。 蒋小三跟着他一起,这小子脑子虽是不太聪明,可最是勤快了,平日总是闲不下来,不是去山脚下捡柴火就是跑地里拔草,这会背着个小背篓屁颠屁颠的跟在蒋小一身后,举着三根小手指儿,说:“大哥,等会要摘多多的菜,小三今晚要吃三碗。” 蒋小一摸摸他的头,笑了起来,说:“好。” 他家的菜地不仅挨着小溪,还挨着刘家,远远的,蒋小一就见着刘家的媳妇迎面走来。 刘氏是嫁本村的,同蒋小一一般大,可这会儿人家是手上牵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肚里还踹着一个,蒋小一瞧见了,心里有点酸。 同样的年纪,人家儿子都会打酱油了,他却是连汉子的手都没摸过,媒婆也没上过他家。 咋都是人,差别这么大呢? “哟,来摘菜啊?”刘氏见了他,皮笑肉不笑的:“刚我瞧着你种的萝卜苗长得挺好,我种的就没怎么长……” 这种话蒋小一太熟了,而且他自认和刘氏关系并不好,刘氏这般笑,总觉得像是憋了大招,他眼皮跳了一下,果不其然,就听着刘氏道:“你这人就是厉害,村长家的牛怕是都没你能干,就是可惜了,要不是被家里拖累,我怕是都嫁不进刘家。” 这话中的怨气比鬼都重,蒋小一蹙了蹙眉头,他实在不晓得怎么惹着刘氏了,虽说是同一个村的,可小山村也不算得小,刘家在村头,他家在村尾,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刘氏没嫁刘家那会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蒋小一见天的忙,更是没怎么同她说过话,可这几年刘氏见了他,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 什么叫他比牛能干? 而且嫁不进刘家跟他有什么关系? 蒋小一也不是好欺负的,当下插着腰道:“瞧你这话说的,你也是厉害啊,人家三年抱两你抱三,钱阿叔家的母猪都没能你能生,你这般可让我羡慕呢。” 路旁两侧菜地里还站着不少来摘菜的妇人,这会儿听了蒋小一的话,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氏瞬间黑了脸。 要说嫁了人的媳妇,越能生越是长脸有本事,要是生不出来,还得被着婆家不喜。 村里人挑媳妇,也总想娶那屁股大好生娃的。 刘氏嫁进刘家未到三年,就怀了三胎了,前面两儿子是年头一个年末一个,现在老二才几个月大点,肚子就又大了,村里人有夸的,也有那说酸话的。 钱阿叔家的母猪是刚养的,也不知是不是头胎的缘故,前几年生小猪仔时就生了两只,后头却是不晓得咋回事儿,再没怀过,钱大叔见着母猪不生仔,就想杀了吃,钱阿叔却是不服气,硬是要留着,总想着没准儿明年就配上种了呢。 结果养了整整三年,那母猪总共就生了两个猪仔子,同样三年,刘氏却生了三个,可不比那母猪厉害? 狭路相逢勇者胜。 刘氏还想说两句,可还未张嘴呢就听见咔呲咔呲的磨牙声,她低下头看去,就见蒋小三捏着把镰刀,眼睛蹬得比牛眼还大,正恶狠狠的看着她,好像她要是敢再说一句话,蒋小三就能直接冲过来给她一镰刀。 村里人谁不知道啊,这蒋小三脑子有些问题,最是爱他大哥,蒋父的话他都不怎么听,但对蒋小一这个大哥却是唯命是从、马首是瞻,蒋小一叫他往西,他就不会往东,平日里在外头干活,村里的小孩常欺负他,他也不还手,像个受气包小可怜一样,可谁要是敢说蒋小一一句不好,他就好像向天借了一百个狗胆,谁都敢打。 上次刘麻子就拦了蒋小一一下,他远远看见,便举着根木棍冲过来,狠狠的给刘麻子后背来了一下。 刘氏当时也在场,那会儿刘麻子可是疼得嗷嗷叫。 这会儿人手里还操着家伙,她有些不敢惹,可啥都不说,又感觉丢面子,正迟疑着,蒋小一急着回家吃肉,只瞥了她一眼,便拉着蒋小三直径的走了。 刘氏朝他背影呸了一声。 “贱人,个嫁不出去的玩意儿,就这,难怪的当初连他娘都不要他。” 这话儿不中听,旁边几个婶子看了她一下,倒也没说什么。 刘氏为啥子这般看不惯蒋小一,大家心里都门清,原本刘老婆子想给儿子刘富贵相看的是蒋小一,可刘富贵却是喜欢刘氏,蒋小一又黑又瘦,野猴一样,也就一张脸好看些,可刘氏不一样,人长得漂亮又白净,说话还贼好听,每次见了他,总娇滴滴的喊他刘哥哥,这都还不算,最重要的是刘氏前凸后翘,这晚上搂着不比哥儿好? 刘老婆子不乐意,年轻人,就看那皮相,可过日子过日子,肯定是要娶那会过日子的才行,长得漂亮又不能当饭吃。 蒋小一比汉子都要能干,往年春耕时,那有牛的,都是用绳子一端绑着木犁然后另一端套在牛脖子上来耕地,那没有牛的,家里地又多一些的,不是拿着锄头慢慢干,便是请了蒋小一去,让他帮着拉,蒋小一拉得比牛还要厉害,牛拉了两亩地还要歇,他是给足了银子,便可以一早上不歇息,砍柴去镇上卖,那一捆捆的,也是挑得老大,这样的娶回来,一个顶三,到时地里的活儿就不愁人干了,哥儿虽是生孩子难些,可刘婆子有三个儿子,不用担心没孙子抱,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蒋小一家里还有两个弟弟。 后来刘富贵还是娶了刘氏,刘氏嫁过来后接连生了两儿子,整天啥都没能干,孩子还照顾不过来,刘婆子总是叨念,说看看人蒋哥儿,当初才十四五岁,就一个人照顾两个弟弟,如此家里和地里的活儿还能样样都不落下,再看看你啥都不做,就两个孩子而已,还看不好,早知道当年就娶蒋哥儿过门了。 说多了,刘氏对蒋小一自然有怨了,平日见了人,总要阴阳怪气几句。 …… 蒋小一怕饿着肚子,种的菜很多,整片菜地都被他种得满满当当的,又天天的来浇水,菜儿都长得挺好,这会儿一到地里,拔了几根葱,又把今晚要吃的菜掐好,这才跟着蒋小三一起割猪菜。 他家倒是没有养猪,可大房养了两头,一头母猪和一头肉猪,那母猪吃得多,每天都要吃三大桶,大房对他们不错,时常的关照他们,旁的送不起,家里也没啥银子,但光拿总是不行,蒋小一和蒋小三偶尔有空了,便会割些猪草或者砍些柴火送过去。 猪菜割好,回到家,院子里没有人,但右边房里却是传来阵阵清脆的笑声。 蒋小一放了背篓,进到屋里就见着床上蒋小二晃着两只小脚丫子,趴在小熊仔跟前,一下戳戳它的肚子,一下摸摸它的头,那只小熊仔似乎很喜欢他弟弟,还表演了一个翻筋斗,然后抱成团滚来滚去,跟个球一样,把他弟弟弄得直呵呵笑,然而他刚走近,那小熊仔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他一下,而后竟然坐了起来,转了个身,然后拿屁股对着他。 蒋小一眨了眨眼,整个人都有些愣,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看错了,刚刚小熊仔子好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对他有气一样。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久没吃肉了,出现了错觉,可蒋小三一跑进来,学着蒋小二趴在它旁边,想去摸它时,那小熊仔子竟然抬起小短腿,给了蒋小三一脚。 蒋小三也没生气,又伸出手去,结果那小熊仔子便又再给了他一脚。 蒋小一一瞧,就晓得了,这熊仔子肯定是气恨他和小三,毕竟中午那会儿,他们两想要捅熊。 可熊仔子会这么有灵性吗? 蒋小一站到小熊跟前,小熊又转了个身,又拿屁股对着他。 蒋小一:“……” 蒋小一不信邪,又站到白子慕跟前,白子慕抬头瞪了他一眼,又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他。 这个小子太可恶了。 妈的,竟然想吃熊。 简直丧尽天……不对,怎么感觉屁股有点凉? 白子慕心里一咯噔,扭着脖子回头一看,就见蒋小三如猪哥见了绝世美女一般,正流着两条大鼻涕,虎视眈眈的瞧着他的屁股。 他屁股虽是肉多了一点,性感了一点,可这如狼似虎的目光,实在是让白子慕瘆得慌。 他爬到了蒋小二怀里,蒋小二愣了一下,而后像孩子得了心爱的玩具一样,立刻高兴的抱住白子慕。 蒋小三哇了一声,羡慕道:“二哥,熊熊给你抱啊!” “嗯!”蒋小二咳了两声,才道:“熊熊很可爱,又很听话,软软的,大哥,我今晚想抱熊熊睡,可不可以呢?” 他双眼都发着光,大概因为太过兴奋又笑得太多的缘故,两边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蒋小一见他难得这么喜欢一样东西,想了想,道:“可以,不过得给它洗个澡。” 割回来的猪菜还得送过去,蒋小二自己挑水洗澡都够呛,这会五岁了,还得蒋小一帮他洗屁股,蒋小一想着等会儿忙回来煮肉吃了,再给熊仔子洗,可蒋小三是个相当勤快的孩子,当下又举起手来。 “小三来,小三会热水。” 白子慕:“……” 不知为何,一听蒋小三这话,他心里又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第 6 章 蒋小一背着猪草走了,他前脚刚离开,后脚蒋小三就蹿进了厨房。 这会儿刚八月中旬,天气还热着,中午热的杀熊水还没凉,蒋小三踮起脚伸手到锅里试了一下水温,发现不怎么热了,盖上盖子后又往灶台里加了两根柴火。 蒋小二从外头进来。 蒋小三扭头往他身后看:“二哥,熊熊呢?” “我让它在床上睡觉了。”蒋小二把蒋大牛刚送的那块腊肉放到盆里,打了点温水,便蹲在地上,拿着丝瓜开始搓洗,他们这边做腊肉都是挂灶台上拿烟熏制的,这般做出来的腊肉虽然香,但黑嘛嘛的,一般洗个五六次的才能洗干净,这些活儿蒋小三不太会做,蒋小一又是见天的忙,蒋小二身子不难受时,就帮着做些厨房里的活儿。 “等会水热了,你再去抱它出来。” “好。”蒋小三吸了吸鼻子,眼睛几乎钉在腊肉上,也不晓得这腊肉腊了多久,一股子腊香味,蒋小三光是闻着,魂儿都要飘了。 “二哥,二哥,大堂哥送的腊肉好香啊。” “那等会大哥煮了,你多吃些。”蒋小二说。 蒋小三摇摇头:“肉肉好吃了,要给大哥和父亲吃,还有二哥,小三吃一块就好。” …… 水开得很快,白子慕都还没想到办法开门呢,蒋小三便又甩着鼻涕进来了。 “熊熊。”他说:“小三来了,小三给你洗澡好不好?” 白子慕又被他抱进了厨房,蒋小三将他交给蒋小二后,便开始打水。 那水应该是很热,竹条做的盖子一掀开,浓浓白烟便飘了出来,锅里还咕噜噜的冒着泡。 蒋小三打了满满一盘,便放了水瓢,手背一擦鼻涕后就开始撸袖子,然后朝白子慕伸手。 白子慕:“……” 白子慕整只熊都震惊了。 这都有腊肉了,还想吃熊肉啊? 我尼玛。 这个死孩子啊! 这是要给他洗澡? 拿一百度的开水洗? 那过年人家杀猪都不敢用这么烫的水啊! 要是真洗了,他估计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蒋小二看着蒋小三,两道小眉毛揪成一团:“小弟,不用加点冷水吗?”他记得大哥帮他洗澡的时候,打完了热水后,都会加几瓢冷水的。 蒋小三摇摇头,很认真的说:“不用呀,我见大嫂就是这么给鸡鸡洗澡的呢!还有凶凶的周伯伯,也是这么给猪猪洗澡的。” 蒋小二半信半疑。 他们的大嫂是蒋大牛的媳妇,父亲是个猎户,蒋氏从小耳濡目染,也学得几分本事,上个月她在山上打了一只野鸡,拿回来收拾的时候蒋小三正好给大房送蒋小一刚腌好的酸菜,见她往鸡身上浇水,很是好奇,就停下来看了两眼。 他脑子虽是有些傻,但小模样长得十分可爱,蒋氏朝他招手,他便问:“大嫂你在干嘛呀?” 他就没见过人杀鸡。村里人都是过年的时候,条件好一些的人家才会杀上那么一只,可谁家杀鸡都不会敲着铜锣昭告天下,而且过年那会儿又冷,蒋小三总被蒋小一拘在家里,而蒋家又穷,过年别说杀鸡,就是能买上半斤猪肉回来吃都算不错的了。 蒋氏笑着逗他,说:“我在给鸡鸡洗澡呢!” 村里的周屠户每次杀猪的时候,也是用很热的水。 他路过周屠户家,都看见过几次了,绝对不会错的。 蒋小二挠挠头,他不怎么出门,见识少,可他这个小弟经常的在外头跑,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真的,可…… 那水看着真的好烫啊! 上次他不小心被烫伤了,起了一个好大的泡,疼得睡不着呢! “真的不用吗?会不会烫秃噜皮呀?” “才不会咧!周伯伯说死猪不怕开水烫,毛越多,越得用热热的水,熊熊毛多多了,而且熊熊是活的,死猪都不怕烫,熊熊还会怕吗?”蒋小三很认真的道:“不厉害的才死了,死猪会死,是因为它都不厉害,它不厉害它都不怕烫,熊熊厉害,熊熊更不怕了,要是水不热热,它就要像小三一样,流鼻涕了。” “有道理啊!”蒋小二说。 白子慕:“……” 这话是认真的吗?他竟无法反驳。 白子慕扫了蒋小三一眼,这死孩子还怪好的咧!怕他着凉,用开水给他洗。 我谢谢你啊!! 蒋小三双手正要抱到白子慕,白子慕突然从蒋小二怀里蹦了起来,飞毛腿上身一样,二话不说直接就往外头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蒋小二两兄弟没料到白子慕会突然逃跑,啊了一声,然后赶忙的追了出去。 白子慕小短腿都要跑出残影了,然到了外头,竟然发现院门被关了起来。 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院门也是竹条做的,不算得太高,看着也不算很结实,要是化成人形,白子慕一脚扫过去,那院门就得见鬼了,可这会他撞了几下,院门纹丝不动,想跳过去,却又因为太肥蹦跶不起来。 “熊熊,不要跑啊!” “站住站住,小三来了。” 白子慕:“……” 那两条甩来甩去就是不掉的鼻涕,已经快要成为他的噩梦了,他现在一见蒋小三心里就毛得慌。 蒋小三一把朝白子慕扑了过去。 完犊子了。 …… 前儿几天刚秋收完,这会儿大多妇人孩子都呆在家里搓玉米,搓下来的玉米粒好晒一些,而且村里老鼠多,玉米、谷子晒好了都得收粮仓里头去,要是留成把,难晒不说,晒好了收起来也占地方,这会连着小孩子都得跟着忙,汉子们则跑地里种豆子。 大周对于黄豆的吃法多是做成豆腐,或者拿来炒了或炖了吃,但不论或炒或炖,油水不够,煮出来的大豆就会有一股味儿,大多数人都不是很喜欢这个味,种了也不过是想着卖给那帮子做豆腐的。 虽然不比玉米、谷子贵,但多少是项收入。 蒋小一到大房家的时候,他大伯二伯还有几个堂兄都下地种黄豆去了,只他大伯娘她们在院子里搓玉米。 堂奶奶见了他很高兴,赶忙的招呼他过去:“又拿猪菜来了?快过来坐坐,都大半来月不见你了。” 蒋小一平日忙得脚不沾地,不怎么往大房这边跑,有时候送东西过来也是送完了就走,堂奶奶晓得他忙,家里地里都指着他一个人,便也没喊他坐下来好好说过话,可今儿不一样。 “你若是不来,晚上我也得让你堂哥过去寻了你来。”堂奶奶笑着说。 蒋小一把背篓交给他大伯母,这才坐在堂奶奶旁边:“奶奶,可是有事啊?” “嗯!”堂奶奶笑盈盈的:“好事儿,今儿你大堂哥不是去了趟他岳家么,回来歇息那会儿说了一嘴,他岳父说你大嫂有个表兄弟,二十了,还没讨着媳妇……” 那表兄弟家也在柳江村,蒋小一他娘就是柳江村嫁过来的,他娘没合离那会儿,有时候大年初二,他娘偶尔会带他回柳江村,对于柳江村蒋小一不说很熟,但还是懂一些的。 堂奶奶说的这人,蒋小一不止见过,也听人说过一嘴,好像是在镇上的酒楼里工作,一个月能有几百个铜板子。 村里人找工作不容易,往常地里没农活干了,大家就去镇上找活儿做,但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在村里啥子话儿都敢讲,可到了外头,嘴巴就不怎么利索了,镇上能干的活儿本来就少,跑堂人要机灵的,账房人要会识字的,村里的汉子便只能做些苦力活,像是去镇上的大老爷们搬搬货,或者镇上人家起房子,就帮着挖些地基挑些砖头,多是这类活儿。 这跑堂的,听起来好像不咋样,可是能在镇上有份稳定的干起来又轻松的好活计,多得是人羡慕呢! 那表兄弟蒋小一几年前也见过一次,长得挺像个人的。 中午蒋大牛回来这么一说,堂奶奶又叫来蒋大嫂问了一番后,心思就活络了。 “刘小子早些年忙着做活儿,好像是在福来客栈里头做伙计,福来客栈你晓得不?”堂奶奶问。 这谁不晓得嘛! 他们平阳镇上最大的酒楼,豪华得紧,整整三层呢!进出的客人非富即贵,蒋小一平日去镇上卖柴火,都不敢从福来客栈外走,就怕冲撞了贵人。 堂奶奶看着蒋小一,见他点头,这才又道:“那客栈生意好,活儿就多,刘小子平日就没咋的回来,这一来二去的,婚事就给耽搁了下来,如今到了年纪,再拖不下去了,他娘最近正给他相看人家呢!我寻思着让你大嫂回去,跟他娘说说你,看能不能成。” 谈婚论嫁这种事儿,未婚的姑娘哥儿一提就脸红害臊,可蒋小一却是挠挠后脑勺,脸不红气不短,说:“可是小二小三还小,小二身子还不太好,我就是嫁人了,也得帮着我父亲,人家不嫌吗?我也不是想占人便宜,就是我父亲腿脚不利索,我要是不在了,他一个人照顾这个家怕是难,我不能丢下他们,而且,刘家看得上我吗?” 刘家条件好,只要不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哥儿,想娶什么样的娶不着? 这年头,要是条件好的,大多还是想娶个姑娘。 二伯娘直接笑了,欣慰道:“你这孩子就是孝顺,啥时候都想着家人,不过这事儿咱们自是要和刘家的说清楚的,成了自是最好,有个人帮衬,你也少辛苦些,若是不成,那也没啥子,刘小子那条件实在是好,听人说他长得很是周正,品性也不错,老实勤快又肯干,要是错过这个村,可就再没这个店了,咱总是要试着去争取一下。” “可不是。”大伯娘也道:“这事儿本不该同你商量,可你爹娘合离了,你父亲最近好不容易找了活儿,怕是好些天都不得空,这事儿又耽搁不来,便也只能同你说了,你要是同意,我让你大嫂回去说道说道,你大嫂同着刘家是表亲,没准的人就同意了呢!” 第 7 章 蒋小一今年已经十九了,村里这个年纪的哥儿早都嫁了人了,只余他一个,如今走出去,村里不少人都在背后说他闲话,有可怜他的,也有唏嘘说他这般年纪了,以后怕是难找好人家的,这姑娘哥儿,前辈子靠着家里,后辈子靠着夫家,他倒是好,前辈子苦,后半辈子怕是也就那样了。 蒋小一也晓得是这么个理,当初刚及笄那会儿,有人探口风,他硬是说弟弟还小,需要他,旁的事儿先不考虑了,等弟弟们大些再说。 如今这般,怨不得任何人,都是他自己选的,他也并未后悔。 可每当累得直不起腰,饿得头脑发昏,见着米缸里没了粮,二弟断了药,一个劲儿的咳得似乎要翘辫子让他心慌得不行的时候,他还是渴望有个知冷知热的汉子在身边,不要求能帮他干些什么,只求在他需要依靠和无助的时候,能陪在他身边就好,而且每次看见同龄人牵着孩子,说不羡慕也是假的。 他也不是不知事,要是真嫁了人,他也不会拿夫家的东西倒贴家里,他父亲白日里都是在山上砍柴,家里和地里的活儿肯定顾不来,他就想着时常的回来帮个忙。 可在村里住了十几年,他晓得的,即使同个村,也没有隔三差五回去的,娘家回得多了,婆家总是不喜。 他这般条件,又这个年纪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可这些年媒婆都没上过他家,如此,也容不得他挑了。 于是这会儿他也没反对,反正他两个伯娘总不会害了他,先不说这般好心他不好推辞,若是拒绝,传出去,怕是惹着人说他命比纸薄却是心比天高,连这般汉子都瞧不上。 “你同意了?”大伯娘问。 “嗯。”蒋小一低下头,沉默了片刻,道:“只要人家不嫌我,能让我经常回家看看就成。” 大伯娘拍拍他手背,和蔼道:“有你这句话就行,明儿我让你大嫂跑一趟。” 蒋小一看向蒋氏:“那麻烦大嫂了。” 蒋氏瞧着膀大腰圆,这人是心宽体胖,笑起来眼睛要眯成条缝,和瘦得跟麻杆似的蒋小一、大伯娘几人坐在一起,像个庞然大物,她是二十一岁时才嫁来蒋家的,以前汉子们嫌她,她就剩下了,后来家里向外头发了话,说只要二两彩礼,蒋家便请了人上门来问。 