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星河》 1、第 1 章 满天的乌云骤然黑沉沉压下来,教室里顿时黯淡。 啪。 有人按下开关。 白炽灯管亮起,将教室照亮。 哗哗落下的倾盆大雨从没来得及关好的窗户刮进来,瞬间打湿课本,豆大的雨滴争先恐后落在纸张上,几个雨滴子便足以让上面的墨字晕染。 靠窗的同学起身手忙脚乱的关窗,狂风乱舞,卷子从桌上被吹飞,一时间过道处满地卷子。 林星晚眼疾手快捂住桌上卷子,弯腰去捡其它的,忽然凳子腿被人猛地向后一抽。 她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上。 钻心的疼从额头和小腿处传来。 头顶上六叶吊扇呼啦呼啦的转着,凉风夹杂着痛感让她两腿发软,一瞬间耳鸣袭来,后背因为骤来的痛感浸出薄薄细汗,林星晚轻轻呼出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呼出。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她抬手攀住桌沿,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然后站起来向后看去。 后排两个女同学仰头笑盈盈地看着她,其中一个扎着高马尾的是赵彤,还在用小剪子剪马尾的分叉,见她回过头来说道:“看什么看啊?” “摔傻了啊,看屁啊!” 林星晚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过身去。 “安静!笑什么笑!就知道笑!”讲台上班主任宋吉鑫敲敲黑板,吹胡子瞪眼地剜了好几眼最后排的学生,而后放缓语气看向林星晚,“林星晚,你这怎么回事啊?” 林星晚微微抿唇,话还没吐口,就听见后排有男生嚎叫:“老师,林星晚太胖了,把凳子压扒了!” 话音未落,还在躁动的教室里继而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窗外雷声轰响,雨水沿着玻璃飞速流下,形成一条条小水流,落在窗沿处砸出一朵朵水花。 哄笑声近乎掩盖住雷声,只留下一道道闪电。 她低下头,只觉得氧气稀薄,耳鸣声越发严重,尖锐的声响恨不得划破她的耳膜。 旁边她的同桌许袅袅仰头看向林星晚,轻轻拉了下她的小拇指。 少女睫毛微颤,仿佛回了神,身子动了下,她抬手推了推黑框眼镜,脸色苍白,额间红肿鼓包更是明显刺眼,依旧没有说话,死死得攥着拳头,单薄削瘦的背站得笔直。 “坐下好好听课。”宋吉鑫发了话。 林星晚侧身扯过凳子重新坐下。 那凳子腿早就有一道裂痕,木屑刺在一边翘起,旁边的另一端也微微有松动迹象。 额角越发疼痛,她抬手按住,那一小块肌肤被磕进去一块,横着的压痕被轻轻一按就钻心疼。 白皙脸庞越发惨白,薄唇被紧紧咬着,镜片因为忍耐产生的热气而镀上一层水雾,她抬手摘下眼镜放在一旁,卷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林星晚被疼得心烦意乱。 强忍着抬起眼眸看向前面黑板,老宋在上面拿着粉笔奋笔疾书,粉末沿着黑板落到卡槽里,洋洋洒洒。 走廊的窗户没关。 冷风夹杂着雨水刮进来,潮湿感与水雾扑面而来,似乎要将人掩盖在这样的雾气中。 她有些不适应垂眸眨了下眼。 再抬头时,少年乌黑短寸的头发,清冷矜贵的脸庞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穿着一件白色短t,薄唇半抿,抄着手路过教室。 不知是什么缘故,他蓦地侧头望过来。 黑漆漆的眼眸锁住她的视线。 他断眉上扬,轻轻一挑,而后消失在门外。 后面跟着的似乎是校长,也望了进来,林星晚心头猛地一跳,快速埋下头做笔记,耳边只剩下老宋的声音和若有若无穿过走廊的脚步声。 明明只一眼,她就觉得这个人不好惹。 雷鸣声越发洪亮,阴沉昏暗的天空像是被人捅了个窟窿,雨水倾盆落下,连荷花池里爱叫的青蛙都没了声响。 隔了几分钟,林星晚鬼使神差地她转头看向窗外。 一把黑伞独自在学校主路上撑开。 那把伞很大,似乎将撑伞的人从头到尾遮盖住的感觉,林星晚只看得见伞尖,清冷凌厉。 台上宋吉鑫又一次在表扬她的作文,号召其同学向她学习。 林星晚收回视线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试卷,耳朵里是一阵阵不屑的嘲讽轻嗤,像一片小刀片,轻轻刮过她的耳廓。 好学生在这里,就像是个贬义词。 荣海九中是市里的重点中学,可因为是私立学校,那些学习不好的都会被家长花钱塞进来,导致各班级总有那么几个差生混日子。 在他们看来,好学生最后的下场也不过是跟他们一样,都是成为打工人,说不定还不如他们。 赵彤就是这些人的典型。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 最后一节课结束,教室里热闹起来,所有人兴奋晚自习不用上,背着书包就往外冲去,林星晚走读,她收拾好课本,跟随人群出了教室。 黑夜比往日来临的更快,夜雨还在下,她拢了拢外套下楼梯快步朝外走去。 赵彤半节课的时候躲到厕所抽烟,回来时候已经下课。 她看了眼前排空空的座位,低声咒骂一句,拎起书包出了教室。 老校区常年欠修整,水泥地早就露出下面的石子层,坑坑洼洼的水坑在地上随处可见,像是月球表面再现。 不留神踩到雨水瞬间便打湿鞋袜,不少女同学穿着白色蕾丝袜,娇气懊恼的尖叫着自己的袜子湿了。 旁边男生不怀好意地跟着笑,故意将雨水洒在女生身上引来更多的娇嗔尖叫。 林星晚无暇顾及这些,她不敢回头,只是下意识的快步往前走,只要赶得上这班公交车,就能躲开赵彤她们。 浑浊雨水溅在她的小腿上,纤细白嫩的肌肤沾染上污点,像一颗颗黑色烙印,不会自己掉,只能干燥留下痕迹。 泥土带来的难受她强迫自己忽略掉,踏出校园那一刻,林星晚轻轻呼出一口气,侧头看向校园主路。 一把红色雨伞快步向她这里移动。 呼吸一顿。 仅仅犹豫两秒,林星玩转身快步朝着学校侧门的胡同里走去。 这条胡同连通旁边的公交站,只是因为常年有不良少年和本校的学生混在一起打架,所以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约架地盘。 好学生没人往这里走。 但是她必须从这里走,因为这里距离公交站点最近。 胡同里的路灯昏黄闪烁,老化的电线线路弯呈扇形垂在墙壁两侧,上面的黑色电线杆被小广告贴的到处都是,各种塑料垃圾袋随处可见。 雨水将地面的墨绿石板路冲刷的干净,被灯光反射出冰冷的颜色。 她抬脚踏上,一块一块的踩过。 身后红伞也越发靠近,林星晚觉得出现幻听,甚至听见赵彤的声音,那样尖锐刺耳,吐出的话语那样不堪。 忽的前面传来闷哼声。 林星晚脚步一顿,下意识看向拐角处。 身后脚步声也步步逼近。 她咬着牙跨步走过去,下一瞬双脚就像是被什么附体,浑身血液倒流下来,迅速将她定在原地。 暴雨中,三五个男人蜷缩在地上,前胸后背都是泥脚印,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呻、吟,道路泥泞,他们看起来更像是臭水沟里打过滚的,面容不清。 旁边三三两两的站着几个人在抽烟,有两个男生林星晚认识,是学校里的刺头。 听见声音几个人转头看过来,看见林星晚撑着伞站在那里顿时就乐了,“呦,同学走错路了吧?” 烟圈一圈圈在路灯下散开,圈圈绕绕地没入黑夜,将所有的黑暗隐匿。 她转头看了眼身后。 指尖因手指紧紧攥着伞柄而泛白,她攥着背包带站在原地,脚步一点点往前挪移。 绝望感爬上心头,可她却不能后提,林星晚抬手蹭了下脸上的雨水,却发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双黑色运动鞋。 她吓了一跳,抬眼望去。 那人依旧穿着白色短袖,运动裤腿一条被卷起,露出一节小腿,笔直有力,手里拎着一根棒球棍。 银色球棍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她抬眸看见少年脖颈锁骨处有一条长长的伤痕,一直延伸到领口内,裂口皮层外翻,似乎是刚结痂不久,被雨水冲泡后周围红肿起来,看着格外渗人。 林星晚不由得后退一步。 听见动静,少年掀起眼皮望过来。 短寸黑发,脸部轮廓凌厉,鼻梁高挺,下颚线条清冷,左耳赫然戴着一枚银色耳钉,远比走廊那次看见更加清晰的脸庞,英俊清冷。 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滑下,他抬手抹了把脸,漆黑眼眸扫过,清冷狠戾。 林星晚与他对视上。 下一秒那道目光扫过她,落在别处,冷淡的要命。 她的呼吸一窒,是上午看见的那个人。 少年身后几个大汉还趴在地上疼的翻滚,他却好像什么事一般,抄着手慢悠悠地走过来,刚才围堵的人自送分成两拨让出中间的空道。 身后有人撑起黑伞,想要给他遮雨。 少年却抬手挥开,径直走到旁边石墩上拿起被人装在塑料袋里的烟盒,抽出一跟含在嘴里,像是突然没了骨头,倚墙而站,慵懒恣意地招了招手。 周遭静了下。 下一秒,林星晚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便被塞了一个东西,紧接着背后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身子受惯性前倾,她脚尖使劲抓地才勉强稳住不跌倒。 雨伞被甩了出去,滚到角落处停下。 夏夜的雨水透凉,她穿的外套淡薄,不一会儿便被打湿,林星晚背着手站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被塞了一个打火机。 少年似乎也是没料到有这意外,眉毛微微一挑,黑漆漆的眼眸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而后越过她看向后面。 眉头一扬,没什么表情,可却让人生了压迫感。 须臾,林星晚身后有个男生窜了出来,夺走她手中的打火机小跑过去。 一边撑着伞一边将打火机递过去。 青色火苗窜起。 少年顿了下,歪头凑近,薄唇微抿,烟头点燃。 黑伞周遭被白雾笼罩,雨声滴答,烟雾缭绕,少年指节夹住烟头挪开,低哑又冷漠的嗓音在胡同里散开,“这谁,裹什么乱呢。” 2、第 2 章 少年声音不大,混杂着雨滴声落在胡同里,轻淡静谧,像雨水一样裹着黑暗流淌着。 可旁边几个男生神色均是变了。 有个认识林星晚,碾灭烟头凑上前说道:“屿哥,那是高二三班的第一名,林星晚。” 少年吸了口烟,缓缓吐出,而后歪头看向站在后面的少女。 白色短袖一边被淋湿,皱皱巴巴地贴在少女肩膀上,那肩膀单薄地像片纸,腿上的长袜被泥星子溅脏,一整个脏兮兮的。 不知是雨夜把路灯洗刷干净,亦或者是黑伞衬托,少女在灯光下白的发光,就连发丝都在昏黄灯光下闪耀。 巴掌大的脸庞白皙娇嫩,眼眸却漆黑如墨,像一只警惕炸毛的猫咪,就那样看着他。 啧。 这幅身板瘦的还不如后面那个撑红伞的。 陆屿挑了下眉,移开目光。 “喂,你们不怕她跟老师告状吗?”赵彤突然从后面站出来,大声喊道。 她刚才故意把林星晚推出去,没想到他们竟然不追究。 冷风擦着林星晚的胳膊吹过,她哆嗦下,抬头看向抬手送烟的少年。 送到嘴边的手指顿住,烟头很快泛白断落,没入湿地中消失不见。 陆屿轻嗤,将烟头摁在旁边石墩上碾灭,起身朝两人走去。 林星晚紧紧攥着拳头,控制自己不后退。 赵彤在她后面得意地笑开。 雨夜潮湿,浑身的冷意沿着脊梁骨慢慢向上,牙齿仿佛都在发颤,整个人被雨水淋湿,她像泡在一个巨大的冰水桶里。 少年脚步越发靠近,那股子清冷也随着冷雨闯进她的周身,浸透骨头。 林星晚没动。 她静静地望着少年走近,那张脸庞在自己面前放大,轮廓清晰凌厉。 可他只是淡淡瞥了眼,而后径直越过两人朝胡同外走去。 没人理赵彤。 更像是不屑搭理。 擦身而过时,凌冽薄荷味夹杂着烟草味过去,林星晚肩膀莫名一松,夹着的肩头舒展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几个男生吹了声口哨,接二连三的从两人身边走过。 雨势渐渐收敛,变幻成毛毛细雨,少年睫毛微微一抖,挑了下眉,从旁边胡同消失不见。 赵彤愣怔了下,等回过神来发现林星晚也已经消失不见。 - 夜间公交车人稀少,林星晚挑了个靠窗位置坐下,抬手将窗户开到一半,空气里雨水泥土的味道弥漫开。 这场雨终于停歇下来。 凉风吹过她的脸颊,林星晚抬手将碎发挽到耳后,耳边是滴答滴答雨水落下的声音,晚班车司机师傅没有责怪她把车内弄的都是水,反而提醒她注意着凉。 她道了声谢,抬手拢了拢头发。 十点多的马路车辆开始比白天稀少。 绿灯亮起时,侧路上有辆黑色重型摩托飞快驶过,比公交车早一步拐弯进入另一条路。 车子随着弯道转移,车上的人身子倾斜,晚风吹起他的黑色短袖,露出一节白皙肌肤和隐约腹肌轮廓。 黑色头盔反衬路灯的光,更显得机身和男人帅气拽酷,他侧头瞥了眼公交车,下巴一收,头盔玻璃前罩顺势落下。 张扬帅气。 露出的清冷眼眸像极了刚才那个人。 林星晚抿了下唇,垂下眼去瞧自己的长袜。 袜子上泥点斑驳,看起来狼狈极了。 她看了会儿,弯腰扯了扯袜子,想要将那些泥点遮盖住,可无论怎么调整角度都无济于事。 好在书包里的外套没有淋湿,她翻出来穿在身上,宽大校服外套挡住了一点被雨淋湿的难堪。 公交车行驶很快,不多会儿便到了站点。 林星晚跳下车进入小区。 悦揽华庭的前身是荣海市首批拆迁小区,后来周围的大型商场陆续改建,开发商精明的又在旁边盖起了高档小区,用铁围栏和竹林梧桐树将两块地一分为二。 像是间隔开的两个不同世界。 一处事高档电梯房,一处是老旧楼房。 林星晚住的是拆迁居民楼,顶楼,没有电梯。 她没有直接上楼,而是拐到旁边的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 随着门被推开,冷气窜出,林星晚哆嗦一下,裹进外套往里走去。 便利店的员工认识她,冲她笑了笑,“你来晚了,今天关东煮的鸡肉丸和白萝卜都没了。” “那我拿个三明治吧。”林星晚不挑,她转身去后面的冷藏柜拿了一个三明治,然后在冷藏区挑了瓶酸奶。 回来的时候,柜台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宝石蓝色薄外套挂在少年身上,个子很高,微微低头的瞬间,后脖颈的弧度绷起,一根银色链条挂在脖颈间,顺着两侧微微凸起的筋脉蔓延过去。 林星晚只抬头看了一眼便悄悄退到货架旁边。 她的心跳如鼓。 是刚才在胡同巷尾遇见的人。 少年手指飞快,像是在回复消息,半晌才说话,嗓音淡漠散漫,“来盒烟。” 售货员抬手将顶上的烟递过去,他调出付款码直接将手机挪到旁边扫码付款,而后拿起烟盒转身往外走去。 见他出门,林星晚从货架后面出来,售货员啧啧嘴,“现在的孩子,学什么不好,学抽烟。” 她轻轻扯了下嘴角,没有应声。 忽的推拉门再次被人打开。 门口的感应器响起机械女声:“你好,欢迎光临。”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 陆屿抄着手迈进来,径直走到收款台前,林星晚没反应过来,怔怔的抬头看向他。 甚至忘记了躲避。 “刚才忘了,来盒这个。”他伸手从旁边开架摆台上抽出一盒薄荷糖递过去。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整洁,只是上面的伤痕格外明显。 不知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灼,还是呆愣过长,少年侧头看向她,神情清冷漠然,什么表情。 林星晚心猛地被抬高。 就像是有一只手,突然从后面穿透她的身体,捏住她的心脏,高高拎起。 她捏紧手里的三明治。 陆屿瞥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便利店。 这次,少年清冷背影彻底消失在外面。 “你们认识啊?”售货员突然出声问道。 林星晚摇摇头,付完钱拿着三明治出了店。 她站在台阶上看向旁边石子路通往的别墅区,开发商为了增加隐蔽性用竹林和喷泉造景。 到了傍晚喷泉开启,旁边小孩子围了一群,大多站在水里玩嗨,家长们则是三三两两的聚堆在一起聊天。 路灯晕黄,喷泉还在随着音乐声忽高忽低,竹林茂盛,那边种的蔷薇沿着墙头攀过几个枝来,翠绿的小叶子甚是好看。 旁边的棕色长椅上坐着一人。 宝石蓝色薄外套隐藏在黑夜中,越发显得深暗,少年从兜里掏出空烟盒,干脆利索地扔进垃圾桶里。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歪头看过来。 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许是含了糖抵住脸颊,左边脸微微凸起,清冷中多了一丝痞坏。 林星晚后背一凉,垂下眼佯装路过,转身飞快朝自家方向走去。 不知是夜晚温凉,还是刚才便利店的冷气足,她总觉得后背有一道冷气攀着她的肩膀,跟随她到楼下。 直到她爬上楼关好门,那种感觉才慢慢消失。 林星晚喘着气愣怔在原地半秒,忽的想起什么,她飞快跑到窗户边,拉开防盗纱窗,夏日晚风热浪瞬间扑面而来。 爬楼本就热,汗水黏腻在脸颊处,碎发凌乱黏了一缕在两侧。 凉风吹过,那缕头发被吹乱,她抬手胡乱挽到耳后,探出身朝楼下看去。 可惜夜色太深,路灯也昏暗,林星晚足足找了好几圈也没看到那人的踪影。 她直起身关上纱窗,轻轻呼出一口气。 脑海里划过少年点烟轻嗤的模样。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低哑清冷,明明夏日却带着一股冷意。 林星晚抿了下唇,再次贴着窗户朝外扫了一圈,仍旧没有发现,她放弃寻找,走到卫生间换下淋湿的校服扔进洗衣机里。 滚筒很快将泡沫甩出,透过透明盖子在滚筒里翻滚增加。 淋浴头打开,热水自上而下将她整个身体冲洗,冰冷的感觉终于被驱赶走,林星晚轻轻吸了口气,擦干头发坐在桌前。 桌前是两份摊开的卷子。 一张写的她的名字,另一张写着“赵彤”。 她擦着头发看了会儿,抬手将那份不属于她的考卷揉搓,扔进垃圾桶。 早晨六点。 夏日的阳光总是出现的很早,想尽办法的从窗帘缝隙中钻进房间,照亮整个房间才肯罢休。 角落里摆放着一个黑色小提琴包。 少女探身按掉闹钟,起身将琴包拉开取出小提琴,架好。 肩膀微微抬起,纤细娇嫩的指尖压在琴弦上,琴弓搭好。 悠扬婉转琴声响起。 清晨楼下小公园里,老人拿着太极扇在练太极,旁边有人在开嗓唱歌。 竹林旁长椅上,少年穿着黑色短袖,仰头背靠椅子,翘着腿,手臂展开落在椅背上,懒散的闭眼假寐。 旁边的黑狗垂着头不停地嗅着什么,尾巴摇的欢快。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他眉头蹙起,满脸不耐地睁开眼眸,侧身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接通。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陆屿挑了下眉。 “行,去呗。” “出息了,您也就拿这事威胁我了。” 那头似乎没有要挂断的意思,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他没刻意调低音量,有几声拔高的音调漏出。 陆屿挪开手机,啧了声,抬手撑着膝盖冲狗招手,语气冷了几分,“行了,我会看着办的。” 3、第 3 章 黑色琴盒被轻轻盖上,林星晚收好放在角落里。 书桌上的定点闹钟也应景响起,尖锐铃声瞬间充斥整个房间,叮铃叮铃的,恨不得将房间残留的琴声掩盖掉。 林星晚探身按下响铃键,踩着拖鞋走出房间。 落地窗户边上的餐桌摆放着面包片和牛奶,还有两个鸡蛋。 她拉开椅子坐下,抿了口牛奶,奶皮沾在嘴角处,勾出一圈奶圈。 “晚晚,今天怎么提早五分钟结束了。” 张爱清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三下五除二拨开鸡蛋放进她的盘子里,精致妆容下难掩疲惫,“妈妈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不好好练琴,高考加不了分你还想去北大?做梦呢。” 林星晚嚼了两口面包,只觉得干得难以下咽,她端起杯子喝了口牛奶,指尖微微发痛。 她放下牛奶杯,“妈,我……” “好了,快吃,等下上学要迟到了。”张爱清打断她的话,拿起手机走到玄关处穿鞋。 干脆利落的训话却清晰传来,“妈妈辛辛苦苦付了首付,买下这个房子不就是为了让你有个好的学习环境,不至于住在旁边郊区小破房里,所以你争点气,好好读书,好好练琴。” 砰。 话音终于伴随着关门声消失。 自从搬来这里,她几乎每天都要听张爱清说这些话,翻来覆去的说,像一块咀嚼不烂的废柴肉,咽不下,吐不出。 林星晚捏着面包片彻底没了食欲,她将剩下的早餐放进冰箱,贴上标签备注,而后背上书包下楼。 早晨时间一般都很充裕,走进教室的时候只有零星几个人。 班里的前几名都早早来教室背书,还有来互相交流解题的,只是他们看见林星晚都选择将头埋得更低。 甚至明知道她是第一名,也不会找她问问题。 林星晚放下书包坐好,掏出语文课本开始背课文。 今早第一节课是语文,要提问背诵。 窗外夏日很快就照射进来,沿着桌角一路侵蚀到课本上,光照刺眼,她探身拉开窗帘,蓝色窗帘展开,教室里顿时多了一丝清凉感。 她合上课本看向窗外,默背刚才的文言文。 早自习时间快要到了,陆陆续续的学生从校外进来,三五结伴的走在校园主路上,脸上的笑容璀璨明艳。 走在人群中间的少女依旧梳着好看马尾辫,跟旁边人有说有笑的往教学楼走去。 林星晚看着她一点点走近,下一刻只觉得喉咙如梗,原本流畅的课文怎么也背不下去。 班里人都知道她是第一名,老师眼里的好学生,甚至级部考试她都能在前几名。 可是没人愿意和她成为朋友。 更不愿意和她走近。 徐袅袅是没有办法的,她被分来做同桌,而且要期末考试后才会根据成绩重新排座。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一个人。 赵彤。 已经记不得到底是因为什么得罪了她,等林星晚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推进女厕所,校服领口扣子被扯断,白色纽扣落在地上,高高弹起又落下,反复几下,滚到充满肮脏的角落处。 头皮撕扯的痛让她眼角落泪。 “瞧瞧,这个贱人还委屈的哭了?” “你他妈好贱!” “你有钱么你就瞧不起人啊,穷逼。” 尖锐放荡的声音被空荡的女厕放大,徘徊,最后统统钻进她的脑子里,像一根挥舞着尖刺的虫子,所到之处钻心疼痛。 她回神收回视线,强迫自己专注在课本上。 那一行行黑色字体飘忽模糊,重叠,一滴眼泪砸在课本上。 林星晚骤然回神,忙抬手擦去那滴眼泪,轻轻呼出一口气,继续将刚才没背完的课文背完。 教室里人渐渐多起来。 她习惯性捂住耳朵背书。 “喂,林星晚……”旁边人影站定,抬手扯了下她的领口,力气大的她脖颈处被瞬间勒出一道红痕。 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林星晚心跳突突加快。 她坐直身子,拽掉那只手,淡淡开口,“什么事?” “还挺淡定。”赵彤笑盈盈地挑了下眉,食指扣起瞧瞧课桌,而后退到旁边座位上坐下,面朝她,“后两节是模拟数学考试,你到时候把答案传给我。” 林星晚垂下眼眸,没有应声。 “操……”赵彤蹭的站起来,想要过去。 突然班主任宋吉鑫走进来,黑板擦在讲桌上拍了两下,“都安静一下!停一下!我说两句!” 赵彤单眉轻轻一挑,坐回座位,胡乱将书包塞进桌肚里。 “今天我们班转来一名新同学,让我们掌声欢迎!”说着他侧身朝外看去,示意外面的人,“进来吧。” 少年从教室外进来,白色短袖校服松松垮垮的套在他的身上,领口最顶上的黑色扣子没有系上,肩头搭着单肩包,将领口微微扯开。 精致削瘦的锁骨若隐若现,皮肤白皙。 只是下巴上不知怎么贴了块创可贴,愈发显得他不羁。 教室里安静一瞬,下一秒炸开一圈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我擦,这不是陆屿吗?” “他不在隔壁贵族学校待着,来我们这小破旧干什么?” “我听说是在那边犯了严重事,被学校开除了。” 周围闹哄哄的,林星晚抬头看清新同学的样貌,愣怔一下。 少年安静地立在那里,眉眼清冷,神情却是困倦不耐烦,像是没睡醒被强行带来的样子。 宋吉鑫拍了拍讲台,“安静!这是陆屿同学,以后大家要互相帮助,不准欺负新同学!” 旁边传来一声轻嗤。 陆屿低着头勾唇。 宋吉鑫转头看他,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 少年肩膀微抬,勾住即将掉落的单肩书包,单眉一挑,敛去几分笑,自我介绍道:“我是陆屿。” 宋吉鑫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他指着后面几个空着的位置跟陆屿说道:“陆屿同学,你先去后面坐,期末考试后我们再统一调整座位。” 后排的人近乎都抬起头看向他。 陆屿环了一圈,看到那晚胡同里的女生。 清秀的脸庞,眼尾微微上挑,可偏偏那双眼睛沉暮干净,将那份明艳压下去几分。 他的视线略过她看向旁边平行位置的那张桌子。 上面堆了几分试卷,旁边男生锁着肩膀,嘴里振振有词,似乎还沉浸在背书中。 他啧了声,更加烦躁,抬脚往那边走去。 少年越过讲台径直走下来,林星晚抿了下唇,指尖无意识地扣起课本单页纸的一角。 她的心跳莫名加快,脑海里闪过昨晚所遇见的。 冰冷棒球棍的银光和少年狠戾的眸光不相吻合,她低下头,看着课本,屏住呼吸。 咚。 黑色书包落在旁边过道的平行课桌上。 林星晚心也跟着咚的跳了一下。 她转头看过去,陆屿将后排桌子挪后,扯过凳子径直坐在旁边位置,凳脚摩擦地面滋啦滋啦刺耳作响。 清早的凉风将窗帘吹起,阳光趁机钻进来。 光洒在少年身上,侧脸冷峻,线条凌厉。 冷不丁转过脸来,光在他的脸庞上一闪而过,黑眸被光照到,渡了一层光的瞳孔是深褐色的,眼皮微微抬起压出一道褶皱,在眼尾处挑起。 眼角却落下一颗极浅的小黑痣。 墨色一点,把半处轻挑揽去,变为半数清冷。 左耳上似乎没有戴耳钉,而是露出一个耳洞,小小一点,像一颗黑痣。 陆屿掏出课本摆在课桌上,刚预备翻开发现自己不知道哪页。 他侧头看向旁边。 翻开的课本被少女手腕压住,她手指曲起,素白手腕微微用力在课本空白处写下几个字。 他懒得看清那几个字,扫到旁边的配图,依照翻开书找到相应页数。 夏风一过,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味擦着他的鼻尖飘过,很淡。 脑海突然里划过竹林下少女走近他的模样。 带着几分好奇。 一只充满好奇心的奶猫,被人发现后后慌不择路的往回跑的画面。 舌尖抵住脸颊,陆屿撑手托腮。 上课铃声正式响起。 课代表带头朗读的声音清澈响亮。 林星晚跟着一起小声读着,她早就将这篇文言文背的滚瓜烂熟。 忽的一阵薄荷清冽的味道窜过她的鼻尖。 她恍惚一下,忍不住侧头偷偷瞄去。 余光里看见她看自己,陆屿挑了下眉,转头看去。 林星晚没想过他会这样直白地转头看来,看着他呆愣好几秒才别开眼。 “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 台上刘晶已经开始拆段讲解各个段落的不同意思,并且划出重点段落翻译,林星晚专注在课本上,很快便将刚才那点不为人察觉的互动抛之脑后。 等快要下课时,她接资料时,眼角余光里似乎旁边的人趴在课桌上。 许是昨晚睡眠不足,陆屿枕着一条胳膊趴在桌上,脸庞埋在臂弯,只露出点额头。 课桌之间位置窄,他腿太长伸展不开,就连后背都微微拱起,肩胛骨凸起一块,被校服遮盖住轮廓,倒是大臂上的肌肉越发明显。 直到下课他依旧趴在那里睡觉。 后排几个男生想跟他套近乎,走过来看了几眼后便悄悄离开,生怕打扰他。 赵彤起身走到林星晚旁边,伸手抽走她的笔记本,“早晨和你说的话听见没?” 林星晚站起身去夺笔记本。 还没等赵彤动手,旁边的张玉静便将林星晚按住,胖乎乎的手掌直接压住她的肩膀,肥硕身体半数压在她的身上。 肩头钝痛麻木瞬间袭来。 “你急什么啊?”赵彤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不给你,瞧你小气的。” “老宋刚才不是说了么,要互帮互助,帮助同学,你这么不帮助同学不怕我告诉老宋啊?” 她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 林星晚侧身躲开张芸的手,猛地站起来向前去探。 赵彤似是没料到她瘦弱的身板还能躲开张玉静的压制,愣了一下,飞快将笔记别到身后。 林星晚扑了个空。 “林星晚你是班级第一名,笔记给我看看,让我们一起学习进步不行吗?”赵彤啧了声,精致眉毛微微扬起,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忽的一只手从旁边伸出。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径直将笔记抽走。 4、第 4 章 就像是在看悬疑电影。 事情出现反转,然后再反转。 所有的气闷仿佛被那只手戳了一下,噗嗤一声,一下子干瘪下去,迅速沉寂心底。 林星晚抓住桌沿看向少年。 他眯着黑眸,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嗓音沙哑,眉宇间是没睡醒的慵懒,“谁的。” 赵彤瞥了眼林星晚,转过身去手撑在陆屿课桌上,领口随着弯腰幅度微微倾斜,露出雪白肌肤。 她不管这些,也觉得这是个优势,让她在学校男生混混堆里能混的起来,都是靠自己长的好看,招人喜欢。 “陆屿同学,我叫赵彤。”她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露出笑容。 陆屿撑着手支起下巴,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从她的脸落到领口再挪开,表情没多一分,反而烦躁不耐拉满。 “喂。”他别开眼,歪头看向林星晚。 林星晚转头看他。 少年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举起手,手腕使力,笔记本从他手里落到林星晚桌上,纸张铺展开,像一把折扇散开,重重落下。 纸张里的细小尘沫在光中飞舞着。 还没等林星晚说话,旁边的凳子被人一脚踢开。 咣当一声。 教室里安静一秒,目光投向这边。 赵彤微微一笑,继续看着陆屿说话,“陆屿是吧,劝你不要和林星晚走太近,她这人撩人不负责,吃抹干净就把人抛弃掉了。” “渣女一枚。” 陆屿搓了把脸,眉宇间的烦躁清晰可见。 看他这样,赵彤脸色微微变了,嘴上却依旧没饶人,“小心哪天她勾引你,害死你!” 陆屿终于看向她。 “闭嘴。”嗓音低沉懒散。 赵彤一顿,脸色彻底难看起来。 这时,数学老师从外面进来,她只能坐回位置上,眼睛狠狠盯着前面少年的背影。 过了会儿,她低头掏出手机。 数学老师在上面讲了考试的要求,林星晚将笔记本收起,安静坐在座位上,看着前面同学依次传递过来试卷。 叮铃铃—— 铃声响起。 所有人开始答题考试,她展开试卷,再次向旁边看了眼,少年依旧还在睡,似乎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不知是什么原因,赵彤考试的时候没有骚扰林星晚让她传答案,甚至特没有提前交卷,而是等到下了铃声响起时跟着大部队一并交了卷子出门。 林星晚没有过多纠结这件事。 只要赵彤她们不来招惹她,她总不会去惹她们的。 只等高三文理分班,她就可以摆脱她们去别的班级。 等高考结束,她就可以离开这座城市,飞去自己想去的城市。 荣海的噩梦都会留在这座沿海城市里。 她不想带走。 甚至想要快快结束。 考完这场考试已经是上午最后一节课,所有人都蠢蠢欲动想要直奔餐厅。 学校食堂在操场的前侧,要想打到饭就必须要飞奔而去,等林星晚交完卷子,教室里只剩下她和陆屿。 剩下几个同学带饭,也已经三三两两的结伴去办公室热饭。 她返回课桌前,旁边少年依旧没有起身的迹象。 许是睡得不舒服,眉头微微蹙起。 侧脸压在手臂上,同样白皙的肌肤,浓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呼吸间后微微起伏。 林星晚犹豫几秒,放轻脚步从座位上起身,然后走过去,在离开教室之际,她回头看去。 那人依旧睡得深。 她垂下眼眸,思索几秒后转身回到位置,弯腰轻轻戳了下他的肩膀,然后快速退到一旁。 心脏紧跟着跳动。 那晚陆屿狠戾的模样是在太过深刻,她害怕,但是又因为上午他的帮忙而不那么害怕。 眼下矛盾死了。 甚至她有些后悔刚才戳陆屿。 陆屿昨晚熬夜通宵,今天又要早起报道,他困的几乎要恶心犯晕,好在是考试课,可以让他睡会儿。 朦胧间似乎有一根小羽毛根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肩头。 他啧了声。 耷拉着的眼皮掀开,强光刺眼,微微眯起眼眸望去,入目的却是一片白。 白色的棉麻质地。 精致瘦小的下巴。 还有一张红润的薄唇半抿着,贝齿雪白,有颗虎牙微微露着尖,尖翘可爱。 陆屿蹭了下胳膊,顺势抬头掀起眼皮。 少女干净皎白的脸庞近在咫尺,浅棕色的瞳孔倒映出他现在的模样,见他抬起头,瞳孔猛地缩了下。 一缕碎发落在她的脸颊一侧,她抬手挽到耳后,又向自己的位置后退一步。 红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陆屿眨了下眼睛。 又眨了下。 只觉得周遭原本的安静被蝉鸣声代替,紧接着是风吹过窗帘的鼓包声,还有那一声清冷温软的。 “陆屿。” 他难得愣怔住。 林星晚见他眼神茫然,知道这是没睡饱的模样,她抿了下唇,再次说道:“再不去食堂就没饭吃了。” 少年晃了晃脑袋,撑起身站起来。 她不由得后退一步,仰起头看他。 陆屿抬手活动了下肩膀,跨步超前走去,走到一半他停下,转身看向林星晚,嗓音有些沙哑浓倦,“你不去?” 林星晚笑了下,“我带饭了。” “啊。”单音词被拉长,带了点了然的味道。 他转身朝外走去。 “那个。” 少女声音轻柔,轻不可微的,却因为教室无人而被放大。 陆屿抬手护着脖颈慢慢活动,听见声音回眸看她。 林星晚站在过道中间,“上午,谢谢你。” 陆屿扬了下眉。 半晌后,嗖然一笑,热风从窗户里进来,他的白t贴在身上,显现出窄腰。 “也谢你。” 林星晚抬眸。 “喊我吃午饭。” 说完他踏出教室。 整个教室里只剩下林星晚一人。 瘦弱肩膀慢慢松懈下来,她从书包里拿出早晨张爱清做的三明治,咬上一口。 煎蛋被西红柿的酸甜味道包裹住,搭配上沙拉酱和生菜的清爽口感,让她的疲倦散去一点。 忽的想起什么,林星晚从小山丘似的试卷里掏出一份物理卷子摊开,然后开始将错题誊抄到错题笔记本上。 午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她错题要抓紧时间整理出来,晚上带回去复习一遍。 中午剩下的一个小时老师会安排午睡,所有人趴在桌上睡觉。 陆屿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的位置空着。 上面摆着几份中午刚发下来的几份卷子,被风吹得一角颤动着。 林星晚闭上眼睛。 后排赵彤她们也不在,教室里没有了讨厌的人,连趴在桌上午休她都觉得格外舒适了些。 她竟然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做了个梦。 梦里大学青葱的草坪,高阶梯的大课堂,亲切待人的老师,还有可爱的舍友。 直到教室门被人打开,走廊的对流风将门撞向后面的墙板,发出砰得声响。 林星晚猛地睁开眼睛。 赵彤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薄外套系在腰间,中间肚脐随着动作要露不露的,她穿过讲台走进过道,路过林星晚的座位时,伸出食指敲了敲她的桌子,似笑非笑的瞧了眼她,而后坐在位置上。 梦消失,现实回归。 像是突然从盛夏掉入严冬,那股子冷浸人骨缝。 她坐起来发了会儿呆,而后翻开课本开始背单词,下午第一节课就是英语,老师要抽查单词。 教室里陆陆续续的背书声响起。 默写。 讲卷子。 高二的生活就是比高三轻松一点,可他们也丝毫没有觉得有多松懈。 直到最后一堂课结束。 林星晚喝多了水,她等下还要赶公交车,干脆就先去卫生间一趟。 刚出走廊,陆屿从旁边侧梯上来。 他半抄着手插在裤兜里,慢慢一步步往上走。 走廊和连廊的中间,林星晚路过时不经意间转头看过去,只看见少年清冷的脸庞。 赵彤坐在后排不知道和张玉静她们说什么,看见他走进来停止了说话,肆无忌惮的打量他。 陆屿向来对这些视线屏蔽。 从他进私立开始,那群人的眼神都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好奇,忌惮,恐惧,羡慕。 这样的眼神每天变着花样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早就麻木。 他抽出书包拎到肩头径直朝外走去。 后面同班的宋怀连忙抱起书包也跟了上去,跟他后面说道:“屿哥,一会儿去网吧,你去不去?” “行。”少年缓缓眨了下眼,目光看向楼下。 主楼延伸出去的台阶上已经有几个学生背着书包朝外走去。 他们无一例外的,书包都看起来很重。 陆屿动了动肩膀,自己的书包轻的像是根羽毛,他轻嗤,大步走去教室。 另一边,林星晚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而后找到座位坐下,这才觉得一天算是过去了。 / 网吧后门。 几个学生模样的男生捂着肚子和胳膊胆怯怯地看着前面的几个人。 少年倚墙而站,嘴里含着烟,没有点燃。 他垂眸静站着,清清冷冷的模样,仿佛刚才根本不是他动的手。 “你们、你们打同学,小心我们告诉校长!” 旁边宋怀抖了抖身上的外套,听见这话顿时笑起来,他拇指一立,指向陆屿,“校长?屿哥站他跟前他都得毕恭毕敬的!” 陆屿眉头轻轻一扬,侧头看向几人。 “下次再让我看见偷钱。” “送你去警局喝茶。” 说完他直起身拉开门进入网吧。 里面网管看见他进来,连忙把最好的机器开了权限,又送了两瓶饮料过去。 宋怀坐在他旁边,递上降噪耳机,“哥,赵彤刚才问我你的事。” 陆屿熟练打开游戏界面,登录。 “还问我你的微信。” “宋怀。”陆屿终于出声。 宋怀大半个身子探过去,“哥,咋了?” 陆屿按住他的肩膀,看着他吃痛扭曲的脸,淡淡开口,“打游戏,别说话。” 5、第 5 章 每周五晚上是小提琴课。 今天因为排课时间早,来不及往返拿琴,所以林星晚白天上学的时候顺便将小提琴包拿到教室,等下课后直接去上课。 她做完手里最后一份卷子,抬起胳膊活动活动筋骨。 许袅袅扯了扯她的卷子,讨好般笑道:“晚晚,能不能给我你的卷子看看,我有几个题不会。” 林星晚点点头,递过去,“如果你不会,我可以讲给你听。” 许袅袅眼神乱飘,忙不迭的摇摇头,“不用不用,你解题思路写的挺详细的,我看看就能明白的。” “好。” 教室里闹哄哄的讲话声,还有几个男生在说着什么笑话,引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那个晚晚,”许袅袅捏着笔不停地转着,脸上却是苍白,“我肚子疼,你能不能帮我接杯热水再走。” 她说话的语气很轻又急。 林星晚没多想,接过水杯便出了教室门。 热水刚被人接过,现在指示灯还在闪着红光,林星晚撑着下巴站在旁边窗户边等绿灯。 学校后门连着操场。 她看见几个人影穿过绿草坪像后门走去。 走在后面的少年,依旧抄着手,步子不急不慢,凉风吹过他的短袖,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 林星晚视力很好,她看见少年凹突的肩胛骨,随着旁边手臂的摆动,起起伏伏。 他和旁边的人格格不入。 嘀—— 水烧开。 她收回视线弯腰接满热水,拧好瓶盖然后走进教室。 教室里依旧吵闹。 可她的琴包却被人拿了出来,放在讲台上研究。 赵彤拉开拉链,里面的小提琴头露了出来,她伸手抓住预备将整把琴拽出来。 忽的一只手按住琴包。 赵彤回头看去。 林星晚冷冷盯着她,“你在干什么?” 赵彤勾唇笑,甩开手站在她面前,“林星晚,你至于那么小气么?” “我不过就是好奇小提琴长什么样,你干什么就那么重压我的手。” “请你拿开手。”林星晚将琴包拖过去,捡起拉链预备锁上。 可赵彤却直接拽住琴包,支起下巴看她,眼神明晃晃的挑衅,“都是同学,你这么对人不好吧。” 林星晚看着她,伸手将她的手掰开,干脆利落的拉上拉链。 “林星晚,你以为你会个小提琴就牛x是吧?上次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当我hellokitty啊!”赵彤抬手拢了拢头发,插手抱在胸前。 平日里跟她混的几个女生陆续从后排起身站到她身后。 林星晚垂下眼,抬手将琴包拽了过去。 赵彤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脸庞收敛起笑容,阴沉沉的盯着林星晚。 她抬手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往前一拉。 头皮的疼痛瞬间让林星晚眼角泛起泪花。 林星晚顺势也抓住她的头发,伴随着赵彤的尖叫声,后面几个女生迅速上前扯开她的手,而她的头发依旧在赵彤手里。 教室里鸦雀无声。 有人想要偷偷跑去喊老师,结果刚起身就听见赵彤喊道:“谁他妈敢喊老师!” 刹那间,看热闹的头颅统统缩了回去。 夕阳昏黄,浓烈饱满的颜色照射进窗户里,投射到桌角,光怪陆离的模样。 可那点颜色,太浓厚。 教室里乱哄哄的打作一团。 本来就是下课时间,没有老师会注意到这里的不同。 操场上有人在散步,几个女生挽着手臂笑嘻嘻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八卦着不远处站在围墙处的少年。 几个人聚在一起,可他仿佛是那个最耀眼的存在。 清冷高挑的身材,冷峻的面容,分分钟就能登上学校贴吧里的校草排行榜。 少年接过一根细烟含在嘴里,打火机被宋怀点燃送到他跟前,陆屿没拒绝,低头垂眸凑了上去。 烟雾起,他长长吐了口,又瞥了眼指节夹着的烟,动作一顿。 不知是他没留神还是怎么,刚点燃的烟从指尖滑落,掉在地上,草地青葱,阴暗处水汽潮湿,再看只剩下一股白烟再冒。 啧。 晦气。 陆屿抄着手往回走。 宋怀被这一出整的莫名其妙,跟上一步问道:“哎,屿哥你干嘛去?” 回应他的是少年扬起的手臂。 夕阳刺眼,陆屿抄着手往教室走去,刚踏进走廊,便听见教室里传来女生尖锐的声音。 模糊听不清,但是刺耳是真的。 他眯起眼。 夏天天气热,教室后门时常都是开着的。 陆屿在后门站定。 眼神还没落到自己位置上,便看见林星晚头歪着,大把头发被人拽着,剩余凌乱的头发落在肩膀上,白净的脸庞没有太大的情绪,反而清冷又沉寂。 两只胳膊都被人死死按住,她反抗不了。 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 可她看向赵彤的眼神却是出奇的冷静,没有一丝恐惧。 甚至带着点同归于尽的感觉。 他挑了下眉,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赵彤气势越发高涨,她弯下腰同林星晚平视,拍拍她的脸,“说话啊,不是挺高冷又牛逼么?” “给脸不要脸。” “今天就替老师好好教育教育你,身为好学生,就应该对同学大方一点,互帮互换。” 说着她拽过琴包,将小提琴拽了出来。 过程不小心碰到了琴弦,发出一声低音调。 赵彤冷呵一声,接着往外拽,林星晚抿起嘴唇,忽的抬脚踢到她的小腿上,她吃痛,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与此同时,紧接着一个打火机直接砸到她的手背上,力道重,赵彤的手背麻了下,被迫松开手。 “谁?”她回头看过去。 少年倚着门框,宽松了几下肩膀,右手抄进裤兜里,黑漆漆的眼眸掀起,冷冷对上她的。 从陆屿进荣海一中开始,赵彤就收到八卦短信说这人来路深,背景大,能不惹别惹。 所以她有些忌惮陆屿。 但是他当着全班人的面打她的手,多少让赵彤觉得有些丢人。 这种想法一旦存在,就会迅速膨胀,她的耳尖迅速滚烫,连带着音调也跟着拔高,“陆屿,你干什么?” 陆屿笑了下,直起身走进教室,漫不经心地开口,“起开。” “你!” 赵彤不敢跟陆屿硬刚,气冲冲的出了教室。 公交车已经快要到了,林星晚来不及道谢,抓起书包离开教室。 踏出门那一刻,她回头望过去。 少年半撑着桌角,一只手仍旧抄在裤兜里,旁边人说了什么,他侧头过去听,散漫又清冷的调,似乎刚才只是一个小小插曲。 直到坐到公交车上,刚才的画面还在她得脑海中不停闪过。 林星晚紧紧攥着手里的肩带。 傍晚热浪渐散,晚风习习,身后放学的两个小学生在讨论今天动物实践课上新学小动物的习性。 是刺猬。 遇到危机竖起满身的刺,将自己卷缩成一个刺球来抵御外敌,保护的是自己柔软的内心。 她微微抿起唇看向窗外。 梧桐树叶子越发油绿,似乎下一秒就能滴下浓绿的汁,马路上知了声依旧没完没了的喧嚣,单车铃铛声时不时从非机动车道传来。 在这片盛夏热浪中,快要淹没的窒息感一浪又一浪的袭来。 日子被人按下暂缓键,任凭她怎么祈求都快不了。 教她小提琴的于老师是从盛京回来的,听说帝都压力太大,所以干脆就回来开了个音乐班。 于老师有一张娃娃脸,栗子色的卷发被随意扎在耳后,笑容明朗又亲切。 今天林星晚上的是一对一的课。 最后的一曲结束,于老师拍拍林星晚的肩膀,笑着说道:“今天状态不错,拉的有进步。” “谢谢老师。”她抱着琴心跳还在刚才的节奏里,扑通扑通的乱跳着。 “对了星晚,下周末有个小型比赛在咱们这里开,你要不要来试试?”老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将手边的宣传单递给她。 在培养孩子兴趣教育这方面,张爱清从来都不会省。 她会在能力范围内给林星晚找最好的小提琴老师,哪怕一节课的课时费很贵。 可她不会管林星晚是否喜欢小提琴。 但林星晚学的认真,她没想着浪费这样的技能,练习上也是刻苦的那种。 她放下小提琴探身接过宣传单,上面版面设计简约,音符里是比赛内容和地点。 “你的水平目前虽然比不上那些高级的,但是中初级的水平是稳的。”于老师收拾好东西过来站在她身边,抬手替她理了理碎发,视线落在她的锁骨处。 雪白娇嫩的肌肤被琴身磨红,微微有几分血淤,近乎要被磨破。 她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学小提琴肯吃苦,就一定有所成就,所以你加油。” 林星晚抿了下唇,笑了笑。 立夏过后,天黑的一日比一日早,等她结束课程回到小区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 悦揽华庭的正门装修十分豪华,路灯复古好看,淡雅色的灯笼笼着昏黄的灯,一盏盏延伸到小区里面,最后在转盘花园处分成两路。 林星晚背着琴包走进去。 旁边驶过一辆黑色摩托车,车速很快,近乎擦着她的衣角过去。 她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躲了躲。 那车却在不远处的停车位上停下。 骑车人长腿支地,抬手将头盔取下,少年清冷面庞露出,他转头看向林星晚。 林星晚提了提琴包,抬眼就看见陆屿站在那里。 原来是他。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驱使,林星晚走过去把下车买的棒棒糖递了过去。 少女头发被黑色发扣束着,可能被背包搓了,后面的几缕头发乱糟糟的落在她的肩膀处,前面的刘海像个月牙贴着她的脸庞,在下颚处稍稍弯起一个小弧度。 她仰起头看他,半抿着的唇微启。 一双眼眸被昏黄路灯点亮,浸淬了几分光,竟然比在学校的时候看着明亮多了。 陆屿挑了下眉,对上那双眼眸。 “你经常被欺负?”他忽然开口。 少年声音散漫清冷,漫不经心地口吻同她说话。 林星晚顿了下,牙齿咬住嘴唇内侧的那块肉,一秒后又松开,她点点头,“是。” 见她承认的干脆利索,陆屿嗤笑,把头盔放在车背上,微微俯身同她对视,“就这么被欺负?” 少女始终垂着眼。 直到他说出这话,她慢慢掀起眼皮,睫毛微颤,“没有。” 她反抗着。 一直反抗着,可是事情不知道怎么就越来越严重。 林星晚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我没有。” 少年眉头一压,清冷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圈,接过她手里的棒棒糖,然后直起身朝旁边的阶梯走去。 穿过高阶梯,旁边的别墅区显现出来,独栋前的道路幽静,没有旁边拆迁区的喧闹,甚至温度都比那边低上几度。 陆屿抬手撩开树叶,灯光猛烈刺过来。 他忽的想起林星晚被按住时的眼神。 清冷,倔强。 手里的棒棒糖打了个转,他撕开包装纸塞进嘴里,一股草莓味瞬间充斥口腔。 陆屿被甜的腻了下,咳了两声。 他啧了声。 甜死了。 6、第 6 章 林星晚爬上顶楼,开门。 屋子里热气伴随着楼梯间的热气前后夹击,脸颊发烫,后背衣服压着书包早就被汗水湿透。 她放下书包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灌了一口,这才觉得缓了过来。 林星晚又抿了口水,冷水沿着喉咙抵达胃部,瞬间将闷热席卷一空,仿佛脖颈和后背的汗热是一种恍惚。 张爱清今天晚上依旧加班,她老规矩的发了个短信给林星晚,让她找东西垫垫肚子,回头带宵夜回来。 林星晚抽出书预备复习明天的知识点,书角碰到桌上的花盆。 她在卧室里摆了一盆多肉,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开了花,黄色花蕊被白色花瓣拥簇着,美丽又好看,林星晚惊喜万分,瞧着圆嘟嘟的肉肉在小小盆里舒展肉叶和开花,她的心情也跟着美妙起来。 忽的桌上手机震动不停,不同于来电的震动,是q.q和微信的私信提示音。 q.q消息已经99+。 这么多的消息。 每天班长就会在群里发布老师布置的任务作业,大群里有老师,同学大多回复一个收到,而小群里没有老师,那里可以敞开聊天,甚至有人在里面彻夜八卦。 林星晚没有屏蔽大群,小群她只接受消息但不提醒。 这叮铃叮铃作响的提示音,她下意识以为是大群又发布了作业任务。 她拖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撑起膝盖支在椅子上,点开□□,消息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是有人在小群里@她。 林星晚点进去,随着刷新,那些肮脏难看的字眼瞬间刺入她的眼眸中,甚至还在不停地上叠着。 每一句话的后面都在@她。 婊子,贱货…… 更下流恶心的字在她挪开眼之前愣生生扒着她的眼眶钻进去,再闯入大脑里,死死印在皮层中。 刻印至深。 汉字的发明是用来沟通交流的。 可这些字却像是一根根刺,戳进她的心里,扎得她近乎要窒息。 微信也接连弹出消息。 许袅袅:星晚,你快去贴吧看看吧。 后面还跟着一个链接,图标上面写着:“惊天秘密,同校女生那些不为人知的照片……” 手机本来是放在桌上的,林星晚看到这则消息后手忙脚乱的拿起手机,胳膊碰到旁边的水瓶。 冰水瓶的盖子没有拧紧,被撞了下后径直倒在旁边的卷子上,她慌忙去挪开卷子,冰水顺着桌面流到她的腿上,冷得她一激灵,猛地站起身。 动作太大,身后椅子轰然倒地。 考卷被打湿,碳印的字迹花了一半,彻底不能再用,水滴溅在地板上,啪嗒啪嗒作响。 林星晚身子微微一颤,紧紧攥着拳头。 手机界面里,一张张照片被人曝出,照片里的女生脸部被打了马赛克,可胸牌上的名字最后一个字却没有隐藏。 赫然一个“晚”字。 那些照片是之前赵彤拍的。 昏暗角落,恶臭味的液体,还有拖把潮湿的粘腻感,她跌坐在角落里抱着头,头发被沾上口香糖,像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堆在角落里。 照片里的少女蜷缩着,披头散发,像一条无人怜惜的狗。 贴吧盖楼快到让人发指。 那些层数一个个累加,那些话语一句句展现。 “疯了吧,这女的我认识。” “不是那谁谁谁吗,平时看她就高冷的一批,阴沟翻船被人修理了吧。” “不够露啊,楼主还有没有劲爆的!” 一字一句,汇成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小小屏幕里伸出胳膊,慢慢掐住她的脖子。 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 盛夏的夜晚终于降临,房间没有开灯,月光混杂着路灯的光照进来,屏幕里的光映在她的脸上,惨白一片。 空调风扇里吹出来的风仿佛是从寒冬而来,她身上一层层的寒颤起来又落下,后背凉的近乎要穿透她。 就那样站着。 不知道多久,她才回神将手机关掉。 微信消息又弹了出来,是许袅袅。 她说:“星晚,对不起啊,我不是不想帮你的,但是你也知道赵彤。” 后面一排省略号。 林星晚没回她,抬手锁上屏保。 黑漆漆的手机界面在月光下照出少女的轮廓,那双眼眸空洞又沉寂。 班里的人都知道赵彤看不过她,班长出言说过几次,但是被赵彤警告后就再也没有帮她说过话,久而久之,便更没有人愿意帮她。 旁边的路灯忽然闪了一下。 像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在漆黑空间撕破一道口子,将一点点光送进来,口子太小,只够晃眼一下。 林星晚回神按下开关,房间内瞬间被温暖的灯光照亮。 窗外蝉鸣声一声声又开始叫起来,没完没了不屈的叫着。 她转身抓起纸抽蹲下身,将地上的水渍擦干,纸巾一张张抽出去,可水太多,抽出的纸巾刚刚落到地面便吸满水。 那些水将所有的纸巾全部打湿,一块块斑驳的掉在地上,根本无法拾起。 林星晚抱着膝盖静静地看了会儿,而后起身拽过垃圾桶,将纸巾扔进去。 她重新拽过椅子坐下,抽出另一份试卷开始做题。 题干读了一遍又一遍,可那些字像是突然变得不认识,在她的视线里晃荡飘动,甚至无法入脑思考。 手中的笔握的越来越紧。 黑色笔尖在卷张上落下墨黑一点。 那些字眼不停地从她眼前闪过,像是一个led屏幕,红字黑底,一遍遍翻滚播放,想要删除都不能够。 林星晚咬住下唇,伸手将手机关机,强迫自己去看题做题。 只要再忍过一年,她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大学的生活一定很美好,也不会没有这些的。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开门声,张爱清拎着东西进来,一边拖鞋一边在玄关处喊道:“晚晚,做完作业没有,出来吃夜宵。” 林星晚缓缓抬起头。 似是想到什么,她快步走出房间。 张爱清已经走到卫生间在卸妆,满脸涂满卸妆油,油光亮亮的看着她,“发什么呆,赶紧吃完赶紧去复习。” “妈。”林星晚慢慢走到卫生间门口站定,仰起头看她。 “怎么了?”张爱清弯腰洗脸,水扑干净泡沫露出一张憔悴的脸庞。 林星晚攥紧拳头,轻声开口说道:“我今天,课本和卷子被同学弄坏了。” 声音很轻,甚至水龙头里流水声似乎都比她的嗓音要大。 咚。 旁边放在餐桌上的塑料袋里不知道装了什么,歪倒下来发出声音,林星晚偏头看了眼,又看向张爱清。 张爱清擦干净脸在涂抹面霜,听见她的话语气淡淡,“为什么啊?” 像是没有当回事一般。 她蹭着拖鞋往前挪了一步,声音抬高一些,“妈,我被她们欺负了。” 温软的声音里终于多了一丝变调。 这次张爱清终于看向她,两只手还在脸上打圈按摩,目光在她脸上看了一圈后,叹了口气,指了指餐桌,“你先去把我给你买的温牛奶喝了。” 妈妈温柔的语气让林星晚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发烫,她低着头走到餐桌前掏出牛奶瓶。 小小的玻璃瓶盛着牛奶,温热的手感,慢慢从掌心蔓延到她的胳膊,仿佛汇聚一晚的冷意一点点被击退。 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奶香丝滑,胃仿佛被浸在温水里,暖暖的。 对面椅子被拉开,张爱清坐在她对面,从塑料袋里扒拉出一袋面包撕开,拽了一块塞进嘴里,“怎么回事,被欺负了?” 林星晚点点头,眼眸被吊灯照亮,“她们抄我的卷子,还把我推进厕所,拍照片。” 更难启齿的话她没办法说出来,只期盼着张爱清能听懂她的意思。 张爱清喝了口水,将水杯推到一旁,语气开始严肃起来,“晚晚,你为什么不反思反思是不是你的问题?” 平淡的话语好似一颗地雷。 径直扔到她的心口。 心脏被轰炸的面目全非,窒息感顺着后脑勺攀爬到耳道,那里开始嗡嗡作鸣。 林星晚不敢置信。 明明受欺负的是她,为什么自己的妈妈反过来质问她有没有错。 “妈,我没做错……”她艰难张口回答,喉咙发紧干涸,却发现好像根本无济于事,“我真的没有。” “那为什么那么多同学,偏偏你受欺负,受排挤呢?”张爱清扣起食指敲了敲桌面,像在工作会议一般强调问题所在,“这说明你的思想和行为有问题。” 林星晚慢慢站起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她退后两步,指着自己的胸口,“妈,你不是应该关心我吗?” “是我被欺负了!” 说到这里,她近乎尖声喊出。 张爱清歪头看了眼开着的窗户,外面夏虫鸣叫声滋滋,她摆了下手皱起眉头,“你小点声,不怕吵着邻居!” 原来能让妈妈上心的只有自己是否考第一。 是否吵到邻居。 林星晚轻笑起来,抬手蹭掉眼泪,手里牛奶瓶滑落。 嘭—— 玻璃瓶破裂,牛奶飞溅满地。 她的拖鞋,小腿上都溅到,温热的粘腻感沾在肌肤上,顺着她的皮肤向下滑,让人厌恶的触感在她的心底攀爬出来。 “林星晚,给你脸了是吗!”张爱清蹭的站起来,指着她骂,“我看我就是对你教育不够,让你现在长歪了!” 哪怕骂她,她的声音都压的极低。 生怕被人听见。 林星晚摇摇头,慢慢后退回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 张爱清还在门外敲门,示意她不要太晚睡觉,影响明天早起练琴。 她想不通。 为什么是她的错。 明明是她们,因为她不给她抄作业抄卷子,因为她考试第一名,因为她身材好,长相好看,所以活该要被欺凌。 这世界下沉到地狱十八层了么。 林星晚抱住膝盖,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她只觉得冷。 四肢百骸,冷得她的骨头都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动了动身子,窗帘没有拉上,月光倾洒进来,将所有都蒙上一层薄纱。 林星晚套上外套轻轻关上门,飞快往楼下跑去,她真的憋得太久,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夜晚温度温凉,微风习习,她漫无目的地在园林区内走着,道路旁的小路灯是声控的,人走过便会亮起不同颜色灯光,将那一小块地方照亮。 前面的公园小湖是开发商后期根据挖土坑临时改造的。 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水面被风吹皱,波纹层层叠叠,往飘荡的芦苇丛散去,林星晚慢慢走过去,脱掉鞋袜,赤足往里走去,清凉的湖水让她的烦躁消去几分。 忽的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往上一提。 那手劲儿是用了力气的,她的胳膊肉被掐的很疼,没等她来得及反应,那人直接将她拽到岸上。 林星晚捂着胳膊皱眉转头看去。 一只大黑狗冲她叫了声,旁边陆屿穿着黑色外套,手里牵着狗绳,另一只手抄进兜里。 见她转头过来,他神情寡淡,嗓音低沉,“谁没个糟心事儿。” “犯得上想不开么?” 7、第 7 章 “我没有。”她愣怔下,这才反应过来是被人误会要轻生。 陆屿后退两步,松开手里的牵引绳,黑狗瞬间冲到水里咬住林星晚的裤腿,拼命将她往岸上拽。 “小黑!”少年出声训斥它。 小黑呜咽一声,依旧咬住林星晚的裤腿没松开。 林星晚本就没站稳,她晃了晃身体,语气微微上扬,“我真的没有想不开,你能不能让它先松开我?” 陆屿瞥了她一眼。 “不听我的。”他淡淡开口。 而后他微微俯身,掌心朝上,朝她的方向递了过去。 “抓紧。” 少年掌心干净,掌纹清晰,她犹豫片刻,伸手覆盖上,下一秒,手便被握紧。 林星晚被拽上岸,她踩着鞋托晃了晃脚上的水,刚准备说话,少年已经牵着狗离开。 深夜薄雾微启,趁着月光,少年清冷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 九中对于高一高二的学生来说还算宽容,周末只有周六上课,周天休息。 林星晚很早便背着书包离开家。 张爱清周六早晨爱睡懒觉,周五晚上都会在茶几上放零钱,让她去买吃早餐。 她抄着兜走在大街上。 清晨道路两旁有不少早餐摊,白面的肉馅包子,刚炸出来酥脆的油条和淋了辣子的豆腐脑,香味从摊位飘出,汇聚成勾人的食香。 上衣口袋里她的手握着手机,后壳上凹凸的花纹被指腹摩擦一次又一次。 手机还没有开机。 也不知道事情发酵到什么程度。 昨晚上回去后,不知是泡水清净下来,还是被陆屿那样误会,林星晚很快便睡着了。 只是睡得太晚,她起来只觉得头昏昏沉沉。 周六八点开始自习。 林星晚在街上晃荡了一圈又一圈,前面公交站的公交巴士驶过一辆又一辆,时间分秒走过,距离自习时间越来越近。 自从升高二,她没有迟到过,更没有旷课过。 林星晚垂下眼睑深吸一口气,视线落在旁边公交车专用跑道上,不一会儿黑色轮胎在她面前停下,公交车门开启,司机师傅吆喝着问她是否上车。 她定定的看着伸缩门打开,脚尖在路基石上晃动,说是一叶扁舟到处摇晃也不为过。 直到抬起脚的那一瞬间,车门关闭,轮胎在她面前重新滚动,驶出她的视线。 下一班公交车15分钟以后才来。 就算到了学校也是迟到。 她索性彻底不去,然后转身朝旁边的小摊走去。 “您的馄饨!”铺着廉价白色塑料纸的小饭桌上放上一碗馄饨,热气腾腾,黑色塑料大碗里还叠套着一层塑料袋,为了节约刷碗,早餐摊的老板几乎都这么做,方便卫生。 “加醋加辣您自己来哈!”老板招呼一声后便到一旁忙去了。 林星晚坐在塑料小凳上,看着眼前的馄饨,她伸手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剔毛刺,然后夹起一个馄饨咬了口,肉香和底料的香味瞬间充斥整个口腔。 她垂下头静静地吃。 夏日早晨的温度攀升很快,等一碗馄饨吃完,她的鼻尖上浸着一层小薄汗。 掏钱的时候指尖碰到手机,林星晚飞快掏出钱递过去,刚才因吃东西而沉寂下去的心跳再次快速跳动起来。 站在行人路旁,她有些茫然。 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这是她上学日的第一次旷课,竟然可笑的有些无措。 旁边有几个小孩子拿着足球嘻嘻哈哈的往前跑去。 林星晚跟着穿过马路,穿过石子小路,才发现公园那里有一块活动区域,那群小孩是在那里踢球。 柳树枝条随风微微晃动着,旁边的铁艺长椅被树荫遮挡,她走过去坐下。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再次被指尖触碰到,林星晚将手机掏出来,看了会儿抬起拇指。按下开机键。 画面跳转,显示出主屏幕。 她紧紧盯着屏幕下方的聊天图标,心脏卡在喉咙处,似乎下一秒只要开口就会跳出。 忽的图标变成一个红色1。 紧接着开始跳动,2、3、7。 然后停止。 凉风从后面的小树林里穿过,吹拂到她的后背,越过她的耳垂,脖颈处一片凉。 片刻后,她按下图标。 聊天记录界面跳转出来,有几条未读消息被顶到上面。 最顶上一条是许袅袅的,林星晚点开对话框,是问她在哪里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退出对话框,手指已经在微微颤抖,可她依旧翻阅记录,余下几条全都是公众号订阅消息。 一口气缓缓从胸腔疏散开。 还好。 事情还没有太严重。 耸起的肩膀缓缓卸劲,书包肩带从肩膀滑至肘间。 下一秒q.q消息忽然跳出。 她的心嗖得弹起。 对消息通知,林星晚设置的是只通知不显示内容,只看得见一条条消息弹出叠加,不一会儿便摞到40多条。 她眨了下眼睛,屏住呼吸按下图标。 消息记录顺势弹出,依旧是群里的消息,最后一条消息显示是:睡了睡了。 不远处小孩子还在疯一般的踢球,声音明亮,哪怕外面阳光炙热也阻挡不了他们踢球,汗水和红彤彤的脸蛋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火热可爱。 明明夏日炎热,冷意却从她的脚底攀岩上来,抚过她的指尖,攀到她的下颌,让她牙齿都打颤。 指尖按下对话框,消息在对话框里一条条出现。 【靠,她是不是卖啊?】 【真的,之前我就听说她卖,出门一辆车一辆车的上】 【玩坏了玩坏了】 …… 指腹向上,屏幕里的消息一一显示过。 原来这就是造黄谣。 她没做过的事,被一句“听说”就能按实,甚至有大批大批的人相信。 他们无需考究,无需眼见为实,只需要一句听说就能给她盖棺定论,甚至让她沦为笑柄和更不齿的做派。 / 旁边篮球场上,少年垫脚起跳,三分球隔空进球。 他弯下腰撩起t恤擦了擦脸上的汗,眼神不经意间瞥向旁边的小树林初,最边上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阳光被的树荫遮挡,她坐在阴凉地,身上裹着长袖校服外套,单薄的背直直靠在椅背上,目光看向正前方。 死气沉沉。 宛如一根枯枝,干瘦弯曲的被人抛弃在那里。 陆屿叉着腰喘了口气,抬手接过旁边飞来的篮球,落在地上拍了两下,又抬眼往那边瞧了眼。 宋怀小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顿时就开始笑,“昨晚上这姐妹可是出名了。” 陆屿瞥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啊?”宋怀擦了把汗,在他旁边起跳虚晃,“听说她出去卖啊!” “你看到了?”陆屿弯腰运球,嗓音散漫清冷,虚晃动作后冲刺到篮板下,上篮扣球,再次满贯。 宋怀扑了个空,一屁股坐在地上,恍惚觉得刚才陆屿那两下打的格外凶狠,“没,听说的。” 少年将篮球控在手中,手腕微动,篮球在他指尖旋转。 他轻嗤。 这话题没再继续下去。 可宋怀却还没放过,爬起来走到一旁休息凳上拎出两瓶矿泉水,先仰头灌了口,剩下的直接抬手浇在头上,抹了把脸接着说道:“我可是知道她抢了赵彤对象,气的赵彤现在可劲儿收拾她。” “别看一个班,但是真不熟,这谁他妈天天看俩女的打架,没劲儿透了。” 陆屿接过矿泉水抿了口,掏出毛巾擦了把汗,将黑色运动包收拾好,拉上拉链转身抄场外走去。 宋怀愣了两下,在后面喊他,“不打了?” 少年挥手离开。 / 不知道过了多久,呼吸才觉得顺畅,林星晚呛了下,捂着鼻子拼命咳嗽。 似乎肺都被咳的隐隐作痛,眼角起了泪花,她吸了吸鼻子坐起身,抬头看向天空。 中午的光越发强烈,随着时间移动渐渐像长椅这边靠近,她站起身离开。 攥在手里的手机嗡嗡响起,震得她虎口发微麻,来电显示是张爱清。 林星晚没接。 那电话响了几声后就挂断了,紧接着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她抬起手机点开信息。 [去哪儿了,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没去上自习,赶紧回去上自习,我这边有事不方便打电话。] 手无力地垂下,林星晚慢吞吞的朝着公交站牌的方向走去。 她要去上学。 还要好好参加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一定要写外省。 短短路程里,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翻出描痕刻画,她自我催眠着,告诫自己再忍忍,再想想办法,肯定会有办法的。 到达站点,公交车刚好来,她抬脚迈上车。 叮当。 两枚硬币一前一后入筒。 身后一只修长手指掐着一枚硬币投入筒中。 热浪贴着她的脖颈传来,似乎身后人的呼吸也带着温热,吹拂过她的后颈,林星晚下意识转头看去。 陆屿漆黑眼眸落在她的脸上。 她愣怔一下。 温热的指尖越过她她肩膀指了指后面。 “过去点。”陆屿冲她身后支了支下巴。 林星晚回神,连忙向车中后面走去,陆屿拎着黑包跟在她身后。 中午点的公交车上人多,老人买菜回家做饭,打工人找地吃饭,整个车内弥漫着难以喻言的味道。 林星晚个子有些矮,踮脚才堪堪够到车上的环形把手。 领子被牵扯的有些开,白皙皮肤精致锁骨若隐若现的晃在陆屿眼里,他别开眼看向别处。 公交车提速,挤在一起的人群随着提速不断晃动。 林星晚垫着脚勾住手环,小臂不一会儿便酸痛,她想要把手放下,可前面座位周围也占满了人,要将她挤扁都不为过。 “林星晚。” 陆屿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顺势仰头,刘海向两旁散去,露出饱满白洁的额头。 少年神情冷淡,微微侧头看她,眉头稍稍一扬。 “放手。” 放手? 她有些听不懂,反而下意识更握紧手环。 陆屿啧了声,速干外套搭在握住手环的大臂上,形成一个l型,另一只手将她的手掰下来,放在自己大臂上。 少年肌肉坚硬,扶住把手的力量让肌肉更加紧绷,隔着薄薄的速干外套都能感受到热量。 林星晚不敢用力,也没放下手。 “谢谢。”她笑了下。 陆屿垂眼,视线再度落在她的脸上,皮肤白皙,睫毛浓卷,只是眼下的青色黑眼圈距离近了有些清楚。 他移眼看向窗外。 轰鸣声从头顶响起,一架飞机从上空飞过。 林星晚看向那道尾迹云,长长的白线从那头无限延伸出去,一直延伸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忽的耳边响起陆屿的声音,嘈杂人群里,他的声音近在耳边,微微带着些许沙哑,“这是旷课?” “……”林星晚抿了下唇,轻轻吸了口气。 周遭空气不知什么时候尽数被少年身上清冽的味道包裹,她的呼吸间是单单的烟草味和干净清爽的洗衣粉味道。 “受够了。”半晌后,她轻声开口。 陆屿微微低头,侧脸落在她的右后方,眉头皱起,“什么?” 林星晚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受够了,要学会反击。” 少年的声音骤然落在她的耳旁。 像是过年小时候玩的摔鞭,执鞭炮者随手一甩,一声响在她耳边炸开。 公交车一路行驶到站点,两人一前一后下车,她回头看去时,陆屿已经从朝侧边小路走去。 门口保安亭的大叔拿着治安棍站在那里。 林星晚旷课心虚,她站在原地踌躇,然后果断跟上少年的步伐。 陆屿没回头,只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微微侧头,手抄进兜里,慢悠悠地朝着后门走去。 终归是步伐快,林星晚跟在后面几乎是用小跑的。 正午阳光终于彻底耀眼起来。 她的影子越过自己,攀向前面的少年。 8、第 8 章 陆屿熟练打开后门栅栏,林星晚快步走进去,回头看向他,“陆屿,谢谢你。” “好好上课。”陆屿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漫不经心地道,“先走了。” 说完少年转身快步走向旁边的辅楼。 教室后门依旧是开着的。 “呦,茶花女来啦!”林星晚刚进去就被赵彤发现,她笑着喊道,“好同学也旷课啊?” 只不过一晚上,她又被“赠送”新外号。 林星晚将书包放在桌上,淡着表情,抽出习题集开始做题。 周遭窃窃私语声随着她的落座越来越大,甚至有男生开始低声讨论那些传闻中的绯事,意味不明的眼神频繁落在她的身上。 徐袅袅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她侧头看向林星晚,声音压得很低,“星晚,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星晚在括号里填写下c,然后接着看下一道题。 “不好意思啊,我在贴吧解释过,但是他们没人信。”徐袅袅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听不到的。 身后赵彤还在盯着她们。 她说完话迅速往旁边挪了挪,避嫌意图再明显不过。 林星晚笑了下,没再说话。 赵彤她们怎么可能理解茶花女的意思,只能肤浅又恶心的用这样的身份来给她起外号,甚至都不知道这本书到到底表达了什么思想。 就像是阴天的太阳,谁会在意你何时升起,何时落山。 她们这群人,能龌龊想到的只有五彩斑斓的色。 好在自习课有老师巡逻,听见动静站在门口咳嗽医生,顿时教室里便安静下来。 林星晚沉下心安静做题。 - 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 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放学,赵彤起身走到林星晚身后,趁他不备一把扯过她的书包,笑盈盈地看她,“林星晚,有种来拿啊。” 她说着从后门跑出教室。 林星晚被迫追上去,穿过阴暗长廊到厕所门口,赵彤停下。 她伸直胳膊佯装扔书包,得意洋洋的瞧着跟她来的林星晚,语气恶劣,“你看,还是蛮听话的哈。” “你是不是以为陆屿帮了几次,就没人敢动你了。” 说着她抬起胳膊,书包被高高举起,赵彤笑说道:“想要书包是吧,自己捡啊。” 淡紫色书包被扔进厕所内,里面的课本资料,还有她的水杯手机被甩了出去,手机后壳直接破碎,一堆东西散在地上,被浑水打湿,浸透个彻底。 林星晚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脑海里闪过那晚贴吧爆贴里关于她的照片,顿住脚步。 书包里的教材书和资料都可以再买,但她不能进去。 林星晚转身往回走。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女生。 容不得她思考,两个女生一人扯住她的胳膊死死往前拽去,林星晚拼命挣扎,“放开!” 那两个女生对视一眼,坏笑着掐她的胳膊,“林星晚你怕什么啊,就是让你去捡书包而已。” 旁边不远处有个女老师从教室里走出来。 九中的主教学办公室都在三楼,其余楼层是教室。 林星晚大喊道:“老师她们欺负我!” 女老师推了推眼镜,板起脸将三个人打量一番,严肃说道:“在走廊这么闹,注意纪律!” 那两人一人贴着她的胳膊站在旁边,乖巧懂事的模样,“知道了老师,我们就是在闹着玩。” “老师她们不是的。”林星晚被禁锢住双臂无法动弹,她只能渴求老师明白自己的处境。 可惜。 那老师只是颠了颠怀里的讲义,把这件事当成女孩子之间的嬉闹,说了几句教育的话便离开了。 失望像一盆冷水,从天而降。 赵彤抱胸冷笑几声,朝着已经走上楼梯的老师扬扬下巴,神情冰冷,“是不是以为是个老师就能袒护你啊,你学习那么好,老师都喜欢你哦。” 后背被人狠狠一推,林星晚趔趄了下,她被推进厕所,摔在地上。 膝盖瞬间传来锐痛。 她不顾疼痛迅速爬起来想要朝外跑,可赵彤早就将门关上,从外上锁。 “赵彤,开门!”林星晚拼命拉门,只听得见门锁和铁片摩擦的声音,叮铃作响。 赵彤在外面哈哈大笑,她抬脚踹了门,扬声高喊,“茶花女同学,这片教室人都走空了哦,你省点力气,明天见。” 说完她把钥匙扔进垃圾桶里。 银色钥匙在乱糟糟的废弃垃圾里滚了两下没入最底层。 “赵彤,你这么做犯法!”林星晚死命扯门把手,淡黄色木门晃了晃,没有开的迹象。 门外赵彤耸耸肩,满脸无辜的看向旁边两个人,拍拍胸脯,“我一未成年,犯什么法啊,吓死我了。” 像邪恶魔鬼低笑,像地狱里攀爬出来的梦魇,狰狞着隐藏在少女身上,在她耳边教唆着她做事,鼓励她这么做好对。 旁边两个女生也跟着笑起来。 “开门!”林星晚拼命拍打门。 门外没了声音。 她退后两步,想象着电视剧里平时踹门的场景,猛地冲过去狠狠踹上去。 可惜力气太小,木门微微晃动却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倒下。 膝盖上的疼痛越发钻心,正中央的位置开始红肿发紫,看起来很吓人。 林星晚捡起书包紧紧抱在怀里。 厕所里散漫着腥臭味,她掩着鼻子缩在门口,耳朵紧紧贴在门上,期盼着有人能够从这里经过。 二楼厕所的位置背阴,贴近教学楼外部又闷热潮湿,只有一扇窗户通风,甚至光线都很暗,平时白天几乎都是亮灯的。 但现在灯被人关闭了。 夕阳从旁边窗户照射进来一点,让背阴处的厕所还有几分亮光,她贴着墙壁站在原地,一遍遍祈祷有人能来。 只要保安大叔巡逻,他一定会发现自己的。 林星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闭了闭眼睛,调整凌乱急促的呼吸,额间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白皙脖颈处汗津津的泛着水光,领口处被汗水浸透。 外面夏日最后一堂课的铃声响起,优美的旋律传到她的耳朵里。 夕阳最后一点余光从窗户边消失,整个厕所陷入昏暗之中,林星晚背好书包贴着门口蹲下。 指尖微微发颤。 脑海里不停地播放以往看过的有厕所离奇死亡的电影片段,还有鬼鬼神神的。 她想不通为什么一次次的反抗和躲避,都不能够让赵彤放过她。 一定要告诉老师。 必须要告诉的。 如果她能从这里出去,她一定要告诉老师,老师不会坐视不管的。 林星晚不断安慰自己,仰起头看向周围,寻找可以让她撬开门的工具,可惜除了几个扫把和木拖把,什么也没有。 天色暗下来,路灯亮起。 厕所里的光线越发不足,她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 忽的想起什么,林星晚慌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把刚才摔碎的后壳安装上去,然后按下开机键。 屏幕依旧是黑的。 她撩了下头发,放下书包慢慢扶着墙站起来。 忽的一道光闪过。 林星晚顿住。 下一瞬她不顾腿疼跑到窗边。 主教学楼的年代很久,玻璃窗户是比较薄的一款,加上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晒,在下角有一处裂纹。 她转了个圈,视线落在摆放在角落的拖把上。 - 陆屿下午被校长喊去谈话一个小时。 火苗窜动熄灭,打火机在他指间打转,他走的慢,从学校主楼下去到主路,已经没有学生的身影了。 他吸了口气,手探进裤兜里想要掏出一根烟。 