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黑导的柯学模拟剧组》 Chapter001（大修） （1） “姓名：浅川侑。” “警衔：警视。” “工作地点：……警视厅？？” 浅川侑望着手中的证件，不由陷入沉思。 证件上方的免冠照中，是一名西装革履的青年。皮肤白皙、五官清隽，笑起来时眼仁微弯、唇角噙着轻佻，像只满肚坏水的狐狸。 ——这是他自己的脸。 他将视线继续下移。 证件下半段，有一枚金光闪闪的樱花勋章。 显而易见。 一张警官证。 浅川侑的双目发黑：“……” 他面朝半空，语调陡然冷了一个度：“给我一个合理解释。我给你打工，可不是为了做警察——我是来当导演的。” 下一秒，一道辨识不出男女的机械音，自空中浮起： 【浅川导演，请允许我进行一下解释。】 【由于检测到本世界最适合参演“影视剧”的角色，大多与东京警视厅相关……所以入职警视厅，将为您的拍摄工作带来诸多便利。】 浅川侑拉开身前的办公椅，兴致缺缺地落座。 这道机械音来自“系统”，他们刚相识不过短暂的数个小时。 而直到昨天，他的生活还并非如此。 * 浅川侑是一名穿越者。 当然，根据常见于网络娱乐作品的设定，能成为穿越者的人大多有点特殊之处。 他在影视行业成绩斐然，年仅25岁，便成为了坐拥诸多当红作品的新生代导演。 在一日前的颁奖典礼现场，他被从高空落下的舞台射灯砸中了脑袋，当场毙命。 历经这种老掉牙的晚间八点档死法后，一个自称“模拟剧组app”的系统就找了上来。 系统提出：它可以将浅川侑“复活”，但作为交换，浅川侑必须前往其他位面，协助它拍摄一部影视剧。影视剧只要顺利落幕，并达成足够的声望值，他就可以回归原本的生活。 条件很诱人。 比起死亡，浅川侑更惧怕于今后再无机会拍摄影视剧。他热衷创作，更享受身至幕后操纵全局的快感。机会近在咫尺，他绝无可能放手。 所以，他一口答应了，转眼便出现在这里。 但是…… “我有个疑问。”浅川侑皱眉。 “选角不是该去电视台和事务所吗？再不济网络招募也行。为什么要去警视厅？” 【是这样的，浅川导演。由于您刚才答应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您。】系统的声音有些犹豫：【这部“影视剧”……稍微有些特别。】 “……有多特别？”浅川侑直觉不妙。 【场地取自实景，道具取用实物。剧中的所有“角色”均不是真正的演员，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而您要做的，就是在这些人不知情的前提下，把他们的故事记录下来，经由剧本编排、后期处理等手段，将其制作成一部优秀的影视作品。】 【对了，请不要担心。】 【我会作为您的专属摄像师，将所需素材尽职尽责地拍摄下来哦~】 浅川侑：“？” 那你还挺贴心？ 他沉思片刻，从善如流地翻译起上述话语： “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个‘跟踪狂’，怼着素人的脸偷拍他们的生活，然后再把素材添油加醋地整合起来，剪成一部影视剧……？” “……”警察叔叔在吗？这有变态怂恿我犯罪。 【请放心，无需这么做。】 【除了您以外，没有人能看见我。而我能实时记录下，以您为中心点向外扩散20米的整个空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被我完整地记录下来，作为用于剪辑的素材。】 【您可以理解为，我能记录一段范围有限的“建模”。】 浅川侑眯起双眼。 这句话，倒是很好理解。 3D技术被普遍应用于现代影视。 比如，一个建筑建模可以从不同角度拍摄，正面、侧面、俯视角度等等……进行重复利用，以此制造多个分镜。如果他身处的场景能被系统“建模”，那么后续只要选取合适的角度，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片段。 而且他也可以截掉一切涉及他人隐私的画面，以免这些人赛博社死。 浅川侑斟酌了一会，又继续道：“既然说选角和警视厅有关，那么这部影视剧的题材也有相应要求吧？” 【有的。】系统回答。 【本作的题材标签为：犯罪、刑侦、推理、恋爱。】 浅川侑抽搐了一下嘴角。 要想将故事情节拍摄下来，他本人就必须在场，甚至要时刻保持二十米以内的距离。 而根据题材标签来判断，这部故事的主体角色：是警察和罪犯。要想记录他们的工作、生活、情感、思维，就要与他们朝夕相处。 和警察还有罪犯，朝·夕·相·处。 “……”浅川侑悟了。 这系统不是想让他做导演，而是想让他做战地记者。一言不合就会死掉的那种。 但好在，浅川侑的心态向来很好。 毕竟任谁经历主演拍戏拍一半就进了局子、片子送审临到预定播出日期被告知不通过、后期剪辑了重要视频但由于停电没保存的事，都很难不保持良好心态。 既然来则安之，开始办事吧。 …… * 浅川侑先是观察起周围。 这是一间办公室。 墙面雪白，地板是锃亮的釉面瓷砖；一张深黑办公桌配以金属座椅，偌大的灰色沙发靠在落地窗边，周围分布着几组书柜。极简的空间里，物品少之又少，没什么值得探查的。 于是，浅川侑将目光，落在摆放于办公桌上方的唯一事物—— 一部手机。 银白色的，款式简约又大气。 他拾起手机，耳畔倏地响起系统的声音：【恭喜您获得[模拟剧组专用机]x1。】 手机设置了密码，但同时也能指纹解锁。浅川侑试着在hme键按下食指，很快便解锁了屏幕。 内部的界面很干净，所有设置都是初始化的。他在里面随意划了几下，突然瞥见一个显眼的app。 app名叫“模拟剧组”，图标是个没有脸的黑色Q版小人。小人的四肢被缠绕着红线，红线一路延伸向最上方，很像一具傀儡在被某人暗中操纵着。 看着既可爱又诡异。 “这是……？” 【这是您用来制作影片、升级系统、营业博客和兑换商品的工具。】系统回答，【另外，为了防止您的手机被他人误触，点进此软件，所以启动app时还需要您提供口令密码。】 【初始密码是……】 浅川侑听了一会，一言难尽地：“……要喊出来？” 【是的，要喊出来。若您对该密码不满意，后续可以使用声望值修改口令。】 “……” “模拟剧组，启动——！” 强者从不抱怨环境。只要他喊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他！ App瞬间开启。 浅川侑望向屏幕，风格简洁的页面跳出若干选项： 【影片制作】（未解锁） 【官方博客】（未解锁） 【声望商城】（未解锁） 【成就乐园】（未解锁） 【我的账号】 选择看似很多，但浅川侑没有选择。除了【我的账号】之外，其余功能都是灰色的，根本点不开。 页面随之跳转，很快加载进入了一个信息页。 最开头是他本人的头像，很大一张帅脸，旁边写着个人信息： 【姓名：浅川侑】 【等级：lv.1 （你是个籍籍无名的菜鸟导演）】 【声望值：0 （没人厌恶你，但也没人喜欢你。是的，只因你是0）】 浅川侑总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他视线下移，更后方是他的数值面板和天赋能力。他没想到这玩意竟然涵盖的这么全面： 【智力：A（你的智商仅次于世界天花板，有与之一较高下的潜能） 体力：F（很难说跑完长跑后，你是否还能完好无损） 魅力：A（可以靠脸吃饭） 敏捷：C（中规中矩，但至少不会平地摔） 幸运：E（说不上最差，但也差不多了，总之长点心吧）】 【天赋：艺术至上（毋庸置疑，你有100%的艺术细胞）、花言巧语（你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坚韧不拔（一旦确定目标，你就会奋力实现它）】 【特殊能力：无】 浅川侑停顿：“这个特殊能力是什么？” 系统解释道：【当您获取声望值后，就可以进入[声望商城]了。在那里，您可为自己兑换特殊能力和特殊道具。】 【顺带一提，声望值也可以给您的五维数值升级，这边建议您得到声望值后先升级一下[体力]和[幸运]。】 “因为它们拉低了我的五维平均值？” 【因为它们会让您死于非命。】 “……”好好好。 浅川侑扶额，凉凉道：“那声望值我只能通过制作影视剧获取吗？” 【不一定，还有其他渠道。】 【剧照、花絮、采访片段、营销宣传等，任何与影视剧相关的素材，您都可以通过剧组的[官方博客]发布。当您获得可以发布的素材时，[官方博客]选项将会自动解锁。】 制作一集影视剧的工作量，远比发一条官博要大得多。 所以，要解锁app前三条选项的最短逻辑是： [拍摄素材][解锁官博，发布官博][获得声望值][解锁商城，兑换能力] 好！目标明确了！ 他要先拍出能用的素材，然后尽快营业官博！！ 这种“影视剧”过于非常规，想按照正式流程循规蹈矩地拍摄显然不可取。所以，他应该从寻找“演员”开始，只有确认了演员，才能摸清自己该拍什么素材。 浅川侑站起身。 系统见状，连忙询问：【您做好准备了吗，浅川导演？】 浅川侑轻笑了一声：“开始吧。” 【好的。】那道机械音肃穆了些许。 【请铭记，这是一场特别摄影。】 【没有NG，没有重来，没有悔恨。您不止见证着历史，亦左右着结局。】 【那么，故事开始。】 【A——】 …… * 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人。 结合那张警官证来推断，他现在可能就在警视厅。警视是管理官级别的警衔，有间独立办公室倒也合理。 但以防万一，浅川侑还是确认了一下：“这是我的办公室，没错吧？” 【是的，是您的私人办公室。】系统答道。 很好。 那就趁现在去外面走一圈，打探情况、融入环境。 他既然是警视，领导出门视察下属，也没毛病吧？ 这么想着，浅川侑走向了远处的房门。 【等一下。】系统及时制止。 【以防万一，出门前还请您戴上抽屉里的口罩。】 “……我又没生病，为什么要在室内戴口罩？” 【保持神秘感。】系统说。 【您的真容不是所有人都得以窥见的。】 浅川侑：“？”中二病吧？ 虽然不明就里，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浅川侑还是决定听从系统的建议。这同时也个试探，看看系统的诚信度如何。 他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果然发现了一包口罩。但旁边还放着一个陈旧的烟盒。 出于好奇，浅川侑拾起烟盒。 湛蓝色的包装，上方印刷着烫金图标，烟的牌子叫“JELOISES”。他开启盒盖后才发现，里面没有香烟，而是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小工具——打火机、手术刀片、迷你剪刀、曲别针、镊子。 “……这是什么低配版五金百宝箱吗？”浅川侑很难想象，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些东西才会被收集在一起。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把烟盒顺手揣进口袋，并戴上口罩出了门。 办公室外，是一条空旷的长廊。 楼道内诡异地不见人影，他往前走了足足半分钟，才终于看见人。 只不过，这是一处乌烟瘴气的空间。 一群身着漆黑西装的男子靠在墙壁，手中无一不点着香烟。他们面色冷峻、体型高壮，部分人的脸上甚至带有明显的刀疤。 浅川侑顿在原地。 这边警视厅招人的标准这么……务实吗？ 只要把长得像犯人的都招进来，这个城市就没有犯人？ 另外，办公场合禁烟是社会共识，而这群人却在聚众违规。 浅川侑思索了一下身为“警视”，是否应该制止吸烟行为。但又转念一想，自己是来融入集体，了解环境的…… 比起制止，不如加入。 虽然戴着口罩不能吸烟，但要根烟套个近乎，了解一下状况也是好的。 在这群人之中，有一名身型颀长的男性。 他头上戴着一顶深灰色冷帽，顺滑的长发垂在肩头，神情平和地伫立在缭绕烟雾间。尽管周围的人都在交谈，而他只负责倾听，但还是醒目到立刻落入浅川侑的眼底。 嗯，气质不错。 会是个上镜的好苗子。 浅川侑选角的眼光向来独到。 于是他自信上前，站在了男人的正对面，抬手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周围的其余人抬起头，突然闯入的身影令他们满脸诧异，有些人甚至下意识地掐去了烟。注意到这一细节后，浅川侑更是胸有成竹——看来这些人确实是他的下属。 而被叫住的男人略有困惑地蹙眉，也效仿其他人把烟头丢掉了。 浅川侑打量了他一会，又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人的姓名，于是干脆问道：“你是……？” “诸星大。”男人回答，“叫我诸星就好。” 浅川侑点点头：“那么，诸星警官——” 他朝男人伸出手，用着尽量友善的口吻：“可以给我来根烟吗？” 那一瞬间，走廊陡然静谧，人们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生变化。 接着，他们迅速拔出枪！ 然后！！——指向了一脸空白的诸星大。 诸星大：“………” 浅川侑：“？”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Chapter002（大修） （2） 诸星大是个警察。 确切来说，他是一名美国联邦调查局（FBI）的在职警察。当然，诸星大只是他的化名，他的本名叫做赤井秀一。 三个月前，他接下了一项卧底某大型国际犯罪组织的任务。这个组织行踪隐秘，做事谨慎，他靠着一出自导自演接近这个组织的相关人士，才勉强获得了一些像样的情报，比如：组织的核心成员都以酒名为代号。 他很清楚，只有接触到以酒命名的组织成员，才能获取更多有利信息。 而今天，是他调任到代号成员“Muta（慕兰潭）”手下的第一天。有关慕兰潭的信息少之又少，传闻此人神秘莫测、行踪诡谲，鲜少有人见到本尊。 刚才和楼内的老成员抽烟聊天时，有人恰巧提了一嘴，前面那段白色走廊，都是慕兰潭的专属地盘。未经允许，绝不可以轻易踏入。 赤井秀一点头应好，转眼就瞥见一道身影从走廊走出。 那是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 腰背笔挺，步姿优雅。虽然脸被口罩遮蔽大半，但沉静的气质还是与周遭形成了鲜明比对。 距离拉近后又会发现，那双口罩上方的长眸呈出罕见的紫罗兰色，深邃而狡黠，如同价值连城的坦桑石。左侧眼角下的一颗黝黑泪痣，更是堪称点睛之笔。 看到周围的人肃然起敬，赤井秀一百分百确信，此人就是“慕兰潭”。 赤井秀一没想到自己来这的第一天就能碰见慕兰潭。更没想到……慕兰潭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称呼他为“警官”。 ……身份暴露了吗？ 还是说，这不过是一次恶劣的试探？ 赤井秀一看不透眼前的男人，难得有些紧张。被一圈枪指着脑袋，他不能轻举妄动，只得装傻：“您在说什么，先生？我不明白。” 浅川侑当然也意识到了不对。 哪门子警察戾气这么重！能随便把枪顶在同事的脑门！？ 这里不是警视厅！而是犯罪分子的聚集窝点！！ 浅川侑以前只拍摄过演员饰演的罪犯。为了对犯人有更多了解，他收集过不少相关资料和影像。但正经的犯人，在今日之前，他从未亲眼目睹过。 可恶！ 这系统刚才怎么不和他说清楚！ 【因为您没问呀。】系统无辜极了。 【何况那间屋子确实是您的私人办公室。】 浅川侑：“……” 一间犯罪据点的私人办公室。 ……信息量多少有点大。 浅川侑当即以命令的口吻道：“都把枪收起来。” 看得出，周围的下属很敬重他。虽然困惑这道指令，但最后无一不乖乖地收回武器。 开局出师不利，浅川侑有点头疼。 他正欲继续说些什么，一道冰冷的声线却在身后响彻—— “你是说，这个男人是只‘老鼠’？” 浅川侑扭过头。 不知何时，他的身后多了一名男子。 男人个头高挑，目测和诸星大相仿，都超过了190公分，需要浅川侑略微仰头才能目视。 他身着一件黑色尼龙风衣，比例优越的身材在长衣下影影绰绰；头上则扣着一顶西帽，凛冽的绿眸隐匿在帽沿的阴影下，银发从外套竖立的高领处蜿蜒垂落。 浅川侑挑了挑眉。 他隐约明白，自己为什么开局会刷新在犯罪窝点了。 一部以“犯罪、刑侦”为主旋律的连续剧，除了要有正派的警察阵营，当然也要有反方的恶人阵营。 如今影视剧早已过了反派会被观众辱骂唾弃的阶段。一个赏心悦目、心狠手辣的反派，往往都能揽获极高人气。如果再多一点坎坷不平的悲剧过往，展示步入歧途的根源，更是能让观众又爱又恨，令作品再升华一个高度。 而眼前的男人，还有身后的诸星先生……一眼看去就buff叠满，很像反方阵营的人气角色。 甚至…… 他又悄声观察了一眼二人，导演的DNA彻底动了。 一黑一白，还都是长发。 嗯，可以炒作荧幕cp。观众爱看。 【叮——】 浅川侑的脑海中，响起一道清脆的提示音。 【恭喜您，[影片制作]已解锁，快来剪辑您的素材吧！】 咦？这就解锁了？ 拜托，你很弱诶.jpg “回答问题，慕兰潭。”银发男人的语调里充满了警告：“我的耐心有限。” 浅川侑的思绪骤然回笼。见男人直视他的目光，就像要将他钉在原地的铆钉，他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慕兰潭”，就是他自己。 刚才他不慎称呼诸星大为“警官”，现在一个气势凌然的男人又跑出来质问诸星大是不是“老鼠”……可见这个“老鼠”，代指叛徒和卧底。 “不。”浅川侑笃定回答，“只是……” 他刚准备胡编乱造，却见银发男人冷笑一声：“只是口误？” 浅川侑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男人质问。 “……” “没长嘴？” “理由你都替我想好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浅川侑反问。 虽然相貌出众，但浅川侑已经确信，眼前的男人是个古怪脾气。 他看起来并不像自己的下属，周围的人又对他噤若寒蝉，可见身份非凡。假设在场的人都是某个犯罪组织的成员，那这个男人一定位高权重。 银发男人嗤笑了一声。 这是一个危险信号。 四下的人战栗起来，像群梗着脖子的鹌鹑，显然无比畏惧男人发怒的后果。 但是，职业造就了浅川侑超乎常人的观察力，他并不认为对方被激怒了。 反而有些……微妙？ “看来我们有必要谈谈。”男人突然抬起手，不由分说地伸向浅川侑。 下一秒，浅川侑被巨大的力道扯起，身体被迫后倾，直接斜立在了地面。 然后，他就像只被拎住后脖颈的猫，被对方强制拖行起来。 浅川侑：“？？” 其他人看呆了，他自己也呆住了。 不是……这家伙和他什么关系？？？ …… * 结果就是，浅川侑怎么离开办公室的，就怎么回到了办公室。 男人进他的办公室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将他一路拖拽着丢向沙发。 浅川侑的身体陷入了柔软的棉花中，他挣扎着起身，却听见男人“咔哒”一声，反锁了房门。 浅川侑顿时安静如鸡。 这种情节，简直就像职场骚扰的开头。 ……这是什么奇怪走向？？？ 锁上门后，男人没再走动。他将双臂交叠，背靠起房门，就像怕谁趁机逃跑似的。 办公室内沉寂了几秒。 直到男人率先打破平静：“我看你的脑子是彻底坏掉了。” 这回浅川侑确定了。 他和这名银发男人认识，甚至称得上熟络。又或者说，是系统目前为他制造的“身份”，与对方相识。 多说易露怯，再三思索后，浅川侑决定顺着对方说下去。于是，他熟稔地堆起笑容：“别生气呀，那真的只是一个失误。” 男人睨了他一眼，言语依旧刻薄：“在你明早入职警视厅前，把你的脑子修好。别带回来故弄玄虚的假情报。” 浅川侑连连点头，故作乖巧。 原来如此。 所以他目前的身份是一名犯罪组织成员，“慕兰潭”是别人对他的称呼，这大概率是个代号。而明天他将以警察的身份入职警视厅，执行任务。 两头各占一点，的确更适合找“演员”，也更容易将拍摄工作进行下去。 想必也是因为他明天就要成为“警官”了，所以男人对他“口误”的事，才不在当下深究。 “对了。”浅川侑坐正身子，试探道：“那你今天是来……？” 男人没说话，却缓步走来。他将手伸向风衣内侧的口袋，从中摸出一把银白色的枪。他随手一掷，直接把东西丢进了浅川侑的怀里。 这一金属物件沉甸甸的。 握在手里就知道并非道具，而是真货。 浅川侑有点惊喜：“……送我的？” 世上的大部分男性都会被枪械吸引，浅川侑也不例外。第一次触碰真枪，他端详地很仔细，并在精致的枪管下发现了一串刻字，似乎是俄文： Подарите это моему дорогому ребенку. 浅川侑看不懂，索性抬头询问：“这是什么？” 这话一脱出，男人的目光骤然幽邃，连同屋内的温度都好似降至冰点。 那眼神，就像茹毛饮血的狼。 被对方无声注视时，浅川侑竟心生出某种隐秘的荒谬感：自己就是那头荒原之上，被孤狼锁定的猎物。 看来刚才说错话了。 浅川侑不再言语，身体下意识地朝靠背缩了缩，尽管他搞不懂男人为何突然发怒。 男人定在原地，沉默不语，就像在酝酿一场风暴。但当他的视线与缩在沙发上的青年交汇时，那令人悚然的威压，又无端散去了。 他张开唇瓣，声音透着彻骨的冰寒：“自己想。” 他撂下话语就扭头走人，临到门口时，一阵急促的铃音突然响彻——是手机的声音。 浅川侑的视线落向男人的衣兜，对方并未避讳他，掏出电话就直接接通，另一只空闲的手则扯开门锁。 在他开门离去时，浅川侑敏锐地捕捉到了听筒内的第一句话—— “Gin（琴酒）先生，你吩咐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喔。浅川侑默默记下。 原来他叫Gin。 …… * 当走廊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浅川侑反锁房门，回到了办公桌前。 “系统。”他呼唤。 【在呢，导演。】 “刚才的场景，就可以用于剪辑？” 【只要有素材被记录下来，您就可以随意使用。】系统回答，【具体是否要剪辑入您的影视剧正片中，全权由您决策。】 浅川侑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掏出手机。 “……模拟剧组，启动！” 这玩意喊一次还好，但再而衰、三而竭。有人越喊越麻木，有人越喊越社死。浅川侑发现自己就属于后者。 等他有声望值了，就立刻把这弱智口令换掉！ 他愤懑不平地点击app，【影片制作】果然解锁了。 浅川侑迫不及待地进入，屏幕跳转至二级界面，并加载出其他选项： [素材库]、[编辑器]、[我的作品]、[作品评价]。对应功能就和如同它们的名称般，一目了然。 浅川侑点向[素材库]。 那一瞬，一阵莹蓝色的光泽从屏幕迸发，手机竟从他的手中自动脱离，直接浮向半空中！ 莹蓝色的二进制数据描摹出了偌大的场景沙盘。 场景中的建筑、风景、人物……万事万物都从二维的外轮廓线开始生成，再逐渐贯连出蜿蜒的内部，平面陡然转换为立体，顿时变得栩栩如生；而场景就像被喷溅上了油彩般，星星点点的色彩将画面逐一填满。 不过短暂数秒，一个被缩放了数十倍的场景便生成了，平坦地飘浮在半空。 浅川侑眼前一亮，惊叹之余，他又看见了十几分钟前的场景： 浓缩了很多倍、变成了一个小人的自己，正站在办公室里，用一言难尽的表情打量着警官证。然后他抬起头，向空气要求给他一个解释。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若非他就是当事人，知道这是在叫系统，恐怕会摇摇头惋惜——这人长得挺好看，可惜是个傻的。 浅川侑抬起指尖，试着触碰场景模型，很快便成功调整视角，看见了自己当时没能注意的事物： 高楼之外，一台上世纪的老古董：保时捷356A，停在了路边。 驾驶座被打开，走出了一名戴着墨镜、身材魁梧的方脸男人。他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的门，俯身迎出了另一名男子——是琴酒。 二人的衣着走了一个路子，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黑色。但区别在于，一个像男模、一个像保安。 [大哥。]方脸男人很是恭谦地呼唤。 喔，原来是小弟。那确实是保安。 琴酒双手揣在口袋，朝那男人瞄了一眼，问道：[现在是几点，伏特加？] 伏特加看向腕表，回应道：[还差三分钟十点。大哥，是有什么吩咐吗？] 琴酒抬起头，仰望那栋高楼，视线精准地落向某间窗户——以浅川侑此刻的上帝视角来看，他非常确认，琴酒盯着的就是自己那间办公室。 他口吻平淡地：[有个东西需要你买，下午之前带回来。] [好的，大哥！] 伏特加连连点点头，满怀期待地追问：[是买什么惊世骇俗的武器吗？榴弹枪？加农炮？……或者，直升机已经无法满足您了，现在想换换口味开坦克？] “！！！” 浅川侑拍手叫绝：“我对他改观了！” “琴酒那种人，一看就不会在身边养闲人！一个会讲段子的保安，肯定为他枯燥乏味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乐趣！你说是吧，系统？” 系统：【……】 浅川侑：“？不好笑吗。” 系统依旧沉默：【……】 浅川·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侑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笑不出来了：“……真能买到？” 系统：【嗯。】 “……” 格局小了，真是抱歉。 Chapter003（大修） （3） 画面外的浅川侑在沉默。 而画面内的琴酒，竟然也沉默了：[……] [不用了，我自己去。]琴酒似乎改变主意了。 说罢，他转过身，朝大楼的入口径直走去。徒留一脸问号的伏特加停在原地。 大楼入口与浅川侑当时的距离超过了20米，所以琴酒的身影也从沙盘上消失了。 浅川侑继续往后观看。后面的场景与实际状况一模一样，延续着他的记忆行进。当指着诸星大的那一圈枪，被他明令放下后，琴酒又刚好出现在他的身后。 [你是说，这个男人是只‘老鼠’？] 同样冷酷的话语再度响彻，但这次以第三视角查看，浅川侑才注意到： 那一刻，诸星大也望向了琴酒。两对同为绿色的眼眸互相凝视，进行了一次短暂的交锋，一时之间好似划过电闪雷鸣。 浅川侑吹了声口哨，按下暂停键。 二人对望的场面被定格，敌意与试探纠葛，激起了强烈的火花。 怎么创造荧幕大热cp，他可太懂了。 “我就说他们两个能凑一对——相爱相杀宿敌款。”他慢悠悠地调整着角度，将镜头持续拉近。 但是由于他自己的站位和琴酒过近，所以无论怎么调整视角，最后都会变成三人同框。 他指着自己的建模：“中间这男的有点碍眼啊。两个人的故事，不该有第三人的姓名。有没有把我自己单独隐藏的按键？” 工作起来的浅川侑不仅六亲不认，甚至可以我骂我自己。 【……有的。】 【长按您自己的建模，旁边会出现隐藏选项。实际上，并不只是您，任何独立建模在查阅时都可以被隐藏。】 浅川侑瞬间get了系统的妙用。 他逐一将周围的手下也隐藏起来，这下狭长的廊道内，便只剩下琴酒和诸星二人了。 浅川侑调暗场景的光线，一束阳光从窗外射入，径直打照在二人的中心，强调了他们之间泾渭分明的分割线。浅川侑选择了多个绝美角度，截下了二人针锋相对的瞬间。 一张接一张精致到几乎无需修饰的图片，被导出到旁边的文件夹。 完美！这换谁过来不得嗑两口？ 【叮——】又是提示音。 【恭喜您解锁[官方博客]，快去发布您的第一篇文章吧！】 这些截图果然能用。 浅川侑退出素材库，点进了显示“已解锁”的【官方博客】。 他的博客名称就叫“模拟剧组”。由于还没设置头像，资料卡的完整度约等于0%，所以看起来很像什么会诱骗素人去拍@#%@*%片子的可疑用户。 同时，正因这是个崭新的账号，用户信息下面的数值也是清一色的： 文章0，关注0，粉丝0。 遍地飘零、无一无靠，好惨。 但很快，粉丝竟然上涨了一个数——有1了！！！ 浅川侑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会关注他这种干净洁白、名称蹊跷的账号。 他点入“粉丝”，发现里面多了一个同样空白的账号。没有头像、没有介绍、也没发布任何的文章，只有一个id：G 可能是从哪冒出的机器人？ 许多软件为了鼓励新用户多发推文，有时就会动用机器人账号来冒充真人粉丝。 浅川侑没太在意，退出G的博客页面，点击了屏幕最下方居中的“加号”。下面加载出一个列表：[写文章]、[图片]、[视频]、[直播（未解锁）]。 浅川侑挑了下眉：“原来还能直播？这东西怎么解锁？” 【当您的导演等级升至lv.60（知名导演）后即可解锁。声望值就是您的升级经验，随着声望值增长，经验会自动升高，花费声望值不影响经验数值。另外，您现在的经验为0.】 “……谢谢，最后面的话你可以不用说的。”浅川侑觉得自己又被内涵了。 他今年25岁，一直坚守职业道德，从不和剧里剧外的女明星/男明星搞暧昧，谈过恋爱的次数寥寥无几，更遑论经验？——那确实是零。 但这不妨碍他拍出精彩绝伦的影视剧。浅川侑一贯以画面审美出众、剧情设置巧妙、拍摄手法高超而闻名。 不过，业内人士确实很少赞赏他拍摄的感情戏，更是有人评价：他是个只会造势工业糖精cp的商人，根本不懂细腻真实的情感纠葛。 ——无稽之谈。 浅川侑冷笑了一声，决定不回想那些负面声音。 他从手机的图片库拖出了刚才在[素材库]截下的美图——先发一张试试水，再留些存货屯着，资源要有计划地合理利用。 他点向空白的标题栏，在手机键盘上洋洋洒洒地敲下几字。 模拟剧组的第一篇官方博客，就此诞生了： 【你是我绝无仅有的宿敌。[附图.jpg]】 浅川侑点下“发布”，手机中央跳出了一个弹窗，上面是“lding……”的字样和旋转的圆圈。几秒种过后，作品成功发布了。 也是在发布的那一瞬间，这篇文章下面的小拇指图标旁，立刻多了一个用户名：G。 这证明，这个叫G的人，刚才给他点了赞。 接着，评论区也多了条评论，是G发的。只有一句短小的：加油。 【声望值+6】 【恭喜您，获得声望值！注：1个点赞=1声望值，1条评论=5声望值！】 【恭喜您，已解锁[声望商城]，快来购买心仪的商品吧！】 浅川侑并没有因此受到鼓舞，反而耷拉起眼皮，吐槽道：“出现得这么快，机器人实锤了。” 何况6点声望值，肯定兑换不了什么东西。他连商城都懒得进去看。 