她和蒋大牛成婚那会儿,蒋父和蒋小一没送啥子礼,但她屋里的床、柜子和椅子这些家具却都是新打的,用的木料是蒋父和蒋小一在山里砍了送大房这边来的。 新木没干最是重,光是要找到适合打家具的木料就够吃一壶的了,更别提砍时的不易,再有从深山里扛回来,其中辛苦也自是不必多说,若是不送人,拿去镇上卖,怎么的也得值好些个钱。 蒋氏嫁过来后,见着家里隔些时候就往二房送东西,怕着她多想,大伯娘便同她说了这事,又道: “二房那边啥情况你应该也晓得,如今那边就你三叔一人,也没个兄弟,他底下三个孩子,你那六堂弟身子骨又不太好,隔三差五的就得往镇上跑,他这病针灸不能断,药不能断。可这年头看大夫哪里能便宜啊?你三叔和小一赚的银子全搭在这上头了,要是哪天你三叔干不动了,你六堂弟这辈子估计也就走到头了,你公爹和你二叔的命,还是二房他们救的,你小爷爷和小奶奶命不好,早早就去了,就剩着你三叔,他家不容易,咱能帮就帮些,做人可不能忘本。” 二房原也不是这么穷,以前在村里条件还算是好的,蒋爷爷之前是木匠,在镇上有工作,后来认识了蒋奶奶。 村里人都不晓得蒋奶奶是哪儿的人,只知道她就是个卖艺的,专门在茶楼里弹曲儿,虽是卖艺不卖身,可抛头露面的,人总是嫌,蒋奶奶姿色不错,但大抵是干那一行的,见过太多‘寻花问柳’的负心汉,蒋奶奶最后选来选去,没去富贵人家中做妾,反而选了老实巴交的不怎么富裕的蒋爷爷。 她曲弹得不错,加之能去茶楼喝茶的,多是不怎么差钱之辈,听得高兴,便时常的打赏,蒋奶奶带着丰厚的身家嫁给了蒋爷爷,成婚后,她便呆在了村里。 大房是从头穷到尾,现在穷,以前更穷,蒋奶奶生了蒋父不久后,大伯父和二伯便得了麻痘,当时大房送两孩子去镇上治了大半来月,病没治好不说,家底还被掏光了,被医馆轰出来那天,还是蒋爷爷和蒋奶奶送了三十两来。 听着像是不多,可村里人要是省些过日子,一年也花不了一两银子。 镇上治不好,蒋奶奶又寻了个以前认识的专门走商的老爷,让那老爷帮忙打听打听这种病啥子整,后来那老爷说这种病有个老大夫能治,不过那老大夫在府城,这老爷也是个心好的,知晓他们村里人,半只脚就没踏出过镇上,若是让着他们自己去,府城那般大,怕是没寻着老大夫,孩子就先完蛋了,于是便带着他们去。 大房的晓得,人家这都是看在二房的面上才这般帮忙。 这事儿虽是过去几十年了,可这恩情、大房一直都记着呢。 这些年虽说是帮衬,可就是出个力,送点吃的,这些同那三十两可没法比。 当初要是没那三十两,大伯父和二伯父估计早死得透透的了。 要是没有公爹,就没有夫君。 蒋氏比大伯娘他们还要感激二房,再且说了,她虽是嫁过来不久,可蒋小一这人她是觉得挺好的,勤快、孝顺,这样的讨回去做夫郎,那日子过得准是美。 她同她表弟关系还不错,自是想他娶得好。 要是蒋小一不得行,就算当年二房出三百两,她也是不愿走这么一遭的。 蒋氏摆了摆手,道:“自家人,客气个啥子嘛!三弟你放心,我这些年虽是同我表弟不怎么见了,可他这人还是挺不错的,我娘上回还跟我说,我那表弟得了掌柜的青睐,没准明年就能管人了呢!到时工钱肯定也能往上提,要是如此,绝对比那个唐……唐什么来着?” 一提到蒋小一他姐,大伯娘和众人脸就沉了,语气也不怎么好:“唐文杰。” “哦,对对对。”蒋氏一拍大腿:“就是他,不就是个书生会认得两字嘛!可读了十几年了,也没见读出个锤子来,有啥了不起的。” 她说得甚是气愤,堂奶奶见着蒋小一脸色不太好,赶忙的拍了她一下:“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 蒋氏没看见她使的眼色,她皮又厚,这一巴掌不痛不痒的,便继续道: “就是气不过说两嘴呗。这读书科考可废银子了呢,唐文杰二十好几了,连个秀才也没考上,如今还花着家里的银子!可唐家开的那铺子我瞧着生意也不算得多好,要是往后再考不上,我看他们家得要饭了。”她用胳膊肘撞了蒋小一一下,笑嘻嘻道:“我感觉我那表弟比唐文杰强多了,要是这事儿能成,我看你那个姐还吹个啥子。” 后面这话她说得咬牙切齿。 似乎同丘翠翠有不共戴天之仇。 大伯娘几人不晓得她怎么那么看丘翠翠不顺眼,毕竟蒋氏嫁过来的时候,丘翠翠早八百年前就同她娘去镇上了,可蒋小一却是门清。 蒋大牛成婚那会儿跟着蒋小一去了趟镇上,想着同丘翠翠说一声。 丘翠翠虽不是蒋家人,可在蒋家生活了十几年,又因着同蒋大牛年纪相仿,两人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儿,直到丘翠翠大了一点,蒋母说她是个姑娘家,不能老是在外头浪,不然不像话,蒋大牛和丘翠翠来往这才少了些。 如今蒋母另嫁,丘翠翠也改了姓,同着蒋家再无关系了,可上一辈人的恩怨,同着他们小辈无关,他娘也说丘翠翠到底是在他们蒋家长大的,这种事理应知会一声,蒋大牛挂念着小时候的情义,便想着同她说说,让她去喝喝自己的喜酒,结果谁晓得见了丘翠翠,丘翠翠却是拿鼻孔看他,还说让他别乱认亲戚,什么玩意儿也配请她,见着他身边的蒋小一,还笑着骂他贱,说上次都那般说了,竟还有脸来找她。 蒋大牛是气得肺都要炸了,回去的路上问蒋小一,丘翠翠之前是不是欺负过他,可蒋小一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后来蒋大牛带着蒋氏去赶集,丘翠翠在街上碰巧见了他俩,目露嫌弃的将蒋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又是好一顿讥讽,蒋氏到现在都还记得丘翠翠那句:“竟是娶了这么个玩意儿!大牛,你胆子也是够大。” 这话啥个意思? 蒋氏当时听不懂,后然品过味来了,可是恨死了丘翠翠。 堂奶奶到底是吃过的盐比较多,当下泼了一盆冷水:“就算是考不上了,可人识得字啊!就是往上走不了了,随随便便找个活儿,不也比你表弟强?” 蒋氏瞬间住了口。 堂奶奶看着蒋小一,认真道:“小一,日子都是自己的,咱不跟她比。” 想比也比不了。 蒋小一点点头:“我知道的。”事也说完了,蒋小一还想着家里的腊肉,便说要回去了。 第 8 章 出来这一趟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会儿都已快到傍晚了,蒋小一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此刻是要前胸贴后背,想到今儿煮的早饭并不多,父亲肯定是要留着给两个弟弟,估计也没怎么吃,怕是也饿了。 去帮人搓玉米这种活算不上多辛苦,可一天啥也不吃光躺着都会饿,李家不是大善人,也没包午饭,蒋父腿脚不便,中午便没回来。 蒋小一想到此,步履越发匆匆。 到了半路刚拐个弯,他便看见村长媳妇和孙老婆子正站在门口说话,应该是碰上啥好事儿了,孙老婆子满脸喜气,说什么托了小娟她舅娘去了。 村长媳妇也高兴,说这事儿要是成,你家小娟以后可就享福了。 蒋小一听了两耳朵,也大概明白了,估计是刘老婆子开始替她小闺女‘相看’汉子了。 就是不知道看上了哪家,毕竟孙老婆子眼光高着呢!她大闺女嫁进了刘家,刘家的条件在小山村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了,家里十几亩水田,一年光卖稻谷,都有好十来两银子,想来这次看中的汉子,家世不和刘家一般,也怕是要比刘家好。 村长媳妇是个厉害,五十多岁的年纪,正是最爱唠叨的时候,一旦说起来,没个把时辰她决计是停不住,蒋小一怕着从她门前走过去,被她盯上,孙老婆子是刘氏她娘,每次同蒋小一遇上,也是拉着个脸,蒋小一便从旁边饶了道,回到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出门这般久,蒋小一原以为蒋小三早给小熊仔子洗好澡了,结果还没到自己院子外头,就听见蒋小三气呼呼的声音。 “熊熊你不要放屁了,太臭了,快点松手啊!小三给你洗白白啊!” 接着传来一声声犬吠声,这只狗似乎遇见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事,声音中都透着股绝望的惊悚。 大熊猫被吓着的时候,会发出像狗一样的叫声,可蒋小一显然不懂,正纳闷家里哪来的狗,一打开院门就看见他早上抱回来的小熊仔两只爪子正紧紧的抱着堂屋外头的柱子,而蒋小三拔河一样,正抱着熊仔子的小屁股龇牙咧嘴的往外拉,蒋小二则是抱着蒋小三的腰在帮倒忙。 那只熊仔子似乎是想臭死蒋小三,时不时就‘砰’的放一个屁,蒋小三都要被臭晕了,可就是死活的不松手。 两人一熊整成一串,蒋小一看得好笑:“你们在干什么呢?” “啊!大哥。”蒋小二见了蒋小一就像看见了救星,立马打小报告了。 他说熊熊不愿洗澡,怎么办呀?熊熊的洗澡水都热了三遍了。 蒋小一叹了口气,过去想将白子慕掰下来,白子慕不给他面子,爪子没松,于是屁股便又啪啪的挨了两巴掌。 白子慕:“……” 这人应该是练过铁砂掌,一天之内就挨了两顿打,这会也不知道他的屁股还翘不翘。 要是被打平了影响他找对象,那这兄弟可能就得见鬼了。 眼见对方又举起巴掌,白子慕赶忙的松了手。 他生无可恋,被蒋小一抱进了厨房。 蒋父总是忙,为了赚银子多是早出晚归,因此照顾两个弟弟的活儿便落在了蒋小一的身上,他给弟弟洗澡洗了好些年,这种活儿最是熟练,这会儿抱着白子慕坐在水盆边,他没直接把白子慕放进去,而是自然而然的先伸手往里头探下水温,然而手刚伸进去,蒋小一嗷的一声跳起来。 白子慕听见他发出猪叫声,不厚道的咯咯笑了起来。 该! 蒋小一手都红了,但好在热水放了一段时间,不像刚出锅时那么热,没起泡,除了刚开始有些疼,倒也无甚大碍。 他经常干活儿,什么伤没受过,这会泡了下冷水,又吹了两下,便像个没事人儿一样了。 蒋小一给白子慕洗完澡,用张旧毛巾给白子慕擦了擦这才让蒋小三抱着:“你等会再找件旧衣服给它擦擦,干了才可以把它放床上去,知道吗?” 蒋小三乖乖点头:“小三知道了。” 蒋小二跟着他回了房,蒋小一倒完水,见着案板上的腊肉已经洗干净了,便又打了一盘水来洗蒜。 蒜苗好洗,没啥子虫,过一遍水去去泥土就行,可小白菜苗不好洗,小小的一颗,就中指长,这是上次刚种下去的,这会儿正鲜嫩,煮起来虽是好吃,可虫子和蜗牛也是多得紧,因此洗的时候也甚是麻烦,要看虫子不说,上头蜗牛粑粑放水里甩不下来,得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抠。 今儿家里没了米,只得多煮些菜来填肚子,虽地里还有旁的菜,可那些菜老了,煮起来不是太好吃,今儿难得有腊肉,蒋小一便想着整顿好的。 这会满满的一大盆,洗到一半,两个小家伙又抱着白子慕来了,说是要帮忙。 蒋小二和蒋小三才五岁,但非常懂事,这会儿跟着他一起洗,蹲得脚麻了也没喊累。 蒋小一心中欣慰,瞥了一眼白子慕,白子慕被蒋小三放在了桌子上,这会洗过澡后,他浑身的毛儿瞧着似乎越发的蓬松柔软,像只炸了毛的猫,一看就是软萌可爱,黑漆漆的两只小眼睛正同蒋小一对视。 蒋小一觉得对方这模样蠢萌蠢萌的,便笑了起来,可刚笑两声,就见着那只熊仔子朝他默默的竖起了一根爪子。 笑啥笑? 再笑老子锤你啊! 白子慕不看他了,转开视线去看蒋小二他们,见他们洗了满满一盆菜,又甚是无语。 最恐怖的是蒋小三因为弯着身,鼻涕悬在半空中,大大的两条,随着他洗菜的动作甩来甩,要掉不掉,摇摇欲坠,看得白子慕想拿两玉米芯塞他鼻子,而蒋小二,小小个的,脸都不比碗大,瘦得很,说像麻杆都是抬举他,一边洗一边咳。 白子慕是看得满头黑线。 真是洗了还不如不洗。 可这年头不懂啥叫细菌,只晓得洗菜没泥没虫便是干净。 白子慕圆溜溜的眼睛咕噜噜的转,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厨房,然后就没眼看了。 十来平的地儿,不算大,但也不算得小,水缸放在角落里,旁边就是一推垒得整齐的柴火,灶台后头就是碗柜,那碗柜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条腿都没有了,下头用着两块石头垫,案板就放在旁边,他身下的饭桌就摆在正中间。 厨房地板没有铺水泥,就是夯实的泥土地,再往上,电线电灯这些东西毛都不见一个,然后……茅草盖的顶。 这穷的就有点厉害了。 白子慕都不晓得这到底是个啥地方。 被雷劈着那会儿他是在b市,按理来说,这会儿也应该在b市,可b市算一线城市,会有这么穷的地方? 下午在院子,他也往外头望了一下,这里应该是个村,但b市的城中村也不带这么穷的。 都泥土房、茅草屋了。 而且,这三兄弟脚上皆是草鞋,连双解放鞋都木得有,再看身上那衣服,也不懂啥子料,但瞧着是奇奇怪怪的,有点像他在电视上看见的村里百姓穿的古装。 白子慕是一头雾水。 蒋大牛送的腊肉肥的多,就边边一小层红彤彤的瘦肉。 村里人肚子里没啥子油水,就喜欢吃肥的,而且腊肉也是肥的好吃,瘦的多是柴。 这会蒋小一洗了锅,切了一半放锅里炒,厨房里顿时满是肉香,三兄弟闻着了,皆是伸长了脖子使劲的咽口水。 蒋小三拿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台边帮着看火,蒋小二则是站在饭桌前挨着白子慕,眼巴巴的看着锅里。 大概十来片肉吧!被蒋小一切得很薄,翻炒不过一下就出了油,他切的蒜苗多,满满一篮子,白子慕出山这十年,曾在叙利亚扛过大炮,也曾在迪拜捡过垃圾,啥活儿都做过,社会阅历可以说是相当的丰富。 这会儿一瞧,他就知道了,这油肯定是不够的,然蒋小一竟还拿了个油罐来,小心翼翼的舀了三铲油放油罐里,然后又夹了两块焦黄的肉上来,这才把蒜苗倒下去。 白子慕:“……” 真是大开眼界了。 蒋小一把肉吹凉了,递给两个弟弟,蒋小二和蒋小三高兴得不行,两手捧着,笑眯了眼。 “大哥,你也吃。”两个小家伙没动,举着手递给蒋小一,蒋小一像以前一样,每块都咬了一小口,两个小家伙这才又笑起来,咬了一口,煎过的肥肉又香又脆,他们双眼顿时亮晶晶,似乎吃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 白子慕正感觉无语,蒋小三竟把剩下的一丢丢小肉块递到了他嘴边。 “熊熊也吃,肉肉好吃了。” 第 9 章 这家什么条件,白子慕是看得出来的,两个小家伙也是馋肉,刚那一口吃得香喷喷的,嚼了许久都没舍得咽下去,加上小孩子多是护食,这会儿蒋小三将肉递过来,可见是个大方的,白子慕心里有点感动,瞬间对他刮目相看。 虽然大熊猫的主食是竹子,可它们依然还会吃肉。 白子慕也喜欢吃肉,以前没肉干饭都不香,可这会儿蒋小三递过来那丁点肉,煎得焦黄,也够香,可他吃了怕是都不够塞牙缝,便摇了摇头。 “熊熊不吃肉肉啊?”蒋小三眨了眨眼,盯着手上的肉看,他觉肉肉可香了,天下第一无敌好吃,熊熊竟然不吃? 白子慕点点头。 蒋小三瞬间惊呼起来,眼睛都瞪大了,又蹦又跳的:“呀,哎呀呀,小熊听懂人话啊!”他呵呵笑,似乎更喜欢白子慕了,小手里的那块花生粒大的肉被他三下五除二往嘴里一塞,然后舔了下手指头,就蹭蹭蹭的爬上凳子去抱白子慕,头埋在他毛茸茸的胸口,没心没肺的嘿嘿笑,也不知道傻乐个什么锤子。 白子慕瞥了他一眼,看在方才这死孩子对他那么大方的份上,倒也没再踢他。 蒋小一心神全在锅里,白子慕点头那一下他没看见,听见蒋小三的话,他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没往心里去。 蒋小三是个不太聪明的,蒋小一不上山的时候,他就跟着蒋小一去地里干活,蒋小一要是和蒋父去山上砍柴,不方便带他的时候,他要么待在家,要么去菜地拔草,要么去捡柴火,或者跟着蒋小二在院子里玩,不过蒋小二身子不太好时要躺床上,他又不知道要干什么活儿的时候,就会呆呆的坐在门栏上等蒋小一和蒋父回来,村里孩子见了他都爱嘲笑他是个小傻子,并不怎么喜欢跟他玩,甚至还会欺负他,他无聊得紧了,就一个人玩,自言自语的,更像个脑子有问题的了。 前几天蒋小一从山里回来,就看见他捧着几只蚂蚁,在跟它们说话,见他回来了,还高高兴兴的举给他看,说那是他的新朋友,这个叫小呆,这个叫大呆,小呆是母蚂蚁,大呆是个小汉子。 蚂蚁黑黑的,芝麻粒大,长得都一个样,哪里看得出什么雌雄来,蒋小一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神神秘秘靠到蒋小一跟前,小手遮住嘴巴,说是小呆告诉他的。 蒋小一当场就哽住了,这会听了这样的话,只当他又在胡说八道,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蒋小二一听白子慕不吃肉,把剩下的一小口肉放到了橱柜里,过去帮蒋小一看火。 腊肉炒好了,满满当当的一大盆。 蒜苗本就香,这会和腊肉炒沾了点油水就更香了,搁得老远儿都能闻见。 家里就一口锅,第一道菜炒完了,蒋小一往锅里放了三瓢水,等开了,这才把肉和菜一股脑的倒下去。 白子慕见他倒了菜,就拿了盖子盖上,直到出锅前洒了点盐,再没翻过一次,整只熊都傻了。 大食堂里的饭菜之所以不好吃,就是大锅煮,菜多不容易翻,不翻的菜闷在一起,就会有股味儿,加上油少,自然就难吃了。 蒋小一这一顿操作,要是不知晓的,还以为他在煮猪饭呢! 就这手艺,怕是猪都嫌。 菜都煮好,时辰也晚了,蒋小一洗了锅,往里倒了一桶水。 这季节不冷,白天甚至能热死个人,小山村四面环山,也就夜里有些许凉快,大人孩子洗冷水都没什么问题,不过蒋小二身子弱,不能洗冷水,而蒋小三没着凉那小鼻子都天天的流鼻涕,蒋小一也不敢给他洗冷水,要是再着了凉,怕是一个小鼻子不够流,眼睛也要流鼻涕了。 蒋父还未回来,家里也没有牲畜,之前倒是养了几只鸡,不过被蒋小一挑去镇上卖了,临去之时,蒋小二还交代,说让蒋小一买几只鸡仔回来,可卖鸡得的银子全被蒋小一拿去买药了,后来银子缺得厉害,小鸡仔就没能买,如今后院空空,家里也没旁的要忙了,蒋小一便抱着白子慕领着两个弟弟去村口等。 蒋家住村尾,一路过去,因着是饭点,没碰上什么人,白子慕东张西望好一阵后,心开始拔凉拔凉的,直觉有点不太对劲。 要说先头他以为只蒋家穷,没个电器,那么现在出来遛这么一遭,目之所及,就一字可概括。 穷。 实在是穷。 整个村都穷,家家户户都是泥土房,有的屋顶同着蒋家一样,茅草盖的,有的好一些,用着瓦片,一路过去,都能看得出来,这地儿贫瘠得很,不说水泥路了,空中就是连根电线都没有。 要说这里是乡村,同着b市贫富差距大,可再怎么大,不可能连根电线杆都不见,而且,自从实行农村水泥路户户通政策后,除了一些特别偏远的山区还未修到外,各地方基本都修上了水泥路。 这里…… 什么山旮旯啊? 不会……穿越了吧! 最近穿越剧蛮火的,他还看过一点,被车一撞都能穿越,他这被雷劈的,总不能比车祸差吧! 刚这么一想,白子慕开始笑起来,觉得自己脑洞挺大的。 村外是一大片开阔平坦的田地。 河道从中间穿过,大概是为了方便灌溉,村民们挖了无数条小水沟,因此田间水沟纵横交错,这会儿晚了,正直饭点,也并非农忙,地头里都没什么人,远处山顶橘黄一片,天边飞鸟鸣叫着归巢,一片田园景象。 李家下工时辰不算得晚,但柳江村离小山村有好几里地,蒋父腿脚不便,怕是走得慢些,几兄弟等在村口,蒋小二靠在蒋小一旁边,一边抓着白子慕的小爪子,一边仰着头同蒋小一说话,而蒋小三是个好动的,他记得熊熊不吃腊肉,那熊熊吃什么呢? 吃草吗? 他窜到路边,扯了几根草回来垫着脚往白子慕跟前怼,见白子慕眼神又变得凶恶,四只脚不停扑棱想踹他,他还道:“熊熊,你不要跟小三客气啊!” 白子慕:“……” 我客气你个屁股。 他扭了脑袋,把头扎到蒋小一怀里,蒋小一心里软呼呼的,一手顺着他的毛绒绒的背,笑着:“小三,小熊不吃草。” 蒋小三‘啊’了一声,挠挠头,疑惑道:“那大哥,熊熊吃什么呢?” 往年大家都说深山里危险,因为里头不止毒虫多,还有狼,大虫子、野猪和熊瞎子,这些玩意儿会吃人,蒋小一便道:“小熊吃肉。” “不对不对。”蒋小三蹙起眉说:“熊熊不吃肉肉,刚刚小三给它吃,它都不吃。” “嗯!