忽的旁边一声巨响,无数灯光被凌乱的反射物反射开,刺眼又闪亮。 他侧头避开那些光,等东西尽数落地才歪头看过去。 只见二楼拐角处的窗户玻璃被击碎,一根拖把从二楼窗户扔出,拖把头可笑地在空中散开,像一个没人要的假发,啪叽摔在地上,散成黑乎乎一团。 紧接着一条腿跨出。 陆屿瞥了眼,打火机的手顿在半空中,他飞快跑过去,只见少女背对着他跨出另一条腿,一瞬间整个身子半截落在窗户外,然后是手臂,一整个人瞬间挂在墙上。 “你他妈疯了?” 冷不丁被人喊了声,林星晚吓了一跳,指腹上的汗几乎要让她把不住窗沿,听见动静她艰难低下头,看清少年的模样,她飞快眨了下眼,“陆屿……” 微弱又颤抖的声音一路被风送进陆屿的耳朵里。 少年脸庞彻底黑沉下来,他走近两步,手里掐着的烟被塞回兜里,“回去!” 林星晚摇摇头,“门锁了,我只能从这里出去了。” “而且,”她低头冲他咧了咧嘴,嗓音越发颤抖,“我快坚持不住了。” 陆屿暗骂一声,飞快跑向教学楼内,少年抓住楼梯扶手起身跳过去,箭步冲到二楼,然后看到女厕所门口锁着一把车锁。 他后退几步,一个快步冲上去一脚便将木门踹开。 门活页在上面晃荡几下,彻底掉了下去。 少年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林星晚仰头看去,陆屿黑漆漆的眼眸清冷,大臂青筋暴起,他咬牙道:“抓着旁边的东西!” 林星晚伸手去够住旁边的岩缝,指腹被粗糙面磨砺的钻心疼。 陆屿双手抓住她的手腕抿紧唇,慢慢往上拉。 等她大半个身子探进窗户内时,他抓住她的衣领将人扯了进去。 动作粗暴又凶悍。 林星晚坐下地上大口喘着气,半晌后才抬头看去。 路灯昏暗,陆屿背对着光,双手叉腰,呼吸间肩膀轻轻耸动,像一只凶猛的雄鹰,收敛起坚硬的双翼,冷冷地瞧着她。 她低下头,轻声开口,“我被她们困在这里,我想出去。” 少女头发凌乱,衣角领口被钉子划破一个洞,灯光给她镀了一层柔,看起来倔强又娇软,像一只刺还没长好的刺猬。 他深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林星晚,你就这么甘心被欺负?” 9、第 9 章 后怕总是在迟一刻来临。 她的小腿抽筋了,筋绷起来的疼痛让林星晚后背迅速起了一层薄汗,她抬手去捏小腿,指尖却止不住的发抖。 刚才的场景在脑海里播放片段,她不敢回想。 要是自己真的掉下去,怕是非死即伤。 后怕让她的指尖颤抖更厉害,甚至脚指头都因为紧张而蜷缩的发麻,小腿抽筋的疼过去,全身却因为紧张而紧绷的厉害。 陆屿瞥了她眼,起身走过去,单膝下蹲,“还能走么。” “能。”林星晚咬着唇,手上力气加重,理顺自己那条突然抽了的腿筋,疼痛顺着她的小腿一路攀上,好在也只是那一瞬间。 她慢慢松开手,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眸对上少年的眼睛,声音柔软又坚定,回答他刚才的话,“我不甘心。” 她从未屈服过。 每一次的经历都让她脑海里的念头加强一分。 陆屿没应声,起身走到旁边打开灯。 光线瞬间充足。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林星晚有些不适,她抬手遮住眼睛,透过缝隙看见少年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光落在他的肩上,驻足跳跃着。 林星晚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慢慢走到洗手池旁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从她指缝流过,带走灰垢,她抬手重新整理头发,蹭去脸上的灰,再回头时,脸颊干净白皙。 姣好的面容已经回复平静,甚至刚才后怕到脸色苍白的人不是她一般。 陆屿走上前弯腰捡起她的书包递过去,而后抄手朝外走去。 她拎着书包跟在后面。 一前一后,影子随着灯光的方向渐渐重叠分开,隐去,等到走廊尽头,他们的影子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天色浓黑。 两人从后门出来时,马路两旁的路灯已经亮,陆屿不知什么时候走在林星晚后面。 星火燃起,白烟从少年嘴角溢出,笼罩住他的面容,他吸了口烟,吐出,黑眸缓缓眯起。 前面少女身上的校服脏的不成样,后背还有一大块污渍。 就连这书包都看不出来是什么颜色了,只有带子还是个白色的。 可她的腰背却挺得笔直。 杨柳细腰不肯轻易折断的做派,夜风从她的腰间蹭过,露出瘦窄的腰线。 白烟从嘴边渡出,指间夹着烟,陆屿慢悠悠地跟着她一路走到胡同口,然后越过,走到公交车站点。 都这样了。 还做公交车。 陆屿吸了最后一口烟,转身将烟头摁在旁边垃圾桶上,烟苗熄灭,白雾缭起,他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过来。”陆屿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林星晚转头看去。 出租车后门敞开,少年手臂搭在车顶,冲她招招手。 “你这样子怎么坐公交。”陆屿蹙起眉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她的校服短裙,而后拉开拉链,把外套丢到后排车上。 林星晚垂头看衣服,的确是太脏了。 她走过去,这才发现后座上陆屿的衣服摊在那里,她仰头看过去。 陆屿眉毛一扬,示意她坐进去。 他心思太深,知道她担心脏衣服会弄脏出租车,所以他把外套让自己垫着。 衣服上干净清冽的味道围绕着林星晚。 刚才的慌乱后怕被安慰到,莫名地消失一多半。 她抬眸看向坐在副驾驶的少年,他坐的不端正,懒懒散散地倚着车背,手肘撑在车窗上,修长手指毫无节奏地敲打着,另一只手倒是规矩的放在膝盖上,修长有力。 他和林星晚遇见的那些校霸混混不一样。 甚至他不像一个会打架的人。 要不是林星晚亲眼看见,她几乎都快要忘记那个雨夜少年狠戾的模样。 “谢谢你帮我。”她抿了下唇,看着少年的背影,凑近些说道。 那人头也没回,甚至指尖敲打的节奏也没有变。 似乎是没听到她的道谢。 林星晚看向窗外,夜景一晃而过,校区距离他们愈来愈远。 似乎从碰上陆屿,她就一直在道谢。 出租车的速度要比公交车快很多。 短短十分钟便到了小区门口。 林星晚抱着衣服下车,陆屿付了钱跨步上台阶,她在后面跟着,少年步子太大,走得又快,她跟在后面近乎小跑。 眼看着到旁边的分岔路。 林星晚微微探身,伸出手去。 陆屿的衣角被人拽住。 葱白纤细的手指拽住他的衣角,轻轻一扯。 就像是一根细丝线,悄然无声地闯入他的周围,然后勾在他的心底某处,到了时间,轻轻扯起。 陆屿回头看去。 清澈沉寂的一双眼眸静静地望着他。 见他回头,林星晚将手中的衣服晃了晃,笑了下,“我洗好还你。” “不用了。”陆屿转身往前走。 拽住衣角的手指还没松开。 他蹙起眉头,低头垂眸看向那双手,白净手腕被勒出一道红痕,手掌虎口处许是刚才窗沿砂砾太重,磨出了血。 红与白的鲜明对比,像他看过的一幅油画,红色暗沉的河堤旁有一抹白。 缥缈又独特。 他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没吸。 林星晚拿捏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慢慢松开手,站在台阶下看着少年跨步上去,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衣服,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对于洗衣服这种事,张爱清是最讨厌的,所以当初住进来的时候就花高价钱买了洗衣机和烘干机,听信促销员的忽悠又买了几瓶精油,说是烘干的时候滴两滴,味道清醒好闻还消毒。 林星晚把衣服放进洗衣机,看着滚筒里翻涌的泡沫把蓝色外套淹没,她直起腰回到房间。 只有一件的洗衣机工作很快,十五分钟便滴滴报警。 她起身拿出衣服,又将自己刚换下的校服扔了进去,管好门阀,林星晚打开旁边的抽屉柜掏出一瓶清冷山松的精油。 玻璃滴管汲取两滴精油,融进薄外套中。 她这才将衣服塞进烘干箱,看着上面的电子数字发呆。 今天发生的事要不要告诉张爱清。 林星晚坐在桌前纠结到十点,直到开门声响起,她起身匆忙跑过去。 玄关处,张爱清撑着手把细长棕色的高跟鞋带拆开,鞋子随意丢在一旁,赤脚走到客厅,看见林星晚站在门口时笑了下,酒气弥漫,“晚晚,早点睡啊。” 说完主卧的门咚的一声被关上。 想说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像是卡着的一块软鱼刺,无法取出,无法咽下。 林星晚站了会儿,转身回到房间。 客厅彻底黑下来,窗外月光被乌云遮盖,丝丝冷光透出来,在地板上落下斑驳印痕。 - 指纹锁开启,发出嘀——的声音。 陆屿掀起眼皮扫向客厅,客厅智能感应灯柔光亮起,窗帘自动拉上,橘黄色的灯光将沙发衬托成一种柔软的颜色,带着一点点奶白。 他踢掉鞋赤足走到吧台冰箱,开门拿出一罐冰雪碧,食指扣住拉环,勾住,稍稍用力便开了拉环。 陆屿仰头喝了口。 辛辣气泡从食道一路向下,直达胃底,冰凉刺激着胃部,将他的烦躁压了压。 空荡荡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冷清。 中央空调被他设置成默认20度,整个客厅像是一个巨大的保鲜柜,他被扔到这里面,等着腐烂。 半晌后,雪碧瓶被扔到桌上。 咣当一声。 陆屿起身走进卫生间,洗漱冲澡,上床睡觉。 回家的步骤永远是这样的一套,机械重复,再重复,他将自己蜷缩在床上,夏凉被从头到脚包裹住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觉得困。 再想事情的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梦里少女的手依旧拽住他。 可这次抓住的不是他的衣角,而是他的手,她把自己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紧紧握住。 等他回头时却发现那张白净的脸颊上挂满泪水。 她被糟蹋地不成人样。 无法形容地糟糕。 破衫褴褛,头发凌乱,像极了古装剧里被乱棍打死的小乞丐。 干涸的薄唇微微开启,她喊他,“陆屿。” 陆屿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依旧黑沉沉的。 露出被子的胳膊被温热的触感碰到,他反手抬起,摸了摸旁边的狗脑袋。 大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趴在他的床边舔他的胳膊。 陆屿摸了会儿它,哑着嗓音开口,“打开窗帘。” 智能系统感应到他的声音,遮光窗帘缓缓像两旁退去,柔和的日光透过白纱帘钻进来,跳入他的眼眸中。 陆屿撑着手坐起来,脑海里划过梦里的人。 屈膝撑头。 太阳穴竟然开始隐隐作痛。 旁边闹钟指针和时针都指向六。 醒的太早了。 他翻身下床冲了个澡,然后套上运动服牵着狗出门。 一般七点遛狗,十五分钟的路程,陆屿带着大黑从小区门口走到小区内,来回一趟足够。 他扯住绳子防止大黑激动乱跑,抬手按了按泛酸的眼眶。 鼻息间窜进馄饨的香味。 小区两旁的街道早晨有早餐摊,他起身往旁边走,预备打包一份带回去吃。 绿色蛇皮塑料罩起的简易大棚下摆放着几张小桌子,后排两张还没来来得及收拾,上面放着几个吃空的不锈钢盆。 最前面那桌坐着一人。 许是太烫,她舀起一个馄饨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咬住。 硬币大小的馄饨被她分了两口。 许是觉得味道有些淡了,她抓起旁边的辣椒碟想要加辣,可惜被人吃的太干净,只剩下一点油底。 葱白纤细的手指捏着小盘转过身来。 看到陆屿时,她愣怔下。 继而微微笑起来。 清晨的光从旁边树枝透过,落在她的旁边,白净的蓝色校服,放在一旁的淡紫色书包,还有那张白净的脸庞。 陆屿站在原地没动。 下一秒,他听见她说,“一起吗?” 10、第 10 章 馄饨摊老板把油泼辣子重新添满。 林星晚摇了一小勺放进碗里,油星香辣味瞬间扑面而来,她沾着辣子吃了口馄饨,又咬了口。 一只手从前面伸出,将一碗刚出锅的馄饨放在她的对面。 她抬起眼看去。 陆屿牵着狗跨腿坐到她对面的板凳上。 矮桌矮,板凳也更矮,他的长腿拘束地半圈在那里,手臂搭在膝盖上,馄饨碗在他面前热气腾腾的。 林星晚回头看了眼旁边的高桌子,已经有人坐下。 她喝了口汤,想起什么似的从旁边拎过书包打开,翻出一个衣服袋子,递过去。 陆屿咬了口馄饨,鲜肉味美,他眯起眼睛,没接,“这什么。” “衣服。”林星晚往前送了送,“我洗过了,很干净。” 陆屿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咽下嘴里的馄饨,抬手接了过去。 两个人没再说话。 林星晚先吃完,她背好书包坐上公交车,车窗外,少年端着汤碗喝了口馄饨汤,而后拍拍狗头站了起来,似是察觉到什么,他转头看过来。 绿色棚子里,少年神情清冷。 公交车已经开走,他的脸庞在车窗里模糊划过。 林星晚垂下头看着干净的校服短裙,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陆屿付完钱签好狗,拎着袋子回家。 他把外套拎出来,淡淡的冷松香味窜入鼻尖,旁边大黑打了个喷嚏,口水溅到他的腿上,陆屿嫌弃的抬脚蹭到它的毛上。 这外套洗的干净,烘干的又干爽,陆屿拎着外套在衣帽间转了圈,找了个衣架单独挂在最左边的柜子里。 八点一刻,他才从小区出门,骑着单车去学校。 - 教室里除了老师的声音再无其他。 林星晚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听课。 后面赵彤还在时不时用笔戳她的后背,低声嘲讽,“行啊林星晚,你还能跑出来。” “果然是学霸,聪明啊。” 林星晚低头记笔记,薄背挺直,黑色马尾被她送她肩膀一侧,神情淡然,完全没有因为她的话受到丝毫影响。 旁边同桌许袅袅小心翼翼瞥了眼后面,正对上赵彤的眼睛,吓得她赶紧贴着桌边低头写字。 “星晚,你昨天又被……” 她的话没说全,意思显而易见。 林星晚眨了下眼,黑色碳素笔在洁白笔记本上留下字迹,她写的专注,没有因为听到旁边的话而分神停顿,直到写完整句注释才停下笔。 “对。”声音不轻不重,十分清晰。 许袅袅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再没说话。 第二节课下课是大课间操活动时间,所有人都回到操场集合做操。 林星晚没去。 赵彤不在意这个,林星晚学习第一,课间操不上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她跟着广播舒展胳膊,想着下次换个什么方法整整这位好同学。 直到她回到教室,班主任老宋满脸严肃地冲她招了招手。 而后将她领到办公室。 赵彤一进门就看见林星晚抱着一次性纸杯杯坐在旁边椅子上,眼角泛红,像是刚哭过一样。 宋吉鑫把手机递给她,“给你父母打个电话,通知他们来一趟学校。” 赵彤脸色刷地白了,她连连后退,摆摆手拒绝这烫手的手机,“老师,我怎么了你就让我打电话喊家长?” “林星晚已经把你做过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宋吉鑫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语调拔高,“欺负同学,还关厕所里,平时三令五申地教育你们要互帮互助,你怎么做的!” “打!” 赵彤颤巍巍接过电话,按下号码,那头很快接起,她抖着声音喊道:“爸,老师喊你来学校。” 电话那头忽的传来刺耳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忙音。 林星晚始终低头看着手中的水杯,纸杯里的水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晃动着,水纹一圈圈荡漾,碰壁返回,周而复始。 赵彤转头看向林星晚,少女表情很淡。 教室里。 早晨起的太早,陆屿困到不行回来就趴在桌上补觉。 宋怀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屿哥,听说昨天晚上教学楼闹鬼了。” 陆屿眉毛一扬,眼都没睁开。 “不是你怎么还不信,”宋怀急了,掏出手机翻到小视频递过去,“你看看!” 视频里,两个模糊的影子穿过走廊,身后的灯光昏黄黯淡,这两个人走的飞快,而且后面那人身上冒着蓝光。 转眼间两人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监控还拍到女厕所有人跳楼,穿的正是校服,女生长发挡住她的脸,整个身子吊在窗外,更显得鬼里鬼气的。 “毛骨悚然不?”宋怀收起手机,倒吸一口气,“他们说咱学校以前是个坟地,这话我现在信了。” 陆屿把头转向一旁。 懒得搭理他。 宋怀见他不理,叹了口气转身坐回位置上去。 不一会儿教室门被推开,林星晚走进来,身后跟着赵彤,脸色十分难看。 所有人霎时安静。 林星晚衣服干净整洁,头发绑成马尾,从哪里看都不像是被欺负过一般。 反倒是赵彤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两人一前一后坐回位置上去。 林星晚翻开课本预习下节课的单词,默读。 突如其来的安静倒是让陆屿有些睡不着,他撑着脑袋坐起来,侧头看向旁边。 少女侧脸恬静,认真专注的背着单词。 跟后面坐立难耐的人截然相反。 他勾了勾唇。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 - 下晚自习。 林星晚被挡在校门口。 赵彤和张玉静站在她旁边看着她,语气轻柔,甚至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林星晚,我跟你道歉,以后咱们就两清了吧。” 林星晚退后一步,攥紧手里的背带,“只要你以后不欺负我。” 她眼眸清亮,带着几分倔强,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听到这话赵彤立马举起手,“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了。” 林星晚点点头,绕开去公交车站点。 旁边有人抄手站在一旁,黑色背包斜跨在身上,指间夹着一根烟,雾气从指尖缠绕攀上,消失不见。 他转头看过来,眼眸深邃又冷清。 林星晚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对上他的眼睛,陆屿轻笑,“挺厉害。” 他还以为林星晚会忍下去,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能拿捏到赵彤不敢明面欺负她,真是小瞧了她。 小刺猬的刺在慢慢变硬,柔然的地方也在渐渐受到她自己的保护。 甚至懂得了反抗。 真是让人意外。 指间的烟无声燃尽,灼烫他的手指,他随手扔到旁边垃圾桶,目光再次落在旁边少女身上,清瘦的身形,流畅优美的脖颈线条还有那双眼睛,陆屿挪开眼,看向公交车来的方向。 这是林星晚和陆屿第二次一起坐公交车。 班里人都说陆屿深不可测,家缠万贯。 万贯家产的人怎么也坐公交车。 这是林星晚第二次有这种想法。 晚间末班车上人稀少,只有几个加班的社畜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位置上,林星晚选了后排靠窗户的位置,这里可以吹风看窗外的夜景。 每天重复不变的路线,一样的街景路灯。 她可以看着那棵树从郁郁葱葱到枝丫光秃,再从光秃秃的枝干发芽生叶,重新郁郁葱葱。 烦闷和委屈随着夜风一同消散开,连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 窗外灯火明亮,衬出少女面容,她嘴角含笑,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车靠站,两人下车。 陆屿站在小区门口没有往里走,林星晚回头看他,“你不回家吗?” “有事。” 林星晚点点头,转身朝旁边的居民楼走去。 她回到家张爱清已经在家,甚至还动手煲了莲藕排骨汤。 “晚晚,以后遇到这种事一定要跟妈妈说,知道吗?”张爱清给她盛了一碗汤,肉香混着莲藕的清甜干脆,清爽可口,林星晚拉开椅子坐下,一连喝了好几口汤,心情舒畅愉悦。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受欺负了。 可以安安心心的准备高考了。 所有的黑暗都从这一刻退去,她甚至刚才在公交车上想,要是自己早点告诉老师,或者是上次说的再严重一些,那老师是不是就跟这次一样重视,然后自己就会避免这次的事情。 不重要了,都过去了。 厨房吊灯泛着温柔的光,光晕返照在白墙上,形成一个浅浅的黄色圆圈。 窗外夜空璀璨,星星闪烁,阴翳消失在明朗中,似乎明天是个好天气。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开心,林星晚抱着碗起身,“妈,我再盛一碗。” 饭桌上张爱清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冲林星晚指指厨房,示意她自己去盛,然后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她一向工作忙林星晚是知道的,也没放在心上,自己哼着歌小跑去厨房盛汤。 等她出来时,张爱清已经坐回饭桌前。 “晚晚,明天是不是考试啊?”她摸摸女儿的脑袋,笑眯眯地问道。 林星晚点点头,“不过我有把握,我能考第一。” 张爱清托着腮,满脸宠溺地望着她,“要是第一,妈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林星晚眼眸星亮,笑容也不自觉多了起来,语调跟着撒娇,“好!” - 第二天早晨。 她早早起床练琴,破天荒的张爱清也起床,甚至给她熬了小米粥和煎蛋,还炒了一个小菜。 林星晚吃得很撑。 甚至坐在考场考试的时候,她都觉得恍惚,像是一场漫长的噩梦,梦醒了,所有的悲伤委屈都消失不见,过眼云烟。 考试发挥超常,隔天公布的成绩单里,她全年级第一。 而张爱清也兑现她的承诺,带她出来吃饭。 临江酒店是荣海比较出名的一家饭店,尤其是以一道鲜炸虾仁出名,之前林星晚逛红薯软件的时候看见过推荐,心里想吃很久了。 推门而入,典型的中式复古风映入眼中。 苏绣屏风遮座,翠竹点缀在侧,音响里播放着古曲,琵琶声入玉珠落盘,清脆动人。 小小的心脏被喜悦充斥,咕嘟嘟冒着开心的泡泡。 她紧紧挽着张爱清的胳膊,晃了晃,小女儿的姿态不由流露,“妈,他们说这家饭店的虾仁好吃。” 张爱清拍拍她的后背,笑眯眯得揽着她的肩膀,“那一会儿你多吃点。” “好。” 包间的名字都很好听——【玉兰】 林星晚兴奋地推开门。 巨大的木质圆桌上摆放着提前上好的开胃小菜,精致的摆盘,碗筷素白透亮,在入门正对的两个位置上,坐着两个人。 她只看了一眼,脑海里那根原本松弛的弦骤然断了。 主座上的人,是赵彤的父亲。 而另一边,是那个把她关进厕所羞辱的人,赵彤。 11、第 11 章 林星晚不知道自己怎么坐下的。 是张爱清按着她入座的,还是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等她回神的时候,赵彤坐在她右侧的椅子上,殷勤地帮她倒饮料。 鲜榨橙汁的果香气在斟倒时扑入鼻,鲜艳浓稠的果汁落入高脚玻璃杯中,她看着,看着果汁满满斟满停下。 赵彤将杯子递给她,笑着说道:“我就说咱俩应该成为好朋友吧,你看你妈和我爸有合作要谈,咱俩就翻篇,重新做朋友吧。” 林星晚抬起眼眸看她。 下一刻她垂下眼眸。 做不到。 她做不到跟一个曾经霸凌欺负她的人成为好朋友。 另一旁张爱清看到她脸色不对,探身扯了扯她的胳膊,极力打圆场,“晚晚,你和小彤都是孩子,小孩子间打闹是很正常的,你不要小心眼儿。” 旁边赵彤拿起果汁跟她碰杯。 砰。 玻璃材质相撞的清脆声响。 两个大人始终笑着看她们,甚至张爱清还在旁边说道:“我们家这个学小提琴的,回头小彤你要是有兴趣让她教你。” “明天还要去参加小提琴比赛呢!” 赵彤呀了声,满脸惊讶,“真的吗?星晚你也太厉害了!” 她笑眯眯地举着玻璃杯看她。 眼神里的笑意未满,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爬上林星晚的脊梁,冷气开的足,她手脚冰凉。 手边的果汁杯握在手里,她扯了扯嘴角,举起来跟赵彤碰杯。 旁边放在她胳膊上,张爱清的手终于松开。 气氛似乎十分融洽。 红酒一杯杯的倒,红酒瓶空了两三个,林星晚架着张爱清坐进出租车的时候,满身酒气,她打开车窗,看向外面。 霓虹灯光重重叠叠闪过,少女脸庞忽明胡亮,唯独那双眼眸沉沉。 半晌后,她转过头来,眼尾泛红,“妈,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被欺负的多惨。” 嗓音里终究带了哭腔。 张爱清醉醺醺地撑着身子贴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脸颊熏红,紧紧攥住她的手,“晚晚,你知不知道妈妈为了你多辛苦啊。” 酒气从四面八方传来。 心彻底沉了下去。 把张爱清弄到床上,林星晚坐在床尾替她解开高跟鞋的扣子,将鞋子扔到玄关处。 她起身走出客厅,看见放在桌上打包带来回来的经典虾仁。 那是赵彤爸爸临走前特意要了一份给她带走的,甚至还邀请她和赵彤一起去参加什么夏令营活动。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的合作达成。 林星晚按住眼眶,轻嗤。 片刻后,她将打包盒丢进厨房垃圾桶里。 - 第二天早晨,林星晚醒的很早。 她将小提琴拿出来仔细擦拭上油,又调了调弦,再站在窗前练习了两遍备赛的曲目,这才从房间里走出去。 不出意外的,张爱清没醒。 林星晚熬了小米粥设置好保温功能,吃完早饭后便出发了。 今天是小提琴比赛初赛,她准备了一曲比较稳妥的曲目来参赛,坐上公交车,耳机里熟悉的旋律响起,林星晚的心慢慢地安静下来。 周末早班路上车少,少了堵车的时间,她比以往提前到达站点。 琴行穿过旁边小分叉胡同,再右拐过去,那边有个空场地是今天比赛的场地。 她背着琴包戴着耳机,慢吞吞地朝小巷走去。 这巷子和桂花巷差不多,姥姥家的小胡同也是这般老旧,但是人情味十足,中午不到各种饭菜飘香味就已经出来了。 林星晚数着曲调里的节拍,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 忽的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吓了一跳,转身看过去,等看清那人脸时,林星晚不由得后退两步。 对面男人脸上有一道疤痕,脸上胡子拉碴,眼神凶狠,穿着黑色短袖花臂纹身,凶神恶煞的混混。 “你就那什么林星晚?”男人抄着兜一步步逼近。 胡同拐弯处是个死角,林星晚咽了口口水,只觉得喉咙发紧,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她被迫退到墙角,下一秒男人手撑在墙上,脸庞在她面前放大数倍。 膘肉横行的脸让她差点崩溃,她别过脸去吓得闭上眼睛。 琴包抵在墙上,砖头粗糙,琴包瞬间被刮花起毛刺,染上一层白色的墙灰。 “说话!”男人一拳打在墙上,冲她咧嘴,皮笑肉不笑的,“我可没那么多耐心。” 指尖紧紧攥紧手里的手机,林星晚摩挲着想要解锁报警,面上又不敢有什么的大动作,她轻轻吸一口气,对上男人的眼睛,“是我。” 嗓音里带着颤。 疤痕男挑了下眉,回头冲几个人点点头,而后笑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拐角空间逼仄,她的脚后跟已经贴在墙脚,隔着帆布都能感受到被挤压的压迫感,无望感从冰凉的墙壁上蔓延到她的手臂,指尖。 男人抬手拍拍她的脸,“我听说你在学校欺负我妹?” “长的挺漂亮的怎么还干那种他妈不要脸的事啊,打小报告是吧。” 林星晚摇摇头,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嘿还挺倔。”男人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她被迫抬起头,下巴上的疼让林星晚觉得牙齿都被挤压走位。 不知什么给她的勇气,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抬手将男人推远。 想要借机逃跑,可还没跑出去就被旁边两个男的拽住手臂狠狠甩了回去。 许是没料到她会反抗,疤痕男没设防冷不丁被推出去老远,甚至还趔趄一下。 他脸色变了变,搓了下鼻子站好,抬起手。 “喂。” 胡同口响起一声音,懒散清冷。 几个男人同时转头看去。 陆屿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额头带着束带,手里牵着黑狗,漫不经心地朝他们看过来,眸光清冷。 疤痕男愣了下,继而喊道:“英雄救美啊!” 陆屿垂眸,牵着狗走进胡同里,他走的不快,甚至有种悠闲散步的状态,倒是大黑狗有些兴奋,冲着林星晚叫个不停。 悬着的心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林星晚慢慢挺直背,琴包粘腻的地方汗水浸透衣服,冷汗霖霖,夏风吹过只觉得透凉。 陆屿一直走,走到她身边停下,黑眸扫过她被捏的红了一片的下颚骨,然后把牵引绳递过去,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牵着小黑先回去。” 林星晚抬起眼眸看他。 陆屿轻嗤,“看我干什么,它饿了,回家喂点吃的。” 少年手指蹭过她的腰间,腰间细肉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林星晚抖了下身子,腰部被他的手掌推开远离墙壁。 疤痕男被他用另一只手推出去两步远。 她终于听话,牵着狗快步转过胡同去。 陆屿瞧不见人影才转过头来,冲着男人笑了下,神情讽刺傲慢。 初秋的天气早晨越发清凉,林星晚出门时穿了一件薄外套,她将上衣拉链拉到顶端,挨着尽头的墙慢慢蹲下。 小黑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紧张,大狗头凑了过去。 林星晚顺势抱住它,温热的体温慢慢传递过来,她彻底绷不住。 无声的泪滴一颗颗往下砸。 阳光开始强烈,所到地方都被光笼罩,光线被时间推移着,一寸寸挪到黑暗处,恶毒肮脏的漫骂声,肢体摩擦地面的闷哼呻、吟声断断续续从拐角处的传来,再消弭。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星晚平静下来,她慢慢挪过去,起身想要看看胡同里的情况。 可起的太快,腿都麻了。 酥麻感从小腿顺势蔓延到大腿,她被麻到差点没站稳。 一只手伸出托住她的手臂,给她支撑的力量。 她仰头看去,少年黑发被汗水打湿,额角处染了一抹红,身上的黑色速干衣颜色加深,托住她的手臂青筋鼓起,手背上有几处伤痕。 隔着近,热浪和铁锈血味扑面而来。 陆屿蹙眉,扶她站稳后收回手,“站这儿干嘛?” 林星晚看向他身后,反手握住他的手,“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没。” 他说的轻淡,而且身上也没有其它伤口,林星晚松了口气,把牵引绳递还回去,“谢谢你,我今天有比赛,等比赛结束后……” “那就快去。”陆屿直接打断她的话。 鬓边一滴汗从发丝里滑下,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颔骨低落。 林星晚愣怔下,继而快速从书包里翻出一袋纸巾,比赛时间已经开始了,她来不及再多说几句,只能从书包里扯出一张纸快速写下自己的手机号连同纸巾塞到陆屿手里。 “有什么事你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会负责的!”她说完抱着书包和琴包急匆匆的往场地赶去。 陆屿挑了下眉,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 旁边小黑看见林星晚走了,急的想要跟上去,牵引绳一下子被扯出老远。 陆屿扯回来,慢慢弯腰撑住膝盖。 半晌后,少年重重喘出一口气,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咳嗽。 他捂着肋骨处站起身,滴了辆车返回悦揽华庭。 卧室内,陆屿艰难抬起胳膊脱下衣服扔进垃圾桶内,然后走进卫生间。 淋浴水花砸在他的肩膀上,灰白色的地瓷砖上水流是淡淡的粉色,沿着坡度流向下水道。 冲好澡后,陆屿换了身白色短袖,再次出门。 - 林星晚是第六个上台演奏的。 她站在四四方方的台凳上,架好小提琴,朝着老师点头示意。 宛转悠扬的曲调在她的指尖跳动,拉动琴弦的手臂宛若蝴蝶骨翅,脸庞轻柔皎白,亭亭玉立站在那里。 现场十分安静,就连几个评委老师都对她投去欣赏的眼光。 比赛场后排的篮球架下,少年戴着黑色棒球帽,手向后撑着,静静地闭眼听着曲子。 曲调轻柔悠扬,他心里的烦躁压了下去。 陆屿睁开眼看向前面。 林星晚已经演奏完毕,她放下小提琴弯腰致谢,面带着笑容,娇艳明媚。 少女只穿了一件普通不能再普通的裙子,风扬起裙摆,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细腰的弧度一闪而过。 按理说,没多惊艳。 但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12、第 12 章 小提琴初赛林星晚排名第一。 那边的评委老师在她演奏结束后便留了她的电话号码,要求回头联系参加下次的复赛。 水晶奖杯和红绒绒的荣誉证书被她放进书包里,林星晚抬头看向前面,恍惚间看见有个熟悉人影过去,她看了眼周围却没有发现熟悉的面孔。 回到悦揽华庭,她在分隔台阶那里停下。 林星晚忽然想起自己没有陆屿的联系方式。 她想告诉他自己赢了比赛,想要把这个喜悦分享给他,但是除了知道他是住在这里的,其他的一无所知。 林星晚在台阶上走了两个来回,再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时,帆布鞋尖冲着别墅区。 不需要犹豫多久,她便转身朝别墅区走过去。 两旁的竹林被自动分隔成两个屏障,中间是一条石子小路,方便行人通过,而这个小竹林的尽头是一道高高的烫金龙腾门。 旁边是蓝牙电子锁。 无一例外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彰显着富贵和差距。 林星晚停下脚步,她探身朝里面看去,除了一栋栋独门别墅,绿化也比这边的好太多太多。 她往后退了一步,想起之前班里传过的话。 陆屿父母双亡,但是陆家在荣海和京市都是举足轻重的,所以陆屿就是传闻中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儿。 荣海九中这群人不敢惹他。 他们根从荣海,圈子大到只有荣海九中这个地盘,要是真碰起来,连根拔起像是浮萍那般脆弱,倒霉的只有他们这帮人。 想到这里,林星晚转身想要回去。 少年额头那抹红的画面闯入她的脑海中,眼眸漆黑清冷。 她转头看了眼那扇门,指尖紧紧攥着背带,快步离去。 推开家门,家里窗帘打开,阳光将整个客厅照的光亮,张爱清已经出门了,她又独自在家。 - 周一早晨。 林星晚起得很早,她练完琴便拿着零钱去了楼下的馄饨摊。 陆屿出来的时候便看见少女穿着白色校服站在树荫下,淡紫色的书包上挂着一个米老鼠挂坠,随着她踮脚动作一晃一晃的。 树叶葱郁,上面的花碎随风落下,几粒枯碎落在她的黑发上,她浑然不觉,依旧垂头低眸静静地在那个小地砖格上踮脚。 似乎是余光看见他,林星晚抬头看过来。 树影斑驳,划过她的眼眸,亮光一闪而过,陆屿挑了下眉,手抄进兜里,静静地看着她走近。 “我比赛拿了第一。”林星晚微微仰头,看着陆屿说道。 她嗓音轻柔,带着点清晨的微凉,像早晨的露水。 陆屿点点头。 少年潮湿的头发,困倦的嗓音,懒懒散散地站在她面前,眉头一扬,“挺棒。” 林星晚抿了下唇轻笑,指了指旁边的馄饨摊,“谢谢你救我,我请你吃馄饨吧。” “那个,你身上好点了吗?”她回去后有想过,陆屿身手再好,也不会一下挨打都没有,只是当时他没说,她也没问。 陆屿把玩着手机,岔开话题,“不上早自习?” 林星晚熟练地点好东西,然后找到一个高桌子,抽出两张纸巾擦干净桌子,这才慢吞吞地回答他的话,“来得及。” 她对时间的掌握很自信。 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汤端了上来,红油热汤,空气中飘着浓浓的米醋味道。 纤细白嫩的手指将一碗推到他面前,而后自己又舀起一勺汤先喝了口,米醋香味和红油的香辣瞬间刺激味蕾。 “那帮混混,”林星晚吞下一口馄饨,看了眼陆屿,“是赵彤找的。” 第一次,她主动跟别人说起赵彤。 陆屿眉头微蹙。 算是默认她的话。 林星晚吃好了,抽出纸巾,白色纸巾被她手指缠了一圈又一圈在指节上,最后她抬起头看向陆屿,“陆屿,你能不能……” 可陆屿喝完最后一口汤,也没听到她说完这句话。 他没顺着问,目送她坐上公交车,然后转身去旁边骑单车。 - 教室里来得早的永远只有那么几个人。 林星晚放下书包翻出英语课本开始背单词,等她把这一页的单词快要背完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到齐。 赵彤背着红色单肩书包走进来时,看见林星晚完好无损地坐在位置上,脸色猛地一沉,转而又恢复正常。 她和张玉静笑嘻嘻的往位置上走。 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 赵彤吓了一跳,低头看了眼手腕,少女中指有一个茧,是用笔写字多磨出来的,她甩了甩手想要挣脱,可那只平时看起来娇弱不堪的手却紧紧攥住不肯放。 “林星晚,你干嘛!”她大声喊道。 教室里蓦然一静。 所有人目光集中看过来。 林星晚慢慢仰起头,少女眼眸清冷,神情冷漠,“赵彤,收起你那些背后小动作。” 声音不大,甚至比不过周围同学背书声,却坚韧有力,“不然我一定会报警。” 林星晚松开她的手,淡淡开口,“别再那么幼稚。” 赵彤脸上一烫,面子彻底挂不住,她甩了甩手腕,狠狠剜了眼林星晚后拉开凳子坐好。 昨天布置的单词默写林星晚又从头复习一遍,这才松了口气。 她抬头看向教室门。 陆屿背着单肩包从外面进来,黑眸和她对视上。 林星晚眨了下眼,眼睫微颤,攥着笔的手指越握越紧,骨节因用力发白。 陆屿刚坐下兜里的手机震动两下。 他掏出来解锁,宋怀的消息跳了出来:“牛x啊,刚林星晚好像和赵彤掐起来了。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正面刚啊,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陆屿垂眼锁屏,将手机扔进桌洞里,翻开课本。 不一会儿,他侧头看过去。 今天早晨梳好的马尾这会儿有一缕散在耳边,侧脸线条清秀,睫毛卷翘,倒像是有点傲气了。 陆屿伸手掏出手机编辑消息发送。 - 荣海开秋日运动会之前都是在快放国庆假期前后,这次足足提前一个周。 课间操后,宋吉鑫鼓励积极参加报名,有想报名参加的去班长那里报名,林星晚没什么运动天赋,这种参与她能避免就避免。 可当她从外面回来时却发现班级白板上女子三千米报名者那栏里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林星晚走到班长李岩座位旁边,轻声说道:“班长,我没报名三千米。” 李岩啊了声,头也没抬的继续做作业,“刚才赵彤说你报名,然后就给你写上去了。” “我没报。”她声音很轻,不卑不亢。 这次李岩终于抬头看她,抬手推了推眼镜冲她一笑,“老班刚说了不能空项目,要不你找个能跑的,替你?” 林星晚抿紧嘴唇。 她转头看向赵彤,后者抱胸踩凳,依旧张扬跋扈。 上课铃响起,林星晚转身回到位置上。 旁边陆屿的位置下了课到现在都是空着的。 她吸了口气,翻开习题集开始做题,可这三千米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导致她前几道题回头自检的时候都做错了。 高二了,大家都不愿意参加运动会,尤其是女子长跑。 许袅袅歪头看她,“星晚,你要不弃权吧。” 林星晚瞥了她一眼,轻轻摇头,如果她弃权,那势必会引起老师的不满,她还不想这么做。 下午第一节课刚好是体育课。 大家自由休息后,林星晚站在一旁活动手腕,而后看了眼手表开始计时跑,一圈两百米,要跑15圈。 初秋午后炎热,塑胶跑道都被晒的滚烫,旁边的绿叶焉了许多,她按照体育老师教的呼吸调节节奏,慢慢的数着圈数跑。 自己能跑到什么程度,总要先试试才知道。 其它女生都坐在阴凉处玩,张玉静看见林星晚自己在跑步,连忙扯扯赵彤,“彤姐,你看。” 赵彤眯着眼睛吃雪糕,嘲讽道:“让她跑,反正她也就这样了。” “将来说不定和她妈一样,都是给我爸打工的。” 跑道上,少女脸庞染上红晕,可眼眸却明亮倔强,在烈日下一圈圈的跑着。 宋怀正抱着两瓶水走回来,扔一瓶给陆屿,笑道:“林星晚可以啊,我走的时候在跑,现在还在跑。” 陆屿把玩着矿泉水没拆。 他掀起眼皮瞧了眼还在操场上固执跑步的少女,眼睫微垂,半晌后起身朝教室方向走去。 林星晚跑完三千米累的瘫倒在地上,汗水浸透她的校服,她抹了把汗,觉得精疲力尽,口干舌燥,恨不得灌自己好几口凉白开。 突然许袅袅跑过来蹲在她面前,手虚虚扶着她的手臂,小声说道:“你刚跑完别坐,起来走走,减减心率。” “然后喝点水吧。”说着她把矿泉水递过去。 对于这个临时同桌林星晚是知道的,胆子小,只想着好好学习考大学,自从她被赵彤欺凌后就更不敢跟她说话,可现在却主动跑过来关心她。 可她实在没精力思考这些反常,接过矿泉水往旁边步梯台阶走去。 许袅袅没跟过去,朝另外一个方向看了眼便离开了。 林星晚慢慢往前走到台阶上重新坐下,然后抿了口水。 水温不算凉,却刚好能够解她的口渴。 按照这个速度参加运动会肯定是不行的,她看了眼手表,用时太久了。 心跳快的像击鼓,大口呼吸也没能喘够,肺就像是炸裂开一般,一呼一吸都是疼感。 “深呼吸,轻呼出。”身后响起清冷散漫的声音。 林星晚猛地转头看去。 陆屿背对她而坐,长腿搭在台阶上,修长笔直,侧脸线条凌厉。 “呼吸啊。”少年嗓音再度出声。 她呼吸一窒,差点忘了自己刚才还在喘不匀。 13、第 13 章 周末。 林星晚穿好运动服带着水杯下楼。 楼下的环海公园有一条长长的沿海步行路,早晨有不少住在附近的人来晨练,两旁新栽植的树木经过一个春夏已经开始抽出新枝芽,林星晚沿着路边慢慢跑,心里记着体育老师教的呼吸频率。 刚开始她还能自由按照鼻式呼吸,可跑多了再按照这方法她怕是要晕过去。 旁边跑步人陆陆续续超过她,一人穿着黑色速干衣从她旁边跑过去。 林星晚停下脚步,弯腰撑着膝盖抬头看去。 海风撩起少年的运动衣,宽肩窄腰,细长挺拔的身形,她深呼吸两口气再度垂下头。 陆屿跑到前面凉亭处停下,转过身来。 林星晚直起腰擦了把汗,等呼吸不那么难受了才慢慢跑到凉亭,然后拿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喝水要小口。”少年出声提醒她。 林星晚嗯了声,听话地改成小口小口喝着水。 清晨有些阴,凉亭处雾气潮湿,衣服在这里也变得有些黏腻,她不习惯贴在身上,站起身想着再跑两圈就回去。 可小腿肚就像是被灌了铅,跑出去几步林星晚便又开始呼吸喘促。 陆屿从后面追上来,慢下节奏在她旁边跑,“你这样跑不对,明天会浑身疼。” “啊?” “停下来。”手臂上搭上一只手,温热有力,骨节分明,扣住她的手臂轻轻一扯。 “放松自己,再去跑步。”陆屿将她拽到旁边围栏处,抬手指了指她的肩膀,“这里放松,不要耸肩。” 少年清冷微哑的嗓音慢悠悠地说着话,双手撑着后面的器械栏杆看她调整姿势,指导动作时也只是轻轻一点即止,剩下的多靠她自己感受发力。 他说得不多,短短几句话。 林星晚按照陆屿的指示重新做拉伸运动,疼得她刚消下去的汗这会儿又汗涔涔的,仰头活动肩颈忽然一滴雨砸在她的脸上。 她抬手蹭了下,这才惊觉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 “陆屿,快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成。” 吧嗒。 一滴雨再次落在她的脸上。 林星晚伸手去接,再一次有雨滴落在她的掌心中,这下子是彻底的慌了。 “下雨了!”顾不得什么章法节奏,她加快脚步往前跑去。 身后陆屿抿了下唇,眼皮微抬,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阵雨谁都没有料想到,一个个抱头乱窜,四下分散开。 豆大的雨滴迅速往下砸,没跑出多远倾盆大雨骤然降落,林星晚抱着头快步冲到旁边竹屋檐下。 一时间海浪翻腾涌起,卷着泡沫冲向沙滩,海腥味飘荡随风入鼻尖,林星晚掩嘴打了个喷嚏。 身上淋的七七八八,头发也湿了,她抬手撩了撩头发,搓搓肩膀转头看向旁边。 旁边陆屿低头胡乱蹭了蹭头发,乱糟糟的湿发倒是显得他越发清冷性感,黑色速干衣上雨滴落上去颜色加深,腹部腹肌轮廓若隐若现。 林星晚深吸一口气,别开眼看向天空。 荣海的阵雨下的快,停的也快,只是中间下雨的过程有些遭罪,风大雨斜,就算是躲在屋檐下衣服也会被风雨淋湿。 陆屿瞥了眼旁边少女,喉结轻轻滑动,“跑步短时间不能减肥。” “哦。”林星晚点点头,不一会儿又抬起头,“赵彤替我报了三千米长跑。” “你这是临时抱佛脚呢。”清冷嗓音里隐隐带着几分轻嗤。 林星晚眨了下眼没说话,探身去接雨水,温凉的水滴落在她的掌心,不重却又有分量的感觉砸下来,微妙又奇特。 可惜风太大,她无论怎么侧身都躲不过被淋湿。 少女里面穿的内衣隐约透出。 浅黄色的带子勾着瘦弱肩膀堪堪挂在肩头,精致锁骨斜插入肩,没入浑圆肩头中。 陆屿不动声色移开视线,轻啧一声,抬手脱下上衣递过去。 少年上身赤膊暴露在空气中,肌肤雪白,肌肉紧实,腹肌更是像林星晚看到的那般轮廓如雕刻般清晰。 林星晚伸手接过去套在身上,宽大速干衣在她身上直接遮到大腿,像是一个超短裙。 陆屿转身掏兜想要抽烟,可裤兜里除了一包纸巾再无其他。 烦躁感伴随雨滴声一并扩大。 少年眉头渐渐蹙起,低气压布满周身。 林星晚抬手拢了下头发,转头看过去想要和他说话,视线却被陆屿背后上一条长长的疤痕吸引。 那条疤痕太过长,从脖颈处蔓延到后腰,暗红色伤痕笔直划下,就像背后被人一刀砍下,惊人恐怖。 “你……”林星晚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问。 不远处有人撑着伞跑过来,在两人面前停下。 宋怀震惊地看着两人。 陆屿先皱起眉,满脸不耐,“衣服。” “哦哦哦。”宋怀赶紧把衣服递过去,眼神还在林星晚身上乱瞟,后者裹着衣服始终低头垂眸,没给他一个眼神。 “那个,你俩怎么……”宋怀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陆屿穿好衣服扯了扯领口,接过折叠伞递过去。 林星晚道了声谢接过伞撑开,快步超前走去,频率比刚才跑步速度还要快上一些。 后面宋怀淋着大半个肩膀和陆屿共挤一把伞,欲言又止的看了好几次陆屿,少年神情冷漠,压根没想着要搭理他。 “屿哥,你俩到底啥情况啊?” 陆屿瞥了眼走在前面的身影,穿着他的黑色短袖反倒是把身形塑得更消瘦弱小,他扯了下嘴角,“碰上了。” 宋怀松了两口气,“哦,那行。” “你可别跟她混一起,这女的学习好又聪明,但是挖墙脚也是真的,听说她妈也是挖人墙角。” 陆屿压了压眉,终于侧头看他,黑眸直直落在他的脸上,嗓音清冷,“你爸被挖过?” 宋怀啧了声,“不是我爸,是赵彤她对象,还有赵彤他爸。” 旁边人再没作声。 雨伞下,只听得见雨滴打在胶布伞上的滴落声,啪啦啪啦的。 这雨声彻底惹烦人,陆屿伸手过去,“烟。” 宋怀从裤兜里掏出烟盒递过去,“你这烟瘾够大的。” 少年含烟点燃打火机,火苗猩红窜起,清瘦脸颊微微凹陷下去,一股白烟顺着雨势盘旋,消散在伞外。 从环海公园回到小区雨势已经小下来,林星晚撑着伞转身看向陆屿,“我把衣服洗过再还你吧。” “还有,能加你个微信么。”她说着往前走了一小步,雨声淅沥,少女嗓音轻柔,听不真切,可陆屿却听得很清楚。 他默了声,掏出手机递过去。 林星晚忙拿着手机扫码添加。 陆屿手机在掌心震动两下,他低头垂眸,请求通过那栏里出现一个新的头像。 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 头像是大海。 他挑了下眉,点击通过。 林星晚撑伞往旁边的拆迁区走去,而他往另一个方向别墅区走去。 宋怀彻底懵圈,左看右看,“屿哥,你俩住一小区啊?” 回应他的是少年离去的背影。 回到家后,林星晚直接将衣服脱下塞进洗衣机,看着滚筒里衣服绞在一起翻滚,她心头猛地一跳,快步走出卫生间。 - 陆屿没想到自己能感冒。 半夜三更,他被嗓子疼醒,爬起来想要喝水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浑身滚烫,烧到他都打冷颤。 他爬起来找了床厚被子裹住全身,又灌了杯凉水下肚。 冷意依旧从四面八方传来,明明是初秋,可冷气却像是提前来临,钻进骨头缝里,冻人骨。 他睡得浑浑噩噩,不知道时间。 直到枕头旁嗡嗡响个不停时,陆屿费力睁开眼眸,接通手机。 一道女声传来:“旷课是吧,老师电话都打我这里了!” “发烧。”他的嗓音嘶哑低沉,一开口喉咙疼得几乎像是有刀片在里面来回切割。 “有事去医院,我给你请假。”电话那头干净利索的挂断,陆屿抬手将手机扔到一旁,厚厚的被子从头到尾盖起。 直到课间操结束,林星晚也没见到陆屿。 旁边的位置始终空着。 宋吉鑫敲敲讲台,笑眯眯地看着台下说道:“今年运动会不要求大家强制报名,但是我看了看其他班级的,都没有我们班级报名人多!” “你看这个女子三千米,林星晚报名了,非常好!” “作为一名优秀的好学生,就要德智体美全面发展,这样将来出了学校在社会上,你们才会有更多的特能技能来赢得更好的未来。” 后排赵彤脸色愈发黑,她抬脚想要去踹前面的凳子,可惜林星晚早就将凳子靠前,她一脚踹了个寂寞。 阴差阳错,她本来是想整林星晚,没想到被班主任夸了。 下课后,赵彤躲进厕所打电话。 电话那头一接通,她跺了跺脚开始撒娇,“爸,你不准和林星晚她妈谈生意了,她老欺负我!”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得意地笑起来,“知道了,拜拜。” 林星晚坐在位置上做作业,今天晚上她要去琴行临时加课,之前比赛的老师说想要给她一对一的指导一节课,这样可能在进阶赛上拿成绩的几率更大一些。 赵彤路过时故意贴着她的课桌撞了下。 黑色线条被划出长长一根,整张卷子几乎划到一半,林星晚放下笔,表情淡淡,从笔袋里拿出涂改液开始沿着黑线涂改。 就像是石子打在棉花上,反弹到赵彤身上,她冷哼一声转身坐回位置上。 徐袅袅低声问道:“星晚,你没事吧。” “没事。”林星晚皱起眉头,认真开解析题里的题干,压根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种小挑衅她懒得应付,眼下尽快做完作业才是真的。 “我好佩服你啊,”徐袅袅轻轻叹了口气,“学习好,他们看不惯你,但是你从来没有退缩过。” 林星晚抿紧下唇,转头看向她,“那是因为我没有后路。” 她的后路早就被各种泥泞石块堵死。 如果懈怠堕落,她就要在荣海这座城市里一直待下去,上荣海的大学,毕业后很有可能继续留在荣海工作,结婚生子。 这种生活,她不敢想,也不想。 所以拼了命她也要离开这个地方,去更远的地方,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 小城的小提琴课教学时间都不长,基本七点半八点就会结束。 公交车在站牌点停下,林星晚跳下车。 一场雨过后,天气逐渐变凉,夜晚的凉风吹过树叶,哗啦啦作响,旁边地上还有积攒着雨水的小水洼,倒映着旁边各种商标牌,陆离光怪。 她拢了拢往外套朝小区内走去。 忽然旁边药店有人推门出来,听见声音,林星晚下意识转头看去。 少年发丝翘起一角,穿着一件黑色棒球服,嘴里掉在一根体温计,神情倦倦。 她停下来,犹豫几秒出声,“陆屿?” 14、第 14 章 陆屿抬眸看去。 少女站在不远处,发尾被风吹起一缕,她抬手挽到耳后,慢慢走上前来。 林星晚瞥了眼药,仰头看他,“你感冒了?” “嗯。”鼻音微重。 她轻轻吸了口气,试探性问道:“你自己在家吗?” “嗯。”少年耷拉着眼皮,一步步走下台阶,站在她面前。 个子太高,距离太短,高高大大的影子轮廓几乎将她包裹个彻底,林星晚不由地后退两步,“受凉后喝姜汤会好很快,我煮一些给你吧。” 陆屿皱起眉头,“不用了。” 说完转身离去。 林星晚沉默片刻,快步朝老楼走去。 回到家后她按照张爱清之前教过的方法,洗姜,切丝,再放进去葱白根和香菜根,煮十分钟开锅。 家里的保温杯不多,她趁着煮水的空隙把自己之前的保温杯洗刷干净,又用热水烫了几遍,等水开后立刻倒进去,封好瓶盖。 别墅区的正门在悦揽华庭的南边,她一路小跑到南门却被保安拦下。 “知道是哪家哪栋吗?” “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林星晚抱着保温杯蹲在一旁给陆屿发微信。 可惜对话框里除了她的两句“在吗?”再无其他内容。 忽的想起什么,林星晚又掏出手机点开许袅袅的微信,“袅袅,能给我发一份班级通讯录吗?” 微信那头许袅袅回复的很快,她直接发来一个xls工作表。 林星晚打开文档找到陆屿的联系电话。 她有些不敢确定,因为这是班级里私下统计的联系方式,不知道是不是他家长的。 指尖在屏幕上慢慢按下一个个数字,组成一组陌生号码。 凉风扫过她的手腕,擦着袖口飘过去,林星晚恍惚了一下,指腹已经按下去。 几秒空隙里,机械通话音在电话里响起。 她心跳随着那一阵嘟声渐渐加快,胸腔缓缓起伏着,明明夜晚风凉,她竟然恍惚额头有些薄汗的感觉。 响了几声后,那头有人接起,少年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哪位。” 林星晚下意识站起来,朝着小区内看了眼,轻声开口,“我是林星晚。” 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外面风静止了,她甚至听见那头绵长略重的呼吸声,轻轻重重,伴随着被子摩擦的滋滋啦啦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陆屿睁开眼睛,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怎么了。” “我熬了姜汤,可是门卫大叔不让我进去,”林星晚走下台阶往前一点点挪动,声音很轻,“你……” 话还没说完,电话被人挂断。 她举着电话缓缓眨了下眼,咬紧下唇,将手机塞回兜里转身想要回去。 忽然保卫室的大叔拉开门冲她喊道:“小姑娘,让你进去!6栋!” 别墅区绿化做得很好。 独栋别墅前都带着方寸小院,院前两侧栽种的樱花树和几种不同的树种,各家根据喜好也会在门前栽种喜欢花草树木。 初秋一些树木开始长出小果实,生机勃勃的模样。 6栋。 林星晚在古铜色大门前停下脚步。 前厅门是复古风格,两个门铛垂在门中央,另一旁的园林围墙有两扇八边形窗户,从外面看倒更像是个南方房子。 她抬手预备按下旁边的门铃。 咔哒。 忽然门锁从里面打开,一扇大门打开。 她抬脚迈进去,入目的却是满园荒草和枯木,左手边的那棵叫不上名字的树枝还未抽芽,枯枝乱七八糟的挂在树干上,底下的荒草中掺杂着几撮绿草,一片枯荣景象。 门前太阳伞下的石凳石桌上布满厚厚的灰尘,风扬起那些尘土夸张地从她面前飘过。 林星晚轻轻皱起眉头。 这是陆屿的家么。 内侧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少年穿着一件白色长袖静静地立在那里,见她还站在院内眉头一压,把门敞的更开些,“进来。” 他的嗓音比电话里多了些鼻音,依旧嘶哑低沉。 林星晚连忙快步跟上去,一迈进玄关,灰调简约风格的装修充斥整个客厅,正中央摆着一架钢琴,另一边是沙发,除此之外便是一组顶天立地式书柜。 灰白窗帘堪堪拉到一半,只透出几分昏黄灯光进来。 客厅里也只亮了一盏台灯,脚边是感应灯,随着人影晃过忽明忽暗的。 压抑。 整个房间的格调十分压抑。 她停止打量,走到桌前拿出保温杯,又转身看向躺在沙发上的少年,“厨房在哪里?” 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指了指她的前方。 林星晚抱着保温杯走进厨房。 大理石台面光滑整洁,看起来是被人打扫过,她打开柜子找到一个水杯,而后拧开保温杯倒出姜汤,这才转身回到客厅。 陆屿窝在沙发里闭着眼,脸色苍白难看,眉头微微蹙起,在眉心拧成一个川。 “陆屿?”林星晚蹲下来轻声喊他。 陆屿眉头一松,睁开眼。 她的脸庞闯入视线中,灯光柔和的光晕打在她身后,像是一道短促的金色绒毛,在她的周围散开。 他扬了下眉,撑起胳膊坐起来,手指勾住她手中杯子的杯把,轻轻一提,那杯姜汤便从林星晚手里过渡到他的手中。 姜汤水烫,冒着的白烟盘旋向上,还没抵达下颚的高度便消散不见。 陆屿垂眸瞧了眼水杯,微微泛黄的汤汁混合着辛辣的姜味直冲鼻中,他抿紧唇抬手喝了口。 辛辣感从口腔一路蔓延到喉咙,直抵胃部。 胃里像是腾上一股热气,瞬间暖烘烘的。 四肢的僵硬冰冷在这一刻得到了缓和,陆屿掀起唇轻笑下,掀起眼皮看向还蹲在他面前的人,“坐沙发上去。” 林星晚这才反应过来,她起身退后坐到一旁,舌尖轻轻舔了下唇。 “不好意思,害你淋雨感冒了。” 陆屿晃了晃水杯,杯中水纹散开重叠,他轻嗤,“你除了谢谢还会说别的么。” 林星晚笑了下,起身,“我先回去了。” 直到她走到玄关处,陆屿都没有再说话。 门在她身后咣当一声关闭,林星晚抖了下身子,抬脚往别墅区外走去。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静的陆屿只闻得见姜汤水的味道,口腔里依旧残留着部分辛辣。 他捏着水杯半躺在沙发上,后背凹陷在软靠背里,像一个怪异的雕塑蜡像,一动也不动。 林星晚回到家时,张爱清已经到家。 她脸色极其难看,甚至拖高跟鞋的时候一脚踹飞到客厅中央。 林星晚蹲下身将那只蓝色高跟鞋放到鞋架上,转身往房间走去,张爱清喊住她,“晚晚,和妈妈聊聊。” 每次张爱清用这种温柔又平静的语气喊她聊聊的时候,都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像雪山崩溃前的宁静。 “赵总今天压了我的合同。”张爱清把自己扔进沙发里,猫眼石指甲扣住领口上的丝巾扯下,随意丢到一旁,然后支起下巴看向林星晚,“他说你和赵彤的关系还不好。” 林星晚站在客厅中央没动。 张爱清皱起眉头,语气尖锐起来,“你坐过来,不要每次都是这幅表情看妈妈,我欠你的啊。” “妈,我和赵彤关系好不了。”林星晚深吸一口气,声音淡淡。 “怎么就好不了呢?”张爱清眉头越发紧蹙,她坐直身拍拍旁边的位置,“你过来和妈妈说说到底是什么问题。” 林星晚摇摇头。 她该怎么说啊,说自己被欺负那样,换来的是张爱清的拉合作。 还是说换来了赵彤的变本加厉,甚至找了社会混混来威胁她。 这些说出来张爱清会怎么做,怎么说。 她甚至能够料想到如果她把这些话说出来张爱清会说什么,左右不过是又要批评教育她一顿。 在母亲眼里,出现任何问题都是她有问题。 “妈,你和赵彤爸爸别合作了。”林星晚攥紧拳头,轻声说道。 这话一出,张爱清脸色顿时变了。 她蹭得站起来赤脚走到林星晚面前,抬手就戳她的脑袋,一下一下的戳着,似乎是要将指头戳进她的脑子里那般用力。 “你妈我为了供你读书,给你创造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不是为了让你和同学打架!” 头被戳得歪向一侧,头发散落下来挡住她的脸庞,一双眼眸被乌发遮挡住,林星晚自嘲轻笑,她抬手拢了拢头发,避开张爱清的手指,歪头看她,“那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张爱清怒气冲冲地瞪她,“你什么感受,你的感受就是好好读书!” 林星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 说完她转身回到房间,上锁,任凭张爱清在外面疯狂拍门也不开。 上次从饭店回来,张爱清旁敲侧击地问过两人的关系缓和没有,林星晚生气她那样做,但是为了妈妈的工作她忍下。 只是模糊地回答还好。 可她的忍让换不来赵彤的收敛。 她根本不需要忍让,想欺负她的时候就欺负。 凭什么这么不公平。 窗外夜风起了,树叶簌簌作响,她撑起手臂捂住脸,闭上眼睛,周遭所有一切陷入黑暗中。 不知怎么,林星晚脑海中划过陆屿的脸庞。 清冷淡漠。 叮咚。 一声微信提示音响起。 林星晚挪开手点亮屏幕。 弹出的消息:来自陆屿的一则微信消息。 她抿紧嘴唇,点开。 陆屿:退烧了。 / 黑暗中,林星晚缓缓放下手,盯着屏幕里那几个字看了很久。 微信备注上,她始终用的他的名字,陆屿。 陆屿。 陆屿。 陆屿。 刹那间脑海里出现一个疯狂的念头,压抑很久的念头在心底蠢蠢欲动。 林星晚重新捂住脸,唇瓣被贝齿死死咬住,淡淡血腥味在齿间弥漫。 片刻后,她拿起手机编辑消息:“嗓子还疼吗?” 下一瞬屏幕跳转,对方请求语音通话的对话框显示在微信上方,林星晚愣怔一下,点击接听。 陆屿将手机扔到茶几上,半窝在沙发上,半阖着眼,“疼。” 林星晚被他惜字如金的话搞得有些乱,回神后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话。 她眨眨眼,“多喝水,很快就好了。” 这样的对话让两人都沉默下来。 半晌,陆屿轻笑,伸手将通话挂断。 突然挂断,林星晚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是一种莫名愧疚爬上心头。 她快速从书包里扒拉出一本习题集翻开做题。 慌张混乱,无措紧张,愧疚迷茫,等等象征着她此刻心情的词语统统都在她脑海里出现一遍,却没有将那股子难受消弭散开。 / 运动会安排在周五,正好周六上午结束可以休假。 林星晚在校服里穿了运动服,站在一旁别号码牌,按照统一要求所有的号码牌都要别在胸前或者右臂上,她不想别在胸前。 可惜自己别针有些费心。 一只小手从旁边伸过来拿过她的号码牌和曲别针,认真替她别好,然后整理一下。 林星晚看向徐袅袅,后者抿紧嘴唇,抬手推了推眼镜,小声给她加油打气,“星晚,你就跑完就行了,其他的名次什么的都不重要。” 目前距离女子三千米长跑还有两个项目。 林星晚笑了下,“谢谢。” 徐袅袅仰起头看她。 少女头发梳成马尾辫,露出饱满白洁额头,巴掌大的脸蛋儿白净细嫩,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沉静。 这样的好学生大家很难不喜欢吧。 赵彤也只是嫉妒,嫉妒到这样欺负人的程度。 徐袅袅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的好懦弱,身为一个同桌不敢跟林星晚站在一旁,她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看着她满身狼狈,却不曾一次伸出援手。 但是林星晚从来没有怨恨过她,从始至终都是这样微笑看她。 愧疚和怜惜感瞬间爬上心头,她鼓起勇气拍了拍林星晚胳膊,“你很好的,别怕。” 林星晚点点头。 为了方便运动员上场,他们的位置都被安排在外围,林星晚的座位在后排。 她坐在台阶上托着腮看操场上奔跑的人。 广播台上广播员的声音慷慨激昂,他们念着一张又一张鼓励短句,给自己的班级运动健儿加油。 而操场上的人受到鼓舞拼命奔向终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张开双臂拥抱来迎接的同学。 林星晚垂下眼眸,扭头看自己肩膀上的号码牌,然后从旁边抽出一张单词页默背。 / 陆屿来的时候林星晚已经在候场。 宋怀递过去一顶棒球帽,“屿哥,你这两天去哪里了?” 陆屿戴上帽子压了压帽檐,黑色短袖将他的身材包裹住,只剩下白皙的胳膊,少年抄在裤兜里,漫不经心地瞥向操场。 上半场的比赛还没结束,女子八百米赵彤也在,她跑在前面,一路遥遥领先。 而旁边终点位置已经有好几个男生在等着,等她跑过来立马递上外套,甚至有两个男生扶着胳膊将她搀扶到一旁休息。 他淡淡扫过一眼,转头看向旁边候场区。 “陆屿?”身后传来赵彤的声音,带着一点刚运动完后的喘息,声调也显得娇滴滴。 陆屿回眸。 赵彤刚跑完,脸颊绯红,眼眸明亮,看见他望过来顿时摆出一副天真阳光的笑容,冲他挥挥手。 少年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而后转回去。 那种眼神似乎像是看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物件。 赵彤神情顿时变了。 另一旁,林星晚站在起跑线前叉腰活动着脚踝和肩膀,忽的觉得小腹一阵热流滚下。 她心中猛地一跳。 熟悉的隐隐作痛和下坠感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预备!” 所有人准备起跑。 林星晚心中胡乱盘算着自己上次来亲戚来访的日子,发现已经足足推迟了一个周,但是她因为最近的事情忘记了。 枪声响起。 所有人瞬间冲了出去。 林星晚也在其中。 可那种熟悉的下坠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将她整个小腹往下拉扯,每一步都似乎成了煎熬。 旁边观景台上所有人都在为本班的加油。 数不清是第几圈,喉咙处干涸难受,胸腔炸裂感袭来,每一步每一口呼吸都仿佛是在提醒她还没结束。 烈日越过乌云在天空中升起,操场上毫无遮挡物,阳光直射下来,照亮每一寸地方。 陆屿抬手看了眼手表。 从开始到现在已经用时将近十分钟。 其他人脸色都染上几分红晕,只有跑在中后排的林星晚脸色惨白,额头碎发被汗水打湿,甚至连嘴唇颜色都有些淡。 他眉头轻轻一皱。 片刻后,陆屿转身往最后一圈终点走去。 宋怀不明白他要去哪里也跟着走了过去,两个人站在终点处顿时引来不少女生关注。 少年本就长相张扬清冷,一股子慵懒越发在这个年纪里吸引女生,这样正大光明的站在终点,明摆着是为了等人。 可没人知道他在等谁。 最后一圈了,象征结束的红线已经拉起来,两旁的人紧紧盯着跑过来的人,站在陆屿旁边的女生兴奋地满脸通红,时不时偷瞄站在一旁的少年。 不知什么时候他把棒球帽摘下,清冷面容露出,一双黑眸看着不远处的橡胶跑道。 跑道上最前排的几个女生在做最后的冲刺,满脸热气的冲向终点,撞掉红绳。 刹那间整个操场响起欢呼声。 赢得第一名的女生看见陆屿站在前面顿时觉得脸上一烫,故意刹不住车窜到了少年面前,而后喘着气笑看着他,眼眸里星光点点。 黑眸淡淡扫过去,陆屿往旁边挪了一步,视线越过她径直看向后面。 女生难掩失望,被本班人群拥簇着回到位置上还不忘回头看去。 跑过来的人一个接一个。 跑道上渐渐只剩下一人。 腹部的疼痛一阵接一阵,林星晚有痛经,但是没有像这次这样,严重到每一步都是煎熬。 小腹仿佛被安装一个搅拌机器,卷着她的腹部上下摔打,她眨了下眼睛,抬手蹭了下快要递进眼里的汗水。 忽的眼前一花,她趔趄下险些倒在地上。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超越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后一名,但是她真的好累,想停下来,想闭上眼睛,想把腹部的疼痛止住。 “加油!”突然两旁观台上有人喊出一声加油,紧接着是一阵阵加油。 都是对她喊出的。 林星晚抬起眼看向那边,奋力扯出一抹笑。 不能停下,一定要跑到终点。 步伐越发沉重,少女近乎虚脱的跑来,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白净的脸上终于因为停歇有了一点血色。 陆屿走下一个台阶。 宋怀还在玩手机,余光里看见陆屿下了个台阶也紧跟着下去,下一秒反应过来,他收起手机探身朝外看去,视线转了一圈又迷茫的转到陆屿脸上,“哥,你看啥呢?” 陆屿没作声。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最后一名,还在坚持跑下来的林星晚身上。 直到红旗杆在林星晚面前晃了下,她缓缓停下脚步。 少年清冷淡漠的脸庞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林星晚微微皱起眉头,有些疑惑他怎么来了,紧接着便是刺眼的日光,再一瞬间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屿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带向自己,弯腰将她横抱起来,手中的棒球帽刚好盖住她的脸。 周围一片寂静。 旁班的人不太知道林星晚,但是他们知道陆屿。 而本班的人知道林星晚,更知道陆屿是什么人,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番动作。 赵彤更是气的脸色难看到极致。 陆屿抱着林星晚一路跑到医务室,小心翼翼将她放在诊疗床上,医务室的老师从外面进来看见人躺在床上吓了一跳,赶紧给她做检查。 “轻微中暑,脸色倒是有点难看。”医务室老师递给陆屿一袋湿巾,“你帮她擦擦脸,扇扇风,等会看看能不能醒来。” 陆屿接过湿巾抽出一张,俯身靠过去。 少女眼睛紧闭,唇瓣微启,眉间却是拧着的,看样子是十分不舒服,这样的跑圈下来她都脸色没见半点红晕,反而苍白一片。 他按住湿巾轻轻擦了下她的脸颊。 肌肤娇嫩白皙,被水蹭过更显得水润光泽,许是湿巾凉,她眉头拧的愈发厉害。 陆屿直起腰垂下手,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那天晚上她送的姜汤很管用,喝下去不就烧退了大半,身上的酸痛减轻不少,浑浑噩噩听到手机提示音,本来不打算查看的。 可那天晚上他鬼使神差,点了进去。 是一个公众号推送。 而林星晚的微信在下面。 他点开,发了句退烧了便将手机扔到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提示音再次响起,陆屿睁开眼看向茶几上的手机,片刻后,他探身拿过来。 【嗓子还疼吗?】 下半夜凉风吹起,客厅的窗户没关,风从外面吹进来掀起他的衣角,头疼的越发厉害,他撑着手起身走过去关窗而后俯身拿起手机。 陆屿向来不爱打字,却跟她聊了个来回,他按下语音通话,接通那一霎那他开口说道:“疼。” 那头沉默片刻,然后是多喝热水。 这什么经典烂梗。 电话那头似乎很安静,静到他可以听见林星晚的呼吸声,缓缓的却又让人无端烦躁。 陆屿眉头一扬,挪开手机按下挂断。 “疼……”病床上的人似乎十分难受,平躺着的身体蜷缩起来,像一只刚出生的虾,拼命蜷缩,她的手无意识覆在腹部上,眉头紧蹙,额头上起了一层小薄汗。 医务室老师听见声音进来,拍拍林星晚的肩膀,喊她,“林星晚,醒醒!” 就像是只身于一个水瓮中,呼喊声从外部传来,沉闷又大声,有人在呼喊她。 林星晚慢慢睁开眼睛。 逆着光,少年站在她面前。 挺高修长的身形,棱角分明的下颌,清冷的眼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15-20 第15章 想不想离开。 医务室蓝色窗帘随风飘起, 尾帘掀起,午后的光钻进来打在少年身上。 校服轮廓里窄腰模糊,林星晚缓缓眨了下眼睛, 回神落在旁边校医老师的身上, 眼睛跟随老师的指示转了两圈。 “行, 没什么大问题,”老师放下听诊器直起腰, 刚想转身又转过来, “你是不是亲戚来了?” 林星晚咬住唇轻轻点头。 校医老师皱眉轻声呵斥道:“你们这个年纪正是发育不稳定的时候, 月经期就不要参加什么三千米, 尤其像你这么严重的, 很容易出问题的。” 听到这话陆屿眉毛一挑,垂眼落在少女脸上。 似乎是缓了过来, 她的脸颊有了血色,薄唇是淡淡的玫红,他抄起手微微眯起眼睛, “能起来吗?” 林星晚将视线重新落到他身上,她撑着手坐起来,顿时觉得眼前一花, 小臂落入温凉的掌心中,少年微微附身接住她,大臂肌肉撑起,上半身靠近成为她的支撑点。 “你去给她买点饮料, 喝点热的缓缓。”校医一边开药一边头也不抬地嘱咐陆屿。 陆屿舌尖抵住脸颊轻轻刮了下, 转身出了门。 林星晚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头晕目眩的感觉缓和后她起身下床。 等陆屿回来时, 她已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手边是校医开的止痛药,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水。 眼前突然出现一杯奶茶,林星晚愣怔一下,仰起头看去。 陆屿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接过去。 她伸手接过奶茶,温热的触感瞬间传递到掌心。 “谢谢。”嗓音有些沙哑,竟还有点娇软。 林星晚掏出手机点开对话框想要给陆屿转账,修长手指落在屏幕前挡住她的视线,指甲修剪整齐,下垂的手背上青筋鼓起,有力又收敛的感觉。 她掀起眼眸瞧他,无辜又安静。 陆屿收回手插进兜里,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先喝,喝完回去。” 他这一提醒林星晚才反应过来运动会的事情,连忙捧起奶茶灌了两口,还没来得及咽下旁边陆屿伸手递过来两片暖宝宝贴。 她耳尖莫名烫了下,探身接过来紧紧攥在手中。 陆屿抬手蹭了下鼻尖,转身朝外走去。 医务室的门被关上,卡扣发出咔哒的声响,隔着磨砂玻璃窗外,他的身影颀长挺拔,宽阔的后背遮挡住整扇玻璃。 一种安全感爬上林星晚的心头。 她低头摊开手心,拆开暖宝宝贴。 医务室在辅楼的一楼拐角处,运动会时间老师和学生多多少少都会从这里路过,经过的人都忍不住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少年单手抄兜,半倚在墙边,低头时额间碎发遮挡住眼眸,只觉得他周身那股子清冷疏离感。 片刻过后,身后的门被打开。 陆屿侧身让出位置,林星晚从里面出来,她扯了扯外套,低声说道:“回去吧。” 陆屿起身朝外走去,她快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辅楼。 / 下午最后一个项目便是女子三千米。 这会儿操场上人已经走的七七八八,剩余的同学在处理垃圾和搬桌子,林星晚回到班级位置时,只剩下班里几个班干部在打扫卫生,看见她回来眼神怪异又惊讶。 可当她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又纷纷低下头不再看她。 忽的口袋里手机震动几下。 林星晚放下凳子走到观景台阶上坐下,而后掏出手机解锁。 徐袅袅的微信消息弹出来。 【星晚,你又上贴吧了。】 第二条微信是一个链接,她抿紧嘴唇点进去。 【劲爆!高二林星晚绿茶小三婊,抢别人男朋友抢上瘾了,远离这种渣女!】 底下一楼配图分别是赵彤的前男友齐恒远,另一张是陆屿。 而这两张照片都不是单人照,另外的女主角都是同一个人,赵彤。 照片里的女生笑容灿烂又幸福,自拍角度很难不看出两个人是多么的亲密。 林星晚点开其中一张照片,镜头后少年掀起衣角擦汗,腹肌线条清晰可见,额前碎发挡住他的眼眸,看不清什么表情,只看得见薄唇性感又清冷。 而赵彤在一旁比出加油的姿势,眼尾飞扬。 原来他们两个私底下是有联系的啊,可是为什么陆屿要对她好呢。 明明都在一起打球了。 他也是赵彤派来欺负她的人么。 她按住眼眶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的阳光的味道,还有塑胶跑道被晒后的微微刺鼻味。 林星晚一阵反味,她低下头,视线再次落到手机屏幕上。 底下一堆评论。 无关乎是一些她早已习以为常的话,甚至还有更恶劣的,更有人问她是不是专业挖墙的,一锤子八十那种。 热浪吹起,她仰起头看向操场。 运动会后的操场满场的红色横幅还没来得及撤走,红色旗帜飞扬在高空中,这里应该是人生中九年义务教育里最后一站。 明明是满怀期待的,但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收好手机站起身走下台阶,搬起自己凳子往教室走去。 陆屿在出门后便朝着另外方向走了,他来的时候便没有搬凳子下来,这会儿走的自然也是轻松。 回到教室,在林星晚踏进教室门那刻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就像是炽热的火焰,强光的灯柱,高温探照灯,将她所在范围迅速聚焦照亮,让她无处躲藏。 林星晚顿了下,面无表情地回到位置。 凳子放好,她弯腰预备坐下,下一秒凳子便被人从后面抽走,她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 紧接着满桌的卷子和课本都被扫落,纸张棱角擦过她的脸颊,顿时蹭出一道血痕,额头,手臂,每一处都有擦伤。 鲜红色的伤痕迅速在肌肤表面形成,火辣辣的。 赵彤站在她面前,抱着胸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语气恶劣,“林星晚,你这么牛逼你妈知道吗?” “哦不对,是不是你妈教你的?” 林星晚抬手擦了下脸颊,指腹蹭过划痕,刺痛感袭来,她站起来整理好衣服,对上赵彤的眼睛,语气冷淡,“你什么意思?” 赵彤冷笑,“真他妈不要脸。” “把话说明白。”林星晚轻轻吸了一口气,抬手指向自己的桌子,往前一步走到她面前,“不然我就报警了。” 