浅川侑又懒洋洋地刷新了一会，可惜没等到新的人来点赞，索性退出模拟剧组app，转而进入了手机的系统图库。 他刚才在官博里拖拽琴酒和诸星大的截图时，好像有张陌生的图片一晃而过。他现在要去查看下，那究竟是什么。 浅川侑点入图库，发现除了一个叫“素材库截图”的文件夹外，还有一个名称空白的文件夹。 正因为空白，所以反倒更加惹眼。 秉持着一贯的好奇宝宝原则，他进入文件夹，发现里面只有一张像素很糊的照片——一个敞开的笔记本被陈放在桌边，光线昏暗，笔记本的四角都被黑漆漆的空间隐匿。 而纸张的正中央，写了一串凌乱的文字。 浅川侑放大图片，才依稀辨认出上方的内容： [9月12日 15:00 ] [东京都文京区谷中三丁目] 一串精确的时间和模糊的地址。这段没头没尾的信息，就像一封无声的邀请函。 “系统，这是什么？”这手机是模拟剧组专用机，想必系统应该知悉详情。 但令他出乎意料的答案却出现了： 【抱歉，导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浅川侑很是惊讶地看向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上午十点一刻。 他又问：“那今天是几月几日？” 【9月12日。】系统回答。 “嚯。”浅川侑眨了眨眼睛，略带兴味地笑了笑。 ——刚好是今天。 * …… 12：30 东京都文京区谷中三丁目 “停在这里就行。”靠在后排窗边的浅川侑轻声示意。 驾驶座上，戴着冷帽的青年点点头，随即扭转方向盘，将不起眼的黑色丰田开向路边。 两个多小时前，浅川侑重新去走廊见了他的下属们。 他问了一嘴谁会开车、并且认路全面。下属们当即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站出。会开车的人大把都是，但他们未必敢说自己熟知东京的道路。 最后，人群中只有诸星大举起了手。 机会往往留给有准备的人，浅川侑很看好他。所以，直接叫他开车，送自己去了那张笔记纸上的地点。 此时，丰田已稳稳地停滞下来。 诸星大扭过头，提出了一个十分合理的疑问：“慕兰潭先生，需要我在这里等待您吗？” “不用。”浅川侑拒绝果断。 “你直接回去，不用等我。我准备自己逛逛。” “我明白了。”诸星大点点头，“如果有需要，您随时可以再吩咐我。” 浅川侑应了一声，拉开门后直接下车。 但踏出去半步后，他又恍惚想起什么，于是将脑袋重新探回车里。 “对了——” 浅川侑一手搭着车门，面不改色地胡诌：“上午的事，是我口误。” “可能给你造成麻烦了，抱歉。之后我会想办法补偿你的。” 在浅川侑看来，诸星大的颜值和身材都处于顶尖行列，如果去做男模，肯定比下海干违法勾当赚得多。虽然小有惋惜，但他确信这男人未来会为他创造更多拍摄素材——那可是声望值啊！别人打工，他躺着收钱！！ 因此，浅川侑不准备给对方留下糟糕的印象。道歉缓和一下上午的尴尬，才能保证未来进行更好的合（压）作（榨）。 “……好的。”赤井秀一回应。 为了获取情报，在慕兰潭问谁会开车时，赤井秀一还是决定以身犯险，给刚称呼过他“警官”的慕兰潭当了司机。 但在他坐进驾驶座，问慕兰潭出行目的地时，这名戴着口罩的青年却只报了一条街道名称。具体要去哪只字不提，可见对他怀以着强烈的戒心。 他开车来到这里的路上，慕兰潭也全程保持沉默，只字未语。他很想搭腔套些情报，可慕兰潭根本不留机会。 而现在，这名黑发紫眸的青年竟在笑盈盈地盯着他。 眼仁弯起时，配以略微上挑的眼尾，着实像只漂亮又狡猾的狐狸。结合对方毫无真情的道歉，赤井秀一突然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既视感： 这家伙，简直就像无良企业里，给下属成日画大饼的……黑心上司。 “……”希望是错觉。 “嗯，那我走了。”慕兰潭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目视着慕兰潭的身影逐渐远去，并确认他不会折返后，赤井秀一才从口袋翻出手机，指尖在屏幕迅速敲动：慕兰潭接下来有私人行程，无人陪同。 嗡嗡—— 手机传来震动，刚发出的简讯很快收到了无备注号码的回复。 回复者是他的联络人，FBI搜查官詹姆斯·布莱克。回复的内容也不出所料： [跟上他。注意不要暴露。] Chapter004（修） （4） 那部手机相册里的诡异照片，恰好写着今天的日期。而一问系统，这家伙竟然一问三不知！ 所以在来文京区的路上，浅川侑又和系统确认了一下，并得知了以下信息： 一、手机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前，就已经刷新在了办公室； 二、只要知道手机密码，任何人都能解锁这部手机； 三、除了模拟剧组app需要他本人的口令，这部手机的余下所有功能，都可以被他人正常使用。 结合上述信息，浅川侑用脚趾思考也知道：这并非巧合，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姑且不谈这张照片是谁拍的、何时拍的，但浅川侑盯着那页笔记时，竟心生出了某种强烈的预感：只要前往笔记指向的地点，就能收获一大批宝贵的拍摄素材。 浅川侑其人，对素材向来抱有敏锐的嗅觉。这支撑他拍摄了多部口碑热度双丰收的影视剧。虽然可能存在风险，并且他还不幸是个幸运E，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动身了。 只不过，笔记上的地址语焉不详，位置也堪堪精确到“丁目”。他无法确定，写下笔记的人是刻意不留准确地址，还是想让他活动的范围，就是这一整条街区。 谷中三丁目，是一条建筑偏传统旧式的商店街。 道路上水泥杆的电线彼此交错，档口摆放的招财三花猫微笑摇手，熙熙攘攘的人声贯穿整个街巷。这里飘荡着市井生活独有的烟火气，就拍摄者的角度而言，的确是个富有特色的复古外景。 浅川侑并不急于确认笔记想要表达的真正含义。他一路走走停停，路过一家拉面馆时，还进去嗦了碗豚骨面。 这个世界，和他以前生活的地方无比相似。语言、文化、习俗……就像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日本。因此他对这个世界，并不感到陌生。 起初，浅川侑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接受良好。直到餐后付款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个穷光蛋。 他那一眼看去就是高定西装的衣服口袋里，竟然只有几枚硬币和一张银行卡——可怜到连个钱包都没有！将硬币拼拼凑凑付了拉面钱后，他就只剩一张轻飘飘的银行卡了。 出了店铺后，浅川侑双手插兜，站在路边，莫名感觉有点悲凉。 “系统，现在是几点？” 【下午一点。】 距离笔记上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他认为现在还有更严重的问题需要率先解决。 【导演，您现在要去做什么？】系统问。 “取钱。”浅川侑回答。 再不搞些现金，他怕自己会成为曝尸街头的饿殍。 他掏出那张银行卡看了看，发现上面印有“稻垣”的商标。周围的设施陈旧，完全不见ATM机的踪影，看来要找找附近有没有对应的银行了。 * …… 几分钟后，浅川侑在路边拦下了两名青年。 他们衣着休闲，看面孔还很年轻，一个留着半长头发，一个发质微卷；身上没有社畜专属的暮气，像是大学生。 “你们好。请问你们知道离这里最近的稻垣银行要怎么走吗？” 两名相貌恰好都很养眼的青年彼此对视。半长发的青年则友善回答：“知道喔，我们刚好也要去那里。” 运气不错。看来不用费力找路了。 浅川侑的脸上始终戴着口罩，但这并不妨碍他弯起眉眼，向二人展露自己的友好： “真是太好了，我还在发愁要怎么过去。不介意的话，可以和你们同行吗？” 青年一口答应了。 去银行的路上，浅川侑和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 二人一个叫萩原，一个叫松田。只说了姓氏，没透露名字。 他们大学已经毕业了，现在是警校生。今年四月入学的，就在东京府中市的警视厅警察学校就读。 这倒是挺巧的。 再过半个月他们就毕业了，说不定会直接来警视厅，成为他的后辈。不过浅川侑并未透露自己即将前往警视厅就任的事，被问到职业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几分钟后，负责带路的萩原停下了脚步，“我们到了，浅川先生。” “非常感谢。”浅川侑朝他们点点头。 他和二人在银行入口道别，随后分别去往了不同方向。 银行内的客人出乎意料的多，浅川侑挑选了一排人还算少的队伍。但在即将轮到他时，大门处却传来了异动—— “砰！”一声枪响。 人群爆发出惊叫，银行大门随即紧闭，转而被帘门严密封合。一群身着迷彩服、戴着黑头套的人气势汹汹地走来。 他们手里无一不端着枪，一批人大步流星直冲金库，另一批人训练有素地管控起在场的工作人员和客人。 显然。 这是来银行抢劫的，还是惯犯。 一名劫匪将枪口指向浅川侑，威胁道：“喂！别傻站着，过去蹲下，双手抱头！” 浅川侑没有轻举妄动，依照劫匪的要求走进人群，默默蹲下身。融进人群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抬头观察了一下周围。 “这里挺漂亮的。”他开口，“就是光线差点意思，后面还要我亲自做调整。” 系统：【您准备进入工作状态了吗？】 “当然。”浅川侑轻笑。 他抬起双手，右掌端平，左掌则迅速拍击右掌的掌心—— 啪。 一声轻缓的脆响。 条件有限，手动打个板。 毕竟，工作要有仪式感。 * …… 此时，大厅内的氛围很是焦灼。 客人和工作人员被劫匪们集中在了一起，他们不安地抱头蹲地，或低声埋怨或啜泣不止。窸窣的喧嚷声近一步激化了人群的恐惧，场面一度陷入难以控制的混乱。 直到为首的劫匪，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都他妈闭嘴——！！！” 他举起枪，一梭子弹从枪口迸射，吊顶的玻璃倏然碎裂，噼里啪啦地落在地面。荷枪实弹起到了十足的震慑性，偌大的空间瞬时静谧，仿佛陷入了死寂。 浅川侑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 不过，他发现自己比预想中还要游刃有余。虽然前面应和劫匪的要求，乖乖蹲进了人群,但他选择的位置其实很讲究。 后排靠边侧，视野开阔，足以将前方的状况尽收眼底。旁边还有一个三人合抱之宽的承重圆柱，能有效遮蔽劫匪的视线。 这是个可以纵览全局，又能轻易隐于人群的地方。即使突然消失，旁人也很难发觉。 ——堪称最佳“导演位”。 这伙劫匪踏入银行时，浅川侑就留意了他们的人数——总共八人。其中五人控制了工作人员后便直奔金库，剩余三人则负责看守人质。 这三名劫匪的体型差别很大，可以用“高、矮、胖”来区分。 最高大健硕的劫匪，是三人中的领导者。他指挥着另外两名劫匪走向人群，胖的端着枪，矮的拎着几大捆麻绳。 他们似乎准备将人质绑起来。毕竟在场的人很多，如果不限制人质行动，可能会引发群体性反抗。 二人从前往后开始绑人。 矮个子劫匪动作利落，只花了几分钟就绑到了最末尾的浅川侑。 “把手背后。”矮个子停在浅川侑身前，沉声命令。 浅川侑没有挣扎，甚至很是配合。麻绳蹭过腕部时带着刺痛，他皱了下眉，但没吭声。 “这样就全都绑好了。” 矮个子站起身，朝一旁招了招手，“疣猪，你去问问河马，老大那边什么情况？” 胖子应了一声：“知道了。” 看起来，为防止在行动中暴露身份，这些劫匪采用了某种动物名称作为代号。 而这些代号，可能还与他们的外貌特征相关。 比如，胖子大腹便便，透过面罩隆起的弧度，还能隐约看出龅牙的痕迹。所以他的代号叫“疣猪”。这三人中的领导者——站在最远处，高大敦实、气质凶戾的那位，应该就是“河马”。 至于身边这人…… 浅川侑用余光打量起来——身高约为155公分，背部佝偻、双臂细长，手掌却比例失调般大的离奇。看着像个……刨土工。 浅川侑沉默。 这家伙，不会叫“鼹鼠”吧？ 过了一会，疣猪小跑回来，路上还大咧咧地高呼着：“喂——鼹鼠！！” 浅川侑：“……” 你们起代号可真够讲究的。 疣猪凑到鼹鼠耳边，与刚才的张扬放肆相反，这次讲话很轻。但胜在距离近，浅川侑还是捕捉到了他的话语：“河马说，老大他们已经顺利进入金库了。” 鼹鼠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看来木原没有骗我们。” “让他入伙是明智的决定。他不仅知道密码，还提前开启了信号屏蔽器，否则我们的行动不会这么顺利。等一会老大出来，我们就直接开车接应。” 疣猪却嗤笑了一声，口吻鄙夷：“说到底，木原也只是想分一杯羹。” 他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朝鼹鼠晃了晃，“老大那边估计还得几分钟，我去后门抽根烟放风，这里的人质就交给你了。一会我们直接后门汇合，可以吧？” 鼹鼠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这种节骨眼你也能犯烟瘾！？”他气得直跺脚，喋喋不休了大半天，可惜疣猪不为所动，一副充耳不闻的无赖架势。 鼹鼠见状，也不再自讨没趣，只啐了一口：“算了，你个老烟鬼！随你的便吧！！被条子抓了可没人管你——！！” 疣猪耸了耸肩，叼着烟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相较而言，鼹鼠则尽职一些。 他检视了几圈后排的人质，确认没有遗漏后，才走向前排继续巡逻。 ‘系统。’浅川侑在心中默念。 【什么事，浅川导演？】 ‘你有看见松田和萩原吗？’ 刚才偷听鼹鼠和疣猪的对话时，浅川侑还在人群中搜寻他们。他直觉这两名警校生会有所行动，可惜愣是没能找到人影。 难道是在劫匪进来前，就已经离开银行了？ 【这正是我要提醒您的。请您回头，看向五点钟方向。】 浅川侑寻向系统所说的位置。 只见远边的一处服务台里，正潜伏着两道身影——是萩原和松田。他们所在的角度，恰好是劫匪的视觉死角。 刚才疣猪和鼹鼠仔细探查了大厅的里里外外，但并未发现二人，不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两名青年此刻神情严肃，似乎在低声商讨什么。最后，他们将目光一致投向了远处的长廊——那条长廊，就是疣猪离开的方向。 【我得提醒您，浅川导演。】 【我能为您记录下来的场景，是以您为中心向外扩散的20米范围。他们现在与您的直线距离为18.39米，倘若他们近一步行动，我将无法再记录他们的任何情况。】 也就是说，如果想将萩原和松田的行动纳入拍摄素材，他就必须想办法跟上去。 浅川侑不得不开始权衡利弊。 他很清楚自己正在实际经历着抢劫场景，虽然系统在帮助他“拍摄”，但这里并非正儿八经的拍戏片场。站在远处的劫匪手里握着真刀真枪，哪怕出现任何一丝失误，他都将面临生命危险。 但是…… 好的作品需要精雕细琢，任何一帧镜头的缺失，都将可能成为永恒的败笔。 他选择帮助系统，并非因为多么在乎此前荣誉加身的人生，而是畏惧死后的自己再也无法拍摄作品。 可比起探讨未来能否继续拍摄，让当下的作品残缺不全，反而令他更加难以忍受。 他厌恶失败，所以他必须是赢家。 浅川侑没再犹豫。 胜在他的敏捷有C级，达到了正常人的水准，因此他的柔韧性也还看得过去。他将手伸向了长裤后的口袋，虽然双手被捆绑着，但还是成功扯出了之前顺手带上的烟盒。 烟盒里没有烟，但全面的像个五金百宝箱。浅川侑记得里面有手术刀，他弹开烟盒，取出刀片，迅速切割起绳索来。 动作要快，不然就要跟丢了。 Chapter005 （5） 另一边。 发现银行遭遇抢劫时，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第一时间，便选择了在这处服务台藏身。 服务台呈环绕式，形状像朵不规则的花，还存在多处开口，是个可以灵活游走的地点。当劫匪检查服务台时，他们只需半蹲着围绕服务台移动，时刻卡在劫匪的视觉死角，便能轻轻松松地瞒天过海。 “手机完全没信号呢，根本无法报警，小阵平。” 萩原研二正在鼓弄自己的手机。 可惜左戳戳右戳戳，屏幕右上角的信号区图标上，也只有一个明晃晃的叉。 旁边的松田阵平冷嗤了一声，没好气地：“破手机。趁早丢了换新的。” “就算换新的也没用吧。”萩原研二哭笑不得，“你的不是也没信号吗？恐怕是劫匪开了信号屏蔽器。” 松田阵平没有反驳。 当下的情形不适合拌嘴，更何况萩原研二的猜测大概率是正确的。 他朝不远处的走廊扬了扬下颌，语调恹恹的：“刚才那胖子叼着烟走开了，走廊和金库方向相反。他不可能让自己与团队脱节，所以那条路只能是逃跑路线。” 这意味着，走廊能够通往外界。要想联系警方，他们就只能跟过去。 而现在，时机正好。 在场的两名劫匪，都没有关注服务台。 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朝彼此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们动作轻盈地翻滚而出。 人质自顾不暇，劫匪毫无察觉，他们像是一晃而过的幽影，迅速闪避到了他们的目标走廊。 狭长的廊道昏暗幽邃，四下无人，不见那胖子的踪迹。 这里显然是不允许客人涉足的地带。 银行除了办理业务的大堂，其实还有多个不对外开放的区域。尽管这间银行不是总行，规模较小，但也应当包括了最基本的功能空间：如办公区、会议室、休息区、员工盥洗室、地下室等等。 在区块如此之多的情况下，想要控制整座银行并非易事。若要与外界彻底断联，就需要在多个区域分别安装信号屏蔽器。 但安装屏蔽器十分耗费时间，还必须拥有出入各个区域的权限。 “截止目前，那伙劫匪闯入银行已经过去7分钟了——就银行抢劫案的犯罪用时而言，这已经是相当慢的水准了。如果真有警署收到报警，现在早该赶到了。”松田阵平冷静分析着。 萩原研二点点头，颇为默契地继续道：“所以，这座银行的员工里有劫匪的同伙，还是职权不低的管理层。” 话及至此，萩原研二倏然抬头，略显惊慌地望向头顶的监控。 “不用躲。”松田阵平说。 “我要是那个‘员工’，现在肯定已经把监控全关上了——为同伴销毁证据。” “小阵平。”萩原研二那对眼尾微垂的眸子看了过来，透着少许不合时宜的笑意：“你知道自己在刑侦领域也很有天赋吗？” “啰嗦……”松田阵平偏过头，嘟囔道：“我当然知道。” 萩原研二识相地收回目光，决定不去戳穿他。 廊道当下只有一段笔直向前的路。 二人一人探视前方，一人警惕后方，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走了大半程。 直至前方的转角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那声音近在咫尺，恐怕只相隔一个墙角。 松田阵平当即停下步伐。而萩原研二则眼疾手快地扯住他，一同闪身至旁边的盥洗室。 下一秒，身型臃肿的劫匪便端着一把UZI，大喇喇地从转角走出。 为了抽烟，他不惜摘掉头罩，露出一张高度吻合体态的脸：肥头胖耳、但并不讨喜，双目呈下三白状，戾气十足。 胖子嘴里叼着燃尽的香烟，停在走廊正中央。 他朝两侧相对的盥洗室看了看，从盥洗室门后探出小半的二人，反应迅速地收回头。 胖子浑然不觉。 他思索了片刻，最终坚决地踏入了对面的盥洗室。半分钟后，里面传出了马桶冲水的声音。 萩原研二：“……” 虽然当下情况危急，出于良好的道德素养，他还是抬头确认起这间盥洗室的性别标识。 是男厕。 他们没进错。 松田阵平的神色也一言难尽。 “真够变态的。”他评价。 又过了一会，胖子轻哼着愉悦的小调从女厕走出。他重新戴回头罩，端着UZI，迈着大步跃过了转角。 松田阵平的唇瓣无声开合：“跟上去？” 自小同他一起长大的青年心领神会，沿着墙壁率先走出。但返回走廊的一瞬间，萩原研二竟惊愕地怔在了原地！ 松田阵平的内心警铃大作。 危急时分，他向来信奉直觉作出的第一判断，下意识地扯过立在墙边的拖把，箭步冲出—— 门外果然多了个人影！ 松田阵平冷笑，握紧拖把，毫不犹疑地朝前砸去！！ 一阵疾风刮过脸颊，萩原研二的瞳孔骤缩，表情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般精彩。 他虚掩着声音：“等！等等——” “小阵平！快住手！！！” * …… 浅川侑承认，当拖把劈头盖脸地砸来时，他的确有点慌。 好在萩原研二反应迅速，及时抓住了松田的手。即将下落的拖布停在半空，浅川侑的脸总算免遭于难。 浅川侑如释重负地后退半步，举起双手以示无辜。接着，又将视线落向二人无比自然地贴在一起、共握拖把的手。 浅川侑顿时恍然大悟。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是不是见到真的了，但这不妨碍他痛心疾首地： “其实，没必要为我这样的。” “你们两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松田阵平：“？” 他偏过头：“这家伙在讲什么鬼话？” 萩原研二难得语塞：“……不重要。” 几分钟前，浅川侑成功从人质点脱身后，便寻着恰当的时机奔向了服务台。当服务台里不见萩原和松田的踪影后，他便确信：他们已经进入走廊了。 于是他迅速转移，也跟进了走廊。 封闭式的廊道没有开灯，可见度很低，每隔几米就摆上一盆的琴叶榕，为浅川侑造就了最佳掩护。他保持着比二人慢半程的速度，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后面。 当疣猪叼着烟从转角走出时，浅川侑基于本能地躲向了旁边的盆栽。这一气呵成的闪避动作，令他自己都满心诧异。 这竟然是敏捷C的水准！！？ 鉴于浅川侑对自己的运动能力向来认知清晰，所以他一早就设想了应对翻车的计划。可他完全没想到，pnABC最后都没能派上用场。甚至因为潜伏过程过于成功，在现身时还把萩原吓了一跳，并险些荣膺来自松田的毒打。 奇怪，太奇怪了。 这个展开实属超乎他的预料。 浅川侑陷入沉思。 难不成……我真是个天才？ 系统：【……】 此时，紧绷过度的氛围已被几句笑言轻松打破。 松田阵平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身影，几番考量后，终于卸去手上的力道，放下拖把。一旁的萩原也跟着松了口气。 松田阵平对眼前的口罩男子有印象。 不到一小时前，确实有个神秘兮兮的家伙在街上拦住他们问路。不过他没太在意，因为他清楚会有人替他作答。而萩果然不负所望，表现出一贯的男女老少皆不忌式“热心肠”，不仅帮忙带路，还在路上和对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这种事，松田阵平早已见怪不怪，因而全程左耳听右耳冒，二人攀谈了什么半个字都没记住。只隐约听见，这家伙姓“浅川”。 “为什么跟来？” 松田阵平皱眉，他侧目看了看疣猪离去的方向，保持着只有三人才能听见的音量：“我们要去追劫匪，这里很危险。” 浅川侑没有多言。 他用食指勾下口罩，另一只手伸向衣兜，一张黑色证件随之出现在掌中。证件顺着重力向下展开，昏暗的空间中，樱花状的徽章闪过瞬息金光。 这枚徽章意味着什么，松田阵平再清楚不过。但他还是挑起眉，很是严谨地凑近，看向照片—— 免冠照上端丽而狡黠的面庞，在此时与青年完美重合。仅有的一点区别只在于：照片上的人是短发，而握着证件的人则蓄了半长的头发，泼墨般洋洋洒洒地低束脑后。 “警视厅，浅川侑。” 没什么比这更具信服力的证明了。 松田阵平不再展露任何疑虑。 浅川侑收回证件，指了指前面的转角。 他正欲示意二人一同追上，一阵奔跑声却从远处突然迫近—— 哒哒哒……！ 混杂的脚步声于平直的墙壁间反复激荡，形成一道接一道的回音。 “有人来了。”萩原研二说。 “现在能在银行自由行动的，除了我们，只有劫匪……难道是去金库的那批人已经结束了？” “不像。”浅川侑回应。 工作使然，出外景拍摄时一旦收声不理想，就要在后期专门录制配音。因对作品的高标准，他向来都会跟进配音工作。长此以往，浅川侑对声音的敏感度远高于常人。 他仔细聆听着，分析道：“进金库的劫匪有五人，留在大堂的有二人。这声音不是七人奔跑的体量——何况还有回音加持。” 浅川侑眺望着远处，试图捕捉人影。可惜廊道漆黑，几米之外的事物根本看不真切。 他当机立断：“我们先躲起来。” …… 三人返回了盥洗室。 在等待那些人跑来的过程中，他们非常高效地交换了情报。浅川侑总算将事情理出了个七七八八。 这趟银行来的不亏。 截止目前，被系统记录下的素材都很有价值。浅川侑也已经在脑海中，构建出了这部影视剧的大致框架—— 想要以某个人为本剧的固定主角，显然是行不通的。一方面，他很难做到长期跟在某人身边，寸步不离地拍摄；另一方面，如果这位“固定主角”的生活缺乏大量的戏剧性冲突，就难以拍出效果卓绝的作品。 因此，以单元剧的形式讲述故事，设定不同人物为每个单元的主角，再让“主线角色”常驻参与，才是最佳选择。这也是确保故事不会单一化、扁平化的有效手段。 接下来他要做的，是确定可以经常出镜的“主线角色”。换而言之，就是可以经常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哒哒哒—— 廊道的奔跑声由远及近，终于出现在了门边。 浅川侑谨慎地探出头，却只瞥见两道略显匆促的身影——是鼹鼠和河马。 ……怎么只有他们两个？ 浅川侑记得——鼹鼠、疣猪、河马三人，除了看守人质外，还有接应同伴撤离的任务。怎么去金库的同伴没接到，就先跑路了？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黑暗之中，河马别在衣领的对讲机，亮起了刺眼的红光： “河马——！！” “给我滚回来！！！！” 对讲机中的吼叫在扬声器下变得失真，但仍旧难掩歇斯底里。 河马按下收声键，冷淡回复： “老大。事已至此，我也别无他法了。” “密码锁失效了。现在赶回去，我也撬不开把你们锁住的金库门。” 听到这，浅川侑便明晰了状况。 看来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另一伙人被反锁在了金库里。 金库大门通常由防毁性能极强的特种合金构成，想依靠外力强制开启，是件无比艰难的事。如果密码锁失效，那金库门大概率是打不开的。留在银行越久，被警察抓获的可能性就越大，难怪河马和鼹鼠丢下同伴先跑了。 廊道内静谧了几秒。 很快的，对讲机再度亮起：“你这没良心的狗操玩意！！” 那人滔滔不绝了许久，半是哀求半是谩骂，直到河马终于丧失耐心，“啪”的一声关掉了对讲机。 一旁的鼹鼠有些犹豫：“我们真的不管老大了吗？再怎么说，我们也一起干了很多票……” 河马咧开嘴，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冷笑道：“你要是想后半生都待在监狱，那你就留下。” 鼹鼠哆嗦着合上了嘴。 短暂的插曲过后，他们再度奔跑起来。直至声音渐远，浅川侑才从盥洗室走出。 “我应该没听错吧？” 他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两名青年，再度确认：“进金库的那群劫匪被反锁在里面，出不去了？” “没有听错。”萩原研二沉默。“确实是……被锁在里面了。” 浅川侑：“……哈哈。” 抢劫未遂，被反锁金库。 这事传出去，他们恐怕会被同行嘲笑一辈子吧。 但是…… 浅川侑皱了皱眉。 依照萩原和松田的说法，这批劫匪不是应该有内应在吗？怎么会在金库大门上，出现这种堪称笑料的纰漏？ “喂，别傻愣着了——我们快点跟上去。”松田阵平的声音横插而入，打断了他的思绪。 浅川侑点点头。 三人的行动很迅速。 只是，当他们越过长廊的拐角时，已经不见劫匪的踪影了。 拐角过后的廊道不过十几米的长度，走到尽头，只有完全封闭的实心墙壁。 浅川侑环顾着四周，轻声道：“这条走廊处于建筑的中心地带，不靠向两侧。应该没有通向外界的窗户。” “但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松田阵平翻出手机。 他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一束光线照向墙壁。他仔细观察着那面墙，一边移动光束一边游弋视线，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一个通风口。 格栅已经被拆卸下来，丢在了角落。 萩原研二吹了声口哨。 “看来，这就是他们的‘逃跑路线’了。” 松田阵平望着通风口，活动了几下肩颈，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笑容恣意而挑衅： “就剩三个人了。” “我们一人一个——送他们进局子。” Chapter006 （6） 14：23 疣猪瞄了一眼车厢内置的钟表。 确定时间差不多后，他便将搭在车外的手规规矩矩地收了回来。他取下指尖的香烟，半截尚未燃尽的烟条被塞进了烟灰槽里。 此刻，他正驾车待在银行后方的旧巷子。 尽管道路有些窄，但胜在没有摄像头、经过的路人稀少，于是这里最终被敲定为他们的撤离地点。 从银行一楼的通风口攀爬而出，尽头便是银行的废品处理点。那附近堆积着各种杂物，周围还拦着一圈生满铁锈的防护网。 防护网年久失修、缺乏维护，他们昨夜在不起眼的位置开了个洞——从洞中钻出，就直通后巷，搭上车子就能走人。 疣猪给车子打上火，发动机传来一阵嗡鸣，似乎随时准备离去。 几分钟后，他等到了从防护网逃出的同伴。但是，只来了两个人。 “老大他们人呢？” 疣猪看向坐上副驾驶座的河马，表情很是难看：“怎么就你和鼹鼠？” “路上说。”河马扯下头罩，露出一张浸满汗水的脸，“快开车，活命要紧！” …… 从防护网紧追而出时，浅川侑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一台黑色面包车朝巷子的出口飞速驶去。轮胎剐蹭地面的声响尖锐，因过于匆促，它甚至撞翻了墙边的垃圾桶。 如此焦急，这只可能是劫匪的车。 “萩！你们去找台车子！”松田阵平大喊着，跨着大步疾驰而出。 他身姿凌厉的像只猎豹，踏着一旁的废品借力登墙。短袖下被晒成浅麦色的小臂紧紧绷起，他抓住高墙的边缘，依托引体一跃而上三米之高的建筑，在上方迅速奔跑起来。 这段流畅至极的动作，看得浅川侑心潮澎湃——这不比吊威亚拍出来的漂亮多了？ 浅川侑：“他这是要……” “他去抄近路了。”萩原研二道。 “我们快去路上拦车，浅川先生！” 二人沿着面包车驶离的方向冲出巷子，直奔马路。 工作日的下午，路边的车辆并不密集，他们就近拦下了离他们最近的车子。 那是台捷豹超跑，并不多见。 车主是名三十出头的男子，蓄着少许胡子、戴着黑框眼镜，身上溢散着儒雅的书卷气。浅川侑的证件刚翻出来，还没能开口解释，车主便未卜先知般走下车，谦和地让出了座位。 萩原研二坐进驾驶座，浅川侑紧跟着进了副驾驶，顺便借来了他的手机。 “浅川先生，你先报警。” 来不及欣赏捷豹的内饰，萩原研二将车档直接推到最高，一脚踩下油门。 内置车镜倒映着他意气风发的眉眼，他咧开嘴角，提醒道： “另外——” “小心别咬到舌头。” * …… 银灰色的捷豹E-TYPE在车道上灵活穿梭着。 流线型车头如同尖锐的子弹，将气流划破分割向两侧。轮胎的旋转愈发疾速，几乎掀起一阵凛冽的风，将街边的绿植吹的窸窣作响。 拨通报警电话后，浅川侑以最简练的语言向接线员说明了情况，对方表示很快就会有警察出警。 他挂下电话，感慨着自己足够幸运，没在讲话时咬到舌头—— 因为，车速已经达到了300码。 周围的景象变成了模糊重影，如若这台车子不慎撞到障碍物，就会在倾刻间被挤压成扁平的铁块。 但是，这种感觉…… 简直太他爹的爽了！！！ 这不比在室内架着一台固定不动的车子，让演员坐在上面装模作样要精彩得多！！ “浅川先生！”萩原研二在风声中呐喊，“坐稳了！！” 下一秒，捷豹卡着黄灯的倒计时穿过十字路口，他们与劫匪的距离越来越近。只是前方道路拥挤，一台轿车与一台货车将老旧的道路占据的满满当当，也成为了他们与劫匪的唯一隔阂。 他们在货车后方持续跟进，速度被迫下压，紧接着……一道显眼的人影从上方的天桥一跃而下！ 咚！！ 那人的鞋底率先触及车顶，紧接着便是一个利落的翻滚。缓冲动作过后，他站直身子，挺起腰背——是松田阵平。 这段十字路口是劫匪逃逸的必经之路，他时间计算得很精准，直接上天桥抄了近路。 松田阵平扭过头，透过挡风玻璃，望向车内的二人。先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货车前方。 意思是：我先过去了。 “真是有够乱来的。”萩原研二轻笑。 随着松田逐渐远去，他将视线落向了货车与路肩的缝隙。缝隙的宽度目测仅有150公分，想要四平八稳地让捷豹通过，显然是不可能的。 萩原研二提醒道：“浅川先生，抓紧扶手！” 浅川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猛然察觉了什么：“等等，你不会是要——？” 萩原研二切换了档位，将油门再次踩满！ 嗡嗡嗡嗡……！ 车子的引擎发出长鸣，轮胎在地面磨蹭出焦黑的曲线，捷豹E-TYPE以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竖立而起，侧搭于货车表面，借着惯性继续行进。 货运司机听见声音，瞪圆眼睛看向车外，惊慌失措地开始减速——藉由这一点，捷豹成功从缝隙钻出，超越货车、四轮着地，与劫匪的黑色本田逐渐并行。 “安全着陆！” 萩原研二瞄向面色泛白的浅川侑，安抚道：“我技术很好的。请放心，浅川先生。” 浅川侑长吁出一口气：“是挺好的。”就是有点费命。 场面有点过于刺激，他忍住胃部的翻江倒海，看向旁边的本田车—— 这伙劫匪也没想到，他们虽然没被警车追逐，但却被一台超跑跟了半条街。 本田的车窗被摇下小半，坐在副驾驶座的河马重新戴回头罩，眼神凶戾： “你们是什么人？条子？” 正在开车的萩原耸了耸肩膀，俨然一副插科打诨的架势：“这个嘛……” 河马打断了他，冷声道：“想好再说话。” 本田后排的车窗也降了下来，里面正是架着枪的鼹鼠。枪口伸出窗户，在阳光下泛着冷锐光泽，直指超跑内的二人。 浅川侑探出头，瞄了一眼鼹鼠。 刚才他在银行被绑住时，脸上戴着口罩。鼹鼠现在对他没什么反应，说明并没发现他就是银行里的人质。 浅川侑正欲说些什么，余光却扫向对面的车顶……他当场表演起一秒变脸，嬉笑着反问：“什么条子？我们只是路过的一般人士——倒是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这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一出，河马的头顶险些凝聚一个问号。 “喔，我知道了——” 浅川侑拖长音调，兴奋地指了指鼹鼠手中的枪，“这是道具吧？看起来好逼真啊！你们一定是在拍戏对不对？我回去后一定要告诉我的亲朋好友们：我上电视啦！” 河马：“……” 河马咬紧牙关，忍无可忍地：“开枪！！！” 怒吼脱口的一瞬，河马的身后却迸发出一道巨响！预想之中的开枪声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来自鼹鼠惨叫。 河马转过头，发现后排多了个人。 那是个满脸倨傲的卷发青年，端着本该在鼹鼠手中的UZI，而鼹鼠则口吐白沫地瘫倒在座椅，脸上还顶着个明晃晃的鞋印。 河马当即便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刚才那扎着头发的男人装疯卖傻，不过是为了帮车顶的同伴吸引注意。 这群混蛋……！！！ 河马头罩下的脖颈暴起了成片青筋，外凸的眼球遍布着细密血丝，像是随时会涌出一滩鲜血。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意，侧身掩盖着动作掏出一把枪。 下一瞬，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枪口抬起！就在他要朝后排的青年扣下扳机之时—— 砰！！！ 旁边的捷豹竟直冲冲地撞了过来！ 激烈的碰撞之下，河马未能握稳的枪落在了车厢后排。 “我说，大叔——小动作就别搞了。”捷豹上的萩原研二目光骤冷：“我盯着你呢。” 河马的嘴角开始抽搐，他不死心地挣扎着，想要捡起枪，头部却遭到了UZI枪托的重创。 他眼前一黑，也倒在了车厢里。 现在还剩一个人。 松田阵平将UZI移向一旁——疣猪汗流浃背地握着方向盘，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松田阵平倏地咧开嘴角。 他笑起来的惊悚程度，比劫匪抢劫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你自己停车，还是我们帮你停？” …… …… 浅川侑将昏迷的鼹鼠和河马，都从车上扯了出来。 他还顺便检查了一下这台黑色本田的后车厢。里面堆着各种零零碎碎的作案工具，其中就包括一截麻绳。为了提升自己的参与度，他兢兢业业地将二人绕着路边的灯柱，就地捆绑起来。 而疣猪由于体型宽阔，且投降态度良好，享有单独占据隔壁立柱的待遇。 将三人的行动能力都限制住后，浅川侑站起身，很是自豪地拍拍手，走到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身边，笑眯眯地表示： “我们三个真厉害！” 诚如松田阵平所愿，这三名妄图逃逸的劫匪，最后整整齐齐都被他们抓获了。虽然追捕过程中，浅川侑只上下磨了磨嘴皮子，蒙骗了一下劫匪——参与了，但没完全参与。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就算真想让他这等体力废物做点体力活，恐怕也只会帮倒忙。 尽管看着浑水摸鱼，但作为导演的任务，浅川侑已经完美达成了。这段被记录下来的素材非常宝贵，他恨不得直接就地剪片子。 单是刚才那段精彩绝伦的飙车，就足以吊打许多作品了。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配合默契十足，尤其松田展露出的格斗技巧、还有那从天桥上毫不犹豫的一跃，都非常可圈可点，完全称得上是视觉盛宴。 【浅川导演。】系统的声音突然出现。 【我想我需要提醒您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什么事？’他在心底询问。 浅川侑思考了一下，还有什么事能算的上“严重”，突然满脸复杂地抬起头。 ‘难不成……这段不能播！！？’ 【……那倒不是。】 【这段素材虽然场面炸裂，但完全符合平台上映的和谐规定。我是说，也许您应该检查一下那台黑色本田的车前座。】 浅川侑皱了皱眉，修长的腿迈向劫匪的车子。他迅速拉开驾驶座的大门，目光严肃地四下查看。 站在一边的松田叼着根刚从萩原那顺来的烟，懒洋洋地发问：“喂，怎么了？” 浅川侑抬起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松田君，麻烦你过来一下。”他朝卷发青年招了招手。 松田阵平不明所以地走去，和浅川侑一同探进车前座。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浅川侑问。 嘀、嘀、嘀…… 的确有某种机械性重复的电子音在响。非常细微，不在相对安静的环境倾听，恐怕根本无法发现。 松田阵平一愣，随即抬腿跨坐进驾驶座，指尖触向方向盘，又随着声源处慢慢向下摸索。最后，他拉开下方的抽屉，节奏机械的响声倏然明晰。 浅川侑：“这是……” 一枚不过掌心大小的球形金属，被固定在了抽屉内部。它表面分布着类似足球纹路的六边形凹槽，最中央的凹槽里装载着一枚led灯，正随着滴滴声响忽明忽暗。 松田阵平将脊背靠向身后的座椅，漆黑的眼眸逐渐深邃，倒映起led灯的朦胧红光。 他舔了舔下唇，惊愕之余，是难以扼制的兴奋。 “对。这是一枚炸弹。” Chapter007 （7） 松田阵平观察着那枚炸弹。 许多机械产品他无需拆卸，便能大致摸清构造。但这枚炸弹不同，就如同它独特的外观，它起来不像世面流通的任何型号——没有参考，他就无法在脑内模拟炸弹内部的状况。 Led灯下有一块指甲大小的液晶屏幕，上方有一串醒目的倒计时，正明晃晃地昭告着：距离炸弹爆炸，还剩6分13秒。 寻常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迅速撤离。 但松田阵平却顿在原地，询问道：“浅川。你在银行时是不是被劫匪绑起来了？后来怎么挣脱绳索的？” “我身上带了手术刀，用刀割开了。”浅川侑回答。 “还有什么其他东西吗？” “剪刀、曲别针、镊子、打火机。”悉数完烟盒里装着的小工具后，松田阵平直接朝他大咧咧地伸出手。 浅川侑嘴角一抽：“等等，你不会是要……？” “相信我。”松田阵平沉着道：“我技术很好的。” 这段对话怎么这么耳熟…… 见对方目光炙热，浅川侑再三犹豫，还是把烟盒丢了过去。 松田阵平接过烟盒，抽出曲别针，将其掰直后，直接拧起最外层的螺丝。 他垂着头，额前微乱的卷发半掩住眉眼，神情专注无比，好似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浅川侑自知现在是劝阻不了对方的。 他看得出松田阵平对拆弹得心应手，但剩余的时间还是太紧张了。拆弹不是儿戏，他们既没有正规工具、又没有防护装备，贸然接触炸弹，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于是，他寻向在场的另一人： “萩原君。” “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人流稀少的空旷地带吗？” 现在留在原地，等警察赶过来，恐怕到时他的坟头已经长草了。所以这枚炸弹，只能由他们来处理。而现阶段最合理的应对方式，就是找个空地——引爆它。 萩原研二沉思了一会。 “好像没有，我记得出了这条商业街，周围就都是居民区了。”他眺望向远处，盯着坐在本田驾驶座、不知正在鼓弄什么的松田，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吗？松田他在搞什么？” 浅川侑叹息：“那台车里藏了一枚炸弹，距离被引爆只剩6分钟了。松田君问我要了一些工具，似乎是想……” 他的话还说完，萩原研二便冲了过去。 ……希望萩原能劝得动他吧。 浅川侑收回视线，快步走到灯柱边，拍了拍劫匪中唯一清醒着的疣猪。 “喂。”他扯开之前随手塞进疣猪嘴里的破布，“你知道你们车子里，还藏着一枚炸弹吗？” 疣猪瞪圆了眼睛，似乎不是很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小心翼翼地确认：“车子里……有什么？” “炸弹。”浅川侑重复。 “就在方向盘下面的抽屉里，有一枚炸弹。你是司机，你不知道吗？” 疣猪立时摇起头来：“不不不！这怎么可能？我们没准备那么高级的玩意！” 浅川侑对自己的观察力向来自信。 尽管疣猪的表情夸张，但微颤的唇瓣、收缩的瞳孔、茫然的口吻——都完全符合人恐慌时的外在表现。而他否定得迅速，恰是因为他已经被警察抓捕，不想再被扣上莫须有的帽子，以遭受更严重的惩罚。 这家伙没说谎。 他的确不知道那里安置了炸弹。 浅川侑站起身，重新走向本田车边。 总觉得，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这伙劫匪的准备还算充分，甚至有内应协助抢劫，但行动过程未免太过坎坷了。先是一批人因为意外被关在金库，现在又在车中发现了一枚特制炸弹…… 炸弹是什么人安置的？ 上了车的三名劫匪，理应没有动机，毕竟他们在逃命。在逃跑时使用的交通工具里装炸弹，无异于自断后路。 那又是什么人？ 难道是……被关在金库里的另一批劫匪？可这台车子原本是留给他们一起逃逸的，他们同样没有理由安置炸弹，炸死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简直匪夷所思。 许多关键信息还处于缺失状态，浅川侑理不清思绪。 但他直觉，这事还没完。 “怎么样了？”他停在萩原研二的身边。 本田驾驶座的门大开着，松田阵平仍在潜心钻研那枚炸弹。而萩原研二立在门外，目光灼灼地盯着腕表，视线紧随着那时刻绕动的秒针。 “我和小阵平协商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语调很是无奈：“他这个人，自小就爱好拆卸，不了解机器内部的结构和运转原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简而言之，就是萩原拗不过他，这炸弹松田今天势必要拆开看看不可。 “但出于安全着想，我们各退一步。只给小阵平‘一回合’的时间。”他比了一个数字“3”的手势，意为一回合就是3分钟。 “……”你就惯着他吧。 “那剩下的时间呢？”浅川侑问。 “我细想了一下。这周围虽然没有平地，但有一条很深的河。” 萩原研二比了一个wink，试图营造些轻松的氛围：“我们可以让炸弹在河中引爆，周边是个公园，对居民区影响不大。开车过去，外加投放炸弹的时间，我也只需要‘一回合’。” 浅川侑悟了。 要不说这俩人能玩到一块去呢，合着是一样疯。 但他完全没有提出异议的打算，甚至觉得这个决定很极限，一定能拍出不寻常的片子。 系统：【……】 系统：【要不说你们三个能玩到一块去呢。】 浅川侑没有否认，抱着双臂，观摩起真实的拆弹场景。 松田阵平已经成功拆卸了球形炸弹最外层的金属板。 一连串电线交织纠葛在一起，若干电阻、二极管、运算放大器等微小零件，构成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电路——很难想象，不过掌心大小的炸弹里，竟蕴藏着如此驳杂的结构。 卷发青年的眼神沉静，他关注着电路上方运作原理罕见的雷/管，额角不受控制地冒出细密汗珠。 萩原研二蹙眉。 虽然对炸弹的了解逊于松田，但他还是立刻明悟了对方紧张的原因： “别看这东西小，一旦被引爆……威力恐怕相当于一公斤的C4。” 一公斤的C4炸弹，足以毁掉一栋五层之高的建筑。人体如若在爆炸中遭受波及，恐怕会倾刻化作齑粉。 “虽然不想承认……” 萩原研二目光微沉，轻声道：“但造出这枚炸弹的人，恐怕是个天才。” 难怪小阵平非要拆开它不可，换作是他的话，恐怕也很想挑战一番。 松田阵平对此置若罔闻。 他以镊子拨开层层叠叠的线路，小型剪刀替代了拆弹工具中的夹剪，“咔嚓”剪下一条条线路…… 随着时间的流逝，电路板被清理得越发干净，犹如厚重的乌云被逐层拨开，天光从缝隙倾泻而出。 距离3分钟时限，还剩40秒。 松田阵平有条不紊地剪下又一根电线，却在余下的几根线路中犯了难—— 前面布置的陷阱已被他一一刨除。原本剩下的线路越少，他便应该越笃定地下剪，但现在的局面却令他大脑空白。 剪蓝色？ 不对……这是障眼法。蓝色的线一断，会导致最下方的电阻失效，使电压释放量超过阈值，引爆雷/管。 那么，黄色？ 不，也不对…… 他手中的动作，不得不停滞下来。 这可谓是松田阵平迄今的人生中，目睹过的最复杂、也最险恶的炸弹，里面装载了无数陷阱，稍有不慎便会引爆它。如果他在警校训练时拆除的炸弹只能算作小学算数，那眼前这枚炸弹，难度级别便堪称高数了。 他并非解不出答案，只是还需要思考。 可眼下的时间，已经不够了。 “小阵平。”一旁的萩原研二轻唤，“你还有15秒。” 松田阵平紧咬牙关。 他并非不能进行下一步。他直觉接下来该剪掉红线，可他不能100%肯定，也就没有剪下它的自信。 他身边站着他的童年好友，和一名警视厅的前辈。旁边是被捆在灯柱上的劫匪。再远一点，是车水马龙的街巷和鳞次栉比的店铺……剪错线的后果，他根本承担不起。 嘀、嘀、嘀…… 昏暗的车厢中，led灯明明灭灭，红光笼罩着他的面颊，映出他略微震颤的瞳孔。 再三权益后，松田阵平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想就此放弃、承认自己的挫败，但理智迫使他作出了最正确的抉择： “萩，开车吧。” …… ***** 正如萩原研二预计的时间，车程恰好三分钟。 他将车子开到河岸边缘，固定在抽屉的炸弹已被提前卸下，他踩下刹车的一瞬便冲出车门，手中的球形金属被蓄力抛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弧线。 沉入水中的一瞬，炸弹液晶屏上的鲜红数字转为最后的倒计时：3、2、1…… 嘭————！！！！ 爆炸声响遏行云，河面被惊起一道直冲天际的巨大水花，又噼里啪啦地落回地面，仿佛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远边午阳熠熠，湛蓝的苍穹扬起一道斑斓的虹光。 萩原研二站在雨中被淋了个透彻，他疲惫地回到车边，敲了敲车窗。 “小阵平，现在几点了？” 松田阵平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时间：“下午两点四十五。” 浅川侑一怔。 下午两点四十五…… 那一瞬间，连同空气都静谧了。 三人皆是一副恍然想起什么的模样，在同一时间脱口某句会被打码的世界通用语言精粹：“我*——！” 反应过于整齐，三人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浅川侑犹豫：“你们一会……也有事？” 萩原研二呆怔：“就在下午三点。浅川先生，原来你也……？” 浅川侑并不知道萩原想说什么。但他觉得，这波暗号大概对上了——那张相册照片上留下的讯息，就是今天下午三点。 他很是感动地扯住萩原研二的手，双目泛光。 “没错。”他疯狂点头，“既然这么巧，那我们就一起过去吧？” …… …… 三人很快驱车返回了商店街。 路上萩原还给警局重播了电话，报上了那三名劫匪被捆绑的位置，并表示自己晚一点会过去配合警方工作。 车子停下的一瞬，萩原和松田就毫不犹豫从车中蹿出——他们追犯人时，都没跑得这么快。 浅川侑被二人的阵仗惊得一愣，也紧跟着追了过去。 可惜他体能不佳，跑上几步路就会气喘吁吁，恐怕是明天入职警视厅后，会被同事怀疑带资进组的程度。当他勉强追着二人的残影赶到地方时，发现他们已经在一家店铺前排起了长队。萩原甚至不知什么时候搞到了毛巾和一件新上衣，正在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浅川侑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看向店铺招牌。 …………甜品店？ 他站到二人身后，表情难以言喻：“你们两个从府中市大老远的赶来，就为了给自己买甜品？？” “不是给自己买。” 松田阵平一本正经地：“我们被非常可怕的人威胁了，如果今天不买到这份限量甜品，我们可能会从世界上消失。” 浅川侑：“……”他差点就信了。 “我真的很好奇，还有谁有本事让你们两个消失。街头暴力组织？恐怖集团？黑手党？” “都不是——” 松田阵平语调深沉，抬手指了指萩原研二：“是他姐姐。” 大概听起来有点离谱，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萩原研二打起哈哈：“我的姐姐上周买了一台最新款笔记本电脑。那款电脑构造别致，于是小阵平……” 松田阵平搭腔：“于是我把它拆了。” “但我明明精准无误地重新装回去了，却还是被他姐姐揍了一顿，甚至被要求赔礼道歉。你不觉得她很不可理喻吗？看我的脸是不是还没完全消肿？” 浅川侑：“……” 这家伙明明一张池面脸，为什么是走这种路子？ “所以，你被要求用来赔礼道歉的东西，就是这家店的限量甜点？” 浅川侑看向店铺旁边的宣传海报。上方的蛋糕瞧着精致可口，出售时间刚好截止于今天下午三点。 “其实，我们主要是为了甜点附赠的联动挂件。”萩原研二轻笑，指了指两只姿态灵动的卡通小猫—— 一只黑色小猫皮毛锃亮，眼睛是昳丽的紫罗兰色，正神情戏谑地歪着头。它手里抓着一朵粉色小花，头顶冒着气泡，正在想象一只银白色猫咪头顶戴花的模样； 而另一只体型相对更大的银白色猫咪，则慵懒地伏在地面，半阖着翡翠色的眸子。尽管很困倦，但竖立的瞳孔仍显凶戾。它似乎知道身后的黑猫怀着什么坏心思，但却展露出无比纵容的姿态。 浅川侑盯着那两只小猫，目光出神。 的确……非常可爱。 “这是一部萌宠漫画里的经典形象。”萩原研二说，“我姐姐大学时很喜欢看那部漫画。” 原来如此。 看来他们两个如火如荼地赶过来，就是为了拿到那对猫咪挂件。 浅川侑收回视线，感觉有点失望。 下午三点就快过了。虽然切实体验了一遭紧张刺激的犯罪追逃，还白捡了许多精彩镜头，但他终究没能弄明白，那张照片的真正含义。 此时，排在店铺最前方的人已经买完了糕点，正提着两盒附带挂件的蛋糕转身。那人迈着稳健的步伐，皮鞋底触及柏油路时，发出缓慢而附带韵律的声响。 直至，他停在了浅川侑面前。 他的身形犹如一颗青松，高耸而挺拔，遮蔽住了头顶的艳阳，将浅川侑笼罩在一团微茫的阴影下。 浅川侑抬起头，难掩眸中的诧异： “……Gin？” Chapter008 （8） 浅川侑恍惚想起，今天上午在[素材库]里，似乎就看到这么一遭—— 琴酒托伏特加帮他带东西回来，伏特加问他是去买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琴酒沉默了一会，又说“算了，我自己去”。 现在看来…… 这东西是挺惊世骇俗的。 “你……” 浅川侑的视线落向琴酒的双手，一阵微风袭来，挂在蛋糕盒外的猫咪挂件随之摇晃，附带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决定放弃思考：“好巧啊，哈哈。你也来买……猫猫挂件？” 一名浑身漆黑、着装可疑的一米九男士站在播放着可爱音乐的甜品铺前，一手一盒蛋糕，上面还系着猫咪挂件，这画面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非要比喻一下琴酒和这些东西有多不相干，大概就像惊悚片里的恐怖杀手气势汹汹地登场，但画面一转——手里却握着棒棒糖，脚下踩着童心未泯的粉红吱吱鞋。 琴酒：“……” 宽大的帽檐下，他那双翡翠般的眼眸瞬时冰冷。 浅川侑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幡然醒悟——自己这波发言，无异于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毕竟这家伙甚至有能耐托小弟买来一台坦克。他有理由认为，琴酒正谋划着在大庭广众下，如何朝他的脑袋开一枪。 人该怂的时候，不能拉不下面子。他求生欲很强，遂后退半步，直接缩到萩原研二身后。 而琴酒的视线，果然变得更加凛冽了！ 看啊！恨不得直接透过萩原的身体，再把藏在后面的他射个对穿！！！ 萩原研二也被这锐利阴鸷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但出于礼貌，他还是轻声问询：“浅川先生，他是你的……？” 好问题。 前有琴酒当着一众下属的面把他拖走，让刚死不久的他梅开二度，有幸体验社会性死亡；后有反锁办公室大门，不明所以地丢来一把枪还一问三不答，让他自己去想。 中午时分，浅川侑在来这条商店街的路上，坐在车里一声不吭。搞得司机诸星大很是局促，一度想搭话，却没能找到合适时机。但实际上，他那时正在思考自己和琴酒——究竟什么关系。 而当他问系统这个问题时，它给出的答案相当恳切：【我也不知道。】 【照理来说，“宿主”生成的身份在初始状态下，不会和任何人达成后天形成的[亲密关系]。】 浅川侑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他在这个世界也许有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但不会一开始就有朋友和恋人。 可是琴酒进出他的办公室无比自然，就像返回自己家一样专横跋扈，可见平时也没少来。更遑论今天一见面，就对他劈头盖脸地痛骂…… 难道是兄弟？ 哥哥之类的？毕竟只有兄长才有权利严词训斥胞弟。若是反过来，未免显得以下犯上。 浅川侑信心满满地搬出之前得出的结论，口吻笃定：“哥哥。” 站在对面的男人一顿。 他终于舍得张开嘴，道出这几分钟里的第一句话，语调意味不明：“……你说什么？” “……”完蛋，猜错了。 浅川侑不是很信邪，按照系统给出的规则，排除不可能选项，剩下的答案就是再离谱——也该是事实。 于是，他故作镇定地改口：“嗯，没错。我是他的哥哥。” 对面的男人发出一声颇为讥诮的冷嗤，浅色的薄唇上下开合，吐出一节漫不经心的：“哦。是吗？” “……”浅川侑抓狂。 怎么又错了啊！ 那他们能是什么关系？叔侄关系？父子关系？爷孙关系？？——离谱！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被夹在二人中间的萩原研二面露难色：“……哈哈。既然是兄弟，那不如……你们面对面聊？” 浅川侑还未能作答，却见银发男人将两盒蛋糕提于一手，空余的那只不由分说地伸来，握紧他的手腕迅速扯出—— 琴酒的力道很大，浅川侑甚至脚下一个趔趄，不慎撞了对方满怀。 但琴酒却四平八稳地伫立原地，这下冲撞没能让他挪动分毫，浅川侑却被过分坚实的胸肌和骨骼撞得生疼。 琴酒垂下头，平静地凝视着他。 这姿势实在别扭，浅川侑只得扬起下颌，与之四目相对。 那一刻，他们的距离不过咫尺。 少许阳光落向那张瓷白的脸，拂去帽檐下的黑影。浅川侑甚至能清地看见，对方深邃的碧绿眸底，正倒映着自己茫然无措的脸。男人过长的银发从竖立的衣领垂落，扫向他的脸颊，有点痒。 浅川侑想后退，却被对方宽大的手掌强行压回。 “和我回去。”琴酒说。 “可是……”浅川侑正欲发言，但琴酒完全不留机会，拽住他就走。 浅川侑不得不踉跄着跟上，顾不上解释，只好扭头叮嘱：“萩原君，麻烦你把车子还回去，记得向车主道谢。对了——！如果有损毁，我会照价赔偿的！” 眼见着二人渐行渐远，站在一旁半天没吭声的松田阵平挑眉：“兄弟？” 萩原研二耸了耸肩：“难说。” * …… 结果是，浅川侑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进了琴酒的车子。 这台轿车被停泊在附近的路边，与周遭的现代车型形成了鲜明比对——保时捷356A，恐怕这车的年龄比他和琴酒加起来还要大。但它被保养得当，崭新的像是刚从车厂提出来，车身乌黑的油漆在阳光下熠熠发亮。 琴酒进了驾驶座，把那两盒浅粉色包装的蛋糕堆叠着，放在了浅川侑的腿上。 “安全带系上。”他拉上车门。 “喔。”浅川侑应了一声，乖乖系上安全带。 “对了。我们这是去哪？” “你家。” 浅川侑点点头。 那倒也省事了。他初来这个世界，对自己的身份信息一无所知，连住址都不清楚。琴酒如果直接送他回去的话，他也不必发愁找不到家了。 他低头戳了戳挂在蛋糕盒外的猫咪挂件，两只雕塑小猫和海报上的姿态一致，精湛的工艺将它们的神态描绘的栩栩如生，看着确实惹人怜爱。 “你这是买给谁的？”他抬起头，看向银发男人。 他实在不认为，琴酒会对这些小玩意感兴趣，所以这只可能是买来送人的。 难道是送给某个女孩的？ 就像萩原的姐姐也很喜欢一样，这些限量挂件显然能讨得女孩们的欢心。 男人踩下了油门，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它们现在都在你的腿上。” 浅川侑解析了一会这句话的含义。 片刻之后，他才恍然大悟：“……送我的？” 银发男人沉默不语。 他握着方向盘，将车速维持在一个足够快、也足够舒适的区间。 浅川侑等待了他一会，可惜没能听到回答，兴致缺缺地靠坐回椅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内才冷不丁地响起一句：“不需要的话，就丢掉。” 浅川侑愣了愣。 琴酒的话语委实微妙，他说得并非“喜欢”，而是“需要”。可他又很难定义，自己是否需要这些东西。浅川侑又端详起那两只小猫挂件，再三思索，最后挑出了那只正在假寐的银白色大猫。 “两个挂件太多了，我用不上。”