小二也看见了。”蒋小二很严肃的说:“不过大哥说的一定是对的,小弟,熊熊可能是不爱吃腊肉,我们去抓蚂蚱来,看它吃不吃。” “好。” 两兄弟又跑路边的草丛里去了。 蒋小一看他们高兴,屁股还撅得老高,圆滚滚的,动来动去,一个碗大,一个盘子大。 夏日白天长夜间短,这会儿太阳即使落山了,也没暗得那么快,远远的,蒋小一看见迎面过来几个人。 应该也是去李家打短工的,不过搓玉米一天也就十文,多是媳妇夫郎去,这会儿便是两个妇人一个夫郎结伴回来了,见了蒋小一还笑着招呼。 村里大多人同蒋家关系还是不错的,平日见了面总要说客套两句,但也有些不太喜欢蒋小一,特别是家里孩子被蒋小一揍过的,对他更是不喜。 这三人没同蒋小一交过恶,走近了便招呼。 “蒋哥儿是在等你父亲啊?” “嗯!” “你父亲还在后面呢。” 下工的时辰都一样,可蒋父到底是个汉子,自是不好意思同着她们一起走。 “你怀里抱的是啥?” 蒋小一便说了,是在山上捡回来的熊仔子。 几个妇人见白子慕仰着头看她们,黑豆似的眼睛亮晶晶,脸颊又圆鼓鼓的,一瞧就是憨态可掬,可爱得不得了,几人直接走不动道了,等着蒋父回来,她们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蒋小二两人见了蒋父高高兴兴,从草丛里蹿出来就朝他跟前扑,一叠声的喊他父亲,说久久不见,想父亲了。 所有的辛苦疲劳似乎都在此刻消散殆尽,蒋父笑着接住他们,然后雨露均沾,挨个摸摸,见蒋小三鼻涕又飞出来了,也不嫌弃,拿手给他擦,而后才抱着蒋小二往家里去。 蒋大牛岳父就是个猎户,家里不像其他人家那般缺肉,蒋大牛每次上门,他总让带些回来。 蒋父中午找蒋大牛托他拿银子回来,就看见他提着肉,因此见着桌上摆的菜里有肉,蒋父就晓得是大房那边送过来的。 蒋小一把白子慕递给蒋小三抱,转身从锅里打了水给蒋父洗手。 晒过的玉米干了些会好搓很多,若是还有些湿,那玉米粒就像钉在玉米芯上一样,难搓得很,李家的玉米刚收,地方也不够大,收回来的玉米自是没晒过,蒋父搓了一天玉米,手上难免的有些疼,可他常年干活,家里的斧头不知被他砍烂了多少把,掌心满是厚茧,干了一天也没起泡,他便也觉得不打紧,但这会泡温水里,还是感觉特别舒坦,见锅里没有温饭,问道:“今儿没去你钱阿叔家买点粮吗?” 他托蒋大牛带银子回来,就是知道自己不得行,怕是要回来的晚,银子早到家,蒋小一便可以拿着去钱家买点粮。 蒋小一从柜子里拿碗筷,说:“今天有肉,我就没去。”他看见一缺了口的小碗里有块肉,知道是蒋小二留给蒋父的,便递了过去。 蒋父吃了,心中十分欣慰,听见两个孩子呵呵笑,扭头就见他们正在和熊仔子玩儿,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这熊仔子怎么来的,路上蒋小一便同他说过,小熊仔子被放在背篓里,它似乎很生气,又好像因为没有背篓高而显得郁闷,腮帮子鼓得像花栗鼠,蒋父瞅着都感觉好笑,他目光落在蒋小二身上,蒋小二这会儿笑眯了眼,兴奋得脸红扑扑的。 这孩子身子不好,平日多呆在屋里,而他们却是要忙着干活,也没能怎么陪在他身边,好多次村里的孩子嬉笑着从院外跑过,蒋父都看见他趴到窗口上,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朝外头看,每次见着儿子这般,他心里都不是滋味,也想着买点啥子回来,陪着他玩,村里有些人家倒是养了狗子,可他家人都吃不饱,更别提养什么狗了。 “你弟弟似乎挺喜欢这熊仔子的。”他说:“咱便先养几天,给他们高兴高兴,等李家的活儿干完了,我就去山上砍柴,上次归整出来的那推应该是干了,过两天赶集你挑去卖。” 蒋小一‘嗯’了声。 蒋父擦干了手:“那咱吃饭吧!” 腊肉肥,虽是少了些,可跟着小白菜苗炖,还是出了些许油,猪油炖过的菜好吃,满满两大盆,最后除了肉,连烫都不剩。 蒋小二身子不好吃得少,其他三人干了活儿又饿了一天,一上桌就是狼吞虎咽,恶狗扑食一般。 白子慕站在箩筐里,是看得目瞪口呆,感觉都有点害怕。 蒋父没怎么夹肉,多是吃菜,总想着省些留给孩子,自己少吃一口,三个孩子就能多吃一口,蒋小一也这般想,最后不多的腊肉竟是还剩了。 蒋小一仔细收到碗柜里,想着明儿如法炮制,再拿来跟菜苗煮。 又是美美的一顿。 蒋父歇了会,见着外头不算得太黑,便到院子里劈柴去了。 村里人生活做饭啥的都离不开柴火,蒋父一得空就劈了垒在院子里,好方便蒋小一拿,虽然蒋小一也会劈,但这到底是汉子的活,蒋小一就着火光给蒋小二和蒋小三洗好澡,带他们进屋,见着他们跟熊仔子都躺下了,这才关了门出来。 “父亲。”他走到蒋父身后喊了一声。 “咋的了?”蒋父问他。 蒋小一道:“中午我给大房那边送猪菜,堂奶奶和大伯娘他们想要给我说亲。” 这是大事,而且蒋小一十九岁了还没人上门,蒋父面上虽是没说过什么,但其实心里却是忧愁得不行,每晚都急得直挠墙,他也知道是他和两儿子拖累了他哥儿,可劝也劝了,蒋小一怎么都不愿抛下家里,说多了蒋小一还不高兴,他一不高兴就爱磨刀,把刀磨得锃光瓦亮,蒋父看了都害怕,后来渐渐的便啥也不敢说啥了不敢问了。 这会儿看蒋小一似乎不是特别反感,他立即道:“她们可有说是哪家的汉子?” 蒋小一:“是大嫂娘家的表兄弟。” 蒋氏这表兄弟远近闻名,是周边几个村子最有出息的汉子,上至八十老奶,下至三岁小童,都听说过这么个人,蒋父自是也晓得。 大房能介绍这般好的汉子,按理应是高兴,可这会他却是蹙起了眉。 刘家大前年就推了土屋,盖起了青砖瓦房,蒋父去李家干活每天都从刘家外头经过,那刘家屋子盖得可好了,瞧着就亮堂,还结实干净,不像着他们土房子,住久了,泥墙干得厉害,老是落尘,茅草盖的顶,夏季也总是外头大雨里头小雨。 而且刘家大房二房早分了家,没一大家子乌泱泱的挤在一起,刘虎子上头有个姐,已经嫁出去了,下头一弟一妹,听说也十来岁了,嫁过去也不用得照顾什么小姑子小叔子,他爹娘身子也还健朗,不过刘虎子他娘…… 蒋父没同人接触过,但曾远远的见过几次,他总觉得刘氏看着像是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你奶奶和伯娘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就是刘虎子出息,有正经活儿,是个好的。 蒋父到底是想得多,这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儿,那刘虎子名声传得好,他娘也没听人说过啥坏话,可有些人就是惯会做表面功夫,在外头光鲜亮丽,逢人就笑,懂理又客气,可里头却不外如是,刘虎子他娘要是个不好的,要真说成了嫁过去,他家哥儿可有得受。 而且…… “以前算命的小先生说,你有官命。” 蒋小一是个哥儿,自是考不了科举。 所谓官命,是指官家夫郎的命。 第 10 章 蒋小一长叹了口气,不假思索道:“爹,你咋还信这话。” 这十里八乡都没个读书人,镇上倒是有,可他什么条件他清楚,大字不识一个不说,琴棋书画别说样样精通,琴长个啥样他都不晓得,就会埋头干活和磨刀,想嫁镇上的读书人,简直癞蛤蟆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既是嫁不了读书人,那何来的官命? 这事儿他就没当过真。 蒋父若是不说,他甚至都快忘了这一茬,毕竟过去快十几年了。 七岁那年中秋,镇上举办花灯会,那会儿蒋家也并未‘没落’,蒋父便带着蒋母和两个孩子去看热闹,结果在街上看见个道士。 那道士很是年轻,模样也甚是好看,就是打扮不太得行,一身道袍破破烂烂,那头发也不知咋回事儿,长得就跟玩儿似的,似乎各有各的想法,弯弯曲曲,整个头都炸得厉害。 当时他周边围了好些个妇人夫郎,不过没谁舍得出银子让他算命。 一是他要价贵,一挂九十九文,简直离谱。 二是这人看着,就不太像是有本事的,有本事的道长,哪个不是留着胡子上了年纪的? 没谁舍得花那冤枉银子,可见他模样实在是俊,嫁了人的胆又大,便一个劲儿的逗他。 “小道长,你年纪轻轻,算的灵不灵?可别是出来专门哄骗我们这些哥哥姐姐啊!” “哎呦,大姐,你怎么能用这么漂亮的一张嘴说出这么寒冷刺骨的话?九十九,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大姐,来一挂?” 那妇人‘哎呀’一声,朝小道士一甩帕子,便掩着嘴笑,一脸娇羞,觉得这小道士嘴挺甜,就会瞎说大实话。 蒋父当时不知怎么想的,领了两个孩子过去,在那道士跟前蹲下,那道士瞥了他一眼,伸出手,蒋父像被蛊惑住了,竟掏了九十九文给他,道士收了银子,晓得他想给孩子算命,便抬眸朝站他身后不远处的丘翠翠和蒋小一看了一下,然后不知怎么了,再抬起头时,看着蒋父,目光突然变得怜悯,还朝他举了个大拇指,惊呼道: “我以为我已经够惨的了,没想到这世上,有人竟然比我还惨……不过老大哥,生活想要过得去,头上必须带点绿,你真是个汉子啊。” 当时黄秀莲和两个孩子离得远,加上街上人多,喧哗得紧,便没听清,可蒋父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小道士说他绿了? 这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蒋父是火冒三丈,两个耳朵都往外冒烟,袖子也都撸好了,谁知那道士话落,便闭上眼,拇指在中指上点来点去,连生辰八字都没问,便说:“古语有云,眉毛,忌粗忌浊,不可以如云之掩日月也。故,疏者亦有其彩,左右均号彩霞;繁霞者,亦不宜浓,务宜得霞之冶艳。左右亦号其繁霞,非左彩而右繁霞,你家孩子眉毛有彩清秀,如此配偶必美,而且这孩子印堂平满宽阔,腹垂知有福,额广有官运,是个好命相。” 明明讲的是人话,可蒋父硬是一句都听不懂:“啥?” 那道士言简意赅:“你家孩子有官命。” 蒋父听了这话瞬间就美了,耳朵不冒烟了,腰也不疼了,肺也不炸了,整个人通体舒畅,走路都轻飘飘的,后来高兴劲过去了,觉得这种事儿也不能当真,当个好话听便可。 之后几年甚至都忘了这么一件事。 直到黄秀莲闹着同他合离,想把丘翠翠带走,蒋父不愿,常言有了后爹便会有后娘,孩子不留跟旁他哪能放心啊,孩子要是跟着蒋氏走,过得不好怎么办?而且孩子养了十来年了,如何舍得? 黄秀莲见他死活不愿让她把孩子带走,莫可奈何之下,便说了实话——丘翠翠不是他的种,是她和丘大柱的。 蒋父一听这话,瞬间就想起了那年中秋节,那个帅气的小道士。 感情当时那道士会那么说,是因为他头顶绿了。 这话是看相看出来的,还是猜的?若是看相看出来的,那小道士便是真有几分本事,如此,那说他孩子有官命…… 准是不准? 准了当然好。 可也正如蒋小一所说,周边几个村子都没啥子读书人,他家哥儿咋的会有官命? 村里姑娘、哥儿想往城里嫁都有些难了,更别提那帮子读书人。 这年头读书费银子,不说村里,就是镇上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读得起,除了个别,能读得起书的,多是家境殷实之辈。 就像唐文杰,家里开了铺子,如今虽是不景气,可以前生意好,存了一大笔银子,再说廋死的骆驼总归是比马大,唐文杰考了那么多年依旧没个秀才身,唐家要是兜里没银子,唐文杰早得回家来了,哪里还能去书院嚯嚯银子啊! 越是有钱人家,越是讲规矩,讲门当户对,他们乡野人家,就不做梦了。 丘翠翠从小长得就不像他,也不像黄秀莲,可孩子不像爹娘的,也不是没有,蒋父自是没多想,那道士说他绿了,没准的就是看丘翠翠不像他,猜的,又正好的猜准了。 他总不能为着那道士的不知真假的话,再次耽误自家哥儿吧! 他哥儿快二十了,再拖不起了。 蒋小一不知他所想,继续道:“而且,那会儿大姐也在,人家道士说的是‘你孩子’,没准的就是说大姐。” 正巧的丘翠翠嫁了个读书人,目前虽然还没能考上秀才,可如今托人找关系进了县学,听说里头的夫子很有两把刷子,镇上的秀才郎,大多都是出自县学,唐文杰进了文山书院,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考上了,毕竟以后的事儿谁都说不准。 当初那道士说蒋父绿的时候黄秀莲没听见,后头蒋父同她说算命的说他们孩子有官命,黄秀莲也以为是说的丘翠翠。 毕竟这年头姑娘比哥儿值钱,而且丘翠翠模样好,身子又丰腴,村里老人见了,总说她以后是个有福的。 当初合离黄秀莲硬要带走丘翠翠,并不是怕蒋父怨她,把气撒在孩子身上,蒋父老实,心地又好,黄秀莲不怕他会打骂丘翠翠,之所以带走丘翠翠,不单单是因为黄秀莲最疼她,也因为她有官命,还有丘大柱想要孩子认祖归宗。 丘翠翠及笄后,黄秀莲给她相看的人家,多是书生之辈。 一提起丘翠翠蒋父脸色就有些难看,以前虽也觉得当年那个老道士没准的就是说丘翠翠,可丘翠翠又不是他的孩子,蒋小一和小二小三打小就像他,旁人瞅一眼就知道是他的种,那小道士既然猜出他绿了,那说的定是蒋小一。 他气得一斧子砍下去,大腿粗的柴火裂成了两半:“唐文杰?他就能烤个屁。” 蒋小一笑起来,眼眸微弯:“那他也是厉害,屁都能烤。” 蒋父也嘿嘿笑。 “父亲。”蒋小一拿了个小凳子坐蒋父旁边,说:“过几天就得带小二去回春堂针灸了。” 蒋小二不仅要吃药,每隔半个月还得按时去医馆里给老大夫扎一下。 这吃药贵,针灸自是也不便宜,一次就得去上百来文。 之前蒋小一和蒋父砍柴卖,银钱倒也能勉强凑上,可是上个月那会儿蒋小二受了寒,发了次高烧,在医馆里躺了六天,直接把家里为数不多的银子全给耗光了,今儿蒋父托蒋大牛送了四十文回来,不过这银子还得拿去买粮,就算全省下来,怕是也不够。 再几天就得去了,山上那堆柴火卖了也不过六七十文。 还是差一些。 村里人晓得只要蒋小二一日不好,他家这个窟窿就一日填不满,银子若是借出去,怕是没个八/九载的回不来。 家里银子少的,轻易不会借出去,不然万一若是有急用,去哪里拿?要是家里富贵些,那借些也就罢了,偏偏的家家户户都穷,一个铜板都看得比眼珠子重。 蒋小二之前病得更重,花的银子更是多,有一次家里甚至断了九天粮,蒋父没得法子,曾在村里挨家挨户借过银,可没几家愿意给,蒋小一晓得这事,自是不会再出去求人借了,借也借不来,到头还白求人。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上次你买给大姐的钗子,我想拿去当了。” 蒋父敛下眼眸,又劈了两根柴火,沉默了片刻才回道:“就放屋里,你带小二去时,就拿着吧!那东西你姐也瞧不上,留着也是留着,等你以后嫁人了,父亲再给你买只更好的。” 钗子是他前两月买的。 丘翠翠嫁人的事,蒋父还是从大房那里听来的。 原是蒋大牛想去找丘翠翠,但他一个外男到底是不好独自前往,便喊了蒋小一一起,到了丘家,门房看他们穿得寒酸,便以为又是丘大柱那些村里的穷亲戚又上来打秋风,便拦着不让进。 蒋大牛说要寻丘翠翠,那门房说:“找大小姐?大小姐在唐家,你们上那儿寻去。” 蒋大牛和蒋小一还有点愣,后来找过去,才知道丘翠翠已经嫁了人。 蒋小一之前找过丘翠翠,可那会儿正巧的在街上碰到了,丘翠翠没让他跟着回家,只带他去了茶馆,不过也没提过这事儿。 蒋大牛不是多嘴的,回来没多说什么,可大房知道丘翠翠不来,还已经嫁了人,他们便去问蒋父,见蒋父满脸错愕的样,心里就明了了。 他们念着那十几年的情分,可丘翠翠显然是不愿得再和他们走动了。 不然成婚这种大事,怎么也没派个人同他们说一声? 他们大房不说就罢了,可连蒋父也不告知一下,简直白眼狼了。 蒋父虽不是她亲爹,对她没有生育之恩,但养育之恩到底是有的。 丘翠翠在蒋家那会儿,他们蒋家也是没苛待过她半分。 如今十足的白眼狼。 蒋父没把孩子往坏处想,只觉丘翠翠一向听黄秀莲的话,当初两人合离闹得不愉快,黄秀莲心眼不大,这事儿怕是黄秀莲拦着不让说,孩子成亲终究是大事儿,而且人喊了他十几年父亲,他不能当做不知道,蒋父便买了支钗子,不贵,也就九十多文钱,街边老手艺人那儿买的,细铁制做,虽不是金银,可胜在雕工好,上头一朵寒梅,寒梅之上,是只展翅的蝴蝶,瞧着是栩栩如生。 蒋父想着给丘翠翠送过去,可谁知丘翠翠却是没要,说她夫君是个书生,唐家在镇上也是有些脸面的人家,家里的丫鬟才戴这个,这钗子她若是拿了戴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既是戴不出去,搁着不也是浪费?不如叔你拿回去给你哥儿用吧! 那天丘翠翠说了很多,言语间生怕拿了欠恩情,以后蒋父还上门。 蒋父听得不是滋味,可最让他感到难受的,便是丘翠翠那句‘叔’,和‘你哥儿’。 他丘翠翠可以不认,可蒋小一到底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丘翠翠这话,便是连蒋小一也不愿认了。 时至今日,蒋父一想起丘翠翠还是会有些难受。 他起身拍了拍手,又看了下时辰,这会儿不算得太晚,村里人为了省些油钱,晚上多是天一黑就上床歇了,但这个时节,大家定是还在忙着搓玉米。 玉米收完了,得赶着搓、赶着晒,不然过段时间,谷子便又该收了。 蒋父放好斧头,起身朝外走去:“我去大房那边一趟,你先睡。” 蒋小一知道他要去大房那边问话,也没拦着,等着蒋父走了,他关了院门,又把蒋父方才劈的柴火垒好,这才进厨房去打水洗漱。 第 11 章 大房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搓玉米,都赶着工呢,毕竟早些搓完,趁着日头好,早些晒干早些收,粮食只有放粮仓里,大家才能安心,毕竟下半年的嚼用都在这儿了! 而且上了年纪的觉少,唐奶奶、大伯娘她们都在,只几个小些的孩子应该是中午干了活儿累着了,已早早歇下,这会没在院子里跟着忙活。 堂奶奶他们似乎晓得蒋父要来,见他这么晚上门,也没惊,都不用得蒋父开口,堂奶奶便先说了。 自是好话一推。 “刘家不错了,你是不知道,他家那条件,多少姑娘愿意嫁进去,就算刘虎子以后不做跑堂的活儿了,可他家还有十来亩水田,九亩多旱地,底下又只一个弟弟,以后分了家,也能有好些,要是咱们小一真嫁过去,勤快些,下半辈子可就不用愁了。” 村里人最是看重田地。 小山村的刘家地多,柳江村的刘家地儿也多,因此家里的汉子可都是香馍馍。 虽两家都是姓刘,不过并不是亲戚。 蒋父闻言垂着眸子,并未显得多高兴,只道:“伯娘,不满你说,我虽是有三个孩子,但跟您说句实话,我最疼的还是小一。” 空气静默了一瞬。 大家都以为听错了,抬头诧异的看向他,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一个个脸色变幻莫测,手里的玉米都忘了搓。 村里汉子多是重男轻女。 他们总觉得姑娘、哥儿长大了总要嫁别人家去,没谁会留家里,儿子才能给自己养老,以前听说小江村那边,有个汉子为了要个儿子,一直让着媳妇生,可偏偏的儿子生不出来,倒是陆陆续续生了四个姑娘,三个哥儿。 那汉子家里也是穷,七个孩子哪里养得起,可又实在是想要儿子,没儿子在大家看来那便是绝户。 在村里,没银子会被人瞧不起,同样的,没儿子,或者家里孩子少的,也会被人小看了去,因此有些人家,越穷孩子越多,要是穷了还没孩子,人都不拿正眼看,会被随意欺辱。 姑娘、哥儿嫁到旁人家了,近些一年好歹能回来个两三趟。路遥车马慢,远嫁的就更惨了,两三年就能回来那么一次,没个儿子,真到了动不了的时候,若是命好,姑娘哥儿孝顺,愿意回来膝下伺候,可能伺候多久?多呆几天婆家那边就有意见了,再且姑娘、哥儿一旦成了家,多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没个小子,以后老了躺床上都没人给端屎端尿,那汉子媳妇后来又生了三个闺女,刚从娘胎里出来,就被那汉子拿去淹了。 这事儿当时闹得挺大的,周边几个村子的人都晓得。 