听到这话赵彤接着笑,甚至夸张的哈哈大笑,抬手推了一把,步步逼近她,“你真以为警察叔叔有空来管你这些破事啊,你自己勾引这个勾引那个,还好学生呢,我可没见过这种好学生。” 更脏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连名带姓,亲妈亲爸,像臭水沟里流出的脏污,毫不设防的泼在她身上。 指甲掐进掌心中,骨节因用力泛白,林星晚极力克制,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彤。 可惜这个施暴者压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转过身去大声在教室里说着那天吃饭后的事情,说着张爱清是怎么一遍遍给她爸爸打电话,语气如何低三下四,要是喊跪下都能给跪。 林星晚耳边忽然被鸣声代替,刺耳的耳鸣近乎想要穿破她的耳膜,那根无形的针尖锐细长,想要往里一些,再往里一些直接戳破耳膜。 她垂眸,轻轻摇摇头。 “林星晚,你……” 这一刹那,教室里安静下来。 耳边掌掴声余音还在,赵彤左耳一阵耳鸣,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因为用力,她被迫侧头过去,头发散落下来遮挡住那面脸颊。 她慢慢抬起手碰了下脸,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林星晚。 少女手停下半空中,纤细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就这样冷冷地看着她。 物理课上,老师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林星晚甚至能感觉到指尖的疼痛。 她用了多少力气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再也忍不住,也不想再忍下去。 那些污言碎语终于在一巴掌下静音。 再没有从赵彤嘴里吐露出来,反而是让她捂着脸,激得眼尾发红。 “林星晚,你敢打我!”赵彤撩开头发,冲上去高高扬起手。 忽的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按住她的手腕狠狠甩向一旁。 陆屿站在一旁,眼神狠厉冷漠,扫了眼林星晚后转头看向赵彤,少年眉头压下,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什么时候你和我有故事了?” 被人当场戳穿,赵彤脸上更是一烫,她咬着唇贴过去,软着嗓音说道:“但是同学都知道我在追你。” 陆屿撇开脸。 他不屑回答这种问题。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意味着所有人都要离开教室。 林星晚回过神来弯腰捡起课本,上面被踩了几个脚印,她拍拍灰尘整理好课桌,而后快速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 宋怀刚进门就跟她撞了个满怀,少女发丝擦过他的手背,瞬间落下。 他皱起眉头看向教室里又转头去看已经在走廊消失的背影,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 还没等他进门,陆屿也走了出来。 宋怀立刻挡在他面前,举起手里的咖啡,“屿哥,今儿晚上网吧通宵啊。” “去不了,有事。”陆屿推开他快步穿过走廊下去。 教学楼主路上空无一人。 / 从转出走廊那刻开始,林星晚便一路狂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但是总觉得应该跑,跑到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这样就再也不用看他们,听他们那些话,被她们欺负,更不用听张爱清的为她好。 所有的一切想要被屏蔽在外。 公交车站点旁有几个人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有说有笑的聊着天,对着手机里的东西指指点点,林星晚不敢过去,她怕那些人讨论的是她。 初秋快过去了,傍晚的天黑越发快,明明才是五点,灰蒙蒙的天空就有种要彻底黯淡下来的趋势。 凉风扫起地上的落叶,有几片轻的跟随着风打了个旋儿,奋力飘出一块距离后轻轻落在地上。 她抬脚踩上去。 哗啦哗啦的破碎声。 公交车在她面前驶过,林星晚抬头望了眼红色的刹车灯,又再度垂下头,一路踩着青色斑驳的石子路慢慢往前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沿着小路走回悦揽华庭。 小区两旁的路灯早就开启,光晕投射在地上,画地圈牢,她走进去转了圈,然后进了小区。 / 学校废旧楼的天台上。 陆屿坐在坐在一把掉漆的椅子上,长腿踩在旁边的石砖上,手肘撑着膝盖,指间掐着刚点燃的烟。 宋怀蹲在他旁边翻看手机。 “雾草。” 陆屿含了口烟,白雾从薄唇里散出,他掐灭烟头预备起身,旁边宋怀冲过来把手机递到他眼前,“这贴吧疯了,说你是赵彤的现任?” 少年狭长眼眸终于微微眯起,黑漆漆的眼眸看不清什么情绪,可周身的气压却低了。 压迫感十足。 宋怀咽了口口水,默默把手机收了回去。 修长手指把玩着打火机,蓝绿色火苗随着手指的动作忽明忽暗,他没什么表情,薄唇半抿着,片刻后站起身往楼下走去。 宋怀没敢跟上去,攀在旁边的沿边看着少年抄着手静静走出楼,单手攀着矮墙,翻墙而出。 陆屿抬手拦了辆出租车,开门坐进后排,掏出手机解锁,点开通讯录。 电话那头响了几声便接通。 他依旧把玩着打火机,黑漆漆的眼眸映着那缕青苗,嗓音清冷,“有个事麻烦你一下。” 车窗外景色闪过,绿树开始掉叶子,路灯一盏盏亮起,店铺牌一个个亮起灯牌,有限的灯牌堪堪照亮前方的主路。 一瞬间,整个天空黯淡下来。 夜幕降临。 他下车回到家。 小黑摇晃着尾巴跟在他后面,陆屿从冰箱拿出一瓶冰水仰头灌了一半,抬眼扫向旁边落地窗。 窗外的那棵树树叶早就在初秋时候就开始掉,现在最上面的已经凋零的七七八八。 手边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侧头看去,滑动,点开扩音。 “陆屿,明天晚上家里的晚宴七点开始,你无论在干什么,都要给我回来。”电话那边女人声音清冷干脆,和他的语调十分相似。 陆屿轻嗤,“姑姑,我还是学生啊。” “让我参加晚宴,会不会有点早啊。”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下,嗓音却是比女人更加清冷。 那头冷笑声,“你别给我打岔,让你去荣海就是为了避开这两年的事,你都成年了。” 不等他反驳,那头干脆利索的挂断了电话。 陆屿啧了声,抬手把手机扔到桌上。 腿旁小黑蹲在面前,大狗头轻轻撞了下他的膝盖。 瞧瞧。 什么人都比不上一只狗会讨人喜欢。 / 林星晚不知道自己是走到公园这里的。 她翘起双脚抱膝坐在长椅上,看着不远处浪花一次次的推前拍打着沙滩,浪卷袭来,一次比一次强烈。 涨潮了。 她轻轻挑起眉。 攥在手里的手机提示音响起,她回神去看。 两条企鹅消息弹出在她的屏幕上方,林星晚眨了下眼去查看。 【你以为你靠上陆屿就能好了么,告诉你他迟早会走的,他根本不会留在荣海,等他走了有你好看的】 【林星晚,你他妈就是个臭婊子,下三滥】 企鹅头像是赵彤笑容璀璨的模样,那么漂亮。 林星晚却觉得刺眼,刺得她眼眸发痛,甚至眼尾发烫。 她反扣手机,仰起头看着海。 白色泡沫被冲上来,在沙滩上破碎,周而复始的开始浪潮卷起,无声的大海在咆哮,在低吟,她以为自己受到了蛊惑。 颤抖从指尖开始,沿着手臂到心房,牙齿,咬合的肌肉也在发抖。 第一次恐惧无望占尽了风头,狂奔而来,瞬间将她的那点希望击破,碾碎。 还有一年半,只要她能熬过去,那以后的日子都会是明亮的吧。 可眼下呢。 林星晚把头埋进腿间,耳边凉风吹起她的头发,脖颈处冰凉一片,一路往下,冷到她的骨缝。 陆屿会和她站在一起么。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凭什么要他帮自己,他和她什么都不算,只是一个班的同学,仅此而已。 环海公园的路灯亮起。 沿海的那条海岸线被照亮,不远处的灯塔也亮起强光。 一道道光柱在海面漂浮,波光粼粼下,是黑暗的海水在涌动。 林星晚咬着唇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 / 夜晚沿海公园人少,陆屿会放开狗绳让小黑自己玩会儿,他则拎着狗绳随意跟在后面。 忽然刚才还在嗅个不停的小黑支棱起耳朵,紧紧地盯着前面。 他走上前弯腰拍拍他,“走啊。” 小黑没动。 陆屿眯起眼瞧向前面。 长椅上蜷缩着一个人影,路灯的光没有那么大范围,她卡在黑暗中,像一只受伤了的小兽,委屈又无望地缩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他拍拍小黑示意它过去。 小黑慢慢凑过去,在确认味道后耳朵瞬间向后,健步冲了过去。 林星晚还在哭,冷不丁被温热又粗糙的触感舔手,她吓了一跳,抬起头却看见小黑湿漉漉的眼眸。 她笑了下,抬手蹭掉眼泪,抱住他使劲撸了两下。 陆屿慢悠悠走过去,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 “怎么在这儿。” 少年嗓音清冷懒散,却又带着点温和。 林星晚揉了揉小黑的耳朵,柔软可爱,她轻声回答,“太闷了,透透气。” 陆屿点点头。 海边光线暗,林星晚壮着胆子侧头看过去。 少年侧脸轮廓清晰,微微扬起的下颌线条凌厉,喉结凸出,脖颈线条的优雅,手肘懒散的撑在椅背上,像个慵懒少爷。 这样的人不会留在荣海这座小城市的。 林星晚知道。 她抿了下唇收回视线,专心跟小黑玩。 “林星晚。”旁边的人开口喊她。 陆屿很少喊她的名字,可每当这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林星晚总觉得带着点什么,像天边的棉花云和海天一线的美感,奇妙的融合在他的舌尖,从他的嘴边喊出。 她嗯了声。 “想不想离开这个城市。” 作者有话说: 哇今天天气好好啊,就是风好大! 第16章 看得上。 耳边的风静止了。 林星晚顿住手, 慢慢直起身看向陆屿。 陆屿没有看她,清冷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脚前的小黑身上。 少年清隽的侧脸,棱角分明, 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混杂着海边微腥潮湿的海水气息, 像是海底而来。 有点霸气。 她重新低下头,睫毛乱颤, 忽闪间觉得心跳快的几乎要蹦出胸膛。 潮湿清凉的海风, 蹲在前面摇摆尾巴的小黑, 铁艺长椅另一端的少年, 似乎和她在这一刻组成一副奇妙的图画。 林星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尝试着张开口去回答。 可所有的话都在嘴边卡住, 仿佛洪堤被关闸,她的话语又重新咽回肚子里去。 陆屿手撑在长椅后, 仰起头看向夜空。 “林星晚。”他的嗓音低沉清冷,喊她。 林星晚低低应了声。 “想要离开这里,首先要收拾好局面。”少年低声说着, 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透过她的耳膜抵达心底,在心底湖面敲了敲。 寒冰裂开细纹,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 林星晚轻轻吸了口气, “谢谢。” 陆屿轻嗤,收回手臂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从认识你开始, 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 林星晚仰头看他, 琥珀色的瞳孔被灯光映亮, 她微微眯起眼眸, 声音轻柔又平淡, “所以谢谢。” 陆屿看了她一会儿,忽的笑开,“走了。” 他转身牵着小黑离开。 外面的风越发凉。 秋风开始有了萧瑟的意味,落叶断根落下,摩擦地面发出擦拉擦啦的声响,林星晚裹了裹外套起身。 两人远远地一前一后走着,影子拉长碰撞,再分开,反复几次终于在路灯下重叠。 陆屿回眸看了她一眼,抬手一挥,而后向后面别墅区走去。 林星晚回去后,张爱清还没回家。 最近张爱清回来的越来越晚,林星晚几次短信询问过都是同一个回答,等会儿,晚会儿。 她等不到妈妈回来只能先睡,第二天上学时间又早,往往两人好几天碰不到面。 最近夜宵都是她自己来做,林星晚把冰箱里过期的蔬菜清理干净,然后拿出最后一把青菜摘净切碎,给自己做了一晚热汤面。 细软的面条丝滑易消化,她坐在餐桌前慢吞吞的吃着。 忽的手机震动几下。 她掀起眼皮瞧了眼,是许袅袅。 夹住面条的筷子顿了顿,终究是放下,林星晚拿起手机解锁,微信消息顺势弹了出来。 【贴吧上关于你的帖子都没了!】 许袅袅少见的用了感叹号。 林星晚心头猛地一颤,手机差点掉在桌上,她控制着力道去点开贴吧,然后搜索,那些跟她相关的帖子全都消失不见了。 甚至连相似的贴子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呆坐在餐桌前,片刻愣神后一下回神。 脑海里莫名蹦出陆屿的那句收拾好局面的话,林星晚切换界面到微信,向下滑动通讯录找到陆屿的头像点开。 空荡荡的聊天界面。 定期清理微信聊天记录是她一贯的习惯,因为张爱清总是会时不时偷偷看她的手机。 林星晚拖过水杯喝了口水,犹豫着点开编辑框。 【贴吧的事,是你吗?】 点击发送。 她放下手机搓了搓莫名变得有些僵硬的手继续吃面。 刚才的面条有些许坨,林星晚却没嫌弃,慢慢小口的吃完,然后起身去洗碗。 还没等她把碗筷冲洗干净,手机震动一下。 从放下手机便一直在竖着耳朵听声音,听到这声震动,她加快洗刷,然后冲干净手,没来得及擦干便小跑过去解锁手机。 手机屏幕上掉落两滴水滴,指腹飞快蹭去,然后点开。 陆屿:【嗯。】 真的是他。 一股奇特的反应从心底冒出来,林星晚咽了口口水,只觉得心跳很快,快到胃一抽抽的隐隐作痛。 她放下手机转身看了眼台面。 水渍还没擦。 林星晚走过去抽出抹布擦干净,然后又转了一圈,眼神胡乱的看着周围的东西,被心跳影响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收拾剩余,在厨房茫茫然的转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卷子没做。 最后她回到卧室做了一套模拟题,强迫自己快速进入题海中,这才觉得心稳了下来。 可等她躺进被窝里时,仍旧不敢相信刚才的事,忍不住掏出手机再次搜索。 搜索界面空空如也。 林星晚抱着手机翻了个身,慢慢闭上眼睛。 可哪想到睡着后的梦里,都是陆屿的脸。 第二天早晨。 她顶着青色黑眼圈起床,困的连连打了个好几个哈欠。 甚至拉小提琴的时候连续错了好几个音符。 状态明显不对。 没了状态,林星晚干脆收起小提琴,拿了桌上的零钱去楼下馄饨摊吃饭。 接连着去了几趟,馄饨摊老板总能精准的记住她的口味和不吃香菜,端上来的馄饨里总是微辣和单一的葱丝。 秋天的早晨越发凉,露水在叶子上凝成一个个露珠,重力压迫叶子让露珠滚落下来,很快旁边的石子上便潮湿起来,校服裤腿扫过,被浸润一块深色。 林星晚吃完馄饨起身。 余光里看到旁边别墅区的小门走出来一人。 她侧头看去。 陆屿单肩背着书包慢吞吞地从门口走到公交车站点停下。 阳光从树枝斑驳落下,几缕光散在他的身上,黑发被映衬的闪亮,素白的脸庞却是爬满了不耐烦和困倦,左手抄在裤兜里,他垂头看着脚下的石子路发呆,懒散的模样。 林星晚付完钱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早。” 陆屿嗯了声,鼻音不轻不重,算是回应了。 “没睡好吗?”林星晚探出身子看了眼前面的主路,往日应该来的公交车到现在也没人影。 “嗯。”旁边少年依旧垂头低眸,额前碎发挡住他的眼睛,她看不见他的情绪。 林星晚没再说话,静静地看着陆屿那侧的马路。 主路上车来车往,上班时间要到了格外拥挤。 忽的旁边有小孩高声喊了句,陆屿眉头蹙起,抬手捏了捏眉心抬起头。 少女清秀娇艳的脸庞在他的余光里透亮发光,他掀起眼皮望了眼,正对上她的目光。 被辣椒染红的薄唇半抿着,杏眸微微眯起,眉头些许蹙起,皎静的脸庞只有巴掌大,看起来像个娃娃。 他收回视线,只觉得清醒了不少。 “你也没睡好。”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突如其来的话让林星晚有些茫然,反应几秒后才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她眨了眨眼睛,“我还好。” 陆屿勾起唇,“黑眼圈都要遮不住了。” 林星晚:“……” 她没吭声,当做没听见他的嘲笑。 等在站牌底下的人越来越多,快7点公交车终于姗姗来迟,门一开那些后面的人推挤着涌上车。 上班高峰期公交车内本就拥挤,林星晚个子不算高,身材更是瘦,她被人挤到一旁的伸缩门旁,拼命踮起脚才够得到旁边的黄色栏杆把手。 而陆屿则是被挤到一旁的高台阶上,少年浑身戾气更是毫不遮掩,黑眸微眯,神情冷漠,旁边人觉得他不太好惹,倒是在一旁空出小小间隙。 车子启动,林星晚瞬间被甩到旁边中年大叔身上,大叔的手碰到她的后腰,甚至笑眯眯地抚着她的腰将她揽到身前。 林星晚面不改色,抬脚狠狠一跺。 而后仰起头看着那个变态男人,眼神冰冷。 高台阶上少年目睹这一切,他啧了声,趁着公交车停下的空隙,俯身拉住林星晚的手臂,轻轻一拽。 他的手力量极大,林星晚直接被拽过去。 慌乱下她下意识拽住他的手臂。 少年肌肉鼓起,线条纹理清晰,与她冰凉的指温不同,是温热的。 林星晚飞快眨了下眼,而后转过身去握住座位处,身后少年身上清冽混杂淡淡烟草味气息萦绕过来,她抿了下唇,只觉得气息愈发浓厚。 她转移注意力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象。 两人靠的有些近。 甚至她的发丝都落在陆屿的手背上,细软乌黑。 陆屿垂眸望去,只瞧见她乌黑的头顶被阳光照射出一圈光圈,他莫名想到之前小时候存的某些动漫里的女主角,愿意带着的天使光圈。 陆屿似笑非笑得又瞧了眼,舌尖抵住脸颊才忍得住笑。 下一秒却有一阵若有如无的香味窜入鼻尖。 来源于前面少女。 视线再度被拉回,刚巧林星晚低头露出白净的脖颈,颈柱那块凸起骨头撑着嫩白肌肤,线条优美。 陆屿微微勾起唇。 突然觉得好像坐公交车也不算太坏。 车子到站,林星晚和陆屿一同下车。 车上被挤出的薄汗在下车那刻被凉风吹走,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看向在后面懒散悠闲有路的陆屿。 “要迟到了。”她喊道。 陆屿微微侧头,眉头扬起,示意知道了。 / 两人是一起进教室的。 本来闹哄哄的教室在林星晚踏进来那一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然后齐刷刷移动到她身后少年身上。 少年单手抄兜,背着单肩书包懒散地跟在她身后,见她突然停下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语气自然亲昵,推着她往里走,“发什么呆。” 林星晚回头看他,黑漆漆的眼眸清冷,带着点点困倦就这样跟她对视上。似乎有些意外她转头,眉毛挑起。 她迅速回过头走到位置上坐好。 陆屿放下书包,而后敲敲桌面,转头看她,“牛奶。” 昨天晚上两人最后的聊天记录在“带牛奶”上画下句号。 林星晚忙把牛奶递过去,她怕陆屿喝着凉走之前特意用热水烫过,现在刚好是温的。 两人一来一往的互动被周围人看在眼里。 赵彤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来。 她猛地起身,踢翻凳子,径直从后门走出教室。 安静教室里发出一点声响都能够吸引所有人注意,林星晚满脸淡定的坐在那里背单词,心里学着陆屿的样子忽视掉那些考究的眼光。 结果只用了十分钟,她就沉浸在背单词中。 徐袅袅轻轻撞了下她的胳膊,把练习本推过去,上面写着:“你和陆屿在一起了吗?” 林星晚看着在一起这几个字,眉头轻轻皱起,她抿了下唇,落笔在本子上写下两个字。 没有。 她不会和陆屿在一起的。 这点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徐袅袅看到她的回话明显松了口气,飞快又写下另一句话,“那你们两个现在是?赵彤估计要气死了。” 林星晚背完最后一个单词瞥了眼本子上的话,轻笑一下,没有继续回话。 昨天晚上陆屿那句先收拾好局面让她越发有力量。 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催促她认真学习,努力汲取知识,没有哪一秒让她觉得原来有目标,为之奋斗是一件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情。 谣言止于时间的尘沙中,随着时间的拉长,越发会被埋入地下,甚至到最后都无人记得。 可那些伤疤消磨不掉。 她能做的就是淡忘这道伤疤,不给自己找不愉快。 无须一天时间,早自习下课后,班里的人都知道了赵彤不是陆屿的女朋友,反而林星晚和陆屿的关系有些微妙。 下午的时候赵彤便请了假。 后面人不在,林星晚过得十分舒畅,心情都很好,甚至周围都有女同学主动过来找她聊天。 哪怕她们总是借故来问陆屿。 林星晚耐心的帮她们解决题目,可对上陆屿的问题,她选择了避而不谈。 徐袅袅撑着手趴在桌位上歪头看她,叹了口气,猛地转过来坐起身,“星晚,你如果和陆屿在一起了,是不是就不用担心赵彤会欺负你了。” 林星晚收拾好桌上凌乱的卷子,半晌后才开口,“即使我和他没有在一起,我也不会害怕赵彤。” 只不过是少不了的折磨和反抗罢了。 徐袅袅点点头,“星晚,你真的很棒。” “我们都很好啊。”林星晚笑了下,把刚才给她看的卷子递过去,指了指上面做记号的几道题,“这几道题都是类似的,你可以看看例题,如果再不明白我给你讲。” “好!” 一旁少年始终趴在桌上,静静地闭着眼眸。 周围人来人往,嘈杂声,不小心撞歪课本的,人影在面前闪来闪去,惹得他没办法补觉。 陆屿手撑着头坐起身,转头看向旁边课桌。 少女周围难得的围了几个女生,都拿着某张卷子跟她问问题,而她坐在那里,始终噙着一抹笑耐心的帮她们解答问题,雪白纤细的小臂不断晃动着,娟秀的字迹在卷子上落下。 有一缕头发散落下来,她抬起手挽到耳后,落下手的那一刻恬静的侧脸露出,睫毛卷翘浓长,鼻梁微微高挺,薄唇被牙齿咬住一小段,露出贝齿。 “你看着这里……”嗓音轻柔清冷,却没有半点距离感。 陆屿挑了下眉,下意识想要去掏兜摸烟盒,可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他这才想起来早晨走的匆忙,连烟盒都没带。 宋怀从后面过来拍怕他的肩膀,俯身低声说道:“听说赵彤被气回家了。” 陆屿面无表情,站起身。 他比宋怀高,后者随着他的动作慢慢仰头,“哥,怎么、怎么了?” “……” 运动会后结束后,晚自习也回归正常时间。 林星晚吃完饭回到教室却发现自己的书包再次被人翻到地上,就连桌上的课本都被翻的乱七八糟。 她快速将卷子捡起放好,开口问道:“是谁翻的?” 徐袅袅看了眼后面,低声回答道:“张玉静,她说你偷了她的项链。” 林星晚径直走到张玉静面前,冷冷开口,“你凭什么无缘无故翻我的东西?” 张玉静还在戴项链,看见她过来一把把项链扔到桌上,金色链条被灯光照过,一闪而过的光刺到林星晚眼眸,她微微侧头避开,视线却始终看向张玉静。 “你还意思问我,”张玉静拍桌而起,恶狠狠地瞪她,“你偷了我的项链,我没告诉老师算你走运!” “我没有偷你的项链。”林星晚眉头微微蹙起。 “这是我在你数学课本里找到的,”张玉静指着自己的项链,嗓音越发尖锐起来,“赵彤和你有仇你偷她的啊,你别不敢偷她的,你偷我的。” 嘈杂的教室里开始有窸窣声。 “林星晚不会真是报复吧。” “看那样子她也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勾搭陆屿吧,不然赵彤肯定不会受气走。” “啧啧瞧不出来啊平时。” 一声声低语化作一根根小针,直接戳到她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 林星晚咬住唇,冷冷对上张玉静的眼眸,一字一句说道:“我没有偷你的东西,如果不行,去调监控。” 不等张玉静说话,她转身快步走出教室。 张玉静有一瞬间的慌乱,下一秒书一扔抱胸坐在凳子上。 很快宋吉鑫和林星晚回到教室。 张玉静下意识放开手。 宋吉鑫推了推眼镜,拍拍桌子,“最近班级作风十分有问题!张玉静的项链谁偷的谁心里清楚,还塞到人家林星晚同学的书包里,恬不知耻!” “张玉静,私底下给林星晚道个歉,不要随便翻同学的东西,这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 话音还未落,教室外就有人喊他,宋吉鑫示意他们好好上自习后便离开。 陆屿从后门走进来。 不知道他去做什么,进来的时候校服外套披在肩膀上,短袖撸起袖子,露出大臂结识的肌肉,另一只手抄在兜里,散漫地往自己位置走去。 忽然他的外套掉了下来,正好砸在张玉静的书本上。 陆屿回眸,弯腰拎起外套。 紧接着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掉落声,张玉静摆在桌上那摞课本全都被少年的外套扫在地上。 他只是淡淡瞥了眼,而后径直跨过去坐回位置上。 周围的人都看到了,但是没人敢说什么,就连张玉静也只是憋着自己捡起课本。 最后一本掉落的有些远,她起身去捡。 一只手按住她的课本。 骨节修长,青色血脉随着动作微微凸起,少年指尖用力压下,掀起眼皮望过去。 张玉静抬起头,正对上陆屿的。 她第一次近距离看陆屿,少年的眼皮微微掀起,折出几道极其浅的褶皱,漆黑眼眸清冷淡漠,冷的要命。 “刚才老宋说了,道歉。”陆屿声音响起,不轻不重的,甚至带着些许轻,但是却莫名让人觉得含着几分威胁感。 他是在给林星晚撑腰。 正大光明的。 张玉静深吸一口气接过课本,慢慢站起身看向林星晚。 少女没有关注他们这边,反而注意力都集中在试卷上,笔帽被无意识的抵在下巴处,她皮肤娇嫩,不一会儿便盖了一个小“戳”,红红的一小块。 “林星晚。”她走到她桌前低声喊她。 林星晚仰头看了她眼,垂下眼眸。 “对不起。”近乎是卡在喉咙处的声音变了腔调,再从牙缝中挤出来,吐到嘴边声音低的几乎要听不见。 张玉静的脸色慢慢涨成猪肝色,袖子里的拳头握紧。 可坐在旁边的少女脸色清冷,丝毫没有半分心软,甚至抬头看向她,说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她有人撑腰,明目张胆的开始打击报复了。 这话疯狂在张玉静脑海中徘徊。 林星晚放下笔站起来,她的身高和张玉静差不多,双目对视,她却显得更从容一些,语气也是轻柔的,“张玉静,我只想要你好好和我道歉。” 连带着过去的那些事,一并向她道歉。 陆屿倚着桌角静静地看着她。 眉头稍稍扬起。 似乎他还是低谷了林星晚。 本以为上次是露出爪牙,可这次瞧着像是露出了獠牙,不再是一只蜷缩浑身是刺的小刺猬了,反而更像是一只慢慢长大的小兽。 她露出爪牙利齿,勇敢地跟过去那些欺负她的人一一对抗着。 他低头挠了挠眉心,忽的轻笑出声。 还挺可爱。 张玉静后退到位置上,“林星晚,你真以为陆屿看的上你啊,你就这么张扬,你他妈少自恋!” 陆屿直起身看了眼林星晚,而后敛去几分笑意,薄唇微启,“我看得上。” 他越过过道,慢慢走到林星晚面前,替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笔,放在她的课桌上,而后看向张玉静,清清冷冷的嗓音响起,“道歉。”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可爱的小宝贝儿们呢!! 第17章 她不懂他。 走读生晚自习九点就可以回家。 秋月的夜晚比不得白天, 冷的需要加外套。 林星晚裹好外套背上书包,起身离开位置,旁边少年跟她同步起身, 两人像白天来时一般, 一前一后离开。 后排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两人, 直到他们走过走廊,穿过后门, 消失在走廊尽头楼梯口才收回视线。 没人再提起上课之前发生的事情。 张玉静哭丧着脸跟林星晚道了歉, 而后趴在桌位上哭泣, 整个教室都能听见她的抽噎声。 可林星晚始终平静。 徐袅袅那一刻莫名的也跟着觉得很痛快。 总算是反击到爽了。 周围同学看林星晚的眼神开始不一样, 甚至带着一丝惧怕。 可她没管, 只想着赶紧做完作业,晚上回去还有一份英语卷子需要修改重做。 宋怀默默收拾好东西, 心里忍不住喊了好几声“我擦。” 晚自习时陆屿那句看得上差点惊的他喷口水。 可陆屿什么人,什么心思,没人知道。 他当众这样护着林星晚, 该不会是真的… 宋怀打了个冷颤,今晚贴吧估计要不太平,那腥风血雨肯定很精彩。 这样想着他掏出手机登陆贴吧, 逛了一圈却发现跟下午事情擦边的帖子一个都没有,就好像无人在乎这件事一般。 可明明。 宋怀抬起头看向周围。 周围同学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收拾东西回家的,继续做题的, 一如既往。 他茫茫然的看向那张空着的课桌。 校门口的路灯已经亮起, 泛着昏黄的光晕, 光将旁边的路堪堪照亮, 林星晚低头看着旁边人的影子, 拉长缩短,再和她的重叠分开,奇妙的感觉从脚底和后背攀爬过来,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心跳在寂静夜晚跳动的很快,一声声敲击着耳膜。 来往的家长和车辆,嬉笑的打闹声在耳边一一闪过,可她却下意识地去听旁边少年的脚步声。 他背着单肩书包走在斜前方。 指间夹着一根刚点燃的烟头,白雾缭绕,将少年修长手指笼罩住,他表情淡漠,偶尔低头含烟,棱角分明的侧脸微微凹陷,眼睑处投下小小的阴影,晦暗不明。 周围有同学认出陆屿,双双小声讨论着,目光时不时落在后面林星晚身上。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默默地跟在陆屿后面。 第一次,没有紧张的逃脱感,没有后怕的担心,只是慢悠悠的走着。 林星晚的心脏被一种名叫松弛的东西塞满,让心跳慢慢安静下来,跟随着少年同步跳动着。 一路无言,陆屿依旧跟在她后面登上公交车。 晚班车人少,两人都有位置。 林星晚习惯性坐在靠窗的位置,打开窗户,凉风可以吹吹做了整晚题还在发热的脑袋,也可以让她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陆屿坐在她后面的座位。 他抱手倚背看着前面的少女。 马尾有些许凌乱,几撮绒毛在脖颈和发尾处,被偶尔照射进来的灯光照到发出暖黄的绒光,随着她头部的晃动,那点点星光自由摆动着。 陆屿微微眯起眼眸。 “林星晚。” 他低声喊她。 林星晚回眸。 杏眸被灯光照亮,一簇光亮藏在她的眼眸里,离着近了,陆屿第一次发现她的眼睛比之前认为的还要漂亮。 “吃夜宵么。”他眉头微微上挑,问道。 林星晚有些摸不准他的脾性,但是本来她也想要请他吃东西,她点点头,“好。” 陆屿侧头看向窗外,不再看她。 距离悦揽华庭几百米的地方有一家夜宵野馄炖,要一碗馄饨搭配上一把烤串,经常去吃的人都要排队。 林星晚被陆屿带到这里。 她看着坐在马扎子扎堆吃夜宵的人,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少年弓腰进店,在窗口跟老板点菜,炭烤混杂着些许烟草味构成一种特殊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站在朦胧烟火中,穿着深蓝外套,手半抄在裤兜里,挺立而站。 林星晚看了会儿猛地回神,然后慌忙找地方坐下。 小餐桌的卫生条件有限,来的客人多收拾也不及时,她从旁边抽出几张纸巾将桌子擦了擦。 忽的旁边伸出一只手将一盘小凉菜放在桌上。 她仰头看去,视线随着少年的动作移动,最终落在对面。 陆屿抽出两双一次性筷子拆开包装纸,交叉搓了搓毛刺递给她,而后又将一瓶常温矿泉水递过去。 他神情散漫随意,动作自然娴熟,仿佛这样的互动已经有过好多次。 林星晚被照顾的很好,只是她却始终垂着眼眸,神情淡淡的。 陆屿眉头微微蹙起,用筷子头支起她的下巴,嗓音懒散,“怎么了?” “没事。”林星晚笑了下。 她只是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过了。 张爱清的照顾是天天耳提面命的告诉她要好好学习,出人头地,给当父母的争口气。 就连小提琴都是加分项中选择的。 这种照顾从她升入高中开始,节节攀升,她慢慢习惯了这种想法,甚至也开始麻痹自己,认为这样是对自己好,为了自己好。 可她忽略了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过了。 烧烤小哥将烤盘扔到桌上,左右看了看,笑着说道:“这还是你小子第一次带人来啊,多吃点啊姑娘!” 林星晚咬着唇瞥了眼陆屿,拿起一根烤精肉。 肉香扑鼻,混杂着秘制香料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分泌唾液,她吹了吹,轻轻咬上一口。 肉质鲜嫩,还有点点爆汁,肉和料香混合的奇特口感瞬间充斥整个口腔。 好吃到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陆屿的烟还没抽完,他撑着胳膊坐在下风口,冷不丁抬眸瞧见少女满足的模样,掐烟的手顿了顿,骤然笑起来。 “好吃么。”少年嗓音被烟熏过,微微沙哑。 林星晚点点头,十分诚实的回答他,“好吃。” 说罢她又咬了口肉。 发丝被风吹起,落在铁签上,油滋滋的油脂瞬间便可以沾染到头发上,她浑然不觉,只是随意的拢了拢头发,吃的起劲。 陆屿掐灭烟,微微俯身过去,指了指她的脸颊,“头发。” 林星晚满脸茫然。 他叹了口气,再次抬手指了指她的发梢。 林星晚忙低头去看,又抽了根纸巾去擦,可惜自己蹭了半天也没有蹭到那块油脂。 陆屿抿了下唇,伸手抽出一张纸巾。 他站起身,俯身压下。 少年冷冽的气息径直而来,路灯下的影子被拉长,影子里他弯腰伸手,修长手指抬起少女的下巴,微微一侧,而后撩起旁边的头发细细擦拭。 精致英俊的面容骤然在面前放大。 林星晚呼吸一窒。 太近了。 她几乎已经看清他脸颊上细小毛孔,甚至再次看清他眼尾处的那枚小痣,仿佛带着魔力的蛊惑,诱导她出神凝望。 “没想到你还挺贪吃。”少年噙着笑的声音在她耳畔落下。 明明很轻,气音刮着她的耳壁擦过,引起她一阵颤栗,耳尖迅速发烫,容不得她思考。 林星晚向后仰起脖颈,抬手接过纸巾,胡乱蹭了蹭头发,轻声开口道:“今天谢谢你替我解围,这顿我请你吧。” 陆屿手没使劲,任凭她将纸巾抽走,语气里多了丝调侃,“你请客,选我挑的地方?” 林星晚顿了顿,“那下次,我选,请你。” “成。” “贴吧和赵彤的事你不用担心,”陆屿重新坐下,晚风吹过他,穿堂而过将他的外套掀起一角,少年瞥了眼,按下,“好好学你的习,考你的试。” 林星晚缓缓放下纸巾,抬头望向他,“为什么帮我。” 听到她这样问,陆屿掀起眼皮瞧了眼,而后拎起一串烤肉咬了口。 冷清的脸庞,沉默的神情,好像从认识他开始,林星晚很少在陆屿脸上发现夸张的神情,什么都掀不起他的情绪,好像什么也都不值得他调动情绪。 “因为你有点意思。”陆屿吃完一根烤串,将签子插进竹筒里,对上她的眼眸,缓缓开口。 她有什么意思? 林星晚睡前那一刻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后来她再追问陆屿都没有在回答,反而催促她赶紧吃完回家睡觉。 可怜她吃完烤串撑的睡前吃了两片健胃消食片才敢躺下。 可她依旧睡不着。 陆屿转学过来还没有正式参加一次大考,估计除了老师,没人知道他的成绩怎么样。 这样想着,林星晚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忽的听见外门开锁的声音。 她连忙起来打开卧室门,就看见张爱清正一手扶着墙,一手脱高跟鞋,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怎么还没睡,明天早晨不练小提琴了?” 林星晚抿了下唇,轻声开口,“妈,你最近都在加班么?” “不加班怎么赚钱养你。”张爱清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波浪卷头发凌乱地散在沙发上,她抬手指了指水杯,示意林星晚给她倒一杯。 林星晚走出来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隔着朦胧灯光,她发现张爱清的下巴上有一块淡淡的淤青。 像是刚碰到。 她忍不住低头想要仔细看看,可下一秒张爱清便推开来,蹙起眉头不耐烦的挥挥手,“赶紧睡觉去,明天别忘了起来练琴。” “妈,你下巴…” “没你什么事。” 见她态度这样,林星晚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身回到房间,即将关门那一刻,张爱清又喊道:“今儿下午老师打电话来说让你去参加复赛,说是能拿等级,你这两天好好练习。” “知道了。”她低声应下,爬上床看着天花板发呆。 自从父母离婚后,她便跟着张爱清一起过,每月说是有抚养费,可那个从她记事起就很少回家的父亲每月根本没有按时汇款。 她不心疼自己的妈妈那是假的。 林星晚紧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复赛的时间比较紧,她特别把闹钟提前了半个小时,方便早晨起来练琴。 依旧是老套的时间安排。 唯一不同的是,早起等在公交站牌下的人,从她自己变成了两个人。 陆屿头发凌乱,毫无章法地乱抓一通,而后半倚在站牌旁边,指尖掐着半根烟,慵懒又清冷。 看见林星晚过来,他直起身,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里,而后垂眸看向她,嗓音沙哑轻柔,“早啊。” / 下周要进行一次摸底考试。 甚至下课后周围同学也在看卷子做卷子,林星晚甩了甩手,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创可贴想要换一下。 早晨她练琴有些不着力,被琴弦拉伤了指腹,几根指腹一连伤到,小伤口竟然也滋滋啦啦的疼,倒是疼的让人心烦。 林星晚撕开一个创可贴贴在食指上。 陆屿从后门进来便看见她趴在桌上,面前堆着几个创可贴,纤细白皙的手指上缠着一个创可贴。 剩下的手指翘起来,似乎是有些不顺手,她贴的有些费劲,薄唇微微抿着。 他走过去站定。 旁边忽然有人站在那里,光线被挡住,林星晚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正对上少年漆黑的眼眸。 他挑了下眉。 而后拿起一个创可贴撕开包装纸,朝着她的右手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将手递过来。 鬼使神差地她将手指递了过去。 少年掌心朝上,握住她的指尖,温凉的触感碰到她的手指,轻柔又缓慢的替她贴上创可贴,刚刚好的力度。 林星晚耳尖一烫,想要抽回手。 下一刻她的手指被攥住,陆屿低头垂眸,眼神专注落在她的指腹,嗓音低沉轻斥,“别动。” 她舔了下唇,飞快眨了眨眼睛,不再看陆屿。 视觉上的消失,触觉和感官却被下意识放大,指腹能够感觉到属于少年的指腹隔着创可贴按住她的,轻轻压住来稳定创可贴。 林星晚猛地一抽,将手抽了回去。 她有些粗鲁的按了按几个贴好的手指,低声赶人,“快上课了。” 陆屿站了几秒,黑眸里染上几分戏谑,他抄着手俯身,视线落在林星晚刚才胡乱翻开的卷子上,抬手指着一道题,“这道我不会,你讲讲?” 少年指尖修剪的干净圆润,月牙白刚刚好露出一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林星晚咬了下唇,掀起眼眸望向他,“你的卷子上,这道题错了吗?” 陆屿一顿,直起腰转身坐回位置上。 谁也没发现后面有人拿起手机偷偷拍了照片。 陆屿的桌子上还摆着刚发下来的卷子,他坐下时卷子一角被掀起,林星晚不经意间看见,发现那页没有叉号。 她愣怔一下。 陆屿的学习成绩很好吧。 林星晚从来没有关注这个问题,她总是下意识地因为那次打架事件来定义他,总觉得会打架的男生应该学习不是特别好。 可当看见那页卷子时,她心底慢慢浪潮开始翻涌。 所有定义被推翻。 她无意识的握紧笔,看着手中的卷子。 心底的疑惑再次涌出。 似乎从她靠近陆屿开始,关于他的一切都成了一个谜,班里的人只知道他是转学生,因为再隔壁贵族学校待不下去才来的。 但是真正原因是什么,他们都不知道。 忽的教室门被人推开,打断她的思绪,林星晚抬头望过去。 赵彤依旧穿着夏款校服,两条笔直雪白的腿露在短裙外,背着一个红色书包进来,看见林星晚忽然冷笑一声,从她旁边擦肩而过。 似乎一切真的结束了。 赵彤不再想着办法欺负她。 林星晚长长舒出一口气,翻开卷子继续做题。 晚上陆屿有事先走了,林星晚自己回去。 打开门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家。 林星晚打开作业本开始做作业,题目做到一半,她停下笔。 学校里陆屿的那张卷子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 做不进卷子干脆打开电脑,林星晚看着百度上空白的搜索栏,指尖在键盘上按下字母,陆屿两个字出现在搜索框中。 她轻轻按下回车键。 界面跳转。 最上面一条搜索信息是青大附属高中物理大赛获奖者名单。 那简单几行排名里,陆屿二字被描画成红色,醒目又扎眼。 作者有话说: 七七:可恶,又让他装到了。 第18章 是你活该。 指尖轻轻滑动鼠标滚轮。 几乎每条搜索里都包涵着陆屿的名字。 林星晚只觉得心跳很快, 像是不经意间撞破某件惊天秘密,秘密里的主人公跟她熟识,那样稀松平常的人, 却竟然是个拿奖拿到手软的学霸。 屏幕前的杏眸微微睁大, 神情惊讶又严肃, 她禁不住咬住下唇,身体前倾靠近电脑屏幕, 想要再确认确认是否是她知道的那个少年。 很快她便浏览到前面的附属高中的官网。 鼠标下意识移动过去点击。 按照索引, 林星晚找到了历年优秀学生以及参赛获奖的学生名单。 每一份名单中, 几乎都有陆屿的名字, 甚至第一名贴上去的照片也是他。 照片里少年英俊清冷的面容, 薄唇半抿,眼眸漆黑, 仿佛是个黑洞,无限吸引人坠入漩涡之中。 往下的获奖列表上:年级优秀奖、新物理科技大赛一等奖、物理实验技能大赛一等奖、全国物理竞赛前三等等。 这些荣誉名称的后面无一例外都跟着他的名字。 林星晚喉咙发紧干涸,她拿过水杯喝了口水, 深深吸了口气,静静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些文档。 差距。 她第一次感觉到差距,那样明显的存在。 卧室的窗户半开着, 楼下树叶哗啦啦随风落下的声音传进来,像树叶间的低语,像那群人的窃窃私语,一股烦躁感从心底盘旋而上, 逼的她不得不从电脑前面移开。 冰箱里刚好没有冷饮, 林星晚披了件外套便往楼下走去。 小区里的喷泉依旧在跟随音乐起起落落, 旁边的空地上多了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 而那片竹林下面的长椅则坐了一对母女, 平和又温馨的画面。 林星晚环视一圈后心慢慢平静下来,抱着手从侧面石子路穿过去,准备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忽的余光里发现一人站在临街的胡同口,她转头看过去,只看见陆屿倚墙而站,垂眸拢烟,指间猩火点燃,白雾从指缝中升起,少年颓废又狠戾的模样在白雾中若隐若现。 她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脚步微微挪动。 影子从路灯下移动。 陆屿掀起眼皮望过来,黑漆漆的眼眸戾气十足,来不及收回。 林星晚心下一跳,停下脚步。 一明一暗里,两人遥遥对望。 “林星晚。”他先出声喊她,而后低头含住烟吸了口,在她走来之前掐灭烟扔到旁边垃圾桶里去。 林星晚慢慢走过去。 走近了,她才发现,少年下颚处有一道伤痕,还在往外渗着血色,胳膊上也有,甚至眉骨都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看起来狠戾又惨重。 她吓了一跳,禁不住后退两步,可仍旧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打架了?” 陆屿轻嗤,抬手蹭了下下巴,手背摩擦过伤口引得他眉头蹙起,“嗯,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星晚指指身后的便利店,“想去买冷饮。” “行。”陆屿喘了口气,直起腰垂眸看她,“去吧。” “陆屿。”她抿了下唇,靠近他,仰起头,杏眸对上他的黑眸,轻声说道:“我去给你买碘伏来消毒,你在这里别走。” 陆屿顿了下,鞋跟靠上墙壁。 似乎是愣怔一秒,下一刻少年眉眼舒展,露出一点微不可查的温柔,“好。” 林星晚转身朝旁边的药店快步走去,她走得又快又急,外套从肩膀上滑落,露出白皙光滑的肩膀,一条黑色吊带堪堪勾着她的肩头,随着动作,在乌发中若隐若现。 陆屿挑了下眉,静静地看着她走进药店,身影消失在纱帘中。 他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接通,手机还没靠近耳边,里面便传来宋怀的嚎叫声,“屿哥,我听说附中那帮人又他妈找你麻烦啊!” 陆屿嗯了声,走到旁边台阶上坐下,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挽起裤腿查看。 小腿刚才被他们用铁棍敲了下,一道淤青伤痕斜在小腿中央,陆屿俯身碰了碰,眉头再次蹙起。 “哥,他们老找你麻烦也不是个事啊,你要不要喊几个人去搞搞他们。”宋怀在电话那头出主意,想一出说一句的。 陆屿笑了下,“不用。” 他懒得再聊下去,扣了电话预备放下裤腿。 一只白皙娇嫩的手挡住他的动作,指甲圆润干净,指节纤细,和他的手比较下来显得更是小巧。 陆屿停下手,仰头看去。 面前少女眉头压了压,语气掺了几分担忧,目光还落在他的小腿干处,“怎么这么严重?要不要去医院。” 陆屿摇摇头,手撑在地上向后仰起,下巴却朝着她的方向。 “你忍着点。”她见说不动,便将买好的东西放在一旁,拆开碘伏和棉签,动作娴熟快速,将棉签蘸满碘伏后轻轻涂在他的小腿上。 手上的动作很慢,几乎是一下一下的快速涂抹,路灯泛黄昏暗,视线有些受阻,林星晚凑过去认真查看伤口,耳边碎发落在他的小腿上,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下扫过陆屿小腿那块皮肤。 又疼又痒的感觉从小腿开始蔓延。 陆屿啧了声,起身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轻轻一推。 林星晚没有防备,被他推的晃了几下才稳住身体,惊讶的抬起头看他,“太疼了?” 陆屿从旁边拿起碘伏,又揪住一大块棉球直接倒上碘伏,径直擦在小腿上。 丝丝拉拉的疼让他心里那点痒意压了下去。 林星晚惊了下,却没作声。 她看着他把小腿受伤处涂满碘伏,而后直接放下裤腿,又从旁边接着要扯棉球,林星晚按住他的手腕。 指尖下的肌肤是滚烫的,她缩了下手,却没有收回,而是对上他的眼眸淡淡开口,“脸上你看不见,我来吧。” 陆屿没作声,手腕的力气松懈,而后后肘撑在台阶上,静静地望着她。 少女认真蘸取碘伏,轻轻擦在他的伤口处,下巴上,冰凉刺痛的触感让他眉间一皱,继而舒展开,微不可查的动作。 可她却发现了,手指上的动作停下,漂亮眼眸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很疼吗?” 陆屿别开眼,下颚线条凌厉,嗓音有几分暗哑,“没。” “你忍着点,不然会留疤。”她继续擦碘伏,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处,喉结上,少年薄唇抿紧,喉结滑动几下。 细细看过去,少年嘴角处有一道轻微裂痕,应该是被拳头打的。 林星晚凑近些,改成用手涂抹药膏。 指腹轻轻点上那处伤口,转圈摸匀,指尖却不小心蹭过陆屿的嘴唇。 薄唇微凉柔软,不同于他的手臂触感那样结实有力。 林星晚顿了下,抬眸望了他一眼,本以为陆屿没有看她,却恰恰撞入他的黑眸中。 昏黄光晕在他的瞳孔里留下一圈光环,聚焦在中心的黑点似乎是她的倒影,可惜光线太差,林星晚看不真切,这觉得恍惚有丝丝不一样。 她错开眼,睫毛飞快乱眨几下,而后往旁边挪开,坐下台阶上。 陆屿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 不知什么时候,小区里的喧闹声消失不见,只听得见夜风擦过树叶的声响,还有耳畔彼此的微不可见查的呼吸声。 轻轻的,又重重的。 是矛盾的。 林星晚想起下楼之前电脑上网站的信息,她转头看向陆屿,“你之前学习成绩很好。” 少年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话,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她。 “我看见了附中的获奖名单。”林星晚捏住刚才攥在手心的棉球,轻声开口,“陆屿,原来你……” “先走了。”少年从台阶上站起来,径直离开。 甚至没有回头。 修长挺拔的身影一路从路灯下穿过,隐没入旁边的竹林小道,随着旁边的电子门打开,他进入到别墅区。 少年走的很快,林星晚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她坐在台阶上看着刚才丢弃在一旁的棉签,上面隐隐的血迹,鼻息间似乎还有淡淡烟草味。 可陆屿就这样走了。 似乎是她提了不该提的。 是成绩么。 林星晚有些无措,她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拎着碘伏有些走神,竟然到家后才惊觉自己没有买冷饮。 书房里电脑屏幕还停留在她搜索的界面,少年的头像在屏幕右上方。 她顿了下,快步走过去将网页关闭。 摊开的卷子上放着手机,林星晚抱住膝盖坐在床上,看着手机通讯录里的头像,犹豫片刻点了下去。 聊天界面空空的。 她编辑消息:“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林星晚快速删掉。 “是我说错话了么?” 好像也不对。 反反复复的删除,她干脆将手机关机,蒙住被子睡觉去了。 / 周六晚上小提琴课的老师要求她过去排练一次,好为过两天的比赛预热准备,林星晚早晨上学的时候特意将小提琴包背到学校去。 旁边位置一直没有人来。 周六的自习时间陆屿从来不参加。 她习以为常。 课间操时,徐袅袅喊她一起去卫生间,两人并排走出教室。 等回来时,她的琴包被人打开了,里面琴头上的细弦有一根断了,卷翘着的白色细线翘起,像是某人耀武扬威的杰作。 林星晚抓起琴包放在桌上,转头看向后排赵彤,冷冷开口,“是你么。” 赵彤站起来仰起下巴,“是我,怎么了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林星晚不明白,她眉头蹙起,看着面前把头发烫成大波浪的同学,忽然觉得冷意从后背爬上,“我到底哪里得罪你。” 她的嗓音冰冷轻淡,声调没有扬起,更没有像她那样嚣张跋扈,只是平静的询问着。 赵彤冷冷一笑,“因为你活该!” 作者有话说: 嘿!想不到吧~~我来啦~ 第19章 抓紧。 赵彤和她能有多大的仇恨。 林星晚始终不明白, 她想不通为什么她要这样针对自己,以至于一次次的为难她,欺凌她。 从她坐到自己后排开始, 噩梦就开始了。 白色校服后背上至今还残留着她用笔尖戳她的黑色笔迹, 甚至她的后背上还有一个黑点洗不掉, 像是一块小小纹身,戳进她的皮肤, 扎进她的血肉中, 再也清洗不掉。 手指掐入琴包中, 粗麻的磨砺感让她指尖隐隐作痛。 “林星晚, 有本事你就通知老师喊家长。”赵彤高高扬起下巴, 勾过凳子坐下,嗤笑一声, “就你会拉小提琴是吧,显摆个什么劲儿。” 周围同学都在看两人。 林星晚抿紧嘴唇,刚准备离开教室, 就看见宋吉鑫从门外进来,见两人的架势顿时皱起眉头,“赵彤, 你又欺负林星晚是吧?好的一天天不学点,坏的你挺上道!” 赵彤笑嘻嘻地听着他训斥,也不反驳,画着淡色眼影的眼眸看向林星晚时充满挑衅。 见她丝毫没有羞愧心, 宋吉鑫一拍桌子, 怒吼道:“去到办公室打电话, 给家长喊过来!” 没见她有半点犹豫, 赵彤立刻起身离开教室。 林星晚没有动, 她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空着的位置,心里恍若浪潮翻涌,涨高深蓝的海水从决堤处翻涌出来,冲垮她的防护。 她以为有陆屿在,起码最近不会受到赵彤的欺凌了。 可并不是。 陆屿并不会时时刻刻在教室,也会像昨晚那样遍体鳞伤自顾不暇。 被正大光明撑腰那天,赵彤尖锐的说着陆屿总有离开的那天,到那时候她再也跑不掉,就等着看好了。 那天晚上她在公园坐了好久,是陆屿说,要把问题解决掉,她燃起信心。 可是她也忽略了,陆屿不是神,他也会受伤。 一股凉意扎骤然从后背攀升,她咽了口口水,站起身朝办公室走去。 对。 打电话喊家长。 让张爱清看清楚赵家的真面目,这样她就会向着自己了,这样以后她在受到欺负就可以直接告诉她,甚至她可以报警处理。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张爱清打电话,接通那一刻,林星晚鼻尖一酸,眼角泛起泪花,嗓音哽咽住,“妈,你能不能来一趟学校。” 电话那头张爱清听出她的不对劲,二话不说便请了假赶过来。 林星晚和赵彤各坐在沙发两端。 赵彤翘着二郎腿大刺刺的在那里抠手指,她的指甲上是之前染过的裸色,这会儿起了边,整个指甲被抠的坑坑洼洼。 她的坦荡和林星晚的规矩坐姿形成明显反差。 “林星晚,你是不是以为你妈来了,她就能护着你了。”赵彤漫不经心地开口,全然不顾办公室还有别的老师。 “她是我妈。”林星晚淡淡反驳她。 “呵……”赵彤舔了下唇,瞥了她一眼,抬手拢了拢头发靠过去,看着她的侧脸小声说道:“我和你打个赌,你妈肯定不会向着你的。” 林星晚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 她看着前面的水杯,脑海里始终回响着张爱清那句“等妈妈来”。 刚才的凉意褪去,只剩下指尖还在发凉,甚至碰到老师递过来的纸杯温水,她觉得里面的水是烫的,便一直抱在手心取暖。 不知过了多久,赵彤爸爸赵峥进来,而后面紧跟着张爱清。 林星晚下意识站起来,快步走到张爱清旁边,抓住她的胳膊,母亲特有的柔软和她身上的香水味道让林星晚的心慢慢安静下来,杏眸里的光聚起一些。 可下一秒,张爱清便扒拉开她的手,精致柳叶眉高高蹙起,“你和赵彤又吵架了?” 林星晚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心下一沉,眼角开始发烫,她固执的咬住唇没让眼泪掉下来,“她剪断了我的琴弦。” “琴弦?”张爱清脸色有些难看,挪动脚步时高跟鞋哒哒作响,“你带琴来学校了?” “晚上老师要排练。”林星晚仰头看她。 张爱清没说什么,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走到赵彤面前,满脸微笑又抱歉的意味,“彤彤啊,你和星晚不是都和好了么,怎么还吵架呀?” 温柔的语气,不带一点责怪。 林星晚转头看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张爱清要用这种语气对待一个施暴者,难以置信,“妈……” 张爱清瞥了她一眼,直起腰,清了清嗓子,“我和赵彤爸爸来的路上都谈好了,晚晚你以后给彤彤补补课,她数学和英语挺差的,这样下去肯定考不上好大学的。” 林星晚咬住下唇一块肉,痛感从口腔中蔓延开,她依旧不敢相信。 不是说好的等妈妈来么。 妈妈不就应该袒护自己的孩子么。 “妈,她欺负我啊。”林星晚挣脱开她的手,慢慢退到一旁,声音里难以抑制的颤音,“你为什么要护着她呀。” 旁边赵峥揽着赵彤全程没有说话。 甚至赵峥还皱起了眉头,男人笔直西装裤上蹭到一点尘土,他附身弯腰去擦,手指扫过那块尘,弹了弹。 可那指尖的力度似乎弹到了张爱清的身上,她声音尖锐起来,扯住林星晚的胳膊往前一拽,“你和妈妈说,是不是你故意排挤赵彤,她才想着这样对你的?”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学会换位思考,在学校做事处世要多思考。”张爱清红唇一开一合,说的话却冰冷刺骨,像是一根根冰锥毫不留情地扎进林星晚的心口处,她愣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妈妈。 这一刻,她觉得好陌生。 见她呆愣在原地,张爱清愈发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戳了下她的眉心,“我和你说话呢!” 林星晚被推的后退两步,她死死咬住唇,指甲掐入掌心,仍旧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道:“妈,是她欺负我的!” 啪—— 刚端进来两杯水的宋吉鑫抬头看见这一幕顿时喊道:“家长别打孩子,有话好好说!” 耳廓中像是飞进一只昆虫,扇动着翅膀,耳鸣声从远到近,刺进她的耳膜。 脸颊慢慢发烫发热。 林星晚保持着甩耳光的姿势站在那里。 她看着地上的那块小污垢出神,那块污垢藏在平滑的地砖里,拖布够不着,水流冲不出,只有尖锐的针才能够将那块污垢敲出。 但是好像很久没人清理,所以它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 张爱清打人的手停在半空中,她愣怔几下,反应过来冲着赵彤笑了笑,“对不起啊彤彤,阿姨代晚晚跟你道歉,以后你们两个好好相处。” 赵彤抱着手眉头挑了下,看向站在一旁的林星晚,难得地没有开口说话。 赵峥摸摸她的脑袋,终于在这场闹剧结尾温声开口,“宋老师,我先带赵彤回去了。” 说完拽着赵彤的胳膊领了出去。 只是路过张爱清时,赵峥拍了拍她的肩膀,表情带着淡淡的微笑。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星晚和张爱清两人,后者抓着她的胳膊也冲着老师笑,“老师,我也先给孩子带回去了。” 宋吉鑫叹了口气,再三强调回去不要打骂孩子,毕竟却是这件事是赵彤有错在先。 张爱清一一应了下来。 等林星晚回过神来,她已经被张爱清带到停车场,她甩开她的手,转身往回走。 “你去哪儿?”张爱清在后面喊她。 她没回答,只是越走越快,最后跑起来。 待在这样的地方,她只会觉得窒息,甚至想要闭上眼睛从此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这样才算是安静。 忽的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腕。 只是轻轻一拽。 她仰头看去,对上那双清冷黑眸时,林星晚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她的眼角一滴滴掉落,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砸。 陆屿暗啧了声,掀起眼眸看了眼身后空旷的操场,他把人领到旁边天台,又从破旧桌洞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 而后他静静地坐在一旁,点燃一根烟。 白雾缭绕,黑眸慢慢眯起,他没看林星晚,等她哭的差不多才起身从旁边抽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喝点水。” 林星晚接过矿泉水,瓶盖已经被拧开,她抿了口,抱着水瓶抽噎着,单瘦的身板随着抽泣一抽一抽的,越发显得可怜。 陆屿掐灭烟走到她面前,微微附身对上她的眼睛。 少女睫毛被泪水打湿,眼眶哭得通红,却仍旧没有发出一声呜咽,只是默默地掉眼泪,许是哭得时间久了,鼻尖有一点红,而左脸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已经开始泛红。 他舔了下齿尖,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替她蹭掉落下来的一滴眼泪,漫不经心地开口,“哭什么?” 林星晚侧头躲开他的手,抬手蹭掉泪水,嗓音低沉,“没,就是难受。” “林星晚,遇到事要反击回去,要说话,”陆屿坐在她旁边,手撑在膝盖上,“绝望和悲痛都解决不了问题的。” 少年嗓音清冷沉沉,仿佛是深夜茫茫大海里的一叶扁舟,他撑杆飘荡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把船桨,要她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死海中划出去。 林星晚吸了吸鼻子,终于仰起头看着他点点头,湿漉漉的眼眸瞧着他,清澈沉静。 哭过的嗓音还有些沙哑,她没在乎,跳下凳子同他对视,又重复一遍,“好。” “你今天背琴包来的。”陆屿皱起眉头看她。 林星晚愣怔一下,点点头,而后神情慢慢变了。 她只顾想到张爱清那巴掌,忘记了今天晚上要去参加彩排,可现在回家换琴弦根本来不及,更不用说去了之后换这类的话。 最近的距离是在学校不远处的琴行。 陆屿站起来手抄进兜里,黑眸望向她,“敢翘自习课么?” 林星晚眨了下眼。 两人走下天台,林星晚按照陆屿的指示等在后门旁边的小矮墙处。 少年后退两步后,一个猛冲脚踏墙上,一只手勾住墙沿,用力上提直接翻越过去。 她静静站在门口处,刚才满腔的委屈稍微平淡一些。 透过墙上的小墙洞,她看着少年背影愈走愈远,直到在拐角处消失不见,她才起身倚着墙站稳。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把陆屿当做一个小小的支柱。 他和她说的话并不多,总是沉闷清冷的不肯多说两句话,但却让她莫名的觉得心安,寥寥几句就能迅速带她走离悲境。 这种感觉很微妙。 林星晚看着手里刚才下天台时陆屿塞到她手里的纸巾和矿泉水。 少年的细心和体贴似乎总是在细节里,如春雨细润,万物被滋养。 嘀—— 门口响起摩托车按铃声。 林星晚忙踮起脚尖看去,只看见少年跨步而站,将黑色头盔摘下来甩了甩头发,而后掀起眼皮朝她望过来。 “等着。”他跨步过来,瞬间翻墙跳下来。 少年身上淡淡烟草味混杂着一丝薄荷清冽,他嘴里咬着一块薄荷糖,稍稍用力咬碎,满口薄荷浓味惹得陆屿眉头压了几分。 而后陆屿半蹲在下面,林星晚往前两步,他啧了声,弯腰伸手环住她的小腿,单手将她抱起。 林星晚被吓到,下意识抱住他的脖颈,指尖触到脖颈处刺刺的发茬,有些许扎手但不疼,她不敢同陆屿对视,只是拧着脖子看墙头。 陆屿轻嗤,走到墙边,而后又将她居高几分,懒懒散散地开口,“能过去吗?试试。” 林星晚探身攀住墙头,抬腿向上。 她前脚刚坐稳,少年便纵身一跃翻过去,而后仰起头看她,黑眸被光照亮,幽深深邃,“跳,我接着你。” 林星晚咽了口口水,指尖有些发抖,终究咬着牙闭眼往下跳去。 没有摔到的疼痛,没有满身泥土,反而是那股清冽气息更为浓烈,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的温热和坚硬的胸膛,她猛地睁开眼。 陆屿将她抱个满怀。 “你多重。”他出声问道。 林星晚下意识脱口而出,“八十多斤。” 陆屿笑了下,缓缓松开手将她放在地上,而后拍拍手起身去发动摩托车,“挺轻,以后多吃点。” 林星晚莫名想起之前被男同学嘲笑说她一马平川,都可以开飞机场。 “报一下地址,”陆屿将头盔递给她,“戴好。” 一来一回的时间有些赶,她听话的跨坐上摩托车,手指抓住少年的衣角。 陆屿侧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发动。 引擎轰鸣,他收起支腿,旋转油门,黑色炫酷摩托车瞬间飞驰而出。 林星晚彻底被吓到,惯性将她推到少年宽阔的背上,甚至硌到她,甚至转弯的时候她几乎要被甩飞,攥紧的衣角被风吹起,她差点被掀走。 头盔里,少女紧紧咬住下唇,眼神倔强。 可下一秒,她的手被少年扯过来。 她的胳膊环住他的窄腰,甚至掌心贴近他的腹肌,肌肉坚硬,轮廓清晰。 风传来陆屿的声音,清冷低柔,“抱紧。” 作者有话说: 怎么办,我真的好吃细节的偏爱。 第20章 是她的演奏。 按照比赛初赛设置模拟时间, 林星晚是第二个。 六点半就是她的比赛时间,陆屿的车速很快,从琴行到达比赛大厅还留有十分钟准备时间给她。 陆屿替她摘下头盔, 看着她背着从琴行借来的琴包跑上台阶, 他的视线也随着慢慢扬起, 最后看着她消失在红色木质门里。 他收回视线,抱胸倚在摩托车旁。 晚风微凉, 少年侧头看向旁边车座, 刚刚被人坐过的后座有点点细微凹陷, 旁边真皮上被衣服压起的褶皱像一条条细纹, 在他的车上留下痕迹, 而后一点点消失不见。 他微微眯起眼眸,手抄进裤兜想要去摸烟盒, 结果什么也没有,陆屿顿了顿,忽的想起刚才最后一只已经在骑车路上抽完了。 陆屿在外面站了会儿, 沉思片刻,拢了拢外套抬腿迈上台阶。 按照比赛要求,林星晚坐在后台等待下一场上场, 刚才的台阶奔跑让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脸颊染上点点醇红,半抿着唇低头调试琴弦。 刚才在琴行根本没来得及,拿到琴已经是琴行老师看在她经常来学的份上才肯借。 琴行老师比她提前到达, 忙完事情过来蹲在她面前, 辅助帮她调整上松香, 一边温柔安慰她, “没事, 我看你上两次的状态都很好,这次按照水平发挥就行。” 林星晚点点头,架好琴,试了试音色无误后,这才心里稍稍安稳些。 “星晚,你哭过了?”琴行老师见她眼皮泛肿,眼尾红红的,顿时心惊一下,比赛前的事情最能影响发挥,虽然说这次只是预排,但是底下也是来了几个本市比较有名的小提琴老师的,能够被挑中指导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能不能先行惊艳他们,更是至关重要的。 林星晚抿了下唇,耳畔恍惚响起张爱清尖锐的声调,她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遇到点私事。” 琴行老师见她不愿意说便没有勉强,站起身揉了揉她脑袋,“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去想了,专注眼下的事情,让现在更有把握才算是最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好。”她低声应下。 外面已经在报她的名字。 林星晚快速收拾好心情,调整好状态,拎着小提琴走上台前。 因为是排练预赛,台下只零星站了几个人,没有规矩的评委台,他们三三两两坐在红色椅子上,仰头看着台上聚光灯下的她。 台上少女穿着白T,从容悠闲地架好琴,手势搭好。 宛转悠扬的琴声从她面前的话筒中流出,时而轻快,时而感伤,仿佛在琴声的带领下整个大厅穿越回梁祝那个时代,静静地旁观着两个人的感人故事。 纤细白皙的手指与琴弦融为一体,化作飞蝶,在聚光灯下,在琴上展翅飞舞。 陆屿进入大厅时,整个厅内已经暗淡下来,聚光灯淡淡灯光笼罩在她身上,而她歪着头看着自己的琴,身体慢慢晃动着,在琴声里,宛如一只白蝶,轻盈柔美。 他见过林星晚被暴雨淋湿的狼狈模样,见过挂在厕所窗外的颓废模样,见过她无望又不甘心的模样,唯独现在这般模样没有见过。 不知道是灯光作祟,还是乐曲陪衬,少女漂亮的不像话。 那双眼睛盈盈望过来的时候,仿佛是盛着一汪清泉,池底埋的是细腻柔软的砂砾,水是清澈见底的溪流,静谧又坚定不移的像前方细细流淌着。 那溪流不断,也不会断,倔强的沿着既定的方向走着。 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只有她的琴声盘旋绕梁,婉转流淌。 陆屿半倚在后排,看着台上的人,慢慢眯起眼眸,眉头微微扬起,他放下头盔,拉下椅子坐下,只觉得刚才风里带来的烦躁感莫名的消失不见了。 林星晚的演奏时间不长,结束收她弯腰谢礼,再抬头时正对上最远处的人。 似乎是聚焦对上。 她呼吸微微顿住,愣怔了看了几秒后,慢慢露出一抹笑。 一曲演奏下来,林星晚只觉得酣畅淋漓,沉浸在曲子的意境里,等她演奏结束,心情也随之好转起来。 这是她唯一的优点了。 快速调整好状态。 台下老师对她鼓掌,欣赏点头之意毫不遮掩,她道谢后回到后台,琴行老师也对她竖起大拇指,“星晚,按照这样下去,你以后肯定是个非常棒的小提琴家。” 林星晚笑了下,将琴收拾好后离开后台。 大厅外,少年半倚在石柱上,一只手抱着头盔,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编辑消息,听见声响,他转头看过来。 林星晚走到他面前站定,伸出手,掌心放着一枚棒棒糖。 “给你的。”她笑了下,“老师给的奖励。” 刚才临走时琴行老师从包里翻出一根棒棒糖,非说等她获奖给她一个好大的奖励,她收下了,想到的却是黑摩托上的少年。 花花绿绿的包装,陆屿瞥了眼,忽的笑起来,“林星晚,你对我的感谢就是每次给一根棒棒糖?” 少年嗓音低沉清冷,带着点点笑意。 林星晚一怔。 她这才想起之前最初认识的时候,她也给了他一根棒棒糖。 烫意从耳尖开始蔓延,然后到眼眸,她静静地看着他,掌心往前递过去,送到他面前,“这个口味也很好吃。” 陆屿被逗笑,别开脸看向下面的花坛。 深秋到来,花坛里的花早就卸了,只留下几个零星花瓣还在空中坚持着,风一吹,花瓣颤抖着,近乎咬牙的躲过这次小风暴,然后继续反复咬牙坚持去等待不知名的下次。 他回眸看向林星晚,抬手接过棒棒糖塞进外套兜里,“回学校吗?” 温凉指尖划过她的掌心,又凉又麻的触感,林星晚点点头,把手背到身后,“今天回家就行,老师说我今天可以不用上晚自习。” “行。” “打个商量。”陆屿站起身,修长身形在她面前挺拔直立,她不得不仰起头看向他,忽的少年清冷英俊的脸庞慢慢移动,直到和她平视。 陆屿俯身弯腰,对上她的眼眸。 林星晚眨了眨眼睛,背后的手轻轻攥起,语调却是平静的,“什么。” “下次送点别的。”少年嘴角微勾,黑眸里浸着点点柔,与那般清冷相驳,就这样望着她。 她的心咚得一声。 跳跃声音太大,沿着鼓膜穿透过来,她甚至自己都听到了。 “好。”林星晚轻声应下。 陆屿直起腰,迈腿往下走,“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林星晚站在原地没动,小小瘦弱的身板被风从旁边吹过,碎发撩起,她抬手拢了下。 少年没说话,转身攀上台阶,抬手将头盔盖在她的头上。 外界声音被骤然屏蔽掉,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林星晚抬眸看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陆屿的嗓音又恢复之前的清冷淡漠,短短一句话直接将她所有的推辞堵住。 她本来是不想这么早回家的。 张爱清一定在家等她,会说打她那一巴掌是为她好。 刚才她把头发散下来遮挡住那点痕迹,可老师在紧要关头拽住她,替她上了粉,这才多多少少遮掩住,可舌尖抵过脸颊,依旧还是会带来痛。 每一次的痛都在提醒她这件事的发生。 林星晚下意识不想回去。 她没想过为什么张爱清要这样对自己,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利益二字。 最近张爱清总是半夜回家,浑身酒气不说,更是倒头就睡,两天连聊天交心的机会都没有。 “林星晚?”陆屿见她站在原地没动,眉头一扬,出声喊她。 林星晚猛地回神,抱着头盔想要摘下来。 少年修长手指按住头盔,透过玻璃罩,清冷眼眸对上她的,薄唇微启,“干什么?” 她松开手,跟在陆屿身后,登车,扶住后面的把手。 陆屿轻嗤,没管她。 车子窜出那一刻,林星晚倒吸一口气,低呼一声,紧紧攥着少年被风吹起的衣角。 / 回到小区已经是天黑。 林星晚跟陆屿道谢后便回了家。 陆屿将摩托车听到停车位置,跨步走近石子路,然后到家。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冷气扑面而来,他顿了下,面无表情地走进去,小黑摇着尾巴跟他打招呼,他弯腰摸了摸它的狗头,索性盘腿坐下和它玩会儿。 忽的小黑窜到他身后,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使劲嗅着。 陆屿侧头推开它。 它依旧凑上来东嗅西嗅。 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骑摩车时候做的逗乐事,陆屿挑了下眉,起身走到卫生间。 预演视频老师在一个小时后便传给了林星晚,方便她可以自己看一下自己的仪态和演奏问题。 好在林星晚回家时,张爱清不在家,免去了两人的冷战。 林星晚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静静地把自己晚上的演奏完整看完,而后记下几个不满意的点,下次练习的时候注重修改这几处。 正说着琴行老师的电话进来,她坐直身子接通。 “星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琴行老师激动地拍着桌子,“李文老师想要指导你!” 少女眼眸骤然睁大。 她没想到短短排演时间就能够得到老师的青睐,林星晚轻轻呼出一口气,嗓音里带着点点颤音,“谢谢老师!” “谢我干啥,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挂掉电话,林星晚开心地抱着手机在原地转了一圈,下一秒她想到陆屿。 她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林星晚坐在椅子上,开始编辑微信,“你在忙吗?” 十分钟过去,微信那头并无消息回复过来。 她有些坐不住,想着下楼能不能遇到陆屿,亲自告诉他这件事。 楼下微风渐亮,怕冷的人早早裹了厚外套,楼下小花坛再也没有小孩子在玩耍,秋天的萧瑟淋漓尽致。 长椅上空无一人。 LJ 林星晚抱着手在原地来回走着。 微信始终没有回信。 直到半夜她的微信通话骤然响起。 寂静的房间里声音突兀又震人,林星晚睡眼蒙松地睁开眼睛,接通。 “喂。”少年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像是在空旷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有回音。 林星晚应了声,还带着一点困腔,软糯又轻柔。 黑暗中,少年慢慢抬起眼眸,巨大落地窗前月光被撕裂,斑驳落在地面上,清冷的光像刚入深秋的萧瑟寒风。 “找我了。” “嗯。”林星晚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喜悦,“我今天被通知有老师愿意指导我了。” 陆屿眉头微微一挑,“恭喜你。” “陆屿,你还好吗?”电话那头少女敏锐的察觉到他的状态,轻声问道。 陆屿轻笑,“我没事。” 林星晚微微蹙起眉头,“我只是想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个消息,想跟你分享。” “成。” “对了,我有东西发在你微信上了。” 电话被挂断。 陆屿点开微信,是一条视频。 指尖点击播放。 宛转悠扬的曲调瞬间充斥着整个客厅,撞进他的心口,轻轻一碰。 是她的演奏。 作者有话说: 七七:每天沉迷陆屿嗷嗷嗷~ 20-30 第21章 睡了吗。【已修】 初冬时候, 荣海九中的二十周年校庆要举办。 这次返校的嘉宾很多名人返校,学校十分重视这次周年庆的举办,很早便开始节目和人员名单的预筛选, 为了表现母校的多样性, 校董会希望有本校的学生参与其中。 校长在周一升旗仪式上鼓励大家积极参加节目表演, 并且表现好的还会取得加分,底下学生互相讨论着, 周围闹哄哄一片。 林星晚站在中间位置, 还在想那天晚上她发给陆屿的小视频。 那段拉的某些地方有生涩感, 甚至断音, 听起来简直不是享受, 而是一种折磨。 她走神的空隙,校长已经在台上喊了解散。 乌泱泱的学生瞬间宛如一盘散沙, 冲撞着四下散开,林星晚被同学撞了下,她缩着肩膀小心翼翼避开人群, 快步朝教室走去。 回到班级,宋吉鑫便把林星晚喊出教室,笑眯眯地打量她一番后开口说道:“星晚, 听说你小提琴拉的不错,有没有兴趣在周年庆上表演节目。” 林星晚愣怔一下,轻轻摇头。 这种出风头拿荣耀的事,她向来不爱参与, 能专注的只有考试拿名次。 宋吉鑫没想到她会摇头, 再次问道:“是有什么困难吗?” “老师, 小提琴我拉的没有那么好。” “不会吧, ”宋吉鑫满脸疑惑, 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解锁递过去,“你妈妈之前还说你这两天要参加考级比赛呢。” “别自卑,按照你正常水平,找一个最熟悉的曲子拉就行。”宋吉鑫抬手拍拍的她的肩膀,“年轻的时候,有机遇就要抓紧,这样老天爷才能看得见你。” 他手掌中的手机屏幕里是一段视频,视频里的少女演奏的小提琴宛转悠扬,绕梁不断,甚至周围老师的赞许眼光都毫不遮掩,台下鼓掌声一片。 一曲结束,少女弯腰谢幕。 抬起眼眸时,精致漂亮的脸庞被框进屏幕里,她红唇微微勾起,笑容越发好看,那是一种自信张扬的美,和她现在的清冷淡漠完全不挂边。 林星晚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作声。 自从上次张爱清打过她一巴掌后,学校里的事情林星晚再也没有跟她提过,甚至需要家长签字的考卷,她也只是写张便利贴放在她的卧室,等她签完后一早再拿走。 