他将余下的另一只小黑猫套在食指上，在银发男人的脸边晃了晃。 “这个留给你怎么样？” 这个提议的逻辑出发点很简单。 东西是琴酒买的，他用不上这么多，那就留给对方一个。 男人的眉头果然嫌弃地拧了起来。 他勉为其难地施舍给黑色小猫一个眼神，却又敏锐地注意到：小猫紫罗兰色的眼眸下方，有一颗泪痣。原本呼之欲出的拒绝停在了咽喉，最终没被吐露出来。 见琴酒无言，浅川侑只得替他做决定：“……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你的车子从里到外都是黑色。”他打量着车内漆黑的内饰，又把视线落向男人身上的黑色大衣，兀自笑道：“你衣服从里到外，也是黑色的。” “这只小黑猫，和你很般配。” 他将挂件上的红绳绕向内置车镜，最后小黑猫顶着贱萌的表情，在半空忽悠悠地荡漾起来。车子一路走走停停，猫咪脖颈上的银铃随之摇曳，响彻清脆的鸣音。 琴酒起初忍耐了一会，但最后还是作势要把它扯下。 “哎——”浅川侑抬手拦住了他，“我才挂上去。” 琴酒简言意骇：“吵。” “别呀。”他小幅度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臂，“你既不放音乐，又不开广播。有点声音不是挺好？不然死气沉沉的。” 不知是觉得有点道理，还是出于其他原因，琴酒最后收回了手。 浅川侑也不再没事找事，抱着那两盒蛋糕，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但在瞥见街边的又一家小规模稻垣银行后，他突然开口：“等一下。” 身旁的男人踩下了刹车，口吻变得不耐：“又怎么了？” “取钱。”浅川侑委屈巴巴地看了过去。 “我今天下午本来想去稻垣银行取钱的。但是钱一分没取到，银行还被抢劫了！你评评，这都什么事啊——” 琴酒呼出一道叹吁，拉下手刹，冷声道：“给你五分钟。” “谢啦。”浅川侑连忙打开车门，“你真是个好人！” * …… 浅川侑站在ATM机前，将银行卡插入卡槽。 当机器的屏幕上跳出密码框时，他顺着自己开局出现在办公室的逻辑思考了一下——这张卡一开始就刷新在他的身上，密码不可能和他自己没关系。 于是，他按照自己过去设置银行卡密码的路子：密码的第一个数字是卡号倒数第一位、第二个数字是卡号正数第二位数、第三是倒数第三位、第四是正数第四…… 就这么以此类推，他打上这六位数密码，并按下确认键。 屏幕倏地一转，登陆成功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耗费了整整一下午，浅川侑终于可以看到自己的存款了！ 但在屏幕上的余额刷新的一瞬间—— 浅川侑：“……” 浅川侑：“就这？” 余额：00.00 浅川侑退出、重进，退出、重进，退出、重进……这么反反复复地尝试，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的存款，也是0。 嘶……为什么要说也？ “系统。” 【亲亲，我在。】 “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余额刚好被今天去金库抢劫的罪犯抢走了？有可能吧？是有可能的吧？对吧？” 【……导演，您冷静。】 【稻垣银行是国内最大的几家连锁银行之一，不会因为被抢一家分行，就扣下您的存款。何况劫匪们被锁在金库了，即使真的拿了钱，现在肯定也被警方送还了……至于剩余出逃的几人，还是您亲自参与的抓捕。】 “我不管。”浅川侑神神叨叨，“就是他们抢走的，我不可能没有钱——” 系统：【……】 虽然浑身上下嘴最硬，但浅川侑不得不接受自己没有存款的事实。他很是发愁地回到车边，拉开保时捷的车门，但又转念一想—— 这可是保时捷356A。 全球范围内也就剩下几百辆的老爷车，若是出现在拍卖会，肯定会以天价被拍出。琴酒开得起这种车，还买得到坦克，怎么可能没钱？ 浅川侑停顿在原地，视线游移向琴酒的衣兜。 车门敞开着，驾驶座上的男人果然皱起了眉：“上车。别傻站着。” 浅川侑一条腿跨进车厢，但没有坐下，反而半伏下身子，将膝盖撑在车座。 那点装模作样的可怜劲再次迂回到他的脸上，口吻小心翼翼地：“出了点意外，没能取到现金。可不可以借我点钱呀，Gin……哥哥？” 管他是哥还是弟，有钱就行。 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只要琴酒有钱，让他现在认作父亲都行。不过这段感天动地的父子情谊，只能维持到钱出现在他手上的那一刻。 银发男人看过来的眼神再度变得微妙。车厢内陷入了堪达一个世纪的沉默。 直到他发出一道尾音极轻的哼声，饶有兴致地：“再叫一声。” “……”总觉得这个发展不太对劲。 但浅川侑很是能屈能伸，双手合十道：“哥哥——拜托了！我身上已经分文不剩了！你也不忍心我明天在警视厅吃土吧？我要是饿死了，就没办法带情报回来了……”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琴酒低下头，从衣兜翻出一个真皮钱包，直接从中拿起一张崭新的稻垣银行卡。他将卡递向浅川侑，西帽将神情遮蔽的一干二净。 “密码卡号后六位。” “不用还我。”他说。 Chapter009 （9） 一、二、三、四…… 浅川侑数着银行账户里长到不可思议的数字，突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要是全世界的甲方爸爸都像琴酒一样出手阔绰，还不对他的作品指手画脚，那么这个世界一定会更加美好！ 浅川侑从ATM机中取出了足够未来一个月生活的现金，收进口袋后匆匆走出银行。 “抱歉，久等了。” 他回了车上，说话都多了些恭谦。毕竟他没道理和出钱投资的老板摆谱。 琴酒没说话，直接踩下油门。 引擎声嗡鸣，保时捷356A重新返回马路。 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终于解决了，浅川侑靠着车座，慵懒地望向窗外。 窗外天色渐晚，夏末的黄昏浓艳，云朵被逢魔时分的夕阳浸染为昳丽的殷红。 马路上的车辆开始增多，街道上的行人成群结片，熙熙攘攘地贯穿街巷；商店的霓虹灯逐一亮起，蜿蜒衔接成不见尽头的灯海。 这里与浅川侑过去所生活的都市太像了。 若非一路上都没被认出，也没人追着央求签名，他恐怕会以为自己还活在曾经的世界，那场舞台事故也不曾发生。 “有打火机吗？”车厢内，突然响起了低沉嗓音。 浅川侑回过神，看见驾驶座上的男人正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湛蓝色包装的香烟。洁白的烟条被抽出，他淡绯色的薄唇微张，含住了烟尾的漏嘴。 JELOISES. 很眼熟的牌子，浅川侑今天刚在办公室的抽屉里见过。 “有。”他从衣兜里的同款烟盒中摸索出打火机，递了过去。 琴酒接过，给香烟熟稔地点火，又丢回浅川侑的怀里。 怪了…… 那装着各种零碎工具的烟盒，在今天竟然莫名其妙地全派上了用场——手术刀用来割绳索，镊子、剪刀、曲别针被松田拿去拆弹，剩余的打火机还给琴酒点了根香烟。 整整齐齐、一个不落。 浅川侑满脸复杂地收回打火机。 * …… 当天色完全黯淡时，琴酒终于把车开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片繁华的居民区，周围是林立的高级公寓；设施一应俱全、并且交通便利，离警视厅非常近。预计步行不超过十分钟，浅川侑就能抵达自己明天的工作地点。 浅川侑捧着蛋糕推开车门，很是礼貌地道别：“下次再见，琴酒。” 驾驶座上的银发男人没有回应，而是直接走下车，还顺便给车门上了锁。 “……”怎么这家伙也下车了。 浅川侑直觉自己最好别问。 往好了想…… 万一是琴酒乐于助人，想提供温馨服务，把他送到家门口，让他感受无微不至的关怀呢？ 系统：【……】 【导演，您觉不觉得……这些词没一个适合用来形容他？】 ‘你不懂。’浅川侑在心底辩驳，振振有词：‘有反差的人设才有魅力。’ 琴酒的步速很快，大步流星直奔小区，仿佛已经出入过这片区域无数次。 浅川侑颠颠跟在后头，最后和琴酒一同进了某栋高楼的最顶层。 公寓最顶层，是一栋独立的复式空中别墅。建筑通体采用了洁白的大理石，中间掺杂了少量浅灰色石砖，恢弘而优美。一看就很贵，透着金钱的香味。 气派的入户门上还安装了指纹锁，非常便捷，浅川侑无需忧虑进不了家门。 浅川侑朝前走了几步，停在了别墅门前的楼梯台。 琴酒送了他一路，这次他总该好好道谢一番了吧？ “琴酒，就送到这里吧。” 他庄重地转过身：“感谢你今天的……” 慷慨陈词刚到嘴边，银发男人却先一步迈上阶梯，连眼神都懒得施舍，与他直接擦肩而过。 浅川侑合上嘴，总觉得自己的头顶现在可能写满了“危”。 …………不会吧？ 只见男人扯下一只黑色皮质手套，直接在指纹锁上按下食指，伴随一声清脆的“嘀”，玄关大门应声而开。进房子前，琴酒甚至很是严谨地蹭去了残留的指纹。 ……救命。 他真的进去了。 …… …… 就情况来看，琴酒好像确实住这，但并非久居。因为玄关的鞋架上，没有任何一双鞋子符合他的尺码。 他进客厅后换上拖鞋，连大衣和帽子都没取下，便直接进了二楼尽头的房间，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 浅川侑对捕捉人的情绪向来敏感，就算是琴酒这等表情浮动少到可怜的人，他也能多少能发觉其中的端倪。 “他刚才心情不是挺好的？” 浅川侑小声嘟囔着，“怎么这会开始冷暴力人了？难道又要让我‘自己想’？” 【不清楚。】系统说。 【不过，这种场景倒是常见于人类情侣。女生对男友的直男行为忍无可忍时，就会大发雷霆，让他反思错误“自己想”。】 “……这么代换我和琴酒不好吧。” 系统很是惊异：【浅川导演，原来您会在意这个？】 “那倒不是。”浅川侑摇摇头，眼神坚定：“主要这涉及骨科，平台不让播。” 他还是深信，自己和琴酒之间，一定有段轰轰烈烈的兄弟情。 * …… 浅川侑捧着蛋糕进了主卧。 他喜欢吃甜食，长了一颗巧克力脑袋，而那两盒蛋糕刚好都是巧克力口味，他今天的晚饭也算有着落了。尽管他很好奇琴酒晚上要是饿了该怎么办，但他还没愚蠢到会去敲响尽头的房门，询问对方要不要和他共进晚餐。 毕竟，他也不想情急之下和琴酒脱口“我错了！”时，被问“你错哪了？” 浅川侑的卧室被布置的非常漂亮，很像他以前的房间。 除了睡觉的地方还有独卫、衣帽室和书房。书房里有面墙收集了上百部这个世界的DVD，还专门设置了私人观影的地方。 浅川侑踩进书房柔软的地毯，直奔摆放在中央的沙发椅。他坐下身，肩背被填充着棉花的细腻绒布包裹，不由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沙发对面，是半面墙大的幕布，旁边放着投影仪和音响。 “系统。”浅川侑很是满意。 “这栋房子是根据我生前的喜好装修的？” 【是的。】系统回答。 【基本参照了您过去的风格，以增添您在这个世界的归属感。】 浅川侑很是受用。 但他只在沙发上瘫了一小会，心里惦记着正事，飞快掏出快大半天都没看的手机。从口袋内侧摸索手机时，他又想起——对了，那把银白色的枪也在里面。 今天在银行时，这把枪就是他pnABC中的一个。 万一真的遇到什么危及生命的事，他就用用这玩意防身救急——所幸最后没有用上，不然会造成很多难以处理的烂摊子。 这把枪叫沙/漠/之/鹰。 虽然不是军械迷，但浅川侑见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它的名字。 由于沙/漠/之/鹰具有硬朗大气的外观，所以总是在大大小小的影视作品上亮相。英俊的男主角一手开着敞篷车，一手朝敌人开枪的片段潇洒而经典。 虽然不可否认它具有很强的杀伤力，但由于结构复杂、质量较重、后坐力过大等诸多原因，所以这把枪比起杀人，更适宜狩猎。 “这是狩猎的枪，而非杀人的枪。” 那一瞬间，他的眼前恍惚划过模糊的画面：一把精致漂亮的沙/漠/之/鹰，被递送到了一对小巧的手上。接过枪的孩子看不清脸，但嘴角挑了挑，似乎有点开心。 “……？”浅川侑眨眨眼睛。 “系统，你刚才和我说话了吗？” 【没有呢，亲亲。】 浅川侑蹙了下眉。 他揉了揉脑袋，把枪放回腿上。解锁手机屏幕，进入翻译器，将键盘切换成了俄语。 他对俄语一窍不通，对照着枪管上的字符费了半天劲，才终于把一模一样的字打在了翻译器上。 他按下屏幕上的“确定”，页面一闪，总算冒出了他能看懂的文字： [送给我亲爱的孩子。] 亲爱的…………孩子？？ 浅川侑又低下头，反复检查自己究竟有没有打错字。可再怎么对照，再怎么重新翻译，最后跳出的也是这个结果。 “……系统。我有个很可怕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说。】 “我和琴酒……不会真是父子关系吧？” 【……】 【就你们的外观年龄而言，我认为概率不高。】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只能是哥哥了。”浅川侑站起身，将沙/漠/之/鹰收进抽屉。 哥哥管弟弟叫“孩子”，问题也不大。 浅川侑重新回到沙发椅上，点进模拟剧组app，并说出它的口令密码：“模拟剧组，启动。” 今天录制下来了不少素材，甚至有很多的真实效果是拍戏时无论如何也拍不出的，谓之精彩。 但同时，这些素材问题也很多。最大的问题就是没头没尾，总是缺些什么，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线。 浅川侑准备先浏览一下被记录的素材再做决定，毕竟系统能记录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20米的全部事物，肯定比他自己当时的见闻要全面得多。 他进入【影片制作】中的[素材库]，手机浮向空中，莹蓝色的光芒绽开，再次上演了那壮观不已的场景生成。沙盘上的建模承接着自己上午看到的位置，开始继续播放。 咚咚—— 卧室那边，出现了猝不及防的敲门声。 浅川侑瞬间惊起。 他看向飘在空中的手机。抬手抓住，直接关掉屏幕，偌大的场景沙盘立即消失。 但是…… 为什么一松开，手机就又飘起来了啊！！ 咚咚咚—— 敲门声变得更响了。 再耽误一会容易引起生疑，浅川侑顾不得那么多，连忙冲出书房，给书房反手关了门。 琴酒为什么这时候来找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扭转房门的把手，小心翼翼地开了道门缝。 “怎么了，琴……”浅川侑的话语戛然而止。 只见房门外，琴酒已褪去大衣和西帽，换了一件高领毛衣。但他的手中却握着一把宽大锋利的剪刀，凛冽的绿眸居高临下瞥来，刀刃一闪而过骇人的光泽。 那一瞬间，浅川侑的大脑高速运转，飞快回想了一遍自己今天有没有对琴酒做什么很过分的事。 ……最过分的事，就是偷偷嘲笑他买猫猫挂件，顺便嗑了口他和诸星大的cp吧！？ 问题是这些事都是私下办的，琴酒没道理会知道啊？？？ 迎着刀刃，浅川侑瑟瑟发抖，语无伦次，一句道歉熟练地脱口而出：“我错了！” 门外的男人一顿。 “是吗。”琴酒面无表情，声音轻飘飘的，“你错哪了？” Chapter010 （10） 终究是没躲过。 他自己不去找琴酒，没想到琴酒会反过来找他。 浅川侑当然不知道自己错哪了，甚至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思索了一下，低眉顺耳地：“错在……右脚先踏入了家门？” 琴酒：“……” “你明天要入职警视厅。”琴酒将握着剪刀的手垂下，声音冷淡：“你见过日本哪个条子在机关部门工作时，留着一头长头发？” 这似乎是琴酒今天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浅川侑恍然大悟地低头，用手扬了一下被束起后仍垂至肩头的黑发，很是惊异地：“所以……你是来给我剪头发的？” 银发男人没说话，直接扯开房门，不由分说地迈入卧室。 浅川侑没再阻拦他。 剪头发的话，最多就是进下盥洗室……应该没道理会进书房吧？ 原本他是这么想的。 * …… 这还是浅川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端详自己。 盥洗室的面积很大，不仅做了干湿隔离，还装修精致，香薰的味道也很宜人。 洗手池上方有一面偌大的圆镜，边缘安装了一圈洁白的灯带，因而站在镜子面前时，浅川侑整个人都显得熠熠发亮。 浅川侑在之前的世界，就一直有留长发的习惯。 一方面，留长头发非常符合世人对于艺术家的刻板印象；另一方面、也是最关键的原因：短发会显得他非常幼态，像还在大学校园念书的学生，毫无震慑力。对于一个拍摄团队的领导者而言，这一点是非常致命的。毕竟原本他就太年轻，私底不愿服从他的大有人在。 所以，即使是琴酒站在身后帮他剪发时，他还是满脸沉痛地拜托对方—— “留点吧留点吧，别全都剪了……” 银发男人没有理会他。只专注地盯着那一头柔软顺滑的黑发，灯带沿着他面庞的轮廓扫下一层朦胧的光，翡冷的眼眸似乎都被映衬出一丝一晃而过的柔和。 剪刀的咔擦声响彻，他修剪头发的手法竟然出乎意料地专业，最后不仅修出了一个足够美观利落的外形，还满足了浅川侑那点小私心——在发尾留了一撮头发。长度刚好能扎成小辫子，要不了多久就能变回之前的形态。 “好了。”琴酒收回剪刀，语调平淡：“头发自己吹，地面记得收拾。” “嗯嗯。”浅川侑乖巧点头，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很是新奇地打量自己的新造型。 银发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推开盥洗室的门，朝卧室门口大步流星地迈去。就在他要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去时，浅川侑从盥洗室探出，下意识地叫住了他—— “Gin！” 琴酒又帮了他，而他还没能道谢。 银发男人转过身，神色平静地凝视着他。 他似乎想说什么，眉头微蹙、唇瓣开合，像在组织语言。足足过去半分钟，他才道出一句简洁的话语：“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浅川侑愣了愣。 再擅于内敛情感的人，在流露出些微真情时，也会被他捕捉那转瞬即逝的时机。 “你……”突然生气，其实是因为我今天频频向你道谢吗？ 他的话语还未能脱口，书房内却突然穿来了一阵模糊而嘈杂的人声—— 【导演！由于您未能退出[素材库]，刚才有人给您发送短信，导致您的手机屏幕亮起，[素材库]内的片段开始继续播放了！！】 浅川侑的内心警铃大作。 而琴酒果然被这道声音吸引了注意。 他的目光落向严缝密合的书房大门，眼神陡然冰冷：“什么声音？” 他作势要打开书房的门，浅川侑却用了此生最快的爆发速度，一个箭步闪到门前。背脊紧贴着大门，双手紧紧按着门把，脸上却扬起一个完美到找不出瑕疵的微笑。 “……” 我真该死啊。浅川侑心想。 刚才要是不叫住琴酒，点头哈腰地给这位大爷直接送走，就没这档子事了。 银发男人停滞在他的对面，握着剪刀的手青筋虬结。 那一瞬间，他的瞳孔凶戾地竖起。像只荒原之上被触怒的孤狼，正蓄势待发着，随时准备进攻。 他按捺着怒意，冷酷地：“解释。” “……DVD。”浅川侑小声道。 “你来找我之前，我一直在书房看DVD.” “是吗？”银发男人扯开嘴角，露出一排森白的牙。 他的眼中不见丝毫笑意，甚至透着彻骨的严寒：“那我看看，你在看什么DVD.” 他显然没信浅川侑的鬼话，又朝前一步，直接拎住了浅川侑的衣领—— “……？？？” 浅川侑和琴酒在身高上只相差半个头，但他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提起，双脚悬在半空，直接被有力的手臂摔在了床上。后背被乳胶床垫回弹而起，倒是没什么痛意。 浅川侑挣扎着爬起，眼见着男人已将手覆在把手上，他两眼一闭，不顾死活地高声呐喊：“R-18——！！！” 书房门的把手已被下压了大半，琴酒推门的动作将出未出。在听到喊声时，不得不停下动作。 见到琴酒一瞬的犹豫，浅川侑立刻抓住机会重新冲回书房前。 他再度闭合大门，靠在门上，诚恳地解释道：“是的，就是电影分级的那个‘R-18’。画面淫/秽/暴/力，剧情味同嚼蜡，没有丝毫值得品鉴的地方，我实在不想污染您的双眼。” “……”琴酒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 他总算收回手，将双臂抱在胸前，反问道：“那你？” 浅川侑眼神坚定：“我看它，是为了批判。” “即使是一名犯罪组织成员，我也不应在纸迷金醉和灯红酒绿间迷失自我。身为一名犯人，我应当恪守最基本的原则——永远效忠组织，组织的利益至上、个人的需求居下，先苦后甜…………” 听这一通胡言乱语，琴酒似乎都快被气笑了。 他摇了摇头，不准备和脑子有问题的人计较，只轻飘飘地：“看来你这次病得不轻。” 他不再为难浅川侑，也不再探究那道门后究竟藏着什么，而是迈起修长的双腿，兀自离开了房间。 琴酒出了浅川侑的卧室，沿着旋转楼梯缓慢而下，坐在空旷的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明灭的火星在烟尾燃起，一簇乳白色的烟雾飘向半空。 他原本预计在这栋房子待到明天上午，但现在看来，他必须加紧进度了。 浅川侑现在做不了的事，就由他代他去做。 他播出了一通电话，对方很快就接通了：“喂，大哥，是有什么新的安排吗？” “嗯。”琴酒抬手掸了掸烟灰，目光灼灼：“暂时不管慕兰潭了，这次的后遗症比以往都严重。你现在来找我，车子就在慕兰潭的住所外。” 要抓紧。 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让慕兰潭获得胜利。 * …… 浅川侑如释重负地回到书房。 看着漂浮在半空的手机、和上方投映的场景沙盘，不得不发出一声哀叹。 他看得出琴酒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像看智障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通装疯卖傻还是起了效果——他都已经是弱智了，就让让他吧。 倘若被琴酒看见手机飘在空中，他还有理由做解释，但若是被琴酒看见那缩放的场景建模，他可就跳进日本海也说不清了。 彼时，建模刚好播放到他在大楼内询问下属谁会开车，而诸星大举起了手。 后面是长达几小时的乘车路程，他在车上昏昏欲睡，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于是浅川侑拉起进度条，直接把进度拖到他下车的时候。 和诸星一通画大饼后，他便迈着雀跃的步子离开了。 而诸星大竟然一直盯着他离去的身影，并发送了一条短信！ 浅川侑多了点看戏的心情，将镜头放大，手机屏幕上的文字清晰可见： [慕兰潭接下来有私人行程，无人陪同。] [跟上他，注意不要暴露。] 浅川侑：“…………” 遭了，好像吃到真瓜了。 他看着自己在街巷随处闲逛，而诸星大精准保持着接近二十米的距离，不仅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甚至有胆量和他坐在一家店铺吃面条！最主要的是，浅川侑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竟然被跟踪了！ 小弟跟踪上司，怎么想也不对劲。何况还有人在电话上指示诸星大行动。 浅川侑指着街道上那个鬼鬼祟祟的小人：“……他是个潜入组织的卧底？” 系统：【看样子，是的。】 浅川侑：“……” “你要不改名吧，系统。我觉得‘模拟剧组app’和你不符。” 【那您认为该叫什么名字呢？】 “吃瓜系统。”浅川侑颇为恳切地眨眨眼：“比现在这名合适。” 系统：【……】 * …… 浅川侑又往后翻了翻，最后把进度停在了劫匪闯入银行的场景。即使是系统的上帝视角，他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而手机这时又传来一道叮铃声响——是收到简讯的提示音。 浅川侑退出【模拟剧组】，回到手机的系统界面，点击简讯图标。上方冒着红色气泡，标记着数字“2”。 刚才就是有人给他发送简讯，才导致他差点在琴酒面前露馅。 而罪魁祸首——给发给他简讯的人倒是不出所料。 浅川侑今天上午只和一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萩原研二。抓捕劫匪的事还没完，留个电话才方便后续继续沟通，何况他也有意和那两名表现精彩的青年保持联络，已完善现有的故事篇章。 第一条简讯发送在半小时前。 [萩原研二：浅川先生，您看今天晚上的新闻了吗？] 第二条发送于几秒前。 [萩原研二：如果看到消息了，记得回复我。] 浅川侑不明所以地点开手机自带的浏览器。搜索栏下方的第一条热门搜索，就是一篇新闻——《文京区稻垣分行遭遇抢劫，劫匪死于金库，尸骨全无！》 浅川侑的指尖一顿。 他飞快点入这篇新闻，进行了速览，并提取出关键信息： “……劫匪共计八人。其中三人已落网，另外五人意外被反锁于金库，最终全部死于爆炸。经警方证实，金库内的炸弹为犯人自行安装，目的疑为想要炸开金库门，却不慎作茧自缚……” 哈。怎么可能？ 那伙劫匪又不是傻子。金库内就算有保险柜作为遮蔽物，也很难抵住炸弹的侵袭……更何况，劫匪逃跑的车上，还安装了一枚在世面上难以见到的炸弹。 浅川侑退出这一通胡扯的新闻报道。 他回到简讯界面，迅速敲上一段话，并点击了发送： [浅川侑：看见了。这是一场谋杀。] Chapter011 （11） 去报道的清晨，整个警视厅都显得忙碌非凡。 作为管辖东京全域的机关组织，在这里工作的警察有四万余人。大楼门前的警官行迹匆匆、前台接线员的电话不间断地响彻、电梯抵达的一瞬人群便蜂拥而入，最后将空间挤得不剩一丝缝隙。 因为是第一天上班，所以浅川侑没去和如狼似虎的社畜抢电梯。 趁着还有些余裕的时间，他步行上了楼梯，逛了一圈他工作的楼层。最后才去搜查一课，见了当任课长——松本清长。 敲门而入的时候，松本清长还在打电话。 他看见了浅川侑，先是礼貌地点点头，又作出一个“请稍等”的手势，这才又朝着收声口恭敬道： “是……我知道了。” “这个案子我会派手下的人抓紧彻查的，请您放心。好的……好的，再见。” 松本清长挂掉了电话。 看他刚才的口吻，打来电话的人，似乎是一名地位远比他高得多的人——上司吗？ 警视厅内能作为课长的上司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浅川君，欢迎你来到搜查一课。”松本清长站起身，从办公桌后绕出，站到浅川侑的身前。 论警衔他们是平级，但论资历，松本清长可比浅川侑深厚的多。 他今年四十七岁，在搜查一课摸打滚爬了很多年。即便上了年纪，也依旧保持着魁梧的身材，西服几欲要被夯实的肌肉撑开。他方正的脸上留有一道显眼的伤疤，将额头与左眼贯穿，上唇蓄了一层浓密的胡须，不做表情时甚至称的上凶横。 尽管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圈下一片青黑，但还是袒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浅川君的事迹我早就有所耳闻，警校时期成绩斐然，一毕业就破获了几起大案，是整个日本警界不可多得的人才。” 浅川侑笑容得体地回应：“您过誉了，松本先生。” 但他其实很想反手指着自己，求证：你确定你夸的人是我？ 松本清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很想和你再寒暄一会，但是情况你也看见了，最近一个月算是今年的犯罪高峰期了，整个警视厅都忙得不可开交。搜查一课的警官们也是披星戴月，几乎讨不到休息。” “是，我明白。”浅川侑点点头。 职场上的那点人情世故浅川侑还是懂的。课长这是开工前在给新来的小社畜做思想准备，看得出他最近也得连轴转地奔波了。 “另外一点就是……” 松本清长似乎有点犹豫：“照理来说，按浅川君你的资历，现在应该负责统筹和管理的工作。但搜查一课最近实在太缺人手，有个系恰巧出了些问题……可能要先安排你去一线指挥了。等人手充裕后，再调你回来工作，你觉得可以吗？” 简单翻译，就是他没机会坐办公室了，可能还要出现场。 但这个提议倒是正中浅川侑下怀。 比起让他坐办公室天天处理看不完的文件，他更倾向于外勤去查案。毕竟一堆白纸黑字没办法给他带来拍摄素材，但查案的过程中，一定有一大批素材在等待他。 “我没问题。”浅川侑说。 “那我现在该去哪个系？” * …… 十五分钟后，浅川侑搬着纸箱进了自己的新工位。 搜查一课第四强行犯搜查 - 杀人犯搜查第7系。这是他近期工作的地点。但当他环顾了一圈这间足有十多个工位的办公室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没人？” 没人坐在工位上问题不大，可能是去出外勤了，也有可能是路上耽搁了。 但问题在于……几乎每个工位上都干干净净，不见任何文件和私人物品，可见这些办公桌根本没人使用。 浅川侑抽搐了一下嘴角，他把纸箱就近摆在了一张桌子上，又出门探头看了看门口的标牌——他没走错，这里真的是第7系。 他又回到静谧无比的办公室，直觉让他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答案。 ……不会吧。接手了一个空壳系？那有什么意义？ 当浅川侑站在原地怀疑人生时，门口传来一道略带惊疑的声音： “咦？……你是？” 浅川侑侧过头，只见门口站着一名略显羸弱的青年。 青年身形高瘦，但并不健壮，属于浅川侑自己都敢上前挑衅一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类型。 青年留着一头卷发，大概是天生的自来卷，毕竟不会有人把短发烫成毫无品味的海藻形。他额前的刘海也很长，几乎遮蔽了双眼，只露出一个还算高挺的鼻梁，鼻梁上还长了许多浅褐色的雀斑。 浅川侑上前一步，先朝青年伸出手：“浅川侑。我是新调任来的系长，你好。” “您……您好。” 对方有着完美贴合外表的性格，非常社恐。