小山村这边没出过这种事,可是不说外头人如何想,就是大房对着家里的孩子,看着好像谁都疼、都一视同仁,每次难得煮了肉,姑娘哥儿也给吃,有什么重活也不会让她们做,都是叫的儿子,平日也不打骂,可私心里,他们还是比较看重汉子的。 这会儿听了蒋父的话,可不得震惊。 大伯放下手中的玉米,他长了张国子脸,面色微沉时看着很严肃,家里几个孩子平日最悚他,他拧紧眉头看着蒋父: “你可是因为小二小三不像旁人才说这般话?” 蒋父摇头:“不是,小二小三我并不觉得他们与旁人有什么不同,小二只是身子骨不好,至于小三,外头人总说他傻、脑子不正常,可他除了憨了些外,旁的孩子会的他哪样不会?我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比别人差在哪里。” “那你咋的说这种话。”二伯不太高兴的问。 “……我有两个儿子,可哥儿只有一个。”蒋父沉着声,说:“我不求他嫁什么富裕人家,只要人好,他不受着欺负和委屈,穷些都无所谓。” 二伯娘品出味儿来了,暗自点头。 蒋父这话也没错,要是嫁了那有银子的,但人不咋样,那也不得行,而且若是摊上个不好相处又刻薄的婆母,那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要苦一辈子的,要是那不太疼孩子的眼皮又浅的,就算刘氏为人刻薄尖酸,这婚事也会应下。 婆母虽是不好,可熬死她就好了,再且说了,谁嫁过去不是要伺候公婆的? 既是伺候的活儿,哪能不受气? 蒋父能这般想,那是真真疼蒋小一的。 二伯母立马保证道:“三弟,这刘家你放心,人都是顶顶好的,下午小一回去后,我又仔细问了他大嫂,他大嫂说了,她小姨一家都是好处的,若是不行,我们也不敢说给小一不是,这孩子毕竟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自是也盼着他寻个好人家,三弟,这事儿你就放心吧!” 蒋父闻言却是没松气,反而莫名的还隐隐有些心悸。 瞧他脸色难看,堂奶奶立刻问他咋了? 蒋父拧着眉:“伯娘,不知为何这我心里总有些不得劲,刘家那小子我没见过,可刘氏我却是碰见过几次,我……看她那模样,实在是觉得她不是个好相处的。” 大伯母闻言想了片刻,抬眸往蒋大牛屋里看了眼,蒋大牛和张大丫应是早睡下了,窗户黑着,也没听见什么动静,晓是如此,她还是放低了声,一边搓着玉米,一边轻道: “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能这般谨慎多虑是好的,中午我们问过大丫了,大丫啥性子你也懂,就是个直来直去的,她说了刘家好,这话定然是不假。可你也晓得,大丫和那刘家是表亲,刘家那小子能在福来客栈做跑堂的活计,还是我那亲家公给介绍进去的,有这两层关系在,他们待大丫定是不会怠慢,如此大丫会说他们好也是自然,可有的人家,那是对待自己人一个样,对待外头人便又是一个样了,原儿我也急,想着明天就让大丫回去一趟,不过你既是这般说,那咱就先缓缓,明儿让你大哥去柳江村那边打听打听,都清楚了咱再去,你看这样行不。” 这种事本应是当父亲的来奔波忙活,可蒋父不得空,他若是不上工,家里吃啥?蒋小二就等着他过活呢!他是一刻都不敢歇。 这会儿便也没推脱。 虽是劳累他大哥跑一趟,可不打听清楚,他哪里放心。 …… 未入深秋,天依旧亮得快,卯时未到,村里的公鸡便开始叫了。 昨儿没买粮,蒋父今天还要去李家做活儿,蒋小一早早就起了,他想去隔壁同钱家买些粮,回来做些饼子给蒋父带去。 钱家地不算得多,水田就四亩,不过旱地多些,要是想顿顿吃好吃饱,一年收成也不够他们一家子吃,可这年头,村里有多少人家是能顿顿都吃得饱的? 钱家往年都会往外卖一些,好换取些银子,毕竟油盐布这些都得用银子买,村里人赚银子没什么门路,平日就是卖些攒的鸡蛋或是菜,运气好的,农闲时可以打几天短工,但是村里农户赚银子的重要来源,还是靠卖粮。 钱家粮食总是卖出一半,剩下的,就着野菜啥的煮,也勉强够一家子过活,没饿着,这已经比村里大多数人都强了。 钱阿叔起得早,看见蒋小一踹着银子上门,顿时明了。 “要买粮啊?”他笑着,给蒋小一拿了个凳子:“要多少?叔去给你称。” 小山村因着气候关系,高粱、黄米、小麦这些种得并不多,地里主要的还是种稻谷和玉米,大米贵,蒋家自是吃不起。 蒋小一多是来他家买玉米面,毕竟去外头上工或者去山里砍柴,带饼子总是方便些,菜叶包好就成,糙粮煮的稀粥不好拿,也不顶饿。 蒋家地少,不像旁人家,多少会留一些,等着过年过节的,煮一顿犒劳犒劳自己,他是种的玉米一粒不留,晒好了就全挑去镇上卖,因为新米贵,陈粮便宜,换了银子,他才会买些旧粮回来。 玉米面不便宜,他每次买的便不多,两家近,又都相熟,家里的玉米面若是没了,又赶不及去镇上,蒋小一便会来钱家买些,次数多了,钱阿叔自然晓得他要什么。 蒋小一没坐,站院子里,掏了二十文出来。 钱阿叔接了银子,也没数,转身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上提着一个小麻袋。 蒋小一经常卖柴卖菜,有经验,一掂就知道给多了。 玉米一斤三文钱,但磨成面便是一斤五文,二十文,不过五斤,这会小麻袋里起码多了好几两。 “叔,多了。” “多了就多了,不打紧,你拿着吧!” “可是……” “快回去吧!不然让你二嫂子看见了,又该说了。” 说曹操曹操到。 这人就是说不得。 钱阿叔话刚落,蒋小一就见虎子他媳妇从后院里出来,手上还抱着些柴火,一看见他脸立时就沉了。 “哟!小一啊!又来买粮?” 蒋小一老实道:“嗯!家里没粮了。” “那咋的总上我家啊?”钱氏皮笑肉不笑:“占我家便宜占上瘾了?” 蒋小一脸瞬间涨得通红,钱氏的话,像是狠狠的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扇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到极度的难堪和无措,手上提着的麻袋也变得烫手。 蒋小一不是个任人揉捏的,要换了旁人,他早忒回去了。 占便宜? 有什么便宜好占的?钱家人多,一大家子,除了后院茅坑里的粪比他家多,粮食也比他家多好多外,旁的也没比他家强多少。 毕竟都穷。 要真想占便宜,那也应该是上村长家。 可这会儿他没敢顶嘴,同钱氏吵起来,便是不给钱阿叔脸面,而且,钱氏的话他也不好反驳,因为每次来买粮,钱阿叔总会多给些,但以前也就多个一二两,今儿钱阿叔却是多给了好些。 “胡说八道些什么。”钱阿叔板着脸呵了她一声,钱氏瞅了蒋小一一眼,又看了一下他手上的麻袋,嘴巴动了动,心里有些不爽快,可他小爹脸沉得厉害,黑得跟锅底似的,她刚也是一时嘴快,这会儿没敢再多嘴。 蒋小一不愿多呆,这会儿再推辞,便是明摆着告诉钱氏,粮食又多给了,他不愿给钱阿叔找麻烦,便道:“那叔,我先回去了,下午给您送些菜来。” “好,赶紧回去吧!” 等着他走了,钱阿叔指了指钱氏,脸色阴沉得厉害:“有些话,你以前在家里头说说便也罢,可你咋的当着小一的面那般说?” 钱氏不是第一次给蒋小一难堪了,可以前好歹有分寸,从没像得今儿这般过分。 钱氏一脸倔:“那俺也没说错不是。” 钱阿叔看她还敢顶嘴,顿时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蒋小一来买粮,他每次确实是多给了一些,可给得并不多,蒋小一拿了,但他不是白拿,每年农忙时,他都过来帮忙,工钱都没要,而且…… “他给的菜你没吃?送的柴火你没拿?还是你给了他银子?” “菜哪有粮食值钱,柴火山上捡的,又值当个什么。”钱氏小声道。 菜确实是没粮食值钱,可架不住蒋小一送得多。 钱家菜地小,就村头一小块,他家人多,每年菜都不够吃。 农户人家种菜多是选靠村近水的地儿,种得远了,种子刚种下去,人前脚走,后脚鸟儿和山里的野鸡就能将种子全给扒拉上来,最后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菜,也会被野猪盯上,人总不能夜夜搁山上守着不是? 旱地种的菜,不常浇水,长得老,味道也不算得多好。 自己种的菜,总是比野菜好吃些,蒋小一每次送的菜,都是钱家菜地里没种有的,一篮子一篮子的送,都得值好几文钱了,他家虽是穷,但不是爱占人便宜的。 若是蒋小一不懂事,不晓得礼来我往,钱阿叔自是不会对蒋家多番照顾,毕竟自个家也没富贵到几两面能随便给出去的地步。 钱阿叔想给她一脚,气得狠了,也没顾得上旁的,猛的拔高音量: “他一年上咱家买几次粮?就那么两三次,就是我多给,可加起来都不过一斤,他送的那些菜,还抵不过你一斤粮?再且说,都是邻里邻居的,多照顾些咋了?我们家是苦了些,可没这七八两玉米面就过不下了?就缺这一点了?你就是个眼窝子浅的,就见得给出去的,都没见着别人给的,这个家现在还是我当的主,想干啥子,也轮不到你多嘴,下次再敢胡说八道,我就让虎子送你回去。” 钱氏不可置信:“送我回去?咋的,娘还想让虎子休了我不成?我可是给你们老钱家生了两儿子啊!而且这些年我什么活没干?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爹你说这话,简直没良心啊!” 两人在院子里吵吵囔囔,钱家的人听见动静都赶忙从床上起来,劝架的声蒋小一在院子里都听得见。 他抱着那小袋玉米粉,垂着头沉默的站了好一会,才进了厨房。 第 12 章 和了面,蒋小一又去菜地里掰了些白菜叶。 地里种的菜多,不过都是前两月种下的,豇豆、苋菜、丝瓜这些他摘去卖了几次,这会儿快过季了,长得不是很好,原先豇豆长长一条,粗细均匀,瞧着就好看,如今最后这一茬,长得是歪瓜裂枣,品相不好卖不出去,不过可以摘了自个吃,若是吃不赢,还可以晒干了,留着过冬吃,他们这里冬季过年那会会下半个来月的雪,很多菜都不经冻,大家多是弄成干货留着。 等最后这一批南瓜、豇豆熟了,就得拔了,得开始种些包心菜和萝卜,这些比旁的菜扛寒些。 豌豆和油麦菜这些也得种,天气冷了,镇上人喜欢煮着吃,这些菜一到冬季卖得最好。 不过南瓜藤可以拔了,上次赶集他便把所有的南瓜都摘了挑去卖,南瓜藤留着也没用了。 蒋小一盘算着,抱着菜回家,这会儿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始起了,上空飘着袅袅炊烟。 粮食不经吃,若是不混着旁的东西,五斤蒋小三一个人两天就能给造完。 玉米面他和了一点,白菜叶却是掰了好多,回家洗干净,剁碎了跟着玉米面和,白菜微甜,可以拿来做饼子,不过若是有胡萝卜,切成丁和着玉米面一起蒸,那味儿才是真的好,又甜又香。 白菜饼子不难做,生了火,洗了锅,昨儿煎了腊肉,正好的还有些油,等锅热了,蒋小一往锅底刷了薄薄一层油,‘啪’的一声,一个拳头大的玉米饼子被他贴到了锅上。 蒋父进来打水洗漱,看见饼子已经煎好了几个,蒋小一忙着烙饼子,一直盯着锅里看,厨房里也稍暗,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可他还是道:“让你受委屈了。” 钱家闹的时候,他已经醒了,两家不过就隔了几米远,篱笆小院不隔音,那边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 虎子娶的这个媳妇什么德行,他也是门儿清,这丫的,竟敢这么说他哥儿,真以为他哥儿是好欺负的? 蒋小一抬起头来:“父亲……” “占没占人便宜,我们晓得就好,不用去管旁人怎么说,下次我们也不去他家买了。”蒋父给他出招:“以后她要是再瞎嚷嚷,你就跑她家磨刀去。” 蒋小一:“……” 他并没有被安慰到。 “父亲。”他瞪着一双大眼睛,倏然握紧手上的锅铲,一副‘虎视眈眈’,好像要是蒋父再说一句,他就要六亲不认了。 蒋父呐呐的,顿时啥也不敢说了。 煎过的饼子飘着香,瞧着焦黄酥脆,看着甚是可口,蒋父用菜叶包了两个,便出门去了。 蒋小一煎完饼子,天已大亮,他擦了擦手,又挑了两趟水回来,这才准备去叫两个弟弟起床。 蒋小二和蒋小三昨儿睡得快,蒋小一刚开门,两个小家伙已经坐在床上穿衣服了。 蒋小三顶着一个鸡窝头,光着屁股正在穿裤子,他好像没什么烦恼,总是笑呵呵的,见了蒋小一,高声道:“大哥,小三起了。” “嗯!看见了。”蒋小一摸了下他的小脸蛋,大概刚睡醒,暖乎乎的,又滑嫩,他摸了好一会才开始帮蒋小二穿衣服,蒋小二咳了几下,抬起头,双眸亮晶晶的说: “大哥,小二小三是好孩子,早睡早起不赖床。”他发现白子慕四仰八叉的没有动,戳了戳,发现它还打着盹,立刻又道:“熊熊不乖,爱睡懒觉。” 蒋小三瞎起哄,大声囔囔着:“不乖要挨打,大哥,打它,打它屁股。” 白子慕:“……” 他真想给这两死孩子每人一脚。 是他睡懒觉吗? 啊!! 他明明是一宿都没睡。 天要是晚亮那么半个小时,他可能就要死了。 昨晚蒋小一和蒋父说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蒋小二和蒋小三就已经睡着了,两个小猪仔子似的,小小的脑脑袋里没啥烦恼,一沾枕头就不省人事,嗝屁的都没这么厉害,速度快得都让白子慕瞠目结舌。 白子慕今儿先是碰上磨刀惊魂,又差点洗了个开水澡,多次在鬼门关行走,小心肝早就受不了了,身下的床简陋得很,就块木板和几块石头搭建而成,床板硬得很,可他刚被雷劈过,外头瞧着虽是又圆又胖,但内里却虚得很,都是一口气在撑着,中午那会面对蒋小一和蒋小三这两缺大德的,他都不敢闭眼,生怕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好不容易躺床上,硬虽硬,可睡神到了哪,想睡皆可睡,他原是想好好调息一般,让伤势恢复些,结果谁知刚迷迷糊糊正要见周公,身旁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响。 白子慕当时都吓了一跳,尿都要飙了,以为雷劫不劈死他不罢休,追过来了,结果寻声往旁边一看…… 好家伙,蒋小三两个鼻子正冒着泡,打呼就跟打雷似的。 不。 恐怕打雷都没他那么响。 蒋小三小小年纪,脑瓜不大,打呼的本事却是大。 白子慕往蒋小二身边移了移,正准备再次去跟周公见一面,不想蒋小二竟开始不要命的咳起来。 白子慕:“……” 蒋小二咳得实在是厉害,十年肺结核的见了他怕是都得甘败下风,白子慕都怕一个没注意,蒋小二的肝‘啪’的飞出来甩他脸上。 左边打雷右边咳,此起彼伏,有节奏一样,而且两破孩子像是在较劲儿,左边响完右边响,一声赛一声的高,就没一刻是安静的,白子慕抹了把脸,面如死灰,感觉耳边放了两个喇叭也不过如此了。 白子慕实在受不了这般摧残,爬起来想跑,可他都还没来得及动,蒋小二和蒋小三就像是孩子饿了本能的找奶一样,朝他挤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他,还把小腿儿搁他身上。 白子慕直接动不了了,他僵着脖子往左边看,蒋小三蹭着他,鼻涕已经糊在了他的毛上。 “……” 这是什么恐怖片照进现实?? 而右边……也湿了。 要是两只母熊,这会儿‘左拥右抱’,那还挺美,可两个光着屁股的臭小子,白子慕就美不起来了。 他被压了一宿,而且也不晓得屁股因为被雷劈得太厉害了,还是中午挨了那几巴掌的缘故,总是隐隐的疼,他都不敢摸,挣着眼活生生熬到天亮,差点都猝死了,结果这两破娃子竟还有脸说他赖床!! 要不是如今形势比他强,他定是两个大逼兜呼过去了。 蒋小一见熊仔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样,似乎很没有精神,虽然这东西眼圈本来就黑,可这会儿,他直觉熊仔子的眼圈好像更黑了一些。 蒋小三打呼那个厉害他是见识过的,这会儿大概也明白几分。 “它想睡就给它睡吧!”最后他善心大发的说。 蒋小二点点头,见蒋小一正在帮蒋小三梳头,他便趴到床上,撅着嘴亲了白子慕一下,两手撑着脸,看着白子慕,说等会儿再来陪它。 他可喜欢熊仔子了,暖暖的,抱着睡觉一点也不觉得热,反而好舒服,昨天半夜他都没有醒呢! 玉米饼子不算得什么好东西,可对蒋家来说,却也不是时时都能吃到。 三人吃得香。 蒋小一吃了大半个,玉米饼子煎过有些干,吃起来容易掉渣,他手掌横在下巴处,吃完饼子,连这手心上的渣都被他舔得一干二净。 早饭吃饱了,蒋小一才扛着锄头带着蒋小三去菜地,蒋小二扫了下院子,竹扫帚还没挥两下,他已经喘不上气了。 等着太阳升起来,蒋小一叮嘱蒋小三两句,匆匆忙忙往家赶。 得晒玉米了。 昨儿他去山里捡蘑菇,蒋父又不在,玉米他就没有搬出来晒,就怕着突然变了天,蒋小二和蒋小三收不赢挨湿了。 湿玉米容易发霉。 这会儿一到家,蒋小二……还在扫院子。 蒋小一看他满头汗,怕他累出个好歹来,便赶他回房:“去陪熊熊玩一会儿吧!” “好。” 蒋小二累坏了,也没拒绝,咳着回房,爬上床后便一把抱住了白子慕,又开始咳,白子慕被吵醒了,瞥了他一眼,然后整只熊无语望天。 怎么睡个安稳觉,就这么的难? 造孽。 真真是造孽! 早知道让雷劈死好了,也好过现在受这般罪。 小山村家家户户都留有院子,平日在里头养些鸡,或者晒些东西,若是不留,秋收的时候粮食就没地方晒了。 以前有那会算计,院子拿去种菜,秋收时就把竹席铺在村道上,在那儿晒谷子,路被占了大半,走时到底是挤了些,挑东西过去遇了人让都不方便,就上门说去,结果那户人家来了一嘴:“路你家的?我爱晒哪就晒哪?你管得着?” 这话缺德中带了点理,听着好像也没啥子错。 村里的路是大家的,既是大家的,那便是个个都走得,晒啥子旁头也说不着。 后来村里人也火了,等着那家晒谷子的时候就把家里的鸡放了出来,有些小孩也皮得很,还会偷抓几把,跑山上去煮。 那户人家骂不赢,不让人放鸡,那不得行,人家的鸡,爱关就关,爱放就放,再说了,那谷子谁让你们晒路边?那路是村里的,我家的鸡也走得,你凭啥子赶?要是敢赶,把我家母鸡吓着了不下蛋,我跟你没完。 可不赶,鸡就要啄米吃。 后来再没人敢把东西晒路边上了。 粒粒皆辛苦,少一粒都心疼。 往年割了庄稼,还有些妇人和孩子跑地里去捡,蒋小三去帮大房割猪草的时候见过几次,他没吃过白米饭,可听旁人说大米饭好吃,香喷喷的,于是去年秋收时他央着蒋小一给他弄了个小布袋,自个跑去地里捡,不过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遭,那妇人大概是见他捡得多,带的小袋子都装了小半,眼红了,便吼他,骗他说他捡的地是她家的,让蒋小三赶紧的滚,傻子玩意儿,不去捡柴火竟敢跑她家地里来了,下次见了看老娘我打不死你。 村户人家地少有连在一起的,都是这里一块,那里一片,蒋小三那会虽只有四岁,不过因为放家里没人看,蒋小一经常带他们去地里头,一来二去,蒋小三已经能认识自家的地了,可旁人家的,他却是不认识。 那妇人这般说,他便走了,去了旁边地里,结果那妇人拿石块扔狗一样扔他,厉声叫他滚。 蒋小三被砸了几下,背上生疼,揪着布袋子,低垂着头,都不敢抬眼看她,那妇人生气怒骂的样让他有些害怕,可他更想吃白米饭,于是他没回去,以为这块地又是她家的,于是换了块地捡,谁知那妇人见此,直接怒火中烧,过去举着巴掌作势要打他。 蒋小三若是捡了,她就没得捡,反正是个小傻子,赶走了就行。 蒋小三怕挨打,跑回了家,后头就没敢再去。 粮食贵重,这些年,收回来的粮食家家户户都会晒在自家的院子里。 蒋家院子里种了棵枣树,风大时落叶飘得到处都是。 蒋小一扫完院子,铺了竹席晒好谷子,进厨房给蒋小二熬了药,喊他看火,叮嘱完又赶去地里忙活。 菜地要仔细翻了,把土弄得松软些,种的菜才长得好,蒋小一锄地,拔下来的南瓜藤被蒋小三抱去给大房了。 南瓜藤老了人吃不了,母猪倒是可以吃的。 两兄弟忙了一早上,直到晌午,实在是太热了,蒋小三渴得趴河边喝了几次水,蒋小一干的是力气活,汗一直往下淌,流到眼睛里,辣得他双眼都睁不开,他拄着锄头缓了好一会,路旁的野草都被晒黏了,早上在远处旱地里种黄豆的村民不见踪影,估计都已经回去了,蒋小三似乎也累坏了,头上的小啾啾这会儿都晃不起来。 