两个人本来见面机会本来就少,这样算起来已经小半个月没有见过了。 这段小提琴视频是张爱清最拿的出手的,每次跟人炫耀她总会拿这段,因为这段是最有看点的,甚至剪切的刚刚好。 宋吉鑫被隔壁办公室老师喊走,临走前嘱咐林星晚回去好好想想,明天一早给他个答复。 林星晚回到教室,刚坐下就听见后面赵彤的笑声,“有些人和她妈一样,都不自量力。” 她不指名道姓,但是林星晚知道在说自己。 这种莫有的骂名,她在遇见陆屿之前已经承受过很多次,现在更是没有往心里去的必要。 现在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情。 陆屿课间操的时候才来上课,班里人从操场回来时,他正从后门走进来,单肩书包扔到桌上,甚至里面的课本都没拿出来便被他扔到桌肚里去。 单人课桌上只有下节课要讲的卷子。 林星晚抿了下唇,侧头瞥了他一眼,上午时候的烦躁在这一瞬间被沉淀下去,仿佛是柳絮遇见春雨,被雨滴打湿,翩翩然飘落在泥土里。 陆屿趴在桌上,忽的转头看向她。 漆黑眼眸对上她的,被日光映照着,眼尾那颗细小黑痣被点亮,耀眼。 薄唇轻轻掀起,吹散那腔清冷。 老师在上面敲了敲黑板,林星晚猛地回神,耳尖却是一点一点慢慢变得滚烫。 徐袅袅不经意间看见,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担忧地问道:“星晚,你是不是不舒服,看你耳朵好红。” 林星晚抬手揉了揉耳尖,更是觉得指尖都在发烫,她抿了下唇,“没,刚才揉的。” 徐袅袅若有若思的又看了眼她的耳朵,没再说话。 / 晚上林星晚依旧坐公交车回去。 少年没有背单肩包,单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跟着她上了车,坐在她身后的位置上,似乎这样已经成为两人的默契习惯。 长腿无处安放,他的鞋尖几乎要抵在林星晚鞋子的后跟上,主要她轻轻挪一下脚,便能踩着他的鞋。 可林星晚没动。 身后清冽的薄荷味道混杂着淡淡烟草味,慢慢地,一点一点侵占她的周身。 似乎每一口呼吸都过肺。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到手心一阵酥麻,手机里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那是张爱清发微信和她说晚上有礼物给她。 对于这种主动和好,林星晚总是无奈,每次张爱清总会用这种方式来哄她,然后依旧会强迫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次次如此。 每次的结局都一样。 她甚至觉得,这种来自亲情上的强迫,要比赵彤的欺凌更难受,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从心底蔓延。 “喂。” 少年清冷嗓音在身后响起。 林星晚猛地回神,回头看向陆屿。 陆屿依旧懒散地倚在椅背上,清冷的面容静静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开口说问题。 “我……”林星晚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这种问题让她觉得太过羞愧,家庭问题这种更难以启齿。 陆屿眉头一扬,“那就别说了。” 他似乎像是有某种魔力,总会在她难以开口时打断她的话,让她不用那么难堪的将事情和盘托出。 “林星晚,有些事你可以解决,有些事你有自己的底线,”陆屿慢慢坐直身子,鞋尖收回,长腿规规矩矩地屈膝在他的座椅前,“但是每做一件事,思考好就好了。” 林星晚点点头。 “都是学生,别那么死气沉沉的。”他笑了下,抬手敲敲椅背,手指骨节精致。 这样看,他的某些举动还真是像一个公子哥儿。 今晚的公交车走走停停,上下车的乘客要比以往还要多几倍,深夜风凉,每开一次后门,林星晚额头的刘海碎发便被凉风吹起,开了几次来回,她便觉得额头不再是自己的了。 实在忍不住,她索性抱住头弯下腰。 下一秒,一件外套从天而降,径直盖住她的头,甚至连她上半身一并遮盖住。 冷风止息。 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 她彻底愣怔住,任凭陆屿的外套搭在她的身上,直到公交车停站,陆屿从后面起身,扯了扯外套衣领,有些好笑的望着她,“鸵鸟,下车了。” 林星晚脸轰地一下红透。 好在旁边路灯昏暗老旧,她又全程遮住脸,宽大袖子挡住她的脸热,挡住那些心跳如鼓的胡思乱想。 陆屿长腿走得快,她跟在后面哪怕加快脚步也追赶不上。 终于到门口,陆屿停下来。 他回眸看向她。 林星晚喘匀气息,仰起头看他。 见她气喘吁吁,陆屿轻笑,“我走快了,你可以喊我。” 她笑起来。 灯光略过她的瞳孔,一闪而过的光。 回到家,张爱清站在门口欢迎她,手里捧着一个礼品盒,故作神秘的模样,“快看看,妈妈给你准备的礼物!” 盒子被她打开。 是林星晚之前想要很久的《红楼梦》精装修订典藏版。 妈妈再怎么不好,再怎么不站在她那边,林星晚还是在这一刻心软下来,她抬起头露出一抹笑,“谢谢妈妈。” 张爱清啧了声,推着她的肩膀往厨房走,“和妈妈客气什么,今天还买了你最爱吃的轻乳酪蛋糕。” 林星晚没说话,拿起叉子吃了口蛋糕。 绵密细沙般的口感让她刚才急促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终究还是原谅了张爱清的那一巴掌。 “晚晚,宋老师今天和妈妈通电话了,”张爱清坐在她对面,观察着她的神情,试探开口道,“他想让你代表学校去参加你们学校的周年庆。” 口中的蛋糕忽然发涩发酸。 就像是突然被添加了什么让人不喜欢的食物,难以下咽,不能吐出。 这种感觉让林星晚胃部抽了下,她费力咽下嘴里的东西,掀起眼眸看向张爱清,语气淡淡,“妈,宋老师手机里的视频是你发的吧。” 张爱清清了清嗓子,面上划过一丝不自然,“老师问我要的,我就顺手发过去了。” 无力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林星晚放下叉子,说了句吃好了便起身回到卧室。 坐在椅子上那一刻,一股疲惫感攀爬上来,撬进她的大脑里,将那些她称之为动力的东西拽住,打结,扔掉。 整个人颓废丧气到无法坐直。 她就这样瘫坐在椅子上,盯着眼前的一张张试卷发愣。 忽的书包里的手机震动两声,将林星晚拉回现实,她探身去书包里取出手机,划开,解锁。 屏幕里弹出的Q、Q消息。 班级群里,班长发布公告,说下周是学校和周边商家联合举办初冬猜灯谜活动,目的为了提高大家对全科方面知识的掌握,让大家在有趣的活动中学习到更多的知识。 举办地点是九中后面的操场。 历来荣海市的各类体育大型运动都会拉到九中这个新扩建的操场上来参加,久而久之,各种其他类活动也总是会在这里举办。 到那天学校基本会开放一上午的时间,也算是九中的一个传统。 林星晚没什么心情参加,刚准备退出,便看见报名接龙的名单里,最后一名是陆屿。 似乎是刚发送过来的,上一秒她明明没看到。 可看见陆屿报名,林星晚不打算参加的心情瞬间动摇,她盯着屏幕里长长名单的最后一名,鬼使神差地复制编辑上自己的名字,而后点击发送。 陆屿 林星晚 两个名字紧紧挨在一起。 她看了会儿,回过神来时手忙脚乱地去点撤回,可惜已经超过两分钟,撤回无效,只剩下删除。 林星晚抱着手机无声哀嚎两句。 悦揽华庭别墅区的绿化在初冬又做了新修改,上面的绿植移栽了部分常冬青,后面加缀上几颗小灌木,瞬间冬日的气息便有了。 陆屿踩着石子路慢慢往上走。 陆家送他的别墅有些偏僻,主要是考虑到他的性格孤僻,索性也就找了个位置较为远离物业中心的地方。 他乐得清闲,反正不跟那群人打交道最好不过。 小院外门没关。 小黑也被关在小院里,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前面是它最爱的几个球。 听见声音,它站起来跑到陆屿面前呜呜撒娇,又像是受了委屈告状一般,天线般的尾巴垂在腿间,更别提模样有多可怜人。 陆屿蹲下摸摸它的脑袋,“那个老巫婆回来了?” 小黑嗷呜一声。 他掀起眼皮瞧了眼已经被拉开的窗帘,落地窗前站了一个女人,正在与他隔窗相望。 陆屿站起身,手摸进裤兜里想要去点根烟。 指尖碰到烟盒的时候,他没了下一步动作,反而抽出手径直推开内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灯光如白日,刺眼明亮的灯光将整个客厅照亮,女人红色风衣扔在沙发上,桌上摆着一瓶刚起开的红酒,而另一边的高脚杯里放着一杯橙汁。 听见开门声,女人回眸望过来。 精美娇艳的脸庞,红艳的嘴唇,纤细手指捏着细跟高脚本,清冷的眼眸在望向陆屿时微微眯起,竟然让人觉得有几分寒栗。 两人的眼眸有些几分相似。 “回来了。” 就连声音都冷得要命。 陆屿勾了勾唇,“姑姑好。” 来的人正是陆家排行老三的陆婉。 陆婉对他这一声姑姑冷笑几声,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哒哒声响,“晚自习啊,难为你了。” “有事?”陆屿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那杯橙汁抿了口。 酸涩感瞬间充斥整个口腔,他眯起眼眸,俯身放下杯子,静静地等着陆婉开口。 陆婉哦了声,“我就是来通知你的,那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等过段时间就能送你过去了。” 陆屿看着地砖上反映出来的吊灯模样。 模糊又刺眼,就像是陆婉红唇里吐出的话一般,明明是光的照耀,却是像一根根针,直戳心脏。 半晌后,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姑姑,让我有个美好童年这么困难吗?” 听到这话,陆婉轻嗤,毫不留情戳穿他,“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家孩子啊,要不是轮上这些事,你爸也应该帮我处理你这个叛逆的孩子。” 叛逆。 不听话。 张扬跋扈。 从他入附中开始,这些词就跟随着他,甚至还有更难以入耳的话直接怼到他的脸上,根本不管他的心情。 就算被教育,他们也不过是一句,都是小孩子什么也不懂。 仅仅一句未成年,不用负责,就可以把所有的问题遮掩过去,哪怕不是他的错。 陆屿扶住脖颈转了转,将自己扔进沙发里,嗓音清冷淡漠,“那你说怎么办。” “谁让我死了爸妈。” 这种语调出来,陆婉当即变了脸色,可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神情变得更加漠然,“陆屿,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你就应该比同龄人更成熟,不要整天想着要什么自由,我告诉你,做梦!” 说完不等他回家,陆婉便拎包离开。 内门被咣得一声关上。 窗外小黑蜷缩在小院的狗舍里,大大的身体抖个不停,直到门口那辆红色跑车消失不见它才探出脑袋去扒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屿才睁开眼眸。 客厅的灯在陆婉走后他便关闭,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中,耳畔只有小黑的呼吸声,寂静无语。 他掏出手机,点开收藏里的那个视频。 熟悉的曲调被放出来,指尖无意识地按下增大音量键,琴音慢慢充满整个房间。 少年头扬起,手臂遮住眼眸,满身洒满月光。 忽的手机一声震动,打断音调。 他抬眼,点开。 林星晚:睡了吗? 作者有话说: 七七:小陆同学的童年,也不是那么美好哈哈。 第22章 猜灯谜 11月的第一个周末就是猜灯谜活动。 那晚林星晚给陆屿发消息问他是否真的要参加灯谜活动。 等到半夜, 才等到少年一个字。 去。 她在迷迷糊糊间收到这则微信消息,顿时睡意被消散,林星晚看着天花板神游盘算着还剩下一年。 只要她挨过去了, 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了。 张爱清不用再每天这么辛苦赚钱, 而她可以兼职打工赚生活费, 也可以当家教赚学费,所有的事情都在慢慢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林星晚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暗暗鼓励自己。 / 周末当天早晨, 校门口便已经拉上横幅, 主路沿途都是可爱的吊灯挂饰, 每个上面都悬挂一个谜语, 主办方和学校的理念就是趣味活动,让学生跟多的参与其中, 深刻知识。 天色雾蒙蒙的,小草上经过一晚都长出露水,清晨倒是格外湿凉。 林星晚早晨出发时被张爱清拦下换上一件加绒卫衣, 配合她的校服,活脱脱像是一个小企鹅。 她刚到校门正好碰见赵彤,对方依旧穿着单薄的校服外套, 精致的小羊皮鞋,从私家车内下来,看见她裹得严严实实,顿时就嘲笑, “林星晚, 陆屿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啊, 是觉得你这身打扮太土了, 又不想跟你好了?” 林星晚无视掉她, 快步迈进去。 接二连三的被找家长,赵彤确实收敛不少,可她也被同学快孤立完了。 贴吧上关于林星晚的帖子自从那次被删除后,再没人敢私底下匿名八卦她的事,可他们也渐渐疏离了她。 因为另一个谣言传起。 他们说,她是靠倒贴来笼着陆屿,甚至有人看见他们两个人一起坐公交车去同一个小区。 所有换来的保护伞都是她不择手段。 班里人看她的表情渐渐地有些微妙,忌惮又不屑的眼神,一次次透过不经意间的对视传递而来,甚至有些女同学缩着肩膀只为不跟她碰到。 开始时,林星晚不知道什么意思。 直到那天,Q。Q空间里,一个小视频转发爆了。 是那晚陆屿打架的视频。 视频里是无尽的黑夜,少年弯腰撑地站起,满身戾气,清冷凶狠的眼神望过来时,幽深狠戾,满身的低气压,宛如地狱爬上来的饿狼。 饿狼凶残,却有一张清冷英俊的脸庞。 而她是被人□□欺负的鸟,扑棱着快要被折断的翅膀拼命想飞出荣海的天。 这两个组合奇怪吧。 但是偏偏凑在一起了。 流言四起时,赵彤全身而退,甚至某天的早自习,她在桌后面肆无忌惮地问林星晚是不是晚上去讨好陆屿了,所以脖子上才会有一块红。 再比如现在这样,毫无遮掩的讽刺她穿着打扮。 她从满腔愤怒到现在的面无表情,林星晚不知道经历过多长时间的失眠,可无论黑夜怎么样沦陷,她白天还要跟没事一般去上学。 满腔愤怒压在心底最深处。 “走那么快。”身后熟悉清冷的嗓音响起。 林星晚回头看去。 少年抬手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发,摘下皮手套朝她走过来。 他难得穿卫衣,挺拔修长的身材将简单黑色卫衣撑得简单高级,倒是没穿校服,而是食指勾着半搭在肩膀上。 两个人这样穿搭,有些像情侣装。 林星晚下一秒便被内心的想法吓到,她低下头,下巴和嘴唇都被埋没在高高竖起的立领内。 陆屿径直越过赵彤走到她身边,蹙起眉头打量她的穿着,倒是真的笑起来,可笑意里丝毫没有任何嫌弃意思,“林星晚,你现在就裹得像个粽子,冬天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倦意,慵懒又散漫的强调。 “……”她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他,索性干脆闭嘴不搭理他。 陆屿也不恼,并肩同她走在一起。 周围同学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看见两人并排走,顿时都退避开。 林星晚自然看见这些目光,她顿住脚步,轻声开口,“你先走吧,我要去数学老师办公室问个问题。” “行。”陆屿掀起眼皮望了眼周围,了然明白她的意思。 他没觉得有什么,可总要顾忌女孩子。 两人分道离开。 林星晚看见徐袅袅站在一个花灯下仰头驻足,眉头紧紧皱起,她慢吞吞过去,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袅袅。” 徐袅袅惊了下,转头看清是她才松了口气,指了指上面的小吊牌,“星晚,今天真的也太严格了吧,都不准带手机。” 平时学校明确规定入学期间不准带手机,可学生自然是有偷摸带的。 可今天学校为了测验学生的应变和思考能力,愣生生准不他们带手机进入学校,更是从校门口开始做检查。 好几个学生的手机被翻了出来,一个个苦瓜脸进入校门。 林星晚倒是还好,她的联系不多,如果真的有事张爱清绝对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班主任,而不是给她,所以按照规定她没有带手机。 “你想百度查这个?”她仰起头跟着徐袅袅一起看。 【海上生明月(打一成语)】 许袅袅点点头,语气低迷,“我一个都没想出来。” 林星晚微微抿紧嘴唇,略微思索,眉头慢慢顺展开,扭头看向徐袅袅,“我知道了。” 少女杏眸明亮清冷,直直闯入徐袅袅的眼中,她愣怔下,下意识问道:“是什么?” “天水一色。” 海上的波光粼粼,晕染开的清冷月色,漫天一色的绝美情景融入在四字当中。 “星晚,你其实长得很好看。”徐袅袅低声说。 林星晚微微愣怔下,慢慢扬起唇角,“谢谢。” “那什么,猜到答案可以去操场兑换处兑换积分,”徐袅袅被她的道谢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将话题继续转移到猜灯谜上,“听说积分最多的,可以得到礼品。” 林星晚点点头,第一名的礼品是一套文学著作。 她很喜欢的一套书。 但是要想拿到更多积分,恐怕只能从校门口开始猜,一路猜到操场去才行。 旁边同学更多的是在互相打闹戏耍,林星晚便一路猜过去,路过的灯谜觉得对的便记录下数字和答案。 从主路两旁梧桐树到操场的彩色围栏处,上面挂满各种灯谜的旗帜。 操场上人影攒动,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林星晚踮脚扶正一面旗帜,脚尖还没落地忽的一只手扯住旗帜一角狠狠一拽,那旗帜在她手中抓空,落入别人手中。 是张玉静。 她见林星晚看过来,支起下巴,“怎么了,就准你猜出来不准别人猜出来啊。” “旗帜摘下就是无效,我只是想看清上面的内容,”林星晚淡淡一笑,“你要想要这个旗帜,就留下吧,反正老师会给你的。” 说完不给她说话机会便转身离开。 徐袅袅从后面追上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后气急了把旗帜扔到地上的张玉静,扯扯林星晚的胳膊,“星晚,她们会不会报复你呀?” 林星晚淡定的弯腰从灌木丛上捡起活动纸,漫不经心地开口,“那就报复吧。” 她好像已经,不再那么害怕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似乎有人站在她身后,作为她的后盾,当她被现实里的事情击溃退缩时,那只手便按住她的肩膀,鼓励她勇敢对抗。 是陆屿么。 还是什么。 她不知道,但唯一知道的就是,不那么害怕了。 日光渐渐开始耀眼,她穿得多,又不停地走,没一会儿白净额头便浸出薄汗,脸颊微微泛红。 林星晚脱掉校服外套,里面白色卫衣露出。 初冬树上的叶子枯萎掉落,她又是挨着灌木丛,弯腰时,微风拂过,一片枯黄小叶落在她的发顶,像一枚枯叶簪,静静地插在黑发中。 林星晚没觉察,专心去勾那个距离比较远的题目纸。 灌木丛常年青葱,早就遮挡住了下面的基石,她没注意,随着身体不断往前移动,脚尖也在用力,却没想到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 完了。 她快速捂住脸,希望等下灌木枝不要划到她的脸。 身后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拽住她的胳膊,往后一拉,视线中褐色树枝缩小远离,直至露出整个灌木景象在她的瞳孔中,有力宽大的手掌揽住她的腰轻轻一提,林星晚便撞到一人怀中。 下一刻,她便被轻轻推开。 两人距离拉开。 所处的事情不过短短几秒。 林星晚愣怔下,心还在狂跳,她抬眼看向陆屿,抿了下唇,“你也来猜灯谜啊?” 说完她咬了下舌尖。 问的是什么问题啊。 陆屿轻嗤,“嗯。” “哦。”林星晚抓着手里的笔记本看了眼旁边登记处,“我先过去了。” 说完她快步朝登记兑换处走去。 怀中那张纸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的心跳,纸张一角被她抓的起皱,搓得不像话,等递到老师手里时,已经有些折痕,她匆匆说了答案,便跑到兑换处。 兑换处的奖品很多。 除了一等奖的那套精装名著以外,还有一套复古的打火机和车模型。 毫无意外的,她获得一等奖。 兑换处的老师问她选哪个奖品时,林星晚却犹豫了。 那套复古打火机模型做工十分精致,一排五个,都是比较典型的款式,其中一个之前林星晚见陆屿用过。 她弯腰仔细去观看。 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拿起了那套名著。 第23章 她扑倒在雪地里。 “真的确定要这个了?”老师拿着手里的东西又问了一次。 林星晚咬着唇轻轻点头, “是的。” 兑奖处的老师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嘴里嘟囔着, “现在小姑娘还有喜欢这个的?” 林星晚接过复古打火机的模型, 仔细的又将包装打量一遍, 确定没有破损后抱在身前,转身预备回教室。 旁边少年将东西兑换好后, 单手拎着套书, 同时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时, 林星晚的视线先落到他手上。 指节修长, 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微微凸起, 下垂的手指捏住塑封袋,甲床泛着点点白, 绒布封面包裹着塑封袋被他捏在手里,红与白,格外耀眼。 他兑换的是那套书。 林星晚有些吃惊。 本来她以为陆屿没兴趣做猜灯谜这种无聊的事情, 可他现在却做了,而且做的很好。 少年似乎裹在一个迷雾中,雾散开, 还有他的秘密一并包裹着。 “那个,”林星晚抬眼看他,又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你也喜欢这套书啊。” 听闻, 陆屿垂头看了眼, 扬起手, “你说这个。” “嗯。” “送你的。”少年单手抄兜, 把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连同书册。 周遭乍然静止。 似乎连初来冷风都在这一刻停息,耳边是微微晃动的碎发,眼前少年漆黑清冷的眼眸落在她的脸上,薄唇微抿,也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接过书去。 林星晚眨了下眼,缓缓抬起手接过去。 陆屿的手还在半空中,下一秒空了的掌心再次被塞满。 那套打火机模型被人递到他的手中,绑绳处还残留着温热,就这样勾在他的食指上。 陆屿眉梢扬起,掀起眼皮望过去。 天暖,少女穿着白色加绒卫衣,两根细抽绳被她打结系成蝴蝶结,在脖颈处,精致的下巴微微扬起,红唇和热出红晕的脸颊被阳光照耀着,是健康的红润。 他掀唇,嗓音清冷低哑,带着点点诱人,“给我的?” 林星晚点点头,认真地望着他,“希望你能考上好的大学,扬帆起航。” 最后的音调带着点鼻音。 莫名俏皮可爱,跟她沉闷静谧的气质有些不搭。 陆屿轻笑,点点头,算是接下来。 张玉静怎么也没想到林星晚和陆屿能够同时拿到第一名,顿时气得脸涨成猪肝色,回头看向赵彤。 赵彤还在吃带的水果,看见她望过来,一边嚼着苹果一边使了个眼色。? 张玉静顿时心情舒畅,走回去站在她身边。 赵彤大口咬了口苹果,将果核扔到一旁,语气阴狠,“等着瞧好了,有她好看的。” 说罢挽着张玉静的手离开操场。 兑奖处的学生本来就少,哪怕看见两个人的互动也没人敢多说什么,老师们也只当时互换礼品,更不会去多余管教。 只有林星晚拿到书册回到教室时,她的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 日子过得飞快,初雪来临时,正好下晚自习。 教室里被暖气烘的温热,外面是飘扬的雪花,窗沿落下点点雪,贴近窗户的瞬间被融化,化成一滴水,紧接着又是一滴,林星晚把窗帘拉上,厚重的蓝色窗帘瞬间隔绝一部分寒冷。 明天就期末考试,她的面前还摆放着几张没做完的卷子,没人顾得上看初雪。 讲台上老师还在讲着几个重点题目。 高二升高三。 至关重要的一场考试。 班里前几名的人都在奋笔疾书做卷子,记笔记,更有甚者私下喊老师问问题,都在为这场考试做准备。 不单是因为考试重要,更是决定了分班。 九中历年来的传统就是,高三的学生会统一安排到南院区,整个院区只有高三生,能够让他们专心致志复习备战高考。 而分班则是按照成绩和文理科来进行A—F班的分级。 综合成绩是高二整学期的考试加上期末考试的总分数来选择班级的前后。 不但是林星晚重视,最近班里的气氛也很乖。 就连平时上自习就睡觉玩游戏的宋怀都不怎么玩了,抱着一本英语书死磕,有读不懂的甚至还要问问林星晚。 林星晚把最后一道数学题做完,然后比对下发的答案批改。 后面大题还是错了一道。 她长舒一口气,预备等下去问问老师这道题的解析方式。 旁边许袅袅扯扯她的袖子,小声跟她请教,“星晚,这几道题你能给我讲讲吗?” 林星晚点点头,拿起笔画出重点题干。 旁边陆屿今天晚自习过后便没有出现,他似乎每隔一周的周六晚自习都不在。 只是下发的卷子都会由宋怀帮他带回去。 之前宋怀曾塞给林星晚过,但被她拒绝了,因为她真的不知道陆屿的家庭住址。 “林星晚!”旁边宋怀小声喊她。 林星晚回头。 “今儿晚上屿哥说去网吧,你去不去?”宋怀手脚比划着,整个人趴在书桌上。 林星晚摇摇头,“还有卷子没做完。” 宋怀啧了声,手伸进桌肚里编辑消息,过会儿他又喊,“屿哥说,喊你去!” 见他这么说,林星晚有几分犹豫,她低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上面老师咳嗽一声,朝着他们方向瞪了一眼。 几个人立马坐端正。 宋怀从演算本上扯下一张纸潦草写下几个字,揉搓成一个团扔了过去。 趁老师不注意,林星晚飞快捡起,借着挡在的前面的叠叠书本挡住视线,飞快拆开纸团,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大字:讲重点。 字大的旁边许袅袅都看见了。 她掩嘴轻咳一声,试探性问道:“能不能算我一个。” 许袅袅的父母对她期望很高,稍有掉成绩排名就是一顿训斥,跟她做同桌时,林星晚便知道她胆小,但是心地不坏,所以问到了,她便应了下来。 晚上下自习,林星晚发微信告诉张爱清自己会回去晚点,然后便和两人一起去了网吧。 陆屿去的网吧从来不是乌烟瘴气的地方,更多的是电竞房。 几个人一进去,宋怀跟网管打了声招呼便领着往里走去。 开的是个4人电竞房。 推门进去,里面静悄悄的。 空荡荡的座椅,四台主机亮着相同的屏保,音乐声低沉从外围窗那边传过来,白色缥缈的烟雾从一边传来,还没吹入室内便消失不见。 听见动静,那边推拉门被人打开。 陆屿手抓着推拉门往后面推了推,掐灭手里的烟,“来了。” 嗓音被烟熏过,带着些许沙哑。 林星晚背着书包,身后还站着紧紧拽着她胳膊的许袅袅,迎上陆屿的目光,她笑了下,“我带了许袅袅一起过来。” “成。” 他推门进来,拢了拢外套,拉开一张座椅坐下,而后又拉开旁边的,示意林星晚坐过来。 “电脑桌面上有一份文档,”陆屿半倚着椅背,食指扣起随意地敲着桌面,漫不经心地的开口说道,“本来是宋怀非要让我帮他划重点,但是你文科比较强,给他勾勾重点吧。” 这次考试分成两天考。 后天才考语文。 临时抱佛脚的话,也只有那么几个重点文章和重点语句背诵了。 林星晚点点头,坐下后点开文档。 里面关于数学和物理的重点一目了然,甚至有的解析过程比老师讲解的还要简单通透,这是陆屿整理的? 她抿了下唇,不由得看向旁边。 少年后背挺直倚在靠背上,单手移动鼠标,另一只手落在键盘上,随着光标的移动做文档处理和标注。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转头看过来。 清冷眼眸里划过一丝疑惑。 林星晚眨了下眼,慌忙转过头去,然后开始百度查找重点文章和词句进行复制黏贴。 旁边许袅袅和宋怀两人对着电脑上的数学和物理文档一顿狂背。 就差现场打印出来拿回家了。 宋怀背了两行就开始坐不住,站起来叉着腰走了两圈,“屿哥,我能不能给打印出来带回家背?” 陆屿没看他,淡淡开口,“旁边桌子上有几份,你们带回去。” 这话一出,宋怀箭步冲到桌前,果然看见几份资料,他抽出两份分给许袅袅,这才又坐下开始记忆。 许袅袅的基础并不差,这重点资料对她来说就是好上加好的存在,所以记忆起来格外认真。 林星晚课本翻出来,一一对比,防止出现错别字。 忽的鼻尖下窜过一阵清冽薄荷味,混杂着栀子香味洗衣液味道,她心一窒,转头看去。 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出现在她的右侧,她毫无防备,唇瓣近乎擦着他的脸颊过去。 淡淡呼吸和若有若如的柔软感擦过陆屿的脸颊。 浓长睫毛微微一颤,黑色瞳孔微缩,可他没动,抬手指了指屏幕上的两句话,低声开口,“这两句考的概率大么。” “啊?”林星晚慌乱回神,心跳如鼓。 “考的概率大么。”少奶奶手扶着她的椅背,微微用力下压,上半身倾过来,神情淡漠又认真,“如果觉得不大的话,就删减掉吧。” 林星晚胡乱眨眨眼,光标移动过去想要删掉。 就在删除一个句号时,她回过神来,这次正视前方,余光却是少年的脸庞,“概率还是有的,能背就背。” 陆屿叹了口气,直起身抄起手,语调里带着丝丝委屈无奈,“那我也要多背。” 余下三个人齐刷刷转头看她。 许袅袅眼神充满惊恐和好奇。 宋怀满脸鄙夷。 林星晚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下一秒,少年嘴角微微扬起,歪头微抬下巴,就这样看着她轻笑起来。 初雪在黑夜中飘洒着,小小的雪花落在窗户上,一片一片,汇结成一点点的冰裂纹。 从未有一刻像这般轻松。 林星晚心底的阴暗压抑慢慢消散开,她禁不住在想,如果分开A班,自己会不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毕竟按照赵彤他们的成绩,到达不了。 白炽灯下,少女的瞳孔里攒着一簇光,轻轻盈盈,近乎要将整个世界点亮。 忽的,许袅袅手机震动一声。 她转身抓过手机解锁查看。 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然后到无措震惊,她抬头看向陆屿,又看向林星晚。 陆屿眉头一压,黑眸扫过她的手机,往前一步。 许袅袅下意识锁屏手机。 黑屏上映出她那张慌张无措的脸。 “袅袅,怎么了?”林星晚察觉到她不对劲。 许袅袅摇摇头,“我没事,星晚你手机能不能借我、我用用。” 她说的磕磕绊绊,甚至撒谎都没来得及编造一个好理由,目光不敢看她,更是别过脸去看向宋怀。 咚。 心脏骤然跌入谷底。 指尖开始发抖,四肢冰凉,似乎所有的血液开始凝固,直至到达她的舌尖,林星晚艰难的开口,“把你的手机给我看看。” “星晚……” “给我。” 许袅袅慢慢将手机递过去。 她的手机没有锁屏密码,开机即解锁,还没来得及退出的界面瞬间涌入林星晚的眼眸中。 照片高清。 里面女人正跪下地上给男人系皮鞋上的鞋带。 她头发凌乱遮住半张脸,身材姣好,只是穿着的丝绸高开叉长裙将她的大腿露出半截。 卑微地模样。 只需一眼,林星晚便认出女人手腕上的翡翠玉镯是张爱清的。 那是她过生日,林星晚偷偷跑去店里花光奶奶送给她的压岁钱买的,翡翠算不上什么特别好的材质,但是张爱清爱不释手,天天都戴着,没离过手。 是房间里的空调坏了么。 还是谁把窗户打开了。 为什么那么冷。 林星晚归还手机,慢慢站起身,她机械般快速收拾好书包,甚至拉上拉链,然后拿起外套往外走。 陆屿拽住她的手臂。 “对不起,太晚了,我要回家,”她挣脱开他的手,抬手去开门,轻声说着,“我妈还在等我回家。” 陆屿眉头紧紧蹙起,他给宋怀使了个眼色,而后松开她转身去阳台打电话。 宋怀扯住林星晚的书包,挠了挠头不知道改怎么开口,“那什么,你等会我送你回去吧。” 林星晚转头看向他。 巴掌大的脸庞一片惨白,深褐色的瞳孔无神空荡,像是一场大病突如其来将她击垮,神情更是淡漠的要命。 宋怀被她的模样吓到,下意识松开手。 阳台上的雪还没停,洋洋洒洒越下越大,地面已经被雪覆盖,只留下路灯下的那块范围被灯光映照亮,是昏黄的灯光。 电线上的雪细细一条,风一吹便往下落。 陆屿垂头含烟,打火机点燃那一刻,余光里闯进一人。 满天飞雪里,少女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缩短,又蛰伏在她的脚下,最后模糊消失在雪里。 最后,她扑倒在雪地里。 作者有话说: 七七:今天是刀女鹅的一天呜呜呜。 第24章 我留在这里吧。 好冷。 林星晚跌倒时只觉得熟悉的痛感袭来。 四肢百骸, 每一根筋条都在蔓延着疼痛,甚至她的指尖都在疼,疼得她心脏几乎都要皱缩在一起。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脸颊上。 冰冷又快速的融化成一滴浊水, 沿着她的脸颊下滑, 紧接着第二片, 第三片。 她闭上眼睛,分不清是眼角滑落的, 还是雪花融化的。 心底涌上来的绝望近乎要将她埋没。 脑海中不断闪现刚才看见的照片, 林星晚这才有些明白, 为什么最近张爱清回来的越来越晚, 为什么赵彤看她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更为什么她会因为赵彤欺负她,反而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所以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周遭仿佛世界都安静下来, 那些恶毒难听的话语从远方传来,愈来愈近,愈发靠近, 像是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她蜷缩起身体,任凭思绪飘荡至空白地带。 忽的一只手落在她的额头。 那只手指尖温热, 仿佛带着热传递给她。 “林星晚。” “醒醒。” 很远地地方,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清冷又熟悉的强调。 可真的太累了。 累到不想睁开眼睛,就想这样无声无息地被雪覆盖淹没, 再也不用担心明天起床就要面对的一切。 卷密浓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两下, 可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陆屿眉头紧紧蹙起。 他看了眼宋怀, 起身将羽绒服脱下来递过去, 而后小心翼翼地将抬起她的头, 胳膊穿过她的脖颈,下肢,而后将林星晚横抱起来。 黑眸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只觉得怀里的人浑身都散着寒气,明明他跑下来没用多少时间。 陆屿掀起眼皮看向宋怀。 宋怀立刻将羽绒服搭在林星晚的身上。 少年抱着人大步朝马路走去。 初雪夜晚,主路上车流缓动,远光灯和近光灯更迭交替,光柱里雪花飞舞,整个城市渐渐被银装素裹住,光怪陆离的灯牌和初雪交相辉映,增添了初冬的气氛。 可林星晚置身于黑暗中。 只觉得周身不那么冷了。 似乎有一只手托起她,贴近耳畔的地方有沉稳的呼吸声和怦怦跳动的心跳声。 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贴近些。 可四肢好像被冰封起来,眼皮困倦地起不来。 也不想醒。 路边出租车拦下后,陆屿慢慢将人放进去,“去401医院。” 似乎是睡了很长的时间。 林星晚睁开眼睛,雪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旁边椅子上撑着手的少年。 她缓缓眨了眨眼睛,侧头看向旁边。 陆屿不经意间抬眸,便看见她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声音,没有表情,像一个漂亮的洋瓷娃娃。 他长吸一口气,反扣手机,微微俯身过去,嗓音沙哑低沉,“醒了。” 林星晚眨了下眼。 泪水从眼角滑落。 目光看向旁边的门,隔门玻璃上依旧没有熟悉的脸庞,她轻轻喘了口气,抬起手,手背上还挂着盐水。 “你妈妈在赶来的路上。”陆屿开口说道。 “能帮我把手机拿来么。” 陆屿顿了下,拿起她的手机递过去。 她打开微信,徐袅袅的微信消息,还有其他聊天软件上的信息,都是在旁敲侧击地问她,贴吧和空间里流传的视频是不是她妈妈。 林星晚紧紧咬着唇。 指腹一下一下滑动着屏幕,贴吧里的帖子铺天盖地涌出,就像是一场休眠结束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喷涌而来的火山将她所有灼烧,淹没。 【难怪LXW能勾搭上太子爷!】 【这不就是陪酒女的下一代传承么??】 【咱就说LXW和她妈不会被同一个金主包养了吧,这金主牛逼啊!】 【看她平时牛x的样子,还以为还是好学生呢!】 诸如此类的帖子一条条显示在贴吧内,甚至更多的关于她的事情都在被扒出来。 就连她课间操因为亲戚来访肚子疼请假,这件事都被拿出来说事。 说她矫情造作。 说她恶心下贱。 似乎汉字里能表达的讨厌的词语都用在她这里。 窗外的雪还在不停的下,陆屿抄手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帘一把扯开,夜空中,说好的细细雪花化为鹅毛大雪,将地面彻底覆盖住。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所有的肮脏都在这一刻被白色掩盖住,世界很干净,很安静。 砰—— 病房门被人推开,重重撞到墙面上,发出咚得声响。 张爱清惨白着一张脸冲进来,手里还拎着高跟鞋,她的袜子都被打湿,白色的袜底沾染污垢,一片乌黑。 看见林星晚醒来,她重重喘了口气,扶着墙走到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下去,这才有力气看向林星晚。 “怎么就摔倒了?” “还昏迷不醒。”她说的话急切又责怪,这才想起来拢一拢头发,余光里闯入一个少年。 他穿着黑色半高领针织衫,单手抄在裤兜里,站在窗边回眸望向她。 漆黑的眼眸清冷淡漠。 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这是张爱清的第一想法。 陆屿转过身来捞起外套跟张爱清打招呼,“阿姨好,我是林星晚的同学,医生喊您去一趟。” 张爱清看了眼林星晚,点点头起身走出病房。 “林星晚,那些话其实没什么。”他转身看向她。 林星晚点点头。 “更没必要放在心上,”陆屿穿上外套,在门口顿住脚步,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世界上能让你下定决定的事不多,支撑你的人也不多,别太过纠结世人眼光,那会让你下地狱的。” 他走到她面前,俯身抬手,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薄唇轻轻勾起,黑眸里却是难得的认真,“我从来没觉得你不好,相反,你是一道光。” “每个人的定位点不同,世界看待她的眼光也不同,你不必跟那些事过多纠缠,专注你想做的。” 说罢他离开病房。 张爱清回来的时候,林星晚已经下床。 她穿着粉色病号服,赤脚站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看着地面上刚被清扫出来的小路再次被大雪一点点覆盖住。 看着外面那颗被厚雪压弯枝头的小树。 单薄颓丧的背影让张爱清鼻尖一酸,她捂住嘴退出病房,慢慢坐在长廊椅上,手指紧紧攥住扶手。 中度抑郁症。 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得这个病。 医生说出检查报告时,她愣怔住,脑海中过了一圈也没想起什么大事情,只是认为不可能。 张爱清搓了把脸,起身走进病房,故作轻松地喊她,“晚晚,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她捞起旁边校服外套,走过去披在林星晚肩头,柔声询问道:“今天是不是复习的时候太累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林星晚问道。 她的声音平淡低沉,没有一丝波澜。 张爱清蹙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妈,你和赵彤爸爸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她转头看向张爱清。 这话一出,张爱清脸色彻底变了,她嗫嚅道,“前不久的事,但是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所以你为了讨好赵彤打了我一巴掌,”林星晚低笑起来,“所以你被喊到学校时,是真的知道她在欺负我,但是你不能袒护我,因为你要讨好他们父女俩。” 少女脸上挂着一丝笑,薄唇毫无血色,她眼神悲伤难过,“所以你知道我被欺凌,但是你选择视而不见。” “还要怪我思想有问题。” “妈,真的是我的思想和行为有问题吗?”林星晚指着自己的胸口,狠狠戳着,可那点痛根本算不上什么,她只觉得心脏快要裂开。 长久以来的坚持彻底崩塌。 什么再等一年,就可以远离荣海。 什么狗屁只要她坚强乐观面对一切,她们就不会再敢欺负她。 明明她已经在拼命逃离,可是她的妈妈,只需要伸出手轻轻一拽,便能将她的羽翼折断,粉碎,让她困在这里。 这算什么。 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盼头啊。 林星晚捂住脸低声笑起来,她踉跄着跪倒在地上,看着面前那双尖头高跟鞋,她慢慢放下手,仰起头,“妈,为什么你要和他在一起。” “你知道赵彤,她把我的衣服扒掉,”她一字一句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泼脏水,拍照。” “你知道她说陪人睡觉,”那些曾经难以启齿地话语发疯般从她口腔中窜出,“我说下贱,是□□女,靠□□赚钱,说你也是。” 头颅的重量让她支撑不住,她再次垂下眼眸,乌黑的长发遮挡住她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听到这话,张爱清倒吸一口气。 她蹲下扶住林星晚的肩膀,哽咽道:“对不起女儿,是妈妈的错,真的,妈妈没有意识到这些。 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们就是女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很正常的。” 呵。 正常么。 “晚晚,妈妈带你回家好不好。”张爱清将她扶起来,慌张地给她穿衣服,一边穿一边跟她说话,“等回家,妈妈给你做夜宵,陪你复习卷子,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买。” 林星晚任凭她摆布,任凭她将自己带出医院,塞进车里,就像一个提线布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做这一切。 今夜雪太厚,主路上的车都开的缓慢。 张爱清的车像一只蜗牛,缓慢地几乎要停在路上,可她固执地不肯熄火,直到凌晨才到悦揽华庭。 黎明的光照进来。 林星晚打开车门径直走下车。 她慢慢爬上楼梯,开门,进卧室,关门落锁。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她才蜷缩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 积雪太厚了。 陆屿推开门时,发现外面小石子路已经被雪掩盖住,小黑还在雪地里打滚,他抬脚踹了一脚,将它赶到内门里。 别墅区的路物业很早便清扫干净了。 他背着单肩包慢悠悠地往前面走,围墙边的竹叶被雪压弯,他能够刚好看见旁边的楼房。 单元门处时不时有人出来,可却没有看见林星晚的身影。 陆屿顿住,眉头渐渐蹙起。 下一秒,他快步朝外走去,往日这个时间点林星晚肯定站在公交站牌前等公交,可现在,那里除了上班的,没有她。 他掏出手机找到通讯录拨打过去。 铃声响,可没人接听。 眼前公交车停站,他抬脚迈上去,继续拨打电话,长时间的滴滴声下没人接。 下一站到站,他转身下车。 主路上清扫的雪已经大部分干净,他沿着人行道快步往前走着。 直到走到楼下。 / 张爱清站在门口接了一个又一个电话,熬了一晚上的脸疲惫难掩,手里的电话再次响起,她接通,“宋老师,星晚今天不舒服,可能晚点去考试,您看可以吗?” 忽的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匆匆挂断电话小跑去开门。 门外少年穿着黑色羽绒服外套,立起的毛绒领子将他的面容显得越发清冷矜贵,唯独那双眼眸跟外面的天气一般冷。 张爱清愣怔下才反应过来是医院碰到的同学,忙侧身让开路,“同学你好,星晚……” “抱歉打扰,”陆屿淡淡开口,“林星晚去学校了吗?” “她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张爱清叹了口气,抱着胳膊有些无奈,“我们家钥匙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在哪里,这会儿正准备打电话给开锁公司。” 陆屿薄唇微抿。 他将鞋底的积雪蹭干净,这才迈进来,径直走到次卧门口。 “林星晚。”少年低沉清冷的嗓音响起。 他半蹲在门口,食指扣起敲敲门。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她把自己关进去多久了?”他转身问道。 张爱清忙说:“从昨天晚上回来到现在了。” 陆屿点点头,站起身,退后两步,而后猛冲过去一脚踹到门上。 张爱清吓得捂住嘴。 嘭。 又是一脚。 木质门被愣生生踹开。 不等她说话,陆屿喘了口气,往前走去,向来清冷散漫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损坏的门我来赔。” 房间内一片黑暗。 遮光窗帘将所有的光阻挡在窗外,没有留下一丝缝隙,地上是散落的试卷和书本,他不小心踢到一本,书本摩擦地板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格外清晰。 陆屿越过书,跨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外面日光争先恐后涌入房间内,细小粉末在光中飞舞,形成一道道光柱。 床上厚重被子鼓起一团。 他站在窗前,看了会儿,出声喊她,“林星晚。” 那团被子没有任何反应。 陆屿眉头一压,探身伸手一拽,被子从少女身上滑落,她还穿着昨天晚上的衣服,上面压着层层叠叠地褶皱,毛衣另一边被压在外面,散落的乌发像枯草般散开,她抱着胳膊将自己蜷缩在一起。 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浑身颤抖。 陆屿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攥紧。 忽的一阵电话铃声响起,站在门口的张爱清慌忙退到客厅去接电话,然后小跑过来满脸着急地拜托陆屿,“同学,我已经喊了120来,能不能等会儿拜托你帮把她送到医院去,我这边有点急事要处理。” 少年没有看她,只是点了点头。 防盗外门被关上。 整个家里一片安静,静得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陆屿半跪在床边,搓了搓手,让自己手指不那么发凉,这才慢慢探手去整理少女的头发。 她的发质细软,跟她的面容一般,温柔可爱。 可偏偏性格要强的很。 露出的脸庞苍白,眼睛紧闭,单薄眼皮上的极细青色血管随着眼皮的抬起而消失不见,露出一双深褐色瞳孔。 那双眼睛无光空洞,像是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 没光的存在。 “林星晚,就这点事就把你压垮了么。”陆屿低声开口。 他慢慢帮她把碎发挽到耳后,整理好那些头发,看着那张精致又毫无人气的面容在他面前展现。 “你的梦想呢。” “不是说,想离开荣海么。” 蜷缩在床上的少女指尖动了动,那双眼眸终于有了丝丝聚焦,落在他的唇上。 陆屿垂眸看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清冷却又带着柔,是矛盾的语气,哄人的语气,“所以,别被眼前这点事打倒,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离开这座城市,去见你心中的梦和人生。” “别因为这些人而耽误你的人生,试错成本太高,他们不值得。” “陆屿……”林星晚开口喊他。 长时间没说话,她的嗓音低沉沙哑,嘴唇因为干涸闷热而裂开流血。 她轻轻蹙起眉头,杏眸里是满满的委屈和不解,“我不明白。” “我妈是不是不想我好。 她是不是也想我像她一样,永远待在荣海这座小城里,抬头看见的就是一切。” 陆屿笑了下。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巴掌大的脸蛋儿上哪里还有点肉,陆屿松开手,翻过手指刮了下刚才蹭过的地方,有一团红。 他放柔声音,“所有的事情不能看表面,所有的问题也都需要去面对。” 少年眉眼清冷,可这一刻跟她距离很近,“林星晚,未来的路很长,你不能在这里跌倒就撒娇不想起来了。” 林星晚被他逗笑。 她微微抬头,预备坐起来。 下一秒,少年的掌心落在她的肩膀处,将她的毛衣拉好,而后作为支撑点,将她扶了起来。 她屈起膝盖,打量着面前的人。 “你不去考试么。”她记得今天是考试的日子。 陆屿轻笑,“到难为你记得考试。” “我不想考了。”林星晚将下巴搁在胳膊上,轻声说,“没意思。” 陆屿起身将外套披在她身上,依旧半蹲在床边,微微仰头看她,“当初的狠劲儿呢?” 林星晚咬了下唇,没说话。 她昨天晚上关闭手机,把自己笼在被子里,觉得这样很好,不去想任何事情,安静地待着。 直到有人掀开她的被子。 那一瞬间,哪怕闭着眼睛,也感受到了光。 “陆屿,就这样吧,”她垂下眼,慢吞吞地说,“我不能丢下我妈的。” “就哪样?” 林星晚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很轻,仿佛一根羽毛飘落在地上,“我不走了,留在荣海。” 作者有话说: 七七:小陆难得的温柔啊啊啊啊 第25章 我陪你。 半晌, 林星晚抬起头。 面前少年眼眸融了点点清冷,站起身温柔地看着她,“想不想去溜冰。” 跟刚才截然不同的话题。 甚至转移的特别突兀。 林星晚愣了下, 抬头冲他笑了笑, “谢谢你来看我。” “我问你, ”陆屿半俯下身,指腹扣住她的下巴抬起, 她的脸庞倒映在少年漆黑眼眸中, 那样悲观的表情, “想不想去溜冰。” 他再问一次, 声音里夹杂着不耐。 不等她回答, 陆屿便松开她的下巴,大手改掐住她的胳膊往下拖拽, 林星晚不敌他的力量,被他拖拽下床。 赤脚暴露地板上,她蜷缩起脚趾, 依旧低头垂眸。 陆屿轻嗤,后退一步,“林星晚, 这点破事就值得让你自暴自弃到这种程度?” “我真的,受够了同学们的眼光,还有他们的话,太难了, 陆屿。”林星晚抱住头, 慢慢蹲下, 小声说着, “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了。” 太累了。 疲惫似乎已经将她掏空了。 “那你就离开。”陆屿半倚着墙, 开口打断她的话,“管那么多别人死活,累不累。” 林星晚愣怔下。 她鲜少看见陆屿失去耐心的模样,更不是现在这般寡淡冰冷。 陆屿别开眼轻舒一口气,“考试你已经错过一场,如果你还想继续错过下一场,明天的全场,那你就继续这样耗费下去。” 他起身往外走去,临到门口时停下脚步,侧头,“林星晚,如果你有听到人心的特意功能,你就会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比你这更痛苦更糟心的事情。” 不等她的回答,陆屿说完转身离开。 直到听到外门关上,林星晚缩了下肩膀,慢慢蹲下抱住膝盖,看着眼前被玻璃窗切割开的阳光。 一片片光四分五裂开。 可每一片都在努力地散发属于它的光芒,耀眼万分。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大腿上的酥麻感沿袭到腰部才回神,手撑在床边起身又跌坐在床边上,她缓了会儿,慢慢起身往外走去。 升三考试第一场刚考完,有同学便发现昨天晚上爆贴吧的那个帖子不见了。 甚至整个贴吧都被封了。 宋怀从厕所出来,还没来得及往教师走就听见这事,立马小跑冲到陆屿面前,看了眼四周低声问道:“屿哥,是不是你干的?” 陆屿推开他的脸,“什么东西。” “就贴吧啊。”宋怀丝毫不介意他的嫌弃,更是一个劲儿往上凑,“我可是觉得你对林星晚不一样啊。” 听到这话,陆屿终于掀起眼皮望向她。 后者满脸八卦。 “是警察。” 宋怀:“?” 他愣怔两下,反应过来,俯身差点趴在陆屿身上,“哥哥哥,你报警了?” 少年刚到教室,身边的东西还没收拾好,他捞出来几支笔和签到笔,起身往外走,嗓音清冷淡漠,周身似乎裹着一层低气压,“我举报的。” 那帖子他在出林星晚家门后看的,从坐上出租车那一刻开始,到到达学校门口结束。 翻到最有一条回复后,他长长输出一口气。 而后,他站在门口,点击“举报。”转而直接在网上报警。 果然不用几分钟便接到了网警电话,核实了解情况五分钟,等他挂断电话再点进去那个帖子时,已经不存在,甚至贴吧因为违规现象而封吧。 具体封贴吧几天不知道,他也不想管。 下午的考试要换班考试,陆屿从小超市出来,半倚在门口的横栏上,垂眸含烟,指节掐着烟,第二口还没递到嘴里,便看见从公交车站点下来一人。 她依旧穿着那天的白色羽绒服,毛绒绒的领子将巴掌大的脸半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 细软的乌发有些乱糟糟地散在脸庞,衬得肤色越发白皙。 陆屿直起身,掐灭烟走过去。 林星晚从下车那一刻起便觉得冷,似乎裹紧羽绒服都抵挡不住今天的寒冷,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沿着熟悉的道路往前走。 忽的一双黑色运动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仰头看去。 陆屿微微歪头,漆黑清冷的眼眸望着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烟草味,“舍得来了。” “嗯。”她极低的应了声。 陆屿微微眯起眼眸,走到她旁边,“下午好好考,什么也不用想。” “好。”她又应下。 有点提线木偶那味儿,陆屿侧头看她,感觉自己在拎着个鸵鸟。 他轻嗤,“你倒是应得快。” 他忽的想起来似乎从来没见过林星晚炸毛的时候,她好像一直在忍耐,忍耐,委屈自己,然后说服自己,像极了自己诓骗自己的小傻子。 小超市周围人不少,陆屿的脸又难免不吸引人,两人并排走,自然其余人便看到林星晚。 她越发把头埋下,耳边似乎出现那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可等她仔细辨认时却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宋怀买了杯冷咖啡出来时便看见陆屿身旁的人。 他刚张开嘴预备喊,下一秒便撞上陆屿的目光,冷冷的警告。 他默默闭上嘴巴。 由于上午没来考试,林星晚不知道自己下场考试在哪里,她想要去看看自己的考场位置,手腕被人拽住。 “高二一班,7号。”少年清冷的嗓音响起。 他替她记下了。 林星晚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少年抄着手走在她身边,目光清冷,神情淡漠,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明明他就站在她这个暴风眼周围。 八卦的目光聚焦在这里,议论声音此起彼伏。 她的手指在抖,可有似乎觉得没那么害怕了,林星晚侧头看向旁边的人。 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条流畅清晰,高挺的鼻梁。 她走到教室门口停下。 陆屿也停住。 “进去吧。”他说道。 林星晚点点头,走到讲台中央时,她回眸望去,陆屿抄着手依旧站在门口,见她望过来,他抬手挥了挥,示意她进去。 她回过头继续往里走。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三分之二的人,说来奇怪,看见她进来很多人都没有反应,甚至都在低头看自己手中的复习资料。 偶尔有人抬起头看她一眼,很快便再度低下头。 那些眼神很正常,就想看待一个同学路过,仅此而已。 等林星晚找到位置坐下,她才反应过来,这是高学分考场,坐在这里的都是学校里的排名前几的。 像她一样很少逛贴吧,聊Q.Q。 要不是许袅袅,估计她都不会特意去翻看贴吧。 她的心稍稍放松下,再度探身去看向门口,可惜距太远,她什么也没看见。 走廊里,陆屿倚着墙等了会儿。 他把手伸进裤兜里去摩挲烟盒,坚硬棱角的盒子戳着他的指腹,他没什么表情,只是一遍遍的摩挲着,直到考场预备铃响起才起身离开。 下午主场是数学。 等考试结束铃声响起后,所有人都停下笔,考卷被老师排头收走。 林星晚起身走出教室。 门外陆屿站在那里,看见人出来,他看过来。 不少人认识陆屿,一步三回头的望着他,看他在等谁,甚至有人站在走廊拐角处等着看。 见林星晚出来,他走上前,微微低头,“去滑冰吗?”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问她。 声音里带着点轻松散漫,似乎还有一丝温柔。 林星晚点点头,“好。” 下一瞬,少年眉头稍扬,带了点欣慰的意思。 悦揽华庭的别墅区休闲娱乐设备打造的十分多元化,夏天的游泳池和冬天的滑冰场都是应季来布施的,甚至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性,周围增加了许多保护防撞围栏。 林星晚被带到滑冰场的时候委实震惊一下。 她没想过一个小区的差距能够这么大。 陆屿在旁边递过去一双滑冰鞋,“这双你穿应该合适。” “你怎么……”他怎么知道自己的鞋码的,但是林星晚没问出,只是乖乖接过鞋坐下,看着上面的刀刃和长长的鞋带,她第一次玩,不太会绑鞋带。 面前少年半蹲下,将鞋带从她手中抽出,半低着头帮她绑鞋带。 修长指节扣住鞋带,交叉拉紧,依次从上往下勾住,一直重复到上面,到最上面的鞋面处手指停下,熟练的系上,而后他拽住她的胳膊扶她站起来。 林星晚只觉得重心不稳,她紧紧抓着护栏,咬着下唇看向陆屿。 陆屿被她这幅模样逗笑,轻笑两声,探身从外围凳子上拿出一套护具帮她戴上。 膝盖和肘部都被护具带好。 她都以为一切准备好了,可陆屿张开手臂朝她走近,林星晚心头猛地一跳,手指抠出围栏边,眼眸微微睁大。 少年贴近她,将手中的东西护在她的腰部往下,然后在她身前按下卡扣。 咔哒一声。 林星晚恍然回神。 她低头看向刚才发声的东西,是一个小乌龟屁垫。 “免得你摔的太疼。”头顶上响起陆屿的声音,隐着点点笑意。 而后,他朝她伸出手。 摊开的掌心纹路清晰,骨节分明修长,掌心偏右地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他问道:“敢不敢?” 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林星晚将手放心他的掌心中,下一刻她的手便被人紧紧握住。 少年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冰场中间滑去。 身体开始变得轻盈,耳边是微微吹起的冷风,似乎一切都变得恣意起来,她慢慢抬起眼打量周围。 四周环境转动着,变化着,随着她的滑动而转变着不同的视角。 林星晚的视线落在眼前。 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始终看着她。 似乎是有一种魔力,能够将她吸引住,然后带领她去往别的自由地方。 “害怕么?” 林星晚摇摇头。 “那接下来你自己来。”陆屿带着她回到围栏处,将她的手放在栏杆处,看着她抓紧才松开手退后两步。 他背着手恣意滑划着,修长笔直的双腿自由又灵活地在冰场内滑动,翩翩少年,恣意昂扬。 这边林星晚抓着围栏杆,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动。 明明感觉是可以走的,可偏偏冰鞋像是不听使唤一般,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直接趴在了冰上。 大腿和屁股被摔的很疼。 陆屿滑到她身边蹲下,笑着看她,“还好吗?” “好。”她咬着唇挤出一个字,艰难地扶着栏杆爬起来。 陆屿敛去几分笑,双手垂在两侧,看着她刚爬起来又再次跌倒,许是太疼,脸色越发苍白,却依旧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喊一声疼。 林星晚摸索着发力点和着力点,慢慢的往前挪动。 一米,两米三米。 她能够扶着栏杆滑出去一段距离了。 心情慢慢放松开,她慢慢松开手往前滑了一步,下一瞬身体轻盈地飘了出去,微风拂过,带来点点凉意,可她却从来没感觉这样放松。 “陆屿。”她喊他。 “我在。”少年从她身侧滑过来,并肩与她同行。 “我好像可以了。”她架着双臂,却又觉得不可思议,惊讶自己能够可以滑动点距离。 “很棒吧。”陆屿转头看她。 这一刹那,冰场四周的白炽灯亮起,旁边少女的眼眸被照亮,应着点点星光,轻柔明亮。 他抿了下唇,抬手扶住她的胳膊。 林星晚吓了一跳,脚下步子乱了,顿时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忽的,她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清冽的薄荷味混杂着淡淡烟草味吸入她的鼻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处。 她愣怔住。 天旋地转间,她扑倒在地上。 可并不疼,而是意外的温暖。 陆屿紧紧抱着她跌倒在地上,他的手护着她的膝盖,胳膊桎梏住她的胳膊,一整个人都倒在他的身上,没有磕碰到一点地方。 她就这样被完完全全的保护住。 “林星晚。”头顶传来低沉清冷的声音。 林星晚猛地抬起头。 陆屿眉头微挑,眼底带着点点纵容,“你还想趴多久?” 作者有话说: 救命,我真的好喜欢爹系男友,就是那种充满安全感的男友,就很美好啊啊啊~ 第26章 白色连衣裙。 林星晚手忙脚乱爬起来, 又怕脚下刀刃会伤人,刚坐起来又直接倒在冰场。 陆屿坐起来看到她这幅蠢笨样子,禁不住笑起来。 下一秒, 他也仰躺在冰面上。 夜晚星空明亮, 有几颗星星眨眼闪耀, 他侧头看过去,嗓音低沉轻柔, “好点了么?” 林星晚转过脸去面对他, “好多了。” 只是一场滑冰, 却能够让她的心情好很多, 很神奇。 “网络信息的流传和遗忘是很快的, ”陆屿抬头枕着手臂望向夜空,清冷散漫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 “与其说关注让人崩溃,不如说遗忘更让人痛苦。” “所以别害怕。” “陆屿。”林星晚小声喊他。 “嗯?”他侧头看过来。 林星晚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也……”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些。 她说话到一半没再继续下去, 陆屿轻嗤,起身坐起来,“起来吧, 冰太凉了。” 说着他朝她伸出手去。 这是今天第二次他朝她伸手,林星晚再度覆上手,温凉的掌心再度包裹住她的手,她轻轻抬眸, 心就像慢慢沉浸在一个温泉池中, 不热不凉的晃荡着。 那一瞬间, 她似乎忘记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两人滑到八点。 场外越发冷起来, 喘息间都是哈出来的白气, 林星晚搓了搓手,越发不爱动弹。 陆屿牵着她的手回到栏杆处,而后蹲下帮她拆开鞋带和护具。 夜晚寒风刺骨,她把手塞进外套兜里慢吞吞地在小路上走着,身后的影子随着路灯的后移慢慢与她的重叠分离。 身后脚步声若有若无。 路过竹林处,林星晚停下脚步转身看去,“不用跟着我了,快到了。” “走吧,送你回家。”陆屿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垂眸拢手,想要点燃烟头,忽的见她看过来,手中打火机顿了下,又松开。 细烟被他拿下来夹在指间。 瞧着转过头来被冻的红通通的鼻尖,陆屿舌尖抵住脸颊,轻笑。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直到林星晚小区楼下,陆屿才停下脚步,她挥挥手跟他说再见,然后爬上了楼。 见她消失在楼道里,陆屿才含上烟,重新点燃。 白雾缭绕盘旋,少年微微眯起眼眸,仰起头,看向顶楼的灯被点亮,喉结轻轻滑动下,他低下头转身往回走。 一根烟抽完,陆屿也到家了。 他抬手拂了下电子锁。 没反应。 陆屿啧了声,又拂了下电子显示屏,依旧没有反应。 看来是没电了。 他折回去往外走,而后掏出手机打电话。 宋怀正在网吧打游戏,裤兜里手机突然震动惊得他一个没留神撞枪口上被杀,他暗骂一句,掏出手机,看清上面来电显示后连忙摘下耳机。 “屿哥,咋了?” 陆屿抬手找招了辆出租车,“在哪儿?” “网吧啊。” “成,等着。” 宋怀看着被挂了的电话,眨眨眼,火速起身往旁边电竞房跑去,要了一个包间两台电脑,而后开了游戏界面等着陆屿。 大神带他飞,那岂不是今晚要飞升。 没用十分钟陆屿便推开门进来,扯开椅子坐下后,食指在鼠标上点了下,游戏界面关闭。 宋怀:“啥意思???” 只见少年双手操作界面,径直黑进一个后台系统,迅速搜寻定位到某个号,而后破解密码,登录注销。 所有操作一共用了不到十分钟。 还在发愣的宋怀被他这波操作更是弄得愣怔,好半天才挠了挠头,问道:“哥,你这是注销了谁的号?” 还顺带给人家把里面的人都删了。 这黑操作叫一个阴险狡诈。 陆屿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登录游戏界面。 一看他登陆游戏界面,宋怀八卦也不问了,连忙坐到旁边椅子上,紧跟着登陆,等两人进入后,他才想起来,“哥,你这大晚上怎么没回家啊?” 陆屿冷哼,“密码锁没电了。” “……”宋怀很努力的憋笑。 “对了,下周三就校庆了,到时候听说有好多成功人士来咱学校啊,”宋怀捡起一件护甲穿身上,随手搜房捞了两把子弹,“你说这规模得多大。” 陆屿没说话。 宋怀只听见耳机里一阵突突声,然后屏幕上显示:“KD击杀2人。” 他紧紧闭上嘴巴。 看来这位哥今晚心情不怎么美好。 林星晚回到家后刚预备掏出钥匙,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张爱清满脸担忧地看着她,“晚晚,你怎么才回来啊?” “和同学聊错题了。”她扯了个谎,侧身进门脱去外套径直走进房间,张爱清跟在她后面轻声开口,“那个你们学校的校庆活动……” 林星晚翻开书本的手顿住,回眸望去。 张爱清冲她笑了笑,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这点妈妈绝对是为你好,你也知道这次校庆听说有很多名人来,如果你能被他们看中,对你以后的发展肯定有所帮助,而且……” “妈。”林星晚打断她的话。 “我不想参加什么校庆。”学小提琴不是她的本意,现在就连是否要参加校庆都不能做主。 张爱清见她这幅坚决的模样顿时有些急,走进来站在她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语气又急又柔,“晚晚,妈妈知道你现在很难很累,但是你相信我,只要挨过这几年,以后未来的生活都是无忧无虑的。” 轰炸式的话语从她嘴里吐出,林星晚只觉得一阵耳鸣。 “妈,我不想。”她坚定地看着张爱清说道。 见她这幅模样,张爱清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松开手抱着手臂后退两步,转身往外走,可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眼神考究,“星晚,你和妈妈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星晚慢慢蹙起眉头,“妈,你到底和赵彤爸爸还有没有在一起。” 听到她这么问,张爱清直接摔门而去。 林星晚屈膝坐在椅子上,看着课本上的字母发呆。 从她回来那一刻起,张爱清没有关心她缺考怎么办,反而是先来问她是否能参加校庆。 勾在脚上的拖鞋忽然落在地上,发出吧嗒声响。 林星晚回神,她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控制自己不去看手机,只是想专注盯住课本上的话。 可是好难。 就连她最后闭上眼睛入睡时都是那些字眼。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第二天的考试可想而知,浑浑噩噩的做完,心里也没更好的把握,她拿着笔袋走出考场,明明应该是一种放松的状态,可她的心却紧紧缩在一起。 考试结束,意味着放寒假了。 这是高中生涯中最后一次长假期,回去的时候班里前几名已经在商量组团参加冬令营,做最后的三大主门的突击准备。 林星晚坐在位置上等待放学,听着他们讨论,她扣着拇指指甲,面无表情的。 徐袅袅回来的时候见她这么失神,轻声安慰道:“星晚,你是好学生,无论在哪个班级都能考上你想去的大学的。” 林星晚回神笑了下,“嗯。” “那你周三那个校庆活动参加吗?”徐袅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她。 林星晚没有说话。 徐袅袅忽的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抿了下唇,看了眼周围小声说道:“其实那天晚上的贴吧虽然轰动,但是大家都在准备复习,所以知道的人算是少数,而且后来贴吧就被封了。” 贴吧被封了。 林星晚猛地转头望向她,“被封了?” “对啊,你没来的那天上午考试之前,学校特别在广播站说了,以后贴吧会等到学校风气正了以后再开的,感觉好像是有人给你说话了。”她说的很小声,神情却是激动的。 有人给她说话。 这是林星晚没有想到的。 是张爱清找老宋了么,还是谁,一时间她的脑中犹如被人猛灌了一堆浆糊,乱的很,却莫名有些轻松。 正说着老宋走进来,强调了几个注意事项后,便宣布了放学。 等同学都快走光后,林星晚背着书包走上讲台,宋吉鑫推了推眼镜看她,“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老师帮忙?” 不等她说,宋吉鑫叹了口气,“你不要难过自己缺考,这不是高考,也定义不了你的人生,是金子,哪里都能发光,明白吗?” “老师,我想报名参加校庆,”林星晚紧紧攥着衣角,尾音里带着一丝颤,“不知道现在来不来得及?” 宋吉鑫愣了下,继而笑开,“当然,本来你也是受邀参加的!” 夕阳落下,夜幕开始缓缓降临,蓝色窗帘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随着窗缝慢慢晃动着,教室走廊外人来人往,她第一次觉得好像冬天没有那么难捱。 / 周三一早,林星晚便被张爱清送到大礼堂后台做准备。 她这两天练习的是最基础不容易出错的一首古典曲,为此张爱清还特意给她买了一条白色拖地裙。 后台的人行色匆匆,台前高昂欢快的歌曲,一首首轮转变幻,林星晚坐在旁边化妆台任凭化妆老师帮她上妆,那一瞬她仿佛置身在一个大音箱中。 音箱被外放,里面嘈杂乱成一摊。 “林同学,你真的长得很漂亮。”化妆老师给她简单描眉后不由地感叹道。 她只是简单的给她铺了一层底妆,淡淡的一层妆便将她的气质彻底衬托起来,尤其是那双眼眸,清冷又明媚,一种不矫作的气质。 林星晚握着手机小声道谢。 刚才她发了消息给陆屿,希望他能来观看她的表演。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人来观看自己的演出。 可距离她发送消息后,手机始终没有动静。 “下面有请林星晚同学为我们带来经典小提琴曲《梁祝》!”主持人在前面播报着。 林星晚被工作人员推搡到红色幕布后面,下一秒那人抬手轻轻一推,她便出现在舞台上。 台下乌泱泱的人群。 看见她出来,所有人鼓掌欢迎。 她看着台下前排校领导熟悉的目光,还有后面落座的同学,那些好奇又惊讶的眼神,交头接耳的动作。 林星晚轻轻吸了口气,地将小提琴架起,摆好动作,而后看向一旁。 调音老师把音量慢慢往上推,她面前话筒响起一声小小杂音。 忽的旁边幕布帘一角掀开,一人从里面站出来,少年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左手抄在裤兜里,静静地望着她。 作者有话说: 小陆这种行为十分不可取啊!别看,会学坏! 今晚大概率还有一更哦~ 第27章 不是你的错,不用愧疚。 婉转悠扬的曲调从话筒中传出。 少女身穿白色连衣裙, 聚光灯笼罩在她身上,发丝都闪着光,她低头垂眸, 轻轻晃动着身体来演奏。 陆屿瞥了眼台下的人, 黑暗中的人们抬眸欣赏她的演奏, 惊艳神情流露表情。 台上少女认真地拉着琴弦,没有去看台下, 也没有到关注幕布这边,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专注地拉琴, 神情恬静清冷, 宛如谪仙。 一曲结束,她收好小提琴弯腰感谢。 转身回眸时, 林星晚看见陆屿站在那里,见她望过来,少年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嘴角微微勾起。 她顿了下,抿着唇看他轻笑。 回到幕后,林星晚快步走到陆屿面前, 就看见他手里拎着一个琴包。 那琴包做工精致,顶端有着黑金线刺绣,看起来价格不菲。 见她回来,陆屿抬手递过去。 林星晚没接, 仰起头看他。 “拿着。”少年眉头微微蹙起, 漆黑眼眸瞥了眼她的琴包, 声音散漫低沉, “路过琴行, 觉得这个不错。” “可是我有自己的琴。”林星晚晃了晃手里的小提琴,也笑着看他。 陆屿啧了声,收回手,“成,那这把放这儿吧。” 身后宋怀在喊他,他转手把琴包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开。 “陆屿!”林星晚想要喊住他,可人已经推开门出去,只留下她和那两把琴。 后台人这会儿已经走的差不多,没多少人关注角落里发生的事,林星晚只好左右手拎着两个琴包往回走去。 们还没推开事,徐袅袅从后面跑出来,见她拿着两个琴包想要去帮她的忙。忽的听见后面传来赵彤的声音,“不愧是学霸啊,小提琴演奏家都背两把琴呀。” 说着她走到林星晚旁边,弯腰直接拽走她左手的琴包。 那把是陆屿刚送的。 林星晚冷冷地看着她,“还给我。” “还什么呀?”赵彤慢条斯理地打开琴包,将小提琴拿出来把玩,而后冲着她笑,“张阿姨不说了么,让你教教我小提琴怎么拉。” 她说着把琴架在脖颈处,微微歪头,而后拉弓放上琴弦,学着刚才林星晚在台上的动作,胡乱地拉下琴弦。 尖锐的音调从她手中传出。 赵彤被声音吵得皱了下眉,可依旧笑盈盈地望着林星晚,“你说是吧,我看你今天表演不错,要不要以后教教我啊。” “哦对了,”她放下琴,胳膊肘倚在琴身上,撅起嘴满脸无辜,“你不知道你妈对我有多好啊,每天晚上都给我做夜宵。” 林星晚掀起眼皮望向她。 垂在袖子里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她往前一步,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还给我。” 见她这幅样子,赵彤睁大眼睛啧啧两声,“怎么还着急了呢,这么不愿意教人啊。” “这琴挺好的,不然就送我?”她说着拿起琴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扯住琴弦往外扯,力道大到近乎要将琴弦扯断的架势。 林星晚咬住下唇,大跨步上前,抬手按住她的手,狠狠往后一扯。 赵彤没想到她会直接上手夺去小提琴,愣怔几秒后再度想要伸手去夺,可刚伸出去的手直接被林星晚打掉。 用力之大,林星晚自己都感觉到掌心的疼。 “林星晚,你敢打我!”赵彤说着上前扯住她的头发往下拽,另一边直接抄起旁边的小提琴就要往她头上砸。 林星晚面容清冷,反手将她的头发扯下,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颈用力。 窒息感瞬间袭来,赵彤脸色开始变红,然后张大嘴巴呼吸不畅,她拼命拍打林星晚的手,眼角渗出泪水。 林星晚没有松手,看着她冷冷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 “应该很好欺负吧?”她瞥了眼被赵彤丢下的小提琴,琴弦彻底崩断,卷曲的白色细线凌乱地搭在琴身上,旁边的一角被磕碎掉一小块。 从这把琴到她手里,她还没好好看一眼,就被糟蹋成这幅样子。 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还要悲愤难过。 