但看得出他在很努力地沟通，不仅握住了浅川侑的手，还恭谦地鞠上一躬：“鄙、鄙姓永江，永江久弥，在……第7系工作。警衔是巡查部长……” “嗯嗯，好的，永江君。” 浅川侑松开手，很是自来熟地抬手搭住青年的肩膀，微微一笑：“问个问题。你看现在几点了？” 和初次见面的人直接大面积身体接触，社恐警官浑身不自在，但还是看向挂在墙上，哆哆嗦嗦地：“呃……八点整？” “错，是八点过四十七秒。”浅川侑很是沉痛地摇摇头：“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 “意味着你迟到了。” 永江眨了眨眼睛，小声道：“但是，我进办公室时还不到……” “这就是你不懂了，永江君。”浅川侑直接打断他，欺负社恐讲话慢，振振有词地：“不坐在工位上都不算正式上班，所以你就是迟到了，毋庸置疑。” 永江久弥：“警视厅……有这个说法吗？” 浅川侑耸了下肩膀，“不重要，每个系都该有自己特有的规则。在我这不坐工位就算迟到——不过你只迟到了一分钟，我这人向来通情达理，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你没来晚。” 社恐警官抬起头，小心翼翼地：“什么问题？您问。” 浅川侑放眼看去这空荡荡的办公室，总算多了些正形：“7系现在有几个人？” “算上您的话……三人。” “才三个？”浅川侑挑眉，“另一个人呢？” “住院了。”永江久弥垂下头，口吻中透着遗憾和惋惜：“在行动里受了伤，现在还没醒。可能醒过来之后……也不是7系的人了吧。” ——“也”？ 这个字眼在此时，显得尤为重要。 这间办公室分明是十几人的规模，但眼下却只有他和永江二人。警视厅的搜查一课本该是日本警察争得头破血流也想钻进来的地方，偌大的一个系不可能迟迟没有人。 更何况，刚才见松本课长时，对方还表示“有个系恰巧出了些问题”。可见有问题的系，就是这空旷静谧、甚至凑不出第三个来上班的人的杀人犯搜查第7系。 “7系最近是不是出过什么事？”浅川侑将双臂抱于胸前，“说说看，永江君。” 他的声线逐渐下落，直至办公室彻底寂静。 而对面的青年却停在原地，沉默不语，过了良久都没有发言。 【看样子，7系的状况有点复杂。也许您接手了一个烂摊子呢，导演。】系统的机械音在一旁默默道。 浅川侑蹙眉，姑且没有理会系统。 接手烂摊子未必是坏事，毕竟他的本职工作既不是警察、也不是什么犯罪组织的成员。 他凝视着海藻头的年轻警官，声色间多了几分严肃：“我需要了解情况。和我说明实情，永江君。” 青年发出一道沉重的叹息：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怎么清楚。只知道上任系长在查案时犯下了严重错误，其他前辈们受到牵连……一批人在行动中牺牲，一批人该撤职的撤职，该调离的调离，最后全都离开了7系。” “而出事的那一周——其实也不过是十天前，我刚好请假回家参与长辈的葬礼，系里的事情一概不知。最后也就逃过了上头的处罚。” 浅川侑歪歪头，判断这人没说谎。 不知者无罪。原来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被留了下来，守着这空空如也的办公室。 看得出永江很挂念之前的同事，一直戳人痛处不是好习惯，浅川侑索性换了个话题： “那你最近一个人在7系做什么？有人给你指派工作吗？” “有的。”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带薪摸鱼，永江很迅速地：“我近日都在和8系的人一起工作。昨天刚好有个大案转到了8系，不知道您听没听说。” 浅川侑思索片刻，试探性地发问：“文京区的稻垣分行抢劫案？” “您果然知道！” 岂止知道，甚至还在场。 “但那是抢劫案。不是应该归强盗犯搜查1系管？” 临工作前，浅川侑提前了解过警视厅的工作体系，以免自己一问三不知。 银行抢劫案照理来说，是不会落入杀人犯搜查系的——除非警视厅的同僚们也意识到，这桩案子可能涉及了某个没被察觉、还将劫匪们玩弄于鼓掌的“第三方”。 “您今天刚来，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暂时还没告知媒体。”永江久弥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轻了。 “银行被抢。除了犯人外，第一个该被调查的就是行长。昨天就有警官去拜访了行长的家，但是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最后那名警官只好叫来物业，申请打开行长的家门。” “接着……他们看见了行长的尸体。” 浅川侑眯起双眼：“他杀？” “不。”永江摇摇头，“凌晨时鉴识课给出的说法是自杀。” 浅川侑没憋住，最后发出一声轻笑：“带我去现场，永江君。” 这行长要是自杀，他今晚就给Gin表演倒立洗头。 Chapter012 （12） “光村志夫，男。四十八岁、未婚、无儿女。已担任稻垣银行分行行长十年。下属对他的评价大多是为人谦和、富有极强的责任心，是一位可靠立派的领导。” 车子开到光村志夫的住所附近时，永江久弥还在整理手上的文件。 “另外，之所以鉴识课这么快就认定光村是自杀，其实是因为……” 浅川侑思绪纷飞，一手轻敲着方向盘的边缘，索性替他道：“因为他留了遗书？” “对。”永江点点头，总算从文件中翻出了一份影印下的备份资料。是鉴识课昨天拍摄下来的现场，和一些相关的细节图片。 第一张照片，就是被从吊顶救下、但早已咽气的光村志夫。 光村志夫的尸体被置于地面，顶光照耀在上身，将每一处细节都体现明晰：身高175公分、体重约70kg。他穿着一身睡袍，灰白的短发显得有些凌乱，像是刚睡醒不久未经打理。脸部和颈部都有肿胀、透着紫绀色，眼部留有少许充血——这些都是缺氧的显著特征。 身上无争执打斗痕迹，但颈部的勒痕……很微妙。 不似绳索一类的东西，反倒很像…… 浅川侑向后翻页，看到在现场拍下的凶器——两件尼龙布料的衬衫。 两件衬衫被分别拧成绳状，连在一起打上了结。胜在材料硬度高，想用两件衣服支撑一名成年男性的身体并不是难事，想用两件衣服自己把自己勒死，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问题在于…… 浅川侑看向那份被完整拍下的遗书，上面字字句句都是自己对银行被劫持一事的忏悔，认为自己身为行长有愧公司和客户，实在无地自容。 这么深明大义的自尽理由，还一笔一画地写出一份精致的遗书，那他为什么在自杀时选择了如此草率的工具？甚至……还穿着睡袍？ 浅川侑偏过头，询问道：“有没有人评价，光村志夫是个很体面的人……或者，是个很讲究仪式感的人？” 永江久弥沉思了一下，又摇摇头：“没在笔录里见到。” “倒是有许多人说……光村先生是一名勤俭节约的人，节假日的公司团建也几乎不参与。最常挂在嘴边，教导员工的话就是‘要把金库里的东西视作废纸。当你真的把它们当做钱了，生活就会变得天翻地覆。’” 浅川侑挑了挑眉。 怎么听起来，这好像真是个负有责任心、还道德高尚的稳重上司？ 难道拿衣服上吊，也是为了开源节流？？——倒是符合这位行长的人设。毕竟能绳子达成一个效果，何苦非要出去买呢？ 想到这，浅川侑不禁沉默。 不会吧？难道他真要给Gin表演倒立洗头？？ 他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还是觉得不对劲。 银行案的巧合实在太多，而当万千巧合汇聚在一起时——巧合便不再是“巧合”。 “总之，我们先进去看看吧，永江君。”浅川侑拉开车门，“看看现场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比起别人的结论，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 …… 光村志夫的住所是一间独栋房屋，周边带有几平米的小花园。 他没有结婚史，是独居。这栋房子的体量足以容纳一家三口，给一个人住可谓绰绰有余。 浅川侑穿过门栏外的警戒线，停在房屋门前。 正准备换上鞋套和手套时，头顶的某样事物却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浅川侑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大门口还安装着一个非常不起眼的摄像头。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监控，又回身望向庭院外——这个角度，完全能拍摄到门栏外的街道。任何靠近大门的人，都会被清晰地记录下来。 “永江君。这个监控8系的人查了吗？有没有拍下什么可疑人物？” “监控？”永江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才恍然大悟：“哦，您说那个。光村志夫死去的时间被法医推断为9月12日，也就是昨天。具体时间被精确在20:13-20:30的区间内。” “昨天有两个8系的警官把案发前后几小时的监控翻了十几遍，又接着查看了最近一周的记录，但除了光村本人，监控上显示没人进出过这栋房子。” 浅川侑很是微妙地皱了下眉，轻唤道：“永江君。” “啊……是！”高瘦的青年立刻站得笔直，肩背绷紧。 浅川侑露出一言难尽的目光：“有没有人说过，你汇报案情时比平时讲话流畅多了？” “有、有吗？” 青年略显慌乱地垂下头，抬手挠了挠脸颊，甚至有些羞怯地笑了笑：“谢谢您。您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浅川侑：“……” 难怪这位平时讲话都费劲的社恐能在搜查一课就职。原来是工作时嘴皮子比一大半人都利落。嗯……这也算是一种天赋吧。 把进入现场的东西都穿戴完毕后，浅川侑推开了玄关处的大门。 装修一如他人对光村志夫的评价：一切从简，简直又一步深化了他生活节俭的特征。浅川侑打量了一圈客厅，随后便直奔二楼的第一案发现场。 光村志夫死了在他的卧室。 尸体被发现时的情境大约是——他穿着睡袍，用两件衬衫束缚脖子，把自己挂在了床褥上方的吊顶，脚下有一个倒落的折叠桌。 书桌正中央摆放着一份遗书，签署了本人的姓名。 旁边是半杯已经凉透的饮用水，和一罐快吃空的艾司唑仑。 此时这些东西都已被鉴识课带走，原本摆放着它们的地方被放置了标记着序号的明黄色立牌。 ‘系统。’浅川侑停在那此前放着药物的桌边，于心底询问：‘能和我说下艾司唑仑的效果吗？’ 系统：【好的，导演。】 它总算多了些系统应有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艾司唑仑是一种抗焦虑、失眠，缓解紧张情绪的药物。少量服用可以起到平复心绪和助眠的效果，但大量服用则有可能导致昏睡不醒、药物中毒、记忆缺失、精神错乱等情况，甚至危及生命。】 “永江君。”浅川侑，“光村志夫生前有吃安眠药的习惯吗？” “有的。”永江点点头，“我们在死者还没丢掉的垃圾里发现了附近药店的收据，上面就有艾司唑仑的购买记录。去询问商家后，我们发现死者在最近两个月频繁地购买过助眠类药物，看样子是有些失眠。” ——失眠是近两个月才有的。 最近出了什么事，导致他夜不能寐，需要依赖药物才能休息？ “对了。”浅川侑悠悠道，“那鉴识课给光村做血检了吗？艾司唑仑的血药浓度是多少？” “鉴识课那边加班加点，但结果暂时还没出……”永江久弥刚回应一半，口袋中的手机就响了。 他连忙翻出手机，查看起工作通知，随即兴奋地抬起头：“出结果了！3.73μg/ml，已经达到中毒范围了！” 【温馨提示，浅川导演。艾司唑仑的中毒浓度为2μg/ml-30μg/ml，当然，超过这个范围后就不用考虑中不中毒了。】 浅川侑沉思。 也就是说，在上吊之前，光村志夫还存在不规范地药物滥用行为。 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他没有自尽的意愿。 也许是他一开始想要用艾司唑仑自杀，吞了许多片后发现自己失败了，于是又转为自缢……但是服用了如此超规模的药物，短时间内真的能清醒过来，更换并执行新的自杀计划吗？ 退一万步说…… 现如今的时代，真的会有人出于工作上的疏忽，而选择自尽吗？——也许真有，但可能性大概堪比Gin会同意在他面前穿女装吧。 “昨天调查时，他杀的可能性，你们已经完全排除了吗？”浅川侑抱起双臂，打量着这冷清的卧室。 永江摇摇头：“不能完全排除，但我们没找到第二个人在场的证据。鉴识课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在卧室发现第二个人的指纹和毛发。办案要凭证据说话，所以……” 浅川侑点点头，重新返回了一层。 亲眼看完现场的情况，他反倒对这位行长的死有些不确定了。 毕竟他先前的逻辑是，可能有某个“第三方”利用劫匪的抢劫行动，想要趁机将之谋杀，并伪造成意外。毕竟他抓住疣猪时，那个膀大腰圆的犯人曾满脸惊恐地表示，他们这次行动根本没有携带炸弹。 既然没有携带炸弹，那金库的人又是如何被炸死的？——只有可能是其他人在金库安装了炸弹。而假定这个人不是劫匪中的一员，那就必定是抢劫行动的知情者，并且还有能进入金库的能耐。 但能进银行金库的人，无非就是分行的那几名高层——身为案发银行的行长，光村志夫死去的时间实在蹊跷了。简直就像知道的太多，然后就被彻底捂了嘴似的。 可是，光村志夫的死亡现场，又不见他杀的迹象…… 浅川侑皱着眉，进入了和客厅隔着一层廊道的厨房。 厨房面积不大，但开了扇窗户，正对这片居民区的后街。他扭动开关，将折叠窗打开，并开至最大的限度。即便如此，空余出的缝隙也不足以容纳一个人钻进来——就算是小孩也很勉强。 “这里8系的前辈们昨天也查过了。”从二楼寻来的永江站在浅川侑身后，“有人考虑会不会是凶手从窗户钻了进来，还调了后街的公用监控——结果是没有。” “监控？”浅川侑眺望向窗外，“有吗？正对这扇窗？我怎么没发现？” 永江久弥凑到窗户口，刚要指向那被安装在高大路灯上的摄像头，手却不慎一松，握在掌心的智能手机“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甚至因为摔下时的距离过高，手机落地后又回弹而起，屏幕瞬间崩裂，细碎的玻璃噼里啪啦地散落各处，而手机则直接滑进了橱柜下方。 永江的脸顺便惨白。 比起担忧手机，他更畏惧另一件事：“遭、遭了！！这是不是……破坏现场了！！！” 浅川侑：“……”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问，竟然让对方直接损毁一个手机……哦，也许还要受很严重的处分。 “你……”浅川侑犹豫了一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得拍拍对方的肩膀，“你别难过，永江君。我帮你捡起来。” 说到做到，浅川侑立刻伏下身。 由于橱柜和地板的缝隙过于狭窄，他甚至需要半趴在地面才能看清橱柜下的事物。 他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一束光芒扫去，他很快就发现了那部光荣挂彩的手机。 而那手机之下——似乎有个正方形的木板门。 浅川侑捞起手机，翻过来看了看手机背面——没落灰。这证明，那扇木板门在近期就被使用过。 他吹了声口哨，把那惨不忍睹的东西塞回永江的手心： “永江君，恭喜你，戴罪立功的机会来了！” Chapter013 （13） 二人合力将橱柜搬了出去。 永江看着瘦弱，但实际上力气很大，轻轻松松就将沉重的实木柜子搬到了客厅。 这下，地面的那道门便完整清晰地呈现出来了。 它很像一些独栋房子内附带的地下仓库门，但正经人家应该不会在上面放个掩人耳目的橱柜。 浅川侑半蹲下身，低头打量着门，隔着手套的布料，他很快便摸索到了这道门的开关，遂抬手一拧—— 咔哒。 伴随一道金属碰撞声响，门自中间向两侧开合，一条通往下方的楼梯混杂着尘土味展露。楼梯的宽度恰好能容纳一名成年人行走，浅川侑和身后的永江对视了一眼，最后用手机作为照明，先一步走了下去。 地下的墙面略有潮湿，以常规速度走到楼梯耗费大约12秒，这意味着地下室的空间可能比预想之中还要大。浅川侑很是小心地行进，但手机自带的手电光无法比拟真正的手电筒，因而这宽阔的空间可见度仍然很低。 看起来，这处地下室是作为杂物间来使用的。地面堆积着许多不常用的物品。 浅川侑一路跃过地面的纸壳箱，还随机翻看了几个，里面装的无非是些五金工具。 而一排排简陋的货架上，则摆放着其他废弃品：早已被淘汰的CRT电视机、上世纪的复古留声机——诸如此类的东西。 “看不出来，这位光村行长还挺怀旧的。”浅川侑穿过前方的货架，沿着直线继续行走。 穿过货架之后，便是一处空旷无比的空间。但这里没再摆放其他东西，他们似乎也走到头了。 滴答、滴答。 地下室略有渗水，从天花板落下的水珠滴落在地面的坑洼，在水面泛起一圈涟漪。 “那、那个，我总觉得……”永江站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既然地下室的门被藏在橱柜下，这里肯定……还有什么其他问题。” 浅川侑完全同意：“那就分头找找看吧。” 收到到指令的永江点点头，迅速走向了另一边。可怜他那裂了好几道缝的手机，现在还要顶着屏幕上的马赛克，半死不活地发出熹微光亮用作照明。 第一天上班，浅川侑很是尽心尽责，不留一丝遗漏地检查着墙壁。或者说，他本人对于体验警察工作也很乐在其中。 直到他手中的光线慢慢游移向地下室的角落，黑暗散去——浅川侑手一抖，心下紧跟着一颤。 ——有人！？ 这是他条件反射般，萌生的第一想法。 但再仔细看向那被光芒笼罩的物什，他才意识到，是视觉偏差欺骗了他。 角落处堆着一个破损的椅子，立在地面的四脚支撑缺损了一块，因此整个椅子都歪斜着，很像被生活压垮了脊柱。上方搭着一件灰蓝色的男士长款风衣，由于被堆放的奇形怪状，不经意地一瞥，实在很像有人萎靡不振地瘫在上面。 浅川侑走上前去，提起那件风衣，用手拍了拍布料，发现上面竟也没积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永江的呼唤：“浅川先生！您快来——” 浅川侑思忖半秒，把风衣一并拿起，疾步走向这位海藻头警官。 “怎么了？有什么新发现吗？” 永江久弥转过身，很是兴奋地看过来，过长的刘海下，甚至能看见熠熠发亮的眼眸。他就像个在幼稚园里展示自己新玩具的孩童，很是自豪地作出一个“请看”的手势。 然而眼前只有黑漆漆的水泥墙，浅川侑实在不明白，对方是在给他看什么。 永江在一旁提示道：“您推一下试试看。” 浅川侑不明所以地抬起手臂，试探性地朝墙一推—— 那面水泥墙竟被他推开了一道缝隙！这原来是个隐藏的旋转门！！ 惊讶之余，浅川侑不忘感慨一番：“这光村可真够能藏的。” 他侧身进入了旋转门，门后似乎是个废弃已久的隧道。他和永江又朝前走了数十米，天光才终于倾泻在他们的身上。 浅川侑半眯起眼睛，打量着周遭的街巷——这里和光村的住所竟然相差大半条街，中间甚至隔了条清澈的小溪。难以置信，那地下室最后竟然能通往这么远的地方。 永江久弥顿在原地，似乎有点发懵：“凶手就是这么进来的？” 浅川侑垂眸，盯着手中那件明显比光村小了几号的风衣。 最后，他补充道：“或者说，是光村自己把凶手迎进来的。” * …… 中午时分，浅川侑懒洋洋地瘫在永江的车子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永江已将最新发现简单整理后发送给了8系的其他警官，现在正在附近的便利店挑选便当。出外勤的坏处就是吃饭麻烦，有时甚至不能找家餐馆坐下来，安安静静地享用一会美食。 等永江采购的功夫，浅川侑准备进[模拟剧组]看看情况。 自他昨天发了一条Gin和诸星大的cp照之外，他就没再进过官博。 浅川侑瞄了一眼窗外，确定永江一时半会回不来后，才道出那串弱智口令：“模拟剧组，启动。” 手机页面立时跳转，他刚点进【官方博客】，脑子里就响彻了一连串的提示音。 【恭喜您，声望值+1】 【恭喜您，声望值+1】 【恭喜您，声望值+5】 【恭喜您……】 【……】 【……】 【恭喜您，声望值+1】 这一连串的轰炸差点没把浅川侑的脑壳敲开，叮叮当当的提示音不知持续了多久，才终于停下。他已经快要听不懂“恭喜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不是，神经病啊！” 浅川侑头晕目眩地坐起身，“谁教你这么一条一条播报的？我要是哪天一口气获得上万点赞、几千评论，你是不是能播报到死机？”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脑子先炸了。 总之这么下去，他俩之间总得死一个。 【抱歉，导演。】 【初始设置是每获得一次声望值，就进行一次播报，以增添您的成就感。要为您切换成直接播报总声望值增长数吗？】 浅川侑摆摆手，头痛道：“立刻换——” 【好的。截止目前，您共计增长声望值：317。】 【恭喜您等级提升，已进阶为lv.3：路人导演（您的作品被极少的一部分人看到了，但他们很快就会遗忘。）】 获得的声望值其实算不上多。 但作为一个三无账号，第一篇内容能获得几百点赞和十几条评论，其实已经足以证明Gin和诸星大的潜力了。 他原本就觉得这两个人的卖点是针锋相对和相爱相杀。 但昨天看了[素材库]后，浅川侑才明白——那股弥漫在二人间的火药味并非错觉。他甚至觉得就这么放任不管，这两个人迟早会真的浴血厮杀起来。 哈哈，他爹的。 谁能想到诸星大真是个卧底啊。 浅川侑暂时没想好该怎么处理，有点犯愁地点开评论区，准备看看网友们的留言。 他原本以为会看见什么骚话，但评论区热度最高的一条，竟然是个显眼包的自拍！这条评论获得的赞甚至比这篇博客还要高！ 岂有此理！ 是谁这么不要脸，竟然敢蹭他的评论区！？ 浅川侑点看那张自拍照。 只见一名银白色短发的青年大马金刀地跨坐沙发，一手比V，一手高举着，以一个俯视视角将自己拍下。他略带兴味地挑起嘴角，凝视镜头的眼神却意外认真，湛蓝眼眸被雪白的长睫点缀，犹若雪山之间延展远去的苍穹。 自拍照下附文：都挺帅的，但还是比我差了点。 这条评论的楼中楼里，还有一堆不明所以的网友在吃瓜舔颜，满屏都是“嗨，我素未谋面的丈夫”“贴贴帅哥”。 浅川侑沉默：“……” 神经病啊！！ 他就是化成灰，也不可能不认识照片上的那个显眼包——这不是那个姓“五条”的弱智甲方吗！？？ 以前，浅川侑有个姓五条的投资商。 年纪轻轻、游手好闲、还染了一头非主流的白毛。浅川侑迄今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估计是家里蹲吧？ 总之，那男人仗着自己家底丰厚就肆意挥霍，身上一件衬衫都价值25万，还对他提过无数用脚趾想出来的傻逼要求。包括但不限于： 某日在车站广告上看见一名合眼缘的女爱豆，遂打电话给浅川侑，要求他下一部剧务必选XXX做女主角，问题是那名女星根本不会演戏。 还有什么……偶然在电视上看到浅川侑正在连载热播的影视剧，于是一拍脑壳要求浅川侑按他的描述拍结尾。问题是，浅川侑拍的是部基于现实背景的校园爱情剧，但他的要求却是让男主和女主毕业后分别从事超级英雄和魔法少女，一起携手拯救世界，美名升华主题。 什么东西啊！！ 那个逼人还在电话里威胁他：[浅川君，你也不想项目被撤资吧？相信我，按照我的要求做，你一定能拿下今年的日剧学院赏！我看好你哦~] 结果日剧学院赏没拿到，那部被迫从校园喜剧中途转魔幻校园剧的作品，还成为了浅川侑一辈子的人生污点。 所幸他在自己的世界已经获得了足够的知名度，不是非要吊死在这颗树上，没了这个投资商，还有许多投资商排着队给他送钱。 浅川侑还曾暗中发誓：他这辈子都不会和姓五条的扯上任何关系了！ 但是…… “这是什么情况，系统？”浅川侑满脸难以置信。 “所以，这个app连通的世界，就是我原来生活的世界？” Chapter014 （14） 【是的。】 当机械音在脑海中出现的一瞬，浅川侑几乎下意识地切入搜索栏，在上方打上了自己的名字。 跳转出来的相关话题非常多：#浅川侑#、#浅川侑新剧#、#浅川侑日剧学院赏#、#浅川侑最佳导演奖#…… 热度最高的话题大多和浅川侑近期的行程相关。 但他搜来搜去，也没看见自己在领奖台出事的消息——一条都没有。 “系统。”浅川侑不得不发问：“这是怎么回事？” 【有两种可能。】 【一是您的世界的媒体人和知情者都被封了口，没将事情传出；二是模拟剧组对您设下的限制，有一些信息您可能无法通过这部手机看见。】 浅川侑皱眉。 他前年才拿过最佳新人导演，今年转头就夺得了最佳导演的桂冠，外加他没捧起奖杯就惨死在舞台，这么多吸引人眼球的噱头，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走漏。 再者，谁会愿意为了掩盖他的死，而花上那么庞大的一笔费用？ 他父母久居国外，常年世界各地到处飞，颇有一种他们是真爱、孩子是意外的架势，这会知不知道他的死讯都是个事。至于朋友……虽然他身边有不少相处很好的朋友，但总不至于在这方面为他花钱。 所以，二选一的话，浅川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你说的‘一些信息’是指？” 【生死、未来、筹码，或者说：一切您[无权]知晓的事物。】 每个字浅川侑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却很难理解。 “总结来说……”他试着捋顺了一下思路，“我查不到我的死亡，不是因为这件事没有流出，而是这款app让我‘无法看见’？” 【是的。因为无权知晓，所以无法看见。更加高维的App主系统将会自动筛选掉这些‘您不该知道’的讯息。】 很像是在禁止他作弊，也禁止他留念过去、心怀希冀。 浅川侑退出搜索页后，又重新返回了那条官博的评论区。 他盯着那条点赞第一的评论，越想越觉得诡异。 虽然他知道五条悟很有钱，但是他真的闲到这种地步了？高强度网上冲浪不说，还做出把自己的自拍挂在别人评论区的社牛行为——而那个评论区，还刚好是他浅川侑的？？ 过多的巧合汇聚在一起就不是巧合。 浅川侑扫了一眼五条悟的id：麻辣教师GOJO…… 名字看起来很像一部很久以前连载于《周刊少年杂志》的漫画——这家伙是在玩梗吧？毕竟五条悟要是都能当老师了，那日本教育界也离崩塌不远了。 他点进五条悟的主页，想看看这家伙究竟是四处乱扔自拍，还是只在他那留了照片。可惜点进之后又被系统提示：【麻辣教师GOJO已将主页设置为仅自己可见，您无权查阅。】 浅川侑：……藏的还挺深！ 不让看那就不看。他转而点击这个账号旁边的私信功能，准备试试能不能直接聊天。但等了几秒却没反应后他才发现，[私信]的选项后面，还跟着一行不起眼的提示：（未解锁）。 浅川侑叹了口气：“私信功能，我要升到多少级才能解锁？” 系统回答：【当您达到lv.10就可以解锁啦。】 他现在才3级，距离10级还有点差距，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达到吧——升级不就是那样？前期越简单，后期越艰难。 叩叩—— 一道指节叩击玻璃的声响从窗外传来。 浅川侑扭过头，贴着一层单向窗户纸的车窗外，正站着刚从便利店出来的永江。 他按下车窗，站在外面的青年朝他递来一份热腾腾的便当：“浅川先生，这是店内质量最好的便当了。我让店员加热了一下。” “谢谢。”浅川侑接过，但没急于拆封，而是问道：“情况已经汇报过了吧？8系那边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8系现在忙得焦头烂额。”永江久弥绕过车头，走进驾驶座。 “一批人在恢复银行缺失的监控、一批人和鉴识课在银行金库做调查、还有一批人在审讯犯人，听说昨天有两位警校生和一位热心市民追捕到了出逃的劫匪，帮了搜查一课不少忙……总之，现在还缺人调查光村志夫的社会关系。” 浅川侑一边听着，一边掀开便当盖子，用筷子戳了口米饭。 浓郁的稻香味在唇齿间溢散，又泛起微甜。他很是幸福地咀嚼了几口，这才又回应： “所以我们得着手调查行长的社会关系了？” “是的。”永江点了点头，“银行的员工们有透露，曾经在节假日的米花商业街看见过光村行长带独自逛街。而且还不止一次。” “商业街？”浅川侑挑挑眉，“他那么‘勤俭节约’的人却去逛商业广场？是去买什么？” 永江久弥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商业街那么大，店铺琳琅满目，那些银行的员工们远远看见上司，根本不会注意他手里提着什么。” 浅川侑若有所思地扭过头，看向那件已经被叠放在塑封袋中的灰蓝色风衣。 “永江君。” “暂时分头行动吧。你先把这件衣服送回鉴识课，看看能不能发现些蛛丝马迹。我这边直接去米花商业街走访调查，有什么事电话再联系。” “是！” 毕竟这件衣服并不贴合光村志夫的尺码，比他小了太多号。 如果光村志夫真的在死亡之前，从地下室鬼鬼祟祟地迎接了另一人进家门，那这件被丢在地下室旋转门不远处的男士风衣，便显得耐人寻味了。 说不定，这件衣服就是凶手的。 * 9月13日 13:17 东京都米花商业街 …… “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好的，我知道了，感谢你的配合。” 拿着光村志夫的照片，和第二十一家店铺的员工交流无果后，浅川侑拖着疲倦的身躯出了门。 刑侦剧上的线索一个接一个地浮现，警察一调查一个准的情节果然都是艺术虚构。 真正的警察想要从事件中抽离出有效信息，不仅要进行大量枯燥乏味的重复性工作，还要做好和人打交道到口干舌燥，但最终分毫线索都没得到的准备。 但也难怪刑侦剧里向来会略过这些情节。 因为太无趣、也太机械。他像个复读机一样从街头的商店开始询问，每一位店员给出的回答也和上一个人大同小异。可谓复读机与复读机，听到后面浅川侑自己都快耳朵长茧了。 这些人都对光村志夫没印象，那难道是在商业大楼里面吗？ 浅川侑停在一处自动售卖机前，投入硬币买了瓶葡萄味的气泡水。 