蒋小一摸他打满补丁的衣服,才发现都被汗水沁透了,他想让蒋小三先回去,他再干一下,地里的黄豆还没种,后面几天又还要挑柴去卖,实在忙不开,现在能多做点就多做点,可蒋小三肚子咕噜噜响起来,他睁着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额前小碎发湿哒哒的,说大哥,小三肚子饿了,想干饭。 蒋小一:“……” 蒋小一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掐了一把菜,带他回家。 第 13 章 喝了药,蒋小二没怎么咳了,蒋小一回来的时候,白子慕正摊着四只爪子,四仰八叉的躺床上睡,蒋小二正坐在他旁边缝衣服。 蒋小一到了床边,见熊仔子睡得香,小肚子一鼓一鼓的,模样憨憨,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戳了下它软乎的肚皮。 白子慕感觉有些痒,小短腿一蹬,蒋小一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它弄醒了,结果熊仔子翻了个身,拿圆嘟嘟光着的的屁股对着他,然后就没动静了。 蒋小一又笑起来,同蒋小二说了两句,便进厨房忙活。 早上还剩了三个饼子,这会儿已经凉了,不过大热天的,倒是不必再热,他煮了一大锅菜,午饭就这么吃了。 “小三,天热,你回房跟你二哥玩,别乱跑出去。”蒋小一收拾完厨房,到院子里拿了个背篓,蒋小三原本坐在门栏上打盹,闻言眨了眨眼,从屋檐下跑出来,抱住蒋小一的腿,仰着头问:“大哥,你要去哪里呀?” “去镇上买点糙米。”蒋小一说。 蒋小三揉揉眼睛,奶呼呼说:“哦,那大哥快点回来呢,小三乖乖,在家等你。” 蒋小一摸摸他被晒得发红的小脸蛋儿,见他鼻子下头又冒出两条鼻涕虫,从兜里掏了张旧帕子给他擦干净,又拍拍他胸口。 蒋小三还小,不太会扛东西,多是抱着走,南瓜藤沿着地面生长,难免的会沾染些泥土,他今儿抱来抱去,胸膛上沾了些,又因着被汗水浸透,拍也拍不掉。 他和蒋小二穿的衣裳,都是蒋父以前的旧衣,只不过被堂奶奶剪了改小了些,因为是蒋父穿过的做工的衣服,因此颜色略显暗沉,并不太适合孩子穿,而且又经过太多次的捶洗,胸前、领口、袖子这些地方褪色、磨损得比其它地方都严重,衣裳上,这里颜色深一块,那里浅一会,看着不好看不说,还显得似乎很脏。 蒋小一平日忙,并不是天天都有空去河边洗衣裳,若是去山里砍柴,那一去便是一天,天黑了才会从山里回来。 像这会儿,中午要去镇上,下午回来还要去干活,若是给蒋小三换了,蒋小三就两套薄衣裳,如此明儿就要没衣裳穿了。 而且,粗布衣裳,洗多了最是容易烂。 村里旁的五六岁大的孩子,除了些个别爹娘又懒又邋遢外,多数总是被收拾得比较干净,加上不用干什么活,除了玩泥巴脏到些,看着也是整齐,而蒋小三不同,他总跟着蒋小一一起干活,可干活难免的就要脏一些,加上衣服旧,又冒着鼻涕,一年四季看着好像就没个干净时候,村里孩子和有些大人都嫌他,不让自家孩子跟他玩,蒋小一也怕他跑外头又被欺负,叮嘱他好好呆家里。 “院门要记得关。”蒋小一摸着他的小脑瓜子,道:“不然熊熊就要跑了,回房去睡会儿吧!等大哥回来了,再带你去干活。” 蒋小三用力点头,头顶上的小啾啾晃来晃去:“嗯!小三听话,小三最乖。” 蒋小一笑了笑。 …… 小山村离平阳镇不是太远,也就几里地,蒋小一买了粗粮也没多逛,直径去了胭脂铺。 这里头不止卖胭脂水粉和首饰,也会收购些东西,不过多是一些手艺精巧的帕子。 蒋父当初买的钗子没送出去,回去后他便包好了收在床下的箱子里,如今瞧着倒也新,不过东西二次出售,用料又不算得多好,不管新旧,多是要扣些的。 最后蒋小一磨破了嘴皮子,卖了六十文,肉疼的打了半斤浊酒,赶回来时正巧在半道遇见他大伯,聊了几句,才晓得他是跑柳江村那边打听消息去了。 这事蒋小一不好多问,只说了些旁的,大伯问他啥时候种黄豆,这几天也没见他去地里,是不是不种了? “要种的。”蒋小一说:“晚几天,等送小二扎针回来了就种。” 大伯点点头,知道他有谱了就行,这地里的活看似简单,其实也有门道,什么季节该种什么粮,都是讲究,他就怕着蒋小一耽搁久了,晚种的豆子长得不好。 晚上蒋父回来,提着酒直径去了大房那边。 不管成不成,都没道理让人白跑一趟,若是行,明儿张大丫回去也总不能空着手,到底是新媳妇,蒋父思来想去,还是叮嘱蒋小一去买粮时顺道买点浊酒回来,这东西便宜,张大丫他爹是猎户,家里不缺肉,贵的他们也买不起,听说张大丫他爹就好这一口。 大伯见他来了没客套,直说让他放心,他都打听清楚了,这刘氏除了有些爱唠人闲话外,没啥不好的,在村里也没同什么人交过恶。 村里妇人,平日没旁的乐趣,就爱聊些闲话解解闷,这不算得什么大毛病。 大伯娘看着蒋父,笑道:“那明儿我让他大嫂回去一趟?” 蒋父点点头:“大嫂你看着安排吧!” 蒋小一等着他回来开饭,晚饭是白菜粗粮粥,一大锅,简单粗暴,吃完了,蒋小一给蒋小二洗澡,蒋小三抱着白子慕在一旁玩,蒋小二乖乖坐在盆里看,这会他脱了衣裳,瘦得跟没毛的猴一样,白骨精来了怕都以为是自个儿子。 等洗好了开始穿衣裳,他问蒋小一,用不用给熊熊洗澡澡? 白子慕感觉浑身都不舒坦,昨儿一边的毛被蒋小一的鼻涕糊住了,黏起来一撮撮的,他早想洗个澡了,这会儿一听,眼里都发着光,正想自觉的爬盘里去,然小短腿刚动,蒋小一想都没想,就说不用。 白子慕:“……” 熊就不配洗澡了? 这人怎么还搞物种歧视啊! 蒋小一见它往盆里坐,叫不听,拉不动,死活不肯出来,便又举起手来吓唬它。 白子慕:“……” 又来这一招,当他是被吓大的吗?怎么说他都是一米八七的铁血猛汉,会怕吗? 那肯定是不能。 白子慕乖乖从盆里爬了出来。 蒋小一又打了盆干净的水,喊了蒋小三过来,亲自盯着他洗干净后,蒋小一才带着他们回房,等两个小家伙爬上床乖乖躺好,蒋小一正要转身往外走,袖子却是突然被拉了一下。 蒋小一还以为是蒋小二,扭头一看,却是熊仔子拉着他,又像昨儿那般,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小眼睛,眼巴巴的朝他看。 蒋小一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可他还没说话,熊仔子突然四肢并用,扭着小屁股蹭蹭蹭的往他身上爬。 蒋小二和蒋小三去拉它,它就凄厉的吱吱叫,活像要上断头台一样,吓得蒋小二和蒋小三赶忙松开手。 蒋小一纳闷不已,托着白子慕的屁股防止他掉下去,疑惑道:“它这是干嘛呢?” 干嘛? 当然是要脱离苦海了。 白子慕叫起来:“小兄弟,我要跟你睡。” 他是宁可下油锅也不想再跟蒋小二这两个兔崽子困觉觉了。 蒋家就两间房能住人,凹字形结构,左边厨房,中间堂屋,右边两间房,一间蒋小二和蒋小三睡,另一间是蒋小一的。 蒋奶奶以前是个有银子的,不过到底是在茶楼里给客人弹琴卖笑,说出去难免的不好听,嫁给蒋爷爷后,蒋爷爷想着推了老屋重建,蒋奶奶拦住了,说过几年再说吧!毕竟这节骨眼真起了房子,难免的招人眼红,到时免不了又拿她来说事儿。 咋的这般富贵了,还建大瓦房? 卖艺的这般得钱?可别是还干啥子见不得人的勾当。 闲言碎语有时比利刃伤人。 蒋爷爷知道她担忧,便也做罢。 蒋奶奶身子本就不太好,嫁给蒋父后怀了三次,不过前两次皆是流掉了,第三次才终于生了蒋父,但也因此落了一身病根,后来一直吃着药,家里的银钱慢慢的也就不剩多少了,建房的事,蒋爷爷就没再想,反正也是够住。 房子日经风霜几十载,恍然如故,住里头的人,兜兜转转,到头来却只剩蒋父一人。 再后来蒋父娶了黄秀莲,黄秀莲知道他手里还有银子,不像外头传的那般穷的时候,大概是还盼着丘大柱能从边境回来,没想着真的和蒋父过日子,便也没说要建房。 在黄秀莲看来,建了新房她也住不久,若是留着银子,手头宽裕了,还能时不时的买些肉,这才是最实在的。 因此,这会蒋家住的还是老房,几十年了,破旧的厉害,屋顶的瓦片被蒋父拿去换了银钱,如今只铺着稻草,能住人的也依旧是两间房,以前蒋父和黄秀莲一间,蒋小一和丘翠翠一间,黄秀莲合离出去后蒋父自个住一间,直到一年后,她让人送了两儿子回来,蒋父就带着蒋小二和蒋小三睡,一直到他们四岁,蒋小三鼾声如雷,直把蒋父弄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见他们也可以自己睡了,便惜命的从房里搬了出来。 大概也晓得两个儿子的厉害,蒋父是宁可睡堂屋里,也不愿和儿子挤一屋,不过毕竟是平日招待客人的地儿,加上里头秋收还要堆放收起来的玉米,怕地儿挤,蒋父就在左侧那边挨着墙面搭了一个一米二左右宽的床,白子慕刚来那天就看见了,自是不想去和蒋父挤,怕被他不小心压出翔来。 蒋小一哪里听得懂它说话,试图将它掰下来,可他一用劲,熊仔子就嘶牙咧嘴,更用力的四肢并用抱紧他,整只趴在他身上。 蒋小二挠着头:“大哥,熊熊是不是想喝水水呀?” 蒋小一没法子了,闻言死马当活马医,试探的从旁边桌上倒了碗水过来,可熊仔子瞅了一眼,就把头埋进他胸口。 “不是要喝水呀?”蒋小二忽闪忽闪着眼睛,狐疑道:“那它是想干什么?是想喝奶奶吗?” 蒋小一脸骤然发烫,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然后二话不说直接给了蒋小二一巴掌。 蒋小二捂着脑袋瓜子,抿紧了嘴,不敢再乱说话了。 蒋小一本就累得慌,这会儿被熊仔子趴在身上,又不懂它到底想干嘛,扯,扯不下来,打又舍不得。 毕竟熊仔子瞧着实在是可爱。 蒋小三歪着头旁观了片刻,突然一休哥附体了,这会儿智商直逼三百。 “哦,大哥,”他眼睛亮晶晶的,小脚丫子猛然朝床上用力的踩了一下,说:“熊熊是不是想跟你睡觉觉呀?” 蒋小一纳闷:“是吗?” “肯定了。”蒋小三沾沾自喜,暗觉自己已经窥探到了真相:“小三最聪明,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蒋小二瞅了他一眼:“对头。” 蒋小一:“……” 第 14 章 熊仔子不愿从他身上下来,蒋小一无奈之下,又半信半疑将它抱回房,结果刚一放床上,熊仔子四肢并用,速度极快的爬到了床里头,然后……躺下了。 山里半夜会有些凉,蒋小一是个怕冷的,床头还放着一张旧毯子,不算得厚,有些薄,应该是有些年头了,磨损得厉害,不过看着很干净,上头还有一股皂荚味。 蒋小一就见那熊仔子躺了一下后又爬起来,抓过毯子抖开来,披到自己的小肚子上,然后闭上了眼,两只爪子规规矩矩的放在小肚子上,小脸上微微带笑,好像已经无憾了,一副准备安详离去的模样。 蒋小一是看得目瞪口呆。 蒋小三哒哒跑进来,见熊仔子睡了,还想爬上床把抱它回去,蒋小一突然伸手拦住他,说让熊仔子在他屋里睡吧! 大哥也想抱熊熊睡。 蒋小三最爱大哥了,他中午能和熊熊玩,可是大哥很忙,都没空和熊熊一起,那就让熊熊晚上陪着大哥吧! 他鼻子一吸,又哒哒跑回了房。 蒋小一关门后爬上床,试图抱了一下白子慕,第一天抱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熊仔子毛茸茸又软乎乎,手感好得不得了,这会儿手下传来的温热触犯让他心头莫名的感到踏实,见它没有动,蒋小一瞬间笑了起来。 他也不嫌热,就搂着白子慕睡了,他不打呼,也不会没完没了的流长长的鼻涕,白子慕挣开一只眼,瞅了他一下,发现他身上还挺香,而且瞧着好像很瘦,皮包骨似的,可胸膛却一点儿都不硬,枕着的手臂也十分舒服。 从窗口透进来的月光如水柔和,在这微光里,蒋小一闭着眼,睡起来的模样看着一点都没有白天的凶恶,他呼吸缓慢而深沉,面容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柔和又温暖。 蒋小一除了有些黑,长得还是挺好看的,一双杏仁眼,笑起来时,眉眼微弯,颊边还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是一副温柔又可爱的长相。 白子慕这会看他都顺眼了几分。 隔天天一亮,张大丫拎着个葫芦,又带着几个鸡蛋还有半框菜,笑着回了娘家,一到张家外头就囔囔:“爹、娘,俺回来了。” 张氏正在后院喂猪,听见张大丫的声音还怔了一下,直到张大丫又喊了一声,她才回过神从后院跑出来。 “大丫?” “娘。” “还真是你。”张氏笑了起来,不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赶忙拉过她:“你咋的突然回来了?” 小山村和柳江村离得近,但不过年不过节的,张大丫突然跑回来,这让张氏不免多想。 若是有事,可前天女婿来,还说家里这几天除忙着种豆,也没啥事。 “可是和蒋家小子闹了?”张氏蹙着眉问。 “没有。”张大丫把带的鸡蛋和酒递过去:“当家的对俺好着呢!要是吵架了,俺哪里还会带着东西回来,俺爹和小弟呢?”家里就张氏在。 “他们下地去了,你爹想种些红薯好来年酿酒。” 张家条件比蒋家要好,鸡蛋这些东西张氏不算得太稀罕,可蒋家穷,能让张大丫带着这么些个礼回来,可见是看重。 之前张大丫嫁不出去,寻常姑娘彩礼少的三两,多的四两,再加上前期请媒婆上门带的聘礼和办酒席时要花的银钱,杂七杂八加一起,足够压垮大多穷苦家庭,当初张氏迫于无奈放出风声,说她家闺女出嫁只要二两彩礼,不少人都上门提亲来了,不过她晓得,那帮子人都是冲着彩礼少来的,不是真看上她家闺女,而是村里人,没得挑。 她最后选了蒋家,虽是都打听好了的,可有时空闲下来总控制不住东想西想,想得多了,总是不踏实。 这会儿看张大丫过得都好,没受啥委屈,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她笑着接过,同张大丫往屋里走:“下次回来就回来,可别带啥东西了,家里什么都不缺,对了,你咋的突然回来了?” 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张大丫道:“听说刘表弟正在相看人家,俺夫家有个堂弟,正好的还没找着人家,俺就回来看看,想着同小姨说一说,看这事儿能不能成。” “是谁啊?”张氏放了东西,问:“你二叔家那个叫,叫什么竹哥儿的啊?会不会太小了些?我上次去,见过他一面,那小哥儿看着好像才十三四吧!这……是不是太急了?” 村里人成婚都早,也有那十三四就出嫁了的,可这种的也是少,多数还是十六七才出门,要是疼孩子的,总是要多留身边几年。 上次收玉米,堂奶奶在地里摔了一跤,来传信的汉子也没说清楚,堂奶奶快七十了,张氏怕出了事儿,得了消息后割了一斤肉便前去探望,那天晚上吃了饭才回来,蒋二叔家那个小哥儿,张氏自是也见着了,挺小的。 不过一想刘虎子那条件,十里八乡都难找,错过了怪可惜的,难怪的蒋家二叔急。 “不是竹哥儿。”张大丫摇头说:“竹哥儿才十三岁,你想啥呢娘。” 张氏不解:“那你给谁说?” 蒋家大房那边也就蒋小竹一个哥儿,姑娘倒是有三个,大的那个个出嫁了,如今剩两个,也十五来岁了。 “是我三叔家的。”张大丫见张氏拧着眉头,一脸疑惑,好像不知道这么一号人,又道:“是我们村黄家黄秀莲的哥儿啊!叫蒋小一,还记得不?以前黄秀莲带他回来过几次,娘还说过他好看。” “是他啊!”张大丫这么一说,张氏就晓得了。 毕竟黄秀莲的事前几年闹得挺大,这事儿不光彩,大家都背地里嘀咕这事儿,说黄秀莲不像话、不要脸,老黄家竟出了这么个女儿,可后来因为怕惹到丘大柱,倒也没人敢再乱嚼舌根子了。 蒋父这个人,张氏是知道的,年轻那会儿,蒋父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比村里其他汉子都要显得帅气些,不是那种很张扬的帅,是很温润的长相,当初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黄秀莲也不会在丘大柱离家不过两个月时就松口嫁给他。 当时黄秀莲因为怀了身孕不得不嫁是个原因外,另外一个原因,便是觉得蒋父好看,被那模样迷了眼。 蒋小一长得像蒋父,模样自是也干净清秀,点星一样的眸子,以前和黄秀莲回来,张氏还常叹这娃子长得真是俊,以后定是能嫁个好人家。 不过后头因着家中拖累,眼看着十九快二十了都没能嫁出去,张氏还说过他可怜。 “你可是问过人家了?”张氏说:“他愿不愿嫁?他父亲腿不好,他若是嫁了,家里那两个孩子怎么办?我之前听人说,他想留家里帮着父亲照顾弟弟,你可别自作主张。” 张大丫看着张氏,道:“自是问过,他同意了我才来的,以前小二小三还小,片刻都离不开人,小一自是不想嫁,可这会儿小二小三都五岁了,也懂事儿了,不用人再跟着寸步不离的照顾,小一自是要考虑考虑自个的事儿了,他如今已快二十,再不寻人家,以后还能寻摸那好的?不过小二身子不太好。”说到这个,张大丫叹了口气。 蒋小二这几天不怎么去大房那边了,可以前他却是经常跑大房那边找堂奶奶学针线活儿,每次见了张大丫,总是礼貌的脆生生的喊她一声大嫂,小模样儿十分可爱。 “娘你是没见过他,都五岁了,个头才这么点,又瘦又小,跟个猫崽子一样。”她说着还抬手比划了一下。 张氏有些迷惑道:“这不能吧!这个头比你那三岁的小外甥还不如啊!不过先头我也听说黄秀莲生的那对双胞胎都有些问题,大的那个是个药罐子,如此,瘦些倒也正常。” 蒋小二身子本就不好,家里又穷,吃饱都成问题,哪里还能长什么肉,蒋小二能活到现在,都算不是命硬。 以前张氏还听村里的买货郎说,他去小山村卖货,从蒋家门口过,还见到了黄秀莲那对儿子,模样长得是像,但很好认,因为老二比老大高了快半个头,老大小小个儿,一身病气,瞧着怕是都活不了几年。 蒋小二得的是富贵病,要是生在大户人家,那倒也不要紧,好吃好喝养着,不至于太过受罪,可他偏的生小破山村里,能活到啥时候,谁都说不准,不过光看其模样,总像个短命的,如今就靠着药吊命。 大家听了,都说是黄秀莲造孽,报应在两孩子身上。 毕竟做了那种丑事儿,带着别人的种嫁给蒋安,一满满了十几年,等着丘大柱回来了,黄秀莲又那个狠心啊!连着哥儿都不要,带着女儿就走,这对得起蒋安? 好歹十几年夫妻。 常言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蒋安要是对黄秀莲非打即骂,苛待黄秀莲,她拍拍屁股就离开,大家都还不至于如此看不过去,可谁不知道蒋安是个老实的啊!以前都没跟谁红过脸,也就这几年村里孩子欺负蒋小三,蒋小一护犊子,打了回去,那几孩子家里人怨蒋小一打得重,小孩子玩闹磕着碰着在所难免,就说了蒋小一几句,蒋小一气不过同人吵起来,那几人便又拿黄秀莲说事: “ 当娘的不要脸,没良心,这生的孩子,也是个讨人嫌的。” “哎呦,人是有娘生没娘养,懂得啥,行了,咱不同人一般见识。” 这些话传到蒋父耳朵里,他难得发了火,直接拎着斧头上了人家门。 而且,蒋安还养了丘翠翠十几年,黄秀莲不记恩,丘大柱一回来,她便闹合离,如此,哪里像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生的两儿子,一个病弱一个傻,就是黄秀莲作的。 “小二小三如今虽是不用小一再时时看顾了,可这两个孩子到底和正常人有些不同,我三叔天天要去山里砍柴,小一若是嫁了人,怕是也得隔三差五回去一趟。”张大丫问道:“娘,你说俺小姨能应下这事儿吗?” 这事张氏也不敢确定,毕竟哪有嫁了人的还老往娘家跑:“这我哪里能知道你小姨咋的想,不过你肯跑这一趟,那那个蒋哥儿定是个好的,没准的你小姨也愿。” “小一自是好的,勤快,孝顺,干起活来比俺都厉害,要不是俺弟已经相好人家了,俺都想把他介绍给俺弟。”张大丫有些遗憾的说。 勤不勤快,孝不孝顺,好不好生养,家里有没有啥难缠又不好相处的亲戚,村里相看媳妇夫郎,也就看这几样,要是都合适,亲事十有八九能成。 