林星晚甚至想要再使点劲,这样一了百了。 她真的快要被逼疯了。 “赵彤,跟我道歉。”林星晚蹙着眉,精致的面容在这一刻冷漠又狠戾,眉宇间的神情与那晚少年狠厉模样有几分相似。 因为缺氧,赵彤的脸慢慢变成猪肝色,甚至翻起了白眼,望向她的眼神变得恐惧又可怜,眼角流下的泪滴在林星晚手背上。 轻轻的,又温热的。 LJ “对、不起……”她费力开口,音调被空气夹断,显得越发可怜。 林星晚晃了下神,松开手。 下一瞬赵彤跌倒在地上,捂住脖子拼命咳嗽,一边咳嗽一边仰头看她。 “你等着。”被掐过脖子后,她的声音嘶哑难听。 林星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等着。” “我要告诉我爸和你妈!”赵彤嘶哑的声音开始歇斯里地,她爬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踉跄着拉开门往外跑去。 推拉门被打开再关上,林星晚松开紧握的拳手,指尖微微发颤。 她转身看向旁边徐袅袅,后者抱着手机脸色苍白,嘴唇一个劲儿发抖,看见她望过来时身子轻轻一抖,下一瞬手机掉在了地上。 林星晚缓缓眨了下眼,弯腰捡起,递过去。 “星晚,我我我我,”徐袅袅接过手机解开屏幕,朝她递过去,“我录视频了……” 相册视频被点开,刚才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被记录下来。 在这段小视频里,林星晚看着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她满脸淡漠地掐着赵彤,清冷冷血的样子连她自己都觉得无比陌生。 这样陌生的她,从来没见过。 她看向徐袅袅,却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害怕,林星晚慢慢松开手,神情回复如常,“能不能麻烦你传一份这个视频给我。” 徐袅袅连忙点头,“我这就给你传。” 不用一分钟,她的手机收到提示音。 林星晚礼貌道谢,蹲下身收拾好小提琴,连同断掉的弦一并收入琴包中,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抱着两把小提琴,林星晚不想挤公交车,她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回到悦揽华庭。 初冬的庭院一片萧条,枯枝乱叶在树干上挂着,物业人员还在进行修剪,大片枯枝被剪下来扔在地上,重型车碾压过去,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她付钱推门下车。 打开家门时,张爱清的鞋托胡乱丢在一旁,旁边鞋架上的高跟鞋掉了一只下来,另一边的衣架挂满衣服。 林星晚换好鞋将所有东西归置整齐,然后包着小提琴回到房间。 她小心翼翼打开琴包将陆屿送她的那把拿出来,上面琴弦损坏的太严重了,一连崩断三根,看出来是个把好琴。 只是可惜了。 外面阳光忽的冲破云层照射下来,林星晚扭头看向窗外,忽的想到什么,她掏出手机编辑消息发送出去。 网吧。 少年戴着耳机慵懒随意地倚着座椅,界面随着鼠标飞快变幻画面,系统提示接连三杀爆头。 而这边的两个人已经进入毒圈。 游戏界面里的人物趴在地上随意地切换着武器,与少年清冷的面容不相谋和。 忽的旁边手机屏幕亮起。 他瞥了眼,抬手解锁,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过去。 黑眸顿了下,而后慢慢眯起。 陆屿直起腰,掀起眼眸扫向屏幕,而后飞快操作游戏人物往毒圈里走,这一改刚才的躺平伏地魔模式看得宋怀有些懵逼。 “屿哥,怎么了?”他扭头看向陆屿。 陆屿淡淡开口,“有点事。” “这么着急吗?”宋怀被他这波操作搞得也坐不住,扭了扭屁股也想站起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界面里,DK已经击杀3人,右上角剩余人数只剩下3个。 还有一个。 宋怀激动了,“哥,今晚要吃鸡了!” 坐在一旁的少年没有出声,反而飞速在毒圈内跑起来,忽的子弹声从耳机中传来,他飞快操作。 下一秒,屏幕卡顿。 【大吉大利。】 陆屿起身推开座椅,捞起外套往外走去。 身后宋怀仰着头看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眨了眨眼,只觉得今天陆屿有些反常。 平时没见得什么事能让他速战速决做事。 少年推开网吧门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爆珠被咬碎,白雾升起,他重新打开微信界面。 林星晚:【要不要一起滑冰。】 他又吸了口,脸颊微微凹陷,口中白烟慢慢飘散,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几个字母。 【成,等我。】 说着他滴了辆车。 等车来时,那根细烟也刚好结束,他将烟头按灭在石英石里,开门弯腰上车。 收到陆屿的微信后,林星晚快速换好衣服,然后去别墅区门口等着。 陆屿还没到门口便看见少女穿着粉色羽绒服站在门口。 冷风扫过她的头发,她抬手挽到耳后,转头朝这边看来,杏眸清冷明媚,这一眼仿佛一汪冷泉。 一滴水叮咚落下。 陆屿轻啧一声,推门下车。 林星晚见他回来,往前走了两步,从手里拿出一包热牛奶递过去,“热的,暖暖吧。” 陆屿接下塞进兜里,狭长眼眸瞥了她一眼,勾起唇,“怎么想滑冰了。” “就想滑了。”她低下头将下巴藏进羽绒服领口,声音轻轻。 少年刷脸进入小区,抄着手慢慢往前走。 林星晚跟在他身后。 直到看见滑冰场她才抿了下唇,轻声开口,“我今天……” “嗯?”陆屿转身看向她,手里拎着她之前穿的那双冰鞋。 “你送我的琴被弄坏了。”林星晚咬住唇,声音越发低,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陆屿顿了下,只觉得有些好笑,他走到她面前弯腰将鞋子放在她面前,撑着膝盖仰头看她,“你弄坏的?” 林星晚看着他的眼睛摇摇头。 “那不就成了。”少年直起身,熟练地换好鞋,打开围栏门散漫地滑进冰场,转身望向她的时候,清冷嗓音响起,“林星晚,不是你的错,犯不着愧疚道歉。”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的小天使们呢~~ 第28章 你要不要靠一会儿。 初冬难得没有风, 可滑起来的时候被动带起的冷气有些挂耳朵,林星晚还不太熟练,站在一旁张开双臂, 像一只笨拙的粉企鹅。 初踩冰面, 踉踉跄跄。 陆屿已经滑了两圈, 见她还是那样小心翼翼,他停下来走到她面前, 勾着笑看她, “要不要试试往前滑。” 林星晚摇摇头。 上次试滑, 她摔倒在他身上。 所以这次林星晚说什么也不肯再随便滑行。 陆屿也没勉强她, 倒是陪着她在围栏周围转圈, 时不时出声指导一下她的动作,提示她注意安全。 林星晚忽然想起那天跑步, 他也是这么教她的。 暴雨淋身,少年也没见蹙一下眉头,依旧那般从容不变的模样。 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的情绪失控。 她一直专注脚下, 丝毫没有发现跟在一旁的人没了踪影,等林星晚反应过来的时候,诺大的冰场只有她一人。 “陆屿?”林星晚扶住围栏, 喊人。 周遭没有人回应。 她再喊一声,依旧没人出现。 林星晚有些慌乱,站在原地没有动。 夕阳在冰面上撒下一层黄晕,夜晚的风也开始吹起, 她攥紧手指环顾四周, 柏树摇晃绿枝, 也不见有旁人的身影。 忽的一条黑影朝她奔来, 林星晚躲闪不及直接被扑倒在地上。 她刚想喊, 脸颊被温热的触感舔了下,兴奋的呼吸和支吾声在她面前响起。 林星晚抬手推开一些,触手却摸到柔然的毛,她愣怔下,睁开眼睛,发现是小黑。 小黑见她认出自己,更是兴奋地狂扭屁股,尾巴像个黑色螺旋桨,快得都要转起来了。 “小黑,你怎么在这儿?”她抱住小黑的大狗头摸了摸,微微抬起头看向前面,陆屿单手缠着牵引绳,半倚在围栏门口处看着他们。 见她望过来,扬了扬下巴,“听见他嚎。” 刚才他走近围栏的时候便听见不远处小黑在鬼叫,想着好久也没带它来玩便将他带了过来。 陆屿看着一人一狗在冰面上玩耍,少女眉眼温柔,带着点点笑意。 似乎好像这会儿的傍晚也没那么冷了。 / 期末考试后的第一个周末,林星晚接到宋吉鑫的电话。 电话里宋吉鑫叹了口气,宽慰她道:“老师知道你这个考试缺考是有原因的,但是目前教务处这边还是要求按照分数来划分班级。” 林星晚握着水杯坐在沙发上,因用力指甲微微泛白,可声音却依旧平稳,“我知道了,老师。” “但是你也别气馁,A班虽然不及S班的平均分数,但是教资力量是一样的,”宋吉鑫坐在办公室看着面前的考试成绩单,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我和那边任课老师打好招呼,你也别难过,上课有什么问题就问,下课不懂得来我办公室我讲给你听。” 高二一年里,因为赵彤的事,宋吉鑫对林星晚的事情也算上心。 班级里的第一名长期被人欺负霸凌,这说出去简直就是个匪夷所思的事,再一个对他的职称评比也有影响。 电话那头林星晚抿了下干涸的嘴唇,轻轻笑了下,“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宋吉鑫点点头,“家长会你也放心,我会和你妈妈单独谈谈。” “好。” “对了,宋老师。”临挂电话前,林星晚开口喊住他。 宋吉鑫应了声。 她的手指送开杯子,看向昨天刚拿回来的冰鞋,杏眸浸了点暖意,“陆屿他,考的怎么样。” 没料到林星晚会关心别人的成绩,而且还是陆屿的,宋吉鑫顿了顿,目光扫到成绩单上的名字,对应看了眼,“他成绩可以,不用担心。” “陆屿的成绩就是偏科,其它问题都不大,你们两个不相上下。”宋吉鑫指尖比着看了眼前面三大主科,眉头又再次蹙起。 “但是星晚,老师提醒一句,做事情要分清主次,比如你们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学习,考上大学,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变化的,所以等到以后再去考虑应该考虑的事情。” 林星晚眨了下眼,有些不明所以,依旧应下。 挂断电话后,她起身走到鞋柜旁蹲下,看着摆放在上面的那双冰鞋。 那天晚上过后,她自己又去冰场滑了一圈,已经可以松开手慢慢往前推进了。 只不过最后依旧摔到在地上。 陆屿没有手把手教过她,但是却好像在不应意间教会她很多东西。 这人,活的怎么像个老干部,无欲无求的。 要不要问问他对分班什么看法。 正想着,手边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林星晚掏出手机看见徐袅袅给她发消息。 徐袅袅:【星晚,我看见陆屿了。】 【在酒吧。】 【还有赵彤。】 三条对话框一条条显出出来,绿色的框条将短短几个字框住,林星晚读了两遍。 陆屿怎么可能和赵彤在一起玩。 她站起身又将消息读了一遍,徐袅袅发的简单明了。 等林星晚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穿好鞋子站在门口,只是穿着单薄的毛衣,走廊里的风穿过毛衣,在身上引起一层颤栗,后背被凉意侵占,冷得要命。 她捞起羽绒服往楼下走,然后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 出租车靠边停下后,林星晚被酒吧二字刺痛眼眸,她低头垂眸,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就算陆屿真的和赵彤有什么事,也跟她无关吧。 做什么她跑来质问。 林星晚被脑海里蹦出的“质问”两个字吓到,脚步不由地后退一步,她转身往回走,想着干脆发消息算了,便拿起手机的找陆屿的微信。 对话框里的话删除又编辑,编辑又删除,最终是一片空白。 酒吧朋克风外门被人推开又关上,反反复复,有两个人站在门口抽烟,看见林星晚站在不远处朝她吹了声口哨。 朝她喊了句,“妹妹,进来一起玩啊!” 林星晚转身佯装过马路,然后躲在路边那棵大树后面。 忽的门被推开。 “陆屿,你慢点!”赵彤的声音传来,娇嗔带着点笑意,顺着风递到林星晚耳内。 她的心慢慢沉下去。 林星晚转头看去。 少年穿着一件黑色飞行服,指间猩红点点,另一只手抬手捂住后脖慢慢转着,神情清冷淡漠。 “陆屿,我送你回去吧。”赵彤拽住他的衣袖晃了晃,嘟着嘴,跟之前的狠辣模样截然相反,甚至更没有林星晚想到的那样讨厌陆屿。 相反的,他们一起在酒吧。 她转过头,垂眸低头找到嘀车软件。 酒吧门口少年侧身躲开赵彤的手,眼眸里的嫌弃丝毫不掩饰,他掏出手机想要看看时间,鬼使神差地却点开了微信。 指腹按下的联系人头像是那片海。 他今儿喝得有些多,眼尾发烫泛红,甚至觉得嗓子里都火辣辣的。 指腹点开聊天界面,赵彤踮起脚尖想要去看他给谁发消息,下一秒便被陆屿推开。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林星晚抬起头看马路上车来车往,静静地等着自己刚叫的车到来。 忽的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呼吸一窒,直起腰紧紧贴着树干。 身后脚步声愈发往这里靠近,林星晚双手紧紧攥着手机,咬住下唇。 可偏偏那脚步声越靠越近,仿佛与她只有一树之隔。 林星晚心快要跳出来。 陆屿背靠着树停下,眉头稍稍扬起,再度翻开手机微信。 叮咚。 下一秒被她握在手中的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 陆屿慢慢掀起眼皮。 耳畔的叮咚铃声仿佛幻听般出现在他的身边,就好像在他身后。 他扶住粗糙的树干,回眸望去。 冷眸撞入一双清澈杏眸中,那双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脸,还有背后被点亮的霓虹灯牌。 这他妈多少有点玄幻。 陆屿直起身转了圈绕到林星晚面前,他有些晕,抬手撑住树干,粗糙的手感压在他的掌心,距离他手掌不过几公分的距离,是林星晚清冷的面容。 似乎是收到惊吓,她微微扬头看过来,薄唇半抿,下巴尖瘦精致。 “林星晚?”他低声喊她,被酒浸过的嗓音低沉沙哑,带着点点蛊惑。 林星晚嗯了声。 将她困在树前的少年听到她的回应,眉眼扬起,勾着一抹笑,朝她靠近。 酒气和清冽的薄荷味窜入鼻尖,林星晚咬住唇,抬手抵住他的胸膛,轻轻一推。 陆屿眉头一扬,垂眸瞧了眼抵在胸前的手指,纤细白皙,好像他再用点力气就能折断一般。 他顿住,没再靠近。 “你怎么在这儿。”他就这般保持着距离,问她。 林星晚眨了眨眼,“我路过。” 陆屿挑起眉,轻笑出声,“你路过这棵树还是路过这条路?” “抱歉,我喝多了。”他不等她说完又开口说道,“找我有事?” 林星晚摇摇头,声音低柔,“我今天听老宋说,你的成绩和我不差上下。”那是不是能够分到一个班级。 她没把话说完,只是仰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陆屿沉思片刻,松开手,神情无所谓,“大概是吧。” 后面赵彤和宋怀几个人看见陆屿对着树说话,都以为他喝多了,连忙快走过来想要拉走他,可等看到他圈着的人时,皆是愣怔在原地。 宋怀睁大眼睛,恨不得能从两人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眉目,“靠,屿哥,你这是什么情况?” 陆屿盯着林星晚轻笑,“没情况。” 酒气喷洒在她的脸颊上,林星晚觉得自己好像要被熏醉了,头也有些晕沉。 “你叫车了没?” 林星晚点点头。 “成。”陆屿手摸进兜里想要掏烟盒,抬头瞥见少女白皙娇嫩的脸庞,他收回手,转身往路边走去。 林星晚跟在他后面一同走到路边。 车子刚好到达。 她拉开后车门示意陆屿先坐进去,结果陆屿没动,反而按住车门让她先进。 林星晚抿紧唇,弯腰钻进去。 下一刻少年抬腿弯腰坐到她旁边。 黑色轿车行驶在马路上,冬天天冷,车内大多开着暖风,风口上扬,对着两人吹的起劲。 不用一会儿,她的脸颊被吹得有些发烫。 林星晚扭头看向旁边。 少年手肘撑在车窗边,眉头紧蹙,十分不舒服的样子。 她看了会儿,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陆屿。” 陆屿抬眸看她。 “你要不要靠一会儿。”林星晚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第29章 今天是忌日。 悦揽华庭对于别墅区的住户服务意识十分专业到位。 出租车停靠在门口, 物业人员看清是陆屿后便立刻上来帮助林星晚将人搀扶进小区,甚至还推来轮椅推车想推着陆屿进去。 陆屿撑着太阳穴轻嗤,“我还没醉到这么离谱。” 林星晚站在一旁小心地拽着他的胳膊, 飞行服相比较她的羽绒服更加单薄, 稍稍用力便可以隔着布料感触到少年的臂膀肌肉, 用力时肌肉紧绷。 尤其是反手捏住她的手腕时。 她没敢松手,任凭他捏着自己手腕往前走去。 陆屿只觉得她的手腕太细, 仿佛自己稍微再用点力气就能掰断, 他改成拽, 半拽着林星晚往前走。 绕过竹林和喷泉池, 在旁边的6A座别墅停下, 陆屿松开她的手,推开白色栅栏门, 倚着门框回眸看向站在原地的林星晚,“站那儿做什么,进来。” 说完他抬腿往台阶迈去。 内门小黑听见动静已经叼着玩具在门口转圈圈, 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出来。 陆屿手刚推开门,一条黑影就窜了出去,直奔林星晚而去。 不管几次, 林星晚总是会被小黑扑的跌坐在地上,然后怀里塞上他毛茸茸的狗头,似乎所有不愉快都被这种可爱生物挤掉,哪里还会不开心。 少年抄着手站在门口, 看着她坐在地上和狗玩。 半晌后, 他收回视线, 推开门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 胃部的灼烧感来的凶猛, 每一口呼吸似乎都能让那份疼更加尖锐, 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剪刀抵住他的胃部,然后戳进去,再深进去戳一下。 他握紧拳头抵住胃,却依旧抑制不住疼。 灼心烧胃,几乎要将他的所有力气都抽走,甚至还要更凶狠一些。 陆屿抬手遮住眼眸,周遭一切陷入黑暗中,窗外明明是林星晚的轻柔话语还有小黑的欢快叫声,可听着听着,那些声音变成了怒吼和歇斯底里。 所有的声音变了腔调,像子弹在空气中改变轨道,撑破空气,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直冲而去。 他疼得难以忍受,后槽牙几乎要被咬碎。 林星晚进来的时候便看见陆屿半跪蜷缩在沙发上,拳头抵在腹部,脖颈处青筋暴起,青色血管沿着脉络蜿蜒向下。 “陆屿?”林星晚吓了一跳,快步跑过去扶住他,“你怎么了?” 少年侧过脸,漆黑眼眸看了她一眼。 明明是寒冬,他的额头却浸了一层薄汗,脸色苍白难看,要不是眼尾被酒气熏红,几乎看不出他刚才还那么淡定冷静。 “你是不是胃疼?”林星晚大力搀着他将他安置在沙发上,然后环顾四周。 玻璃茶几上除了一瓶喝过的矿泉水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她起身打开冰箱门,冷藏箱里只有矿泉水和预调酒饮水,除此以外也没有任何吃的。 沙发上少年疼得近乎要昏厥过去。 容不得林星晚多想,她拿出几瓶水快步走进厨房,可光秃秃的台面让她愣怔几秒。 上次来的时候明明还能看见一点烟火气,这次来冷冰冰的厨房哪里还有半分烟火模样,简直比冷库还要清冷上几分。 她将水瓶放在台面上,拉开橱柜找烧水壶。 一连几个都是空的,不然就是各种锅,直到最后在上面一个橱柜找到烧水壶,林星晚飞快用水冲洗一遍,然后将一瓶水倒进去煮。 水开需要时间,她又将刚才看见的砂锅拿出来清洗一遍,放在置物架上晾水。 窗外天色渐黯,冬天夜晚降临的早,五六点已经是彻底天黑,她抬手看了眼手表,转身回到客厅,半蹲在陆屿面前。 “陆屿,我送你去医院吧。”她轻声问道。 少年脸色越发苍白,薄唇也褪去血色,听到她的声音睁开眼眸,极浅的眼皮折出一道褶,深邃幽黑,痛苦染掉一半的清冷,显得有些柔。 “不去。”他开口说,声音低哑。 甚至嘴角有几个凹槽,是牙齿咬下去的痕迹,很深,那块皮肤近乎成暗红色。 林星晚有些着急,客厅里好似开了地暖,她的后背起了一层小热气,顺着她的动作溜出衣服缝隙,擦过她的后脖颈散开。 她轻声劝说,“你看起来好严重,我们去看看就回来好吗?” 这一刻她有点像个大人,迂回战术都用上了。 陆屿轻笑,捂着胃撑手坐起来,指了指旁边的电视柜,“那里有药,你帮我拿来吧。” 听到他有备药,林星晚松了口气,起身走到电视柜前拉开抽屉。 满目的药品让她愣怔下。 感冒药是有的,但是其他的那些药她几乎叫不上名字来,更不用提是治疗什么的。 只有个药上面画着一个红肿抽搐的胃,让她勉强认得出来是个胃药。 她抽出药盒回到沙发前,又跑进厨房将刚才烧过的水倒了一杯出来,指尖碰到杯壁时,林星晚停下脚步。 水太烫了,没法喝。 柜子里还有几个空碗,她将碗洗干净,又将杯子里的水高高倒进去,又将碗里的水倒进水杯里。 反反复复几次。 最后她将杯子塞到陆屿手中,又递上药。 铝制板药被少年修长手指捏住,发出咔嚓轻微声响,他拇指按住铝箔壳,两粒胶囊掉进掌心。 陆屿抬手塞进嘴里,就着杯子里的水吞下药。 等温水划过他的喉咙食道,他愣怔几秒。 水温刚好,不过于温又不过于凉,刚刚好的暖胃温度。 林星晚见他吃完药有些失神,以为他疼的太厉害,起身作势就要去拿他的外套。 忽的手腕被扯住。 “下雪了。”沙发上陆屿开口,声音很轻。 她愣了下,扭头看向窗外。 无声无息的鹅毛大雪落下,外面小黑追赶着几片雪花玩得不亦乐乎。 这是今年下的最大一场雪。 林星晚收回目光,俯身靠近陆屿,睫毛飞快眨了两下,“你要不要躺会儿。” “我不走。”她说的飞快,好似害怕陆屿拒绝她。 陆屿轻笑,“行,我眯会儿。” 他扯过抱枕枕着,闭上眼睛。 下雪的时候格外安静,似乎只听得见簇簇落雪声,还有汽车在地面小心滑行刹车的滚轮摩擦声,除了这些,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林星晚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和陆屿靠这般近。 他仿佛是高高在上的那个清冷谪仙,什么事也挑不起他的情绪,除了那晚雨夜,他的模样凶残狠戾。 沙发上的人动了下,林星晚回神。 旁边白色高桌上摆放着几份卷子,她探身瞧了眼,是他们的寒假作业。 林星晚回眸看向沙发上的少年,神情安静,便起身将卷子扯下来,坐在地毯上开始做卷子。 不知不觉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林星晚沉浸在题目里,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赶忙拿起手机走到玄关处。 来电显示是张爱清。 她滑动接通,张爱清的声音很空旷,似乎是在哪个工厂,“星晚,我今天晚上会晚点回去,你自己锁好门!” 林星晚张了张嘴,转身看向客厅,她抿了下唇,轻声说:“妈,我今天和同学讨论题,晚上能不能在她家睡。” 张爱清啊了声,“行啊,你和同学好好相处,别和像那什么一样。”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便有人喊她,张爱清嘱咐两句便急匆匆挂了电话。 撒谎这件事让林星晚心头狂跳。 她鲜少会为了什么去撒谎。 但是陆屿这样子,她没办法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 说起来,这样大的房子林星晚来过的几次里,除了陆屿,再也没见过其他人,仿佛整个家只有他自己存在,孤单又寂寞。 她抿了下唇,心里泛起一点点怜悯。 这点怜悯让她暂时把陆屿和赵彤在酒吧的事往后排了排。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像要把整个世界染白一般。 肮脏的地面被白雪覆盖住,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枝头被雪花压弯,路灯染上一点昏黄朦胧的光晕,外面的事情那样安静。 林星晚拉上窗帘,转身回到桌前。 摊开的卷子做了一半,她拿起笔看着题目思索开,而后写下解析过程。 等整张卷子做完,她才抬起头看向沙发。 陆屿已经睡熟,只是眉头紧皱着,似乎陷在某个噩梦中,清冷淡漠的面容少见浮现出一种难以喻言的情绪,分不清是冷还是痛苦。 林星晚想要找个被子给他盖着,便起身去找卧室。 几乎所有房间门店都是半掩的,她很快便找到陆屿的卧室。 门被推开,客厅里的光散进一些进来,她依稀辨认出床的位置,轻声走进去扯住被子往外抱,没留神儿被角勾住东西。 咣当。 那东西掉在地上。 林星晚吓了一跳,连忙将被子放在床上,而后蹲下去捡起那个被扫到地上的东西。 坚硬的棱角和框架。 是个相框。 借着延伸进来的灯光,她翻过相册。 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少年眉眼明朗,唇角勾起笑容,双手搭坐他面前两人的肩头,一人一手,覆盖住他的手。 坐在前面的两个人,女人漂亮明媚,男人英俊挺拔,好不般配。 陆屿的眉眼相貌与他们很相似。 这是,他爸妈。 林星晚心头一跳,连忙将相册放到桌上,而后抱起被子回到客厅。 沙发上的人已经醒了,半撑着手懒散的倚着抱枕,听见动静转头朝她看来,眉头微微一扬,“怎么了?” “我想给你拿被子,”林星晚把被子放在沙发上,坐在对面,“但是不小心撞掉桌上的相框。” 听到她提相框,陆屿半垂下眼,神情晦暗不明。 “没事。” “对不起陆屿。”她低声说。 陆屿轻笑,与往日的清冷感不同,许是胃痛,让他增了几分破碎感,“你道歉做什么,相框又不会坏。” 林星晚攥紧衣角,轻轻喘了口气,“之前班里同学说,你父母他们去世了。” “嗯。”少年漫不经心的回应她。 这样的承认,林星晚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聊。 可还没等她开口,少年撑着手,嗓音低沉,慢慢地吐出两个字,“今天。” 作者有话说: 讲真的!对比女鹅,小陆更惨。 第30章 你就是多想的毛病。 客厅里很安静。 静到林星晚手中的笔掉在棉被上, 摩擦声都清楚听见。 她轻轻吸了口气,缓缓眨了下眼经,生硬的转移话题, “你还胃疼吗?” 陆屿撑着手轻笑, 没作声。 她被笑的耳尖有些发烫, 起身往厨房走去,在角落柜子里翻出一袋未开封的大米, 转身朝外喊道:“煮粥喝好不好?” “行。”少年声音恢复成懒散声调。 林星晚在厨房待到粥熬好才出去, 她盛了两碗放在桌前, 招呼陆屿来吃。 可沙发上的人久久没有起身。 无奈之下, 她摆好碗筷快步走过去, 刚要喊他便看见陆屿头枕着抱枕再次沉睡过去。 胃痛发作时候,就是会有些没力气嗜睡吧。 她站在原地看了会儿, 削瘦肩膀慢慢松懈下来,半晌后,林星晚拉过被子帮他盖好, 然后一个人坐在桌前慢吞吞喝完一碗粥,剩下的粥放回砂锅里,等陆屿醒来可以热了直接喝。 桌上的卷子还剩下几张, 她盘腿坐下又将自己埋进题海中。 升高三的寒假作业很早就布置下来,摞的跟小山丘似的习题集还有卷子,其他人都想着赶紧抱团互相抄一抄,但是林星晚从来没有过。 也更没人给她抄。 数学的后面两份卷子有些难度, 她坐着有些累, 眼睛也盯的疼, 干脆趴在那里思考。 陆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他被热醒。 身上的棉被被人掖的严严实实, 脚边甚至还用抱枕压住的, 他被热了一身汗,胃也不那么疼了,只是整个人乏力。 余光不经意间扫到旁边的桌子,黑眸微微抬起。 少女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的姿势有些别扭,头歪在一侧,细软乌发被解开,柔软的铺在她的肩膀和脸颊处,有一缕落在她的额头一边,卷翘起来。 胳膊下压住的卷子被蹭得起了边儿,另一只手还在握着笔,笔尖对着她的鼻尖,凑近些看,似乎点上了一颗小黑痣。 陆屿勾起唇无声轻笑。 他翻身起来,慢慢走到林星晚旁边,蹲下,而后抬起手指轻轻戳了下她的脸颊。 出乎意料的柔软。 灯光下她的肌肤娇嫩白皙,连毛孔都不轻易看出来,浓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嘴角微抿,安静美好。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挡住光,微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低喃几声蹭了下脸,又沉沉睡了过去。 陆屿盘腿坐在她一旁。 不知怎么,他想起刚来荣海的那天,那几个人不肯放过他,一路从北城追着来到荣海,甚至还想要对他下狠手。 那晚暴雨,他浑身骨头像是被人碾过,手里的棒球棍几乎要握不住,然后就看见有人踩着泥泞雨水朝这边走来。 他对林星晚没太大印象的。 除了那双眼睛。 漂亮清冷,倔强。 像是在沙漠里的泉眼,像雏鹰的眼,像山间的潺潺溪流,唯独不像柔软的花蕊。 许是客厅地暖太热,她的脸颊染上点点红晕,陆屿伸手轻轻碰了下她的手,手背竟然是凉的。 他起身将被子扯过来盖在她的身上,而后坐在沙发上看卷子。 那卷子他拿回来便扔到一旁,看也没看,这会儿都让林星晚做完了,他拧着眉看了会儿,探身拿起笔勾了几道题出来,又在旁边写下解析注解。 客厅的灯被他调成暖黄,柔软温暖的颜色被水晶灯蜿蜒曲折的倾飒下来,柔柔轻轻,懒洋洋的洒在客厅两人身上。 林星晚做了个梦。 梦里她枕在柔软的棉花里,天空广阔无垠,雪白一片,没有议论声,没有欺凌恶霸,没有那些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只有她所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事物。 恍惚间还有白粥的味道。 白粥? 她猛地睁开眼睛。 天色已经大亮,外面的雪没有融化,透过薄纱窗帘的光被又被白雪增加一份亮,柔柔地落在客厅里。 随着起身的动作,身上的被子掉下来,林星晚扯住被角有些恍惚。 桌上还放着摊开的卷子,沙发上却空无一人。 她撑着手起身,大腿有些被压麻,林星晚一瘸一拐地往厨房走去。 厨房的窗户半开着,灶台上的白粥冒着丝丝热气,冰箱旁的橱柜前,陆屿抱着手倚在那里,听见声响,他掀起眼皮望过来,冲她笑了下,“早啊。” 林星晚耳尖莫名猛地一烫。 她咽了口口水,后退一步抵住门框,轻声回应,“早。” “昨天晚上你胃疼,我……” “我知道。” 陆屿打断她的话,朝灶台上的砂锅指了指,“粥的味道很好,一起喝点吧。” 林星晚默了声,起身走过去将碗端到饭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餐椅是那种老式的梨花木硬椅,跟家里的风格十分不搭,但又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她坐在上面显得小小一只。 陆屿从厨房出来,端了一小碟咸菜递过去。 林星晚看着咸菜有些奇怪。 “今儿早晨外卖送的。”陆屿拉开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他喝了口粥,夹了口咸菜,慢慢咀嚼。 一股奇怪的情绪从胃部开始蔓延,一直到他的心脏,然后是口腔,最后是眼眸。 他侧头看向旁边人。 她把头发随意扎起来,马尾乖巧地落在一侧,低头垂眸喝粥的时候,少女的侧脸恬静娇艳。 林星晚并不胖,反而很瘦,精致小巧的下巴,轮廓干净的下颚线条,还有过分精致的锁骨,随着她的动作稍稍凹陷下去一小块。 陆屿收回视线,埋头将碗里的粥喝完。 胃彻底暖和起来。 旁边林星晚还在慢吞吞喝粥,她吃的太慢,吃馄饨的时候也这样慢。 陆屿没催她,起身来开门朝外院走去。 隔着落地窗,林星晚看见他低头含烟,亚麻灰色的毛衣领被罩起,遮住他的脖颈,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指夹烟。 白雾从他的身边流窜出,盘旋往上消失在半空中。 黑漆漆的眼眸隔着窗户望进来的时候,林星晚猛地低下头,将最后一口粥喝完。 客厅茶几上的手机震动声响起。 林星晚起身跑过去接通。 “晚晚,你们班级在几楼来着?”张爱清拎着包踩着高跟鞋,一边低头弄掉鞋上的雪,一边问道。 今天开家长会。 “在三楼右手边尽头。”林星晚看了眼窗外,飞快回答。 “行,你回家了没?”张爱清得到准确位置,迈上台阶。 林星晚咽了口口水,“这就回去。” 电话那头张爱清挂断电话,林星晚将碗筷端进厨房洗刷干净,放在一旁晾水架上。 陆屿还在院子给小黑穿衣服,雪天冷,它又爱在雪地打滚,经常冻的鼻涕一把的往他身上拱。 内门被人打开,他回头看去,林星晚穿好羽绒服走下台阶,手里拿着桌上的卷子,“我回去了。” 陆屿点点头。 “卷子我先拿走了,回头我把我的卷子带来给你。”她轻轻舔了下唇。 陆屿站起身,拍了拍小黑的狗头,“行。” “你别站外面吹风了,”林星晚推开栅栏门扭头说,“我走了。”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林星晚快步往回走去。 明明只有一晚上,可她却觉得好像很久,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将她包裹着,哪怕这个安全感不知道从何而来。 对于长假作业,林星晚向来做的快。 她不喜欢临到假期结束再闷头狂写,她宁愿早点熬夜写完,后面轻松复习新学期的课程。 推开门那一瞬间,清冷的感觉席卷来,她在门口驻足片刻,抬脚迈进去。 凌乱的衣服丢在沙发上,高跟鞋和拖鞋在地上,餐桌上吃剩的塑料袋胡乱揉作一团丢在那里,到处狼藉一片。 等所有东西归置好,她坐在沙发上发呆。 寒暑假对林星晚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悠闲时光,没有赵彤的欺凌,没有同学的异样眼光,她可以专心致志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是她唯独忘了一点。 忘记问陆屿,他为什么会和赵彤在一起喝酒。 明明两个人看起来那样不熟,甚至互相嫌弃。 这样想着,林星晚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徐袅袅的头像,她编辑好消息发送过去。 没过几分钟那边便有了回复,徐袅袅说问问宋怀。 林星晚看着对话框里的对话有些愣怔,徐袅袅和宋怀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但她没问。 不一会儿徐袅袅便发了张截图过来。 是聊天记录,宋怀说碰巧遇上了,赵彤缠着陆屿,还想倒贴,就因为陆屿家有钱有势。 她没再回复,起身回到房间开始做作业。 那头徐袅袅咬着指甲盖忐忑的发过去一条消息。 【星晚,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英语作业?】 林星晚很干脆,她把整张卷子拍过去,甚至还有上面做的解析注解,一并清清楚楚的拍给了徐袅袅。 高中时候的友谊来的快,浓度也更高,往往只需要一个来回的对话,还有几份写不完的卷子。 中午的时候,张爱清回来了。 钥匙在锁眼里转动,防盗门打开,被大力关上,而后便是高跟鞋踢落的声音,紧接着她走近林星晚的房间,一屁股坐在床上。 林星晚拿着笔转头看她。 张爱清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缓了缓神色,“星晚,妈妈刚才回来的路上想了想,还是要给你请个家教。” 家教? 林星晚微微皱起眉头,“为什么?” “你班主任虽然说了你的成绩很好,缺考也不是故意的,但是你要被分到A班,”张爱清拍拍手,摊开,“这件事你知道它的严重性吗?” 房间里的暖气片散发着热量,房间狭小,滚烫的窒息感蔓延开,像一把温柔的手抚摸过林星晚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的脖颈处,微微用力握紧。 “妈,我不想请家教。”林星晚觉得喉咙发干,细小的痛感沿着食道划开,“我……” “你什么你?”张爱清猛地站起来,指着她,“你爸死了,我就要陪着你过一辈子么,我给你找个后爸供你吃喝上大学有什么不好,你还接受不了,我看你是一天到晚瞎寻思出的毛病!” 尖锐的声调,刺耳的话,像刺骨的寒风瞬间刮过她的耳廓,然后化为凌刃,狠狠在她脸上来了一下。 林星晚愣怔几秒。 她仰起头看去,“你说什么,妈。” 作者有话说: 啊今天也是心疼我女鹅的一天~ 30-40 第31章 给你请家教。 哐。 卧室门被狠狠关上。 林星晚回神, 她起身走到门口想要打开,手放在把手上时又僵住。 张爱清的话在她的耳边不停循环播放,甚至连神情和动作也能够在脑海中对应起来, 她捂住耳朵慢慢蹲下来。 而且整个寒假, 林星晚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没有属于她的空闲时间。 自从家长会说要划分班级后,张爱清不由分说给她找了个家教。 当家教的老师是本地大学的一个男大学生, 第一天来家时, 林星晚给他开的门。 男生个子高挺削瘦, 戴着黑框眼镜, 穿着简单休闲, 斯斯文文的模样。 张爱清十分热情的将人请进来,又夸又数落的将林星晚的成绩告诉这位家教老师, 然后嘱咐了两句林星晚便离开了。 “你好,我姓李,李斯安。”李斯安微笑着同她伸出手。 林星晚笑了下, 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男人掌心粘腻潮湿的汗意让她快速松开手,然后转身抓过自己的课本和卷子递了过去。 李斯安抬手推了推眼镜, 看了她一眼后接过课本。 他并没有直接开始讲题,而是详细询问了林星晚的各科成绩,还有这次考试的综合成绩。 最后,他语气温和又随意地问:“星晚, 你有男朋友吗?” 林星晚微微抿紧嘴唇, 淡淡开口, “没有。” “行, 那咱们就来看你的这个寒假作业吧。”李斯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扯过桌上的卷子开始给她查看检验 卧室台桌比较小,两个人距离稍稍有些近。 林星晚闻到李斯安身上洗衣液的味道,还混杂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似乎是饭菜的味道又或者是其它生活化的气息。 跟陆屿身上的不一样。 陆屿身上的味道永远是清冽的,薄荷味混杂着淡淡烟草味,没有浓重的汗臭味,是干爽的。 她不排斥他的靠近。 可现在却有些排斥李斯安的。 而李斯安却丝毫没有发现,甚至将椅子往她这边挪了挪。 “星晚,你看这道题。”他贴过来,手臂搭在林星晚的椅子上,侧头看过来时,镜框几乎要贴着林星晚的发丝擦过。 近的有些让人难受。 林星晚清了清嗓子,直起腰往后靠了靠,轻声开口,“斯年哥,我想去接杯水。” 李斯年往后退了步。 两把椅子的距离还是很近,她踮着脚跑到客厅,然后接了两杯水,自己灌了几口,想要将那种怪异的感觉压下去。 可林星晚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起身离开时,她的衣角裙摆擦过男人的手臂。 等回来的时候,李斯年已经将她的错题圈画出来。 她重新坐下。 错题他讲的还算清楚,林星晚听的还算认真,慢慢地便也打消了刚才的奇怪念头。 正说着,挂在客厅的一个挂钩突然掉落下来,上面挂着的起酒器掉下来,发出声响,林星晚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看去。 挽在耳后的碎发掉落下来,发抓夹子随着她的摆动不小心掉下来,细软长发全盘落下来。 林星晚慌忙抬手去拢,瘦小身子往椅子上贴紧。 “对不起,我吓了一跳。” 李斯年弯腰捡起她的发抓夹,递过去,黑色镜框后的眼眸平和温柔,“没关系,我也被吓到了。” 他说着抬手拍拍林星晚的后背,“老人常说,拍拍背不害怕。” 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林星晚僵直一瞬,她避开他的手,扯着嘴笑了下,“谢谢。” 试卷讲的快,等到中午时候已经讲完数学所有卷子。 毕竟林星晚错题很少。 李斯年站起身放松了几下肩膀,笑盈盈的望着她说道:“没想到你还挺聪明,听你妈妈的我还以为你学习中等水平。” 林星晚抿着唇笑了下。 “哦对了,明天我家里需要有人,可能需要你去我那边。”李斯年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背包,仿佛是件稀松平常的聊天。 “我需要和我妈商量一下。”林星晚站起来十分有礼貌的将他送到门口。 李斯年点点头,“好的,那明天见。” 关上门那一刻,林星晚长长舒了口气,卸了满身防备瘫坐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起身。 徐袅袅还在微信上问她数学卷子的题,林星晚懒得打字,直接将解析过程拍照发过去。 手机那头徐袅袅震惊,飞快回复,“你做这么快的?” 林星晚:“我妈给我请了家教。” 想了想,她又编辑了一条消息:“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现在能和她聊天说话的也只剩下徐袅袅了。 或许是太过敏感了,是自己想多了,明明人家只是关照自己,并不存在什么越界行为。 徐袅袅已经回复过来。 就两个字。 小心。 林星晚飞快眨了眨眼睛,想着还是要把这件事和张爱清说一下。 “什么?” “你说斯年那孩子对你动手动脚的?” 张爱清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碗里,掀起眼皮在林星晚脸上转了圈,轻哼,“星晚,妈妈知道你长得好看,但是也不能老有什么被迫害妄想症。” 林星晚蹙起眉头,没有说话。 晚上她借口学的太闷出去散步,顺便将要给陆屿的卷子拿上。 等林星晚慢吞吞走到别墅区门口,还没等她打招呼,小区保安看见她后便抬起放行杆,微笑示意她可以进去。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被陆屿发放了“通行证”。 外面的雪白天融化一些,这会儿冷空气格外清冷,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在地上打个旋儿飘向一旁,枯树枝在寒风中摇摇晃晃的,路灯下的那摊雪被映照着暖色,一切都很安静。 白色的栅栏被人关上,小院那个敞篷伞上阴处一角还有点积雪,随着风慢慢飘散。 她推开栅栏门,慢慢走进去。 小院里的雪没有清扫,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轻轻浅浅的脚印在石子路上留下痕迹。 小黑在落地窗前冲着她叫。 林星晚站在原地没动,歪头看着小黑。 不一会儿内门被打开,陆屿穿着白色针织衫,宽松的睡裤,推开门,似乎是没睡醒,神情困倦清冷。 见她过来黑眸微微掀起,半倚着门框看向她。 “进来吧。” 林星晚摇摇头,“我来给你送卷子的,就不进去了。” 陆屿没强求,起身下台阶接过卷子,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她脸上扫了圈,淡淡开口,“有心事?” “没。”她下意识否认。 少年狭长眼眸微微眯起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往上走,“你等我下。” 说着他进去。 用不了多久等陆屿再出来时,身上套了件灰色羽绒服,另一只手牵着小黑,手里拎着一副皮手套,抬手关上门,“一起去遛狗吧。” 他说的是陈述句。 没有征求林星晚的意见,而是跟她在陈述这件事。 林星晚转身跟在他旁边走。 夜晚小区很安静,别墅区的住户大多是有钱人在这里购买了闲置房,小区除了暗黄路灯,剩下的便是减速带发出的闪光。 小黑不停地嗅着。 陆屿侧脸看向林星晚。 她半垂着眼眸,静静地看着小黑往前走,像是个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的模样。 “有什么事说出来。”他再度开口。 林星晚抬起头看他,觉得陆屿的眼神太过敏锐,还是她的神情的确不对劲。 “我……” 忽的小黑猛地往前一冲,陆屿没有防备,被它的冲劲拽出去好远,少年挺拔的背影在林星晚面前晃着。 好像自从认识陆屿,她总是在被他解困中。 她不能太过依靠的。 就想赵彤说的,他不属于这里,会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林星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刚升起来的岛屿慢慢再次被海浪拍打着,沉寂着。 前面小黑已经拽着跑出小区,在旁边的人行道上停下来,跟旁边的一只萨摩互相打招呼。 林星晚没忍住勾唇轻轻笑起来。 陆屿冷着脸立在一旁。 牵着萨摩耶的小姐姐本来想要跟他打招呼,抬头撞上陆屿这幅生人勿进的表情,顿时吓得连忙牵着狗离开。 林星晚从后面追上来,笑着拍拍小黑的脑袋,“你要是再跑快点,陆屿怕是要被你拖着走了。” “你这是在夸它?”少年清冷散漫的嗓音响起。 “没有。”林星晚直起身,笑盈盈地望着她。 陆屿瞥了她一眼,刚才腾空而起的烦躁慢慢往下压了压,眉头一扬,转身牵着小黑往前走去。 “你不带它回去吗?” 陆屿拽着狗走在外围,“它有段时间没走这路了。” 荣海的冬天很冷,是那种潮湿又干冷的矛盾季节,路上的人几乎都裹着围巾和毛帽子,穿着长款羽绒服,行色匆匆的走过去。 旁边积雪被扫到一起,一堆一堆的摊着。 对面路边有一个堆起来的红鼻子雪人,黑漆漆的眼睛望着路上的行人,怪异又可爱。 “陆屿,我今天……”林星晚深吸一口气,口袋里的手绞着口袋内衬,轻声开口。 忽的陆屿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身后。 林星晚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角,低生喊他。 陆屿侧眸,低声说道:“抱歉,可能要连累你。” 她探出头去,便看见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几个成年男人,各个身材高大,穿着打扮倒是十分普通,可那股子凶狠气场丝毫不掩饰。 甚至比陆屿还要可怕。 让人不由得想到那天雨夜。 林星晚紧紧攥着陆屿的衣角,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声线里的颤音出卖了她,“他们是来找你的么,怎么办?” “等下我说跑,你就跑,回去报警喊人随便你。”陆屿快速说了几句,然后将小黑的牵引绳递给她。 对面男人似乎并没有立即动手,反而态度温和,“阿屿,老爷子和二叔那边喊请你回去一趟。” 陆屿冷笑,“姑姑知道这件事么。” 听到他提姑姑,男人皱了皱眉头,“三姐那边,二叔会去说的。” 这一来一往的对话,林星晚脑中甚至勾勒出一副名门世家权利斗争的画面,她咽了口口水,再次想起之前同学说过的话。 陆家有权有势到超出他们的想象力。 作者有话说: 七七:小陆的情况,那可比女鹅家惨虐多了哈哈哈。 第32章 对不起,连累她。 林星晚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 脸颊和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寒风, 擦着她的皮肤刮过,又疼又冷。 她无暇顾及,牵着小黑一路朝后狂奔, 小黑似乎感受到她的恐惧, 拽着绳子拼命往前跑, 林星晚被它带的越跑越快。 从始至终,她没有回头, 可耳朵里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这样的感觉像是在跌入万丈深渊, 不知何时能落地, 心被高高抬起, 愈来愈高, 高到几乎在她嗓子眼处,只要她的心跳再快一些就能蹦出来似的。 眼眶开始发烫, 她抬手胡乱蹭了下,手指上润湿一小块皮肤。 马上就能到熟悉的地方了。 林星晚实在跑不动了,她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着, 然后往外掏手机,预备拨打110。 忽的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拨,她的手机跌落在男人掌心中。 旁边一人按住她的肩膀。 林星晚尖叫一声, 下意识侧身躲避,可没有用,那只手像牢牢按在她的肩膀上,任凭她怎么挣扎摆动, 到最后精疲力竭也没有甩掉。 见她没有力气挣扎, 男人松开手, 微微弯腰同她平视, 黑色墨镜倒映出她的脸庞, 神情愤怒又恐惧。 男人笑了下,“抱歉林小姐,可能也需要您帮忙走一趟。” 两人面色十分温和,可气场却是看起来凶狠万分,林星晚指尖冰凉,仍旧拧着胳膊跟他们反抗,“你们放开我!” 她故意大声喊。 果不其然,门口保安已经拿起手机识时务的报了警,还做了个手势安抚她。 见到这样,林星晚松了口气,干脆坐在地上撒泼,哭的眼泪汪汪的,“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干什么抓我啊?”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收回手,依旧语气十分客气,“林小姐,陆屿和您在一起可能会比较放松一些的,我们家先生希望您也一并过去。” 林星晚抽噎几声,抬手蹭了下眼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拍戏。 面前的人说话像极了电视里的豪门世家保镖,一板一眼地和她说着话。 而她是那个倒霉的孩子,误打误撞靠近了陆家小少爷。 正说着旁边开过来一辆警车。 雪融化的速度越快,天气越冷,夜晚的风开始变得清冷,破旧玻璃窗没有关严,发出呜咽的风声。 林星晚缓缓收回目光,侧脸看向旁边少年。 陆屿端坐在长椅上,手指交叠,手肘撑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手前方的某个点,神情清冷。 从进到派出所到现在,他除了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再没有开口说过话,更是不理会任何人的询问。 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 只是他的嘴角返青红肿,脖颈还有处擦伤,手背上的皮肤和她的一样,还在往外渗血脓水,林星晚咬了下唇,视线看向地面,却发现他的裤腿上也有泥雪,潮湿的雪慢慢融化,在裤脚处浸透蔓延开。 相反,旁边的四个男人却看起来十分干净,其中一人在跟她对视后,拿着手机出去打了个电话。 “陆屿?”林星晚往他那里挪了挪,低声喊他。 陆屿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 林星晚紧张地抿了下唇,又往他旁边轻微挪动两下,声音很低,“你别害怕,是保安大叔报警的。” 陆屿应了声,撑着手直起身扫了眼旁边站的人,又将林星晚看了一遍,嗓音低哑,“他们动你了?” 少女的白色羽绒服上蹭的灰一块一块的,手背上还有一块皮肤被蹭破,头绳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细软乌黑的长发散在肩膀上,有些凌乱,让她看起来好不狼狈。 “没有。”林星晚勾起唇,神情有些难为情,“我是自己倒在地上的,怕他们抓我。” 她学着电视剧里那些什么防偷袭招式,什么背贴在地上,不要让人抓住自己的手,什么胡乱招式都用上了,反正是赖在那里没动。 办公室内各路声音嘈杂吵闹,两个人坐在角落中,靠着头低声讲话。 少女嗓音温柔轻缓,陆屿的心情慢慢沉静下来。 眉头微挑看向不断凑过来听自己讲话的少女,缓缓眨了眼睛,喉结滚了滚,他直起身靠向椅背,声音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喊你妈来了?” 林星晚点点头。 “不过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抓你。”林星晚将这句话在心里转了好几圈,没忍住问了出来。 陆屿笑了下,没回答她。 她还想问他身上疼不疼,可还没等说话,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连带着一阵寒风,顺着地面飞快窜到两人脚边。 林星晚缩了下脚,抬眸看向来人。 张爱清还穿着早晨出门时的那件棕色呢子大衣,小臂上挂着一个包,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抬手拢了拢,一边笑盈盈的跟旁边的几个警察打招呼,另一边眼睛四下寻找着。 等目光看见林星晚时,张爱清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她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到林星晚面前,拽起她的胳膊让她站起来,然后指尖在她额头狠狠戳了下,压着嗓子训斥,“你真是长本事了,都能进派出所了。” 林星晚被她戳疼,侧头躲开,声音低低,“我不是故意的。” 旁边陆屿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 林星晚被他虚护在身后。 他冲着张爱清抱歉一笑,“抱歉阿姨,今天是我的事连累了她。” 张爱清目光在他身上扫了圈,说了几句没事便拽着林星晚的胳膊出了办公室。 关门那一瞬,林星晚回眸望去。 陆屿依旧保持刚才的姿势站在那里,面无表情,那双黑眸清冷幽深,看不透什么情绪。 晚上十点的寒风几乎要将人刮跑,树枝被吹得乱晃,枝条抽打着风发出呜呜声音,林星晚跟在张爱清旁边,开门上车。 车上张爱清一句话没说,直到车子熄火停在停车位上,她转身看向林星晚。 “星晚,妈妈郑重和你说,”她盯着林星晚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远离你这个同学,听到没有!” 林星晚咬住下唇,愣怔住。 “妈,我和陆屿……”陆屿帮她太多了,她做不到远离他。 可张爱清压根没有打算听她的解释,扔下一句回家睡觉,而后径直推开车门下车。 派出所内办公室彻底安静下来。 整个室内只剩下陆屿和四个男人,为首的男人在他旁边坐下,冲他笑了笑,依旧态度温和,“阿屿,和我们回去吧。” 陆屿抄手站在那里没动。 “三姐刚才给派出所这边打过电话了,那个小女孩也不会有事的。” 陆屿轻嗤,“然后呢。” 男人毫不意外他的嘲讽,站起身戴上皮手套,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二叔那边还是要求你回去一趟,但是今天太晚了,改天吧。” 听到这话陆屿抬起头,语调懒散淡漠,“那我可以走了?” “是的。” 话音未落,少年起身从他旁边经过。 出了派出所大门,陆屿没有拦车,他站在门口掏出裤兜里的烟,抬手拢烟点燃,点点星火忽明忽暗。 他半靠在墙上,吸入的烟极少出来,只是嘴边呼出一点。 派出所内开出两辆黑车,路过时其中一辆停下,放下车窗,男人看向他,“需要我们捎你一段吗?” 陆屿始终垂眸,半个眼神没有分给他。 那人见他没应声,笑了声,摇上车窗驱车离开。 把林星晚送回家后,张爱清接了个紧急会议的电话,她嘱咐了几句好好休息便急匆匆开车离开。 林星晚迈上第一个台阶时,转身看向身后竹林。 翠绿竹子被雪压弯枝丫,叶子枯萎又绿的胡乱长着,她回过身走下台阶,朝着别墅区走去。 陆屿回到家便看见小院的石凳旁蹲着一个身影。 似乎是有些冷,她又往旁边的石墩旁挪了挪,希望石头能替她挡挡冷风。 他看了会儿,抬手推开栅栏门。 听到声响,少女抬起眼眸歪头望过来。 昏黄的路灯映在她的瞳孔里,深褐色的瞳孔又亮又暖,浅浅地也映着他的身影。 “你回来了!”林星晚赶忙站起来走过去,蹲的时间有些长,她的脚微微发麻,起来时趔趄一下。 陆屿跨步过去扶住她,将她扯出石凳那边。 她将手里的塑料袋递过去,鼻尖被冻得有些泛红,呼出的白气一团一团,“给你这个,回去记得上药。” 陆屿接过袋子,瞥了眼,里面酒精棉,创可贴,纱布一应俱全。 “进来吧。”他转身上去推开内门。 林星晚没动,仰起头看他,“太晚了,我回去了。” “我不会。”陆屿站在门口,懒洋洋的开口。 “上次也是你帮我涂药。”他又跟了一句,似乎坚定要她帮忙。 林星晚抿了下唇,迈步上台阶,进入客厅。 许是今天保洁阿姨来打扫过卫生,房间里透着一股清爽的香气,地暖暖烘烘的烘着整个客厅,比起外面的冷,家里温暖如春。 陆屿脱下外套扔到旁边椅子上,坐在地毯上,慢慢掀起裤腿。 小腿干上的那块淤青十分恐怖,大块紫青色在腿中央弥漫开,中心位置似乎还在流血脓,血迹沿着小腿溜到脚上,已经干涸成一条血线。 林星晚没再说话,连忙拿着酒精棉坐过去,她熟练地替他消毒,包纱布。 转头间,脸颊一缕碎发掉落下来。 她低头专注看着陆屿腿上的伤势,随意抬手想要挽上去。 有人比她早了一步,少年修长手指勾起那缕碎发,轻轻挽到她的耳后。 指腹碰擦到她的耳尖。 温凉与滚烫。 第33章 打的就是你。 柔软的被子被裹得严严实实。 林星晚猛地睁开眼睛, 把胳膊从被窝里拿出来,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耳朵。 少年指尖的温度似乎还有残留,冷冽的气息似乎还在耳畔, 她咬了下唇, 耳廓那一圈有些滚热。 指尖仿佛也沾染上这种热度, 不小心触碰到脸颊,连脸颊也跟着烫起来, 她使劲搓了搓耳廓, 可依旧还是如此。 少年清冷面容闯入她的脑海里, 狭长眼眸朝她望过来, 温柔又深邃。 心脏好像又开始怦怦乱跳, 林星晚翻身重新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强迫入睡。 第二天一早, 张爱清便来敲她房间门,“星晚,昨天家教老师给我打过电话了, 你今天早点去啊。” 柔粉色的棉被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听到声音,脑袋慢慢往下挪, 最后只在床上留下一个鼓包。 敲门声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林星晚掀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想起昨天李斯年的行为,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蔓延上来, 她翻身下床, 拉开房间门, “妈, 我不想要家教了。” 张爱清涂面膜的手一顿, 转身看向她,“你也不想考大学了是吧?” “不是,是李斯年有问题,”林星晚攥紧睡衣角,缓缓开口,“他真的有对我动手动脚。” 刚来那天,她已经说过了。 再次听到这话,张爱清眉头慢慢拧起来,刚涂完的面膜在眉心攒起一小块,她往前走了几步,认真看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星晚往前走了一步,一字一句地重复刚才的话语。 “不可能。”张爱清张口否认她的话。 “妈,我说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你说是我的思想有问题,现在我说李斯年对我动手动脚,你上来也要反驳我。”林星晚抱着胳膊冷笑几声,杏眸里的绝望攀爬到脸上,指甲掐进掌心里,丝丝拉拉的疼从掌心开始,一直到她的心口。 “那你说,现在又是我的什么问题啊。” 张爱清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愣怔在原地。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星晚,妈妈是觉得为什么唯独是你呢,是不是你在某些时候做出的事情让人产生了误会。” 她的语气很轻柔,却像一把无形的断刃,直戳林星晚的心,甚至不解气的还想要再接着来一刀,仿佛她就该被这样对待。 大人的想法到底有多么的奇怪又肮脏,她的行为引发了李斯年的误会。 听起来这种说话多么可笑啊。 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能让自己母亲认为处处是自己的问题。 林星晚慢慢退回到自己房间。 失望像满天飞雪,毫不留情地往下砸,砸到她的脸上身上,甚至还想要钻进她的脖颈,钻进她的皮肤里。 冰点的凉意激得她缩了缩脖子,抬头看向天空。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小血,林星晚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的模样在她眼中转瞬消失不见,只在掌心融为一滴水。 刚才她拿了外套和书包冲出家门,本并不想去李斯年家。 可张爱清那样看她,说她。 林星晚心里忽的腾起一股叛逆,像一只脱缰的小马匹,横冲直撞地想要闯出去,叫嚣着给别人看。 她想让张爱清知道,这件事,以前的事,都和她无关,哪怕真的这次是羊入虎口。 门口的公交车到站,林星晚上车。 李斯年的家住在近郊的平房,这一代的小二层楼很多,大多是农村集中房,居民素质参差不齐。 道路两旁还有三两个老人裹着厚厚的军大衣躲在屋檐底下发呆,到处是破旧和新房的冲突感。 这地方不太像国泰民安的样子,这是她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想法。 在按下门铃那一刻,她有几分后悔,想要转身离开,可对方并没有给她机会,几乎是按下门铃那一刻,大门从里面打开。 李斯年穿着睡衣走出来,探身抓住她的手腕,“星晚?” 林星晚吓了一跳,直接甩开他的手,退后几步,“斯年哥,早上好。” 李斯年笑了笑,侧身让开地方,“进来吧,早晨你妈妈打过电话过来说你会来,还说你有点害怕和陌生人交流,让你九点半给她打个电话。” 他一口气将所有话说完,压根不给林星晚临阵逃脱的机会,表情很笃定她不会离开。 林星晚心下冷静几分,抱着书包慢慢走进去。 门口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她吓了一跳,指尖轻轻一抖,继而紧紧抱着书包。 李斯年带她上了二楼,推开一个房间,是一件小书房,他指了指那张空着的书桌笑着说道:“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林星晚坐在椅子上,忽的口袋里手机震动两声,她连忙拿出来查看消息。 陆屿:在忙? 她赶紧回复:没有,在家教。 小院里。 陆屿摘下手套点开手机,刚回复的微信消息弹出页面,狭长眼眸在看清后面“家教”两个字时微微眯起。 小黑在旁边和他一起刨坑,陆屿抬手按住它的狗头往旁边推了推,回复消息:在哪儿。 两人一来一往两三句对话就让林星晚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稍稍放松片刻。 她干脆将所在定位发了过去。 那边再没回复。 李斯年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柠檬水递过去,瞥了眼她刚放下的手机,“你给你妈妈打电话了?” 林星晚抱着杯子笑了笑,“没有,同学问我在哪里,想等会儿约我去买辅导书,我给他发了个定位。” 听到她这么说,李斯年挑了下眉,故作玩笑说道:“是小男朋友吧?” “不是的。”林星晚放下水杯翻开卷子推过去,“斯年哥,这题我不太会,麻烦你给我讲讲吧。” 许是冬天没有及时通风的缘故,小书房的空气有些闷,气息中弥漫着陈旧的味道,似乎是好久没有使用过的感觉,不一会儿便让人觉得口干嗓子疼。 林星晚喝了口水,不经意间抬眸便看见李斯年盯着她的嘴看。 她抿了下唇,“斯年哥?” 李斯年抬手推了推眼镜,视线挪到卷子上,然后开始看那道林星晚不太会的题。 那道题是卷子上的附加题,升高三的每张卷子上都被老师额外出了一道这种附加题,以此来考验他们的应变能力。 最后这道大题林星晚解出来了,但是用法太过麻烦,甚至光验算公式都要写小半张A4纸。 可看着李斯年的解析过程,仿佛是跟同路的。 她后背挨着椅背轻轻往后倚着,抬头看了眼前墙上挂着的石英表,还有十分钟九点半。 注意到她的动作,李斯年抬起眼皮瞧了眼她。 优美的天鹅颈曲线,白皙娇嫩的肌肤,温润柔和的肤感,上面连一道颈纹都没有,白的发光。 他抬起手冲她晃了晃。 林星晚猛的回神。 李斯年微微一笑,起身推开椅子,“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不用了,我打个电话给……”林星晚掏出手机预备打电话给张爱清,可手里震动感忽的传来,她连忙查看,是个陌生号码。 此时任何人的来电她都会接的。 电话那头,少年清冷淡漠的嗓音传来,夹杂着电流磁声,“我到了,你下来吧。” 他没问她在干嘛,也没问她是否有困难,只是到了位置给她打电话。 一种安全感铺天盖地落下来,砸在林星晚的头上,眼睛里,她仰起头,杏眸里闪亮,“抱歉啊斯年哥,我同学找我有事,我今天先走了。” 说着她起身去拿书包。 李斯年的手按住她的书包,他的手很短粗,中指上有一块磨损的厚皮肤,指甲缝里有黑色的污垢。 跟他的斯文外在有些严重不符合。 林星晚咽了口口水,内心告诫自己冷静,而后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李斯年表情有些奇怪,明明在笑,却又是那种扯皮笑,“你给你妈妈说过了吗?” “等下我就给他打电话。” 听到她这么说,李斯年松开手,退后两步,“走吧,我送你下去。” 通往二楼的楼梯很窄,出门后还有一道旋转楼梯,可从这里看去,便能够看到屋外的长街路。 不远处,陆屿站在红砖墙前,低头垂眸,指节夹着半根烟。 他穿着墨绿色飞行服,修长挺拔的双腿包裹在黑色休闲裤中,听见声响微微掀起眼眸望过来。 右手抬起,将烟递到嘴边吸了口。 白雾从他的周身弥漫散去,模糊掉他的脸轮廓。 林星晚下楼的速度变快,她不想让陆屿等太久,原本还有些慢的脚步变得快了些。 陆屿见她小跑下来,掐灭烟头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起身朝她走去。 只是太快,她近乎跌倒。 身后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覆上她的小腹,往后狠狠一拽。 异物感通过布料传递过来。 甚至李斯年更大力的将她揽到胸前,林星晚慌乱起来,她手忙脚乱挣脱开,连连下了好几个台阶,然后直奔大门打开。 门开那一瞬,陆屿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清冽的薄荷味带着烟草味瞬间席卷林星晚,她心放松下来,整个人腿软。 陆屿揽住她的腰往身后带了带,而后松开手。 “站稳。”他的嗓音低沉沙哑,滚着砂砾感。 林星晚靠着墙站好。 惊魂未定的感觉和触感后知后觉又攀上来,她心里发慌,扑通扑通的跳着。 下一刻,陆屿拉开拉链。 他看了眼从里面出来的李斯年,冷笑声,抬手狠狠一拳上去。 少年拳头狠戾,拳骨擦着他的脸颊挥过去,只一拳,李斯年的脸迅速肿了起来。 陆屿甩了甩手,抄进兜里,冷冷看他,“下次再敢借机揩油,我送你进局子。”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小陆威武哈哈哈。 第34章 你什么时候走。 出租车上的暖风口是对着后排座位的。 林星晚抿了下唇, 弯腰将上面的卡扣掰向下,热风吹的她有些口感,她转头看向旁边陆屿, 轻声开口, “刚才谢谢你啊。” 陆屿瞥了她一眼, 声音淡淡,“这就你半夜散步的原因?” 他说的是那晚她来送卷子。 林星晚垂下头, 左手抠着右手的指甲, 轻轻点头。 “对了, ”她想起那天晚上在派出所的事, 忙抬起头看过去, “那些人,他们后来有没有再找你啊。” 陆屿垂下眼眸, 摇摇头。 陆家的事本来跟他相关的就那么一件事,说大挺大,说小也小, 但好在陆婉用他需要安静备考堵住了家里人的动作。 现在他还算轻松。 见他摇头,林星晚松了口气,“那就好。” 结束这段对话, 两人一路无言。 出租车开得快,没用多久便到了悦揽华庭,陆屿推门下车,拉着车门等林星晚下车后才松手关车门。 他脸色淡漠, 林星晚莫名有些心虚。 少年步子跨得大, 她跟在后面几乎是要用跑的才堪堪追在他身后。 走在前面, 陆屿舌尖刮过后槽牙, 忽的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那个家教,明天还要接着教你?” 林星晚立即摇摇头。 经过刚才的事,她说什么也要让张爱清打断请家教这个念头了。 陆屿轻嗤,双手抄兜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黑漆漆的眼眸锁住她的杏眸,“林星晚,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胆小的。” 跟赵彤打架拽头发的模样都比现在看起来要顺眼。 林星晚有些茫然。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她开始不再那么浑身低气压,更像是回归到普通生活里,甚至忘了还有赵彤这个人。 “陆屿。”她轻声喊他。 “我不是一个会主动挑衅的人,”林星晚轻轻笑了下,肩膀上的背包落下来,她干脆拽下来放在身前,柔声说道,“但是我也不惧怕任何人。” “今天李斯年的事,我已经和妈妈说过,但是她不信,我只好做了自己该做的。” 她说着把手机递过去,视频画面里,李斯年靠她极近,身后的手搭在她的那把椅子上,甚至趁她出去时偷偷闻她羽绒服外套。 种种行为,变态又龌龊。 少年捏着手机面无表情,狭长眼眸里闪过一丝戾气。 林星晚轻轻呼出一口气,仰起头,“所以我不是胆小,而是觉得这半年里似乎自己成长了。” 她说完后心头猛地一跳。 是呀,成长了。 虽然力量还小,但是她可以毫不畏惧赵彤她们的欺凌,也可以有“叛逆”又误打误撞的拿到李斯年的证据。 而这一切,似乎都在跟某个人靠近。 林星晚偷偷瞥了眼陆屿,正对上他扫过来的目光,她心一慌,连忙别开眼看向旁边。 “那个,我今天其实有物理题不会的,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她蹩脚的换了个话题。 陆屿将手机递还给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好。” 依旧是低沉的语气。 林星晚跟在后面微微扬起唇角。 深冬已经要来了,第一场雪过后的寒假里又下了好几场雪,洋洋洒洒,好像怎么都下不够似的。 但是好像新的一年也快到了。 晚上。 林星晚把手机推到张爱清面前,点开视频。 张爱清的脸色随着视频播放越发难看,最后拍桌而起,低声骂道:“长的文质彬彬的,怎么那么不要脸!” 林星晚伸手按下锁屏键,淡淡说道:“妈,我可以不用请家教了吧。” “这种家教肯定不能要。”说完张爱清叹了口气,叉腰走来走去,“但是你这个成绩真的,就特别不理想你!” “那要是我能保证呢?” 张爱清回头看她,将她上下打量一遍,“你怎么保证?” “我就是可以。” 次日,林星晚九点便抱着卷子和习题集出门了。 临近年关,张爱清公司也早早放假了,她习惯性睡懒觉,等起来的时候早就没了林星晚的身影。 物业已经在为过年做准备,红灯笼和树上的小彩灯都挂起来。 别墅区那边的布置更为精致,连地灯都重新换了新的,每条石子路都做了修整,看起来比以往更要怡人。 转过竹林的旁侧便是陆屿家。 林星晚上前按下门铃,没用多久外院的栅栏门便自动打卡,陆屿推开门站在原地等她。 他穿了一件淡蓝棉麻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有系上,随着动作露出半截精致锁骨,手里还握着一杯水,静静地看她走近。 少女穿的很多,肉粉色的羽绒服外套,里面套着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将她的肤色衬得白如凝脂,许是走过来太冷,鼻尖被寒风蹭上一点红。 薄唇微启,唇红齿白。 林星晚快步走上去,搓了搓手,“今天好冷。” 陆屿关上门,将手里的水杯递给她,“今天小年。” 杯壁的热气传递到她的手中,指尖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冷了,林星晚慢吞吞换好鞋走到客桌前,翻出书包里昨天晚上做好的卷子,推过去。 “?”陆屿站在落地窗前,回眸看他。 眼神里是不明所以四个字。 “这题,李斯年的解法和我一样,但是我的解法太复杂了。”她认真地说道。 陆屿转身走过来,伸手拽过卷子扫了眼题干,而后坐下,抽出一张演算纸写起来。 他的字迹有些狂乱,下笔却是凌厉的。 不用几分钟演算纸上就出现了几行解析过程。 林星晚愣了下,坐到他旁边将这寥寥几行的解析看了遍,而后慢慢抬起头看向他。 陆屿眉头一压,声音低沉,“不对?” “对的。” 但是他是怎么想到可以用辅助线来佐证的,这算开挂吧。 “陆屿,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她抬手指了指刚才少年在演算纸上随意画的那条辅助线。 陆屿轻笑,指了指脑袋,“用这里。” 林星晚:“……” 这人,怎么没刚认识那会儿凶了。 接下来的题,林星晚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另辟蹊径。 陆屿的解析算法和他们大多数人的思考过程是不一样的,他会选择更简单有效的方式来解答题干,迅速找出路径,解出正确答案。 12点,客厅里落地钟表发出“咚”的一声。 林星晚趴在了桌上。 满桌的试卷,陆屿已经做完一遍,而她昨天晚上做的那两份已经被他批完,整体错了十道题。 林星晚做完卷子有些乏力,她懒懒地趴在那里,“陆屿,你成绩这么好,怎么这次分班没去S班。” 许是真的累着,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柔了许多,甚至还有几分娇憨。 “偏科。”陆屿言简意赅,见她懒洋洋的不想动,便向后靠去,整个人松散下来,针织衫松松垮垮的套在他的身上,袖子挡住他的手背,只露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林星晚抿了下唇,歪头看他,“哪科?” 陆屿掀起唇角,“语文。” 他的语文成绩是中等水平,其他成绩就算拔尖,也拔尖不到哪里去。 林星晚哦了声,低低开口,“那真的没办法帮你,多背多看多理解吧。” 陆屿敲敲桌面,“这道题刚才讲了个类似的,你做做看。” “好。”她坐起来认真开始解题。 卷子满桌都是,目光所到之处都是凌乱的,甚至早晨拿来的那杯水也早已温凉。 好在客厅暖和,林星晚脱去外套穿着高领毛衣,许还是有些热,她的脸颊染上一抹红,表情认真仔细。 陆屿别开眼,捞过水杯抿了口,起身离开。 过一会儿,他重新放下水杯。 这次,水杯换成了保温材质的。 忽的外面响起门铃声。 林星晚被吓了一跳,陆屿起身去开门。 不一会儿宋怀便拎着一个食品盒进来,在玄关处嚷道:“今儿小年,我妈包了饺子让我给你送点来,白菜猪肉馅的,你尝尝可好吃了。” 正说着,他便看见客厅坐了一人。 少女手中握着笔,散在肩头的头发被挽到耳后,巴掌大的脸庞逆着光看依旧白皙娇嫩,尤其是那双杏眸,明亮沉静。 “林星晚?”宋怀愣怔住,“你怎么在这儿?” 林星晚舔了下唇,看了眼手抄裤兜的陆屿,快速眨了眨眼,然后抓起手里的卷子,“我有物理题不会,所以来找陆屿请教。” 宋怀哦了声,没去多想,抬手将食盒放在桌上,“那正好,我妈包的饺子,你也尝尝。” “好……”林星晚放下笔起身朝厨房走去,“我去拿碗。” 宋怀看着她的背影啧了声。 “屿哥,她怎么进你家厨房和进自家厨房一样熟?” 陆屿没理他,掀开食盒。 最上面一层放的是几个小凉菜,凉拌海带丝和卤牛肉,还有一小碟调料蒜泥,底下是满满一大盘饺子。 少年眉眼微微舒展,清冷散去半分,融了几分温柔进去。 厨房的碗筷似乎刚被人重新清洗过,清爽干净。 林星晚拿了几个碗和筷子,正准备往外走。 客厅里远远传来宋怀的声音,他没压着嗓音讲,似乎是早就知情,“屿哥,你是过完年走还是等高三再走啊?” 耳鸣声顺势而起。 林星晚僵在原地。 之前赵彤说过的话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这段时间陆屿的偏护,老宋的重视,让她暂时忘记了那些阴暗的事,甚至选择忽略那些人和事。 放寒假,她可以不用见到赵彤那帮人,也就没有糟心的事。 一直以来,林星晚都很喜欢放寒暑假,因为这样,就可以很久不用被人推搡,不用躲避奔跑,更不用面对被锁厕所,被针对,被欺凌。 她快要忘记了,快要变得勇敢了。 但是现在。 陆屿要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七七:并不是!!!!你老公怎么舍得! 第35章 你家也配。 阳光被乌云遮挡住, 落地窗前光慢慢隐去。 林星晚拿着碗回到饭桌前,轻轻放下。 两个碗,三个人。 宋怀仰头看她, 一本正经地开口, “林星晚, 你这是没打算让我吃啊?” 林星晚笑了下,递给他碗筷, 语气轻轻柔柔, “不是的, 是我没打算吃。” 听到这话, 陆屿抬眸看她。 “我妈喊我中午去帮她买酱油和鸡蛋, 我差点忘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穿好外套,背好书包。 最后看向陆屿。 少女逆着光冲他微微一笑, 眉眼弯起小弧度,轻轻勾起,缓缓落下。 陆屿眉头压下。 他没说话, 只是看着她走出玄关,路过小黑时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 等栅栏门打开,关上, 他收回视线。 宋怀已经夹了几个饺子在他碗里,自顾自的开始吃,“诶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陆屿掀起眼皮瞧他。 黑眸清冷。 