他一边仰望着那栋直冲云霄的高大建筑，一边单手倾斜易拉罐，带有少许刺激性的微甜液体滑过喉管，他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 他随手一掷，把空掉的易拉罐丢进远处的垃圾桶，正抬脚准备走进建筑时—— 却瞥见这栋建筑一楼的咖啡厅里，坐着个眼熟的身影。 黑衣、黑帽、银发。 男人双手揣在口袋，独自静坐于靠窗的座椅，脚边还立着一个保险箱。 他的视线平静地落于浅川侑的身上，似乎已经注意他许久了。 浅川侑朝他挥了挥手，意为一个友善的问好，但对方却偏过头，连看都不看了。 浅川侑：？ 这可不行。 浅川侑迈着大步径自走向琴酒，停在了对方身前。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落地玻璃，浅川侑轻敲了一下，座椅上的琴酒蹙起眉，只能朝他递去一道目光。 接着，他瞥见了玻璃上泛起的朦胧水雾，上面多了个用手指画出的笑脸。 正是某人几秒钟前创作的大作。 窗外，眉目清隽的青年朝他笑了笑，唇瓣上下开合着，似乎说了什么话。 玻璃隔绝了声音，但琴酒还是读懂了。 他说：你发现我了。 Chapter015 （15） 坐在咖啡厅内的男人沉默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浅川侑歪歪头，心想这人难道是卡住了？ 他准备在玻璃上画旁边补充个问号，尽管这会把这有点可爱的笑脸变成表情包，不过浅川侑并不介意。 只是，浅川侑还没能动作，卡座里的男人便朝他抬手，不动声色地一拂。 【导演，他或许是想让你离开。】系统提示，【琴酒看起来是有什么工作要务，你站在这里已经对他造成影响了。】 浅川侑眉头一挑，心底问道：‘怕我知道什么机密？’ 【怕你坏事。】 “……”好好好，这就走。 浅川侑朝银发男人又挥了挥手，随后颓靡地转过身，半死不活地走进了商场。 有些人的工作风吹日晒、东奔西走，有些人却坐在咖啡厅里吹空调，人生真是不公平。 而且琴酒随便一掏口袋就是巨额存款，真是让人羡慕的牙痒痒。要不就趁此机会直接倒戈警视厅，把组织的人一网打尽，全都抓进局子吧？ 系统沉默了一会：【……您是认真的吗，导演？】 浅川侑半阖着眼睛，懒洋洋地回应：‘假的。’ 笑话。 他把琴酒抓了，之后谁来养他？ …… 伏特加姗姗来迟，迈着焦急的步伐走进咖啡厅。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银发男人身侧，气喘吁吁地立定：“大哥，非常抱歉，路上耽搁了一下。” 戴着黑帽的男人没什么动作，只冷冷地抬眸，朝他睨了一眼：“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伏特加连连点头：“万事俱备。” 琴酒颔首，下颏朝对面的座椅一抬：“坐吧。” 得到指令后，伏特加这才敢坐下身。 他从口袋掏出一方手帕，擦拭起额角的汗珠。咖啡厅内的客人并不多，他左顾右盼着，突然注意到琴酒脸侧的玻璃上，有一个…… 呃。看起来，之前应该是个卡通笑脸？ 只是由于上方的水珠过于密集，此时那笑脸的眼睛和嘴角分别淌下了两缕水痕，看着不像笑，反而鬼气森森，乍一看去很是惊悚。 伏特加的嘴唇上下开合了好几次，询问呼之欲出，但最后求生欲压过了求知欲，他憋了半天，还是没开口。 原来大哥还有这种爱好？ 他思前想后、抓心挠肺，又恍惚回忆起——自己几分钟前才在车厢里发现了一个猫咪挂件。 看着非常可爱，非常精致，连猫咪脖颈上的摇铃声都轻柔动听。 唯一的问题在于，那是琴酒的车厢。 “……”伏特加闭了闭眼，好在墨镜遮住了他的神情。 算了。 我就当自己瞎了吧。 *** 浅川侑其实挺好奇琴酒今天在做什么事的。 但鉴于自己现在的明面身份是个警察，工作时间和琴酒有接触，对双方来说似乎都不是好事。 所以他决定优先解决手头的事。 这桩银行案子疑点纷纭、牵涉众多，他直觉真相揭露的那一刻，一定会是一场精彩之作。 浅川侑又一次开始了地毯式搜索。 没办法，笔录里没有任何光村行长的购物资料，光村本人也没有收集发票的习惯，所以他只能挨家挨户地寻找。 从一层走到二层还是一无所获，晃悠到男装区时，浅川侑接到了永江久弥的来电。 算算时间，他应该才回警视厅不久。现在给他打电话，看来是一回去就立马办事了。 “喂。”浅川侑接通。 “浅川先生，您从地下室拿来的衣服我已经送去鉴识课了，具体有没有能证明衣主身份的证据，还需要一些时间。” 浅川侑顿时兴致缺缺：“你打电话就为了通知我这个？” “呃……不、不是。”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社恐犯了，舌头有点打结：“我、我是想说……那件衣服上虽然没有品牌标识，但刚才我对比了一下世面上类似的款式，最后确认它来自一家提倡保护环境的男装无印品牌连锁店：SAVI。” 电话那头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打字声，看来永江还在搜寻资料。过了一小会，永江才接着道： “东京都内的SAVI专卖店总共有22家，其中离光村志夫最近的一家，就在米花商店街的二楼，您可以过去看看……” 浅川侑抬起头，目光落向斜前方的男装店，洁白的标牌上是一行被led灯点缀的字母：SAVI。 “下次说话挑重点，永江君。” 他朝着那家店迈着大步走去，挂掉电话之前，还老神在在地：“你的前摇太长了。” …… SAVI专卖店的装潢非常简约。 应和他们绿色环保的理念，店内没有任何不必要的装饰，因而衣装的特点被雪白的墙面和地板凸显的淋漓尽致。 这店铺好像也很符合光村行长的个人风格。 浅川侑不知是今天第几次叫住看台的店员：“你好。” 他无比熟练地出示自己的警官证，又将一张光村志夫的照片轻置柜台，朝女店员的方向递去：“我想打听一下，你有见过这个人吗？” 店员的脸很稚嫩，像在打工的高中生。 他拿起照片看了看，半晌过后困惑地皱起脸：“嗯……我没有印象。” 店员将照片递还给浅川侑，又有些抱歉地：“对不起啊，我才来这里打工几天，应该是没见过长成这样的客人。” 浅川侑失望地接过。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道轻柔的女音突然响彻—— “您好，请问可以给我看看那张照片吗？” 浅川侑扭过头，只见一名身着针织长裙的女子正安静地伫立在他的身后。 那是名年龄在二十岁到三十岁的女子。 之所以推测区间这么大，是因为她的容貌实在年轻，细嫩的面部充斥着浓郁的胶原蛋白。但她的姿态却流露出远比外貌成熟的风韵，一颦一笑都透着似水的温婉。 见浅川侑没有说话，女人又谦和一笑，自我介绍道：“失礼了，警官先生。我叫花泽友珠，是这家店的常客，或许见过照片上的人也说不定。” 有热心市民自告奋勇协助调查，自然再好不过。 浅川侑将照片递去，余光却关注在女人的脸上。他对自己的观察力向来自信，尽管不是正经干警察这行的，但专业的刑侦警察，也未必在这方面比他细致入微。 女人垂下眼帘，在光下细细端详着照片上，随后又蹙起眉头。 “嗯……总觉得像是见过。但好像不是在这家店里。” 她的眼珠逐渐偏移向左上方，是陷入回忆的标准神情。又过了一会，她才轻声问道：“也许在电视上见到过？” “……电视？” “或许是采访之类的？我不确定。”花泽女士回答。 浅川侑反应了一下。 也是。光村志夫毕竟是文京区稻垣分行的行长，如果银行受邀接受采访，那上个电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这事也算个线索，或许可以回去查查。 “你还能想到些什么吗？”浅川侑又问。 女人摇头，细声细语地回复：“只能想到这些了，警官。” 她的表现全程都很自然，委实不像说了谎——若真的那样，那未免有些可怕了。 浅川侑点点头，最后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临时名片。名片看着有点简陋，但该有信息都有了，是今天出外勤前在课室临时加印的。 “如果还有什么线索，你可以联系我。” 女人接过名片，朝他微微俯首。 * …… 出了SAVI后，浅川侑又把二层的男装区扫荡了一遍。 结果还是一个样：没有结果。 直到系统提醒他，或许可以去三层的女装店再看看。 这一去，直接出了大问题。 几乎每家高奢品牌店和珠宝首饰店都说自己见过光村！ 虽然光村志夫来的次数不多，但一消费就是阔绰的一大笔，总是提着大包小包地离去，因此店员们都印象颇深。 店员们还嘴甜地赞扬：“能做您太太的人，可真是幸福。” 听到这些，低头付款地光村志夫总是轻声一笑，不应承也不反驳。 “……”浅川侑总觉得自己这次发现真瓜了。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记录本，又问道：“他一般什么日子才来这里买东西？” “一般都是一些纪念日的前几天吧？”珠宝店的接待员看向收银台的老板。 “是的。”老板的记忆显然更深刻，她伸手悉数起来：“情人节、圣诞节……一般都是这样具有纪念涵义的日子。哦对了，还有10月下旬，那段时间倒是没什么节日。” “方便查一下10月份的具体日期吗？”浅川侑的笔停下了。 老板娘笑了笑，慢悠悠地走到柜台边：“稍等，小帅哥。” 胜在长了一张讨喜的脸，这些店铺的工作人员并不吝啬于为浅川侑提供帮助。 过了一会，老板娘回答道：“去年和前年都是固定的10月23日。他前年买了一对钻石耳环，去年买了一条红宝石项链。” 一般情人之间，除了情侣常在一起度过的节日，还有什么时间会送对方昂贵的礼物？ 答案显而易见。 是生日。 浅川侑又愣了一下。 事情太多，他完全把这码事抛到脑后了，昨天——这个世界的是几月几日来着？ 9月13日。 好像，是他的生日。 Chapter016 （16） 这趟外勤没白出，累是累了点，但收获丰厚。 至少，他证明了有个人在与光村行长秘密来往，这也成功为光村的死因打上了问号。 浅川侑哼着悠闲的小调走出商业大楼。 他在出口扫了眼一楼的咖啡厅，几小时前坐在卡座里的银发男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窗户上的笑脸涂鸦也被清理干净了，就像从未出现过。 系统提示：【琴酒先生几个小时前就离开了，他很匆忙，大概工作很多。】 浅川侑并不意外。 他在街头叫了台出租车，直接返回了警视厅。 虽然忙活了一整天，但毕竟还不到下班时间。 今天是他第一天工作，态度总归要端正些，浑水摸鱼要讲究一个循序渐进。 进入课室时，浅川侑看见偌大的办公室内，只有永江一个人在埋头伏案。 为了节省电源，他甚至只开了自己工位的那排灯。其他地方昏沉一片，空乏寂静，与这唯一的明亮地带形成了鲜明比对。 这场面，谁看了不得说一句辛酸？ 太可怜了，这么大一间屋子，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浅川侑走到永江的桌边，发现对方正在写今天的工作汇报。 浅川侑走了过去，直言道：“别写了。” 永江久弥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但、但是一会要上交。” “上交？交给谁？我就是你的上司，你看我想看吗？”浅川侑三连反问。 “前几天您不在时，我的汇报都交给了隔壁的8系系长……”永江久弥思索了一下，小声道：“但今天确实应该交给您了。” “那不就得了。” 浅川侑抬了下眼皮，懒洋洋地：“我不是形式主义者，汇报可以明天再交——记得语言简练点，我不想看长篇大论。” 他睨了一眼被新上司的做派震撼到哑口无言的社恐，又满脸深沉道：“永江君，现在有个优先级更高的要紧事需要处理。” “什么事？”永江久弥眼睛亮了起来，“您追查到什么新线索了吗？” 浅川侑耸了耸肩：“没有。” 他在米花商店街得到的所有情报，在返回的路上就发给永江和8系的系长了。 “但你不觉得，我们的办公室太空了吗？” 海藻头社恐并不善于揣摩上司的八百个心眼子。 但俗话说真诚胜过一切，他很是诚恳地发问：“……那您的意思是？” “晚上六点了，差不多该吃饭了。” 浅川侑悠悠道：“这样吧，永江君。我请你吃晚饭，你陪我加个班。” 永江久弥虽然年纪轻轻，但早已被社会规训成了社畜的形状。 他不仅不排斥工作，甚至擅长996和被pua，浓重的黑眼圈佐证着他的勃勃生机和光辉未来。 他很是兴奋地迎难而上：“好的，加什么班？” 浅川侑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傻孩子，我们不加无用的班。” “这期警校生快毕业了，我们去挑挑未来的新同事——这样就有后辈替我们加班了。” --- 7系空荡荡的未必是坏事。 对浅川侑来说，这反而是个机会。 虽然人手不足，意味着近期工作繁忙，但他同时也多了选择的权利：他可以决定自己的系里该进什么人。 他目前只是暂代7系系长，论警衔和资历，他原本应该从事更高的职务。但如果能由他亲自打造一个7系，就算未来有一天他被调离，这些拍摄资源也不会消失。 浅川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即将毕业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无论从外形、性格、还是能力来考量，他都认为二人很有潜力，适合成为他片子里的“常驻演员”。 而且这俩人看着比真gay子还真，虽然依照浅川侑识人无数的经验，越是这种情况的反而越不可能，但若是不趁机揽获一波cp粉，浅川侑都觉得丧尽天良。 因此，在吃晚饭时，浅川侑就打电话联络了萩原研二。 他们昨天才见过，萩原研二大概对他印象也不错，昨晚还和他用简讯你来我往地聊了十几条。虽然都是与案件有关的话题，但看得出萩原研二态度友善。 萩原研二在电话里告知了浅川侑他和松田都在警校，今晚刚好没有晚训，浅川侑很是开心地表示一会见，这才慢悠悠地挂断了电话。 “老板，结账。”他站起身，掏出外套里的钱包。 永江久弥跟在浅川侑身后，慎之又慎地没有吭声。 这顿饭吃得很奢侈，快抵他四五天的工资了，他也没想到新上司初来乍到就肯花上大手笔。 老板报出了惊人的数额。 然而他的上司却连眼皮都没眨上一下，直接大手一挥，几张面值最大的钞票被放在了收银柜台。 那一瞬间，永江久弥觉得这道身影都伟岸了不少。 “浅川先生，您的家境一定很不错。”他由衷地感慨。 浅川侑愣了愣，又点头予以肯定：“嗯，你这么说倒也没毛病。” 他花别人的钱，当然不心疼。 虽然起初觉得有些可耻，但浅川侑又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他大哥的钱——哥哥养弟弟，岂不天经地义？ “走吧，永江君。”浅川侑笑着收走找回的零钱，“去见我们的小同事。” …… …… 自昨天从警署回了警校，松田阵平便一夜未眠。 今天早上，他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和苍白的脸到了操场列队，表情凝重的好似刚参加过谁的葬礼。 连一贯和他有点不对付的鬼冢教官都抽搐起嘴角，甚至递给萩原研二一个眼神：“这小子失恋了？” 萩原研二挺直腰背，义正辞严地回答：“报告教官，没有。松田年纪还小，没恋过。” 其实年纪也不小了，大家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但这话用来形容松田阵平就是很贴切。毕竟世上没几个人会在二十多岁时，还梦想着要揍一顿全日本的警察头子。 有这种梦想的无非两种人：笨蛋和小孩。 松田阵平两项全占。 鬼冢班的其余学员偷笑起来，连他们班成绩Tp1的金发混血都没能幸免，鼓着脸颊憋笑的模样像只偷吃了坚果的松鼠。 而这位卷发青年也终于多了些生气，但只是冷冷地瞪视起罪魁祸首。 萩原研二咳了一声，当即正经起来，开始满脸严肃地说瞎话： “报告警官，是这样的。松田昨天在追捕犯人时受到了惊吓，他直面了一枚特制炸弹，经历了生死瞬间，恐怕还没缓过劲来。” “还没缓过劲”的松田阵平：“……” 这事鬼冢听说了，他班里的几名刺头仿佛天生自带磁场，只要出了警校门总得碰上什么意外，这次去个银行也能遭遇抢劫。 行吧。 鬼冢瞄了一眼萎靡不振的松田，生怕这人猝死在跑道，索性慷慨特赦：“松田，今天的晨跑你别跑了。再休息会吧，昨天的事辛苦你了。” 松田阵平没拒绝。 他对自己没有严格的要求，有偷懒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于是他应道：“是。” 周围的人开始列队跑步了，班长伊达航站在最前面，领着整只队伍从他的身侧掠过。 他的伙伴们投射来关心的目光，但松田阵平神情颓唐地停在原地，没有回视。 趁着别人晨跑的功夫，松田阵平找了块树荫大的地方，盛着凉小憩。 他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自动浮现那枚特制炸弹的结构。 从昨晚躺在床上开始，他就反复模拟着拆除方法：一次次地失败，再一次次地重建……就这么度过了一夜，他都没能得到答案。 松田阵平不甘心。 他自诩在机械拆解方面是个天才，可他从未见过如此复杂险恶的炸弹。 这是他第一次败下阵来。 若非昨日是在市区，他势必会不顾他人的阻拦，用自己的生命与那枚炸弹一较高下。 但他现在没机会了。 那枚罕见的特制炸弹或许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未来他只能反复模拟炸弹的构造，一生都徘徊在脑中的迷宫，举步维艰。 太糟糕了。 松田阵平厌恶这种感觉。 他阖上双目，感受着阳光照耀在脸颊的温热感。直到有什么事物遮蔽了阳光，伫立在他的身前。 “小阵平，晨跑结束了喔。”一道轻佻的男音。 松田阵平睁开眼，看见了留着中长发的紫眸青年在微笑。 “一夜没睡吧，小阵平？” 萩原研二走到他的身侧，和他靠在了一颗树干上，肩膀贴着肩膀。 松田阵平皱起鼻子，有些嫌弃地推了推：“你出汗了，离我远点。” 但推搡了几下毫无作用，松田见状，也就任由萩原研二这么赖着了。 周围寂静了下来。 晨风变得轻柔，树木摇曳，晃落一地斑驳树影。 “还在想昨天那枚炸弹吗？”萩原研二平和地发问。 松田阵平没有掩饰：“嗯。” “还有机会的。”萩原研二说。 “我认为银行案还有后续，那种特制炸弹不是劫匪安装的，恐怕还有‘第三方’的势力潜伏在暗中。炸弹一定还会再出现的。” 听到这里，松田阵平总算起了兴致。 他坐直身子，满怀期待地发问：“萩，我要怎么做，才能再拆一次那种炸弹？” 他身旁的青年沉默了一会。 “我想，只要入职警备部的爆/炸/物处理班——我们就机会。” 快毕业了，他们即将面临最后的考核。 是时候考虑自己的未来了。 --- 在晚上收到浅川侑的电话时，萩原研二有些疑虑。 他知道浅川侑是警视厅的前辈，来找他恐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双手插兜站在警校门前，旁边跟着在打哈欠的松田。 “难得晚上没训练，还要在这等什么前辈。”松田阵平语调恹恹的，“我觉得我现在站着就能睡着。”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你可以回去睡觉的，我和浅川先生说一下就好了。” “不要。”卷发青年拒绝果断，“肯定会错过有趣的事情。” 萩原研二：“……” 看吧。笨蛋和小孩两项都占。 但他们没等来浅川侑，反而是一名戴着墨镜的西装男人找了上来。 男人大约四十出头，头发打理成了职场人士常见三七分式，体面又一丝不苟。他阔步走来，不加掩饰地审视着二人。 “你们两个，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吗？”男人询问。 在警校门口被陌生人精确地叫出名字，看得出此人大有来头。 萩原研二点点头：“是。请问你是……？” 男人开诚布公地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我是大内，在警视厅警备部的爆/炸/物处理班工作。” “我们在昨夜收到了一种构造特殊的炸弹残骸。由于爆炸损毁，它的内部构造已经不可考了。但我听说有个还没毕业的年轻警察昨天尝试过现场拆卸，所以想来了解一下里面的结构。” 大内掏出随身携带的本子。 “是你们谁拆的？可以给我画一下内部结构吗？” 松田阵平伸出手，慢悠悠道：“我拆的。” 大内点点头，把纸笔交予他。 松田阵平按下笔尖，循着脑海中的轮廓，毫不犹豫地着笔。 不过短短几分钟，精细到无以复加的结构图，就惟妙惟肖地出现在笔记本上。繁杂的线路与微小的零件层层叠叠，松田从不同角度画了好几幅，不仅标注了重要的节点，还画了不同层级的拆解图。 大内接过笔记本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松田吧？” 他摘下墨镜，露出了遍布眼纹的双眼，尽管天色黯淡，但仍旧难掩他如获珍宝的喜悦。 “嗯。”松田阵平恹恹回应。 但他对自己画下的东西并不满意：“我已经尽量还原了。不过运算放大器下面的那层接线板我没拆，那上面的电阻阻值太大了，卸下来会影响至少三条闭合电路。所以接线板下的具体结构我也不清楚。” “不，你能画到这一步已经非常好了。”大内感慨。 作为一名成日与炸弹打交道的警察，见到真正意义上的“天才”时，大内难免有些心潮澎湃。 他不假思索地抛出榄枝：“松田阵平，你有兴趣来爆/炸/物处理班吗？” 松田阵平一怔。 他回想起上午与儿时同伴的对话，不敢想象这一刻竟然到来的这么快。 他当然有兴趣。 虽然直面炸弹，意味着他的生活将与危险相随。但他现在满心念着枚令他尝尽失败滋味的炸弹…… 只要进入爆/炸/物处理班，他就有机会再次挑战它！ 松田阵平想也没想，直接扯住男人的衣领。 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下，他满怀期待地拔高声调：“你说机动队的爆/炸/物处理班？这还用问？肯定是——” “等等。”一道声音横叉一脚。 松田阵平的话音戛然而止。 几人一同扭过头，只见一名黑发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没想到只是路上堵车，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青年拖长声调，径直走到二人中间。 “松田君，你先冷静一下。”浅川侑微笑了起来。 “不如先听听我的筹码？” Chapter017 （17） 挖人之时被打断，大内难免有些不满。 他无言地注视来者。 昏暗的天光下，只见那名年轻人弯起眉眼，展露出一道令人琢磨不透的笑。 青年那对色泽罕见的紫罗兰色眼珠，正反复游弋于在两名青年的周身。他似乎察觉到了松田的渴求，还有萩原的疑虑。 于是，他轻飘飘地发问：“松田君，你是不是很想再拆一次炸弹？” 松田阵平愣了愣。 他终于将更多的关注分给了这位年轻前辈。 “是。”他坦诚道，“但那又怎样？” “诚然，你进入爆/炸/物处理班后，或许有机会再次拆卸那枚球形特制炸弹……” 浅川侑将声音拖长，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大内，话锋陡然一转： “但就我所知，进入爆/炸/物处理班后新人还需进行统一培训。想要正式实战，还需要经历最少半个月、最长三个月的训练。你如何肯定在培训结束后，犯人还没被绳之以法？” 换而言之，就算松田阵平加入了爆处组，就算那种特制炸弹又重现于世，也未必能轮到他来拆卸。 单是这一句问话，就足以令松田阵平陷入沉思。 大内听到这，瞬间回过味来。 ——原来是来抢人的！！！ 他对这相貌出众的男人没印象，单是在警视厅工作的警察就有近万人，他不可以能逐一对号。但大内可以确信：他不是警备部的人。 不把松田阵平挖去警备部实在可惜。 天才不是年年都有，错过了这个，未必还有下一个。 大内的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他不得不开始想方设法地吸引松田阵平： “松田，如果新人足够优秀，培训周期可以酌情缩短。想出现场不是难事，只要你能证明自己的实践实力，你甚至可以在上工的第一天就作为助手，全程协助资历老道的拆弹员。” 浅川侑轻笑了一声。 他笑眯眯地继续说：“我是搜查一课第7系的系长，银行案现在归我负责。进7系，你可以第一时间接触与案件有关的一切——无论是那枚特制炸弹，还是造出炸弹的犯人。” 那一瞬间，松田阵平的眼睛似乎亮起了光。 “不好奇吗？造出那枚炸弹的人。” 浅川侑朝他歪歪头，笑得像影视剧里在诱人步入歧途的大反派： “说不定还能在犯人的窝藏点找到更多市面不流通的特制炸弹喔？来7系，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我给你兜着。” 大内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看向大反派，平和的语气不受控地变了调： “我……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来爆处组，在那枚特制炸弹出现时，无论你的考核期是否结束，你都可以作为助手出现场。” 浅川侑：“银行案归我管。” 大内逐渐汗流浃背，他咬了咬牙关： “……当炸弹出现时，我可以向上级请示——由你作为主拆弹员亲自登场。松田阵平，我相信以你的天资，一定有能力胜任此责！” 浅川侑：“银行案归我管。” 大内：“…………松田阵平！” “加入爆处组吧！！你是个天才，理应进入最适合你的地方！！” 浅川侑不屑地一笑，朝大内露出一排森白的牙。 他的唇瓣轻缓地上下开合，逐字逐句道： “银·行·案·归·我·管。” 大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场面终于癫成了大反派想要的样子。 在浅川侑一声声复读但有用的攻击下，大内不得不败下阵来。他把自己能倾之全力达成的条件全部摆上来了，若这样还是拉不到人，那他也没招了。 “……” 松田阵平被这神仙打架的阵仗惊得哑口无言。 他拍了拍一旁同样呆愣的萩原研二，轻声问道：“萩，我是不是出幻觉了？” “……怎么会？” 萩原研二沉默了一会，又道：“好吧，说不定是我们一起出幻觉了。” 两位来自警视厅的前辈站在警校门口，在毕业前夕为一名问题儿童大打出手。他觉得这事足够松田阵平拿出去吹好几年。 好在这争执与他无关。 炸弹是松田拆的，现在被争来抢去的人也是松田。 因此，萩原研二很是冷静，并没迷失自我。 他轻轻推搡起卷发青年，提醒道：“小阵平，快打个圆场，劝劝二位前辈……” 但松田阵平还没能开口，浅川侑便又朝萩原研二伸出手。 “萩原，还有你。” “7系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萩原研二：“……！” “我昨天见识了你过人的观察力与敏锐的判断力。毫不夸张地说，在与劫匪的对峙中，你的选择才决定了整个事态的成败，你是这次行动中真正的关键人物。另外……” 在这一句句婉转动听的赞誉里。 萩原研二瞳孔地震，也成功迷失了自我。 “——两位前辈。”松田阵平终于插上了话。 笨蛋小孩难得靠谱起来。 鉴于童年好友突然大脑宕机，眼下只会阿巴阿巴，他只能仿照对方一贯圆滑的态度，有些生涩地开口： “我们……感受到前辈们的重视了，但请给我们一些慎重考虑的时间，我们一定会……” …… …… 总之，在一通漂亮话落地后，两名前辈果然停止争执。 爆处组的大内似乎有点忙，他此行是带着工作来的，匆匆和几人道了别，率先离场了。 这趟加班的目的，浅川侑也达到了。 他并不急于现在就得到二人的回复，仍是那副风度翩翩的做派，挥了挥手。 正欲向二人道别时，松田阵平却叫住了他—— “等等，浅川……前辈。”连称谓都多了些敬意。 浅川侑顿住脚步，勾了勾唇。 “什么事，松田君？” 只见那名卷发青年奔跑而来，瞬间攥住他的双手，激动道：“我毕业前是要填写想去搜查一课第7系的工作意向吗？” 此言一出，浅川侑瞬间懂了。 一旁的萩原犹豫了一会。 但思前想后，昨日追捕犯人的场景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必须承认。 他享受在公路上跃动于生死间的快感。 的确，他出身车厂商人之家，受到父亲的耳濡目染，从小对机械类工作就很感兴趣。他上午甚至深思熟虑过要不要陪伴松田一同加入爆处组，但就像浅川侑说得那样…… 他的才能不仅是拆卸。 他其实还有非常多的选择。 “还有我，浅川先生……”萩原研二上前一步。 “我对这起银行案也很感兴趣，所以……” 三人当场一拍即合。 他们站在警校门口，面面相觑，笑容逐渐同化。 远处，坐在车里等待上司的永江久弥突然打了个寒战。 ——嘶，那三个在警校门口的人影好可疑啊……怎么有人敢在这种场合下如此猖獗？ 永江趴在方向盘上，眯起眼睛观察那三人。 夜幕降临，街边的路灯逐一亮起。借着这些光亮，他终于看清了三人—— 他的上司。 还有两位穿着制服的警校生。 此刻，他们脸上堆满了诡异的笑容，很像电视剧里的反派集会，好似在密谋明日一早就去掀翻警视厅。 永江久弥：“……” 他突然觉得自己未来堪忧。 --- 晚上八点，浅川侑返回了住所。 或许是因为他没车，又或许是永江想要表达对昂贵晚餐的谢意，总之永江勤勤恳恳地把他送到了社区门前。 浅川侑进家门时表情有点凝重。 他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承诺，就这么被萩原研二当真了。 昨天在甜品铺前，他被琴酒一路拖拽着离开时，曾高呼过他们在路上临时征用的捷豹E-TYPE如有损坏，他会照价赔偿。 结果从警校临离开前，萩原研二真的发给他了一串电话号码，还很抱歉地解释—— “车子多了许多刮痕，那日开车的人是一位姓工藤的先生。他说这台车子是他妻子从美国空运来的爱车。工藤夫人看到车子的惨状后大发雷霆，浅川先生……可能要麻烦您走一趟了。” 承诺出口，没有反悔的道理。 何况萩原和松田都还没有正式工作，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那天价赔偿费。 所以，浅川侑必须和工藤夫人见一面。 听说工藤夫人每天早上都会送自己的儿子去米花小学上课。那个时间点浅川侑恰好还没上班，他可以趁着空隙向工藤夫人郑重地赔礼道歉。 好在他有琴酒的卡保命。 不然肯定是卖屁股都赔不起那几道刮痕了。 浅川侑叹了口气。 算了，不想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虽然他人下班了，但现在还有一场自主加班。 