张氏道:“那下午你去你小姨家一趟,同她说说,这蒋哥儿家里虽是不太行,但人好,嫁旁人家去也是可惜,要是真成,那就都是亲戚了,等会儿记得带几鸡蛋去,你毕竟算是外嫁女了,不比以前,难得回来,空着手上门不像话。” “俺晓得的。”张大丫说。 张氏和她妹刘氏都是嫁的本村,两家离得不远,张大丫坐了会,便去了刘家。 第 15 章 还没到院门口,张大丫就见刘氏正送人出来。 张大丫认出来了,那人正是刘氏的小姑子,不常回来,她也就见过几面,好像是嫁给小河村那边的一个汉子,那汉子正巧的有个妹子嫁小山村孙家,张大丫上个月刚同孙老婆子干过架,可畏印象深刻。 “嫂子,我跟你说的这事儿,你考虑考虑,我那外甥女可是这个。” 小姑子竖了个大拇指:“不是我吹,你也可以去小山村那边打听打听,她今年刚满十七,模样生得极好,那屁股也大,跟她姐一样,她姐也是前几年刚嫁人,肚子争气得很,没过三年就生了两呢,她要是真嫁进咱刘家,明年定是能给你添个大胖孙子。” “是嘛!那这感情好,而且你说的那会生娃的姑娘,我也听人说过一嘴呢!若是她妹,那估摸着也是个好生养的,你是不知道,我早想抱孙子了,可虎子硬是拖,说不急,可你看看这村里人家,除了那些个讨不着媳妇的,哪个汉子二十了还没成家?要不是我逼得急了,他还不愿我给她寻摸亲事呢!等你大哥回来,我便同他说说。” 刘氏有些意动,孙家的姑娘她是听过的,大家都说这孙老婆子会养闺女,两个女儿,个顶个的好看,不太像村里其她姑娘哥儿那般黑,她家两个女儿白得很,也会打扮,跟城里的姑娘似的。 刘小姑子看她神色,知道这事儿有些普了,笑着说好话:“我大哥还不是听你的,我是虎子他小姑,虎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能害他不成,这事要是能成,咱家不亏。” 张大丫听明白了,刘家小姑子是给孙家的小女儿娟子说亲来了。 他们这里汉子相看姑娘,大多都是请媒婆帮着相看,一般也只有汉子相看姑娘,没有姑娘上赶着请了人来汉子家帮着说亲的。 不过明面上是这般,像刘虎子这样,请媒婆帮介绍,可是个人,定是有私心、有亲疏远近,媒婆遇见那条件好的,总会先想着自个家,要是家里没合适的姑娘哥儿,那也是从旁的亲戚或关系好的人家里相看,肥水岂能流外人田? 刘虎子条件实在是好,自是也有那旁人看上,一般这种情况就会托那和刘家有关系的来帮着撮合撮合,提两句,让刘家的晓得这么个人。 就像蒋家和孙家,都中意刘虎子,便让张大丫和刘家小姑子上刘家来了,不过同刘家说的时候,自是不能说是姑娘家那边拜托我过来的,只能说是自个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好,正巧的咱虎子也到年纪了,就想介绍一二,撮合撮合。 如此,要是两家有意,那是最好,要是不行,那于姑娘哥儿的名声也无碍。 这事儿明面上看是这样,可里头什么个情况,大家都懂的。 这会儿张大丫就晓得了,孙老婆子也在打他刘表弟的主意。 就孙娟子那爱拿鼻孔看人的,也配得上她表弟? 真是笑话。 张大丫等着人走了,才从拐角出来:“小姨。” 刘氏正要进院,见了她还有些惊:“哎呦,大丫咋的来了。” 刘氏嗓门挺大,张大丫见刘家小姑子扭头往回看,立马低声道:“我们进去说。” “好好好。”刘氏见她还带了鸡蛋,挺高兴,这几年家里虽是条件好了,还存了点银子,不再像得以前那般穷,三五天的才能蒸上个鸡蛋解解馋,不过白送的,到底是让人高兴。 这会儿就她在家,刘老汉和两孩子都出去忙活了。 前几天刚摘了两个南瓜回来,里头的籽被她淘洗干洗晒了几天,刚小姑子来,她特意炒了一小碟,没吃完,送人出门前她收了起来,不过桌子没来得及收拾,瓜子皮还搁上头,张大丫已经瞧见了。 这瓜子保不住了。 她肉疼的撇了撇嘴,又换上一张笑脸,似乎很好客的样,进厨房拿了出来,语气熟稔的笑着招呼: “来来来,大丫,嗑点瓜子,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玩意儿了。” “谢谢小姨,这是我给你带的鸡蛋。” 刘氏假意推脱了一番才收起来,笑着叫张大丫多吃一点,闲聊两句才问她上门来是不是有事,等张大丫说明来意,她脸顿时一沉。 张大丫没听见她回话,抬起头看她,刘氏脸上又堆着笑,她没说这事儿行还是不行,只道: “这事儿你表弟回来了,我再同他说道说道,你是不知道,你表弟在外头干了几年,主意大着呢!”她顿了一下,话头一转,问:“大丫,你在蒋家这几月过得咋样?蒋家待你好不好?” 张大丫:“都好着呢!” “那就行,你还记得当初上你家求亲的黄家不?”刘氏突然说。 张大丫是个心大的,没明白过来:“记得啊!咋的了?” 刘氏一拍大腿,颇是恼怒的说:“你是不懂,后来你娘让人去十里坡那边打听那黄家的,结果,哎呦喂,那真真是穷啊,住的连我家那茅房都不如。” 她一脸嫌弃,暼了张大丫一眼,才道:“也不看看自家啥条件,就这还敢上门来提亲,真是不知道哪来的脸,要我说,这简直就是癞/□□想吃天鹅肉,还好的当初你娘没同意。” 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事儿来了? 张大丫总感觉刘氏这话有点不对劲,要是搁以前,她定是要回去捉摸个几晚上才能品出味儿来,可自碰上丘翠翠,被她阴阳怪气过一次后,张大丫再面对这种情况,脑子反应就快了。 “姨,你这话几个意思?” 她沉着脸站起来,一拍桌子,怒气冲天的瞪着刘氏,刘氏一愣,没想几月不见,张大丫竟然听得懂人话了,她本就有些壮实,生起气来瞧着就更凶恶了。 刘氏顿时有些讪讪的道:“能……能有啥意思,我就是替你抱不平,瞧我这张嘴,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大丫别气,来嗑瓜子。” 她脸上推着笑,张大丫倒是不好再揪着这事儿不放了,她不知道是自己多想还是刘氏真的在‘指桑骂槐’,便又提了两嘴蒋小一和刘虎子的事,刘氏都打着哈哈,一会儿说这事她做不得主,一下又说刘虎子有主意,就是没说考虑考虑,如此,便是摆明了不同意这事儿,连考虑都不愿。 这是相当的看不起蒋小一了。 也是丝毫不给张大丫半点脸面。 张大丫臭着一张脸回了娘家,张氏问她怎么了?张大丫把事儿一说,张氏脸色顿时也不好看了。 “你小姨这几年有些飘了啊!” 刘氏确实是飘了,张大丫前脚刚走,刘老汉后脚便回来了。 见她在院子里走在走去,又时不时骂两句,纳闷不已。 “怎么了这是?” 自他家儿子在镇上做活儿后,村里可没人敢惹他们了。 刘氏看着他,气呼呼道:“这大丫简直是在作践人。” 刘老汉到墙角放了锄头:“她怎么了?今儿她来家里了?那你咋的不留一下人,我都许久不见她了。” “留?我都恨不得赶了她出去。”刘氏气红了脸。 刘老汉闻言正色道:“怎么了?她干啥了你气成这样。” “她给咱虎子介绍人。”刘氏说。 刘老汉不解:“那这不是好事儿吗? “好个屁,你是不晓得她介绍的谁。” 刘老汉问谁,刘氏大着嗓门,知道说蒋家的哥儿刘老汉怕是不懂,便道:“是黄秀莲生的那个哥儿。” 刘老汉反应了一下:“小山村那个?” “可不是。”刘氏插着腰,胸膛剧烈起伏着:“先不提他家啥个条件,都快二十了,还是个哥儿,咱家虎子咧?那可是十里八乡最出息的汉子了。” 一说起刘虎子,刘氏脸色缓和了一些,有些自豪又有些嫌弃的道:“而且咱还盖了大瓦房,那蒋家的脸皮怕是跟屁股一样厚,也不看看自个什么条件,也敢上门来,当我们虎子什么人?什么阿猫阿狗都娶似的。” 在刘氏看来,刘虎子是极为出息的,这些年走出去,大家总夸她会生儿子,以后能享福了。 刘虎子同村里其他汉子比,确实是较为激灵,能在镇上有份稳定的活计本就了不得,更不用说在福来客栈那种地。 以前村里还有那好事的,跑福来客栈外头去瞅,那客栈进进出出的皆是大老爷、书生人,一身贵气,村里农户对住镇上的富贵人总有些敬畏,好像凭空比人矮了一截,见着那些大老爷心里总有点怂,连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可刘虎子却是不惧,还能挨个的叫好,领着人往客栈里走。 大家对刘虎子佩服得紧,而且,在客栈里做活儿这么些年,刘虎子怕是也认得些富贵人,所以刘虎子一回村,大家对他多是恭敬,连着村长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刘氏走出去,大家都是一个劲儿的恭维,一个劲儿的夸,听得多了,她便觉得她儿子那是镇上的姑娘都娶得,村里寻常姑娘怕是都配不上,张大丫给介绍个老哥儿?这不是明摆了瞧不起刘虎子吗? 再且说了,蒋小一是黄秀莲生的,黄秀莲那不要脸的,能生个什么好货来? 刘氏可是不愿同黄家沾上关系,嫌丢人。 第 16 章 刘氏气极了,不管不顾囔得大声,这会儿又在院子里,刘老汉见外头都有人趴墙头那儿看戏了,赶忙的把刘氏拉屋里。 他关了门才道:“你糊涂了不是,咋的能这般说,有句话叫啥来着,不看憎面看佛面,你就是不喜那蒋哥儿,但怎么的也得给大丫几分面子,你可别忘了,咱家虎子能进福来客栈里头当伙计,可是张哥介绍的,没有张哥,能有咱虎子今天?” “那又咋滴?当初确实是姐夫介绍我们虎子进去的,可这些年我对着大丫还不好?家里一有啥好吃的,她来了哪次我没给她吃?不然你以为光我姐能把她养成那个样?” 刘氏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碗水,咕噜噜喝下去。 “当初姐夫也不过是说一嘴的事,咱虎子能在福来客栈里头站稳脚跟,能有今天,全是咱虎子自个有出息,张家的情分,这些年我们也早还清了,如今咱们刘家可不欠张家什么。” 张父以前进山得了猎物,总往福来客栈卖,一来二去便同里头的管事相熟了,当时正巧的里头缺伙计,自个儿子还小,又比较憨,不怎么机灵,这跑堂的伙计得是那种会来事儿的,嘴较甜的做起来合适,张父便想到了刘虎子。 那管事的给张父面子,便说可以让刘虎子来试试。 这伙计的活,只要有心,几乎都能干得来,因为那会儿刘虎子刚进去,刘氏对张家便巴结了一些,想着让张父跟管事的多说说好话,对刘虎子多关照些,不过这些年张父上了年纪,不常进山打猎了,往镇上跑的次数也少了些,刘虎子如今又站稳了脚跟,刘氏对张家自是不用再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 没人愿意一直伏低做小。 这会儿张大丫‘犯’到她手上,她自是不会再像着以往那般给面子。 “可你也不能在外头就囔啊!”刘老汉不太高兴道:“虎子一向和大丫亲近,大丫如今嫁给蒋家,难免的会为蒋家着想,你就是不愿,拒了就是,你这样不是得罪人嘛!” 刘氏摆摆手,无所谓道:“得罪就得罪,咱还能怕了不成?” 是这么个理。 刘老汉想了想,还是道:“这事儿等虎子晚上回来还是同他说说吧。” 亲事自是不成了。 张大丫听了张氏的话,回来没同大房的人说实情,毕竟刘氏那些话难听,简直是把蒋小一和蒋家的脸摁在地上踩,张氏怕张大丫实话实说,蒋家人听了后连同着张大丫也记恨上,便教张大丫,只说刘家已经有中意的人家了。 如此那也无法强求,大伯娘只觉可惜,晚上找过来,也没进屋里坐,在院子里同蒋父说了。 白子慕彼时正被两个小家伙烦着,他是第一次见到蒋小一的大伯娘,这是个微胖的中年妇人,有些矮,笑起来很和气,没什么攻击性。 蒋小三那张小嘴闲不住一样,一直在他跟旁乱叫,白子慕听不太清他们说了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这事儿不成、可惜、再相看之类的话。 蒋小一在厨房里头听了两耳朵,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当初他就觉得这事儿准不成,条件好些的人家,多是想娶姑娘,就是想找个哥儿,那也是想找那年轻的,又不是没得挑了才选他。 地里种的菜种好了,蒋小一又跑山里去整理柴火。 先前他和蒋父砍了好些,因为要晒干了才好卖,若是湿木柴,重不好挑不说,镇上的人也不爱买,毕竟买了不能烧,晒院子里还占地方,镇上寸土寸金,有些人家都没建有院子,因此先前便没有捆,散成一堆。 蒋小一在山上忙了整整一天,才把所有的柴火捆好,晚上回来已经快要累瘫了。 蒋小二知道要卖柴火的时候蒋小一是最忙最累的,于是中午太阳没落山那会儿就自个热了水在院子里洗澡,这会儿正抱着白子慕和蒋小三在屋子里玩,也不玩什么,白子慕躺在竹席上,随便动两下,两个小家伙就呵呵笑。 白子慕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笑个啥,直到要睡觉了,他才往蒋小一房里跑。 蒋小一见了,抿着嘴,没由来的感到高兴。他上床后又开始像昨晚那般抱住白子慕,似乎把他当抱枕了。 累了一天,躺床上身子一放松,难免的感到疲乏,蒋小一摸着白子慕软和的后背,给他顺着毛,想到蒋小二的话,声音带着困倦,明知道对方听不懂,他还是自顾自的开口问: “小二说今天喂你吃东西你也不吃,你不饿吗?” 不吃也就算了,蒋小二和蒋小三怕它饿死,把它弄醒想把虫子塞它嘴巴的时候,白子慕气得毛都炸了。 老虎不发威,这两破娃子怕是要上天。 今儿他不做人了。 他咧着嘴,露着牙,追了蒋小二和蒋小三一个下午。 蒋小二和蒋小三一边跑一边咯咯笑,只觉得太好玩了,不过该告状的还是要告状,晚上蒋小一一回来,蒋小二就打小报告,说熊熊不乖了,小弟挖了好多虫,可是熊熊不吃,还要咬人。 蒋小二可担心白子慕了。 他是一顿不吃就饿得慌,白子慕几顿没吃了,蒋小二都急,可白子慕不吃草,也不吃蚂蚱,蒋小二不知道该怎么办,中午蒋小三扛着把缺了大半的小锄头跑外边山脚,哼哧哼哧挖了一大竹筒的蚯蚓回来,两死孩子就掰着白子慕的嘴,想对他用强,结果惹得白子慕发了火,气呼呼的追着他们打。 蒋小二跑起来跟走没差别,被白子慕跳起来踹了两脚,又被他压在身下打屁股,他晓得蒋小二身子不好,也没怎么用力,就是对着他的小屁股搓了一顿。 蒋小三是个讲义气的,还跑过来抱开白子慕,蒋小二趁机爬起来后便躲回房里去,趴在门缝那里,看着蒋小三被白子慕追得嗷嗷乱叫,只觉好玩得不得了。 蒋小三叫得大声,连隔壁钱阿叔都听见了他们呵呵的清脆笑声,过来站在篱笆前一看,蒋小三正满院子乱蹿,咯吱咯吱笑得脸通红。 白子慕一想起这事儿就来气,他翻了个白眼,气闷的瞪着蒋小一。 吃个锤子吃。 他的胃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不饿。 可有哪只熊猫是吃蚯蚓和玉米杆的? 他自诩比较牛逼,但也没能牛逼到吃蚯蚓这个地步。 蒋小二和蒋小三简直不做人。 这两估计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妈了个巴子。 竟然敢喂他吃虫。 白子慕是越想越气,要不是这会儿腿短,他早一脚把这两臭小子踹到非洲去了。 蒋小一看得出来,蒋小二和蒋小三很喜欢这只熊仔子,这几天蒋小二脸上的笑都多了好些,蒋小一想了想,隔天起了个大早,趁着天还蒙蒙亮,就抱着还在呼呼大睡的白子慕进了厨房。 他打了一盆冷水,蹲在地上洗脸,毛巾刚拧干,白子慕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盆边,蒋小一就见它把爪子往盆里一伸,然后往脸上一抹…… 蒋小一:“……” 这是只讲究熊。 还懂得洗脸。 蒋小一看它洗完脸,然后两只抓子撑在水盆边缘,探着身子以水当镜不停照看,见头上的毛有些乱了,还用爪子梳梳,他莫名有点想笑,不过刚笑了两声,白子慕便仰着头瞪着他。 头可断血可流,唯独发型不可乱。 这小兄弟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他可个是精致的美男子,洗把脸怎么了? 笑屁笑。 蒋小一给它面子,抿着嘴,眼里笑意不散,抱着它出了门。 既然不晓得它吃什么,那便一个个的试,总能找到熊仔子爱吃的。 吃草就养,吃肉就宰。 路上,他是见了草就摘,摘完了就递白子慕跟前。 白子慕:“……” 他是熊猫,不是羊啊! 能不能尊重一下他? 蒋小一见它啥都不吃,先头只是抗拒的扭头避开他递过去的草,后头咬牙切齿,双眸喷着火,挥着小短手一下一下往他身上打。 不痛,挠痒似的。 蒋小一看他反应极大,一看手上的草,哦,鸡屎藤,这个草有股臭屁的味道。 难怪的熊仔子生气了。 “你到底吃什么?” 蒋小一无奈的问。 他干脆找了根草藤将白子慕一脚绑住,然后把他放地上,想让他自个找吃的。 动物都有自动觅食的本能。 白子慕饿了三天,已经前胸贴后背,实在顶不住了,怕再这么下去,他就成要成饿死鬼了,这会儿犹豫了一下,在暴露和饿死之间,果断的选择了前者。 他开始比划。 蒋小一看它不去找吃的,反而站了起来‘手舞足蹈’,又吱吱乱叫,肥嘟嘟的身子还一扭一扭,光了毛的小屁股晃来晃去,好像脑子突然有问题了似的,他表情不变,可瞳孔却是一下锁紧了。 蒋小一原先只觉得捡回来的这只熊仔子有点灵性,似乎听得懂人话,但他曾在镇上见过那些富贵人家养的狗,叫坐就坐,喊停就停,乖顺又聪明,因此先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这会儿,白子慕整这么一出,蒋小一都震惊了。 这可比狗都厉害了。 不过他也没觉得怕。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儿是比穷还更恐怖的。 穷他都不怕,还怕一只熊仔子吗? 再说了,这熊仔子一副憨憨蠢蠢的呆萌样,看着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再联想它这几天的表现,一看就是个贪生怕死孬得很的,让人实在是害怕不起来。 他深呼口气,缓了缓心神,蹲下来,仔细看了看,然看了许久,也不知道它在干啥。 白子慕比划了半天,累得够呛,可蒋小一还是一副没看懂的样,眼眸之中,还隐隐透着几分困惑。 这小子脑干缺失了? 他都比划得这么明显了,竟还看不懂?脖子上是顶了个猪脑袋吗? 白子慕同蒋小一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见蒋小一是真的没看懂,脸色顿时变得臭臭的。 这会儿要是蒋小三在,定是能看出来了。 白子慕满是气闷又无奈的再次抬起爪子,做了个砍东西的动作,对着空气砍了好几次,然后又把两只爪子圈起来。 他是想告诉蒋小一,他要吃的玩意儿,是一节一节的,有这么大。 瞥见路边掉落的树枝,蒋小一灵光突然一闪,咂咂嘴,他觉得他好像看懂了,眼睛发亮的说道:“……你想吃木棍?” 白子慕:“……” 他皮痒吗他想吃木棍? 瞧瞧这是人该说的话吗? 第 17 章 白子慕发现这小兄弟不爱干人事也就算了,还不太爱说人话。 他没办法了,最后伸着脖子张望了两下,小鼻子一动一动,似乎在嗅着什么气味,最后领着蒋小一往西山上走。 那儿山顶有片竹林。 他们站在西山山脚,道路左右两边都是杂草,再往上,就是些田地,这边还没种黄豆,地里的玉米杆也还没被砍下来,抬头往上看,除了枯黄的玉米杆,是看不到山顶的。 蒋小一还要去山里挑柴火,没有那么多时间,他扯了下手里的草藤,不让白子慕往前走了。 “回家吧!” 白子慕:“……” 那真是出来了个寂寞。 他恋恋不舍的往山顶看了一下,又低头朝脚上看,然后目光落在蒋小一身上,这草藤他若是咬了,能跑得过这黑心肝的吗? 对方这会儿腿长一米多,他自己的……筷子都比他腿长,算了,不冒险了,不然这老铁回家磨刀宰了他怎么办? 蒋小一解开草藤,抱着白子慕准备往回走。 “小一?” 有人喊他。 蒋小一扭头一看,是村长家的儿夫郎,小河村那边嫁过来的,叫王哥儿。 他嫁小山村这边好些年了,是个勤快的,经常下地干活,偶尔会在路上碰上蒋小一,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蒋小一见他拿着柴刀,和一根两端削尖的棍子,还有一些竹皮条,村里人常拿来绑柴,便开口问道:“王大哥去砍柴啊?” 王哥儿蠢蠢欲动,盯着白子慕看了好一会,才摇头说不是,就是去弄些玉米杆子回去生火。 