宋怀啧了一声,举手做投降装, “行, 不问了成吧, 那你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 陆屿咬了口饺子, 没说话。 “不过林星晚怎么就走了呢?”宋怀又炫了个饺子, 含糊不清地说着,“这孩子是掉学习的恶魔窟了,还是你俩刚才其实在吵架。” 陆屿夹了个饺子塞进他嘴里,堵住他的话,“吃饺子堵不住你的嘴。” 宋怀:“……”这怎么还不让人问。 林星晚没有出别墅区,她沿着公园中心湖那边的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沿途道路上几乎没有人,倒是那些象征着过年的红色小灯笼挂在树上。 她慢慢往前走,直到碰见长椅才缓缓坐下。 心口的慌张慢慢平复下来。 寒风刺骨,但是林星晚却任由冷风拂过面容,她静静地坐着,不知道该怎么去梳理自己的情绪。 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 自从陆屿转学过来,她的确比以往轻松许多,赵彤的欺负减少了,甚至她都能够好好幻想一下以后的大学生活。 可就在听宋怀问他的那句话时,没人知道她的心里翻起多大波浪。 惊涛骇浪不足为过。 可为什么呢。 林星晚弯下腰抱住脑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依赖陆屿了,无论她承认还是不承认,这件事都已经存在了。 之间三天两头的考试让她有些忽略这件事,但是现在不行,那些记忆画面涌现出来,甚至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一股脑的冲出来,让她措手不及。 但是她知道,她必须要自己面对一切才好,不能依赖陆屿了。 想到这里,林星晚站起身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宋怀一直在陆屿家磨蹭到天黑才起身,穿外套的时候接了个电话说了两句,转身就开始磨陆屿,“屿哥,去打台球吧,你自己在家呆着干嘛啊?” 陆屿将碗刷好,修长手指在摆放时顿住,手腕转移方向放在沥水架上。 水滴一滴滴落下,掉落在水槽中,很快在架子盒里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慢慢扩大蔓延。 他收回视线,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淡淡开口,“去。” 宋怀欢呼一声,在玄关处碎碎念,说自从陆屿在台球吧一战成名后,后面很多人都跟他要联系方式,又异想天开的让陆屿回头毕了业创业开台球吧。 陆屿换好衣服,静静地听着他在外面聒噪。 弯腰捞手机时,他看见一把钥匙被压在习题集和卷子底下,钥匙扣是一个卡通小猫咪,被压在题海下只露出一只橘色尾巴。 他拉开试卷,完整的钥匙露出来。 钥匙扣上只有一把防盗门钥匙,应该是林星晚忘记拿走的。 到现在也没回来找钥匙,应该是没有回家。 1` 少年挑了下眉,指尖勾起钥匙扣,玄关外宋怀还在嗷嗷叫喊他快出去,陆屿应了声,“来了。” 他将钥匙塞进裤兜里,转身出了门。 门口黑色轿车早就在外面等候,等两人上车后缓缓驶出悦揽华庭。 台球吧是之前荣海的一家清吧返修改造的,改造后直接火了一把,后来便主打吸引年轻人和兴趣爱好者来玩,更是设置了好几场小型比赛。 陆屿刚来时打过一场小型赛,一路轻松破敌,用时少之又少,所以便在这清吧里出名了。 司机将两人送到门口后便离开了。 宋怀拥着陆屿往里进,笑嘻嘻地打趣道:“屿哥,最近你家看你看得这么严么,出门都配司机了。” 陆屿冷冷瞥了他一眼,推开门走了进去。 不远处一人穿着红色风衣外套,里面搭配长款黑色毛衣,然后一双高筒靴,看见两人进来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离得近了,陆屿才看清是赵彤。 不同于在学校的淡妆,她画了个浓妆,黑长眼线描边上挑,显得整个人很成熟又青涩。 她贴过来朝陆屿吹了口烟,笑起来,“屿哥,你怎么来了?” 陆屿眉头稍稍扬起,错开眼,越过她走向旁边空桌。 赵彤撇了下嘴,也不恼,转过身过来贴过去,然后陪着他打球,两人到时打了个来回,陆屿丢了杆坐在旁边喝 PanPan 水。 宋怀还在玩,看见赵彤那副熟女打扮顿时觉得有些膈应,他挥挥手,“姐们儿,你起开吧。” 裤兜里的钥匙扣压到陆屿的腿,他拿出来把玩着。 这卡通猫长的还有几分像林星晚,就是脸型不太像,这猫脸圆,她的脸太小了,比巴掌还小。 少年黑漆漆的眼眸慢慢褪去几分清冷,转瞬又消失不见。 林星晚在公园待了很久才起身回家,回去的时候张爱清已经回家,可她却发现自己钥匙丢了。 甚至什么时候丢的,林星晚都没印象了。 张爱清倒也没说什么,从抽屉里又翻出一把,绑了根绳子递给她,让她别再丢了,而后便重新打扮,说是等下公司部门有个聚会,晚上让她自己看着吃点什么。 对于这种聚会,林星晚已经习惯。 她从冰箱拿了一个三明治,撕开包装袋一边吃一边看白天卷子上的错题。 正想着那道题的思路,忽的手机震动两声。 手里的笔一哆嗦,在试卷上划了一道黑线出来。 微信消息弹出界面,林星晚放下笔划开屏幕解锁,陆屿的消息弹了出来:【来不来‘堕’。】 林星晚微微蹙起眉头。 ‘堕’是距离学校不远处的台球吧,她听说过好多同学都会去那里玩,但是自己从来没去过。 陆屿忽然喊她。 林星晚有些犹豫,她戳着指尖回复:【我不会打台球。】 那头回复很快;【我教你。】 少年清冷的强调似乎在耳畔响起,林星晚沉思片刻,慢慢将脚放下站起身。 大概是中午她的不告而别让陆屿发现了什么么,他总是能观察到她的情绪,所以特意喊她过去放松的么。 想到这里,林星晚咬了下唇,回复:【好。】 回复后,她便穿好衣服,临到门口又快步走回去将头发打湿梳了一遍,这才关门出去。 夜色已经暗下来,她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今天晚上不太堵车,从悦揽华庭到台球吧没用多久时间,林星晚付了钱推门下车。 ‘堕’是在街头拐角处,复古的朋克风铁门被人推开,能够看见里面的场景,最里面的几张台球桌都满了,三三两两的少男少女聚在门口抽烟聊天。 他们穿得很时髦,只有林星晚老老实实穿得中款白色羽绒服,将自己裹得像个糯米团子。 她从那些人后面挤过去,目光搜寻着大厅里的人影。 少年俯身,黑眸掀起,漫不经心地盯着眼前的台球,手肘和手腕相互配合,轻松将两颗球一并送入球囊袋中。 他直起身,慢条斯理得抽出一根烟含住,低头抬手拢火苗。 一吸一纳间,白雾缭绕,模糊掉他的眼眸。 陆屿眼眸微微眯起,不经意间往前看去。 夹住细烟的手指顿住,他挪开手,叼着烟歪头看过去,只看见林星晚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陆屿压下眉头,迈开长腿朝她走去。 他刚抽烟,烟味还没在身上散开,便将夹烟的手背过去,“你怎么来了?” 嗓音里被烟熏过,有几分暗哑。 林星晚眨了下眼,“不是你发微信喊我来的么?” 陆屿摸了摸裤兜,手机不在兜里,他咬着烟转身看向旁边的休息桌,宋怀和赵彤正聊得火热,而他的手机刚才被宋怀借走打电话了。 “你在这儿等我。”少年转身,神情瞬间清冷下来。 他走到休息桌前拿起手机,黑眸淡淡扫向赵彤,后者被他看的有些发毛,仍旧强装镇定的看他。 陆屿轻嗤,转身离开。 然后抓住林星晚的胳膊往前走。 就在这时,赵彤忽然大声喊道:“林星晚!” 林星晚身子一僵。 她从进来便将目光放在陆屿身上,压根没有注意到偏僻昏暗的休息桌旁的赵彤。 听见她的声音,林星晚只觉得后背窜上一股冷意,冷得她忍不住哆嗦两下,她回眸望去,便看见赵彤笑盈盈地冲她招手。 林星晚轻轻吸了口气。 赵彤跳下台桌,露在外面的双腿笔直纤细,快步朝她走来。 而后赵彤的手虚搭了下陆屿的手臂,笑着同林星晚说道:“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林星晚看向她,“什么意思。” “我手机没电了,想找你玩,然后就借了陆屿的手机给你发消息喽,”赵彤满脸抱歉的看着陆屿,“对不起啊屿哥,当时你在比赛,我就没打扰你。” 陆屿看了她一眼,“是么。” 少年周身低气压散开。 赵彤一愣,继而又继续笑着说道:“我爸前两天还说陆婉是你姑姑,两人还在一起吃饭呢,听说谈的挺好的,陆婉姑姑还邀请我爸去她的红酒庄园玩呢。” 她隐着笑意,说的很拔高。 陆婉的生意做到什么程度陆屿不知道,但是她的事,他不能私下搅黄。 但也由不得别人威胁他。 陆屿冷笑声,逼近赵彤,黑漆漆的眼眸困住她,“你是觉得,你爸配得上和陆家合作?” 他这样靠近,赵彤咽了口口水,表情上多了几分害怕,“那那那我们两家合作不好吗?” “赵家也配。” 说完陆屿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拨通电话。 那头刚接起,他便率先开口了,“听说您在跟赵家合作,还是算了吧。” 这话一出,赵彤脸色霎时惨白一片。 作者有话说: 宝贝儿们,俺回来啦~回复正常日更,时不时加更! 第36章 会有人站在你身后。 赵彤没想到陆屿真能做出来, 她慌忙踮脚夺下电话挂断,脸上哪还有半分得意,剩下的全是恐惧。 “陆屿, 我求你了, 要是我爸的合作黄了, 他一定能打死我的!”她说着把手机双手奉还给陆屿,渴求他的目光跟刚才的嚣张跋扈截然相反。 陆屿冷冷地瞧着她, 嗓音淡漠, “咎由自取。” 说完他拿过手机, 拽住林星晚的手腕朝外走去。 身后宋怀拽住赵彤的胳膊, 任凭她怎么哭求也没有松开她, 让她眼睁睁看着陆屿带着林星晚离开台球吧。 迈出门后,人声喧闹后霎时沉静下来, 林星晚轻轻甩开陆屿的手,仰头看过去,“我先回去了。” 陆屿站在原地没动, 冷眉微微蹙起,“今儿的事,抱歉。” 林星晚手插在外套兜里, 轻轻点了点头。 “不怪你的。” 她只是忽然想到之前酒吧里,赵彤和陆屿的关系好像也很亲近的样子。 不过是之前忘记了。 林星晚不爱记住这些事,这些糟心的事太多了,她不想记住, 可偏偏这一刻一股脑的全都涌了出来。 一股烦躁从心底攀爬上来, 在她心口处盘旋, 最后被她压了下去。 “你……”少年清冷的嗓音传来, 却再没往下说下去。 林星晚垂眸, 看着地面上那块被投光灯照亮的地方,是个卡通动漫图案,一个公仔模样的光照映图。 她抬脚,脚尖碰了碰上面的图案边缘,而后收回脚。 三秒后,她掏出手机打开滴车软件,滴车,然后看着路线图提示,还有一分钟到达。 寒风扫过地面,将地上的一个垃圾纸袋卷到半空中又打着旋儿落下,陆屿弯腰捡起丢进垃圾桶里,再转身时,林星晚滴的车已经来了。 林星晚弯腰钻进车里,关门声响起。 是两下关门声。 她探身往前看去,只见陆屿侧过脸系好安全带,淡淡开口,“我也回去。” 林星晚跟司机师傅确认好手机尾号后,后背慢慢向后靠去。 半晌后,她抿了下唇,试图想要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怎么也问不出口,干脆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沿途的店铺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各家挂上属于自家的特色红灯笼,早早开始摆出春节的各种礼品盒。 小彩灯攀爬在树干上,一闪一闪的亮着光,照亮整棵树。 荣海这座沿海小城有它独特的欢迎春节的方式。 车子很快到达悦揽华庭。 林星晚背好书包朝拆迁楼走去,身后影子随着路灯的距离变换着,从一个变成两个。 她顿住脚步。 身后少年单手抄着兜,也停下脚步。 身后影子慢慢与她的重叠在一起,林星晚垂眸看了眼,转身看向身后,陆屿站在距离她一步之外的地方。 “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陆屿嗯了声,朝前面抬了抬下巴,“都到这里了,走吧。” 林星晚抿了下唇,拽了拽背带,快步朝前走去,一直到楼下她又转身看向少年,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陆屿从烟盒抽出一根细烟叼在嘴里,朝她扬了扬,黑眸微微眯起,“我看你上去。” 他清冷淡漠依旧还在,可话语却夹杂着几分温柔。 林星晚没勉强,抬脚往上走。 等到家门口,她摸了摸口袋,脸色微微变了,而后翻过书包又翻了一遍。 钥匙。 她忘了带钥匙。 那会儿回来的时候就说钥匙丢了,张爱清给她的那把放在茶几上忘了放进兜里。 张爱清的聚餐一直到很晚,如果待在楼道会被冻感冒,林星晚深吸一口气,慢慢背上书包往楼下走去。 既然不知道张爱清什么时候能回来,暂时先去便利店坐会儿等等看吧。 出了单元门,她抬眼看了眼周围,目光在那个长椅处停下。 长椅上,少年双手撑住膝盖,修长指节夹着烟,眼眸下垂,望着手里的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庞上,更是清冷淡漠的神情。 长夜风冷,他只穿着那件灰白色的轻服,拉链没有拉到最顶端,露出里面黑色高领毛衣。 林星晚慢慢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视线中忽的出现一双黑色烟筒靴,纤细的脚踝被裹住,向上是一双笔直纤细的小腿,陆屿仰起头看去。 少女被白色围巾包裹的严实,只露出一双杏眸,在他看过来时轻轻眨了下。 黑长浓密的睫毛逆着光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映衬着瞳孔光亮。 他直起腰,将烟掐灭。 “怎么了?”声音里是不自觉的温柔。 林星晚拉下围巾,轻咳一声,“忘了带钥匙。” 陆屿怔了下,倏然一笑,他站起身,“走吧。” 林星晚有些茫然,“去哪里?” “我家。” 小院外比较冷,小黑的小木屋被搬进玄关空的那块地方,似乎就是为他的小房子专门准备的地方,林星晚刚推开门便看见他摇晃着大粗尾巴,屁股一扭一扭的跑过来。 林星晚蹲下身挠挠他的下巴,然后扭头看向陆屿,“小黑有点胖了。” 陆屿带上门,听到这话轻笑一声,“最近天冷,他不爱出去。” 林星晚起身往客厅走去。 沙发矮茶几上的卷子还没收,掉在地毯上的笔也没有被人捡起,甚至她摆放在一摞书上的马克杯也没有挪位置,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什么。 她的心跳忽然间有些快。 可又说不出是因为什么。 林星晚挂好外套重新坐在茶几前,将马克杯抱在手心里,看着眼前的试卷轻声说道:“陆屿,能不能把刚才还没讲完的题再讲讲。” 不然她坐在这里,浑身都觉得像有小针在刺她,又痒又不舒服。 陆屿瞥了她一眼,没接这话题,“吃饭没?” “吃了三明治。”她老老实实回答。 陆屿转身朝厨房走去,林星晚起身跟了上去。 少年从冰箱里拿出速冻水饺,烧水加热煮沸,然后丢水饺,盖上盖子。 热气氤氲,将玻璃染上一层薄雾,陆屿靠在台子前抱着手瞧她,而后开口问她,“你和赵彤到底怎么回事?” 林星晚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喉咙一哽,眼尾骤然泛红。 她抬手蹭了下头发,借势收敛几分情绪,仰起头冲他笑了笑,“其实很简单的。” 无非是长的比她漂亮,无非是学习比她好,无非是赵彤喜欢的男生跟她告了白,更无非是三番五次要抄作业她没给。 只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情,却在赵彤的心里放大,到最后的狰狞恐怖。 黑眸微微眯起,陆屿侧头打量起她。 论长相,赵彤的确比不上。 林星晚的好看是含蓄的,经久耐看的,看得久了就会发现她的面容是舒服的面相,是挪不开视线的那种。 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的不像话。 那论学习,自然是学霸。 “告白?”陆屿开口,音调微微上扬。 林星晚点了点头,“我拒绝了,他也没再继续,而是好好学习了,听说这次考试去了S班。” “觉得可惜么,”陆屿转身打开锅盖,锅铲落在底部,轻轻推动饺子,“这样的男生也挺优秀的。” “没觉得可惜。”早恋这种事,她从来没想过。 陆屿没坑声,抬手再次搅动饺子,而后关火,捞出一碗推到她面前。 热腾腾胖乎乎的饺子就这样出现在林星晚的视野中。 好久没吃到收工包的饺子了。 她没客气,小心翼翼地端着坐到餐桌上,小口咬了一口,林星晚看着里面的虾仁肉愣怔住。 是她喜欢的饺子馅。 小时候开始自己便不吃猪肉馅的饺子,渐渐的长大了以后张爱清也不包饺子了,逢年过节外面订一顿饺子就算是过节了。 陆屿煮的饺子皮薄馅大,虾肉也很新鲜,更像是手工包的。 她垂眸又咬了口,鲜香味十足。 陆屿泡了杯柠檬水递过去,而后坐在她对面,手机里的消息已经多到轰炸程度,他捡了几个重要的回复,而后将手机反扣在桌上,掀起眼皮看向对面的人。 少女吃的很慢,一个饺子分了三四口才吃完,半垂下的睫毛挡住她的眼眸,让人看不清她什么情绪,皎白的脸蛋儿被热气熏染上一点红。 客厅里只剩下滴答滴答,落地钟的走针声。 直到吃完五个饺子,林星晚有些吃不下了,她抬头看向陆屿,轻声开口,“我吃不下了。” 陆屿被她这幅样子逗笑,“那就放着。” “刚遇见你那天晚上,是什么原因。”他食指扣在桌上,轻轻敲着。 林星晚沉默住。 “老师读了我的作文,她让我借作业给她抄,我没给。” 简单到离谱的回答。 陆屿眉头蹙起,“就这事?” “对。” 就这事。 怨念积攒多了,她的反抗在赵彤看来就是刺激点,她要从她的反抗中寻求兴奋和刺激感,甚至那点点可笑的优越感。 直到张爱清和赵彤父亲在一起那一段时间,这种优越感和居高临下达到了巅峰。 估计这是赵彤的报复心理。 林星晚没有过多去猜测,甚至她也不知道赵彤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那段时间,她像一个浑身竖起刺的刺猬,敏感又多疑的猜测着周围靠过来的同学,甚至是徐袅袅。 晚上睡觉前,她总会看着日历算算距离高考的时间,然后掰着日子一天天数过去。 直到那天,有人将她的笔记本丢回到课桌上。 “林星晚,没做错的事,就挺起腰杆。”陆屿起身走到她旁边,拉开椅子坐下,黑漆漆的眼眸对上她的。 少年嗓音低柔又充满力量,“只要你往前看了,那其他的一切都不是什么重要的。 “更重要是,别害怕,会有人站在你身后的。” 作者有话说: 七七:你直接念你身份证好嘛~ 第37章 他的秘密。 最后盘子里还剩下三个饺子。 陆屿没给自己准备饺子, 看她实在吃不下便回眸看了眼小黑,吹了声口哨。 听到哨声,小黑嗖得跑了过来, 前脚抬起搭在桌沿上, 可怜巴巴地望着林星晚。 林星晚被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瞧得心软, 抬头看向陆屿,语气也跟着软, “我能不能把剩下的饺子, 给小黑?” 垂灯下少女和旁边的黑狗同款表情看着他, 陆屿眉头一挑, 清冽的嗓音里多了丝无奈, “成。” 见他同意,林星晚忙夹起饺子递过去。 三个饺子转眼间便被小黑吃的一干二净。 作为报答, 林星晚主动去清洗碗筷,而后继续坐下听陆屿讲题。 可少年的声音听着听着,她便会想起刚才他的话。 总会有人站在她身后。 会是他么。 白天宋怀问他什么时候走, 他的回答自己也没有听到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如果现在再问他的话,会回答么。 林星晚无意识地扣着卷子一角,碳素笔尖磕在试卷上, 黑点随着晕染愈发扩大,而她不知,指尖还在愈发用力。 陆屿抬眸便看见她望着试卷发愣,似乎很纠结的模样。 “走神了。”陆屿用笔敲了敲卷子。 纸张碰到笔帽发出擦哒的声响, 林星晚猛的回神, 脸颊上的热气有点上升,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低头将卷子上的大题步骤改正过来。 拽卷子时, 她的手背不经意间碰到陆屿的指尖。 陆屿眉头微微蹙起,低声询问,“冷?” 林星晚摇摇头,将手往往旁边挪了挪,“只是手天生凉。” 小的时候她的手就这样凉,天冷的时候更甚,张爱清之前还会带她去把脉吃药,现在看不好也索性不管了。 “烤炉上有苹果,我去拿,”陆屿撂了笔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顿住,转身看她,“卧室里有毯子,拿来盖腿吧。” 说完他走进厨房。 林星晚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起身往客厅旁边走去。 上次去的那个卧室没有开灯,她也只是摸黑去拿的毯子,可这次到处都是光亮一片,而这一排连着三个卧室,房间门装饰都一模一样。 她愣怔在原地。 是哪一间。 半晌后,林星晚凭着那天晚上的模糊印象推开最边上那扇门。 屋内一片漆黑,她摩挲着墙找到开关。 灯光是冷白调的,入目却是一片巨大的黑色窗帘,窗帘将整个窗户遮盖的严严实实。 整个房间的格调是清冷调的。 林星晚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她的确是没有印象那晚的卧室到底是什么风格了,犹豫几秒后,她看向床边。 灰色绸缎刺绣被套上摆放着一条浅灰色的毛毯。 既然有毛毯了,那应该是陆屿说的卧室了,这样想着她不由地踮起脚尖轻轻走进去,弯腰拿起毛毯便预备转身离开。 哪知转过身来,林星晚立刻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住。 旁边是一个巨大落地书架,柜子前镶嵌的玻璃,而中上两层是摆放着的各种书籍,她扫了一眼发现是一些古今外的名著还有部分专业物理和数学科普书。 而最上面一层,金光一闪而过。 鬼使神差的,她顿住脚步,慢慢抬头向书架最上层看去。 从上小学开始,林星晚就是名列前茅的那个,而参加过的活动也不算少,拿过的奖杯证书也有。 可那些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如她眼前看到的一切。 一整排的奖杯和摞成两层的红绒证书,静静地摆放在那里,似乎这些证书奖杯并不受待见,它们横七竖八的倒在玻璃柜里,甚至有几个叠摞在一起,就连有几个证书都是插缝塞进去的。 唯独有一个奖杯摆放在外面。 因为太大。 林星晚踮起脚尖扬起往上看去。 【全国物理星曜大赛获得者:陆屿】 “你在干什么?”门外传来陆屿清冽的声音。 林星晚吓了一跳,手中的毛毯掉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地散落一地,像一株绒线地狱花在地毯上盛开,清冷黯淡。 她忙蹲下捡起,再抬眸看向陆屿。 少年脸上第一次呈现出一种薄怒和淡漠,推开门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黑漆漆的眼眸冷冷看着她,全然不复刚才的温和。 “我进来拿毛毯,抱歉没经过你允许……” “出去。”陆屿毫不留情打断她的话。 林星晚咬了下唇,快步侧身从房间出去,而后回到客厅,刚坐下便听见“砰”的关门声。 指尖轻轻一抖,黑色笔珠在试卷上滑下一道痕迹。 陆屿重新坐在她旁边。 “陆屿。”她轻声喊他。 少年嗯了声,嗓音淡淡。 “那个奖杯是你的吧。”林星晚转头看他,“好厉害。” 这不是第一次她感觉到陆屿的厉害,更是觉得这人有些神秘,神秘到疏离感太重,哪怕现在她和他并排坐在一起也觉得他是居高临下的那位。 陆屿没应话,他心里的烦躁从刚才那一刻起便盘旋向上,似乎想要将他的喉咙顶破,从七窍中窜出。 背着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半晌后,他转头对上林星晚的眼眸,声音清冷,“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然后他将另一只手伸出来,一枚钥匙掉落在茶几上。 正是林星晚以为丢了的那把钥匙。 她站起来拿起钥匙,没有立刻动身,而是低头看向少年,这样看着他,只能看见他宽阔的后背,凌乱的碎发,还有耳朵上那枚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戴上的银色耳钉。 周身上下,清冷淡漠的仿佛是一块冰。 寒冬腊月里,这块冰散发出的寒意又冷又透骨。 “我走了。”她低声说道。 少年纹丝未动。 林星晚推开玄关门时,回眸望去,陆屿就那样坐着,如暖风下的冰雕,却怎么也没办法融化。 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回到家后,林星晚快速放下书包打开电脑,然后搜索【全国物理星耀大赛】,按下回车键后,一整页的搜索信息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鼠标往下滑动着,某论坛的几条信息引起她的注意。 “听说这第一名可以直接去清华的天才班。” “楼上废话,这就人家清华举办的。” “乖乖,那第一名物理要多牛逼才行啊,我的妈呀!” “那第一名到底是不是直接保送啊??” 按照这个线索,林星晚点开学校官网,搜寻当年的物理大赛,果然在高一那年翻到了相关信息。 点开蓝色超链接,画面骤然转变。 最上面的照片赫然醒目。 照片里陆屿端着奖杯和颁奖者合照,少年意气风发,青春昂扬,噙着笑的面容英俊轻柔,和现在清冽淡漠截然相反,仿佛是拥有同一个躯壳的不同灵魂。 到底这两年发生了什么。 林星晚缓缓合上电脑。 别墅内。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黑长睫毛慢慢眨了下,而后掀起眼皮看向窗外。 路灯透过窗户照进来,朦胧模糊的光晕在玻璃上一圈圈的映照着,他手撑着茶几站起来,而后推开那扇卧室门,径直走到书架前。 落地书架的最顶端很高,顶天立地式的书架是他当年喜欢的款式。 陆屿拖过椅子放好,而后站上去,抬手将奖杯拿下来。 保洁阿姨之前来家里打扫过卫生,连奖杯上的灰尘都擦拭的干干净净,迎着光,奖杯发出金色的光芒。 陆屿勾唇冷笑。 他推开玄关门,走到小院垃圾桶旁边,抬手臂,放手。 咚—— 金色在夜空中划过一丝光,而后被丢弃在垃圾桶里。 他单手抄进兜里,转身离开。 月光下,垃圾桶里的奖杯被磕坏一角,被人这样嫌弃的丢在里面。 / 过了小年便是快要过年了,林星晚想要在过年之前完成整个寒假作业,所以便早早起床。 先跑步,再回来吃饭,会让人有精气神。 她习惯性从沿湖公园跑到别墅区那边,然后再爬楼回家。 这样的锻炼方式,让她的肌肉力量有些增加,不像以往那样没有力气。 可当她跑到陆屿家门口时,眼睛被一道光刺了下。 林星晚停下脚步,缓了口气,而后走到栅栏旁,垃圾桶里,昨晚她看见的那个奖杯此时被丢弃在这里,甚至上面很快落了一层薄灰。 她顿了下,弯腰将奖杯抱出来,而后掏出纸巾将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 落地窗前的窗帘还没有拉开,小黑也没有在院子里玩耍,应该是还没起来,她沉吟片刻,抱着奖杯返回家里。 这奖杯委实太大了,林星晚用包装纸将奖杯严严实实包裹起来,而后横放进书柜最顶层。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椅子上发愣。 陆屿为什么要丢掉这个奖杯,如果他后悔了,想要再找回来发现没有了怎么办。 这样想着,林星晚又将奖杯从书柜里拿出来。 刚要迈下的脚又再次顿住。 如果他真的不想要了,她送还回去,然后真的被垃圾车收走了,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林星晚啧了声,跳下椅子,将奖杯放在桌上,而后迅速收拾好书包,穿好外套,推开门往楼下走去。 等她敲响别墅内门时。 里面久久没有传来回应声,只听见小黑在里面大叫。 林星晚耐着心坐在台阶上等着。 隔两分钟敲一次门。 她算了时间,如果陆屿没有来开门就真的不在家,那她便回去。 九点一刻,她听见小黑的声音越发激动起来,而少年的脚步声也在靠近。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瞬间,一股浓浓的酒味从屋内传来。 她仰头望去。 第38章 哈喽,在吗? 林星晚歪头看向屋内。 一地的易拉罐和玻璃酒瓶, 桌上还放着几个倒着的半空酒杯,看来混着喝的不少。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放柔语气, “陆屿, 别喝那么酒。” “来做什么。”陆屿保持着开门姿势, 宽松睡衣领口微开,露出点点锁骨, 他浑然不觉的冷, 只是这样撑着手, 面容清冷漠然。 少年嗓音沙哑低沉, 仿佛含着滚滚砂砾, 拒人千里之外。 林星晚忽视掉他的烂脾气,走上一个台阶, 靠他更近,酒精味瞬间充斥鼻腔,林星晚没皱眉。 “来做作业。”她满脸认真。 春节越来越近了, 寒冬也愈发冷了。 陆屿垂眸打量着突然凑近的面容,脸颊被冷风蹭上一抹冷红,鼻尖也有点红, 唯独那双眼眸一如既往地清澈沉静。 他忽的想起那天,她从水面上来,那种惊愕的眼神。 似乎那才是一个高中生才有的表情。 不应该像他这样沉寂,麻木。 “让让。”林星晚看着他, 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而后快速收回手。 陆屿回神, 侧身让出空间。 而后看着她熟练地放下东西, 走到落地窗前抬手拉开窗帘, 然后蹲在地上开始捡他散在地上的空酒罐。 阳光猝不及防闯入,空气中细小粉末在光中飞舞,有部分光落在少女脸庞一侧,碎发散了一部分下来,她抬手挽上去,然后将那几个易拉罐收好,扔进垃圾袋中。 “昨天我又查了一遍成绩,虽然是在A班,但是成绩还算靠前。” “陆屿,我想去清北大学,如果高三努力一年的话,应该可以去吧?” “清北大学在南方,跟荣海十万八千里,我就是这么想的,再也不回来了。” 易拉罐相互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她的轻声细语,在这个早晨形成一首奇怪的曲调,没有音符节奏可言,更没有什么优美之类的,可陆屿的心却莫名松懈开,疲惫和烦躁慢慢消沉下去,只留下沉静。 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开始隐隐作痛,从他的两侧太阳穴处叫嚣着想要冲出去。 他站在玄关处没动,只是换了个姿势,抬手按住太阳穴。 蹲在客厅里的少女还在说着她对大学的美好向往,说着她不想再受人欺负,也不会再受人欺负,说着她以后要去哪个城市旅游,还想着要去看最爱的山茶花。 “陆屿?”她转身看她,带着询问的神情。 陆屿回神,淡淡开口,“加油。” 林星晚轻笑,起身将垃圾袋扎口放在门口的黑桶里,“什么加油。” 少年眉头微微蹙起。 她抿了下唇,手背到身后,掩盖住从刚才问出那句话就开始颤抖的指尖,仰起头看向他的黑眸,再次问道:“我是在问你,想考哪所大学。” 陆屿愣怔下,继而掀唇轻嗤,“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北城那边不会任由他自己选择大学的,更是要留他到高中毕业都是一种奢望。 有那么好几瞬间,他甚至觉得林星晚这样的家庭也很好,起码没有约束和无休止的规划安排。 林星晚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间没了话语。 两人对视着。 黑眸倒映着她的面容,明媚温柔。 她眨了下眼先垂下眼,目光落在旁边的黑桶边缘上,轻声开口,“那你可要好好想想了。” 话音刚落,林星晚的手机响了。 是张爱清打来的。 “星晚,你在哪里啊,赶紧回来收拾东西!”张爱清语气急冲冲的,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还没等林星晚说话便将电话挂断了。 林星晚举着手机晃了晃,笑了下,“我先回去了。” “你别喝酒了,熬点粥养养胃。”她不放心,转身又嘱咐道。 这点老妈子似的嘱咐倒是跟她高中生青稚的脸庞不符,陆屿轻笑,再次为她推开门,“知道了。” 出了陆屿家,林星晚快步回家。 推开门那一刻,张爱清已经打包好了一个行李箱,听见她回来连忙招呼她,“赶紧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回家过年。” 林星晚关上门,一边收拾好地上的垃圾一边问道:“这么着急?” “今年公司没钱给那帮代销商,我怕他们找上门来,”张爱清将一瓶粉底液塞进化妆包里,皱着眉上下打量一遍林星晚,“刚给你买的那套新衣服带着,然后带两套换洗的就行了,车票十二点的,你快点收拾。” “知道了。” 等两人急匆匆赶上火车,安顿好行李箱,林星晚被挤到靠窗户的一个位置上,旁边的大叔裹着厚厚的军大衣,冲着她嘿嘿一笑,满嘴旱烟熏黄的牙齿。 林星晚往旁边侧了侧身子,火车窗户关不严,有冷风吹进来,刚好能吹淡车厢内繁杂又熏臭的味道,她偏头靠向窗户缝隙处,慢慢呼吸着。 时间来不及,她还没有跟陆屿道别。 过年的话,他也是回家跟家人一起过的吧。 火车开动起来,晃晃悠悠地驶向远方。 沿途的海边到内陆的平川,再到沟壑梯田,林星晚被晃得头晕,她起身走到车尾处,那里不少男人在抽烟打发这难捱的时间,她小心翼翼踮脚走过去,走到最后一个车尾处。 那里没人。 她靠着车厢,掏出手机想要给陆屿发消息。 可微信聊天记录里最近还是一周前,她拜托陆屿帮她看看那道数学题,此后再没对话。 忽的手机震动两下,林星晚忙刷线对话框。 左上角的①没有消失。 她退出对话框,发现是一个好友添加请求,备注那栏写着:宋怀大帅哥。 林星晚点击通过。 下一刻宋怀立马发消息过来。 宋怀:“星晚同学,给看看英语卷子啊!” 林星晚:“……” 宋怀:“别告诉我你没做完啊,我可是听说你假期作业都做完了。” 林星晚:“我在车上,作业不在旁边,你可以看徐袅袅的。” 宋怀:“欧了。” 短暂的对话几分钟便结束掉了,林星晚看着手机屏幕愣怔几秒,忽的觉得距离陆屿又近了一些,起码宋怀和他是关系近的。 火车晃荡了一天一夜,再转成大巴车,等到达那个小村庄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张爱清领着她走在泥地上,零下的温度将土地冻得很硬,踩上去更是有种在踩硬金属的感觉,林星晚拎着行李箱跟在后面,行李箱的轱辘没办法落地,落地在土地上根本拖不动,只有拽着,她卖力的提着,直到张爱清脚步停下。 小村庄里没有路灯,只有月光照应,她抬头看见篱笆围栏和一栋二层小楼。 小楼破旧,墙面修复了很多次依旧爬满了霉灰,而最上层的那几扇窗户是最老旧的那种,木框玻璃,其中一扇还开着。 “发什么呆啊,赶紧进来!”张爱清把行李箱搬进去,站在门口招呼她,而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老人。 林星晚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家,看见两位老人披着衣服站在门口冲她招手,连忙快步走过去。 “姥姥,姥爷。” 张林和林晓华就张爱清这一个女儿,知道她带着林星晚回来,更是半夜守着灯等她们回来。 林晓华攥着林星晚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嘴里连连叨叨好几句这孩子瘦,便将林星晚拉进屋里。 屋内灯火明亮,饭桌上还有盖着的饭菜,见她们都进来,林晓华端着菜便进去再热一遍,让她们先去炉边烤烤火。 炉火里木柴旺盛,火苗飞窜,坐在旁边烤的脸热热的。 这是真的炉边烤火,而陆屿家客厅里的那个火炉是假的,永远都是火苗高窜的模样,客厅里哪怕温暖如春也让人觉得莫名有几分寒意。 她摊开快要冻麻的手在炉边烤着,耳边是林晓华和张林的细声询问。 归属感满满塞满她的心口。 小村庄位置偏僻,交通不发达,村里的人口就那么多,家家户户都彼此熟悉,更没有那些欺凌霸道的现象。 这样的感觉让林星晚晚上睡得十分踏实,睁开眼睛那一刻,已经九点。 她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习惯性解锁手机想要看看朋友圈,却发现家里的信号已经只剩下一格,甚至刚才某一瞬间还没信号了。 反复折腾几遍后,林星晚干脆作罢。 窗外林晓华压水井的声音吱呦吱呦得响起,她连忙起身穿好衣服出去帮忙,结果最后却分到一个坐在路边摘菜的活儿。 腊月二十九这天,张林把祭祀的贡品桌拿出来仔细擦拭,然后挨个清洗蜡烛台,小心翼翼将东西摆放好,然后开始张罗准备贡品。 腊月三十,林晓华天不亮便起床炖排骨,暖炕烧得火旺,林星晚睡得格外舒服,气色看着都比前两天好多了。 中午的午饭格外丰盛,张林加了块牛肉给她,笑着说道:“等吃过饭,我带你去买糖果。” 林星晚眼眸瞬间亮起来,“好!” “不过姥爷,家里是不是信号不好啊,”林星晚举着碗筷随意问道,“我这两天上网查资料都没网络。” 张林哦了声,指了指头顶,“咱家打电话要去顶上,你要是不嫌弃冷,中午吃了饭上去试试。” “好!” 吃过午饭,林星晚顺着梯子爬上房顶,上面有一小块平坦地方,张林还给她带了一个垫子和一个小毯子,生怕她冻着。 林星晚裹好毯子掏出手机。 微信界面早在下面就已经打开,她向下拉动,刷新。 几条消息弹了出来,一个是徐袅袅的,照旧是问问题,另一个是新闻。 她咽了口口水,指尖落在最上端,然后按下。 编辑消息:“哈喽,在吗?” 作者有话说: 哈喽,我的宝子们在吗! 第39章 她喊他的名字。 小村庄的冷是贴着骨缝的冷, 哪怕裹着毯子也会有寒风从四面八方钻进来,然后顺势钻进骨头里,肆意窜动。 林星晚打了个寒颤, 戳了戳屏幕, 上面依旧没有任何新消息通知。 距离发出的消息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应该是还没起来吧。 可屋顶上太冷了, 她真的有些受不了,脚尖开始被冻的发麻, 她站起身跺了跺脚, 刚预备坐下就被张爱清喊住。 “星晚, 下来帮我切菜!”张爱清扬了扬手里的白菜和韭菜。 晚上年夜饭是饺子的主场。 林星晚应了声, 又点开微信刷新一下, 什么也没有。 她翻到宋怀那里,点开对话框编辑消息。 —“你知道陆屿的手机号码?” 那头回复很快, 直接甩过来一串手机号。 林星晚心跳如鼓,连忙将手机号保存到通讯录中,又截图保存一份到相册里, 明明三十秒的事情,指尖都在抖动。 子时零点的时候,村里会燃放鞭炮一起守岁, 全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饺子或者是吃块糖,预示着新的一年甜甜美美。 林星晚给老人拜年后,借口要给老师和同学拜年,便打着手电筒, 披着毯子爬上了房顶。 这次刚坐下便有了信号, 微信消息通知声嘀嘀嘀的响起。 她顾不得坐下, 连忙解锁屏幕查看。 徐袅袅:祝林星晚同学新的一年, 旗开得胜, 得偿所愿! 宋怀:我怕祝福太早又怕祝福太晚,所以提前给您拜个早年…… 最后那条未读,是陆屿的。 林星晚不由地屏住呼吸,点开。 陆屿:我在。 明明只有两个字,却让她的心跳再次慢慢加速起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在语音通话的界面了。 对方正在连接。 林星晚轻轻呼出一口气,小声:“喂?” “嗯?”那头传来少年清冷的嗓音,丝丝慵懒,仿佛带着点电流,抵达她的耳畔。 “没,想和你说声新年好。”林星晚低头掐着毛毯上的绒絮,轻声说道。 陆屿慢慢睁开眼,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从昨天开始他便将自己扔到卧室里,关上窗帘,满目黑色,直到手机再次发出亮光,直到听见林星晚轻柔的声音。 她的嗓音很好听,素淡却又柔和,仿佛什么也不能够打破那种平衡,静谧流水,沿着网线流淌过来。 然后他的心情莫名舒展开。 “几点了。”他出声问她,嗓音有些沙哑。 林星晚挪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柔声回他,“还有5分钟零点。” 陆屿低声应了声。 手机两边一时间都没人再说话,陆屿只听得见那边呼呼风声和浅浅的呼吸声,他枕着手,静静地听着。 直到客厅的落地钟发出咚的一声。 林星晚听见了,她开口想要说话,便听见陆屿的声音传来,少年嗓音低沉温柔,噙着几分笑,“林星晚,新年快乐。” 寒风变温,初春到来,霎时间鞭炮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屋顶的烟花在夜空中闪耀。 她仰头看着,然后也跟着笑起来,“陆屿,新年快乐。” “林星晚,祝你前程似锦,勇往直前。” 林星晚眼眶骤然发烫,她轻声嗯了声,“陆屿,有烟花,真好看。” 陆屿眉头微蹙,翻身下床拉开窗帘,窗外是飘扬的小雪,小黑在院子里追着雪玩,院外的小路上张灯结彩,所有的地方都沉浸在欢度春节的喜悦中。 可惜,市区不能放烟花爆竹,所以悦揽华庭这里只有幽幽的灯光。 他手摸进兜里掏出烟盒,牙齿叼出一根烟,黑眸微垂,咔哒,打火机的声音在卧室内响起。 烟雾笼起,陆屿轻轻喘了口气。 电话那头爆竹声一声高过一声,他连她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可他却莫名没有烦,更没着急挂断。 “陆屿?” “我在。” 林星晚回神,她站起身抬手虚摸夜空中的星星,空气中还弥漫着鞭炮特有的味道,刺鼻又难闻,“新的一年,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对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林星晚攥紧手机,下一刻传来一阵忙音。 信号中断掉了。 她没再拨打过去,微信给陆屿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这边信号不好,院子里林晓华让她赶紧下来,林星晚起身下去。 手机再次成了大砖头,什么信号也收不到了。 下去的时候,张林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林星晚,笑呵呵地说道:“晚晚,新的一年要好好考大学!” 林星晚接过红包道了声新年好。 下半夜的小村庄依旧喧闹,炮竹声从邻村开始传来,远处的烟花一闪一闪,林星晚却在这样吵闹的夜晚里睡得踏踏实实。 万物之春到了,所有的美好应该都会来了吧。 咔哒。 点燃打火机的青色火苗再次燃起。 卧室里的烟味浓烈,陆屿推开门走了出去,客厅里保姆送来了瓜子和糖果,茶几上摆放着的水果和压岁钱。 陆屿面无表情地看着,抬手吸了口烟,忍不住心里吐脏字。 这春节的喧嚣热闹,果然都他妈跟他无关啊。 / 小镇村庄的生活悠闲又慢,每天除了吃饭看书,林星晚就只能跟着张林去散步,倒是体力逐渐好了起来。 可她也开心不起来。 陆屿已经好两天没有给她回消息。 初二送神结束,林星晚吃完饭爬上房顶,微信消息刷新好几遍后只有徐袅袅的消息弹了出来,依旧是问她作业的。 林星晚回复了几句。 徐袅袅回复更快:“听说陆屿住院了?” 林星晚心头一沉,顾不得掉下肩头的毯子,指尖飞快编辑消息:“他怎么了?” 徐袅袅:“听说是胃病,还挺严重的。” 说不清的慌乱让林星晚的手机从手中掉落,她忙捡起来问道:“你知道他在哪家医院吗?” “宋怀说,好像是人民医院。” 收到消息后,林星晚坐在屋顶上愣神几秒,而后飞快跑下去。 屋内张爱清还在帮林晓华包包子,锅里还炖的排骨,香味扑鼻,她却没有任何想吃的欲望,只是过去轻声说道:“妈,咱什么时候回去?” 张爱清一愣,眉头紧接着蹙起,“你着急回去干嘛?” “我假期作业还没做完。”她随便扯了个谎,其实作业早就做完了。 没等她说话,旁边林晓华忙开口说道:“孩子马上就高考了,爱清你要注意一下她这个学习,不行明天就赶紧回去吧。” 张爱清熟练地将包子褶皱捏好放在篦子上,没好气地说:“还学习,她老娘都要被讨债的追死了,她管过吗?” 林晓华瞥了林星晚一眼,温声劝着:“你也别太着急了,都回去,关着门学习也不耽误事。” 这话出来,张爱清没接话,依旧低头包包子。 不远处炉火发出爆破声,煤球和木炭都再燃烧着,噼里啪啦的声响,林星晚抿了下唇,心依旧沉在底下。 半晌后,张爱清开口放话,“行啊,那就后天回去。” 林星晚心头一松。 再抬眸时,是少女不自知的明亮雀跃。 初四当天,林星晚早早起床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然后爬下楼等着张爱清起床。 院子里还有晒着的一些鱼干,林晓华弯腰把这些东西塞进布兜里,预备让她们带回去。 林星晚忙过去帮忙装,却被林晓华拦住。 “星星,回去好好学习,去个好大学,给你妈争口气。”老人抹了把眼,浑浊的眼球湿润,看她的目光里闪着不舍,“但是也要好好做个好孩子,瞧你这个小身板,平时在学校没人欺负你吧?” “姥姥,没有人欺负我。”林星晚垂眸捡起篦子上的鱼干放进兜里,淡淡说道。 这一年,她不会再任凭她们欺负了。 再也不会。 鱼干收拾好,张爱清也起床了,她穿了一套墨绿西装套装,外面披着同色系呢子大衣,拎着行李箱走出来,招呼林星晚,“收拾好了?” “嗯,姥姥还给带了鱼干。”林星晚站起来笑眯眯地晃了晃布袋。 张爱清叹了口气,示意她拎着。 交通不发达的地方大巴车也少,最早的一班车是七点,还要到村头等车。 怎么来的再怎么折腾一遍回去。 等到火车站那一刻,林星晚掏出手机查看信号,满格,她默默松了口气。 “林星晚,都挤死了你还有空看手机!” “来了!” 火车的硬座硌人,坐几个小时下来腰酸背痛,张爱清的脸色自然也不好不到那里去,更不用提一晃一晃的车速了。 漫长的时间里,林星晚掏出手机沉思片刻,而后点开陆屿的头像。 ——“听说你住院了。” 那边没有回复。 她又点开宋怀的头像:“听说陆屿住院了。” 五分钟后,宋怀发了个语音条过来,林星晚点开凑到耳边,一阵DJ声伴随着宋怀的高声钻进她的耳朵里,“对!我正准备初五去看屿哥呢!你要不要一起!” 听完整段语音条,林星晚回复他:“要。” 宋怀:“那明天上午十点,你家小区门口集合!” 忽的眼前一黑,四周陷入黑暗中,只有零星的手机屏幕光亮起,火车进隧道了。 林星晚侧头看向窗外,星星光亮里,她的脸庞倒映在玻璃上,带着点点担忧和期待。 火车还在颠簸着,有什么埋在心底的种子蠢蠢欲动。 她攥紧手机,指尖冰凉又颤抖。 初四算是春节假期里的一个返工小高潮,两人拎着行李箱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小时才打到车,等到家时,张爱清一脚踢开高跟鞋,直接瘫倒在沙发上。 林星晚顾不得疲倦,她将行李箱里的东西收拾好,鱼干和野菜放进冰箱里,收拾妥当后才开始收拾自己。 张爱清侧头看她来来回回的在客厅收拾,目光软和起来,看她的神情也多了丝愧疚,“星晚。” “妈,怎么了?”她熟练地将东西归置整齐放回原处。 张爱清冲她招招手,“你想考哪个大学?” 林星晚攥紧手里的睡衣,低声开口,“清北大学。” “那么远啊。” “妈,我一定好好学习,争取把你也接过去。” 张爱清笑了笑,长叹一口气,“那妈就等着了。” 她的语气里是数不尽的沧桑和疲惫。 林星晚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起身回到卧室,课桌上的手机依旧没有动静,想到陆屿住院,她的心始终悬在半空中。 第二天一早,她和张爱清说要跟同学去逛街便急匆匆的下了楼。 宋怀来的时候发现她站在花坛旁,小脸冻得发白,忙招呼她上车,见她手指冻红了,笑着打趣道:“你倒是对屿哥挺上心啊,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啊。” 林星晚心头猛地一跳。 “别乱说。”她拢了拢围巾,遮住半张脸。 宋怀看了她一会儿,收回视线,笑着说道:“我开玩笑的啊,你不用当真。” “嗯。”她低声应着。 少女洁白光亮的额头被齐刘海挡住,露出点点白皙的皮肤,那双杏眸半垂着,卷长浓密的睫毛遮住她的眼眸,什么也猜测不到。 宋怀暗啧了声,拍拍司机的肩膀,歪头跟他聊了起来。 过年的事情无非是今年的春节哪个节目好看,哪个小品搞笑,一路上哈哈两声很快便达到医院。 两人按照电梯指示牌走到住院部消化内科。 宋怀在护士站问过病房号后啧啧嘴,抄着兜跟林星晚八卦,“你说陆屿家要有钱成啥样,他这家伙竟然在vip病房。” 林星晚快步跟着他往前走,一直走到走廊倒数第二间。 宋怀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个护工打开门。 “阿姨,我们是陆屿的同学,听说他住院了,来看看他。”宋怀笑嘻嘻地说着,抬起手里的果篮晃了晃。 护工阿姨回头看了眼陆屿,侧身让两人进来。 VIP的单间更像是一个一居室,客厅和病房分隔开,穿过长廊走到病房,沙发上少年背对着两人坐在落地窗前。 他穿着病号服,宽大的衣服将他衬得单薄消瘦,懒散地倚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前面。 林星晚从他身后看向窗外,除了满地枯草和掉光叶子的树枝,只剩下急匆匆的人来人往。 宋怀猛地转到陆屿面前,把果篮往前一塞,“屿哥,没想到我能来看你吧!” 陆屿瞥了眼怀里的果篮,抬手递给护工,掀起唇,“你怎么来了。” “兄弟我听说你病了,那不得赶紧过来看望病号啊!” “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 听到这话,陆屿掀起眼皮。 宋怀朝他身后支了支下巴,“还有她。” 陆屿撑起手回头看去。 少女穿着牛角扣大衣,戴着白色围巾,手里捧着一束鲜花,静静地望向她。 见他望过来,漂亮眉眼弯了弯,她出声叫他的名字,“陆屿。” 作者有话说: 七七:陆屿和星星的感情线比较隐,主要是两个孩子的心理和家庭都有很多无奈,但是看得出来两个人互相在乎吧!!!! 第40章 “他俩是一对啊?” 林星晚将鲜花插进花瓶里, 转身看向陆屿。 少年依旧在看她,眉宇间的清冷似乎多了几分柔,神情却没变, 甚至下一瞬还皱起了眉头。 宋怀吹了声口哨, 笑嘻嘻地望着陆屿, “怎么样,惊喜吧!女同学都来看你!” 陆屿收回视线, 掀起眼皮冷冷看他, “就你话多。” “……”宋怀摸了摸鼻尖, 朝林星晚示意讲话。 林星晚眨了眨眼睛, 刚准备说话便看见护工拎着保温盒进来, 一打开浓浓的中药味传了出来。 宋怀直接后退两步,掩鼻, “我的天!屿哥,你喝的这都什么?” 陆屿冷笑,没作声。 护工将中药倒出来后端着碗有些犯难地望了眼宋怀和林星晚, 慢慢说道:“陆屿,喝药吧。” 看样子,这药陆屿不想喝。 林星晚走过去将碗端过去, 走到陆屿面前弯腰递过去,柔声道:“肯定是阿姨费力熬的,良药苦口治病,就喝了吧。” 病房温度适宜, 她没有再攥着袖子将手缩到里面, 往前伸手时, 两只手腕露在外面, 纤细白净。 陆屿接过碗扫了眼, 顿住。 黑眸慢慢涌起一丝清冷和疼惜。 林星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刻将手背到身后,直起身看着他没说话。 毛衣袖遮住的地方有一条粉色的疤痕。 宋怀还在旁边嗷嗷的说着假期过节的事情,又哀叹后天就开学了,压根没发现两人之间的互动。 转过年来高三的第一个“优点”就是寒假变少,为了更好的迎接夏季高考,学校决定提前一个周开学。 初七他们就要搬迁去南校开始封闭学习生活。 陆屿面无表情地喝完中药,将瓷碗都给护工阿姨后起身,开始撵人,“你们回去吧,我等会儿还有事。” 林星晚点点头,“那你注意身体。” “好。”陆屿应下。 等两人走后,陆屿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熟悉的身影经过长廊,经过马路消失在拐角处。 他想到刚才不经意间看见的那条伤疤。 是割腕留下的痕迹。 看样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之前林星晚掩藏的很好,很多地方总是会忽视掉,甚至没有注意过。 所以,她以前的生活到底多糟糕。 他转身从旁边抽屉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含住,而后去翻口袋找打火机。 有人推开门进来。 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陆屿顿住,侧头看向玄关处。 陆婉拎着一个精致食盒进来,见他叼着烟顿时就乐了,把食盒往茶几上一放,抱手半倚着门框轻笑,“你挺厉害啊,年纪轻轻身体垮成这样还敢抽烟。” 陆屿拿下细烟放在一旁,声音低沉冷冽,“我要出院。” “小屁孩,一天到晚老气横秋的,”陆婉伸出手指,细长手指上染着红色指甲,她指了指食盒,“老爷子让我带给你的,你说说,回家服个软多好。” 陆屿轻嗤,走过去打开食盒,依旧是素淡的饭菜,“不是你说的么,我在这儿挺好。” 陆婉叹了口气,坐到他对面,“考虑的怎么样了,老爷子那边我可是糊弄不了多久的,家里二哥可是在盯着你呢。” 面前少年悠悠哉地夹起一块秋葵放进嘴里,咀嚼吞下,这才缓缓开口,“等高考完再回去。” 陆婉啧了声,向后倚靠,“我刚才看见有人从你这里出去,看来是交了朋友了。” “嗯。” “还是没长大,这儿的朋友能带给你什么好处,还是说以后还要照顾他们,别做无用社交,不然家里有你立足之地么。” 听到这话,陆屿放下筷子,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姑姑,我爸那份儿给你成么。” 陆婉精致眉毛一挑,“你姑姑我这里的事已经够多了,你就不要给我添乱了。” 两人没再继续聊下去,倒是陆婉应了他的要求,喊了人来给他办理出院。 下午陆屿便回了悦揽华庭。 小黑看见他回来扭着屁股冲上来就要舔他的脸。 陆婉没进去,站在小院里抄着手说道:“别在荣海动不该动的心思,你自己也清楚,这地儿不适合你,这儿的人也不适合你。” 陆屿弯腰捡起球扔了出去,小黑顺势也跑了出去捡球,差点咬住陆婉的大衣,后者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 开学日当天一早,林星晚戴好帽子和手套便下楼等公交车。 七点半,陆屿从别墅区出来,他难得背着双肩书包,单手抄在裤兜里,懒懒散散地在她旁边。 路过的女生都回头看他。 少年似乎没睡醒,俊美锋利的脸庞拢着一层慵懒倦怠,周身低气压超强,他抬了抬肩膀,侧头看向旁边。 林星晚依旧穿着白色羽绒服,跟他站一块儿倒是有点黑白无常的搭配感。 陆屿轻笑,抬手扯了下她羽绒服上的绒毛,嗓音低沉,“一个班?” “嗯。”林星晚没动,任凭他揪,他惜字如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她都可以猜到他说的是什么。 “第几名?”他接着问道。 “第二。” 陆屿点点头,这次终于松开手,只是脚步往她这边挪了挪,嗓音愈发低柔,“那第一是谁?” 听到这话,林星晚扬头看他,杏眸有点不明意味,“你。” 这人,班级排名早就发到了群里,现在问她到底是几个意思。 少年终于没忍住,薄唇勾起,棱角分明的下巴扬起看向别处,黑眸微亮,隐着笑意。 公家车按时到达站点,两人一前一后上车。 复工第一天的人总是很多,林星晚被挤到后车门的旁边,开关门总是冷风窜进来,没过多久扶着把手的手便冻的发冷,明明戴了手套,可真的要是长时间被冷风灌,她也有些受不了。 旁边陆屿站在后面,在下车停车时,抬手抓住她的胳膊往上拽。 座位和头顶上的把手之间还有空位置,她被少年困在两者之间,身后没有那么拥挤了,取而代之的他身上清冽的洗衣皂的味道,还混着淡淡烟草味。 林星晚只觉得热气从围巾里窜出,后脖颈的皮肤慢慢变得潮湿热腾。 忽的车子一个急刹车,陆屿没有站稳往前半扑在她后背上,掌心覆住她的手背,鼻息擦着耳廓过去,林星晚耳尖猛地一烫,她偏头看去。 少年清冷的脸庞在她面前放大,睫毛根根分明,掀起眼皮压出的折痕很浅,几乎要凑得像这样近才能看清。 而左耳上的耳洞很小,却因为靠光的缘故有些透明,可以看见一点点小洞。 “你的耳洞……”她情不禁开口问道。 陆屿瞥了一眼前面,低声回她,“初中时候打的,老人觉得打了耳洞能病好了。” 短短一句话揭示出了他的打耳洞的过往,没说什么病,也没说为什么就玄学迷信有病打耳洞好养孩子这一说,就只是说老人觉得。 林星晚没再继续说下去,脑海中却闪过那晚初遇的景象。 银质耳骨钉在眼前一晃而过。 她飞快眨了眨眼,然后听到旁边播报的声音,荣海九中到了。 等到学校门口已经有不少家长在往里面帮忙搬东西,而学生则是按照分配的班级来找到自己的位置,前期随便坐,等老师来后再重新安排。 两人并排走到二楼尽头教室,林星晚刚进门便看见的赵彤穿着一件粉色短款羽绒服,正在跟后面的男生聊的热火朝天。 有人看见陆屿进来,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赵彤见到动静扭头看去。 林星晚心头微微一挑,面不改色地迎上她的目光,心底却没有以往的抵触感,甚至觉得平静。 倒是赵彤,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后继续坐在课桌上跟男生讲话。 陆屿垂头靠近她些,“怎么?” 林星晚摇了摇头,然后坐到中间位置上。 陆屿向来不爱靠前坐,依旧选了靠窗边的后几排位置,书包放下便直接起身离开教室,他嫌吵,等静了再进来。 走廊和操场上的人很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无非是高三生活和寒假有趣经历,他没撑着耳朵听,只是看着外面。 老师的排班表不一会儿便被同学拿来,按照念得名字重新划分位置。 林星晚幸运的依旧在她所选的位置,而她的同桌却空着,名单上的名字是:云念。 听起来像是她之前初中的同学名字,不过那同学已经转学走了好多年了,大概是重名的人吧。 她没多想,掏出课本按照自己指定的计划开始复习。 直到一只手将一本数学习题集放在课桌上,那只手纤细白嫩,指甲涂的透明指甲油,最前面还有一颗小小的亮片。 林星晚扭头看去。 只见那人冲她微微一笑,面容精致可爱,薄唇红润,“嗨,好久不见。” 她愣怔下,“云念?” 云念在她旁边坐下,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是我,我今年高三插班转回来参加高考的,本来以为遇不见熟人了,没想到竟然还能遇见你。” 初中时还平平无奇的女生经过高中三年,竟然出落得更加标致好看,林星晚不由得感叹,有些人真的会越变越好看的。 自她坐过来,周围男生的眼神顿时被勾了过来,甚至有人开始暗戳戳互相打听云念的来头。 林星晚笑了下,没有推开她的手,“那真的是好巧。” 正说着,陆屿从教室门外走进来。 她抬眸望去,却看见陆屿的视线落在旁边云念身上。 林星晚抿了下唇,低下头接着去看书,而旁边少女却径直站起来,朝着前面走过去。 “阿屿!” 心脏轻轻一缩,继而砰砰砰跳动起来。 林星晚再度抬起眼皮朝前看去。 少年抄着手站在原地,云念跑过去仰头笑着同他说话,他的眼眸里都是她,甚至没有了那种生人勿进的气场,似乎还带着点纵容。 四周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蔓延到她这里,有人戳了戳林星晚的后背,轻声问道:“哎,他俩认识啊?” 她抿紧嘴唇,没办法作答。 后排同学还在锲而不舍,“他们两个好般配啊,是在一起了吗?” 林星晚转过头去,刚想要反驳那人的话却对上了坐在后面赵彤的目光,后者目光骄纵,怜悯又可笑的表情。 似乎在说,看,有了云念,你就是个被抛弃的。 而且,你还会再收到欺凌。 冷意窜上后背,哪怕教室里暖气滚烫,林星晚这一瞬间浑身发冷,她强迫自己专注看书,那些长长的公式和解析题目就像是天文数字,任凭她怎么强迫自己也看不懂。 一股慌乱爬上来,然后占据她的心底,迅速蔓延到大脑。 云念坐回来,戳了戳林星晚的胳膊,“真的好巧啊,陆屿也在这个班,你和他认识吗?” “认识。”她的声音几乎淡的听不见。 云念点点头,“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了。” 听到这话,林星晚抬起眼眸看她,“你……” 话还没说完,云念托着腮笑眯眯地打断她的话,“我家刚搬到悦揽华庭。” “不过听说旁边是拆迁楼,也不知道那边的居民会不会和我们别墅区的生活在一起,”云念自顾自地说着,面对她这个老同学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对了,你家住哪里?” 林星晚轻轻一笑,“悦揽华庭的拆迁楼。” 云念掩嘴啊了一声,姣好的面容闪过一丝懊恼和愧疚,弯腰从包里掏出一瓶酸奶递过去,“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也是听我妈说的,没有别的意思。” “没关系的。” 第一天的课表大部分老师都安排了自习,然后走读生可以早点回去,明天开始正式上课。 下课铃声响起时,林星晚收拾好书包习惯性找寻陆屿。 少年还在座位上坐着,旁边围了几个男生,几个人似乎还在讨论什么,他抱着手静静听着,明明没有任何话语,却依旧是中心。 她起身预备走过去。 旁边人比她更快一步,云念背起书包蹦蹦跳跳地跑到陆屿面前,笑盈盈地,“阿屿,快点回家啦!” 陆屿抬眸望了她一眼,起身离开位置。 路过林星晚时,他看了眼,示意她跟上。 旁边的课桌被人推移位置,发出吱嘎的刺耳声音,她回眸望去,桌角上的书七零八乱,书角横叉。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你们来了么!!!! 下本《池底》会写特警和医生的故事,喜欢的可以收藏一把!!! 40-50 第41章 难过什么呢? 三个人一前一后出教室。 云念跟在陆屿旁边, 一路上都在说着关于悦揽华庭的事,刚搬来许多地方还不太熟悉,她便想到一句问一句, 好奇又活泼的模样。 “对了, 听物业说咱们那里有冰场, ”云念蹦到陆屿前面,笑眯眯地望着他, “阿屿, 陆伯伯说你滑冰很好, 你教教我吧。” 南校是老楼, 教室外的长廊宽度窄, 三个人并排走不现实,林星晚下意识地走在两人后面, 手指攥着书包带慢慢跟在后面。 前面云念还在说着什么晚上可以一起散步,陆屿眉头压下,侧过脸看向旁边, 他顿了下,回眸看向身后。 少女神情平静,静静地跟在他们后面, 存在感低的几乎要将自己隐藏起来。 他停下脚步。 林星晚猝不及防,直接撞上他的后背。 鼻尖瞬间的疼让她的眼尾吊上点泪光,林星晚捂着鼻子蹙眉看向前面,眉头轻蹙, 眼底轻润, 说出的话也嗡声嗡声的, “怎么了?” 陆屿唇角轻勾, 还没等开口说话, 宋怀从旁边楼梯冲下来,一把揽住林星晚的肩膀,然后靠着头撞了下,“星晚同学!一起回家啊!” “嗨,屿哥!” 陆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往前走去。 宋怀挠挠头,撞了下林星晚的胳膊,并肩同她一起走,“谁又惹这位爷了?” 林星晚笑了下,“你吧。” “林星晚,一个寒假没见你倒是长本事啊,伶牙俐齿的!” 前面云念歪头看两人,眉眼弯起来,“阿屿,星晚和宋怀的关系这么好吗?” 陆屿轻嗤,没作声。 云念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林星晚自然是听到的,她微微掀起眼皮看向陆屿,后者面无表情,甚至没管云念拽在他衣服上的手。 林星晚垂下眼眸,咬着下唇慢慢跟在两人后面。 走廊里的空气似乎不太好,她的呼吸都不太通常,甚至觉得烦闷,可明明,明明旁边的窗户都开着一点。 空气中还夹杂着冷气。 初春冷意更甚,甚至要比腊月的风还要侵人骨缝。 她将领口拉链拉到顶端,围巾遮住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和清浅的呼吸。 四个人一路走出校门。 今天第一天,很多家长正好赶在下班点过来接孩子,云念指了指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我家司机来接我了,一起回去吧。” 陆屿站在原地没动。 林星晚也没动。 倒是宋怀直接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还不忘招呼林星晚,“星晚,赶紧上车!” 林星晚笑着摇摇头,“不了,我等下要去旁边店里买笔芯,明天见。” 说完她转身往旁边行人路走去。 陆屿抄着手侧头瞥了一眼,慢条斯理地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含住一根烟,低头拢手点燃。 黑眸微微眯起。 他扬了下手,淡淡开口,“抽烟,不上去了。” 云念啊了声,转身推开车门下来,“那我也不上车了,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宋怀没办法也跟着下来,可还没说上话便被一通电话给叫走了,四人行再次变成三人行。 学校旁边的小超市大多数都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学生用品都用而且还便宜,林星晚一般都会多买几支笔,老板会给便宜一些。 熟悉了老板见她来了便笑着打招呼,看见她身后跟着的同学愣了下,“你们都买笔啊?” 林星晚笑着回:“没,就我自己买。” 云念站在门口有些无从下脚的感觉,目光扫了一圈里面后便退了出来,同陆屿站在一起。 每次用的笔芯都是那几种,林星晚调好后付钱,一出来便看见路边少年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脸庞清冷矜贵,神情清冷,而旁边的女生娇小漂亮,小皮鞋上的蝴蝶结随着风飞舞着,她穿着黑丝袜,长腿纤细笔直。 两人并排站在那里,俊男美女,十分般配。 忽的一阵冷风从旁边胡同刮过,云念抬手去拉裙子,娇羞的语气喊陆屿帮忙挡风,惹来得只是少年的轻笑。 林星晚低头看了眼自己,除了参加活动时候买的裙子,她冬天都是厚重的裤子,甚至颜色也是一致的黑色。 毫无美感的版型,而且现在穿的这条把她衬得好像一根黑色铅笔芯。 这种感觉太过奇怪了,林星晚停止乱想,迈出门去跟两人打招呼,“我买好了。” 陆屿转头看她,她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看向旁边云念。 云念忙跑过来挽着她的胳膊,打量她手里的东西,亲昵地说道:“你都是用这种笔芯吗?我家里好像也有,等明天我带一盒给你。” 林星晚笑着拒绝她,“我自己买就行。” “哎呀没事,我家里多的都用不完,好星晚你就大发慈悲帮我用用吧!” 三个人,陆屿站在最边上,林星晚被云念挽着,她在最右边。 两旁的人都很少言,只有云念在说话。 “星晚,你的成绩很好,改天能不能教教我啊,”云念叹了口气,语气娇嗔,“之前让陆屿教我,他说自己没空。” 砰—— 旁边小孩手中的可乐易拉罐被拉开,气泡争先恐后涌出来。 林星晚呼吸轻轻一窒,心跳加快,她不敢看旁边少年,也不敢去回应云念的话,就像是有一颗种子趁人不注意跌进她的心里,然后盘踞发芽,在黑暗中迅速长大。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思索,却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敛下,直至咬住唇才罢休。 陆屿教过她滑冰。 这件事只有她和他知道吧。 “哎呀!” 忽的胳膊被一股力量下坠,林星晚下意识去拽,顺势反握住云念的手。 再看向她时,云念已经疼的脸色苍白,她脚下有块凸起的石头,刚才又只顾着聊天没有看地面,一脚踩上去直接崴了。 “阿屿,我疼……”云念说着,眼眶骤然发红,豆大的眼泪往下砸。 这样的神情,可怜兮兮的。 陆屿拽着她的胳膊没任何下一步动作,眉头下压,抬手拦下刚才就慢步跟在后面的黑车,“你家司机没走,上车送你去医院。” 云念点点头,“可是我走不动啊。” 陆屿眉头一扬,“司机会抱你上去的。” 果然那司机按下双闪灯,小跑不过来将她扶进车里,而后看向陆屿和林星晚,“还麻烦两位跟我一起去趟医院,小念的父母都不在荣海,麻烦了。” 林星晚轻轻吸了口气,弯腰坐进车里。 陆屿则坐在前排。 车子快速行驶在道路上,车厢内云念小声哼哼着,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拉住林星晚的手不肯松开,似乎是真的疼得厉害。 “再忍忍,马上就到医院了。”林星晚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 副驾驶上,陆屿不曾回眸看过来一眼,直到车子到达急诊门口,他推门下车,大跨步走近里面,不多会儿便推了辆轮椅出来。 急诊挂号,拍片。 等待云念进去拍片时,林星晚靠在墙上,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慢慢从脚底攀上来,在她脑海里打了个转儿。 她想回家,逃离这两个人都在场的空间。 可现在不能走。 嘀嘀嘀的机器声,还有旁边病患疼痛的呻,吟声,加上车轱辘急推进来与地面摩擦的声响,种种声响弥漫在逼仄候诊室里。 空气稀薄烦闷,消毒水的味道从未消散开,烦躁胸闷感再次出现,林星晚靠着墙,掌心贴在墙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短暂的清醒几分。 忽的一只手穿插进她的后背与墙壁之间,抵住她的背,轻轻往前一推。 整个后背起空,与墙壁分开。 她仰头望去。 陆屿垂眸瞧她,语气低沉,“靠墙凉。” 他将手里的衣服递给她,“垫着这个。” 医院急诊闷热,他脱下外套只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清俊淡漠的脸庞在这里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林星晚没接,“不用,我不靠了。” “心情不好?”陆屿没坚持,手垂下拎在一旁,淡淡开口。 “啊?” 陆屿轻嗤,弯腰凑近她的耳畔,隔得近了,她闻见少年身上清冽的洗衣粉味道以及淡淡烟草味,而后是低沉的嗓音,“看你阴着脸。” 林星晚飞快眨眨眼,对上他的眼眸又垂下眼,“没,可能,只是分到A班。” 分到这样的班级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只要自己努力,一样可以跟S班的同学考上同一所大学,甚至会比他们考的更好。 可她的难过在哪里呢。 CT室的门被打开,云念踮着脚走出来,朝着两人的方向伸出手,红唇微嘟,半是撒娇似的喊道:“阿屿,你也不来帮我一下!” 林星晚愣怔下。 难过的答案呼之欲出。 直到旁边陆屿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她恍然回神。 “你去,我去不方便。”陆屿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靠近她极近,甚至呼吸都在她的后脖颈处。 林星晚连忙过去扶住云念,将她扶坐上轮椅,重新将她推到就诊室。 急诊传片很快,医生看了眼片子笑着推了推眼镜,“骨头没事,就是伤着筋了,吃点药,贴一贴,养养就好了。” 司机已经在跑前忙后的缴费买药,林星晚便推着云念回到车前。 陆屿跟在她身后,黑漆漆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半晌后,轻啧了声。 几个人终究还是一起坐车回悦揽华庭。 到门口时,林星晚率先下车,车窗被云念按下来,伸出手冲她挥挥,“星晚,明天早晨我们一起上学,你在这里等我!” 林星晚微笑着同她挥手说再见。 轿车缓缓启动,她看着车窗摇上,少年清冷的面容闪过,和后座如花的笑颜。 她站在原地愣怔几秒。 心里有件事终于恍然大悟。 不知道怎么爬上楼的,她机械式的换好家居服,然后翻开试卷开始做题。 笔下的答案一个个写下,公式一条条写下,正确率很高,可林星晚没有停下,她不停地做着卷子,一份又一份,一张又一张,直到做到英语阅读理解。 这篇单词太过复杂,超过她的阅读词汇量,满篇的英文字母慢慢变幻组成一张奇怪的试卷,卷子展开,闭合。 她埋下头捂住脸,乌黑长发挡住白净的脸庞。 直到手机震动,林星晚抬起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怀建了个小群,拖进来她和云念,陆屿。 宋怀:“云念,你脚崴了?” 云念:“呜呜呜,是的,疼死了~~~” 宋怀:“那你得跟陆伯告状,你这未婚夫不咋样啊,都不保护你!” 作者有话说: 七七:我一拳可以锤走俩云念! 第42章 能不能不走。 初春冷峭, 前一天还有点回温的迹象,第二天能直接垂降好几度。 说好的冬至,结果冷的简直骨头缝都要有冰碴。 林星晚掩嘴连连打个好几个喷嚏, 蹭了蹭鼻尖, 再转过头来的时候眼尾有些泛红。 云念满脸担忧地望着她, 贴心的递过去纸巾,“星晚, 你是不是感冒了啊?” “都怪我, 今天早晨我迟到了, 不该让你在外面等好久的。” 昨天晚上的微信消息林星晚没有继续往下看, 她将消息设置成免打扰, 早晨的时候直接删除了。 她实在不想知道后面他们聊的什么。 也不想知道陆屿怎么回复的。 只是删除的那一刻,她拳头攥紧, 指尖掐进掌心里,至今还有一道深深的红痕。 而晚些时候云念单独私聊她说明天一早坐她的车走,反正都是一个小区, 让林星晚不要推脱。 林星晚应下。 可今天早晨,她从六点半等到七点十五,车子没来, 微信没人回复,最后自己滴了车走的。 她等到身体冷得要命,哈出的气白雾一团一团。 可到了教室却发现云念没来,陆屿也没来, 隔了十分钟后两人才并排出现在教室里。 林星晚搓了搓手, 手指冷了很久后再回到温热环境有些发痒, 她攥紧笔写下题干, 复习昨天的错题, 旁边云念小心翼翼地将一杯牛奶推过去,“对不起啊,星晚你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的,没关系的。”林星晚微笑着摇摇头,将牛奶推回去,“我早晨喝过了,谢谢。” 云念哦了声将牛奶收了回去。 从进门,陆屿便看见林星晚坐在那里,教室里别人早就脱了羽绒服外套,而她不但没脱,还裹得严严实实,脸色冷白。 他蹙起眉头,路过时,少女低头专注看自己的课本,丝毫没有分一个眼神给他。 昨晚她似乎就有心事的感觉。 课间操,陆屿路过她的位置伸出手指扣起,敲了敲她的桌面。 林星晚吓了一跳,仰起头看去。 正对上少年黑漆漆的眼眸。 她抿了下唇,强壮镇定地拿起水杯作势要去打水,淡淡开口问他,“怎么了?” 陆屿瞥了眼她手里的保温杯,伸手拿了过去,而后转身朝外走去,留下林星晚站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云念从外面回来时刚好看见陆屿站在饮水机前。 她歪头看了眼。 白色保温杯。 这种风格的保温杯肯定不是陆屿的。 她没作声,拍了拍陆屿的肩膀,“嗨,打水呢!” 陆屿没作声。 “你刚买的水杯啊,白色挺好看啊。” 水杯接满水,陆屿将上面一点倒出来,而后拧紧杯盖返回教室,径直将水杯放在林星晚桌上,力道有些重,发出咚——的一声。 林星晚抱过保温杯道了声谢。 只见少年双手抄进裤兜,身体微微前倾,黑眸同她的平视,神情清冷,“有心事?” 他声音不大,近乎带着点柔,可耐心却没那么足。 林星晚被他这样的动作惹得下巴微收,身体僵硬地向后靠去,杏眸缓缓眨了眨,“没有。” 陆屿轻嗤,直起身没再继续问下去,“成。” 说罢转身离开教室。 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念站在旁边,教室里也有同学朝这边看过来,林星晚刚坐下她便也跟着坐下,只是没有问两人刚才发生了什么。 直到快上课时,她转头看向林星晚,“星晚,你知道陆屿会离开荣海吗?” 就像是有一颗石子丢进湖泊中,泛起一层层波纹,波纹跌跌宕宕地朝着四周扩散,然后碰壁,接着扩散,直到整个湖面凌乱一滩,才肯作罢。 她的心就像这样一般。 林星晚翻了页单词,淡淡地说道:“知道。” “我们都一样的,高三就是个说再见的地方。”云念托着腮叹了口气。 是呀,他们终究会说再见。 林星晚不断安慰自己,茫茫人海能遇见,已经很开心了。 高三的最后半年至关重要,复习紧张,各科的资料试卷一摞摞的发放,甚至上厕所都有种争分夺秒的既视感。 可学校的打扫卫生这件事依旧不能忽略,班级根据座位和名字排了值班表,开学后的第一个人就是林星晚。 快放学时,林星晚起身看了眼值班表。 上面连续三天都是她,而余下的人都都是两天,她转身想要去找劳动委员,云念抓住她的手臂,在她耳边低语,“我去厕所听劳动委员说这次的班级打扫卫生值班是老师安排的,你要不要忍忍,反正三天就过去了。” “为什么我要多打扫一天卫生?”林星晚看向她。 云念有一双丹凤眼,笑起来时眉眼有些娇媚感,让人觉得很娇柔亲切,可林星晚却在这一瞬间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凉意。 这种感觉一闪而过,她没多想。 云念按着她的肩膀往回走,“你想啊,要多交朋友才好,总不至于多打扫一天卫生咱们就和劳动委员过不去吧?” 林星晚沉默片刻,她轻声反驳,“对不起,我没办法做到理解,但是今天太晚了,我会打扫卫生的。” 说完她起身去后排拿起拖把走出教室。 站在座位前的云念慢慢敛去笑容,看着她远去的方向抿紧嘴唇,下一瞬耸了耸肩,背起书包走到陆屿面前,笑嘻嘻地撑着手看他,“阿屿,我们一起回家吧!” 陆屿刚睡醒,他撑着手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挥挥手示意她自己走,“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啊?”云念干脆撑在桌上,丹凤眼紧盯着他。 陆屿直起身靠向椅背,冷冷开口,“与你无关。” “陆屿,陆伯伯可是说了……” “他说什么是他的事,跟你和我无关,”陆屿站起身,垂眸看她,“学生就有学生的样子,别跟你爸似的学什么勾心斗角,职场PUA。” 云念脸色一变,气得抓起书包转身朝外走去。 教室距离冲水池有点远,林星晚刚才直接拎了两把拖把过来,可等拖把浸透水,重量顿时加重,她一个人拖拽有些费力。 忽的身后一只手径直将两根拖把拎起,而另一只手则拽住她的胳膊往旁边轻轻一拉。 林星晚猝不及防被拉开,吓了一跳。 陆屿将拖把拎起,懒懒散散地往教室走去,拖把的水渍沿着走廊滴下一条断断续续的线条,弯弯曲曲绕进班级教室里。 她忙跟上去。 “我自己来就行。” “歇着吧。”少年嗓音清冷,依旧是那副冷冽模样,可却莫名多了丝人气。 林星晚没敢闲着,拿起另一条拖把开始从前面拖地,两人彼此都没有再说话,只听见拖把和凳腿碰撞声,轻微的咔哒咔哒。 最后擦掉黑板上的粉笔字,一切搞定。 校外的公交车是最后一班,两人刚走到公交站点便刚好赶上车,一切都刚刚好。 最后一排的位置上他们并排而坐。 