浅川侑缩在书房的那张沙发椅，启动了模拟剧组app。 他先是浏览了一眼官博。 那条琴酒和诸星大的推文又涨热度了。 【恭喜您，声望值+128。声望值总计：451。】 【恭喜您等级提升，已进阶为lv.4：路人导演。】 浅川侑戳了戳手机屏幕，皱眉发问：“我明明升到4级了，怎么还是‘路人导演’？” 【亲亲，在10级之前您的称号都是“路人导演”，请继续努力升级吧！】 也是。 说到底，三级和四级的差距也不是很大。 浅川侑关掉官博，准备把囤积的素材都看一遍。 他进了【影片制作】里的素材库，从之前退出的地方开始继续观看，以8倍速和拉进度条的方式飞快浏览了银行事件的始末。 虽然是上帝视角，但他并未发现多余的信息。最匪夷所思的金库离他太远，系统的记录范围只有20米，具体发生了什么浅川侑还是没能查明。 但在观看过程中，他顺势截下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美图，并发布了第二条官博。 这次，是两名养眼的年轻人伫立在光线微渺的黑暗中。 他们双手交叠在一起，四目相对。 松田的表情有点惊愕，而萩原则垂眸，认真地凝视着他。看起来，松田很像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肢体触碰，才会如此受惊…… 但实际上，这是浅川侑隐藏了自己的模型，还有二人手中的拖把的结果。 这就是松田要把拖布砸在他脸上时的场景。 只是这么随手一改，情比金坚的兄弟情瞬间朦胧暧昧了起来。 “这下谁还分得清我和天才？” 浅川侑哼着轻松的小调，将照片拖拽进编辑页，并为这条文章写了标题。 【“别害怕，我会保护你。”[附图.jpg]】 发送成功。 几乎是文章发布的同时，浅川侑就看见了这篇文章收获的第一个点赞，和第一条评论。 又是那个空白头像的用户G。 G还是在评论区只留了个简短的鼓舞：加油。 “不愧是机器人，速度可真快。” 浅川侑不甚在意，退出了官博，开始继续浏览素材。 他略过了自己和琴酒独处时的所有片段——那些东西没必要看，毕竟不可能剪进剧里，看了也是浪费时间。 他开始观看起米花商店街的场景沙盘。 这一看，竟发现了大问题。 Chapter018 （18） 东京的清晨很是繁忙。 指示灯的光芒明灭闪烁，工作族们的车辆堵塞在窄长的车道，过往的行人也步伐匆匆。 相较而言，浅川侑就显得悠闲许多。 他坐在出租车，扫了一眼车载时钟的时间：上午7:05。 此行的目的地是米花小学。 来之前他刻意做过功课，这所小学的固定上课时间是早上八点。他昨夜打了萩原研二留给他的那串电话，接电话的人语气平和，想必就是当日在开车的工藤先生。 工藤先生表示，自己的儿子通常会提前半小时抵达学校。所以浅川侑只要在七点半前抵达小学，就一定能在校门前见到工藤夫人。 虽然路上拥挤，但好在时间富裕，浅川侑并不是很着急。 他瘫在后车座，开始浏览起模拟剧组app。 他出门前就开启了app，始终没有退出，因此当下不需要高呼那傻得离谱的口令密码。 浅川侑先是看了眼官博。 昨天发布的文章为他揽获了400+的热度，加上前天琴酒和诸星大的那篇推文热度还在缓慢上涨，他现在的声望值共计：905。粉丝涨了几十个，导演等级也升到lv.5了。 截止目前，App内几乎所有功能都被浅川侑用了一遍了。但唯独【声望商城】，他一直都没点进去看。 之前不进，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那点积分恐怕根本兑换不了什么东西，但现在声望值快破千了，他终于有底气点进【声望商城】了。 声望商城将商品分成了两大类：[能力]和[道具]。 浅川侑先是点进能力专区看了看，发现里面售卖的能力都很吸引人。比如说： 能力：[鹰隼锁定] 能力介绍：“没有任何一只猎物，能脱离鹰隼的追逐。”在枪（不限型号）的射程范围内，该能力能保证您的每一发子弹都必定击中目标。 使用要求：体力D智力D 冷却时间：30s 这能力相当于一个百发百中的枪术外挂，关键时刻肯定能派上用场。 尽管使用要求是体力等级最少达到D，而浅川侑是个多跑几步都会喘的体力F，但系统说过他的五维数值是可以升级的，所以问题不大。 他本身对枪械如何使用一窍不通，因此看了介绍后格外心动。但在扫到价格时，他的心直接不动了。 所需声望：18888。 浅川侑大为震撼。 他不由在心底吐槽起来：‘怎么一个能力就卖这么贵？’ 系统作出解释：【是这样的，亲亲，特殊能力会为您提供极大的帮助，价格昂贵是因为物有所值。而且，[鹰隼锁定]属于初级技术能力，是能力分区中售价最便宜的商品之一。】 浅川侑沉默了一瞬。 懂了，意思是能力区的起步花销就是18888声望值。不是他这等贫穷人能肖想的。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 总结来说，能力区的能力大致可以分成三大类：兵器类辅助、体术类辅助、技术类辅助。可以让他在战斗、射击、机械拆解、生化科研和计算机领域得到突飞猛进的进步。 但翻了大约四五页后，发现后面的能力图标变成了灰色，还带着一个明晃晃的锁。 浅川侑指了指那些无法查看的能力。 系统：【您好，等级不达标，不具备浏览与购买的权限。】 浅川侑有点困惑：‘不让购买我能理解，但为什么不让浏览？看都不能看，等级歧视？’ 系统：【亲亲，由于能力涉及范畴过于不科学，这一措施是为了保护您脆弱的心灵，不让您过早三观炸裂。】 浅川侑：？ 自从他意识到琴酒真的可以开坦克后，他就不信这世上还有其他东西能让他三观炸裂了。 他点点头，娴熟地阴阳怪气：‘嗯嗯，我明白的。写作保护，读作歧视。’ 系统：【……】 浅川侑又进入了道具分区。 相对于能力区，道具区的商品售价就显得美丽多了。虽然也有贵得离奇的，但大多数道具是他现在就能买得起的。 提升速度的药水、吃下后在3秒必定昏睡的糖果、瞬间化身双开门冰箱，攻击力+200%的注射剂……正常的、离谱的，总之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他看见的最贵道具叫[小学生笔记]。 道具：[小学生笔记] 介绍：名字被写在这本笔记上的人会死亡。可在笔记上写下详细的死亡原因，并……（展开说明） 使用要求：脑海中必须浮现出此人的相貌，并写下正确的名字。 使用次数：1次。 所需声望：666666 浅川侑：‘……我有个问题。’ 系统：【请问。】 ‘你看这个道具的介绍。’浅川侑很是不解地歪歪头：‘这玩意和它的名字有任何关联性吗？’ 【您将来会明白的。】系统的口吻突然深沉。 浅川侑：？ 最讨厌你们这些没有边界感的谜语人了。 道具类专区的东西堪称五花八门，他还看到了许多用于协助拍摄的道具。 比如[半径25m摄像头]。 购买之后可以永久使用，系统目前能为浅川侑拍摄下的范围是以他本人为圆心向外扩散的20米。只要购买这个道具，拍摄范围就能增长到25米。 摄像头多种多样，其中最大范围的是[半径100m摄像头]，售价166666。 半径一百米是什么概念？ 大约就是浅川侑只需待在自己的房间，就能清晰明了地看见周围七八栋公寓中所有人的动向。考虑过分强大的作用，售价16.6万声望值，似乎也不是很昂贵。 浅川侑又看见一个图标是摄像机位的道具。 道具名叫[24小时跟随机位]。 价格不贵，只要500声望值，但道具只能使用一次，并且会在使用后的第24小时自动消失。 浅川侑有点好奇地戳开介绍：‘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由主系统分隔出的分系统机位。】系统回答。 【简单来说，就是您购买之后，可以将这个机位投放在其他人身上。在未来的24小时中，您可以看到这个人在半径20米范围内所经历的任何事情。】 浅川侑瞬间懂了。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有时间限制的独立机位。 浅川侑思索了一会，最后买下了[24小时跟随机位]。 【恭喜您获得道具：[24小时跟随机位]×1】 【声望值-500，剩余声望：405。】 还剩四百声望值，剩下的就先留着吧，以备不时之需。 浅川侑关上手机，出租车上的司机恰好踩下刹车。 “米花小学到了。”司机说。 浅川侑闻言，付了现金后走下车。 米花小学是米花町最大的初级学校。 街道旁站满了背着书包的小孩，他们一个个面庞稚嫩，低年级的学生眼眸明亮，似乎对新的一天充满了期待。而高年级们的眼神，则已经流露出对这个社会的憎恶——很正常，任谁都有这样的成长过程。 米花小学不要求学生穿统一制服，浅川侑站在街道边观察了一会，很快就找到了工藤夫人——拉风的捷豹E-TYPE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路边，上方的刮痕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刚好上午七点三十分。 只见一名戴着墨镜的高挑女人从捷豹的驾驶座走出。 她穿着一身颇有设计感的抹胸长裙，外面搭配着浅咖色的披肩。一头棕褐色的长卷发从宽大的遮阳帽垂下，洋洋洒洒地落在肩头。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方形的小书包，紧跟着从车中出来的，还有个黑发蓝眸的男孩。 男孩看起来十岁左右，个头中等，应该已经是高年级了。 他穿着半截袖和短裤，眉眼精致而英气，但表情似乎很不爽。 ——大概是因为，他的母亲正满脸宠溺地试图帮他背上书包。 男孩很是不满地拒绝了女人，并一把扯过书包，自己背在身后。 接着，他双手插兜，意图营造一个很酷的姿态，并用抱怨的口吻说道：“我的同学们早就开始自己上学了，老妈——明天不要再送我了，我自己坐公交车过来就行。” 很常见的对话。 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是希望通过类似的行为来证明自己的成长和独立。 “你在说什么呀，新酱？” “我是不是说过了吗，不许在外面喊我‘老妈’！” 工藤夫人半蹲下身，直接捏住了男孩的脸蛋，将脸颊的肉扯出长长一段距离，男孩疼得龇牙咧嘴，连牙龈都露在了外面：“痛痛痛痛——” 女人总算收回手。 “而且你自己坐公交很可能会坐错路，车上有许多坏人。你老爸前天在路上好端端地开着车，突然就被人打劫了！” “劫车”的浅川侑：“……” 男孩捂着红肿的脸，抽搐起嘴角。 他思索了一会，又一本正经道： “明明是警察征用的吧，老爸不是说了吗？他见到那些人的时候，就立刻推理出那是警察在紧急追捕犯人。配合警察工作是每一名日本公民的义务，所以他才提供了车子。” “不管怎样。” 被戳穿的工藤夫人脸不红心不跳，反而甜言蜜语着：“新酱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可爱的宝贝。在你成为男子汉之前，我是不会放弃送你上学的——所以免谈。” 男孩：“……” “我走了。” 他很大度，不准备和自己的母亲计较。 看到这一幕的系统突然开口：【导演，我刚才突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既视感。】 浅川侑挑眉：‘什么既视感？’ 【您做家长带孩子的时候，一定和这位工藤夫人非常相似。】 浅川侑：“？” ‘你在说什么呀，系统？’他不解地反问。 ‘我觉得工藤夫人的话很在理。十岁左右的孩子，当然需要家长无微不至的呵护了——就算是十岁的琴酒站在我面前，我也会想方设法地保护他，不让他遭受任何伤害。’ 系统：【……】 看吧，它果然没说错。 工藤夫人目送着自家儿子怒气冲冲地离开，这才移动了视线，将目光径直落向远处的浅川侑。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年轻而昳丽的脸。很难想象她竟是一位十岁孩童的母亲。 “那边那位先生——” 她涂着精美唇彩的嘴唇上下开合，声音悠扬：“你已经站在那边关注我很久了。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浅川侑一愣。 他已经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周遭人流密集，本应成为最佳的掩护，但他没想到这位工藤夫人竞对别人的视线如此敏感。 他不再掩饰，而是阔步走去，礼貌颔首道：“失礼了，请问是工藤夫人吗？” 女人点点头：“工藤有希子。” “我是前天借用了您车子的警察，浅川侑。”浅川侑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当时我们在追从银行出逃的劫匪，情况紧急，可能对您的车子造成了一些……损伤。我昨晚联系过你的丈夫，想和你谈谈赔偿一事。” “哎呀，原来是这样。”女人谨慎的态度一晃而散。 她突然微笑了起来，作出一个邀请的手势：“上车谈吧，浅川君。” --- “如你所见，车子我已经补过漆了。”工藤有希子说。 浅川侑点点头：“嗯，听说这是你的爱车，很抱歉刮损了你的车子。请问你补漆一共花了多少钱？我会赔偿给你的。” 工藤有希子又笑了起来。 “浅川君，我不需要现金作为赔偿。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请问。” 女人的目光倏然一转，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上：“你是不是从事过影视相关的工作？摄影师？制作人？嗯，我想应该是……导演？” 浅川侑顿了顿，含糊地回答：“是。以前确实做过。” 他被女人过于惊人的观察力蛰伏，不由得发问：“你……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工藤有希子弯起眉眼，笑眯眯地：“算不上看出来，这是一种‘直觉’。我曾经是个演员，浅川君观察人的眼神，很像选角导演站在大街上不动声色地审视路人。” ……竟然是这么暴露的。 “言归正传，浅川君。”工藤有希子笑眯眯的。 “既然你做过导演，那我有个不情之请。” Chapter019 （19） 工藤有希子的委托，还真就和“导演”能搭上边。 事情的起因，是米花小学近期要举办文化节。 而工藤有希子的儿子——工藤新一所属的班级四年（A）班，准备在文化节上表演舞台剧。舞台排练需要一位指导老师，原本老师是由校方指定的，但那位老师恰好生了一场重病，近期都在休养。 眼看文化节越来越近，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校方只好临时聘请曾经做过演员的工藤有希子来帮忙。 “校方的某位领导曾帮过我许多忙，原本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做的。”工藤有希子很是遗憾地叹息：“但是很不巧，我下周要去一趟美国，和排练时间刚好撞上了。” 浅川侑瞬间懂了。 “您是希望我替你作为指导，去协助四年（A）班的学生们完成这次舞台剧？” 工藤有希子连连点头，声音轻柔地： “诶呀，浅川君如果能帮我解决这个麻烦就再好不过啦。你是警察，一定工作繁忙，下班后能抽出时间一周来学校一次就足够了。” “一个月后文化节圆满落幕，车子的事情就一笔勾销。怎么样，浅川君？” 浅川侑算是明白，系统为什么说他们两个在某方面很相似了。 虽然看起来温和活泼，满面笑容，身上不带丝毫攻击性，但这位工藤夫人其实很难缠。 “没问题，女士。”浅川侑一口答应了。 一周来一次，实际也只是四天而已。 指导小朋友排练舞台剧他是没做过，但上学时倒是指导过同龄人，这算不上麻烦事。而且……浅川侑认为，承工藤夫人一个人情，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直觉向来精准。 和工藤夫人交好，他一定不吃亏。 --- 从工藤有希子的座驾离开时，是上午七点五十分。 距离学校的第一节课还剩十分钟，学校门口的人流逐渐减少，赶来上课的学生也大多行迹匆忙。 浅川侑正准备在门口叫台出租车。但一道熟悉的身影，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美丽而独特的事物，往往会令人印象深刻。 因此，浅川侑一眼就发现了站在校门口的花泽友珠。 ——昨天，那个在米花商业大楼的SAVI男装店里叫住他，并帮忙认照片的女人。 她仍旧穿着风雅，想必就是站在工藤夫人身边，也不会显出逊色。 她此刻正半蹲身子，轻柔地拥抱着一名矮小瘦弱的女孩，女孩仰起头，回应给她热切的微笑。 “花泽阿姨，感谢你今天送我上学，辛苦啦。” 女孩很是懂事地抬起手，帮助花泽挽过垂落在鬓角的发丝。 “不辛苦。小桃才是，最近一个人也要好好念书喔。”花泽友珠笑了起来，轻轻刮了刮女孩的鼻尖。 “嗯！”被称作“小桃”的女孩点点头。 她一副小大人的做派，又沉稳地叮嘱着： “花泽阿姨才是，不要一直都是一个人。如果认识了适合的叔叔，一定要带来让我见一见，只有我同意了，才算过关！” 女人被这套言辞逗笑了：“还没有合适的叔叔。好了，快去上课吧，要迟到了。” 小桃点点头，背着书包跑进了学校。 但她一步三回头，最后隔着校园的金属折叠门，又踮起脚尖，用脆生生的童音呐喊：“如果认识了，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了——”花泽友珠朝女孩挥了挥手。 这一幕，完整地落入浅川侑的眼底。 他停下脚步，落在女人身上的目光逐渐幽邃深长。 【导演……】系统似乎想提醒他什么。 浅川侑点点头：“我知道。” 今天在米花小学的门前见到花泽友珠，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他昨天在米花商店街的场景沙盘里，发现了两件令值得注意的事。 其中一件，就是关于花泽友珠的。 当他问话结束，离开SAVI服装店后，花泽友珠就在柜台付了款。 她买了一件灰蓝色的男士外套。 非常熟悉的款式。 是的，就是浅川侑在光村行长家的地下室，找到的那件蓝外套。连尺码都是一样的。 在浅川侑看来，那件外套的尺寸可太小了。 他的身高刚好180公分，可谓行走的测谎仪，任何意图谎称自己一米八的普信男，只要站在他身边，都会当场被鉴定出真假。 因此，浅川侑能看出，那件衣服是给什么身高的人穿的——160公分左右。 花泽友珠付款时，那位收银员还有些惊讶地发问：“花泽小姐，这件衣服你上周不是才买过吗？” 偌大的场景沙盘中，这名精致漂亮的小人沉默了一秒。 她向远处眺望了一眼，确信四下再无他人后，才展露出一道完美到无以复加的笑容。 “是啊。”她有点苦恼，不由轻声抱怨起来：“我的丈夫成日丢三落四，不巧把衣服弄丢了。可他很喜欢这件外套，所以只好再送他一件了。” 年轻店员顿时露出艳羡的神情，大约很向往这种爱情： “原来是这样啊。” “您对自己的丈夫可真好……” 花泽友珠接过被包装起来的衣服，不变的笑容美丽依旧。 …… 而现在，听到花泽友珠和小桃的对话后，浅川侑更是警觉起来。 花泽友珠说她买外套，是为了送给丈夫。 而一个称呼她“阿姨”的女孩，却希望花泽友珠不要一直一个人。如果认识了合适的叔叔，一定要介绍给她认识。 那么问题来了。 花泽友珠到底有没有丈夫？ 真是匪夷所思。面对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她对外的说辞竟完全相反。 这证明，她至少对一个人说谎了——很可能是店员。因为她回答店员问题时，刻意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浅川侑通过上帝视角看得清清楚楚。 花泽友珠在确认，刚刚结束问话的他，有没有走远。 花泽友珠目送着女孩远去，转身时，刚巧见到了浅川侑。 她愣了愣，有些惊讶：“浅川先生？” 她观察着浅川侑周遭，见四下空荡无人，难免好奇起来： “浅川先生是来……送孩子上学的？您看起来如此年轻，没想到孩子已经上小学了呀。” 浅川侑没否认，但也没有肯定。 反倒是客套地回问：“哪里的话，花泽女士才是，您看起来不像已为人母。是来送自己的小孩上学的吗？” 女人静默了一瞬。 “不，不是的。”她摇摇头。 “我没有孩子，也没结过婚。” “老实说，我其实有些畏惧男性，所以未来也不会考虑结婚。我资助了一个女孩念书，她父亲因为赌博进了监狱，母亲又得了重病、生命垂危，所以我想尽我所能地帮助她。” 若非花泽昨日还和店员说自己要给丈夫买外套，那浅川侑一定会相信这番颇有感染力的说辞。 但此刻，他没表露出任何的共情。而是以一个警察的身份，冷静地审视着： “为什么？因为怜悯？你很同情这个女孩？” “不。”花泽友珠笑着摇头。 “这是我个人的私心。” “我只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孩，因为家庭的苦难误入歧途。” …… --- 浅川侑叫了台就出租车离开了。 和花泽友珠道别时，他把[24小时自动机位]投放在了她的身上。 原本他买下这个道具，是为了投放在另一个人身上的。但现在看来，那件事暂时可以放一放。 花泽友珠的一言一行确实无懈可击。 若非他能通过模拟剧组app目睹到视线之外的事，他恐怕真的会被这女人过分完美的演技欺瞒。 花泽友珠有问题，毋庸置疑。 但是否和这起银行案有关联，浅川侑也不能确定。只是她出现的太巧了，诸多巧合汇聚在一起，往往就不是巧合。 赶回警视厅花了些时间。 浅川侑回到7系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永江久弥这次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办公位，见到九点整才晃悠进来的上司，很是正直地提醒道：“浅、浅川先生，你好像……” 警视厅八点上班，你好像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了。 “永江君。”浅川侑露出不赞同的目光。 “作为一名在警视厅工作了一年的警官，你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个名词，叫做‘请假’？” 别说。 这词确实有，但大家一般都会选择性地忘记。学生时期常干的事，到了社畜的年纪就会变成一种奢求。 永江久弥有点委屈。 别说请假了，他连上次休假是什么时候，都已经忘记了。 浅川侑摆了摆手，坐回自己的工位。 “行了，不说这个。” “你以后有事就和我请假，我会给你批的，小可怜。对了，昨天在地下室找到的那件衣服，出结果了吗？” 一谈案子，永江就兴奋了起来。 “出结果了！科搜研在衣服内侧发现了少量的皮肤碎屑！” “竟然还发现了这东西？” 浅川侑有些惊喜，当即坐直身子，追问道：“怎么样，比对出皮肤碎屑是谁的了吗？” 永江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因为光村志夫住所的秘密地下室，我们现在都怀疑劫匪可能与光村行长在私下有接触——否则他们很难进入金库。另外，8系的人还在轮流审他们，但这三名劫匪都是惯犯，油嘴滑舌的，很多东西都问不出来……” “好办。” “问话嘛，我擅长。” 浅川侑站起身。 看来他得给劫匪们上一课了。 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油嘴滑舌”。 第 20 章 Chapter020 第20章 （20） 进审讯室前，浅川侑先翻了一眼三名犯人的资料： 成田鼹一郎，代号“鼹鼠”。 40岁，大学学历，金融专业，在多家企业从事过财务工作，后因合同诈骗、行贿、挪用公款等罪名获刑5年。涉及抢劫案件6起、绑架案件1起…… 河内裕人，代号“河马”。 42岁，高中学历，无业。早年是东京极/道/组织“和泉会”的核心成员，参与过数次帮派火拼，曾因故意伤害罪判刑7年。涉及抢劫案件12起、绑架案件3起…… 猪俣昭，代号“疣猪”。 45岁，小学学历，无业。嗜酒如命，曾被前妻起诉过家暴，但最后不了了之。参与了国内大大小小的抢劫案件共计8起、绑架案件3起…… 连浅川侑看了都直摇头。 他合上文件夹，不由得感慨：“这三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刑。” 系统问道：【导演，您准备从谁开始审讯？审讯过程会被专员记录下来以供留存证据，您需要表现得更具专业素养……】 专业素养？ 那没有。 浅川侑瘫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在心底回应： ‘我又没学过，你指望我能会什么审讯技巧？而且警视厅人才济济，这两天7系的人轮流过来审，你看审出什么了？他们无非就是认了些证据确凿的罪行，没证据的一概不认，银行案的细节更是一点都不透露，嘴严实着呢。’ 系统沉默了一会，又回应：【您说得或许是对的，那您准备怎么做？】 浅川侑冷笑了一声。 一个大学毕业，一个高中毕业，一个小学毕业，那还用说吗？ 当然是欺负文盲了。 浅川侑抬起头，喊向了远处坐在办公位的青年：“永江君，交给你个活。” 永江久弥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是，浅川先生。什么活？” “帮我打一盒食堂的饭，越丰盛越好。” --- 11:30 东京警视厅一号审讯室 浅川侑拎着一盒打包的便当，站在了审讯室的门前。 这起案子由7系和8系联合负责。 因此，跟在他旁边负责本次审讯记录的，是8系的一位女警官。警衔警部补，名字叫国仲佳，听说她父亲也是警察，在警视厅警察学校任职做总教官。 国仲佳剪着一头齐耳短发，眉眼清澈，配合一身浅蓝色制服，身上透出了干练而果断的英气。 她看见浅川侑拎在手中的饭盒，不解地皱起眉：“浅川警视，您这是……？” “放心，不是我吃。” 浅川侑朝她温和一笑，叮嘱道：“一会进去之后，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惊讶，只管记录就好。” 国仲佳点点头，目光坚定：“您放心。我是警察，有 良好的专业素养，不会惊讶。” 然而，不过短短三分钟，国仲小姐就破防了—— ?本作者梵川泽提醒您最全的《幕后黑导的柯学模拟剧组》尽在[]，域名[( 事情的起因，是浅川侑拎着那盒饭唉声叹气地走进了审讯室。 “疣猪”，猪俣昭坐在审讯桌后，双手被镣铐禁锢在桌面。他原本一副悠闲散漫的无赖模样，但在见到进屋的男人时，却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你……你不是……” 显然，猪俣昭先生不会忘记，自己究竟是怎么进局子的。 三位“路过的一般人士”开着张扬的捷豹E-TYPE，在古旧的街道上演了一出精彩的速度与激情，而他就是那个精彩画面中的点缀——一个被“一般人士”击溃的小喽啰。 猪俣咬紧牙关，面色涨红的像是猪肝。 他确信自己是被耍了，当时来追他们的果然是条子！ 他正欲破口大骂，却见对面的青年回应：“是，我不是。” 猪俣：“……？” 我说什么了，你就不是？ 浅川侑晃悠到猪俣身前，将那盒香气扑鼻的便当摆在了审讯桌上。 “我这趟来吧，确实不是为了审你。” 浅川侑一边说着，一边帮行动不便的猪俣打开了便当盒，将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展露在他的面前。他甚至很是贴心地把餐筷塞进了猪俣的手中。 “这是我托系里的同事打的饭，三荤一素，警视厅最好的配置。”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猪俣宽厚的肩膀，又叹息道：“唉，我也就能帮你这么多了。吃点好的。” 猪俣握着筷子的手一抖。 他惊慌地抬起头，连忙追问：“——你什么意思？” 浅川侑没说话，而是晃晃悠悠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朝猪俣挥了挥手，悲悯道：“你先吃吧，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吃完之后你缓一缓，放平心态，我再和你说。” 说罢，他便翘起腿，倚在座椅上玩起了手机，连游戏音效都是外放的。 猪俣：“……” “……”坐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国仲佳也瞠目结舌。 她对着眼前的笔记本电脑陷入沉思，大脑就像刚打开的wrd文档一样空白。但她痛定思痛，最后还是秉承着职业素养，在上面公正地敲上了几句话： （审讯员把便当拿给犯人，叮嘱犯人吃点好的，放平心态。 犯人很惊慌，但审讯员不说话，坐在座位上玩起了消消乐……） 她一脸惨不忍睹地闭上眼。 …… …… 半个小时后，猪俣昭还是没动筷。 他盯着眼前已经泛凉的饭菜，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面色惨白。结合那副充满赘肉的身体，看起来很像在冰库冻了一夜的猪肉。 审讯室陷入令人不安的静谧，唯有远处消消乐的音效没有停。 在那机械的声响中，他的身体开始颤抖、目眦尽裂，脑海中 迅速闪过了同伴们的嘴脸。 他最清楚大家是什么德行了。 有人告密了！肯定有人和条子告密了！！ 猪俣忍无可忍地抬起头，愤愤地锤向审讯桌，险些将那盒饭掀翻。 浅川侑对这动静充耳不闻，连眼皮都没抬，依旧懒洋洋地刷着手机：“唉，又输了。国仲小姐，你说这关怎么就这么难呢？” 国仲佳盯着电脑屏幕试图装死。 但被上司叫了名，她只得胡言乱语道：“呃……因为三个能连在一起的钻石太少了？” “是啊。”浅川侑赞同道，“要是钻石们能齐心协力，三个同心，我现在肯定已经过关了。” 他话锋一转，幽幽道：“可惜，这三个‘钻石’心思叵测，各有各的想法呢。” 国仲佳：“……” 远处的猪俣昭忍不了了。 他疯狂地捶桌蹬地，大叫了一通，最后才喘着粗气控诉：“你有话就直说吧！河马和鼹鼠都告诉你们什么了！！？我还有价值，我还有价值！！！” 浅川侑终于抬起头。 他看向猪俣，有点为难地说道：“可是，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呀。” “你应该明白，猪俣先生……” “以你们现有的案底，判个无期不是问题。