这玩意儿引火最好,带些回去,生火做饭总是容易些,但村民们也会留一些地里,好烧了肥田,蒋小一往年也是如此,玉米杆不够烧了,才去山上找松叶。 白子慕目光落在王哥儿肚子上,只觉这老铁完犊子了,长得挺清秀的一个人,瞧着年纪也不算大,二十来岁的模样,啤酒肚却大得像人怀孕八九个月了,这样以后还怎么找媳妇? 看其穿着,比着蒋小一一身满是补丁的样好许多,但家里应该也不咋地,就这条件,还能把肚子吃得这么大,是个能人。 白子慕暗暗摇头叹息,当初他刚出山在工地混的时候,那些老大哥说这年头娶媳妇老难老难了,不过白子慕没感觉到有什么难的,毕竟他一走出去,就经常有富婆给他塞名片,还有小姑娘追着他,多得甩都甩不掉,要是他有心,老婆能娶一大推。 不过白子慕不想娶老婆,女人只会影响他入睡的速度。 再说了,一个人睡,它不香吗? 那帮老大哥见他不信,知道这人长了一张能吃软饭的脸,背景还有些大,虽然搬砖很厉害,一个顶三,但别的懒货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白子慕更过分,上一天工,请三天假,睡够了再来,可就这,老板硬是没敢把他开了。 而且白子慕口口声声说自个穷,毕生的愿望就是想全款买个电动车,可来上工不是开着迈巴赫就是魅影,惹得一帮姑娘天天堵工地外头,囔着要见他,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工头无奈之下,找他聊了一下午。 后来白子慕就听话的不开了,上下班今儿局长送,明儿院长接,他们问白子慕跟他们是什么关系,他说那是他的玄孙孙们,还吹水说以前ABCD市都是他们宗门的,他是他们宗门的小太子,师傅说他没大师兄有本事,就把这些地契留给他,让他以后有口饭吃,可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找上相关部门,结果人家说他那箱地契过期了,不认账,说他造假,还想拉他去做牢,他还去了,踩了两天缝纫机,赚了四个大馒头,两碗白米饭,美滋滋。 他们听了都吃惊,问他竟还做过牢? 白子慕老实点头:“是啊!我进去八次了,里头的缝纫机都被我踩烂了两台。” 白子慕虽是修炼了三百年,但妖精大多都是老不死,他这个年纪其实还算小,化形也不过十八九的样。 老大哥们看他年纪轻轻,就坐了八次牢,还牛逼哄哄说,进局子让他有一种回家一样的感觉,他每次想在里头住久一点,但局长不同意,总是亲自来,哭着喊着求着他出去,弄得他好无奈。 胡说八道到这个份上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外头混,这没点身世背景,鬼都不信,有颜有权,白子慕是无法理解他们这些打工人的心酸苦楚的。 后来老大哥指着人就跟他说了,他们负责搬砖的这一小队,有二十来多号人,就那几个,还有那几个,看见没,三十好几了,还光棍一条。 白子慕不信:“曹大哥不是有老婆了吗?怎么还说他光棍,老哥,你别看我老实就驴我啊!” 老大哥说:“他在外头工作,三年没回过家,上次国庆回去,他老婆怀了七个月的孕,老曹现在也是咱们光棍营的人了。” 白子慕:“……” 后来白子慕混了几年社会,身边十个工友九个光棍,便也渐渐意识到了,这年头老婆是真不好讨。 还好他不想娶媳妇,不然还挺难搞。 这老铁一瞧就穷,怕是家里的老鼠都是瘦的,如此还肚子大成这个样子,怕是八成找不着媳妇儿了。 可怜,实在是可怜。 白子慕叹了口气。 村里人路上见着了,总要唠嗑两句。 蒋小一和王哥儿站一起,也开始了,白子慕静静的听他们吹,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儿了。 “狗子哥怎么没跟你来?”蒋小一问。 狗子是村长的三儿子。 王哥儿看着蒋小一一脸欲言又止,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好说,最后只道:“他今儿还要跟爹去锄地种豆子,我就自个来了。” “这样啊!”蒋小一目光落在他肚子上,笑道:“我看你这……应该是快生了吧” 王哥儿抚了抚肚子,面色温润柔和,他和王狗子成婚好些年才怀了这么一胎,稀罕得不得了:“嗯,快九个月了,我们哥儿毕竟不像姑娘,九个来月就能生了,估摸着也就这几天。” 蒋小一有些羡慕:“那王哥你小心着些。” “晓得的。” 白子慕:“……” 白子慕盯着王哥儿的肚子,眼都瞪大了。 啥子玩意儿? 这两老铁哇爪国来的?怎么叽里咕噜的,他硬是一句都没听懂。 什么叫要生了?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但,这……这不是啤酒肚吗? 还是这个兄弟比较牛逼,连孩子都能生?如果是这样,那简直比他还要能啊! 短短几句话,就把白子慕的CPU都要干烧了,脑子混混沌沌,王哥儿那硕大的肚子,让他感觉三观已经碎裂一地。 王哥儿还是忍不住,摸了白子慕一下,又同蒋小一说了两句才走了。 蒋小一选择往西山这边走,是因为这边人来的少,他要赶着回去干活,熊仔子可爱,若是碰上人,难免的要来摸两下,毕竟之前大家见了熊仔子,可是爱不释手,这会儿耽搁了些,蒋小一急着回家,白子慕整只熊僵着,动也不动,神情错乱,傻了一般,仿佛重新认识了一遍世界。 蒋小一也没发现白子慕的不对劲,他回家做了早饭,拿了把柴刀,便又开始进山忙活。 白子慕饿得受不了,回来蒋小三逗他,他也不理,让蒋小二给他喂了点水,就躺床上睡了一天,直到傍晚蒋小一挑着最后一担柴火回来,他才猛然睁开了眼。 蒋小一肩膀酸痛得不行,蒋小三端了水给他喝,干渴的嗓子得到滋润,他看着自己那间紧闭的房门,问:“熊熊还在睡吗?” “嗯啊!”蒋小三小脸皱成一团,手臂一横,鼻涕一擦,小老头似的,很是担忧的说:“熊熊好像不高兴,很没有力……”气。 他话都没说完,就见熊仔子从屋里狂奔而出,直接扑到了蒋小一身上,抱着他的小腿,双目勺勺的盯着他身后的背篓。 那小目光委实过于炽热,两小黑豆一样的眼这会儿似乎都发着光,蒋小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放下背篓,从里头拿了两根竹笋出来。 然后他看见熊仔子眼睛倏然瞪大,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两只小鼻孔也变粗了,似乎很激动,噘着嘴狼一样,仰天嗷呜嗷呜好一会,才抱着竹子蹭来蹭去,然后屁股往地上一坐,竹笋往腿上一擦,当场就嘎吱嘎吱的吃了起来。 蒋小一:“……” 真是只讲究熊。 蒋小三惊呼一声,围着白子慕转圈圈,跑来跑去的:“哎呀呀,哎呀呀,原来熊熊爱吃竹笋啊!大哥,你怎么懂呢?” 蒋小一哪里懂,误打误撞罢了。 中午挑柴回来的路上,路边的竹林里传来些动静,他走近一看,发现是只竹鼠在啃竹笋。 竹鼠虽也叫鼠,但长得比老鼠大,毛发也更长一些。 一般的竹笋是“雨后春笋”,一般都是2到4月生产,而牛尾笋是“雨后秋笋”,及5到10月是盛产期。 蒋小一想着过两天去镇上卖柴火,顺便带些笋子去卖。 因为这会儿大家都紧着地里的活儿忙,少有人上山挖,镇上卖的人应该少,到时估计会好卖些。 等到大家干完地里的活,他若是再想挖笋,怕是要跑一些更远的山头。 挑最后一趟时,蒋小一就带了个背篓,掰了好些带回来,没成想,熊仔子竟和竹鼠一样,爱吃这玩意儿。 看它吃得香,手忙脚乱的,竹皮吐得到处都是,左爪那根没吃完,右爪又紧紧捏着一根,生怕别人突然不给它吃了一样,左右开弓,吃得异常凶猛,蒋小一都看笑了。 可他不知白子慕的心酸。 当初就是为了吃两口崇州盛产的牛尾笋,他才遭了雷劈。 他容易吗? 不容易啊! 蒋小一摸摸他的头,莫名想起今儿早上它比划的动作,不由笑起来,早上看不懂,这会晓得了,才发觉熊仔子比划得还挺形象。 白子慕啃完一箩筐的笋,高高兴兴的打了个饱嗝,吃饱喝足他又想睡了,可刚爬到蒋小一房门口,脑海里突然闪过王哥儿那句话。 “我们哥儿……” 要是没见过王哥儿,白子慕不会多想,可这会儿他有些为难。 蒋小一也是个会生孩子的,那他还要和蒋小一睡吗? 他可是个铁血硬汉。 蒋小一要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会不会给他一刀子? 见他停下来,蒋小三乐呵呵的跑过去,蹲在他旁边,伸出小手儿摸着白子慕的头,一吸鼻涕,奶呼呼说:“熊熊怎么不进去?是不是想和小三睡呀?” 白子慕赶忙的往蒋小一屋里跑。 开玩笑吗? 跟蒋小三和蒋小二睡,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虽跟蒋小一睡也是死,但早死晚死,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他背影显得有些慌乱,难逃似的,蒋小二在一旁咯咯笑。 第 18 章 吃过晚饭,天未黑透,见着水缸快到底了,蒋小一又取了水桶去挑水,蒋父在院子里劈柴火,家里天天的烧水做饭,最是废柴。 蒋小二和蒋小三趴在蒋小一的床边,逗着白子慕,笑呵呵的,蒋父偶尔扭头看看,目光柔和。 忙活完,蒋小一才带着一身水汽回屋。 他侧卧着,不顾白子慕的挣扎把白子慕往怀里一抱,又自顾说了两句话后便闭上了眼,白子慕僵着身子没敢动,蒋小一的亵衣料子实在是差,前几晚他嫌蒋小一的衣服磨鼻子,就……就把蒋小一的衣服扯掉了。 蒋小一当时看见了,却也没阻拦,还让他埋在自个胸膛上睡。 当时白子慕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都是男人,怕个求。 这会儿蒋小一身上的皂荚味混着水汽一直往他鼻子里蹿,手又搭在他的腰上,他们之间挨得及近,蒋小一的亵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鼻子依旧被磨得不舒服,可白子慕却是不敢再动爪去扒蒋小一的衣裳了,而且一想到前两晚,他是恨不得剁了自个的爪子。 他是个好人,还接受过高等教育,有素质,讲礼貌,可不能在蒋小一身上犯罪。 而且……男男授受不亲,天下也没有白睡的觉,要是蒋小一知道他是个男人,让他负责怎么办?或者,会不会直接一刀子嘎了他?然后他当场血溅七尺,头咕噜噜的滚出去好远,最后还被蒋小一扔进茅坑里泄愤? 那茅坑那么臭,那么深,里面的水还黑不隆冬…… 想着想着,白子慕顿时打了个激灵,浑身起鸡皮疙瘩,再不敢深想下去,见蒋小一呼吸均匀,应该是睡着了,他默默的往后移了移,试图拉开点距离,可蒋小一严丝合缝的贴着他,白子慕刚挪出去不过几厘米,蒋小一又一把将他拦进怀里,还抚了抚他的背,嗓音困倦着,咕哝着,低下头亲了白子慕一下,像哄似的说:“你乖,睡觉,不要乱动。” 白子慕:“……” 他可是有三条腿的,这小哥儿竟然还敢跟他睡觉? 就算现在化为原型了,可他蛋蛋就挂腿间,这哥儿也是没看见吗? 公熊也是公啊! 这小哥儿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要和异性保持距离? 还……还亲他,这么的主动。 真是的。 那这可就怨不得他了。 做男人时小姑娘就爱追着他跑,现在都不做人了,还碰上这么个主动的。 这该死的魅力。 …… 挑到家的柴火没能过两夜,就被蒋小一一趟一趟的挑去镇上卖了。 砍柴不是最累人,卖柴才是。 几里路光是走着都累,更何况还要挑着上百斤的东西。 挑到镇上,得挨家挨户的问,卖得出去了,又得赶回来接着挑。 蒋父腿不好,扛着重物走不快不说,压到了腿,甚至还会隐隐作痛。 因此卖柴这事儿,大多都是蒋小一一个人在忙活。 这次也是运气好,有户人家要的多,大概是要办酒席,在院子里搭了好几个灶台,见蒋小一卖的是完全干透的柴火,还根根胳膊粗,这种柴火最是好烧,太大的还要劈,太细的又不经烧,就同他要了十来捆,要不是如此,蒋小一还得多卖两天柴。 白子慕见最后一天,蒋小一挑着柴火出门时,那腰都直不起来,短短几天,已经足够消瘦的一个人瞧着似乎又瘦了一大圈,身上原本就不太合身的衣裳更是显得空空荡荡,阳光炽热,晒得人脸都通红,可他脸色却是比白子慕身上的毛都要苍白,嘴唇甚至干裂起皮。 这是疲惫、缺水的状态。 晚上忙完了,蒋小一坐在床边,满脸都是疲倦,他拧紧眉头,一下一下垂着肩膀,而后又出门去,端了盆热水进来,坐在床边,拿着热水敷。 白子慕躺在床里头,盯着他瘦弱又略显孤寂的身影,见他似乎真的很难受,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能忍住爬过去看了一下。 只见蒋小一左边肩膀上头有些地方都脱了皮,红彤彤的,肉里还有些青,有些地应该是前两天就伤着了,这会儿已经结了一层黑色的痂,在略显白皙的肤色上,像针尖一样让人觉得刺眼。 不知挑了多少柴火才会弄成这般。 这到底是个会生孩子的小哥儿。 这几天白子慕趴院门那里观察过了,倒也陆陆续续见过几个哥儿。 以前看不出来,不过碰上王哥儿后,白子慕又见到了两个大肚子的。 他们的共通点就是比男人要矮些、身形骨架也相对更小,脸部轮廓相对柔和,没有男人那么硬朗,好像除了体型上的些微差异,哥儿和汉子也再无旁的差异了。 瞧着都像男人。 可说白了,自然界的‘主旋律’便是,男性大多要比女性有力气。 而且说起雄性和雌性的区别,很多人想到的必然是力量、强壮。 因此,需要力气的活通常也被自然而然的分配给男性。 性/激素调节着人类的能量储备。它让雌性拥有乳腺,丰富的皮下脂肪,绷着的紧致皮肤,而雄性则被赋予粗壮且易于生长的肌纤维,丰富的肌糖原。 所以男性力量大是雄激素作用的结果,女性力量小是雌激素起更大的作用。 男人分泌的是雄性激素而使肌肉生长的比女人的较为粗壮,骨骼也粗大。 女人分泌的雌性激素而使其肌肉生长较为细腻,骨骼较小。 雌激素过低,导致的结果便是不能受孕。 哥儿能生孩子,那么雌激素在一定程度上和女性应该是相等的。 因此,也代表着,哥儿力气比汉子小。 蒋小一肯定是累坏了,虽然他没喊过累,每次回来都未曾歇一下,偶尔渴得厉害了,也是匆匆忙忙进到厨房喝了水,便又挑着柴火走了。 他好像不会累。 仿佛真的像头牛一样,能忙碌个不停。 可总归是个人,人,哪有不觉得累的?蒋小一怕是都在咬牙忍着。 那么多柴火,可怜见的。 这个家什么情况,住了这么些天,白子慕也摸清了。 蒋小一虽是还有个父亲,但那美大叔瘸了腿,在这个没有学识只能靠力气存活的时代,俨然成了半个废人。 蒋小一年纪看着不算大,白子慕自觉自个是大肚的,就不计较他当初要宰他的事儿了。 他善心大发,帮蒋小一捶了下腰,蒋小一怔忡了一下,扭头看他,有些惊震又有些高兴的道:“哎呀,你可真是比狗都聪明。” 还懂得给人捶腰,那些大老爷养的狗儿,可都不会呢! 白子慕:“……” 白子慕不高兴了,给了蒋小一一脚后又爬到床里头去。 蒋小一抓住他的小短腿,将他扯到跟前,揉着他脑袋,温声道:“怎么了?再帮我锤一下,你刚刚锤得我很舒服。”他腰有些疼,酸酸胀胀的,很是难受。 每次挑柴火去卖,忙完了他身子就各种不舒服,有几次身子疼得甚至都起不来。 可没有办法。村长家虽是有牛车,可往常赶集拉客,来回一趟要三文钱,一次能坐八/九个,若是借来拉柴,怎么的最少也得给二十文。 蒋小三哪里舍得花那冤枉钱。 柴火本就便宜,一担才能卖几文钱。 还不如多辛苦些。 白子慕帮他捶了好一会,蒋小一觉得舒坦多了,躺下后他把白子慕抱进怀里,在他胸口蹭了蹭,又不顾白子慕的挣扎,脸颊边荡着两个小酒窝,笑着亲了他一下。 白子慕:“……” 白子慕浑身僵硬,皮都绷紧了。 蒋小一的下巴低着他的头顶,他面部紧贴着蒋小一的胸膛,肉贴着肉,以及……对方闭着眼,但还一下一下捏着他的屁股。 白子慕心脏跳动得厉害,噗通噗通的,只感觉要完了。 这哥儿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打算连熊都不放过吧!! 不然为什么老是亲他?还……还摸他屁股。 毕竟爱他,就要亲亲他,摸摸他。 以前只有师傅和师兄才会亲他,有时候他出关了,在宗门里吃竹子,有些弟子想抱他、亲他,师傅和师兄都不给,回头还警告他,说他要做只有男德的熊,不能让别人随便亲,也不能随便亲别人。 那会儿大清还在,白子慕能理解,后来他出来混了十年,读了书,肚子里有墨了,觉得其实亲一下也没什么。 但这个地方瞧着就不是现代,蒋小一这行为明显有问题。 这哥儿……估计是对他存了不轨之心! 简直是太恐怖了。 此地不能久留。 留了恐要出大事儿。 白子慕打定主意后,一直暗中寻找机会。 可能是人品大爆发,第二天晚上机会就来了。 第 19 章 隔天下午蒋小一从山里回来在家歇了会儿后,便又去菜地里拔了好些菜。 先头的白菜苗种子洒得多,长得有些密,他拔了两箩筐,回来后让蒋小三给大房送些过去。 白子慕见他进厨房里忙,蒋小二逗了他一会,也跟着进去了。 蒋小三抱着箩筐走时大概是不方便,院门没关好,只虚虚掩着。 白子慕厨房门口探头探脑,见那两兄弟正头凑头在洗菜,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当下小眼睛咕噜噜转,扭身就往外头跑。 蒋小二洗完菜出来没见着白子慕,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不见熊,见院门大开,他像是明白了什么,顿时哭天抢地。 “大哥,大哥,熊熊不见了……” 厨房里哐啷一声响。 似乎是水盆被打翻的声音。 “大哥?” 蒋小一拧紧眉:“……熊仔子不见了?” 蒋小二抹着眼泪:“嗯。” 蒋小一显得有些慌张,来不及多想撒了腿就往外头追。 他家住村尾,左边不远处是钱家,右边隔着条小路便是一片平坦的水田。 水田尽头紧挨着南山。 蒋小一跑过钱家门口时,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骤然一停,转身往南山那边追去。 ——这只熊仔子有灵性,定是不会往村里跑,不然被人逮着了,定是要见鬼。 到了山脚,蒋小一终于发现了白子慕。 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在发现白子慕不见的时候,他是又气又急,还有些慌,这种惶恐说不上由来。 他满脑子空白,心里只一个念头。 不能让它跑了 绝对不能。 这会见了白子慕,蒋小一三步并作两步,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 白子慕:“……” 白子慕僵着脖子往后看,果然看到正沉着脸的蒋小一。 完蛋了。 师傅,师兄,我可能要来找你们了。 蒋小一眼底情绪隐晦不明,他拎着白子慕直接坐到路边,然后把白子慕摁到腿上,二话不说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顿打。 这人的铁砂掌当得是厉害。 白子慕被打得嗷嗷直叫,最后又是卖萌打滚又是扭屁股,蒋小一才终于收手放他一马。 “以后还跑不跑了?” 不跑是不可能的。 老话说得好,失败是成功之母。 没准下次就能成功了呢? 再且说了,留下来,迟早清白不保。 蒋小一见它不回应,两只小眼睛还在左转右转,似乎还在打着小算盘,气得又给了他一下: “现在给我装听不懂人话了?你倒是能的,才一个没注意你就跑了,我追了你快半个时辰才追到你这死东西,你腿都不过筷子长啊!怎么那么能跑?啊?你那么能跑,你跑啊?看我屁股都给你打烂。” 白子慕:“……” 白子慕屁股疼得直要命,面对蒋小一的人生攻击,他是啥也不敢说,怕得要紧,但心里有些不高兴。 明明都对他存有不轨之心了,结果一发起脾气来,他就成死东西了!! 跟那些姑娘一样,今天喊亲爱的,明天又喊死鬼。 女人和哥儿,真是不好惹。 “下次还跑不跑?”蒋小一指着他又问。 白子慕含泪摇头。 屁股好之前,他不跑了。 蒋小一是懂恩威并济的,恐吓完,又摸着白子慕的头,给他一个甜枣:“你乖乖的,我就不打你了,还会给你掰很多笋吃。” 