玻璃窗很快便起了一层薄雾,外面灯光变幻迷离,灯红酒绿,林星晚看着窗外闪过的灯牌,转头看向旁边。 少年侧脸棱角分明,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的脸颊上,五彩斑斓的光条条闪过,似乎将他映衬得不像是眼前那样的清冷,更像是有了点点距离。 她不由得想靠近些。 “陆屿。” 陆屿侧头看向她。 他剪了头发,依旧是短寸黑发,左耳的耳洞清晰可见,林星晚盯着那个小洞看了会儿。 “怎么了。”陆屿声音低柔,再度往她那边靠了靠。 “你是不是快走了。”林星晚看着鞋尖,低声问道。 她的鞋子是张爱清过年时买的,眼下已经蹭掉一小块地方,上面的绒面露出来,而旁边的那双运动鞋还是很新。 陆屿嗯了声。 “陆屿。”她轻声喊他。 “我在。” 可过了好久林星晚也没有继续说话,陆屿转头看她,少女已经撑着手看向窗外。 细软乌发被一根头绳束在一起,耳边一缕碎发垂下来,在脸颊处打了个弯儿,勾住她的耳廓,白净又可爱。 他微微勾唇,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 一根银链若隐若现,白皙娇嫩的皮肤被银光和斑斓的灯光合并下的光亮照亮,曲线优美。 陆屿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林星晚想要问的话始终没有问出口。 她想问他能不能考同一所大学,能不能继续在一起上学,讨论课题。 可公交车到站,她也没问出口。 难以言喻的悲伤蔓延开,她垂着头慢慢往前走,身后影子忽远忽近,淡淡的烟草味从后方传来,很快又被风吹散。 到楼下时,她停下脚步转身望过去。 陆屿掐掉烟头,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白雾笼起他的脸庞,周身自带的气场在黑夜中尽显。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她开头道谢,杏眸微微弯起,带着点笑意。 陆屿应了声,扬了扬下巴,“我看你上去。” 林星晚点点头,“好。” 她转身往上走。 眨眼间,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的往下砸,她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掉眼泪,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不能擦,她害怕陆屿看出来。 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她埋着头快速往上走。 到二楼,灯光骤然亮起,林星晚抬手蹭了下下巴。 光从她的脸上擦过。 陆屿仰起头微微眯起眼眸。 他静静地望着楼道的灯一盏盏亮起,再一盏盏灭掉,也看见了少女脸上一晃而过的光。 直到所有灯都再次熄灭。 寒风开始刮起,吹开他的衣角,试图想要钻进毛衣里汲取温暖,他抬手拢了拢羽绒服,手抄进兜里,走到旁边长椅上坐下。 半晌后,地上散落着几根烟蒂。 陆屿抬手按了按眼眶,弯腰将烟蒂捡起扔进垃圾桶,而后起身回离去。 作者有话说: 七七:分开是为了更好的在一起啊啊,就是那种很无奈的感觉你们造吗! 第43章 你有你的愿望。 高三的生活紧张, 之前寒假时候张爱清给她找的家教多少有点问题,那以后林星晚便是跟着陆屿做寒假作业。 一来二去,她的解题思路倒是越发有些像他, 另辟蹊径拿了不少高分。 特别是开学模拟考的理科成绩提升不少。 张爱清高兴她自己学还能提高成绩, 便不再执着给她请家教了, 反而是回来的越来越晚,每次回来都是醉醺醺的状态, 但都没忘嘱咐她好好学习。 只是她最近太拼。 拼的太狠以至于眼下总是带着乌青的黑眼圈, 逆着光看过去时, 原本乌黑的长发渐渐有些枯燥感, 原本还有点肉的脸蛋儿现在越发瘦, 下巴开始尖尖的,真个人清瘦不少。 搬离本校后, A班的人学习紧凑程度虽然不 殪崋 及S班,可好学生依旧很卷。 大家都在为最后的冲刺做准备。 林星晚做完最后一道大题,起身去接水, 云念从走廊拐角上来,看见她忙小跑过来揽着她的肩膀笑着说道:“周末一起去KVT唱歌吧?” 她摇摇头,弯腰拿起保温杯拧紧盖子, 温声说道:“不了,周末我还有复习计划。” 云念嘟着嘴不肯放她离开,半是拖拽半是撒娇的语气,“好星晚, 你要懂得劳逸结合的, 而且这也不是我组的局, 是宋怀, 他说高三倒数第二次聚聚, 等毕业会散了大家真的就散了。” “没关系……”林星晚依旧想拒绝。 哪知道云念又来了句,“陆屿说就知道你不想来,所以特意喊我务必把你拽来。” 林星晚扭头看向她,那双丹凤眼里是难以分辨的认真。 自从上次陆屿将她送到小区楼下,她便没有再碰见他,宋怀说他家长给他请了病假,具体什么病不知道,电话也没打通。 她给他发过微信,但都石沉大海没有回信。 高三课程紧张,她没过多精力去分散给陆屿,只是偶尔分神想起来,然后又被讲台上老师的解题拽走。 可现在云念说陆屿喊她去KTV。 犹豫片刻,林星晚轻声开口问道:“在哪里?” 见她松口,云念高兴地拥着她回到座位上,然后掏出一个礼盒袋子推过去,“上次谢谢你送我去医院,我爸说让我带给你的。” 一盒精致的巧克力,外包装甚至还扎的蝴蝶结,精致漂亮。 林星晚摇摇头,将巧克力退了回去,“同学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你就当我分享给你的!” 见她这样,林星晚只好收下,将巧克力盒子放进桌洞,向着等云念过生日时送她一份礼物。 周六的KTV一直都是人最多的时候。 林星晚和云念一起到的,她怕冷依旧穿的羽绒服和长靴,而云念是高筒靴和小香风套装,成熟又不失可爱风。 推开包间门一瞬间,宋怀鬼哭狼嚎的声音瞬间顺着音响直抵大脑。 她蹙起眉头往里面环视一圈,除了宋怀其余都是不认识的人,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坐着玩手机,听见动静都抬头看了过来。 而陆屿并不在这里。 后背被云念推了一把,她猝不及防就这样被推进包间,云念拦着她的胳膊大声说道:“兄弟姐妹们,这是我们班的学霸,林星晚!” 软座上的人一阵欢呼吹哨。 林星晚咬紧嘴唇,轻轻笑了笑。 云念将她安排在旁边卡座上便开始和宋怀抢话筒,林星晚坐在角落里听着他们一首歌一首歌的唱着,喧燥的声音和嬉笑声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甚至心脏都快要和那个击鼓声达成共鸣,在胸腔中跳跃翻腾。 一种难以忍受的感觉从胃部开始往上蔓延,直抵她的喉咙,仿佛下一刻就要难受的涌出。 她借故去厕所,拉开门坐在大厅的休息椅上休息。 KTV的大门有人进出能带进一点新鲜空气,林星晚轻轻呼吸,手搭在膝盖上看着外面出神。 按照原来计划她应该周六要复习完英语课本前六章的,所以昨天晚上她逼着自己复习到凌晨,将所有计划提前了半天。 为的,不过是来见一个人。 可陆屿没到。 是路上堵车有事耽搁了,还是他临时有事不想来。 “星晚?”身后传来声音喊她。 林星晚回眸望去。 徐袅袅吃惊地望着她,确认是她以后更是小跑过来,“你怎么在这里啊?” “同学喊我来的。”林星晚笑了下。 徐袅袅点点头,“对了,你知道陆屿要转学离开了吗?” 耳膜被重金属音乐碰撞着,加上这句话,林星晚只觉得耳鸣一阵,她微微皱起眉头,刚开口却喉咙干涸发紧,“他什么时候走。” “具体我没听宋怀说,不过我也是前两天聊天的时候听他八卦的,估计也是小道消息,你和陆屿天天见面,实在不行就问问他。”徐袅袅轻而易举地说着。 可是她和陆屿已经很久没见面。 可她始终没有勇气问出想问的话。 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 见她出神,徐袅袅紧张地拉住她的手,瞧了眼四周低声说道:“你是不是怕陆屿走了,赵彤她们还会继续欺负你。” 林星晚摇摇头。 徐袅袅当她是故作坚强,凑近她的耳朵低语,“你别怕,宋怀和我说了,要是陆屿真走了,他罩着你。” “我不害怕。”林星晚轻轻开口。 她早就已经不害怕被欺凌,能做的就是反抗,不断的反抗和壮大自己,努力上进走出这里,然后去另一片天地。 旁边包间有人推门喊许袅袅,她转头应了声,又不放心的拉了拉林星晚的手,“要不你等会儿和我一起回去吧?” 林星晚笑了下,“我没事的,你放心好了,快回去吧。” 等许袅袅走后,她站在门口给云念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先回去了,让他们好好玩。 云念发了个表情包表示遗憾,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病房内。 少年手边手机震动两下。 他坐在阳台椅子上,穿着一身灰色居家服,清冷的面容在听见震动时微微怔了下,而后探身拿起手机。 微信消息一口气弹出四五条。 他点开消息。 宋怀发的照片蹭蹭蹭出现在对话框里。 五彩射灯和昏暗模糊的镜头里,少女穿着厚厚羽绒服坐在角落里,白皙纤细的手指抬起拢了下头发。 白净侧脸越发消瘦,清冷又无措,跟包间内的吵闹格格不入。 后面跟着宋怀的语音。 他点开语音,宋怀的声音窜了出来,贱兮兮的,“屿哥,你快看看星晚来了哈哈哈,让你不来!” 陆屿轻轻勾起唇,再次点开那张照片。 “陆屿,打点滴了。”门外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 他锁住屏幕,回眸,“来了。” 起身时,居家服宽宽松松的堆在身上,陆屿抄着手慢慢走过去,神情淡漠,将手伸了过去。 / 外面的天气还算好,日光温暖,林星晚沿街走会儿额头便微微有些冒汗,她随意打量着,发现这条街沿途店铺几乎都在门前摆放着糖炒栗子。 她停下买了点,想着回去煮粥的时候放点。 往前走是学校附近那个胡同,林星晚没有随意打量周边的习惯,只是路过那里有风沙吹过来,她侧头躲风不经意间往里瞥了眼。 小胡同本就狭窄,加上年代久远,里面垃圾枯叶横飞,各种烟盒袋子随处可见,不少不良学生都爱在那里抽烟。 而不远处的墙柱旁有人抱在一起。 女生满头闷青颜色发丝像八爪鱼般披散开,落在男生的胳膊和肩头,她踮起脚尖,将自己贴紧男生。 而男生穿着本校校服,手则上下齐手拥着女生。 两人贴的及其近,甚至分开时林星晚看见女生的脸庞,红晕眉眼,望过来时水汪汪的眼眸还没来得及敛去娇媚。 林星晚愣怔几秒,而后飞快超前跑去。 可没跑几步便被人抓住头发,不顾她的挣扎使劲将她拖回胡同里。 热气腾腾的板栗滚落在地上,四下散开,无人去捡,无人收拢,任凭板栗滚落满地。 头皮被扯住,林星晚眼泪被逼出来,而拽她头发的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愧疚,反而笑嘻嘻地结果旁边人递过来的细烟,吸了一口后冲她吐了口烟。 烟气直逼将她呛得一阵咳嗽。 紧接着一脚踹到她的小腿上,钻心的疼几乎连带着揪住她的心脏一并疼,疼的全身都在颤栗。 赵彤松开手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是哪个偷窥狂呢,没想到是你呀。” 而她旁边,站着同班的男生。 是那个之前两人聊得火热的那个,叫李林。 男生蹙起眉头,清秀的脸庞面无表情,他站在不远处双手抄兜静静地看着赵彤撕拽林星晚,甚至在她抬眸望过来时,神情鄙夷又不耐。 林星晚拉住外套扣好扣子,靠墙站住,冷冷地望着赵彤,“我没有偷看。” “路过也不行哦。”赵彤吸了口烟,烟圈吐出,一圈圈在她面前散开,少女扮作成熟的妆容在白雾中模糊又清晰。 还是和原来一样令人憎恶。 “我不会告诉老师你们在早恋。”林星晚攥紧拳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人,率先开口。 她这话一出倒是让赵彤有一意外,“呦,还学会抢答了。” “马上高考,我不想节外生枝。”她尽力放缓语气,让赵彤相信她的话。 赵彤没有吭声,浓妆眼影下的眼眸充满异国风情,她抬了抬眼将林星晚上下打量一通后冷嗤一声,“行,看你这可怜巴巴的样儿,我就放过你,不过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敢让你横着走出这胡同。” 林星晚轻轻抿了下唇,算做是答应。 “不过,陆屿快走了,”赵彤离开时顿住,回眸朝她阴狠一笑,“咱们俩应该还能继续一起玩吧?” “哦对,还有你那个妈,真他妈下贱啊。” 听她提起张爱清,林星晚直起身,顾不得腿上的疼痛看向她,“你说什么?” 赵彤啧了声,搂着李林肩膀笑的花枝乱颤,“你妈说和我爸断了,告诉你,她现在可能就在我爸床上躺着呢。” 听到这话,林星晚猛地冲过去,结果还没灯靠近赵彤便被男生拽住外套狠狠往后一拖。 她力量不及男生,被拖拽到地上。 下一刻小臂被人踩住,李林啧了声,抬手推了推眼镜,依旧斯斯文文的模样,吐出的话语却是冷的,“林星晚是吧,你好好待这儿,别找赵彤麻烦,不然我跟你没完。” 他说着松开脚,竖起中指,朝着林星晚轻笑。 林星晚没动,静静地等到两人离开才扶着墙站起来,呼吸局促,指尖颤抖。 头皮被扯过的疼后知后觉传开,她按了按头发,却在掌心发现一小缕头发,很明显是刚才拖拽的结果。 这些她全然不顾,慌忙从兜里掏出手机。 左上角红色数字还在叠加着。 刚才混乱时候她按下录音快捷键,幸亏赵彤他们没想到要去查她的手机。 眼下林星晚没多余时间去想赵彤,她翻开通讯录找到张爱清电话拨打过去。 嘟嘟嘟—— 好半天才有人接听。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是张爱清的声音,带着点急躁和担忧,“星晚,怎么了?妈妈在开会呢。” 电话那头很安静,林星晚松了口气,轻声开口,“我忘了带钥匙,想问你备用钥匙放在哪里。” 张爱清叹了口气,“鞋柜最里面。” “知道了。” 电话挂断,林星晚慢慢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 可小腿太痛,她几乎都要怀疑刚才李林踹断了她的小腿干。 等回到家时,她坐在床上掀开裤腿,果然小腿那地方已经淤青一片,甚至中心点还有斑斑点点紫色斑淤。 林星晚将自己放空跌在床上。 柔软的棉被,熟悉的地方,她鼻尖轻轻一酸,下一刻她掩住脸深吸一口气,眼泪被生生框进眼尾处,没有跌落下来。 不能再哭。 以后绝对不能再掉眼泪。 这种行为太懦弱了。 她起身掏出手机将刚才那份录音备份发到电脑里,桌面上一个无名文件夹记录的都是赵彤关于霸凌相关证据。 收集的时候没想过要用反咬赵彤,但是起码有一天。 有一天她会亲手将这些交出去。 翻身时她瞥见床脚的黑色小提琴包,每天早晨的小提琴练习已经停了一个多月了,张爱清在她考完等级考试后便要求她先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 她已经很久没有碰小提琴了。 从小到大,她的每一步张爱清都规划好了,去哪里上学,上什么初中高中,现在只有大学她没有要求。 林星晚自己做的第一个决定是去哪个大学。 黑色琴包已经落上一层薄灰尘,静静地立在那里。 她看了会儿,起身抽出湿巾将琴包擦拭干净,重新返回角落里。 做题,做卷子,复习知识点,每天晚上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些知识点,然后遗忘,再拾起,反复咀嚼到形成脑颅刻痕,提笔落答案。 初春寒夜,所有的一切在黑夜中静悄悄,只有台灯还亮着。 阳光照射到桌上时,林星晚抬起胳膊遮住眼睛,刚昏睡过去两秒便又被胃胀痛醒。 她撑着脑袋坐直,看着桌上的日光恍惚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晚上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这会儿胃胀大概是睡姿不好导致的。 忽的旁边手机震动两声,她拽过来解锁。 微信弹出徐袅袅的消息:“原来陆屿真的是又住院了!” 看到消息林星晚猛地站起来。 她近乎用最快的速度洗漱,而后滴车抵达荣海第一医院。 第一院的医患众多,住院楼更是区分排列,林星晚近乎用了半小时才找到消化科的护士站。 “您好,请问陆屿在哪个病房?” 护士站护士将她打量一番,反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林星晚轻轻喘了口气,“我是他同学,听说他病了来看看他。” 那护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探身指了指倒数第二间病房,“那间,VIP病房。” 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林星晚眨了眨眼眸,原来还是那间。 她道谢后快步朝病房走去。 身后护士啧了声,摇摇头去忙别的工作了。 房间的门没有关严,和其他病房不同,里面静悄悄的,就像是无人存在着。 林星晚抬手轻轻推开门,视线被塌椅上的一幕拽住,心口猛地一跳,继而是一点点的钝痛感。 陆屿半蜷缩在上面,他比以往还要瘦,宽大的家居服套在他的身上更显得身材单薄,他闭着眼眸,面色淡漠苍白,薄唇微红,似乎像是睡着了。 只是手背上的点滴一点点汇入他的体内。 明明是那样清冷的少年,却被折磨成现在这样。 林星晚踮起脚尖慢慢走过去。 “唐姨,告诉姑姑给我办理出院。”躺在那里的少年蓦然出声,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 林星晚呼吸一窒,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 陆屿没听见应声,掀起眼皮望过去。 逆着光,少女站在那里,杏眸藏着晨光,静静地望着他,见他望过来眼眸微微缩了下。 “陆屿。”她开口喊他。 陆屿眉头慢慢蹙起,坐起身,将打点滴的手背别到旁边,家居服长袖盖住他的针,“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住院了,来看看你。”林星晚笑了笑,走过去在他对面沙发坐下,“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 林星晚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两本笔记本推过去,“这是我这两天的笔记,你看看,应该可以补上的。” 陆屿没接,视线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陆屿,你……” “林星晚,高考有把握吗?”陆屿开口打断她的话。 林星晚愣了下,微微抿唇,“应该有的。” “你想离开荣海的,这是你的愿望。”陆屿向后靠去,柔软的沙发靠垫护住他的腰,他却感觉到凉意,眉头轻轻蹙起,“所以别忘了你的愿望。” 少年语气清冽淡漠,和之前不一样。 林星晚垂眸,沉思片刻后抬起眼眸望向他,“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 说完不等陆屿回应便起身离开。 路过护士站时,她听见护士说:“VIP那位小弟弟真可怜。” 旁边有人搭话:“可怜是可怜,有钱也是真有钱,但是再有钱生病这么严重也没见家里人来看他。” “对啊,真就没见过他家属来。” “有钱人的世界真不懂啊。”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来了!!!! 第44章 好学生,不能早恋。 从医院出来后林晚去了趟图书馆。 陆屿在医院住了快一个周了, 眼下学校的复习资料她给送了一份,现在市面上出的辅导书他肯定没有时间挑。 她买一份送给他吧。 图书馆一楼摆放架上的都是初高中复习资料,她挑了几本自己在用的和老师推荐的付了钱, 又拎着袋子返回医院。 可人还没到病房就看见护士站一片兵荒马乱。 林星晚顿住脚步, 眼尖的护士认出她是刚才来的小女生, 连忙拽住她的胳膊,语气焦灼, “小妹妹, 你知不知道陆屿去哪里了?” 林星晚抬眸望了眼病房门口, “我走的时候, 他还在病房。” “他现在不在病房!” 从医院跑了? 他身体那么虚弱要是再因为天冷感冒, 那岂不是还要住很久的医院,林星晚想到这里顿时有些着急起来, 她将复习书放在护士站,转身就往外跑去。 早高峰的电梯开始变得拥挤,她被挤到最里面, 身形瘦小又容易被忽略,等到1楼她挤过去时,电梯门关闭, 她卡在中间结结实实被挤了一下。 两侧胳膊瞬间狠狠疼了下,林星晚顾不得疼,急匆匆跑出去。 出了住院部大厅的门,她在台阶处猛地停下。 身体因为惯性超前探出, 她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 穿着病号服的患者, 穿着平常衣服的家属人群, 一张张麻木又陌生的脸庞。 没有一张是她所熟悉的清冷面容。 担忧和害怕呼啸而来。 林星晚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翻到电话号码拨打出去, 接通但无人接通。 快要三月的天气,雪花飘落下来,洋洋洒洒像一朵朵小小白花,从天空飘落下来,慢慢落在地上,下一瞬融化成一小点。 她忽的想起什么,冲下去往街道跑去,羽绒服外套拉链有些松开,她顾不得管这些,往后方跑去。 荣海第一医院的背面是海。 跑的太快,林星晚只觉得每呼吸一次胸腔便疼一次,她无暇顾及,只想着快点去到那里看看陆屿在不在。 脑海中划过那天夜晚,她赤足走进湖边,陆屿将她拽上岸时蹙起的眉头,清冷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神情,不耐又担忧的样子。 眼眶慢慢发烫,林星晚抬手蹭了下眼尾,看见海边的围栏才慢慢放缓速度。 翻过围栏,少年独自一人站在海边。 蔚蓝海水一点点翻涌退涨,浪花泡沫拍打着沿边的砂砾,湿润海水一点点浸透少年脚下的沙子,他就那样站在那里。 冷风穿过他的衣服,撩起他的衣角,露出消瘦腰身。 林星晚心口猛的一酸。 她跑过去时还有些小喘,仍旧忍着呼吸慢慢直起身站在陆屿身旁。 少年侧眸看向她,半晌后轻笑,“你倒是会找。” 林星晚仰起头,语气里故意带着些许骄傲,“当然,你是我的好朋友,我肯定能找到你。” 其实是想到了他看湖的神情。 她赌了一把,万幸在这里找到他。 陆屿勾起唇,抽出手夹住一根烟,递到嘴边时他转头看向林星晚,而后将烟夹子指间没有点燃。 “护士找不到你要疯了。”林星晚喘匀呼吸,轻声说道。 海风咸湿,风浪一层层叠过来,她觉得发丝潮潮的,黏腻感缠绕着发丝,让人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她不自觉拢了拢头发,再次看向旁边人。 少年侧脸清冷,薄唇微抿,静静地望着大海。 “林星晚,别担心。”他轻笑出声,嗓音低沉轻柔,融掉半分冷冽。 “嗯。” 呼吸已经彻底喘匀,林星晚站在他旁边陪他看着眼前的海,海水翻涌而来,她不由得后退一小步。 脚下沙子柔软,她踉跄下,差点要跌倒。 少年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拽,她便稳稳地站在他身旁。 比刚才的距离还要更近一些。 林星晚心慢慢缓下来,她的担心害怕得到归属,指尖触碰到少年的衣袖,好像只有一指距离她就能攥到。 “陆屿,你之前劝过我要好好学习,离开这里。” “所以这次,”她仰起头看向他,嗓音深底是哽咽,声线微微颤抖,“你也要好好加油啊。” 陆屿垂眸,对上她的杏眸。 杏眸里凝着点点光亮。 他笑起来,点点头。 “回去吧,我自己待会儿就回去了。”他抬手揉了揉林星晚的脑袋,像在揉小狗的脑袋。 林星晚没动,任凭他将自己头发揉乱。 “我陪你回去吧。”她的声音有点闷。 陆屿叹了口气,转身指了指身后靠过来的几个人,语调无奈,“有他们在,你放心吧。” 他无论在哪里,陆家人都会找到他的。 只不过片刻喘息也挺好。 尤其是。 他的视线重新落到旁边人的脸庞上,海光粼粼,反射在她的脸颊上,连皮肤上的小绒毛都能看清。 林星晚呆愣愣的看着那几个走过来的人,心里惊了下,而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陆屿的家人。 她彻底松了口气,语气也不自觉轻松起来,“好,我在护士站留了复习书给你,你记得看下。” “好。” “晚上记得吃点东西。” “好。” “我走了。” “天冷,”陆屿走近她,俯身将她的羽绒服拉链拉起,慢慢拉到她的脖颈处,指尖微微一顿,擦过她的肌肤,他松开手退回到原来位置,嗓音低柔,“拉好拉链。” 林星晚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可身后人已经走近两人,她抿着嘴唇,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陆家的人顺带将她送到了悦揽华庭,道了谢便离开。 / 第二天一早,林星晚早早去了教室。 教室里班长和学习委员也来了,他们跟林星晚打了招呼后便坐下开始复习语文和英语单词。 快到早自习时,班里的人陆陆续续来到教室。 云念好像是身体不舒服请了假,旁边的位置空着,林星晚分卷子时帮她留了一份。 旁边后排同学没有背课文,凑在一起八卦同学的事情,不知有人谁开了头,八卦对象转移到了陆屿身上。 ——“听说陆屿天生克星,谁跟他亲他就可克谁。” “可别封建迷信了,人家父母那是车祸死亡,和他有啥关系啊?” “你可拉倒吧,要不然北城陆家多大的家族啊,怎么让他一个人自己在咱们荣海这个三十六线小城市生活啊,你家孩子你忍心啊。” “对对对,之前他们说陆屿家特别有钱有权,一般人他家都瞧不上。” “搞不好云念和他还是联姻关系呢!” 林星晚捏着英语单词书转过头来,冷冷盯着他们,“陆屿不是什么克星。” 后排同学是之前并过来的其他班级人田梦梦,听说过她和陆屿走得近,凑过去小声说道:“星晚,你和陆屿关系好吗?” “无论好不好,他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田梦梦哎呀了一声,“我们就想知道他是不是父母都死了啊,那他这不就成了落魄公子哥儿了么,这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哈哈哈。” 说着她笑起来,旁边同学也跟着哈哈大笑。 没人在乎陆屿到底是不是父母双亡,留下他独自一个人伤心难过。 也没有人在乎他是否应该在这个年纪承受这份失去亲人的痛苦,只是拼命八卦来证明他是真的可以克死人。 林星晚丢掉课本站起来,杏眸紧紧盯着他们,语气冰冷,“他是怎么样的人,不是你们可以定夺的,有这空还不如好好背单词。” “切,他这种人就活该没人要他!”后排同学翻了个白眼,故意伸腿踢倒林星晚的凳子。 林星晚坐下时落空,径直跌坐在地上。 只是她下意识拉住后面桌子,桌子猛地移动竟然也连带着后面同学一并跌倒,教室里顿时乱哄哄,笑声引来老师。 班主任从里面进来,见那边乱成一团,没听任何人解释,都统统放学留下写检讨,好好抄两遍文言文课文再回家。 林星晚面无表情,淡淡听着老师的话,应下。 身后同学气的满脸通红,大声喊道:“老师,林星晚早恋!” 班主任眉头一皱,眼镜后鹰一般的眼眸刮过林星晚,而后落在身后同学身上,“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要讲证据,都给我坐下好好上自习!” 上课铃声响起,林星晚扶起凳子做好。 周围同学因为刚才那句“早恋”看她的眼神有了变化,好奇,探究,惧怕,统统朝她看过来。 田梦梦倒是兴奋得不停传小枝条给她,希望她能说说到底有没有和陆屿在一起。 甚至放学的时候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林星晚,嫁入豪门后勿相忘啊。” 林星晚落了肩膀躲开她的手,拿起水杯朝外走去接水。 教室里只剩下她自己,后排那个同学上其他课时已经写完了检讨,而她做不到,只能放学时留下写。 初春时节,夜色降临速度似乎没什么大变化,下了课基本已经天黑。 教室里留了一个长灯,林星晚坐在课桌前开始写检讨。 A4纸上,除了检讨两个字,一片空白。 她攥着笔望着眼前的“检讨”二字不知道该怎么写。 写因为他们说陆屿是克星,写她为了这些话生气,她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要怎么去写这个检讨。 林星晚将头埋在臂弯,深吸一口气,预备按照刚才在百度上找的检讨书改写一下,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写检讨书,实在是没经验。 再抬起头时,余光里多了一个人影。 林星晚扭头朝门外看去。 教室门外敞,少年抱胸倚门站着,身上一套黑色近乎要融到身后的黑暗长廊里,见她望过来,眉头稍稍扬起,黑漆漆的眼眸簇起几分笑意。 “这么用功?”陆屿笑着说道。 林星晚下意识盖住自己的检讨书,“没,写点东西一会儿就回去了。” 下一刻她反应过来,眉头也跟他似的皱了起来,“你怎么出院了?” 周末她看着陆屿被家里人带走返回医院,周一他就跑到学校来,还是晚上的时候。 陆屿放开手迈步走进来,拎起椅子坐在她旁边,趁她不备抬手将她遮挡住的东西扯过去,眉头一挑,扬了扬纸张,“检讨书?” “嗯。” “做错什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写什么检讨书。”陆屿手臂搭在椅背上,虚虚捏着纸张,转头认真地盯着她看。 林星晚被他看的不自在,禁不住咽了口口水,语气轻轻,“上课没认真听讲,老师罚我写检讨。” 陆屿轻嗤,“你没认真听讲?” 这理由真蹩脚。 刚才他是在医院,陆婉替他办好了出院手续,等司机来接的空隙,云念来了。 她推开门的第一句就是:“班里同学都传林星晚早恋了。” 正在穿外套的手顿了下,继而慢条斯理地将衣服扣好,陆屿这才分了她一个眼神,“所以呢?” 云念冷哼声,“所以她在教室写检讨。”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告诉我?”陆屿弯腰拾起桌上的手机,慢慢走到她面前,嗓音冰冷,“云念,我提醒你,你以为转到荣海这里就能帮你爸完成心愿,别费劲了。” “陆屿!”云念跺了跺脚,“我喜欢你是真的,但是你为什么就非要跟我过不去啊?” 陆屿拉开门,走廊里喧闹声慢慢传过来。 少年侧眸,“我还在上学,不能早恋。” 作者有话说: 七七:你是不能,你就不是那个! 第45章 听你的。 从第一医院到悦揽华庭的距离不长, 十几分钟的车程。 私家车没有直接停在门口,而是径直将车子开到别墅门口才停车,林星晚并没有多想, 等车子停稳后推开车门下车, 跟陆屿挥挥手, “我先回去了。” 身后陆屿弯腰下车,喊住她, “林星晚。” 她回头望去。 少年倚在车前, 羽绒服立领遮住他的下巴, 露出薄唇和一双黑眸, 他冲她轻笑, “现在有空么,能不能教我怎么煮粥。” 林星晚愣怔下。 好像是他到现在还没吃饭。 反正回去也是做作业, 她笑起来,“好。” 见她答应,陆屿转身去开门。 小黑早就晃着尾巴等在满口, 见两人进来更是尾巴摆动成螺旋桨,跳起来去亲林星晚的手,她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 起身带着他往内门走去。 陆屿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胃依旧在滋滋啦啦的疼着,可这一刻他却近乎要忘记这种难受。 眼前的温暖比初春还要耀眼。 “陆屿,来开门。”站在台阶上的少女弯腰笑着同他招手,脸颊上的笑容璀璨明亮。 陆屿抄着手跨步过去, 指纹锁应声打开。 林星晚推开门往里进。 忽的手腕被人牵住。 她低头看去,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往后一拽, 她没防备再次被拽到门外。 林星晚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陆屿按了几下密码锁, 而后将她的食指按上去。 【指纹识别中】机械化女声在门口响起。 这是在给她设置指纹密码么。 心口猛地一跳, 林星晚只觉得呼吸慢慢屏住,手指被陆屿捏住,温凉的指腹触碰到她的手背,奇妙的感觉从手背蔓延到手臂,她身体微不可查的轻轻一抖。 指尖被少年指尖按住,抬起,反反复复,一下一下将指纹录入进去,每按一次,她的心跳便加速一分,直至快速跳动起来。 “好了。”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林星晚伸回手,指尖被按住的感觉还在,隐隐灼烫,她低低应了声,弯腰牵着狗进门,落下的头发遮住她发烫的脸颊和耳尖。 客厅里是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唐姨在陆屿回来之前先回来将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厨房用具也一并做了消毒处理。 都说胃不好的人对饮食上的讲究很多,陆屿这样的家庭更应该是了。 厨房冰箱里的菜品都换成了对胃好的,辛辣凉的菜都没有,就连日常的粥汤都换成了健脾的茯苓山药汤。 从学校回来的时间已经有些晚,林星晚写检讨用了半个多小时,还有两篇文言文没有抄写,好在她早就背过了,而且默写速度并不慢,可以等熬完粥后再写就可以。 客厅暖气还没停,依旧让人觉得温暖,林星晚将外套挂在玄关处,挽了挽袖子便进了厨房。 陆屿穿了件灰色针织衫走近,靠在门框上看她在淘米。 “这个淘米水留着可以浇花的。”林星晚温声说着。 “成。”陆屿应下。 听到他应下林星晚掀起眼眸冲他一笑,熟练地打开柜子找出珐琅锅,上次用这个熬的粥发现还不错。 少女穿着浅粉色毛衣,挽着袖子在厨房走来走去,陆屿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林星晚,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他开口问道。 林星晚没回头,一边将淘好的米饭放进锅中,“很早,小时候我爸妈经常晚回来,就学会了做简单的饭,久而久之长大了,学会的菜也更多了。” 她将锅放在燃气炉上,弯腰开火,似是想到什么转头朝他望过来,“你喜欢稠一点的粥还是稀一点的。” “不挑。” “好。” 熬粥的过程并不漫长,开锅后勺子搅和搅和,接着煮,搅和几个来回,煮几个滚,便可以了。 单吃白粥很口淡,林星晚看见厨房还有几个咸鸭蛋,看来是之前为了给陆屿提鲜用的,她切了一个放在小碟里,端了出去。 陆屿端坐在餐桌前,似是从刚才便一直在等着喝粥。 林星晚被他这幅小孩模样逗笑,将盛好的粥推到他面前,又将小碟推过去。 白粥清淡搭配鸭蛋的咸香,让人闻着胃口大开。 她拉开餐椅坐在他对面,慢慢喝了口粥,味道还是跟之前的一样。 两人对立而坐,默默无言。 只听见瓷勺和瓷碗碰撞的轻微声响。 餐桌下小黑趴在两人脚边。 客厅里很安静,只听见落地钟哒哒的走表声,还有小黑浅浅的呼吸声。 陆屿喝了口粥,在医院里多天的烦躁被压下大半,白粥暖胃,似乎身体里没有难受了。 饭后,陆屿将林星晚的书包拎到茶几旁,他没打开,下巴微抬示意林星晚自己打开,“看看你的数学和理综。” 这两天的理综卷子有些难,她也有几道题难解,看到陆屿有意帮她检查错题便将卷子拿了出来,然后递上笔。 陆屿被她的动作逗笑,俯身接过笔顺势坐在她旁边。 淡淡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洗衣液的香气向她靠拢过来,林星晚呼吸一窒,而后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两道题的解题思路都是相似的,看来你对这类题型的思路还不明朗。” 旁边少年执笔画图,清冷的腔调讲解着卷子上的题,而后结合课本公式,用法简单明了,林星晚只听了一遍便恍然大悟。 她之前的解题思路太繁琐,虽然最后的数值是正确的,可是要真的在高考上用这么多时间去做一道解答题,那极有可能做不完卷子。 “你把这道题做下。”陆屿在演算纸上即兴写了道题,而后起身朝阳台走去。 林星晚没注意他去做什么,整个思绪都落在题目上,丝毫没发现陆屿拉开阳台门,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 阳台玻璃门隔绝掉打火机的咔哒声还有烟味。 等她做完题抬眸望过去时,少年背影单薄,单手抄兜,另一只手夹着烟递到嘴边,白雾从他脸颊处散开,消失在黑暗中。 她慢慢蹙起眉头。 手里的烟刚吸了一口半,陆屿便听见身后推拉门推动的声响,他下意识将手伸到窗外,而后回头看去。 只见林星晚神情淡淡地望着他。 明明一个字没说,但偏偏让他生了莫名心虚感。 四目相对。 半晌后,他轻嗤,收回手将烟头摁灭,而后拿起旁边的清新剂喷了喷身上,张开手臂,歪头看向林星晚,“行吗?” 林星晚抿了抿唇,默默退到一旁让出阳台出口。 陆屿慢慢走过去。 擦肩而过时,林星晚闻见他身上清新剂的香气,还有若有若无的细烟草味道,她眨了下眼,抬手攥住他的针织衫角。 “陆屿。” 半步之隔,少女头发的香味擦过的他的鼻尖,他顿了顿,而后听见她低声喊他。 “我在。” 林星晚仰头,认真地看着他说道:“以后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陆屿眉头一挑,右手把玩着的打火机停下。 半晌后,他将打火机递过去,是林星晚之前送的那枚,笑着说道:“行,听你的。” 这句听她的倒是有些奇怪,林星晚耳尖一烫,猛地松开手往后退了步,声音越发低柔,“我就是说下,你为自己考虑就好。” 说完她快步回到茶几前,拿起演算纸扬了扬,“我做完了。” 陆屿抬手蹭了下鼻尖,打火机收回裤兜里,而后走过去扫了眼,解题思路和答案都正确。 其实林星晚是聪明的,她的聪慧从各方面体现出来,从两人刚认识开始,他便发现了。 初遇那天,她的示弱退缩,借着他们挡住赵彤的视线逃离。 后面的遇事化事,甚至慢慢地能够反击赵彤。 再后来,她和他走得近了些。 他心里清楚林星晚对他的好来源于什么,可偏偏这种不起眼的小算计让他觉得有趣,甚至觉得在荣海这段时间有个人陪着也算不错。 他默认了她的存在,替她挡下一些麻烦。 但是。 现在好像有些问题出现了。 轨道发生偏转,什么时候发生的,他也不清楚。 “陆屿?”轻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陆屿转头看向她,林星晚已经收拾好书包,只有这张演算纸留在桌上。 他挑了下眉,放下演算纸,“正确。” 林星晚松了口气,脸上不自觉带上几分笑意,“那就好,今天有些晚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林星晚套上外套站在玄关处换鞋,灯光落在她的头顶,形成一小圈光晕,“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粥喝不完的话,明天如果你不嫌弃可以热热直接喝,要是觉得口味不好就按照教你的重新来好了。” 她细声嘱咐着他熬粥的事情。 陆屿点点头,探身替她推开门,“晚安。” “晚安。” 一连几天的胃口都不太好,今晚吃的还算好,他有些吃撑,干脆早早冲了澡躺在床上入睡。 医院的环境说到底还是嘈杂,他睡眠向来浅,动静大了便会醒来。 今晚很好。 月色很美,饭菜很可口,心情也舒畅,陆屿入睡的很快。 梦里少女校服被扯坏,拉链在地上滚了一圈落在一旁,清冷的面容被灰烬遮盖,唇角淤青难掩,杏眸掀起时,是无尽的黯淡寂静。 她被逼的步步后退,神情却是冰冷到极致,倔强的不肯跟任何人低头。 身后窗户大开。 她抬眸看了眼周围嬉笑贱骂的同学,静静地环视一圈,而后慢慢也跟着他们笑起来。 脸颊上有一个浅浅酒窝,明明很好看,却仿佛盛满了无尽绝望。 而后转身一跃而下。 陆屿跨步去追,指尖只拽得住她的衣角,什么也没留下。 他猛地睁开眼睛。 周围一片漆黑。 作者有话说: 七七:分开倒计时了。 第46章 要不要一起去爬山。 窗外已经大亮。 陆屿翻身起床, 抓过旁边衣服套上,而后拉开窗帘。 小院的那棵树已经抽出点点翠绿,旁边的草被已经在枯草中有了反春的架势。 他看了会儿, 轻轻呼出一口气, 心脏慢慢平复下来。 可下一秒烦躁便被窜起, 在胸膛中横冲直撞,恨不得将人撞个人仰马翻才算作罢, 陆屿习惯性拉开抽屉找烟。 翻开烟盒咬了一根在嘴里, 脑海中却浮现出少女平静的面容, 清冷的眼眸, 他啧了声, 抬手挪开眼扔回抽屉里。 真是有够烦的。 扔到桌上的手机响了,陆屿瞥了眼手机尾号, 抬手按下挂断。 烦躁值彻底达到顶峰。 林星晚昨天晚上回家后找了相关的类型题做了几遍,彻底吃透这个题型后才洗漱睡觉,导致第二天早晨起来时眼睛有些发肿。 手机被扔到一旁也没有看, 直到吃早饭时她才打开手机准备听英语听力。 忽的一条陌生短信跳了出来。 【我知道你爸的所有事,还有当年你的那些事,离陆屿远点, 不然后果自负。】 汤匙砰地一声掉进粥碗里。 小米粥溅到餐桌上,张爱清端着水果过来时发现她在走神,便敲了敲桌面,“星晚?” 林星晚猛地回神, 她迅速删除消息滑到听力APP, 点开播放。 每天播放的英语听力在耳边, 生涩难懂的连音单词今天格外难分辨, 她大脑一片混乱,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化为那一条信息,在她的脑海中重复播放。 “星晚,今天晚上公司有应酬,你回家后吃点,我给你带夜宵回来。”张爱清对着镜子涂好口红,朝她喊道。 “知道了。”她低头咬了口面包,应了声。 难得陆屿回到学校,林星晚去的时候他已经在座位上,周围围了一圈人嘘寒问暖,陆屿坐在那里,黑眸略过她,而后礼貌回应着。 清冷淡漠的模样和昨天晚上的温润做派截然相反。 林星晚一门心思都在那条短信上,没过多去关注他看过来的眼神,只是轻轻点头算作是打招呼。 见她这幅样子,陆屿眉头压下。 神情冷冽,他抬手示意同学退后,嗓音淡漠,“谢谢关心,快上课了。” 开上课时,云念从教室外进来,一双丹凤眼哭得通红,林星晚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就是我爸让我转校,我不想走。”云念说着说着又有了哭腔。 林星晚抿了下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临到高考之际转学的学生常有,有些地方的高考分数要比荣海低,那么他们会选择回到生源地参加高考。 而荣海本地的成绩有多卷,看他们平时的状态就可以看出来。 距离疯魔只有半步。 身后黑板报上早就把之前画的板报擦掉,红色加粗的粉笔字写着:距离高考还有101天。 这样的日子每天都有人更换,一天天消失,一天天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赶来,将人压得喘不上气,可偏偏骨子还有那点不甘,拼了命的为那一分疯狂背课刷题。 六月初夏,所有人都会各奔东西,再见一面恐怕更难。 林星晚顿了下,从抽屉里掏出一包纸巾塞过去,轻声说道:“其实没关系的,现在交通和网络很发达,想见谁,随时都可以见到的。” 云念转头看向她,眼尾泛红,声音哽咽,“那你以后还会和我见面吗?” “会的。”她笑了笑。 云念叹了口气,佯装害羞别过脸去,胳膊下的手却将那包纸巾抽走。 林星晚轻轻呼吸着,没再说话。 贴近口袋放着的手机震动两下,她心头一颤,伸手掏出手机,用课本挡住视线查看消息。 是一条提示余额不足的短信。 心口一松,讲台上老师敲了下黑板,林星晚慌忙将手机塞进桌洞里,这一天下来,所有人都淹没在题海中,她也不例外,直到下晚自习时候才想起来手机不知道被塞到哪里去了。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的人一窝蜂冲了出去,林星晚摸了摸外套口袋,没发现手机。 陆屿背着单肩包倚在后门框上等她。 云念倒是没说什么,也并没有和他们一起走,反而是打了招呼坐上私家车离开。 林星晚还在翻书包,神情焦急又不耐烦的。 少见她这幅样子。 陆屿看不下去,直起身迈步走过去,轻轻拽了下她的书包制止住她的动作,“找什么呢?” “我的手机不见了。”林星晚蹙了蹙眉头,低声说道。 陆屿将自己手机递过去,“打个电话找。” 正说着宋怀从后门进来,拖着陆屿便要出去说点事,陆屿将书包放在林星晚桌上,跟他站到走廊去聊天。 他的手机没锁屏密码,滑动即解开,林星晚给自己打了个电话,备注上写着一个字:星。 没名没姓,只有一个“星”字。 桌洞最深处传来嗡嗡声响,她蹲下身扒拉开那些课本和试卷在夹缝里找到手机。 手机被她扔到最里面的凹槽地方。 林星晚呼出一口气,手中的手机忽的震动两下,她下意识低头看去,便看见那条信息。 是全国物理大赛邀请陆屿参加。 看样子不太像是诈骗短信,她低头百度搜索一番发现是真的,林星晚仰头看向门外。 少年倚在窗边,脚低墙根,漫不经心地同宋怀聊着天,旁边人说的神情飞扬,他却懒散淡漠。 他似乎压根不在意自己手机在她手上,也不担心她能做出什么事来,就这样将手机放在她这里,就好像什么秘密都摊开放在她的掌心里。 林星晚没偷窥人的癖好,她没有翻看他的手机,只是这条消息弹了出来,她碰巧看见。 上次她发现卧室那些奖杯时,陆屿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冷到极致。 而且不喜欢她说关于比赛的任何事情,尤其是物理方面的。 短信上提示说截止日期是在周日。 只有两天时间。 林星晚咬了下唇,指尖轻轻点上回复,而后将陆屿的名字和年龄报上去。 消息发送成功那一刻她才有些慌乱,连忙将回复的那条信息删除,站起来时不小心碰到桌角,桌子被推移,摩擦地面发出声响。 陆屿直起身朝教室走去。 “林星晚?” 桌下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无力地晃了晃后按在自己脑袋上,陆屿眉头皱起,走过去将她拉起来,还没开口问怎么回事便看见她满脸通红,因为疼痛五官皱在一起,好不可爱。 他勾唇轻笑,松开手抄进兜里,“碰到了?” “嗯。”林星晚应了声,把手机递过去。 “我看看。”陆屿接过手机去随手塞进兜里,抬手将她头发拢到一旁,看了眼她手按住的地方,只有一小块红了的皮肤,倒是没出血。 他掀起眼皮对上她的眼眸,黑眸清冷深邃,“明天学校放半天假,要不要去爬山。” 因为清明节需要放假,高三生的时间紧凑,学校便将周末拖了进来,只给他们放半天假,下午的时间统一回到学校做摸底卷。 “好。”林星晚毫不犹豫应下。 她私心作祟,只要是关于陆屿的都想要去参与。 因为分别的时间也在倒计时。 陆屿不会留在荣海,而她也不会,考上大学后的人生到底要怎么样,没人知道,所以她只能抓紧现在。 哪怕,他压根不知道她这些小心思。 / 初春爬山是个锻炼身体的好时候,张爱清知道林星晚去爬山,特意把自己的防晒喷雾和防晒帽子塞给她,说小姑娘晒黑了就难看了。 林星晚出现在陆屿面前时,浑身上下没有露出一点皮肤,唯独那双杏眸露在外面,明亮清澈。 陆屿轻笑,俯身抬手,少年修长手指撑起她的帽檐,微微往上一挑,嗓音里带着几分笑,“你这是打算把自己裹严实卖了?” “我怕晒黑。”林星晚瓮声瓮气的回答他。 “成。”陆屿直起腰,指了指身后的人,“宋怀和我们一起。” 身后宋怀还在给小黑系牵引绳,抬手扬了扬算是跟她打招呼了。 林星晚也挥了挥手。 忽的肩头一轻,肩膀上的背包被人拎起来,陆屿眉头一挑,扬起下巴示意她放松,而后将她的背包拎了过去。 司机将三个人送到山下便离开了。 宋怀牵着小黑走在最后面,天冷他却丝毫不耽误,嘴巴没停下,“我说林星晚,你这么好的成绩怎么没去S班啊?” 林星晚翻过一块石头,轻笑一声,“因为发挥失常。” “让赵彤欺负的吧?”宋怀毫不介意地直接将话捅了出来。 “算是吧。”林星晚犹豫一秒,语气拔高一点,回应他的话。 宋怀喘了口气,叉腰停在那里,顺势给小黑喂了点水,“你说你怎么忍的,当初跟你也不是特别熟,不然肯定帮你教训那女的。” “不过她家在咱本地挺有名的,惹不起倒是真的。” 听到这话,陆屿站定回眸,语调冷冷,“你倒是拎得清。” 宋怀啧了声,迈步凑到两人跟前,一板一眼地和两人解释,“屿哥你肯定不知道,但是林星晚肯定知道,赵彤花钱进来的不说,她爸还给学校捐了五十万呢,就荣海这破地方,五十万也不算少了。” “她那嚣张劲儿,得亏她爸有先见之明预备送她出国读大学。” 清晨山头空气冷,湿润寒气路过脸颊,林星晚的防晒口罩上镀了一层薄薄雾气,她垂眸摘下口罩,深深吸了口气,冷气从鼻腔窜进喉咙和肺部。 她低咳两声,再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希望她爸真的不是添柴加油。” 依照赵彤的性子,去了国外后,必定会捅出篓子来。 “切,就她。”宋怀不屑地啧啧两声,“你放心,如果以后她再敢欺负你,我一准罩着你。” 说着他拐了下陆屿,“是吧,屿哥。” 陆屿垂眸瞥了他一眼,黑眸微微眯起看向旁边人。 少女摘下口罩,白净脸蛋儿因为运动而染上一点红晕,薄唇红艳,和山间的景色衬得更是娇艳耐看。 须臾,他别看视线看向前面。 白雾皑皑,腰间的树枝还在寒冬中,没有任何发芽的迹象,山顶中央的位置隐隐可见薄雪。 宋怀已经抱着小黑坐在旁边大石头上歇息,林星晚低头慢慢靠近陆屿。 “陆屿。” 少年侧头看向她。 “你什么时候走。”她终于问出这句话。 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发抖,握住的背包带似乎在下坠,将她的手指勒紧,背带周围隐隐泛红泛白。 陆屿静静地望着她,半晌后移开视线,“下个月。” 噗通。 一块巨石砸进湖面,击进湖底,溅起满湖水花。 波纹一圈圈荡漾开,又一圈圈回拢,周而复始,直到林星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重地要命。 她舔了下唇,觉得喉咙发干,“好快。” 陆屿低头垂眸,看着眼前黑色碎石,轻嗤,“是。” 作者有话说: 应该晚上还有一更! 第47章 之前的回忆。 陆屿弯腰摘下一朵花。 这花太小, 指甲大小的一朵,在这样的初春时节里先发了芽开了花,他弯腰折下。 “给。”陆屿转身递给林星晚。 林星晚看了他一眼, 伸手将那朵小花收好, 翻开背包夹紧本子里, 心底的情绪慢慢蔓延开。 陆屿轻笑,抬手弹了下她的帽檐, 她吓了一跳, 差点伸手打他。 宋怀在一旁没注意到两人的互动, 东西收拾好后便招呼他们, “我说赶紧爬啊, 不然的话咱们下午要翘课了。” 林星晚抿唇轻笑,她指了指前面蜿蜒小路, “宋怀,你带着小黑先上去吧,我有话和陆屿说。” 见她这么说, 宋怀贱兮兮地笑了声,“行,你俩慢慢聊。” 山腰风不大, 林星晚手指掐着外套袖子,咽了口口水,仰头看向少年,“对不起, 我有件事可能做错了。” 陆屿微微蹙起眉, 黑眸融去半分清冷, 嗓音轻柔, “什么事。” “那天你借我手机, ”林星晚声音很轻,似乎说出的话能够吓他,“我看到了物理大赛发来的邀请短信。” 少年一言不发,听到她说物理大赛时眉头压下,黑眸涌起点点寒冰,垂在腿侧的手慢慢攥成拳头。 林星晚抬眼瞥了他一眼,只余光扫到他的脸庞,面无表情,她飞快挪开眼,嗓音愈发轻柔,“我替你报名了。” “谁让你管的。”少年嗓音低沉冷戾,毫不留情直接打断她的话。 “抱歉。” 陆屿深深吸了口气,舌尖抵住牙尖,好几个呼吸才将暴躁感压下去,他转身跨步往上走去,第一次没有顾忌林星晚。 林星晚没有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跟着他往上爬。 平时两个人的锻炼量便不同,现在她的体力更是跟不上他,没用多久便被陆屿甩在身后,林星晚抬手拽了下旁边小树干,树干晃动,她踉跄下险些被砸下去。 可她没发出一点声响。 不敢又害怕的心理作祟,让她后背生出一层薄薄冷汗,额头也浸出一点汗意,好不容易赶上宋怀和小黑,陆屿早就超过两人了。 宋怀见她自己爬上来有些纳闷,试探性问道:“你和屿哥告白失败了?” 林星晚被他这突如其来一问径直呛了一口口水,连连咳嗽好几声才压下去,声音都有几分沙哑,“你在想什么。” “那屿哥怎么生那么大气,好像被人破了一盆脏水。”宋怀说话丝毫不客气。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全国物理大赛的举办方早在月前就打电话联系过陆屿,他直接拒绝掉,并告诉他们不要再打电话过来,倒是没想到他们会再次发短信来。 林星晚替他报名的心理八成是上次奖杯的事情。 她心思敏感,肯定是猜到他对物理比赛的抵触,所以才帮他报了名字。 陆屿伸手去摸裤兜,却发现没带烟盒。 他烟瘾不重,是有烦躁的时候才会想着抽一根,上次被林星晚莫名抓包的感觉让他总是有些想笑,这两天更是忍着没去抽。 这会儿阈值拉满,他抬手撩了撩头发,转身往下走。 山上的景色全然没入眼。 宋怀拽着小黑和林星晚刚爬上山顶,还没看清上面什么景色就看见陆屿蹲下系好鞋带,站起来径直略过两人往下走。 “哎屿哥?” 少年面无表情从两人身边经过。 黑漆漆的眼眸沉寂冷漠。 林星晚心沉了下去,她真的闯祸了。 “宋怀,你和小黑一会儿做电缆车下去,它爪子禁不住这么磨。”她嘱咐好宋怀后转身朝陆屿追过去。 少年走的飞快,下坡路又比较快,眨眼间便只见身影。 林星晚心里着急,一路小跑着往下追赶。 虽然是初春复苏,可那些草木还没完全长出来,地面光秃秃的只有砂砾和石头,她光看着陆屿背影去追,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路况,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直接向旁边摔去。 脚踝和膝盖处瞬间疼痛袭来,林星晚咬住唇忍住喊叫。 尖锐的痛感引得额头瞬间起汗,她抓住旁边树干想要站起来,眼前人从没有转过身来,反而已经拐了个弯快消失她的视线里。 林星晚鼻尖一酸,眼眶湿润,她出声喊他,“陆屿!” 陆屿站定回眸。 少女扶着树干站在那里,见他望过来杏眸微微下垂,神情委屈。 她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不符合沉静的神情。 陆屿微微眯起眼,他视力很好,林星晚身上白色羽绒服上沾满草屑,裤子有泥土。 他转身大步往上走,而后拽住她的胳膊。 离得近了,陆屿才看清林星晚,眼眶通红,嘴唇被咬的泛红,见他过来她掀起眼眸望过来,杏眸水润明亮。 像一汪清泉,径直将他心口的烦躁浇灭。 陆屿叹了口气,语调软了下来,“摔倒了?” “嗯。”她声音里多了丝鼻音。 陆屿轻嗤,蹲下身抬起她的脚,轻轻帮她活动两下,头顶上的人轻轻嘶了一声,他抬起头看向她,“应该没伤到骨头。” 林星晚缩回脚自己活动两下,抿了下唇,“还能动,应该没事。” “你跑什么。”陆屿直起身看向林星晚。 林星晚没回答,松开手慢慢朝前走了两步,还是能走的,只是刚才摔得有些狠,这会儿皮肉还在疼。 忽的胳膊一紧,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陆屿拽到身后。 位置调转,少年屈膝弯腰,语调平稳淡淡,“上来。” “不用了。”林星晚摇摇头。 陆屿侧脸瞧去,“你这么走,什么时候才能下山。” 刚才的那班电缆车已经过去了,下班要等到半个小时之后,确实有些来不及,她犹豫几秒,俯身爬上去。 少年背宽阔温暖,和平日的清冷气息有些不符,林星晚手垂在陆屿肩膀两侧,只要他稍稍低头便能看见纤细白皙的手指,粉色指甲上有着小小月牙,是健康的颜色。 他轻轻吸了口气,只觉得周身被一股淡淡的洗发露香味笼罩,想要抽烟的欲望被压了下去。 “对不起。”趴在背上的人轻声在他耳畔道歉,尾音带着点点柔,刮过他的耳廓,像一根羽毛扫过。 陆屿抿了下唇,想要抽烟。 哪知背上的人忽然勾住他的脖颈,轻轻拽了下,“你放我下来吧。” 他喘匀呼吸,冷着腔调,“你歇着吧。” 林星晚被他这一说,有些吓得不敢动,乖乖趴在他的背上。 好半天她又重新开口,“陆屿,你为什么不想参加全国物理大赛?” 沿途下坡的景色她失神地望着,可耳朵却支棱着听陆屿的回话,少年手腕用力,勾着她的腿让她不下坠,礼貌又绅士地没有占半分她的便宜。 半晌后,她才听见他的回答。 “因为不想。”少年嗓音低沉清冷。 林星晚聪明,很多时候他不需要说太多她就会明白,被欺凌过的人对所有事物都有着格外敏感的感觉。 背上的人也不例外。 可不知道是今天爬山太累需要发泄,还是真的想要一个突破口,陆屿顿了顿,缓缓开口,“我爸妈就是在去接我比赛的路上出车祸的。” 车子当场报废,传回来的视频中大火蔓延,火光舔舐着每一寸金属,无人从里面爬出来,也没人敢上前去抢救。 等消防和救护车来时,所有的一切都烧为灰烬。 留下的只有他爸手上的那枚戒指。 而那枚戒指也被陆婉带回去送到陆家,他只看见了一眼,从此再没见过。 林星晚轻轻拍了下他的背,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陆屿屈膝将她放下,望着她勾起唇,少年冷峻的面容下是悲伤的神情,可他神情又恍惚没变,依旧是清冷模样,“现在你明白了么。” “我明白的。”林星晚咬了下唇,再度迎上他的,“可是你父母应该是很开心去接你的。” 那年资料她查过,他是第一名。 近年来唯一一个成绩接近满分的冠军,以独立之态立于所有人的成绩之上。 套用同学说的话,这样的人是要上交国家的。 “陆家的确和他们说的一样,”陆屿单手抄进兜里,转眸看向远方,低声开口,“但是我这一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一无所有。” 他的确一无所有。 空有陆家的头衔,所有人以为他会得到老爷子的疼惜,可老爷子除了把父亲的那点家产留给他以外,再无过问过他的事。 也是,陆家人口多,多他一个不算多,少他一个不见得少。 林星晚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拉住他的衣角,温柔又坚定地说道:“陆屿,我们一定会得偿所愿的,你想要的都会得到的。” 他侧头对上她的眼眸,温柔清澈。 他轻笑,哑着嗓音回应她,“好,得偿所愿。” 两人下山时间用的比较久,后面山腰便坐了缆车下去,林星晚请了假去看医生,只是有擦伤,骨筋都没伤着。 陆屿陪在旁边,见她没什么大碍才送她回学校。 下午摸底考试要进行排名座位的最后一次调整,林星晚在进校门之前给陆屿发了条微信。 她说,想做同桌。 陆屿没回她。 只是下午摸底考时候,他难得来了,而且考完全程才走。 赵彤倒是没来,从宋怀那里知道她要出国后,林星晚并没有觉得有多不平,世界上每个家庭不同,环境不同,任何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造化。 眼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高考。 考试时,云念轻轻拐了下她的手肘,低声说道:“星晚,英语选择给我看看吧。” 台上老师咳嗽了一声,林星晚借故当做害怕没有听到她的求助。 直到考完全部课目,云念交完卷子回到座位上,“星晚,刚才喊你给我英语看看,结果差点被老师发现,好可怕啊。” 林星晚点点头,“怎么了?” “没事,我下周要去陆伯伯家吃饭,想拿个好成绩,不然我爸老拿我和陆屿比。” 说完她起身离开桌位,林星晚收拾好书包转头看向陆屿座位。 少年的座位已经空了,人不在。 她掏出手机想要发微信,便看见微信未读消息里有一条。 陆屿:有事,先走了。 教室里的人还在有人对答案,有人招呼林星晚一起对,她笑着拒绝掉,而后起身快步走出教室,今天晚上张爱清生日,她想赶紧去拿了蛋糕跟她一起庆祝。 蛋糕店距离悦揽华庭不远,林星晚提早一站下车,去取了蛋糕。 回到家时,厨房传来烹饪的香味,她深吸一口气,喊了声,“妈!” “回来了!”厨房里传来张爱清的声音。 她将蛋糕放在餐桌上,跑过去送给她一束玫瑰,笑着送上祝福,“妈妈,生日快乐!” 张爱清抱住她亲了口,而后往外推了推,“我马上就做好了,你洗手准备吃饭。” “好。” 餐桌上的菜半成品一多半,但是好歹张爱清的拿手炒鸡还在,林星晚很开心地分筷子。 张爱清坐下时,发现旁边多了双筷子,不是公筷。 “星晚,怎么还多拿一双筷子。” 林星晚愣怔下,咬着唇,“我忘了。” 听到这话,张爱清脸色一沉,她放下筷子,语气又急又冲,“你忘了什么,到现在一过生日你就想起他,他是你爸不假,但是他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吗?” “妈,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啊,他死了你怀念他,那他没死的时候你怎么不替我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说的激动,她抬手打翻了筷子。 当啷。 两根筷子应声落地。 作者有话说: 七七:我今天出息了,都双更了哈哈。 第48章 她做了一个决定。 客厅里, 蜡烛还在燃烧,蛋糕奶油一点点融化,塌陷, 色素在奶油里融化, 变成难看的颜色。 空间里一片寂静。 林星晚轻轻吸了口气, 蹲下捡起那根筷子拿到厨房换新的。 身后传来张爱清幽幽声音,“星晚, 你爸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我不想想起他, 你好好读书就算是对得起我们生你养你一场了。” 林星晚没动, 她看着手里那根筷子, 漫天的难过近乎要将人淹没,她紧紧抓着筷子, 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 每次妈妈过生日,都是一家三口一起过的,直到发生那件事, 可就算过了那么久,她还是会在这天下意识地去拿三双筷子。 一家人,一人一双筷子。 她眨了下眼, 转身走出厨房,将筷子放在张爱清面前,单支筷子变成一双。 “妈,生日快乐, 祝你越来越年轻, 工作顺利!” 张爱清摸着脸颊笑了笑, 俯身吹灭蜡烛, 仿佛刚才的不愉快是个小插曲,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可她们都知道,只不过是再一次把这件事压在心底,等待着时间的消磨,一直消磨到谁都不记得,谁都不再提起,那算是彻底了断了。 只是吃饭时,两人没有对话。 只有碗筷碰撞的声响。 窒息又寂静的气氛在客厅里环绕,林星晚胃被空气塞满,她强撑着吃了几口蛋糕便再也吃不下去,找了个要背知识点的借口回了房间。 卧室桌前的试卷摞地跟小山丘似的。 她翻开一页抽出笔开始刷题,可频频走神。 脚踝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林星晚怕张爱清担心没敢告诉她,这会儿疼痛越发强烈,她探身从背包里拿出药膏涂了上。 清凉的触感让疼痛减少一些。 台灯灯光明亮,林星晚起身到卫生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翻开卷子开始做题。 长夜漫漫,是每个高三生都要经历的一百天冲刺,所有人都在为此拼搏努力,为了更好的未来。 黎明的光总会到来,每一个人都不例外。 陆屿因为物理大赛的事情一个周没有去学校,而林星晚再次恢复到独自坐公交车的时候,耳机加塞,听着英语听力便一路到学校门口。 忽的一只手摘下她的耳机,林星晚吓了一跳,转头看去。 只见赵彤打扮依旧招摇,校服裙上别了几枚胸针,走起路来上面的铃铛叮铃叮铃作响。 见着林星晚直接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嘴里嚼着口香糖冲她吐了个泡泡,“林星晚同学,最近怎么没看见陆屿啊,你俩分了啊?” 林星晚扯开她的手跟她拉开距离。 “哎你这人,”赵彤眉头一蹙,抬手拽起她的书包背带往后一拉,“你是不是觉得高考完了就能摆脱我啊,我告诉你哈,根本不可能。” 听到这话,林星晚淡淡开口,“我没有觉得什么。” 她早就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就开始害怕惶恐,反而愈发镇定。 荣海靠海,可不是人人都能掀起风浪。 赵彤见她面色冷静,有些不可置信,眼眸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后想到什么,她笑起来松开林星晚的背包带,轻轻一晃,满脸不屑地看着她说道:“林星晚,你简直在做梦。”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让林星晚心底微微一晃。 掩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被人猛地撬开一角,她不自觉冷了声音,好在神情还算冷静,“赵彤,马上上课了,请你让开。” 赵彤哦了声,转身跟旁边同学一起走,只是看她的眼神多了丝戏谑。 不知道她说的做梦是什么,但是林星晚不愿多想,加快脚步走进教室。 快到上课时间赵彤才和那个男生慢吞吞从教室外进来,路过林星晚座位时,她故意撞翻她的课本。 一摞课本噼里啪啦掉落在地上。 赶着上课铃进来的同学一不留神便踩到她的书,一边骂骂咧咧的说着哪个不长眼的掉了书,一边跳过去飞奔回位置上,没人帮她捡课本。 林星晚蹲下身快速捡起课本放到桌上。 班主任踩着上课铃声进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班级里的人扫视一圈,然后拍了拍桌子,“整天闹哄哄,看看后面黑板上还有几天高考!” 她起身收拾好课本坐下,刚坐下便被班主任犀利的眼神刮了一眼,林星晚垂下眼眸,静静地听着。 后面赵彤看着她的背影轻嗤。 “上周的摸底考试,林星晚第一名。” 话音未落,底下同学瞬间窃窃私语,不同的目光纷纷注视到她的身上。 进班时,她因为单科缺考名次根本不高,不然的话也不会在根据名次排名时坐在中间位置,而这次竟然能够考第一名。 旁边云念拐了下林星晚的胳膊,小声说道:“怪不得平时老班平时你请假他都不管,原来早就知道你是个学霸。” 林星晚勾了勾唇,没应声。 “第一节 课你们语文老师有事,所以这节课背诵前面的文言文和古诗词,下课时我要抽查。” 高三的所有课程就是复习一遍再复习一遍,教室里朗朗背书声此起彼伏,有人插科打诨,有人认真背书,窗外枝头上的鸟被吵得受不了,展了展翅膀飞向远处。 林星晚快速背完前面几篇文言文,预备接着往下背时,云念又凑了过来,她把课本合上反扣,“星晚,你看我背一遍吧。” 林星晚点点头应下。 “对了,我和你说过没,”云念面对着她,看似神情认真,可说出的话却根本不是课文,反而借故跟她闲聊起来,“你知道陆屿家里想让他考哪所大学吗?” “北城大学啊。”云念不等她做出反应便说了出来。 林星晚看着翻开的课本没动,半晌后等云念真的背起来时,她才猛地回神,顺着她背的字句往下看去。 字迹浮动,像她的心。 考一个南方大学是她高中就开始的梦想,只要离得远远的,那些糟心的事情就不会跟着她。 这是她一直的梦。 从来没有改变过。 可现在云念一句轻飘飘的北城大学,在她心底泛起一层浪。 “你说陆屿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人结婚啊?”云念背了一段又开始神游,拉着林星晚说起陆家的事,“我听我爸说,他家的门槛儿特别高,家世学历必须拔尖才有可能,小门小户人家根本不看。” 茫茫背书声中,云念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尾音几乎听不到。 林星晚却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 她纵容着云念带她聊天不学习,默许她给自己讲陆家的事,心里又想着等下趁着下课时间好好背背就好了这种想法。 云念忽然靠近她,神秘兮兮地说道:“好像陆家已经给陆屿找好对象了,就等他们完成学业了,你说这种人家,怎么还搞联姻啊,真是有钱人的世界看不懂。” “是不懂。”林星晚轻声说道。 普通人家的生活对她来说已经是在努力活下去,而像陆屿那样的人家,她无法想象不予作评。 “你说什么?”云念没听清她的话,她抬起凳子往她那里挪了挪。 教室里依旧嘈杂声一片,林星晚抬起眼眸看向她,微微抬高声调,“我说,你还没背完。” 云念看着她的脸愣怔下,眨眨眼,继而笑了下,“那我接着背。” 距离初夏还有一段时间,荣海的天黑开始拉长,原本五点就漆黑的下午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亮,夕阳顺着天际落下,晚霞染红半边天。 教学楼前排的灌木丛也开始发芽,迎春花已经结了花骨朵。 林星晚咬着吸管坐在食堂后面的楼梯台阶上,她掏出手机想给陆屿发微信。 可真到聊天界面,林星晚却不知道说什么。 忽的手机震动两下。 空荡荡的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消息。 陆屿:在干什么。 林星晚微微睁大眼睛,慌忙咬住吸管,指尖飞快在屏幕上敲击,“在食堂楼梯坐着喝牛奶。” 发送过这条消息过后,她猛地反应过来说的太详细,倒像是在跟他汇报工作一般仔细。 可顶上的备注已经改成“正在输入中” 果然下一秒进来一条语音条。 她轻轻点开。 “这么乖。”少年清冷的嗓音通过话筒传播过来,带着点点电杂音,似乎还有几分笑意。 林星晚耳尖一烫,她抬手胡乱揉了两下,将牛奶一鼓作气喝完,而后回复他:“周日比赛加油!” 陆屿:“成。” “有什么奖励。” 奖励。 食堂门口穿堂风一阵阵吹着,林星晚打了个喷嚏,裹紧身上的衣服站起来跺了跺脚,移了移位置,继续跟他聊天:“你想要什么奖励?” 陆屿:“欠着吧,等拿奖再说。” 林星晚:“好。” 别墅内。 少年枕着胳膊躺在横榻上,手边是一堆演算纸,他举着手机看着翻开一条条消息,最后只回复了一人的。 后来,他按住说话,薄唇贴近手机,懒散随意地说了句话。 距离上晚自习时间还有十分钟,林星晚走下台阶预备返回教室。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她飞快掏出来查看。 陆屿发来的语音条。 教学楼间人来人往,她避开视线,待在角落里点开他的语音条,少年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温柔清冽,“林星晚,你也加油。” 林星晚嘴角微微扬起又很快放下。 她再次点开语音条。 再次反复听他的话,听他说加油,听他喊她的名字。 脑海中忽的响起云念说过的话,林星晚抬头看向天空,落日余光已经消失大半,月亮快要爬上来。 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 作者有话说: 七七:快猜猜星星同学做了个什么决定! 第49章 送你的。 全国物理竞赛的日期是周六。 高三生只有周六一天的休假时间, 林星晚在周五晚上便猛写作业,从晚自习写到回家凌晨两点才将书面作业写完。 书桌靠近窗户,她抬头看了眼窗外, 除灯光倒映出来自己的身影外, 外面一片漆黑, 甚至路灯都没有多么的亮了,周围静悄悄的。 她轻轻推开椅子, 起身伸了个懒腰, 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眼动车票。 利城距离荣海不远, 动车半个小时的时间, 而比赛时间是从九点到十二点, 动车时间表的安排赶不上九点之前到,所以她只能等陆屿结束。 这事她只告诉徐袅袅的时候, 两人正在食堂吃饭。 徐袅袅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捂住嘴快速咀嚼吞下才开口说话,“你想清楚了没, 那他们考场封闭,估计苍蝇都进不去,你去现场就只能站在外场, 这么冷的天,你感动谁呢。” 林星晚夹起一小撮米饭塞进嘴里,声音低柔,“我没想感动谁。” 徐袅袅叹了口气, 伸手拉住她的手晃了晃, 软了声音, “星晚, 之前陆屿的确帮过你不少, 但是他毕竟不是荣海的人,你不要……” 余下的话她没说出口。 两个人之前一个班级做同桌时,徐袅袅因为赵彤的事情没办法明目张胆地关心她,甚至躲避,可两人相处下来,她反而比林星晚更快一步站起来。 整个人坚强又自信,甚至要比过往还吸引人注意,语气说话都比以往要硬气许多。 特别是经过一个假期。 林星晚点点头,“我只是想陪陪他。” 她没别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多陪一下陆屿,他去参加考试,应该除了那个司机再无旁人陪伴了吧。 别墅里常年只有他一个人生活,孤单落寞。 这样的竞赛他应该不会跟家里说,又是一个人偷偷去。 “星晚,你别陷进去。”徐袅袅叹了口气,把鸡腿夹给她,“多吃点吧,感觉你最近瘦的好像风一刮就能跑了的样子。” 这话一出,林星晚顿时瞪大眼睛瞧她。 两人互相对视,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周六当天,林星晚说跟同学去隔壁大学参观,张爱清便放行,她带好证件和背包踏上动车。 利城在荣海西边,没有海水汪洋,只有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坦田地和树林群,动车速度太快,她眼里的光景太多,好在选了个靠窗位置,林星晚撑着手一路看窗外,直到播报站点她才回神。 陆屿从荣海到利城是私家车送。 他只带了考试用具,其他的什么都没带,全靠一个手机走天下,而考试时任何通讯工具都要上交的。 接送他的张师傅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少年倚靠在后背上闭眼假寐,神情清冷淡漠,似乎什么事都不能惊到他,唯有落在腿上的食指轻轻敲着。 张师傅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 都说十七八岁的孩子是最好的时候,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才对,可陆屿哪里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整个人寡淡沉静,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漆黑冷戾,更不用提心思。 陆屿的心思瞧着深不可测,城府深得几乎要将整个人淹没。 这样的孩子聪慧机敏,是个好苗子,但是偏偏陆家没有一个人将他看在眼里,反倒是天天盯着他手里的那点股权版图。 “张叔。”陆屿开口喊他。 张师傅忙应了声。 “送我到了以后你就自己回来吧,我要在利城多待一天。”少年声音低沉沙哑,似是没休息好。 张师傅有些迟疑,“您要是用车怎么办?” 陆屿掀起眼皮轻笑声,“滴车,现在交通很方便,不用担心。” “好。” / 按照考试要求需要提前半小时入场。 林星晚没有赶上入场时间,她在开考后的一个小时到达考试地点。 天气还算温和,不像前几天的那样风大,她裹了裹呢子大衣,将扣子排排系好,而后站在避风处等。 考场外面也有人在等待,手捧鲜花的少女满脸期待,中年妇女的焦灼等待。 春风撩人,林星晚晃了晃脚尖,垂眸看向地面,这地面年代久远已经有了裂痕,地面短小的一根绿草颤悠悠地从缝隙中钻出,在风中微微摆动着。 她盯着看了会儿,禁不住生了莫名的泛滥心,抬脚挪过去替那颗小草挡住风。 心里却被自己这样无厘头的操作逗笑,林星晚勾起唇角扬起头,前面的教学楼里十分安静,所在楼层的窗户全部都关闭。 她看不见陆屿,却能想象到少年从容不迫的模样,黑眸微垂,懒散地提笔写答案。 忽的旁边保卫室的门被人打开,保安大叔朝站着几个人喊道:“天冷,你们进来暖和暖和吧!” 抱着鲜花的小姑娘一听能进去暖和,连忙护着花束往里走。 林星晚还在走神,没听见招呼。 见她没动,保安大叔朝她招招手,抬高音调,“姑娘,进来啊,距离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呢!” 她回头望了眼,抿了下唇,快步跑过去进去。 屋子里暖和,人都活跃起来,旁边小姑娘脸红扑扑的抱着花束,见林星晚望过来冲她璀璨一笑。 “小姑娘,你这花是预备送给谁呀?”旁边保安大叔逗趣说道。 “给我同学的。”小姑娘声音软糯柔和,腼腆极了。 林星晚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缩了缩,她只顾着来,并没有给陆屿准备礼物。 如果真的要说礼物的话。 指尖触碰到口袋里的硬物,她攥在手里捏了捏,脑海中描绘出小物件的模样,林星晚转头看向钟表。 还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忽的旁边电子门闸被人从里面打开。 听见动静,保卫室里的人凑到门口去看,林星晚站在距离玻璃门不远的地方,她只需稍稍转身便能看见旁边的情况。 只见少年穿着墨蓝色飞行服,单手抄兜,慢条斯理得从里面出来,风从他身前穿过,在他外套里转了圈,撑满整件衣服后,少年扬了扬手,清冷消瘦的脸庞面无表情,掀起眼眸时尽是冰冷。 霎时间,风止息掉,他的衣服恢复原样。 身后电子闸门缓缓关闭,他站在门口没动,修长双腿站直,微微停顿后手抄进兜里,掏出烟盒,丝毫没有看见旁边保安室里的人。 陆屿低头叼了根烟,眼眸微微眯起,掏出打火机,抬手拢火。 旁边保安室门被人打开。 黑眸漫不经心地扫过,打火机上的火苗随着手指力道窜起,却在烟头处舔舐半天也没点燃。 陆屿没想过出了现场能有人接。 更没想到林星晚会出现在利城。 他这人没什么感情,那天夜晚替她挡了下,只不过是觉得无聊有趣,更是不屑看弱小被欺凌。 可现在这个人站在他面前,来到他眼前。 整个人柔柔软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仿佛那双杏眸里只盛着他。 半晌,他回了神,叼着烟直起腰,眼眸里的清冷慢慢褪去几分,轻柔浸透,少年嘴角掀起弧度,难得的轻笑开来。 陆屿挪开烟抬手扔进旁边垃圾桶,跨步走过去,低头垂眸,“你怎么来了。” 许是太久没说话,嗓音低沉沙哑,却轻柔的过分。 林星晚目光随着他手的动作看着烟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落尽垃圾桶,又将视线拉回到面前少年身上,心跳莫名开始加快,鼓声震耳。 她抿了下唇,开口,“我路过。” 尾音里带着点点颤。 陆屿叹了口气,双手抄进裤兜,微微俯身对上她的杏眸,嗓音压低,“星星,从哪儿路过的?” 林星晚心头猛地一跳。 他的称呼从哪儿来的。 陆屿见她愣怔住,笑了下,直起腰抓着她的胳膊往旁边挪了挪,已经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从里面出来,两人挡在道路中间,确实不像那么回事儿。 “我刚去看利城大学了。”