成田和河内不愧是蹲过监狱的人，他们知道自己只要配合警察工作，就能从轻处置。一流的人领先起跑线，二流的人站在起跑线，三流的人还在寻找起跑线。” 浅川侑很是惋惜地摇起头：“他们一被审讯就争先恐后地回答问题。把能说的都说了，害得我们的记录员差点记不过来……这么积极的犯人现在真是不多见了，你说是吧，国仲警官？” 国仲佳：“……是的。” 这一通鬼扯过后，坐在对面的猪俣终于绷不住了。 “给、给我个机会吧，警官。”他绝望地看向二人，“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一定知无不言。” “不用了，不用了。”浅川侑连忙拒绝。 “都是上过班打过工的，该记的东西我们都记过了，再写一次一模一样的记录给谁看啊，你说是不是？” 猪俣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他发出一声啜泣，抽着鼻子拾起餐筷，一边哭一边费力地往嘴里扒饭。 “挺好吃吧？”浅川侑没忘煽风点火，“但我听说监狱的伙食也不错，你未来五十年有口福了。” 猪俣昭：“……” 他囫囵地吞咽着，哭丧起脸，想了想又乞求道：“求你了，警官。就、就当我给你们查缺补漏，我把我知道的从头到尾都说清楚，您看行不行？” 浅川侑很是为难地看了他一会。 最后，他妥协似的叹了口气：“行吧，那就给你个机会。好好表现。” “国仲，准备记录。”他关上手机，指尖轻敲着桌面，神情终于肃穆了起来。 国仲佳点点头，这次看向他的眼神，多了 几分由衷的敬佩。 她将手轻放在键盘上，正欲敲下第一个音节时，身旁的青年却凑了近些，压低声线： “对了，记得把我玩消消乐那段删掉。” 国仲佳：“……” --- 文盲果然好欺负。 随便骗一骗，人就破防了。 猪俣昭问题回答的很详细，恨不得从个人生平开始讲起。 这伙劫匪一共八人，前前后后抢过国内的银行、珠宝店、奢侈品店、便利店不胜其数，远远多于记录上的那些。 这伙劫匪，基本都是“和泉会”的成员。 和泉会，早些年是在东京小有名头的极/道/组织，现在已经解散了。二十年前，猪俣向和泉会借了一笔巨款，但他好赌又嗜酒，最后没能还上钱。 按照当时的规矩，他理应被砍掉一只耳朵和一条手臂，但“河马”——河内裕人帮了他。 河内说：现在极/道/组织不好混，和泉会也要散了。我们和泉会的少当家准备转行干点别的，你来给我们打下手吧，算你将功补过。 转行是转什么，不言而喻。 猪俣别无他法，从那以后，就一直在跟这伙人做抢劫的勾当。 “……至于木原，他是我们这次抢劫的八个人中，最特别的那个。”猪俣说。 “木原城，他是稻垣银行的经理，你们警察应该早就查出来了吧？他在前两周的私人酒局上灌醉了行长光村志夫，从光村那听说了金库密码。他和‘鼹鼠’有些交情，还有银行的管理权限，所以我们就接纳了木原入伙。” 浅川侑听到这，恍惚想起，确实是有这档子事。 他之前在银行作为人质时，就听到疣猪和鼹鼠在讨论这个“木原”。在廊道中躲藏时，松田也提过一嘴，银行里应该有个权限很高的内鬼在协助劫匪。 看来那个内鬼，就是银行经理木原城。 可惜木原城早就被炸死在了金库里，尸体都是碎的，想问话也问不得。 “那金库门后来为什么上锁了？”浅川侑问。 “警官，你要问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猪俣摇起头。 “我当时人在外面抽烟，就负责开车接应。最后人也没接来，倒是……倒是接应到您了，您当时坐在车里追我们时，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啊……” 原来，文盲被逼急时，也是会用成语的。 看来猪俣就知道这么多了。 浅川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看向一旁还在记录的国仲，轻声道： “可以了，换人。” …… 后面再问话，就轻松多了。 任“河马”和“鼹鼠”再怎么胡搅蛮缠，浅川侑只要以“猪俣昭已经招了”作为开场白，俩人立马就态度十八转，配合的像是义务劳工。 可惜他们交代的和猪俣大同小异，都对银行金库为什么关闭、炸弹从哪来的一无所知。 把 三人轮流盘问完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国仲佳抱着电脑，跟着浅川侑一起出了审讯室。 她一出门，就见到了等在门口的8系系长。 系长是一位儒雅随和的男性，三十岁出头，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看着不像一线警察，反更像搞科研的读书人。但作为8系的一员，国仲佳非常清楚，这个男人在出现场时究竟有多么雷厉风行。 “怎么样，国仲？”他叫住了国仲佳。 “这三个犯人今天说了许多情报，案子有了极大进展。” 国仲佳发自内心地赞扬道：“7系新来的浅川警视真是位奇人。他审讯的手段别具一格，感觉很会……拿捏人心。” 系长笑了笑：“早就听说过他的传闻了。” 他侧过头，望向远处正在离去的黑发青年，视线中多了几分隐秘的探究。 “浅川侑，五年前毕业于警视厅警察学校，是当年的第一名，你父亲一定记得他。他毕业后被分去了神奈川县的警察本部，一连破获几起大案，晋升飞速。那边的警察都叫他‘心灵杀手’。” 国仲佳没憋住，差点笑出声：“怎么会起这种外号？” 然而，这位系长却神情庄重，没有丝毫笑言之意。 “因为，他太过擅长操纵人心。” “在神奈川时，他是犯人和警官们都讳莫如深的存在。” “只要他想。” “他甚至可以用言语杀死一个人。” --- 浅川侑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同事们议论。 他托着疲惫的身躯回了7系，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瘫回自己的办公椅，光明正大地开始摸鱼。只要再坚持一小时，他就可以下班了。 他此刻口干舌燥，难得安静的一言不发，掏出手机又玩起了消消乐。玩着玩着，手机突然收到了一封简讯。 发送人未知。 简讯也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今晚我回去。 浅川侑思考了一下，在对话框打上了一个单词：Gin？ 琴酒回复的很快：嗯。 浅川侑百无聊赖，想了想，又在对话框打上：QAQ我讲了一天的话，现在好渴呀。 他盯着屏幕等了一会，却迟迟没有回复。当浅川侑准备切回消消乐时，手机又响了。 Gin：刚好。我有东西要给你喝。 Gin：就今晚。 嗯？？ 浅川侑一言难尽地关上手机。 嘶，这对话。 听着怎么怪怪的？！ 第 21 章 Chapter021 第21章 （21） 18：00 浅川侑返回了自己的住所。 进门之前他其实有点紧张，但打开入户门进入玄关后⒘_[(，便彻底放松了下来—— 整栋屋子都是暗的，没有亮灯。 这证明，琴酒还没回来。 浅川侑不清楚琴酒所谓的“今晚”具体是几点，但他也不敢在简讯里追问。 他说不上来为什么。 或许是初见时这个男人的每一步行动都出乎他的意料，又或许是对方忽冷忽热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总之，浅川侑有些微妙地抗拒和琴酒过度交流。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他既不讨厌琴酒，也不算畏惧琴酒。仔细一想，这几天下来琴酒不仅没做任何令他反感的事，反而还一股脑地往他手里塞了一堆就像是在“示好”的东西。 那他为什么会因为要与琴酒相处而感到忧心忡忡？……因为他在素材库里看到的东西？ 浅川侑在客厅接了杯水，靠在沙发边缘，心情复杂地小啜了几口。 半分钟后，他放下水杯，白瓷杯底触碰到茶几时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了。” 偌大的房子里就他一个人，这话是对系统说的。 系统有些疑惑：【导演，您为什么会如此认为？】 “不知道。”浅川侑回答。 “可能是直觉吧。你应该知道，人的‘直觉’并非无用的产物，而是一些大脑在潜意识中被收集的信息不经逻辑加工便自主生成的结论。” 简单来说。 人类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结论看似不过脑子，但多数时候都快捷又可靠。 浅川侑返回了二楼。 他现在无事可做，既不见琴酒回来，又不想思考警视厅的那些破事，所以他还是打开模拟剧组app，先惯例扫了一眼官博。 系统也惯例给出开屏播报：【恭喜您，声望值+215。声望值共计：620。】 浅川侑记得自己上午在【声望商城】买了一个道具后，声望值就剩四百出头了。大半天过去，两条推文为他带来两百声望值，比他预想的多一些。 但是，还远远不够。 系统之前告诉他，想要离开这个世界，他的声望值至少要达到10亿。 【只要您长期保持发布优质内容，粉丝和热度就会越来越多，还能得到平台的大数据推送，促成良性循环。】 “那才几个热度？” “我是拍剧的，又不是做营销号的。现在营业官博只是为了有声望值可用，不至于囊中空空。” 浅川侑弯曲膝盖，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在了书房中央的椅子。 那是个尺寸很大的蛋壳椅，他虽然骨架纤细、但身高也有180公分，却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被椅背和垫子包裹了起来。 人无意识地作出蜷缩动作，往往表 示缺乏安全感。这三天下来，浅川侑无论在书房还是卧室，大多都是这个姿态。 【那么，关于影视剧您有什么想法了吗？】 “有一点。不过还要再等等。”浅川侑退出官博，进入了素材库。 早在第二次观看素材时，他就已经有意识地截取保存起了有效片段。关于第一集应该如何拍摄，他其实已经有了大致方向。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第7系……警视厅……还有组织。常驻角色和阵营已经基本确立，但是第一集还缺一个“单元主角”。 另一个问题就是，“剧本”该怎么做加工处理。 浅川侑进入素材库。 他知道今天琴酒会回来，吃了上次的教训，他刻意问了一嘴场景沙盘浮在半空时如何快速关闭。 系统回答：【按照正常流程关闭也不费劲，您只需要在手机中退出素材库即可。当然，如果您遇到特殊情况，也可以考虑使用紧急关闭口令：模拟剧组，关闭。】 “还有这种东西？”浅川侑挑眉。 “那你上次怎么不说？害得我差点被琴酒发现！” 这道机械音很是无辜地：【还是那个原因，因为您没问呀。】 “……” 浅川侑憋了一会，又忍不住愤懑道：“系统，你觉不觉得你该升级一下版本，提高你的人性化智能服务了？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总是袖手旁观，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隔岸观火！” 【版本……？】系统沉思了片刻。 【在我被格式化的程式数据中，我曾经确实拥有更高级的版本。但与您说的智能程度服务，而是我能在拍摄上为宿主提供更全面的协助。现在商城中的许多道具，是我原本就自带的功能。】 浅川侑捕捉到了关键词：“曾经？” 【是的，曾经。】 【记录显示：我的上一位宿主，在完成主系统下达的任务后将我进行了“格式化”。因此我也一并退回了最初的1.0版本。】 “怪不得你不太聪明。” 浅川侑散漫地阖眼，开始娴熟地挑拨离间：“你那个前宿主怎么这么坏？临离开前还要重置你？不像我——我只会心～疼～系～统～” 系统：【……】 【不，我并不这么认为。】 【与我缔结契约的宿主们无一不拥有良好的品格和原则。我更加倾向于认为：那个人之所这么做，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而我愿意提供协助。】 浅川侑叹了口气。 很好，没想到系统不仅不聪明，竟然还是个恋爱脑。 他看向浮在眼前的场景沙盘，正准备拉进度条从今天上午的米花小学看起，却听见系统突然道： 【导演，检测到琴酒先生已返回。】 浅川侑瞬间坐直身子，手脚麻利地退出素材库，半透明的场景沙盘顿时消散，浮在半空的手机也落回他的掌中。 --- 鉴于浅川 侑不想再把琴酒迎进卧室，于是他干脆走出房间，穿过二楼笔直的廊道，站在了旋转楼梯前的平台。 接着，他果然见到了那个男人。 银发顺滑地垂落，衬出高挑挺拔的身姿，好似挟裹着夜晚的寒意。这人忙碌的成日不见影，理应风尘仆仆，但却不见倦意和狼狈。 挺阔的风衣，永远洁净的一尘不染。 琴酒走进客厅，脚步停滞在厅堂的中央。他甚至无需寻找，只是一抬头，锐利的眸光便精准地落向了靠在栏杆处打量他的青年。 “下来。”他口吻冷淡。 浅川侑没动，而是用手托起双腮，看似无害的微笑着：“欢迎回来。你给我带什么喝的了？” 琴酒特意赶回来，不会就是为了给他带一杯可口的饮品。 除非，是那“饮品”有问题。 琴酒盯着他看了一会，翡冷的眼眸深沉幽邃，令人捉摸不透。 他似乎不准备费尽心思地扯谎，索性直言道：“药。” 浅川侑神色未变。 这个回答，他并不意外。 是的，他知道琴酒正准备给他喂药。 因为他看见了。 …… …… 昨夜 20：48 刚发完官博的浅川侑，美滋滋地点开了素材库，从米花商店街开始浏览。 先是他在街道挨家店铺的盘问。 这段没什么用，跳过跳过。 浅川侑调节进度条，刚好拉到了自己隔着窗户和咖啡厅里的琴酒挥手道别的场景。 他很好奇琴酒在咖啡厅做什么。 但碍于工作，他当时进了商场尽职尽责地逐一排查。现在借着系统的上帝视角，他自然不会错过看琴酒的机会。 在二楼的男装区游荡时，很巧。 他与咖啡厅中的琴酒，距离在20米之内。 先是伏特加姗姗来迟，有些紧张地向琴酒致歉。好在琴酒心情似乎还不错，没有发难他的意思。 伏特加坐在了琴酒的对面，过了没多久，咖啡厅中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那是位身形高瘦的老者。 他戴着比瓶底还厚的眼镜，衣着朴素，留着花白的地中海发型，前额比镜子还要光滑锃亮。 很符合人刻板印象中的“学者”。 他见到琴酒时似乎有些畏缩，几乎是梗着脖子走来的。站在琴酒的桌前时，他壮着胆子说了句：“我、我来了。” 卡座里的银发男人递给他一个眼神：“坐。” 鉴于无论现实还是艺术作品里的“大哥”向来是不说话装高手的，所以讲话的事，大多交给小弟负责。 伏特加朝老者咧开嘴角，用威胁意义明确的语调问道：“二阶堂，让你准备的东西，带来了吗？” 被称作“二阶堂”的老人连连点头。 “带来了，带来了。” 他先 是拿出一个U盘，“这里囊括了‘他’近10年的实验资料。每周惯例的体检、干细胞培育样本、血液成分变化分析、大脑X线检测等等……一应俱全。” 琴酒伸出手，将U盘妥善地保管在衣兜中。 ?本作者梵川泽提醒您《幕后黑导的柯学模拟剧组》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伏特加则继续追问：“让你办的另一件事呢？” 二阶堂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有些为难地讪笑起来，嚅嗫着答道：“研究所……近期管控很严，野格一直盯着研究组。我实在没办法一口气作出太多……‘特效药’。”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盒，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四支口服液。小小一瓶，剂量非常少。 “目前我最多就能提供这四支。” “擅自动用过多材料，会引起野格的注意。这是依照五年前配比给‘他’的恢复药剂配方作出的。考虑抗药性，我调整了一部分材料配比，效果也许能好一些。” 琴酒沉默了片刻，将纸盒接过。 “我会拿给慕兰潭的。”琴酒说。 “另外，这箱东西你想办法带回去。”他的视线落向脚边的金属手提箱。 “把它藏好，别被野格和朗姆发现。” …… …… 这就是浅川侑昨夜在场景沙盘里，发现的另一件“值得注意的事”。 他原本计划把早上买的[24小时自动跟随机位]投放在琴酒身上，看看这家伙究竟想对他做什么。可是花泽友珠的举动微委实可疑，再三考虑，浅川侑还是把机位给了花泽。 只是没想到，道具白天刚用，晚上就被琴酒找上了门。 浅川侑看见那则短信时，就觉得琴酒是要把药喂给他。可是事情他都没搞清楚，总该听听琴酒的解释再做决定。 “看来你并不惊讶。” 见浅川侑没有动作，琴酒便迈着矫健的步伐上了楼，伫立在浅川侑身前。 浅川侑敛去唇间的笑意，视线落向琴酒的掌心。 那里放着一小罐口服液。 棕褐色的玻璃瓶，没贴标签，里面的液体也是深色的，看不出成分。 “这是什么药？”他问。 “治你脑袋的药。” 浅川侑蹙了蹙眉。 他原本以为琴酒充其量是觉得他是弱智，没想到这家伙是真认为他脑子有病。 “……我又没病。为什么要喝这种东西？” 然而，这一句反问，却引得对面的男人冷嗤起来： “没病？” “浅川侑，如果你演技能精湛一点，我至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的表现——漏洞百出。” 他朝前迈进一步，就像荒原之上，在循着猎物踪迹靠近的孤狼。高大而挺拔身姿逸散出刺骨的威压，几乎要凝聚成一团实体。 浅川侑心底一震。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可他已在平台的边缘，背后就是栏杆。全然避无可避。 “你还记得多少？” 琴酒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来。 那双碧绿色的眼眸紧紧凝视着他，瞳孔晃似被触怒的野兽般，即将竖立而起。 “你的目标、誓言，还有……我与你。” 他几乎咬牙切齿。 “——你究竟记得多少？”！ 梵川泽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2 章 Chapter22 （22） 浅川侑沉默。 他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 开诚布公地回答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琴酒可能会朝他脑袋来一枪。 装模作样地回答自己还记得，琴酒估计会问“你记得什么？”，答不上来还是会朝他脑袋来一枪。 “……” 这不横竖都是死吗？ 浅川侑闭了闭眼睛。 他开始后悔自己今晚路过可丽饼摊子的时候因为人多没去排队。如果吃到淋满巧克力酱的可丽饼,他死掉的时候一定会少些遗憾。 系统：【……】 系统恍惚想起,它与当前的宿主[浅川侑]初见的场景——这人被重达十公斤的舞台射灯砸中脑袋的一瞬间，似乎是在感慨自己中午吃的那顿炸鸡如果配芝士酱，味道一定会更好。 见浅川侑不说话,琴酒的神色越发冰冷。 他讥笑了一声，言辞尖锐而刻薄： “算了。你连那行字都不记得。装疯卖傻了好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喝掉它,浅川侑。” 琴酒抬起手,修剪平整的指甲轻松掀开了口服剂的瓶盖。 塑料瓶盖被随意地丢掷在微晶石铺就的地面，一连串的“啪嗒”声响彻。最终，这点喧嚷止于廊道幽邃的深处。 浅川侑默不作声。 但呼吸却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来，胸腔内的事物剧烈地鼓动着,不安感在那一刻被无限放大。 三天下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琴酒的情绪有如此之大的波动。看来他终于无法忍耐和弱智同住一个屋檐下了。 他扫了一眼琴酒递来的药瓶,莫名幻视起古代国王惩赐给罪臣的毒药。 他理智上判断琴酒不会害他,毕竟他们是兄弟。但他还是觉得这东西很危险。 没什么理由,就是直觉——而他的直觉向来与真相八九不离十。 浅川侑静默了几秒,又推脱道： “……一定要喝吗？” “我觉得我脑子其实挺好使的，最近给条子干活履履立功呢,案子的新进展大部分都是我开拓的。哦，我忘了,给他们打工应该不用太努力。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 琴酒厉声打断他：“喝掉。” 浅川侑的肩膀颤了颤。 他现在真的很怂。他生前虽然不算什么品格兼优的纯善者，但好歹也遵纪守法，没做过什么坏事。站在琴酒面前被如此胁迫,腿没软已经是他最大限度能坚持的事了。 他对组织了解不深，也不清楚琴酒的手段，但他能从旁人的眼中窥探到此人的残忍与可怖。 那一瞬间，心情变得五味陈杂。 浅川侑的心底，很是莫名地萌生出两个念头：[这药不能喝]以及……[他该对我放尊重些。] 于是，本能驱使了身体。 他颇为抗拒偏过头，低声道： “不要。” “我不想喝。” 但下一刻，他的下颌骨传来剧烈的刺痛，一只冰冷的手钳制其上，头颅也被硬生生地掰回，被迫与手的主人对视。 琴酒冷笑：“我让你拒绝了吗？” 浅川侑：“……” 这人怎么这样啊！！！ 说又说不动，逃又逃不掉。 他抬起双手，干脆严丝合缝地捂在嘴上，两眼一闭，直接装死。生动地用行为和生命表达：我就是不喝，实在不行你杀了我。 死过一次的无赖，笃定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第二次死亡。反正一回生二回熟。但他忽视了自己是个体力F的废物。 这点抵抗在琴酒眼里徒劳无益，就像小猫扒拉着沙发，自以为用了很大的力气，但却能轻易地被主人提起后脖颈抽离。 自作聪明在绝对的力量前一无是处。 琴酒也是这么做的。 药剂只有四支，他容不得浅川侑在这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 他太了解浅川侑。 接过药，再倒掉。或者乖乖喝下，等他离开再嫌弃地吐掉——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选择了最高效的方式：直接灌进自己的口腔。 他含着那口药剂，握住浅川侑细瘦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掣肘，又迅速将对方的手臂按在栏杆边缘。 那一刻，他看见浅川侑瞪圆的双目。 平日透着狡黠的高挑眼尾泛起迤逦的红。这对漂亮的紫罗兰色眸子在此时，仅仅容纳了他一人。 他轻松侵袭了青年微张的唇瓣。 毫无防备的唇齿在简单的技巧下失守溃败，一瞬间便被彻底攻占。 微苦的药液尽数流向另一边。 在琴酒的强制下，青年白皙的脖颈终于鼓动起来，药液总算一滴不落地——吞咽而下。 琴酒松开手，不再束缚。 浅川侑的身体在不可抑制地颤栗。 微红的色泽浮现在脸颊，不时片刻便扩散向耳畔。他的眼眶内甚至多了些湿润，眸中尽是难以置信。 连同眼下的那颗黑痣，都犹显怜人。 真想就这么毁掉他。 “你……” 黑发青年开口，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浅川侑惊慌失措了一瞬，面部的空白佐证着思维的紊乱。他喘息了几秒，胸口上下起伏着，过了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谴责： “……我们是兄弟。” 琴酒后退半步，抱起双臂，给彼此留出充足的空间，又哂笑道：“猜错了。我们除了‘共犯’外，没有任何关系。” 如同报复般，他残忍地扬起嘴角，悠声强调：“——这是你亲口和我说的。” 他停在原地，决意就这么欣赏浅川侑的反应——这个像张白纸一样清澈，对过去一无所知的浅川侑，在忍不可忍时卸去虚伪奸诈的外壳后，究竟会袒露何等精彩的神情？ 但浅川侑没有激烈的反应。 他现在还有点发懵，琴酒说了什么也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不知是缺氧还是其他的缘故卍，他总觉得头部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钝痛…… 他的身体开始摇晃。 喝了药后，不仅没有长脑子，反倒感觉本就不聪明的大脑似乎雪上加霜了。 “操……” 浅川侑暗骂了一声，不由得扶住身后的栏杆，却还是跌坐在地面。 视线越发迷离，周遭的空间好似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挤压。 闭上眼的前一刻，他骂骂咧咧着：“我他爹的就说，那玩意不能喝……” 他看见了琴酒惊愕的眼神。 再一眨眼，对方已经半蹲下来在他的面前，俊美而冷酷的脸似有破碎的征兆，上面浮现出难能可贵的慌乱。 琴酒皱着眉，正在呼唤谁的名字。 应该是他的，但浅川侑听不清。 他彻底阖上双目。 黑暗降临，世界陷入一片沉寂。 --- …… 浅川侑做了个梦。 梦里，他西装革履地站在一家店铺，风度翩翩地讲着一口流利的伦敦腔英语。 站在柜台后的男人是个美洲人。 他听着浅川侑的要求，连连点头：“刻一串俄文是吧？老兄，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势……虽然是定制枪，但在这个地界刻俄文……有些不妥啊。” “我明白。”浅川侑颔首。 “你出价就是，多少都可以。”他望向男人窃喜的目光，又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但你最好守口如瓶。” “——否则这就是你的安葬费。” 男人的微笑瞬间消散。 “是、是，我明白。”男人点头哈腰我就来，“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做，先生。”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浅川侑冷冷扫视着眼前这唯利是图的美国佬，确信这种威胁是对付对方的最有效手段。 他付了定金，又冷哼道：“一周之内，我要收到这把枪。” “没问题。”男人谄媚道。 但他又沉思了一下，不禁发问：“不过……先生，您确定要这个型号的枪了吗？这枪虽然漂亮，但是不大实用啊……狩猎还行，但要是用在别的地方……” 男人在适当的地方停下，意味深长。 “就是为了狩猎。” 浅川侑停住脚步，思忖片刻后，又补充道：“这是送给我家小孩的。” 男人顿了顿，有些吃惊： “呃……给小孩用‘沙/漠/之/鹰？？这枪的后坐力连成年人都未必受得住，你给一个孩子，恐怕会把他的手臂震断！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不会。”浅川侑轻笑，像是在炫耀。 “我家小孩，是个天才。” 他出了那家武器铺，慢悠悠地游逛在纽约的街巷。 繁华的城市车水马龙，在虚幻梦境中变得光怪陆离。斑斓的色彩在空中跃动，破碎的画面与低语交织盘旋，不时片刻—— 他已出现在一栋独立的别墅前。 他穿过鲜艳的花丛，路过精致的喷泉，踏上敦实的石阶，一路走进那金碧辉煌的建筑。 入户的双扇门竟然是开的。 “啧……”浅川侑挑了挑眉。 “知道我回来了，还开了门，却不迎接我——真不可爱。” 他穿过那巴洛克风格显著的华丽厅堂，上了楼梯，推开了长廊最末尾的房门。 “我说……” 他进去的第一件事，便是数落人：“再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我养着。供你吃穿，还给你买这买那，结果你就这么对待‘抚养人’？连句热情的‘欢迎回来’都没有？” 昏暗的房间内只亮了一盏用于照明的灯。 一个瘦弱的孩子蜷缩在黑暗的角落。 一本几乎快比他都大的书籍摊开置于他的膝盖。地面还散落着各种各样的书，都是密码学和符号学的工具书，俄语的。 小孩抬起头。 黑暗中他的面孔有些迷糊，只能看见一双明亮的碧绿色眼眸。那双眼睛凶戾而冷漠，像是野兽，而不是人类。 过了几秒后，黑暗里的孩子终于开口：“我们不是法律意义上的……‘赡养关系’。” 他说着英语，但异域的卷舌非常明显，许多音节甚至发出的艰涩而笨拙。 实际上，这孩子才刚学英语不过一周。但他已经可以语意通顺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浅川侑差点被这句话逗笑。 “那算什么？”他交叠双臂，倚靠在门边，打趣道：“你说说看？” 男孩在黑暗中盯着他看了一会，好半天才蹦出一个单词：“金主。” “或者，‘sugardaddy’？” 浅川侑差点直接跪地上。 “别——千万别——”他慌忙地摆摆手，又叹了口气：“你跟谁学的这些？出去可别乱叫，算我求你了，不然朗姆肯定觉得我有什么怪癖。” “是吗？”黑暗中传来了意义不明的笑声。 “那你……最好满、足我一个要求。” 浅川侑沉默了一下。 “宝贝儿，下次效仿反派威胁人时，记得先把舌头捋直。” --- “我……我真的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晕倒了呢？那些成分都很温和，何况慕兰潭早就该产生抗药性了，理论来说不应该晕倒啊……” “别！我说的是真的，琴酒！给我个机会！再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 好吵。 意识如渐长的潮水，外界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 浅川侑睁开眼。 落入眼帘的，首先是苍白的天花板。 他有些费力地望向身侧—— 只见不远处的座椅上，正绑着一个老人。地中海发型，酒瓶底眼镜，颤颤巍巍地哭丧着，鼻涕都快流进嘴里了。 眼熟。是不是叫二阶堂来着？ 给琴酒药剂的那个老登。 见到他睁眼，二阶堂喜出望外，连忙叫道：“诶——醒了醒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道人影便出现在浅川侑身侧。 银发、黑衣，还有冷锐的脸庞。 男人垂下眼帘，声音有些轻：“感觉怎么样？” 浅川侑张了张唇瓣。 但脱口的声音却无比沙哑： “什么怎么样？——苦死了。”！ 梵川泽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