他自己难道不会掰吗? 白子慕又被抱回了家,蒋小二要哭不哭,蹲坐在门栏那里,伸着个小脖子不停张望,看见蒋小一抱着他回来,立马破涕为笑高高兴兴:“熊熊回来了,大哥你厉害。” 白子慕:“……” 可不得厉害,他这会屁股都大了一圈,性感得紧了。 蒋小一笑笑没说话,等蒋小三回来,又叮嘱他,以后一定要关好院门,蒋小三嗯嗯嗯的点头。 之后几天,蒋小一依旧忙着做活儿,天天早出晚归,直到月中,凑够了银钱,他才带着蒋小二去镇上。 十四号那天蒋小二就开始闷闷不乐,一整天都没有精神,中午跟着白子慕躺床上也没睡着,蔫了吧唧的,晚饭扒拉了两口就说吃不下了。 他讨厌扎针。 也害怕扎针。 旁人针灸不晓得痛不痛,可老大夫给他扎时却是疼的。 一共十二针,有的扎在手指上,有的扎在脑门上,肚子和脚丫子也有,要躺两个时辰,没隔半小时,老大夫都会对着针提插捻转,这个时候疼得要命。 他不想去,连话都说得少了,蒋小一回来,他就开始寸步不离的跟着蒋小一,晚饭后更是黏着他。 孩子怕了总会下意识的找爹娘,蒋父也在,可蒋小二还是更依赖蒋小一一些。 大概是蒋小一陪伴他的时间最多,对他来说,蒋小一比父亲还要亲。 蒋小一抱着他,哄了许久他眼眶和小鼻子还是红彤彤的,垂着个小脑袋,两手揪在一起,不哭也不闹,蒋父见他这个样子,也是心疼,回房拿了个荷包出来,递给蒋小一,说让里头有四十文,是他刚领的工钱,让他明儿给蒋小二买个包子,哄哄他。 蒋小三在一旁听得眼睛都亮了,嗦着手指,口水都流了。 他也想吃。 他都没吃过肉包子呢! 每次蒋小一带蒋小二去扎针,他都会把蒋小三留在家里让蒋父照看,蒋小三晓得包子没有他的份,心里有点低落,但也没有吵,只安安静静的趴在蒋父背后听他们说话。 有包子吃了蒋小二也没有高兴得起来,还是一副要死的样子。 蒋小一轻轻捏着蒋小二小小的手,不经意抬头,见房门正开着,他的床正对着门口,熊仔子正摊着四肢短呼呼的爪子在床上睡。 蒋小一发现这只熊仔子很喜欢睡觉,也特别能睡,只要蒋小二和蒋小三不去逗它,除了啃竹子,其余时间它都是在呼呼大睡,好像怎么都睡不够一样。 比他堂奶奶养的那头母猪还厉害。 蒋小一垂眸想了想,又哄蒋小二,说:“明天我带着小三和熊熊一起陪你去,好不好?” 蒋小三眼睛刷的一亮,整个人一下有了精神:“弟弟和熊熊跟我一起?” 蒋小三的眼睛也瞪圆了,满怀期盼的看着蒋小一。 小时候蒋小一和蒋父曾带他去过镇上,不过后来会走了,蒋小一就没再带他去,怕照看不过来,弄丢了。 蒋小三听蒋小二说过镇上的事,知道镇上有很多人,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村里的孩子都赶过集,就他没有,他听其他孩子吹的时候,可羡慕了。 他也想去一次镇上。 蒋小三从蒋父身后跑出来,又趴到蒋小一背后,环着他的脖子,头贴在他脖颈上,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蒋小一,奶呼呼问他: “大哥,你也要带小三和熊熊一起去呀?” “嗯!”蒋小一笑着说:“带你们去陪你二哥,所以小二不要怕了,好不好?” “好,小二不怕。” 蒋小二立马高兴起来。 似乎蒋小三和白子慕跟着去,他就不用扎针了一样,笑嘻嘻的,眼都笑成了一条缝,高兴得找不着北。 蒋父见此,暗暗松了口气。 暗想还是他哥儿会哄孩子。 李家的活儿已经做完了,既然明儿蒋小三也要去,那他便不用留家里了,可以去山里砍些柴。 隔天天未亮,他和蒋小一就着晨雾,一起去摘了一箩筐的菜。 蒋小二扎完针后是不用人陪的,医馆里有床,他只要不乱动,静静躺着就行,蒋小一一般只会陪他半个时辰,其余时间则是去西街那边卖菜。 蒋小三兴奋得一宿睡不着,早上早早就自个爬了起来。 他穿了衣裳,进到厨房打了水洗脸,而后才跑院门口去,乖乖坐着等蒋小一回来。 蒋小一热了一点昨儿剩的菜,简单吃了些,才领着他出发。 蒋小三有力气,蒋小一给他背了个背篓,然后把白子慕放在里头,他自个则背着菜,抱着蒋小二。 蒋小二昨晚没歇好,这会儿还在睡。 蒋父送他们到村口,不太放心的嘱咐:“看好小三,别让他乱跑。” 蒋小一还没说话,蒋小三先牛逼哄哄的道:“小三不用看呀,小三最聪明,才不会乱跑,父亲不要瞎担心。” 看他急吼吼的,蒋父笑着敲了他一下:“去吧去吧,记得听你大哥的话。” 这会儿天都没亮,考虑到蒋小三还是个孩子,腿儿短,走得慢,蒋小一只能带着他早点出发。 到了半路天才微微亮起来,白子慕瞧着胖嘟嘟,好像很肥的样子,不过也只是毛多,连尿带肠也不过十来斤,但还是把蒋小三累得够呛,他气都喘粗了,额头也开始冒了汗,但他不敢喊累,生怕怕喊了蒋小一下次就不带他了。 蒋小一也晓得他累,正要带他去路边歇一下,后头传来咕噜噜的车轮声。 今儿也是赶集日。 蒋小一回过头,见村长正赶着牛车迎面而来,后头车上两旁坐了好些人,中间东西推得满满当当。 村长见他还有些怔,蒋小一这会儿已经走到半道,如此怕是天不亮就出发了,他打了声招呼,见了蒋小三,还笑着:“哎呦,小三今儿也去赶集啊!” “村长爷爷好呀。”蒋小三兴奋得小脸通红,双眼亮晶晶:“今天大哥带小三去看二哥扎针了。” “那你到了镇上可别乱跑啊。”村长到底是年长些,以前同蒋爷爷关系也不错,车上要是没坐满人,他都让蒋小一上来了,这会儿看着蒋小一,说:“镇上乱得很,不像我们村里,那拍花子的专卖小孩,你注意着些。” 镇上人多,那东西也是能让人看迷了眼,之前村里有个新媳妇,带着儿子去赶集,见路边一老妇在卖头花,便想挑两朵,结果挑着挑着,连儿子跟着那卖糖葫芦的走了都不知道。 后来自是没找得回来。 蒋小一之前就是因晓得这事儿,才没敢带着蒋小三一起,不过如今蒋小三大了,又听话,他倒是不担心,颔首道:“我知道的。” “那我先走了,大家伙都赶着呢!”车上坐的几乎都是些妇人和夫郎,大多是去镇上卖东西的,村长怕晚去了占不了好位置,耽误人。 蒋小一空出一只手牵着蒋小三让到一旁,两兄弟因背着东西,身子微微佝偻着,看着牛车咕噜噜的从跟旁经过,蒋小一眼中不由带着些渴求与羡慕。 每次看着牛车从跟旁驶过去,他都会控制不住的张望一下——这是他渴望了好几年的东西,做梦都想要买一头,每当挑着柴火一趟一趟往镇上赶,累得直不起腰,或者带着蒋小二从镇上回来,因走得不快,被雨淋得全身湿透,冷得直发抖的时候,想要头牛的念头最为强烈,可他也晓得家里的条件,一头牛十来两银子,完全是他肖想不起的东西。 孙老婆子见他那渴望不已的眼神,不由笑出声。 “嫂子你笑啥呢?” “没笑啥,我就是觉得有些人啊,真真是命比纸薄,心比天高。” 蒋小一三兄弟被甩在后头,慢慢的变成了小点,大家见她还盯着蒋小一那方向看,就晓得她说谁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蒋小一咋的了?” 大家都是八卦的,这会儿齐刷刷看向孙老婆子,孙老婆子咳了一声,故意道:“这事儿你们不晓得?” 第 20 章 有人疑惑:“懂啥?” “蒋家的让张大丫去刘家,让帮着给蒋小一说亲。”孙老婆子说。 除了坐里头的几个妇人,其余人都震惊了:“啊!还有这事?” “我还能骗你不成。” 这事儿在村里都传遍了,不过有些人忙,倒也没听说过。 “难怪前几天我看见张大丫拎着东西回去,我还纳闷儿呢!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突然回娘家了,问了她也没说。” “那刘家的同意了吗?” 孙老婆子都还没开口,另一人先道:“应该不会同意吧!这柳江村的刘虎子可是个出息的,我听说是在镇上的福来客栈里头做活儿,一个月能挣好几百文钱呢!就这条件,怎么可能看得上蒋小一啊!” “妹子你算是猜对了。”孙老婆子眉飞色舞,很是来劲儿: “那刘家的一听张大丫是替蒋小一来的,当场就没给她好脸色了,我听我嫂子说,张氏气不过,还跑刘家同刘氏闹起来了,要我说这张大丫也是不懂事,介绍谁不好,偏偏介绍蒋小一,结果好了,事儿办不成也就算了,还害得自个娘同着小姨吵起来。” 刘氏那句‘她家虎子不是啥阿毛阿狗都娶’的话,到底是传了出来,蒋家大房听到的时候,大伯母几人都气坏了,想跑刘家去说理,不过被堂奶奶拦了下来。 闹什么闹? 闹得越大,蒋小一更是丢脸。 这事儿对刘虎子没啥子影响,他毕竟是个汉子,可蒋小一不同,这会儿村里那些人都说得那般难听,要是再去刘家闹,指不定刘氏和村里人又要满口喷粪了。 而且,堂奶奶也不敢招惹到刘家。 谁晓得那刘虎子在镇上这么些年,是不是认得什么人。 这事儿就当他们倒霉,识人不清。 大伯母是悔得不行,怎么都没料到刘家竟是这般人家,明明先头都打听好了,结果…… 刘家即是看不上,也不必如此作践人才是。 往年这种姑娘家请人上男方家帮着撮合,男方看不上女方家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可那些个汉子不乐意,人也不会乱说啥,只当这事儿过了就过了。 哪里像刘家这般做事,囔出去也就算了,还说得这般难听。 刘家这是不怕得罪人,也是真真没把他们蒋家放眼里。 先头以为是为这蒋小一好,如今瞧着倒是害了人。 这村里人说闲话,都是背地里来,没谁会皮痒了跑正主跟前说,大房见蒋小一和蒋父还不晓得这事儿,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一声。 大房不想追究,可张大丫气不过,又跑了回去,同她娘上刘家吵了一架。 那天刘家小姑子正好又来了,看了半天戏,扭头就来小山村找孙老婆子。 有人蹙着眉,不解道:“这蒋家到底咋想的。” 孙老婆子耸耸肩:“还能怎么想?见着刘家好,有田有钱,就想巴上去了呗。” 有人闻言眉头拧了起来。 刘虎子虽是好,可再好再出息,也不过是个跑堂的,难道还妄想娶那些个镇上的少爷、小姐?最后总归是要找个村里的,既都是村户人家,那就没谁比谁高贵。 自家的哥儿,那在自个眼里便是顶顶好的。 再说了,自古都是高嫁女,低娶妻,蒋家这事儿做得没什么不对,而且,也不单是蒋家如此,那为何旁人不说,偏说蒋家?还说得这般不堪,蒋小一一个未出嫁的哥儿,被这么诋毁奚落,还咋的活? 孙老婆子如今这般针对蒋小一,还不是怨刘家婆子老是拿蒋小一同她大闺女比,心里头气不过。 这气她不敢撒亲家母身上,怕亲家母在家里给她大女儿穿小鞋,只能拿蒋小一来出气了。 这些话实在难听,牛车上也有些妇人托了人帮着去刘家说话,这会儿都没吱声,只王哥儿看不过去: “想嫁个好的这不正常?谁不愿意自个姑娘哥儿嫁个富足人家。” “这没说不对,谁都想嫁个好人家,但想巴上去的时候,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条件和本事吧。” 孙老婆子撇着嘴,面上不屑:“以前说是要帮着父亲照顾家里的弟弟,不想嫁,说得好听,可我瞧着啊!这哪里是顾念着家里不想嫁,这明摆了是想嫁个富贵的,但都没看上,才找了这么个托辞。” 张夫郎想了想,赞同的点头。 当初他就是看中了蒋小一,同蒋父聊时透漏了点意思,蒋父都还没说什么呢!蒋小一听见了,直言如今家里需要人,婚事先不考虑。 这些话他当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觉得蒋小一是个有孝心的,可这会儿听孙老婆子一说,琢磨片刻,越发觉得是当初蒋小一听出来了,但又瞧不上他黄家,才故意这般说的,不然前几年不嫁,现在又想嫁了? 他瞧蒋家那病秧子和小傻子如今也没能离得开人啊!蒋小一不还是去哪都得带着蒋小二和蒋小三? “呸,当自己是个啥玩意儿。”张夫郎越想越气:“我当初没嫌他家穷,他倒是好意思嫌起我来了,如今刘家的不愿,我看今后还有谁敢上他家说亲去。” 这事传出去,大家都知道蒋小一是个眼睛长头顶上的,眼光高得很,十里八乡没几个能比刘家富贵,如此,谁还敢上他家去提亲? 有人叹气:“哎,以前我还想着这蒋哥儿可怜了,摊上那么个娘,父亲又瘸了腿,不过人懂事,又啥都肯干,瞧着踏踏实实是个好的,但还真是应了那句俗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天生会打洞,黄秀莲是个不要脸的,年轻那会儿都没嫁人呢就敢做那种事儿,生的哥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不是。” “不过孙大姐,这刘家的事儿定下来了没?” 孙老婆子笑呵呵,满脸喜色遮都遮不住,上次她嫂子过来,说刘氏挺中意她家娟子的,不过刘虎子说想见见人。 前儿赶集孙老婆子刚带了她家娟子去,在福来客栈外头走了一遭,后来她嫂子传了话来,说刘虎子回去后同刘氏说随她做主,这便是看上了,要是不出啥意外,这事儿估计能成。 不过那边还没传来准话,刘家也未请媒婆上门,孙老婆子也不敢把话说满了。 “这我哪里晓得。不过刘虎子那条件,找的姑娘总归是差不了的,起码家世模样在咱这周边都得是出挑的。” “嗯!是这么个理,什么锅配什么盖嘛!” 有那聪明的,见孙老婆子这般,瞬间懂了,刘家条件好,谁家有闺女哥儿的不动心?孙老婆子不可能无动于衷,她嫂子正巧的是刘家人…… 怕是也请她嫂子上刘家门了。 刘家估摸着也看中娟子,不然孙老婆子能笑成那样? 同着蒋家做一样的事儿,却又做了婊子还立牌坊,扭头看不起人了。 要是刘家的看不上娟子,她还能说出这种话? 有人笑了笑,讨好着道:“要我说,咱周边这几个村,能配得上刘虎子的,恐怕还得是大姐你家的娟子啊!” 这话中听,孙老婆子高兴得不行,但还是佯装恼怒,摆着手,呵道:“瞎说啥,要是传出去,可就毁了我家娟子的名声了。” …… 蒋小一带着蒋小三歇了两次,直到太阳出来,三兄弟才到达镇上。 进城时,白子慕从背篓里探出个头来,抬头一瞧,城墙大门上雕刻着三大字。 ——平阳镇。 听都没听说过。 这会城门口人来人往,有穿着短打和草鞋的,也有摇着扇子穿着长袍的,小镇盘查的不严,大概是为了穷人着想,大周明文规定,镇级以下,一律不收入城费。 这会只两个手持长矛的官兵守在城门两旁,维持着秩序。 往城里驶的有牛车、马车,就是没有汽车。 白子慕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百分之百是穿越了啊! 不然哪个地方的男人会生娃?又哪个地方还是这般……返璞归真? 这下真是完犊子了。 穿越了,那还怎么回去? 可怜他兢兢业业,省吃俭用整整三年才全款买的电动车啊!都没开几次呢! 白子慕心累,抓着根竹子啃得更起劲了,两只黑黝黝的小眼睛更是转来转去忙个不停,跟刘姥姥逛大花园似的。 哟! 这古代的街,真特么的跟电视上演的一样啊。 第 21 章 镇上总归是比村里热闹。 街上人来人往,商铺外头挂的牌子,上头的字儿白子慕都能看得懂,蒋小三一进城都不用蒋小一说,就先紧紧的抓着他,东看西看,好奇得不得了。 街道两旁都是些小摊子,有卖包子、混沌的,也有那卖农具和山货的,铺子琳琅满目,蒋小三只觉得一双眼睛都快不够看了。 镇上真是好热闹啊! 人多多。 东西也多多。 吆喝声此起彼伏。 “卖包子咯,卖包子咯,肉包一个只要两文钱咧!” 有人过去:“老板,给我来两个。” 卖包子的一掀开盖子,一股白烟飘起来。 蒋小三闻了闻,只觉香得不得了,走出老远还一个劲的扭头看,恋恋不舍 他不哭不闹,就一边流口水一边巴巴的看,走出老远才扭回头,蒋小一又内疚又心疼他,弯下身来,摸着他的脸,道:“等大哥卖了菜,再买个给你吃,我们先去医馆好不好。” “嗯!”蒋小三乖乖点头。 蒋小一和蒋小二是医馆里的常客,每个月来得比谁都勤,医馆的门栏都被他俩踩烂了两块,里头的药童都认得他们,一见着他们兄弟就把他们往后院领。 “姜大夫正在问诊,得烦蒋小哥儿你们等会了。” “没事。”蒋小一进了屋,又放了背篓,这才把蒋小二放床上,白子慕也被抱了出来,蒋小二昨儿被哄得高高兴兴,但一进医馆他下意识的皮就紧,情绪也不太高,噘着嘴,紧紧抱着白子慕没说话。 等了半炷香时间,姜大夫才从外头进来,他是个有些瘦小的老头儿,六十来岁的年纪了,下巴留着一小撮胡子,模样长得很慈爱,看见站在床边虎头虎脑的蒋小三还微微顿了一下。 “小三也来了?” 蒋小三小的时候离不开人,蒋小一便经常背着他带蒋小二来扎针,姜大夫见过他许多次,自是认得。 蒋小三不怕人,还乖顺的点点,笑呵呵道:“嗯!小三和熊熊来陪二哥扎针咧。” 姜大夫老早就注意到蒋小二抱着的那一坨毛茸茸的小东西了,这会好奇的盯着它看了好一会,不过没认出是个什么东西,问蒋小一,蒋小一说是小熊仔子。 “不太像啊!”姜大夫摸着胡子,说:“以前有猎户来镇上卖过熊,我还去瞧过,那熊浑身都是棕色的,这小东西除了也长毛,可是跟熊半点都不像!” “啊?”蒋小一这下也惊讶道:“不是熊仔子吗?” 那到底是个啥。 白子慕见蒋小一拧紧了眉头朝他看,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屁股。 蒋小一:“……” 晓是姜大夫见多识广,这会儿也认不出白子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问它咬不咬人,蒋小一说没有。 “它寻常吃什么?”姜大夫问。 “竹子。” “那便不是熊仔子了,小熊也是吃肉的。”姜大夫说:“虽是不晓得是个什么东西,既是不吃肉,那便养着吧!我瞧着孩子好像挺喜欢的。” 蒋小一点了点头,姜大夫又摸着胡子笑道:“不过光吃竹子就能胖成这样,可见也是好养的。” 白子慕:“……” 这个老爷子会不会说话啊! 什么叫胖成这样? 他这是胖吗?他明明是可爱到膨胀。 姜大夫的话刚落,蒋小一就看向白子慕,果不其然,白子慕生气了,他从蒋小二怀里爬出来,到了床边,伸出小短腿,直接给了姜大夫一脚。 蒋小一顿时笑弯了眼睛。 白子慕又瞪他,小表情很严肃,蒋小一觉得似乎他再笑一下,这只熊仔子立马也会给他来上一脚。 姜大夫整个人都愣了:“它,它这是……?” 蒋小一实在想笑,又得憋着,难受得紧:“生气了。” 姜大夫吃了一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子慕:“看来它还有点脑子啊!都能听得懂人话。” 姜大夫话刚落,又挨了一脚,他见白子慕气得毛都炸了起来,不由笑出了声。 白子慕闷闷不乐,看老头子还盯着他看,似乎越瞅越稀罕,一副怪爷爷的样,不由气鼓鼓的瞪着他。 看它似乎都要气得爆炸了,蒋小一赶紧给他顺了两下气,而后又自觉的把一旁的桌子搬到床前,姜大夫想起正事,将带着的卷皮放在上头,在蒋小三好奇的目光下,缓缓摊了开来。 里头插满了针,密密麻麻,怎么的也得有几十根。 一根根,有长有短,可最短那根,瞧着似乎比中指都还要长。 白子慕看得头皮发麻。 屋里很安静,有些不对劲儿,他下意识朝蒋小三看去,果不其然,蒋小三这会儿没笑得出来了,那张总是叽叽喳喳的小嘴儿也焉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整个人似乎都蒙圈了,小脸惨白一片。 蒋小三一直都知道他二哥身子不好,经常要扎针,可他也只以为是拿很小很小的针,谁知竟是这么长。 他以前调皮拿绣花针玩,挨扎了一下,都痛痛了,这针这么长,扎下去不得死人啊! 蒋小三汗如雨下,心噗通噗通跳。 白子慕看他□□,还好没湿。 姜大夫给蒋小二脱了衣裳,让他躺下,然后捏起根针,蒋小三相当讲义气,回过神后眼泪汪汪扑过去一把抱住蒋小二:“老爷爷,求求你不要扎二哥,扎了二哥就要死了。” 蒋小二也害怕得紧,两人难兄难弟头挨着头抱成一团,看着姜大夫瑟瑟发抖,活像两个黄花大闺女遇见了流氓。 姜大夫觉得好笑,有心逗他:“那不扎他扎谁呀?你大哥交了银子,肯定得扎一个。” 啊! 怎么这样啊! 那……那…… 蒋小三为难极了,最后环顾一圈,心一狠,囔道:“不扎二哥,扎熊熊,扎熊熊。” 白子慕猛的抬头看他。 这个老六啊! 他真是恨不能上前踹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