林星晚胡诌了个理由,满脸认真。 陆屿眉头一挑,也不揭穿她的话,送开手指了指前面的街道,“那边有个网红熊,你来一趟,要不要去合个影。” 林星晚脸颊有些发烫,还在想他喊的名字,他说什么自己就点头。 “一起吃个饭。”陆屿见她低头,便自己先往前走,护着她走在马路内侧。 利城的街道景色和荣海的不同,大多都是一些面食馆,沿途没有海风吹来的粘腻湿气,反倒是有些干燥感,土腥气要有一些。 其余的大多都是差不多类似的。 林星晚步子小,陆屿走得快,她几乎要跟不上了。 她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陆屿!” 陆屿回头看她。 “你走得太快,我追不上你。”林星晚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 陆屿轻嗤,站在原地等她,等她走近后才回她,“我以为你要憋到什么时候才开口喊我,到底是长本事了,才两分钟就能喊我。” 他话语里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 少年满身清冷在这个陌生城市褪去一大半,黑眸里倒映着她的小小影子,林星晚只觉得今天不太一样,自己心跳太快了。 两人选了附近的餐厅。 利城的菜品大多数都是本帮菜,荣海海鲜居多,两地饮食上还是稍微有些不同,林星晚吃的不太挑剔,除了太过油腻进不去外,她都可以接受。 陆屿把菜单递给她,林星晚选了两个清淡的菜便将菜单推了回去。 陆屿挑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又下单了一菜一汤,然后才合上菜单。 两人相处时,话很少,但是林星晚却觉得放松,她可以随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敏感地去猜测眼前人的心思,更不用胡思乱想。 吃饭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屿很会照顾人。 “下午几点的车票?”陆屿将倒好的温水推过去,又将旁边的汤勺放在她顺手位置,就像是随意摆放一般自然。 “五点。” 陆屿筷子一顿,掏出手机拨打电话过去。 张师傅担心他用车,想着等他结束再返回荣海,倒是巧了还没回去,他挂了电话温声说道:“一会儿一起回去。” “好。” 约定好的网红熊就在餐厅附近,两人吃完发过去时打卡人也算多。 轮到林星晚时,她小跑过去站好,而后随意摆了个姿势,陆屿举着手机摇了摇头,“放开点,笑。” 他说的话听起来一本正经,林星晚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镜头里的少女娇艳明媚,笑容璀璨,他抓拍几张后起身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自己来看看效果。 林星晚跑过去踮起脚尖看他手里的照片。 正午阳光温暖,陆屿垂眸便看见她头顶乌发被照出一层浅浅光晕,像个公主光环戴在她的发顶,因着用力,后脖颈处露出,皮肤娇嫩白皙,上面圈了一圈红色细绳,尾部的吊坠隐隐落入后背中。 他猛地挪开眼看向别处。 相片的构图很好,林星晚很喜欢他拍的这两张,笑眯眯地仰起头看他,“陆屿,你把这两张照片传给我吧,好看!” 陆屿勾起唇,扬起手机,“成,先说什么条件。” 条件? 林星晚愣怔下,眨眨眼,而后慢慢掏出外套兜里的小摆件递过去,“拿这个跟你换,行吗?” 陆屿垂眸望去。 白净细嫩的掌心里躺着一枚云朵手机挂点,云尖上染着一抹天蓝,清净蔚蓝的颜色。 “送你的,愿扶摇直上九万里,做更好的你。” 作者有话说: 七七:陆屿同学的沦陷往往就在一瞬间哈哈哈。 第50章 报警了。 “喂同学, ”身后有人喊住两人,晃了晃手里的照相机,“要拍合照么, 感觉你俩挺配的。” 林星晚慌忙摆手。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 肩膀被人揽住掰正身体, 耳畔传来少年低柔的嗓音,“留个纪念。” 听到这话, 林星晚顿了下, 没有再反抗。 拿相机的男人见两人摆好姿势, 快速按下快门。 摄像头里少年揽着少女肩膀, 清冷俊气的脸庞噙着几分笑, 按下快门的瞬间他侧头看向旁边人,神情专注温柔, 而被看的少女明媚娇艳,眼眸清澈。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般配感。 男人加了陆屿微信, 将照片传送给他,陆屿发了红包当 PanPan 做感谢。 陆屿将照片传送给林星晚。 林星晚抿紧嘴唇,悄悄按下保存键, 将照片保存进自己的相册里,每一步操作心情都很微妙,像是在保存一件不可告人却又盛大绚丽的美景。 张师傅按照陆屿发的地方找到两人。 早晨起得早又中午吃的有些撑,林星晚在车上昏昏欲睡, 枕在后排靠上睡得眉头直皱。 朦胧间有人将她的头抬起, 塞下一个柔软的东西, 她蹭了蹭, 觉得周身也好像暖了, 便彻底睡了过去。 张师傅从后视镜看了眼已经睡过去的林星晚。 她的头靠在枕头上,可枕头那侧是陆屿的肩膀,少年用肩膀做了陪衬,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就连那身上的毯子就是陆屿专用的,此前从没给其他人用过。 “这姑娘……”他轻声询问,“是上次在家里那个?” 陆屿微微侧头看向林星晚,算是默认。 张师傅闭紧嘴巴不再过多问其他事,难得能看到陆屿卸了浑身冷漠的模样,更难得看他身边有个小姑娘陪伴,虽然说现在是同学,但是以后都是保不齐的事情。 他也算是跟着陆屿来到荣海的,这陪伴久了也把陆屿当做自己的小孩子看待,心疼他总是被人冷漠对待,造就了陆屿现在的性格。 好容易交到朋友,难为他格外珍惜。 林星晚睡得很好,没有颠簸感,甚至她还做了个梦。 梦里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浪翻滚,一层层浪花被推到岸上,奇美的景色。 她醒来时车子刚好停在小区门口。 陆屿没催她,任凭她自己醒来才将枕头扔到后面,笑着说道:“看来是好久没午睡了。” 林星晚脸上一烫,垂眸将身上的毯子整齐叠好放在一旁。 旁边少年已经推门下车,绕到她这边来帮她打开车门,林星晚下车。 她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下车时脚麻才后知后觉地传来,当下便觉得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扑过去。 完了。 这下子怕是要毁容了。 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胳膊,呼吸间是淡淡烟草味和清冽薄荷的味道,鼻尖触碰到柔软的布料,她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灰暗。 她撞进了陆屿的怀中。 少年一手托住她的胳膊,一手揽住她的腰,隔着羽绒服依旧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带来的安全感。 陆屿见她要跌倒便下意识去扶。 少女身上的香味瞬间撞了满怀,他眉头轻轻一挑,黑眸里涌出几分柔,更有力的托住她的胳膊,怕她再站不稳跌倒。 两人都没有发现后面进来的车。 车内司机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刹车停在后面,侧头看向后排座的人,“三姐,前面有点堵车。” 后座的人慢慢睁开眼睛,精致柳叶眉蹙了蹙,“堵车?” 她坐直身朝前看去。 下一刻精致美艳的面容沉了下来。 “我先回去了。”林星晚恍然回神,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白皙脸颊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憋气导致,这会儿脸颊染上两团红晕,平静脸庞爬上一点慌乱。 陆屿抄起手点点头。 还没等他说话,她便像刚被人摸毛的兔子飞快朝后排楼房跑去。 见她这样,陆屿禁不住勾起唇。 余光不经意间向后瞥去,他神色一顿,慢慢敛去笑容,冷冷地望着黑车,而后拉开车门上车。 两辆黑车一前一后停在别墅门口。 陆屿没管,推开门径直走进去,而后推开客厅窗,冷空气蜂拥窜进客厅,将空气对流起来,他吸了口气,抬手衔了根烟,点燃。 白雾缭绕,将他的神情笼去大半情绪,模糊不清。 陆婉进了玄关,摘下手套坐到沙发上,她瞥了一眼站在窗前的少年,沉思几秒,“明天我去学校给你办理退学手续,北城那边的事情爷爷知道了,说是要给你做主。” 陆屿吸了口烟,吐出。 烟圈一圈圈扩大,散开,到消失不见。 他哑着嗓子开口说道:“姑姑,你想让我回去么?” “现在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陆婉眉头皱起,余下的耐心几乎要被刚才所见耗光,“陆屿,我送你来荣海不是让你在这里给我做无聊消遣的事情。” “听说你去参加竞赛了,看来你已经走出来了,”她俯身端起水杯抿了口水,缓缓说,“爷爷年纪大了,当初做事是有些糊涂,但是好歹你也是他孙子,还能真看着你不管么?” “还有你。”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刚才那女生我见着了,远离她。” 一根烟很快抽完,陆屿抬手将烟蒂摁灭扔进垃圾桶里,捞起旁边的清新剂喷了喷,这才走过去坐在她对面沙发上,神情清冷,“什么?” 陆婉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我说你给我离那个姑娘远点,她不是你无聊消遣的工具。” 陆屿直起身轻嗤。 “你能对她好我不否认,但是你能给她什么未来,”陆婉敲了敲桌面,戒指面磕在上面发出当啷当啷声响,“所以你现在就是在耗费他人感情。” 陆家在荣海有产业,但是陆屿绝对不可能留下荣海,陆家从他出生开始便将他的一切走向做了规划,到现在父母出现意外,他被送到荣海,已经是计划外的生枝。 其余的更是枝杈乱长,必须修剪掉。 陆屿掀起眼眸望向他,“姑姑,我的人生能不能让我自己做主。” 听到这话,陆婉笑起来,她站起来拎包朝外走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过几天我会回来给你办理退学手续。” 咣当。 玄关的门被人打开又关上。 客厅里重新陷入一片安静中。 他就在这片安静中久久地坐着,直到夜幕降临,夜色将整个客厅笼罩。 / 早自习林星晚依旧去的很早,而班里那几个常年和她一起去的早的同学早就已经开始背单词了。 七点半时,云念从外面抱着保温杯进来,许是刚接的开水太烫,她便没有拧上盖子。 林星晚注意力都在课本上,没有关注到她的保温杯。 更没注意到她收拾卷子时将保温杯放在了她手边,而云念也没有嘱咐过她小心烫。 她背完一页,抬手去翻页。 胳膊肘碰到保温杯,下一刻杯倒水撒,热水直接浇在她的胳膊上,长袖校服薄,很快热水便渗透下去,林星晚不喜欢里面穿多,觉得束缚,平时在教室里里面只穿了一件常规长袖。 胳膊瞬间被烫疼,她起身甩了甩水。 旁边云念吓了一跳,站起来帮她拽袖子,一边慌张说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水太烫了所以我才没有盖紧。” 林星晚来不及跟她多说,她撩起袖子看,白净胳膊上已经被烫的通红一片。 忽的旁边伸出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腕便往外走。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声。 林星晚被陆屿拽住走出教室,少年走的速度很快,她近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陆屿,慢点。” 陆屿回头瞧了她的胳膊一眼,将人拉到旁边水龙头旁,拧开。 冰冷的水砸在那片被烫到的肌肤上,林星晚疼得缩了下胳膊,下一秒便被陆屿捉住,又往前送了送。 冲洗了一会儿陆屿才放下她的手,而后示意她跟上。 医务室的老师以为是陆屿将人烫伤,拿了烫伤膏嘱咐他好好看着人家姑娘上药,这要是万一留疤,胳膊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陆屿没解释,拎着药离开医务室。 林星晚胳膊越发疼,她忍不住去碰,手刚抬起就被陆屿轻轻拍掉,少年难得神情严肃,“动了要留疤。” 太凶了,她不敢碰了。 再返回教室时,林星晚敏锐地发现同学看她的眼神有些微妙,而坐在后排的赵彤更是似笑非笑地看她,神情轻蔑。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只能保持淡定回到座位上。 云念看见她胳膊红肿一片,也有些愧疚,“对不起星晚,我不是故意的。” 林星晚摇摇头,“没事,不是很严重。” 可没到中午,徐袅袅便来班级找她,见林星晚出来连忙将她拉到旁边的走廊尽头,低声问道:“你的事怎么又上贴吧了?” “什么事?”林星晚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问有些发懵。 徐袅袅有些生气,指了指自己口袋里的手机,“上面说你缠着陆屿,知道他快走了想捞钱,还说你陪陆屿那啥,所以才……” 后面的话她都有些说不出口,还有人贴出了照片。 那种露骨照片根本不可能是林星晚,可没人相信,她尝试着帮忙解释,换来的却是更多的谩骂。 眼下估计陆屿还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依照宋怀那张嘴,应该很快就吐露出去了。 林星晚深吸一口气,胳膊上的烫伤开始隐隐发痛,她蹙起眉头,嘴唇抿紧。 “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了,你别太在意这个,”徐袅袅抱了抱她,低声说道,“肯定是赵彤!” 早晨她返回教室时,赵彤的眼神确实算不上友善。 等她回到教室,后排的人见她进来静了一瞬,有两个男生拿手作镜头,对着林星晚比划一通,而后冲她嘻嘻一笑。 她坐回座位掏出手机,登录贴吧。 贴吧热帖第一:惊!A班林同学倒贴追陆屿,而且听说是那种关系! 高中时期的少男少女正处于荷尔蒙爆发的时期,那点成人之间的故事总是能引发他们的好奇心,恨不得在现场亲眼所见才能算罢休,不能见的那就只能猜想和嘴嗨。 贴子的惊爆程度比之前的还要叫嚣。 甚至有人贴出她和陆屿的照片,都是劣质的换脸P图,而唯一的一张是她远远地站在树荫下,少年从小区门口出来,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公交车。 她将这张图保存下来。 没记错的话,这是两人第一次一同乘坐公交车。 他告诉她,要学会反抗的开始。 所有楼层的回复林星晚都快速翻阅一遍,而后将手机塞进书包里,面色平常地听老师讲课。 旁边云念侧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林星晚微微垂眸,红笔在课本上划下重点,然后摘抄黑板上的笔记,字迹稳而清秀。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云念再也憋不住,趴在桌上跟她低语,“你看帖子没啊,怎么回事啊?” “看到了。”回应她的是少女淡淡的嗓音,还有面不改色的镇静。 云念见她这幅样子顿了下,“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林星晚转头看向她,微微一笑,“我要是去反驳的话,好像也反驳不到哪里,我的确和陆屿走的有些近,但是并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抬手拉下一份英语卷子,上面阅读理解题基本满分,但她依旧将上面的答案遮盖住,再做一次,“我堵不住同学的嘴,也控制不了他们的思想,只能做好自己。” 说完林星晚低下头静静做卷子。 云念缓缓眨了下眼,没有坑声。 到了晚自习,教室里不知道谁说了句“嚯”,而后整个教室哄堂大笑,紧接着讨论声窸窸窣窣,传纸条满天飞,甚至有的落到林星晚桌上。 她抬眸捡起,四处张望时却没人认领。 林星晚没拆开看,径直将纸团扔进垃圾桶里,继续埋头写作业。 晚自习陆屿被宋怀的连环消息震出教室。 男厕所临窗,许多人都喜欢在晚自习翘课跑到厕所闲聊吹牛,宋怀更是不例外,这会儿连环夺命催把陆屿催了进来。 陆屿刚进来就被他贴脸问道:“真的假的?” 陆屿抬手推开他,走到窗外透气,厕所味道并不好闻,少年脸上浮现出烦躁和不耐,他掩鼻蹙眉,“什么事。” “屿哥,贴吧都爆了,你还在这临危不乱呢!” “什么帖子。”陆屿往旁边侧了侧,留下一点位置给他。 “你自己看。”宋怀急地把自己手机塞过去,往前站了站替他把风。 陆屿抬手点开帖子,底下的照片和评论让少年黑眸慢慢深邃冰冷,薄唇微抿,他没有翻到底,上面的讨论足够知道是什么事了。 九中一向对待问题严苛,要是出了这样的事,林星晚肯定要记大过。 宋怀还在前面把风,忽的裤兜一沉,他低头看去,陆屿将手机扔了进去,而后越过他径直朝外走去,留下他一脸茫然。 合着他替这俩人着急上火,人家两个就不紧不慢的。 还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 “不是屿哥,你到底怎么想的?”宋怀追上去问道。 陆屿轻嗤,慢条斯理地开口,“没怎么想。” 他要离开荣海,这点舆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而对林星晚来说,像灭顶之灾。 可他不能再向上次一样出手替她解决,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看她如何找到破解的办法。 晚自习上到一半林星晚便被叫了出去。 办公室等她的是高二的班主任宋吉鑫,见她进来招呼她坐,委婉地问道:“星晚,老师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今天学校贴吧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吧?” 林星晚抿了下唇,抬起眼眸看向他,“老师,我知道。” “那你……” “对不起老师,”林星晚站起来朝他鞠了个躬,语气轻柔又坚定,“我已经报警了。” 宋吉鑫愣了下,缓缓站起来,“报警了?” 林星晚点点头,“之前贴吧也有过类似的帖子,但是后来帖子不知道为什么被删除了,我没有及时站出来告诉您是我的不对,但是现在不行,我不能让人再继续诬陷下去。” 少女眼神明亮,神情清冷,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要她还我清白,让她知道自己做错了。” 学校教务处主任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本意是想让宋吉鑫来打听一下关于早恋问题的,但是没想到林星晚直接扔了一颗原子弹过来,轰得他们措手不及。 更麻烦的是,警察真的来了。 因为林星晚报警的原因是:校园霸凌。 另一边陆屿和宋怀还在走廊。 晚自习的课间时间是十分钟,他环视一圈教室内并没有发现林星晚的身影,猜想着她可能是去散步,他等在这里想着问她晚上是否一起回去。 可等来的却是警笛声。 尖锐高调的警笛声,蓝白特殊车辆,一路闪着红光进入到学校内,引得整个楼的学生纷纷观望。 宋怀没见过这阵仗,捌着窗沿往下看,不一会儿走廊周围便聚集起一堆同学,纷纷探头往楼下看,生怕错过一点消息。 陆屿看着楼下推开车门的警察,眉头一挑,勾唇笑了。 办公室内。 林星晚轻轻笑了下,“老师,我们成年了。” “身为成年人,就应该对自己所做过的事情负法律责任。” 作者有话说: 星星:家人们,我给他们一网打尽!一把薅起来! 50-60 第51章 分离。 荣海九中前几年每年都会因为学生问题有派出所的人来。 但无一例外都是在校门口解决纠纷。 可这次是在办公室。 还被学生围观了。 校长扶了下镜框, 初夏还没到额头便起了一层薄汗,听着林星晚手机里的威胁对话,还有监控里她被拖进厕所的视频, 脸色越发阴沉。 “把家长喊来!”他重重拍了下桌子。 林星晚抬头看向他, 神情平静, “校长,我妈应该在开会, 目前没有办法来。” 校长深深看了她一眼, 朝着宋吉鑫去了, “你去把A班赵彤叫来, 让她打电话见家长来, 一个高三生简直无法无天了!” 宋吉鑫也是没想到事态会发生到这个地步,脸色凝重地出了门。 笔记本电脑里的帖子还标着“Hot”的红色字样。 旁边来的警察其中一个是女警察, 看完那些视频和帖子后被气到不轻,拉着林星晚站在窗边轻声问道:“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老师和家长啊?” 窗外风缓缓吹着,年代久远了, 那根黑绒封条也掉了下来,风一吹漫无目的地飘荡在半空中。 林星晚望着晃来晃去的封条笑了下,轻声说道:“我说过的, 可是没人听。” 女警察一顿,立刻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眼神里多了丝怜悯,没再继续说下去, 回头去跟校长开始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这样的行为如果不再教育管理, 那以后一定会出大事。 林星晚抬手撑在窗边, 静静地看着外面。 树叶开始泛绿, 嫩芽抽出来, 楼下草坪上还是小范围的绿色铺盖,慢慢成燎原之势向周围扩散开。 她走了神,渐渐听不见办公室里的各种声音。 直到赵彤被喊进来。 赵彤没见过这阵仗,看见两个警察满脸严肃地看着她,顿时就吓得脸色发白,话都不利索了。 教室那头整个屋子里闹哄哄的。 宋怀急的上蹿下跳,他和林星晚还有陆屿不是一个班,这会儿只听说林星晚被喊去校长办公室了,而陆屿那边情况更是一无所知。 他干脆缩在角落里背对着门发微信给陆屿。 陆屿规规矩矩的拿着本英语书在背单词,裤兜里手机震动两下,他摊开课本掏出来手机。 宋怀:怎么样了!!! 一连三个感叹号。 陆屿眉头一挑,抬手回复了个消息。 陆屿:? 宋怀急的跺脚:“我就不信林星晚去校长办公室你不着急?” 陆屿没回复他。 黑眸抬起,教室里的目光或多或少的落在他的身上,好奇,八卦,当年在附中的眼神在这里再次出现,陆屿轻嗤,起身走到教室外。 走廊外面好歹是没人的,静悄悄的。 他侧头看向尽头的办公室。 那里除了能听见赵彤的哭声,校长偶尔几声咳嗽声,再没有其余声音,哪怕他仔细分辨也没有听见林星晚的半点声音。 少女独自一人面对那些人,不知道会不会怯场。 楼梯口传来皮鞋登上来的声音,他垂眸望去,只见赵彤父亲穿着一身西装抬步走上楼梯,四处找门牌时看见他站在窗边,顿时一愣。 赵峥看清是陆屿时,顿时心头猛地一跳。 他和陆家的合作近两年都是低谷阶段,能求的人都求了,就是合作就是不能再进一步,更不用说和陆家攀上关系。 思绪乱飞中,他抬手冲陆屿打了个招呼。 陆屿掀唇一笑,冷冷地瞧着他,插在裤兜里的手纹丝未动。 赵峥见他没动,以为他是被老师罚了,叹了口气后转身朝尽头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半开着,还没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抽噎声,他眉头皱起,听出来是自家女儿的声音,赵峥抬手推开门。 门被人从外推开,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都注视在门口。 尤其是那两名警察。 赵峥见这场景也是愣了,回过神来抬手推了推眼镜,伸出手跟校长打招呼,“校长您好,我是赵彤的爸爸。” 校长象征性跟他握了握手,指指旁边警察手里的笔记本电脑,“你来看看赵彤在学校的表现吧。” 他不明所以,被推送到笔记本电脑前。 上面的帖子,视频,还有赵彤按住林星晚揪头发,泼脏水的肮脏视频一帧一帧播放着,视频里被欺凌的少女眼眸沉静,无论身处什么处境都在拼命挣扎,奈何势单力薄。 更让人难以启齿的是那条帖子,愣生生将人污蔑了个不轻。 种种作为,看得让人都心生不忍。 林星晚袖子里的手指慢慢掐紧,掌心的疼一分分加重。 可面上她始终平静地望着墙上挂的锦旗。 旁边警察按下暂停键。 视频定格在她被揪住头发节段。 赵峥回头看向赵彤,声音沉沉,“这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赵彤欺负过林星晚,但是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更没想到平日在家还算懂事的女儿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赵彤被吓白了脸色,抖着身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豆大的眼泪往下砸。 忽的旁边林星晚轻笑出声。 办公室里太过安静,她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所有人看向她,她低头垂眸,没有回应她们的目光。 “爸,我真的不故意的。”赵彤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的快要背过气去。 听到这话林星晚抬头看向她,杏眸冰冷,语气冷淡,“那你的意思是,我故意的。” 她戾气突然来临,办公室里的顿时噤声一片。 没人能够替她感同身受,也没人能够理解她的感受,更不用说代她受过,所以她的话哪怕只是一个鼻音都是对赵彤他们的凌迟。 赵彤被她说的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说一句话。 警察将赵峥父女两个人叫到一旁谈话,而宋吉鑫挂掉电话从窗边走到林星晚身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刚给你妈妈打了电话,她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林星晚抿紧嘴唇,没有作声。 “老师还想问问,”宋吉鑫推了推眼镜,委婉开口问道:“你和陆屿是不是谈恋爱了。” 是那个帖子引发的。 她摇摇头,轻声否认这个问题,“没有。” 陆屿和她,什么关系都算不上,如果非要拉上关系,那就是比同学还要近一点的普通朋友关系。 只有她。 林星晚停止这些念头,咬紧嘴唇不再说话。 不用一会儿,张爱清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高跟鞋踩在走廊大理石地板上咔哒咔哒的声响。 推开门时,林星晚忽的觉得心头石头落地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愤怒和叛逆的情绪,这种情绪让她看向张爱清时的眼神都是冰冷的。 张爱清看了她一眼,转身看向校长,“校长,林星晚是犯什么错了吗?” 林星晚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妈妈永远会在来学校的第一句就是问她是否犯错。 而不是关心她出了什么事。 “林妈妈,今天喊你过来是因为林同学在学校受了欺负,身为校长我需要作出检讨……” 旁边校长满脸歉意地说着面上的话,一旁赵彤哭的更凶,连最开始那个愤愤不平的女警察都露出无奈神色。 而张爱清看到赵峥后,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别扭,而后抬手挽了挽头发,看向赵彤。 “两个孩子打闹本来是正常的事情……”宋吉鑫在旁边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林星晚不想再听下去,她转身走出办公室。 走廊那一边,少年依旧依靠在窗边,他手撑在窗沿上,修长指节下垂,侧眸清冷淡漠,似乎是感受到什么,他转头朝这边望过来。 窗边的风吹进来,清清冷冷。 陆屿眨了下眼,慢慢直起身,他转身朝她走去,可刚走出一步,林星晚便抬手制止住他,她冲他摆摆手,不让他过来。 两人隔得远,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觉得她安静的要命。 第一次,他生了疼惜感。 他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她深深吸了口气,再次返回办公室里,身影单薄弱小,可身后的影子又那么长。 陆屿眉头紧紧蹙起。 他摸进裤兜里想要掏根烟,却摸到空荡荡的口袋里只装了一盒口香糖。 烦躁值瞬间被拉满。 陆屿慢慢舒了口气,起身返回教室,背起书包朝外走去。 林星晚返回办公室时,赵彤被赵峥揽着肩膀与她擦身而过,路过时,林星晚挡在他们面前。 赵彤红着眼恶狠狠地看着她。 “林星晚,你到底想干嘛!”她歇斯底里地喊叫。 林星晚淡淡开口,“要你跟我道歉。” 赵峥满脸凝重,瞥了眼赵彤,将她轻轻推开,“彤彤,和她道歉。” 赵彤紧紧攥紧拳头,指甲插进掌心中,她看着林星晚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林星晚笑了下,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赵峥脸色沉下去,想要说什么可又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身后办公室内张爱清出声喊她,“星晚,你先进来。” 少女眼眸微垂,慢慢让开位置。 “星晚,你和陆屿是怎么回事?”张爱清没有谈她的那些被欺凌的事情,反而揪出一个最子虚乌有的事情来问她,甚至极其严肃。 林星晚面无表情。 “我和他没关系。” 旁边宋吉鑫也帮她说话,“对的,孩子家长,我们都问过了,没早恋。” 张爱清被激得眼尾泛红,她指着电脑上贴吧里的照片,“那是不是你!” 那张照片是两人一前一后从公交车上下来,而还有一张是她蹲在陆屿面前抬手给他嘴角地方擦药,而她身子微倾,似乎整个重量都压在对面少年身上。 少年黑漆漆的眼眸锁住她,神情温柔慵懒,仿佛那脸上的伤也没多疼般。 这两张照片不是P图,是真实发生的。 林星晚望着这两张照片没有吭声。 张爱清了解她的小动作,知道她默认一件事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咬下嘴唇,面儿上不露山水的,可眼神总会出卖。 自己的女儿她是知道的。 “林星晚!”她忍无可忍出声喊她的名字! 办公室的门刚才没有关严实,陆屿跟着陆婉走过来时,还没到门口便听见张爱清的声音。 他神情一敛,先一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少年单手抄进裤兜,慢慢走到两人旁边站定,黑眸瞥向林星晚,而后看向张爱清,神情冷冽淡漠。 陆婉眉头轻轻挑了下,无视掉他这种暗暗保护的小心思,径直走到一旁坐下。 当初陆屿的转学手续是她来办的,校长自然是记得的,连忙过去打招呼,“陆屿家长是吧,是有什么事吗?” 陆婉抬手看了看自己指甲,上面豆红色指甲油缺了一块,她啧了声,抬眸看向校长,笑盈盈的开口说道:“我来给陆屿办理转学手续的。” “这好端端的怎么……” “他不适合待在这里了。”陆婉依旧笑着说,可语气却是冰冷的。 陆屿始终看着林星晚。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低着头,额间的碎发挡住她的眼眸,看不清里面藏了什么情绪。 “宋老师,林星晚我先领回去了。”张爱清抬手拢了拢头发,说道。 宋吉鑫对这种情况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嘱咐孩子没过错,让多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 林星晚卸了力气跟她往外走。 忽的前面少年挡在她前面,陆屿低头看她,语气淡淡,“林星晚,你……” “我没事。”林星晚比他更快一步说话,她仰起头看他,眼眸沉静,“你要转学了。” 和他一样淡淡的语气。 陆屿眨了下眼,没作声。 “别忘了。”半晌后,陆屿开口道。 他说的没头没尾,林星晚舔了下唇,冲他轻轻一笑,继而越过他转身朝外走去。 旁边陆婉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陆屿身边,抬起的手刚准备搭在他的肩膀上,余光里看见暂停的画面,她眼神慢慢有了一丝变化,“明天就走。” / 回去的时候张爱清的车开的显然有些暴躁,等红绿灯的时候堵车,她路燥症都出来了,尖着嗓子用荣海方言骂人。 北方方言大多豪放粗犷,女人家说出来总是更挺着刺耳。 车内空间狭小,她的声音像一道银针穿膜,扎进林星晚的耳膜中,顺着血液钻进大脑,一个劲儿戳她的脑子。 林星晚忍无可忍,抬手按下车窗键。 车窗缓缓落下,新鲜空气流动进来,外面轮胎碾过马路,行人说话的声音将张爱清的声音融合了,她长长舒了口气。 只是这气还没呼吸一个来回,车窗便被张爱清关上。 林星晚转头望过去,正对上张爱清的脸,精致妆容下的脸庞因为愤怒而生气扭曲。 “你知道我送你来这里上学图的什么吧!” “我是想让你别走我们的路,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给你爸他们家看看,我养的孩子不差!” 林父的死还有他生前的事,都是张爱清的心头痛。 她恨极了。 这些话翻来覆去的说了无数次,每每林星晚总是静默不谈,而今天她也走神了。 陆屿要走了。 她知道他是要走的,但是没想到来的那么快,甚至没来得及给她做离别的准备。 / 陆婉的车没有直接进悦揽华庭,而是拐向另一条路,小路通往的地方是北城和荣海临界的一个郊外别野。 那边不临海,但是胜在环境。 陆屿蹙了下眉,“爷爷来了。” 陆婉轻笑,“没来,你二叔来了。” 陆屿没了表情,看向一旁的高树,一直到车子在一个小院内停下,他推开门下车。 院子装饰古典风雅,临门的风水更是摆的耐看,两旁的竹子小丛林还有些枯黄,而底下的小竹笋都露出了头。 他站在院子中央,规规矩矩地站好。 一人穿着墨蓝中山装从屋子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枚玉镯,抬头瞥了他一眼,朝旁边人看了眼。 旁边穿制服的保镖微微欠身,而后朝着陆屿小腿弯狠狠踢了一脚。 他被迫单膝跪地。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陆婉快走两步挡在陆屿前面。 陆家现在做主的是陆昇,他冲着陆婉笑了笑挥挥手示意她起开,“婉儿你先到旁边喝口热茶,我跟阿屿聊聊。” 没人敢反驳他的话。 而聊聊只需要短短十分钟。 等陆屿再次出现在陆婉面前时,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嘴角破了皮,吐一口吐沫都带着血。 “二哥,你打他干什么!” 陆屿半跪在地上,轻轻喘息着,倔强地不肯喊一声疼。 陆昇背着手走上来,指了指陆屿,慢条斯理地开口讲话:“我打他年纪轻轻就敢背着我干出这些事,要不是公司里的人把他在学校里的事发给我看,我还不知道他能干出这些事来,丢人现眼!” 陆婉啧了声,彻底将人护在身后,“他没做那事,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细查了就知道了。” “我打他就是为了让他长记性,”陆昇冷哼一声,“让他知道,没了陆家做靠山,他陆屿什么都不是。” 来的人浩浩荡荡离开。 小院里安静下来,陆屿跌坐在地上,须臾,他嗤笑开,低低的笑声渐渐大起来,最后哈哈大笑。 他鲜少这样表情外漏。 陆婉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你这孩子是疯了吗!” 陆屿敛去几分笑,仰头看她。 少年满身伤痕,唯独那双黑眸依旧清冷,他嗓音低哑,“姑姑,你说现在的我和被霸凌时候的林星晚有什么区别。” 他被亲人欺辱。 她被同学霸凌。 从一开始那天雨夜,他便觉得她和自己有点像,不过是一个是挣扎不过被人欺负,一个是偷偷躲到荣海喘了口气。 / “嘭!” 车子门被狠狠关上,大力的几乎要将玻璃震碎的架势。 张爱清说累了,爬上楼梯后直接坐在沙发上,抬手指着林星晚,“反正那个陆屿就要转学了,你给我把这些心思收敛起来,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准备高考。” 林星晚站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没有再往前,“妈,你不问问我被人欺凌么。” “这有什么好问的,”张爱清不耐烦地挥挥手,“谁没有和同学闹的时候,怎么就你被欺负了,我说了让你先从自身找原因,你干什么了!” “报警的呀!你真有本事!” 她一条条数落下来。 就好像所有的事情发生都是林星晚活该一般。 林星晚转身离开客厅,将卧室门紧紧关闭,隔绝掉她的声音。 等晚上九点半过后,屋子外静悄悄的,她穿好外套拉开门走了出去,张爱清已经回屋里躺下,没业务电话的时候她总是睡得早,说是美容觉。 她推开门轻手轻脚走出去。 深夜温度还是有些凉意,林星晚裹了裹外套,快步朝别墅区走去。 陆屿家的灯没有亮,从外面看一片漆黑,甚至凝神都听不到小黑的叫声,看来是还没有回来。 这样想着,林星晚在小院外蹲下。 她等等的,等等看陆屿会不会快回来了。 十点。 十一点。 零点。 别墅外没有车子停下,屋内的灯也没有亮起,那里面毫无生机,仿佛从来就没人住过一般。 蹲的时间长了腿已经麻了,林星晚扶着围栏慢慢站起来,挠心般的感觉似电流般窜过腿部,她被酥麻的难受,忍不住撇撇嘴,再次回眸看向院子里。 一切都静悄悄的。 陆屿仿佛是一阵虚无的梦,她眨了下眼睛他便消失不见了。 第52章 新的开始。 北城大学的新生欢迎会选在了中秋过后第二个周五晚上。 礼堂里面已经大体布置完毕, 只剩下最后细枝末节的东西需要再进行调试。 幕后两旁的开幕帘突然卡住,人为已经无法拽动,旁边扎马尾的小姑娘急的满头大汗, 小跑下台冲着坐在最后一排的人过去。 那人端坐在椅子上, 薄背笔直, 清秀娇艳的脸庞,耳边的碎发微微落下, 挡住她的侧颜。 沉静又柔和的气质萦绕在她的周围, 小姑娘慢慢停下脚步走过去, 弯腰低声对她说道:“学姐, 那边的幕布坏了, 怎么办?” 林星晚认真写完颁奖书上的小楷字体,一气呵成。 她这才抬眸瞧向舞台中央。 新生欢迎会的表演节目多, 三四分钟一个,开关幕布显得更为重要,林星晚点点头, 柔声安慰她,“没事,给学校维修部打个电话过去, 让他们尽量今天晚上搞定。” “好。”小姑娘得了命令掏出手机就拨打过去。 三两句话那边便说尽力过去,但是不敢担保。 小姑娘面露难色,下意识看向林星晚,这位学姐可是北城大学的传奇人物, 人长的漂亮自然是不用说的, 更是全能学霸一般的人物, 早在实习第一天就被省台要了过去, 等举办完新生欢迎会她就要去报道了。 跟她在学生会待久了, 她都觉得自己要被锻炼出处事不惊的优良品德了,这会儿维修部的师傅说尽力而为的时候她都没觉得自己有多急躁了,反而是和林星晚一样淡定的应下。 挂掉电话,她轻声说道:“师傅说要晚点过来,而且不敢保证能修好。” 林星晚轻应了声,合上颁奖证书抬手递给她,笑着说道:“我在这里等他们,你去买点饮料等下给他们分一分,天气热难免烦躁。” “学姐你都不烦躁吗?”说话间小姑娘的汗染在脖颈处,亮晶晶的。 “我怕冷不怕热。”林星晚拢了下头发,天鹅颈线条优美流畅,整个人的气质清冷,像一块冰冷的璞玉,耀眼又有疏离感。 的确,她一直穿长袖,夏天再热也几乎没人见她穿短袖或者裙子。 两人聊了几句后,林星晚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备注微微抿唇,起身走到外面接通。 “妈。”她声音淡淡,几乎要被蝉鸣声掩盖。 电话那头张爱清扯下面膜,神色恹恹,“暑假回不回来?” 林星晚轻笑声,“我马上要去实习了,就不回去了。” 张爱清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改志愿非要去那什么北城,现在连家也不回,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妈!” “没忘。” 不远处维修师傅拎着包走过来,林星晚轻轻呼吸一下,“妈,我这边还有事,挂了。” 说话间师傅已经上了台阶,林星晚将里面情况介绍了一下,便一直陪在旁边。 省台那边催的紧,要求她尽快赶过去。 这场迎新会她大概是没办法参加了。 / 等维修师傅将幕布修好后已经是晚上十点,林星晚坐在台阶上买了第二天一早的车票,然后起身回宿舍收拾东西。 宿舍里实习的人早就走的七七八八,只有一个本地的叫孙晓梅的还不着急,这会儿正趴在床上啃苹果,听见开门声她转头过来跟林星晚打招呼,“星晚,你怎么才回来?” “大礼堂有个东西坏了,我等师傅修完再走的。”林星晚冲她笑了笑,踩着凳子拿下行李箱来。 孙晓梅翻身坐起来,抬脚虚踢了下她的行李箱,“你要去哪里啊?” 林星晚将衣服叠好收进去,头也不抬的回她,“明天一早我去省台报道,那边来催我了。” 听到这话张晓梅顿了顿,弯下腰手肘撑在膝盖上,“见过急迫的,没见过这么急迫的,这是上赶着要你去当免费劳动力啊?” 林星晚抿着唇笑了笑。 从北城大学新闻系到省台实习的学生近年来也就出了两三个,而林星晚不但在本校出名,更是因为她的各方面条件都很符合省台那边的一个外勤岗位。 吃苦耐劳,聪明好学,是他们最喜欢的外记品质。 这天晚上她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大学第一个寒假,小雪纷飞,她被许袅袅捞着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推开包间门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聚焦过来,而后笑哈哈的看着两人笑,嚷着他们来晚了,要自罚三杯。 许袅袅戳了她的腰一下,跟她咬耳朵,“云念也来了,听说是刚巧回来看奶奶。” 顺着她的视线过去,林星晚看见和其他同学坐在一起的云念。 比高中时候的打扮更成熟,大波浪发型搭配修身毛衣高筒靴,精致又好看。 听见有人起哄,她朝这边看过来,注意到林星晚时冲她淡淡一笑。 林星晚点点头算是应答。 聚餐时,她和许袅袅坐在一起,周围的同学还在说着大学时候的美好生活,互相问着报考了什么专业,一起惆怅幻想着未来。 晚上啤酒喝了不少。 林星晚起身去洗手间,推开门时云念捏着口红转过头来,见是她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转回去将剩下的口红涂完整,然后看着镜子说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走过去洗手,挤洗手液,安安静静地看着洗手盆里的泡沫被水冲下去,只留下一道道水痕。 云念站在原地没动,忽然冷了神情,“林星晚,我看不懂你到底是装的还是在真的不聪明。” 林星晚将手送到吹干机,呼呼的风声响起,她淡淡开口,“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北城没见着陆屿吧?”云念冷笑两声,“你心心念念的陆屿不在北城。” 听到这话,林星晚转头看向她。 这是今晚她第一次近距离看云念,她比以往更漂亮了,眼妆好看,眼线微微上挑显得很俏皮妩媚,刚涂好的红唇轻启,“我骗你的,陆屿早就被陆家人送出国了。” “你以为他真的在乎你啊,其实他谁都不在乎,只是利用。”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洗手间内的镜子折射出光,林星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面容扭曲,整个镜面旋转倒立起来。 嘭—— 镜子破碎,碎片朝着她过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屋内的乌黑环境,窗外天色阴凉,乌云厚厚的压在云层处,似乎是要有一场倾盆大雨落下。 林星晚滴车去地铁,等她坐上动车时,窗外豆大雨滴瞬间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车窗上水珠飞快滴落成一条条细线,沿着窗流下去。 她放下包放在一旁,轻轻喘了一口气。 到省市还需要三个小时的车程,到了那边差不多要十二点,她将到达时间发送给来接她的师哥,然后戴上耳机开始听政事纪要。 大学这几年已经养成了习惯。 早班车和阴雨天混在一起,整个车厢里的人大多昏昏沉沉的,连带林星晚也觉得有些想睡觉,她将头靠在椅座上,慢慢闭上眼睛。 不知怎么的,竟然又睡着了。 梦里的少年穿着白色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没有系上,微微俯身时露出一块精致的锁骨,黑眸深邃清冷,他朝她伸出手,神情却是温柔的。 林星晚猛地睁开眼睛。 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紧紧攥着手机,硬壳上的凸起位置将掌心硌得生疼,她松开手,抬手拿过水杯灌了一口水。 窗外雨势越来越大,整个天色阴沉到发黑,明明是快正午的时候却黑的像傍晚的天色,林星晚摘下耳机闭上眼睛缓了缓。 脑海中浮现出少年的模样。 自从那天在办公室见过,他们两个人再也没见过面。 开始时她给陆屿发消息,他看到了会回复一两条,可渐渐地随着时间拉长,她要专心备战高考,聊天的频率越来越低,直到高考前最后一个周彻底断了联系。 她以为他能去北城大学,到了之后她翻遍了花名册也没找到他的名字。 在北城大学的第一个晚上,她躲在被窝里哭得喘不上来气。 云念骗了她。 她后知后觉地在第二年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从陆屿走了,连带云念对她的态度也有了变化,而且也在高考后就没有和她联系过。 因为云念喜欢陆屿。 林星晚缓缓睁开眼睛,列车报站说快要到省市。 她起身去拿行李箱,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着动车停下。 奈何这雨势太大了,动车门一开事先准备好的雨伞直接被刮翻,她的外套瞬间被淋湿,林星晚见状直接收起雨伞,将外套帽子扣上,冒雨冲了出去。 二楼停车场的地方没人举牌等她。 林星晚等了一会儿,翻出手机给师哥发微信,问他到哪里了。 那头姗姗回复:“学妹抱歉,这边临时有个小会要开,你能自己打车来么,车费报销。” 林星晚叹了口气,费力抬起行李箱往出租车等待点走去。 因为暴雨出租车根本不够用,旁边维持自序的保安让林星晚去外面打车,说不定能好运气的碰到一辆车。 她便打着雨伞往外面走。 路过的车速度没有下降,溅起的水花将她的裤子打湿。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格外狼狈。 发丝被打湿,外套被淋湿,就连鞋子都没有幸免。 她在雨里等了半个小时,一辆出租车没有等到,反倒是被雨淋的要冷死掉。 好不容易有一辆车路过,将她顺路送到省台。 林星晚拖着行李箱去前台报道,前台小姐姐好心塞给她一根毛巾让她擦擦,并告诉她卫生间和淋浴间的地方在二楼。 她没直接上二楼,而是给师哥再次打了个电话。 那头接的很快,听到她来了连忙应下说这就下去接她。 “听说了么,今天直播采访的人来头不小。”前台的人低声八卦着。 林星晚无力去八卦,可她就站在这里,想听不到也难,她垂眸蹭了蹭发丝。 “怎么不知道,我听说是科技新贵,省市冒出来的黑马,前两年还没这么火呢,这不最近拿下了重头项目。” “真的,他确实厉害,年轻有为啊。” “你咋不说他家也是有钱有势的。” “别瞎说啊,这大佬可是一分钱没靠家里。” 两人越说声音越小,林星晚专注在自己的衣服纽扣上,忽的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抬头看去。 李岩和她是同校,比她大两级,所以负责来接待她。 “学妹,你这怎么淋成这样?”李岩见她这幅样子有些懊恼没去接她,连忙替她推行李箱,“今天突然加了个采访所以大家都有些忙,你先去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然后我带你去看直播现场,主任在那边。” 林星晚点点头,“好。” 二楼更衣室她快速冲洗好,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便跟着李岩去了直播大厅。 演播大厅里还在做准备。 林星晚见过主任便在她旁边站好,时不时应对一下主任的问题,倒也都些无关专业的,只不过是彼此熟悉情况。 “来了来了!”旁边门被人推开,小助理喊了声。 所有人立刻开始进行最后的调整准备。 侧门被人推开。 男人穿着一身墨色西装,单手插兜,慢慢走了进来,他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摄像头,黑眸淡漠清冷。 似乎是没睡饱,神情有些不耐。 镜头慢慢推近,男人掀起眼皮望过来,眉毛微微一挑,而后垂下眼眸,清冷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 林星晚看着镜头里那张脸,心跳一点点加速,最后狂跳。 她抬手捂住嘴。 好似只要她张开嘴,心脏便会跳出来。 “保持安静!” 灯光暗淡下来,她退到角落一边,仰头看向台上光芒闪耀的人。 一别经年,林星晚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少年褪去稚嫩变成现在的科技新贵,真好。 旁边李岩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道:“我听说这位大佬白月光也在省市。” 林星晚顿了下,心慢慢沉了下去。 台上主持人已经开始了今天的采访。 “让我们欢迎一下新星科技的陆总,陆屿。” “我听说陆总早些时候拒绝了国家队的邀请,然后自己创业做了新能源方面的领域,那当初为什么要拒绝国家邀请呢,毕竟这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 陆屿抬手挠了挠眉心,勾唇轻笑,“没什么,就是不想去。” 男人嗓音散漫低沉,轻描淡写的将这个话题结束。 台上主持人还在继续做着访谈,林星晚却走了神。 她始终低着头,思绪飞到那天初遇的时候,一会儿又想到她改志愿被张爱清骂得头血临头的时候,想到她离开荣海那天去过的别墅门前。 小院内的秋千已经泛黄,无人打理的花草全都枯萎掉,只有角落开出一朵小黄花。 那院子的主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甚至最后一面他们没见上。 心口的酸涩慢慢涌上来,眼尾发烫,她背过身去抬手蹭了下眼角,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继续站在主任身后。 采访结束的很快,最后一问时,主持人笑了笑,“陆总这么年轻,应该是单身吧?” 陆屿瞥了眼台子上的机器,忽的一笑,第一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星晚,等下我们一起回办公室,今天有个外勤,你正好跟着他们一起出去。” 采访结束,林星晚帮忙收拾仪器。 李岩拿了一波东西往电梯里走,顺便帮她按住电梯。 可林星晚迟迟没有过来。 旁边VIP电梯口陆屿依旧抄着手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听着秘书回报日程安排。 门开,两人进去。 员工电梯开始滴滴作响,李岩探出头朝演播厅里喊道:“星晚!快点!” 林星晚抱着仪器盒子冲进电梯,转头冲李岩笑起来,“还好赶得上。” 电梯门缓缓关闭。 就在这一刹那,一只手插了进来,径直将电梯门挡住。 林星晚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两步。 自动感应的电梯门再次打开。 陆屿站在门口。 黑眸抬起,静静地望着她。 第53章 重逢。 “陆总?” 李岩反应飞快, 连忙上前一步虚挡在林星晚面前,“您是有什么事吗?” 陆屿蹙起眉头,越过他看向身后抱了满怀仪器的人, 淡淡开口, “有事, 找她。” 林星晚抿了下唇,低头垂眸望着怀里的仪器, 站在原地没动, 也没分一个眼神出去。 李岩回头看了她一眼, 以为是不想有什么牵扯, 便又想着跟陆屿说两句话圆场, 可男人神情冰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的寒暄套路话愣生生卡在嗓子眼。 电梯滴滴声响起,陆屿叹了口气,迈进电梯里站在她旁边, 一旁的秘书顺势进来按下1楼按键,原本空旷的电梯瞬间变得有些拥挤。 李岩有些纳闷,这俩人是认识吧。 但是认识的话怎么看着这么生分, 好像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星晚,等下一楼那边的东西你负责收尾,我去拿另外一部分,然后你回去休息就行, 晚上跟我去参加一下会议。”这样想着, 他转头冲着林星晚说道。 “好。”她的声音里带着点点沙哑, 可始终目光专注在怀里的收纳箱上。 大有一种两耳不闻周边事的架势。 陆屿抿了下唇, 抬手从她怀里夺过设备箱子, 而后抱住。 林星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到,下意识想要去夺回来,可余光里另外两个男人都满脸诧异地看着他们,她攥紧拳头松开手。 叮—— 电梯门打开。 林星晚迅速从陆屿怀中夺回仪器盒子,头不回的迅速往旁边仓库跑去。 陆屿被她逗笑,慢吞吞地朝外走去,朝着她喊道:“林星晚。” 女孩背影一顿,跑的更快了。 他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才敛去几分温柔,侧头看向一旁的李岩,嗓音冷淡,“她在你们电台工作吗?” 李岩啊了一声,“今儿刚来报道。” “谢谢。” 回到车里,旁边秘书忍不住八卦道:“陆总,那位是?” 陆屿笑了下,“一别扭的姑娘。” “那怎么见着你就跑?” “大概是在生闷气。” “?”这位大佬平时不近女色的,还能平白无故惹到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姑娘,离谱。 / 林星晚见后面没有人追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她啧了声,反应过来刚才实在是有些失态,就好好打招呼好了,跑什么的。 仪器登记好后,她按照李岩的嘱咐返回三楼办公室去开会。 刚来第一天要记住的事情太多,遇见陆屿这件事暂时被她压在心下,直到晚上十点回到宿舍,林星晚才长长舒了口气。 这边的临时宿舍已经满员,省台给了补贴让她去外面租房,但是补贴数额并不多,她还需要独自承担一部分的房租费用,幸亏她这两年勤学打工也攒了一部分,刚好能够支付一个季度的房租。 按照他们部门苏主任的话,如果能熬过实习期,通过台里的正规考核,留下问题不大。 想到这里,林星晚瘫倒在床上。 通过正规考核这条就已经能够刷掉大部分人了,这也就蜀道难简单点了。 她的思绪很快被另一个人占领。 想到这里林星晚翻出相册,照片里男人侧脸英俊,不经意回眸望过来的模样熟悉又陌生,这是在采访时她偷拍的,怕被人发现只拍了这一张。 采访里主持人问他是否单身,陆屿只是笑了下。 林星晚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心里有些茫然。 窗外风忽的涌了进来,将窗帘高高抛起又落下,一阵凉风趁机窜了进来,沿着皮肤低飞过去,夹杂着点点潮湿,林星晚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去关窗。 今天的雨一直断断续续下个不停,雨滴被夜风刮到玻璃上,吧嗒吧嗒的声响,她被这种声音弄得心烦,想着等下去看课件好了。 她刚从包里翻出实习牌,手机微信通话便响起来。 “小林,休息了吗?”来电的是苏主任。 “还没有,主任是有什么任务吗?”林星晚下意识掏出背包里的笔记本,按下按压笔想要记录。 苏主任笑了声,“你别紧张,今天台里有个要去巴黎出差的出了车祸,人手不够,想问问你有没有护照,跟着去一趟。” 林星晚顿了两秒,手里的按压笔被她无意识按压两下,“主任,我可以去。” 天知道,之前她想要去巴黎,只是一直没有攒够钱。 苏主任松了口气,怕新来就让人家跟着去一个陌生地方能被拒绝,没想到林星晚一口答应,她语气不由得有些柔和起来,“行,你收拾好行李箱明天直接来台里,机票那边小王给你订,你就负责把我发给你的东西带齐就行了。” 说着她的手机震动两下。 挂断电话后,林星晚看了下发过来的表格,需要带的东西事无巨细。 她兴奋起来,跑来跑去的收拾东西,等再听到电话铃声时已经是很晚,这次来电的是徐袅袅。 见电话被接通,徐袅袅的八卦声音瞬间就传了过来,“星晚,你猜我看到谁了?” 林星晚还沉浸在要去出差的喜悦中,大脑压根不思考别的事情,随着她的话问出来,“谁?” “陆屿啊。” 一个人名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林星晚坐在地毯上,指尖戳着刚拿出来的U型枕,轻声开口,“他怎么了?” 徐袅袅大学选的金融行业,比她更早拿到offer,更是因为运气好第一个项目就拿了一笔奖金,此时此刻躺在浴缸里,一边跟林星晚打电话一边泡澡,“我是从南临机场转机回来,看见陆屿拎着包进去了,看样子是出国。” “哦。”林星晚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见她这语气,徐袅袅福至心灵,蹭的坐起来,“星晚,你该不会是已经见过陆屿了吧?” 见过了。 不但见过,还不知道怎么相处。 她总是觉得憋着一股气,但是又没有理由跟他撒气,更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一般,很明显的,她的心思他一无所知。 徐袅袅见电话那头沉默,叹了口气,试探性开口说道:“星晚,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其实不喜欢陆屿,你只是……” 剩余的话被她识趣的掩藏住,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下去。 林星晚将抱枕扔进行李箱,摊开的箱子里只放着几件换衣服和生活必用品,余下的都是工作时需要用的东西。 手机设定的定时闹铃嗡嗡作响,她猛地回神探身捞过手机,语速加快,“我不跟你说了,明天要出差一趟,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吃饭。” 徐袅袅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道晚安便被挂了电话。 她把自己沉在水中,脑海中浮现出晚上看见陆屿的场景,男人依旧清冷,可却生了一种矜贵,果然是陆家的基因厉害,白手起家也能在新领域混的风生水起。 这样的人家,林星晚能不能招架得住呀。 另一边林星晚将行李箱收拾好,然后冲了个澡,裹进被窝里强迫自己闭眼入睡。 半睡半梦里男人回眸看她,清清冷冷。 林星晚猛地惊醒,她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 外面已经天亮,睡不着索性也不睡了,便起来看了会儿书,听了时政新闻,等到六点她起身去单位。 和她同行的是本部的王彦青,小姑娘瘦瘦矮矮的,可身上却背着相机和大大的背包,站在门口冲她摆手。 “林星晚是吧,咱们去的话大概要两三天的时间,”她说着瞥了眼她放在一旁的行李箱,笑了笑,“你这箱子结实么,到时候恐怕要扛着跑呀。” 林星晚被她逗笑,“没事,我有肱二头肌。” 远离荣海那个地方,除了上次的聚会便再也没回去过,她开朗不少,也遇见了不少友爱的同学,那些噩梦仿佛已经距离她很远了,只是午夜梦回时,也会惊出一身冷汗。 这些记忆仿佛一道道疤痕,刻在她的心上,虽然愈合,可伤疤还在。 她掩饰的很好,大学里没人知道她的过往,更没人知道她被霸凌过,反而只是以为她天生性子冷淡。 台里的时间紧,给他们安排了车便急匆匆的赶去机场。 路上王彦青发了她几份资料和两人要去的地点,别无其他特别要求,就是保证自身安全。 紧绷的的弦从登机到落地,直到住进酒店,林星晚坐在落地窗前看着无边的落日才慢慢松弛下来。 巴黎的景色很美。 浪漫之都所看之处皆是让人沉迷的景色,优雅的妇人,西装革履的男士,花篮和商品店铺,一切都好像很美好。 王彦青站在她身后端起咖啡杯,笑着说道:“是不是看这里觉得很美好啊?” 林星晚点点头老实承认,“是。” “转过弯再走三条街,你就会发现那边正在进行工人革命,到处一片狼藉,”王彦青抿了口咖啡,挑了下眉,“我们的任务就是去那里进行采访还有今天的民众随访。” “什么时候出发?”林星晚弯腰捞起咖啡杯,大口灌了一口,微微酸苦。 “现在。”王彦青一口闷了咖啡,冲她咧嘴一笑。 她性子直爽利落,林星晚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做事果敢,她也不需要顾虑太多,这样是最好的相处模式。 说着王彦青换好衣服,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尽量穿比较低调的衣服,运动鞋,不然一会儿咱们跑起来真的有些要命,扛着机器到处窜的。” 林星晚穿的黑色宽肩吊带,她身材偏瘦,窄腰平肩,下面一条黑色工装裤,看起来又辣又酷,可这样的装扮在等会的罢工接头会吸引别人的注意。 尤其是,眼前人这张脸。 她第一眼看见林星晚便稍稍惊艳一下,明明不是明星,也不是要上镜的外记,却长了一张清冷明艳的面容,气质更是出众。 “星晚,一会儿记得戴帽子和口罩。”说完她便转身开始整理等下要用的东西。 林星晚按照她的嘱咐找了一套灰色运动装,然后带上口罩和帽子。 可那双眼眸近距离看还是很漂亮,明亮沉静,仿佛盛着深不见底的清泉,让人禁不住想要凑近一点再看看。 两人扛着摄像机去第三街道那边。 还没到拐角处便听见另一头的呐喊声,林星晚压低棒球帽探身看去,旗帜,横幅,只有在近代电影中见过的场景在这样的地方见到了,说不震惊是假的。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旁边王彦青淡淡一笑,“别怕,他们闹工人罢工这一出,是人家的风俗习惯。” 这样一说,紧张气氛消弭一半。 王彦青本来是负责拍摄的,外记不在,她只能自己来,然后林星晚做辅助。 按照她的指示,两人一步步靠近罢工中心地带。 那边还有本土记者也在报道,看那淡定模样应该是习以为常,地上随处可见的垃圾和宣传单,另一边的垃圾桶旁边是堆成小山丘似的垃圾“怪物”,浪漫和罢工毫不违和。 真不愧是国外,所到之处大开眼界。 林星晚大学时候学过摄影,虽然拍摄相机没有现在的高级,但是她敢用,用的毫不含糊。 抓拍的几张都还算好。 旁边王彦青已经开始做摄像传播,她抓紧在一旁做了录像和拍摄。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道路的人开始稀少,两人抓紧收拾东西返回酒店,而那边的路灯已经亮起来,道路两旁的糖果铺闪着烛光,看起来温馨又浪漫。 林星晚想去买点糖果带回去给徐袅袅。 她飞快冲进去挑选几个,而后结账出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返回酒店的街道只有那么几条,两旁的路灯有几个坏了,中间路段是暗黑的,两人背着背包没说话,只听得见彼此的脚步声,摩擦着地面,沙啦沙啦作响。 路上开始有人三三两两的出没,几个男人走到前面回头冲两人吹口哨。 王彦青拉低帽檐,低声催促林星晚快点走。 忽的身后有轻微脚步声。 林星晚汗毛立起,后背惊出一身薄汗,她不敢回头,只是跟着王彦青加快脚步。 身后脚步声也随着她们的步伐加快。 林星晚被害怕和恐惧占据大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开始想如果真的发生不好事件该怎么应对。 忽的拐角处闪出一个人影。 那人裹着风衣静静地站在她们必经的拐角处,抄着手,漫不经心地望向她们。 前后夹击。 完了。 林星晚手心一片潮湿,她深吸一口气,拽紧手里的仪器,等下可以用仪器来自保,赔偿等回国再说吧。 距离越来越近,身后脚步声越发贴近。 她死死咬住嘴唇,慢慢抬起手预备趁其不备冲过去。 对面男人忽的掀起眼皮望过来,黑漆漆的眼眸清冷懒散,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秒,而后越过看向她身后。 林星晚愣怔一秒,而后肩头松懈开,手里的力气也在一瞬间卸了劲儿。 悬在半空的心脏轰的一声落下去。 陆屿直起身,径直走过来,男人骨节分明,手掌摊开朝她伸去,嗓音低沉轻柔,“星星。” 似是受到蛊惑,她慢慢走过去将唯一空着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中。 下一秒被紧紧握住。 潮湿与干燥,冰凉与温热,矛盾的感觉让她鼻头一酸,眼尾瞬间泛红。 后面的两个男人与他们擦身而过,路过时侧头瞧了眼陆屿,男人始终看向林星晚,昏黄路灯下,他的黑眸里星星点点,似乎淬了几颗星星。 王彦青也松了口气,掀开帽子,额间头发早就被打湿,“你们认识。” 林星晚恍然回神,猛地抽回手退后一步,轻轻吞了口口水,心头却又因为另一件事而疯狂跳动起来,“认识。” 她说的很轻,几乎要听不见。 王彦青瞥了眼陆屿,又看了眼林星晚,“那你们聊,我先上去。” “我和你一起。” 林星晚跟在她身后也要一起上去,王彦青没说话,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打了个圆场,“也行,东西太多了我搬不动,你等下帮我拿上去再下来吧。” 陆屿轻笑,没拦着两人。 回到房间,林星晚贴到窗边看向楼下,男人依旧站在原地,似乎在接听电话。 王彦青学着她的模样往下瞧,笑嘻嘻地问道:“陆总可是个大人物啊,追你都追到法国了。” “别瞎说。”林星晚放下窗帘坐到床边,低头摆弄放在旁边的相机,神情淡淡。 “人家在下面等你,你不下去?” 林星晚没吭声。 陆屿倚墙而站,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接起,语气低沉,“喂。” 那头不知道说什么,他敛去几分慵懒直起身,仰头看向酒店楼层,那扇窗已经拉上窗帘,只有缝隙里透过一丝丝亮光,更不见人影晃动。 看来是不会下来了。 他垂眸轻嗤,冷声回复道:“我等会儿回去,维持原样就好。” 半小时,林星晚起身走到窗边偷偷扒开窗帘看,楼下没了人影,她心头一慌,转身跑出房间。 酒店前面街道口空无一人。 她四处张望没有看见陆屿的身影,反倒是被在接头的几个外国男人注意到,他们冲她吹口哨,大声问她是否深夜难捱。 林星晚裹了裹外套,转身往酒店方向走去。 忽的身后有人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旁边昏暗胡同里。 灯光幽幽,她被吓到生泪,对着□□打脚踢,那人却只是拽着她的手腕不曾松开,直到被她提到膝盖才闷哼一声,“你倒是会踢地方。” 熟悉的强调,散漫的语气,还是中文。 林星晚顿住,屏住呼吸看向眼前男人,陆屿眉头一扬,黑漆漆的眼眸对上她的,四目相对,街道深处似乎只听得见她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作响。 “吓着了?”陆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问道。 林星晚顿了下,“没。” 声音有几分低哑。 陆屿笑了声,重新靠墙,他的风衣衣角扫过她的裤腿,像是故意般,林星晚站在原地没说话。 须臾,她重新抬起头,却是眼眶通红。 面前男人黑眸蓦然深邃,他微微俯身同她平视,语调里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丝温柔,“真被吓到了,刚才是逗你的。” 话语未落,豆大泪水砸了下来。 陆屿心口像是被一根针轻轻眨了下,又疼又麻,他抬手过去,指腹温柔蹭掉她的泪水,柔话哄着,“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吓你的。” 这是林星晚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无声无息的哭。 他慌了几分,抬手掐着她的腰想要带进怀里,可又觉得这么做有些过,便将风衣脱下披在她身上,嗓音低柔,近乎是从未有过的宠溺,“今儿是我的不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嗯?” 林星晚还是哭。 她想收眼泪却根本控制不住,脑海中一直在盘桓那天在别墅区蹲到半夜的的画面,万籁寂静,只有那盏路灯和小院破旧的秋千陪她。 “你为什么……” 已经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陆屿轻叹口气,隔着风衣,他将人拽入怀中。 男人周身淡淡烟草味和凌冽的薄荷味让林星晚更是哭地崩溃,而他拥着她的手臂越发收紧。 街道处除了几声犬吠,还有来来回回酒鬼的胡言声,街道深处,他拥着她,轻轻拍着后背,嗓音也沙哑低沉了,“我不是故意的,别哭了。” 他难得哄人,却是为了林星晚一次次的破例。 出国后两个人的联系便断了,荣海的人和事本就和他关联不大,他懒得去维系,加上有时差的缘故更是没办法,渐渐地那边的事便淡忘了。 本来是来巴黎查看课业的,出国的课业选修和必修课要求的是院方合作,他想着林星晚之前心念去巴黎,便定了这边。 可却没想到能在巴黎遇见她。 比做梦还要让人震惊。 他愣在原地看她往自己这边快走,口罩和帽檐下的那双眼眸依旧明亮,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算不上什么,只是太过惊艳。 求学这几年,他浑浑噩噩,直到昏暗街头再次看见林星晚,陆屿才恍然明白,荣海的所有都抵不过她的一次注视。 “陆屿。”怀里的人哑着嗓子喊出他的名字。 喉结轻滚,他垂眸,薄唇落在她的发丝上,留下轻轻一吻。 “我在。” 第54章 还能见面吗? 哭惨的后果就是饿。 退出陆屿怀里时, 林星晚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顿时耳尖猛地发烫,脸颊被晚风扫过后仿佛起了过敏反应一般飞速灼烫起来,她抬手拉了拉风衣, 后退一步。 夜晚有些黑, 陆屿应该没听见没看见吧。 思绪还未结束便听见对面男人低笑声。 林星晚只觉得有些窘迫。 “能不能赏脸, 陪我吃点东西。”陆屿靠近一步,噙着笑望向她, 黑眸里是数不尽的璀璨星光。 林星晚点点头。 坐上车时, 她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跟王彦青说一下自己等下要晚些回去, 她摸了摸外兜找出手机, 编辑微信发送。 陆屿单手转动方向盘, 不经意间撇向她一眼。 她似乎没注意到,撑手看向旁边, 光从她的侧脸划过,皮肤白皙,只有浓长睫毛在眼睑下留出一小块阴影。 比以往更漂亮好看了。 不同于那种张扬的美, 她的美是内敛而不自知的,往往第一眼惊艳,可往后的每一眼都是惊艳。 两人全程无话。 只是路边的景色不停变换, 灯光斑斓成为一道流光炷,载着她通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可林星晚却第一次在异国他乡生出安全感。 身旁的人修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虚虚敲打着,小拇指上的尾戒被光映过闪过一点亮光, 她猜不到他戴戒指的含义, 索性也就不去猜了。 能再遇见, 再一起吃饭已经很好了。 车子在一个小街口停下, 陆屿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嗓音恢复到之前的懒散,“这地方窄,车子开不进去,我们走进去。” 林星晚也推门下车。 探身朝旁边看去,果然在街道口的尽头有一个小饭馆,上面的侧灯招牌似乎有些坏了,一闪一闪的,在深夜巴黎街头倒是有几分东方玄学的存在感。 她跟着他慢慢往里走。 街口深处黑,林星晚有些看不清,还未等她开口手腕便被人握住,陆屿低哑的嗓音传来,“路不平,我牵着你。” 林星晚看向他。 可惜灯光太暗,她看不清陆屿的神情。 陆屿想过姑娘家的手腕纤细,可握住的时候依旧蹙起眉头,林星晚的手腕太过纤细,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捏碎。 她太瘦了。 小饭馆里的人不算多,推门时头顶的铃铛叮铃作响,厨房帘子被人掀开,一个青年男子出来,看见陆屿笑了下,而后看向林星晚,眉头轻轻一挑,似乎有些好奇。 他拎着菜单走到两人面前,却将菜单径直递给林星晚,“女士优先。” 林星晚接过菜单,陆屿已经替她拉开椅子,她轻声道谢后坐下,这才好好看菜单,上面的菜品不算多,很多都是中国常吃的菜色。 她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可经过惊吓后需要点食物让自己冷静冷静,便点了一份鸡腿饭。 男子没离开,坐到两人旁边的位置,笑盈盈地瞥了眼林星晚,而后说道:“好久没见你来了,还以为你回国了。” 陆屿将菜单递过去,“是打算回去。” “这是从国内拐过来的?”他抬了抬下巴,示意。 “别胡说。” 陆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将餐具一一擦拭干净递给林星晚,他做的太过自然,好像这件事是他一直在做的一般。 男子轻笑,起身拍了拍菜单,“哎呦,护短得不行。” 林星晚低头看着餐桌上的原木花纹,微微咬住下唇,面上控制着让自己看起来很淡定。 “林星晚。”忽的对面陆屿出声喊她。 林星晚猛地抬起头。 杏眸里是肉眼可见的慌乱。 陆屿勾起唇,黑眸隐着笑意缓缓眨了下,他靠着椅背抬眸瞧她,“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这个点儿的小馆里人少安静,他的声音低沉又磁性,像是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的声波,点点蛊惑,像他人一样,让人禁不住想要再靠近一点点。 林星晚喝了口茶水,是清香茉莉花茶,唇齿瞬间留香,她握着杯子轻声回答他,“过得很好。” 的确过得很好,相比较高中。 没有人欺凌。 没有异样的看光看她,那些曾经的流言蜚语和肮脏难听的话语也不再入耳,因为曾经霸凌她的那群人已经和她一样,从荣海九中毕业,散布在各地。 她就这样一直到实习。 “那就好。”陆屿押了口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多会儿她点的鸡腿饭便上来,鸡腿肉香汁嫩,浇上的一勺汤汁裹好米饭更是香味扑鼻,林星晚吃了一口,眼眸微微睁大。 陆屿笑了下,抬手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慢些吃,老高就喜欢看别人狼吞虎咽的。” “别胡说八道,我是喜欢看,但是没说要让人家这么吃啊,”被叫做老高的男人穿着围裙端着一盘水果切递上桌子,“你难得带人来,给姑娘家来点水果。” 陆屿淡淡应了声。 林星晚摆摆手,“我吃不下那么多的。” 老高大手一挥,“那就打包带走,反正是这个家伙买单,别怕。” 这条街的尽头似乎还有声响,不知道是白天的工人团转移了阵地还是又起一波,嚎叫声不断,职业素养导致林星晚不自觉地朝窗外看去。 陆屿叹了口气,直起身敲敲桌面拉回她的视线,“吃饭。” “……” “为什么要做记者?” 林星晚轻轻吸了口气,慢慢咀嚼完嘴里的饭,抬眼对上他的黑眸,她心底的悸动轻轻晃了晃,水波沿着池壁一圈圈晕染开,一圈一圈扩散。 “因为想要这个世界可以有更多的人关注到那些渺小又困苦的人,”她笑了下,白皙的脸庞映上点点红,嗓音轻柔,“想让那些应该得到惩罚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个世界太大,人类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她能做的无非是高举旗帜,让那些人看得见她周围的人。 让那些没有希望的人重燃希望。 哪怕只是一根火柴的亮度。 陆屿没做声,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他低估了林星晚的决心,在荣海时只觉得她的处境算是变相中他的处境,两个处境相似的人,他的能力可以帮她脱离困境。 可慢慢地,她偶尔会露出爪牙,露出最厉害的那次是她报警那次。 陆屿永远记得离开办公室时,她回眸望过来的眼神。 清冷又沉静,明亮又深邃。 像一望无际的海平面,底下埋藏着的是暗潮涌动。 而暗潮翻越出海,现在她凭着自己一步步的靠近自己想要的中心点,步步脚踏实地,让人钦佩。 “恭喜你。”他开口,嗓音清冷温柔。 林星晚笑了笑,戳着米饭里的鸡腿肉轻声说道:“我过得真的很好。” “我知道。” “你很好。” / 饭过后,陆屿开车将她送了回去,目送她上楼。 林星晚回到酒店房间,王彦青还在熬夜整理白天的素材,听见开门声探头冲她笑,“呦,回来了啊。” “吃夜宵吗?”林星晚扬了扬手里的果切,“今天刚切的,很新鲜。” 王彦青毫不客气接了过去,含糊不清地同她八卦,“陆总怎么来巴黎了,看样子你们可是老相识啊。” 林星晚唔了一声,换好衣服拎着毛巾进了卫生间。 热水淋头,她才生了些许恍惚感,恍惚间自己像做了一场梦,她和陆屿再次遇见,然后一起吃饭,她看着他熟悉的笑和清冷的语调。 就好像事情还在眼前。 她仰头,热水喷洒在她的脸上,热气氤氲,镜子也被染上一层薄雾,只瞧得见模糊人影。 两人明天一早还要赶去下个地点拍摄,等她冲完澡后王彦青将素材复制一份给她,算是变相让她学习一下。 林星晚一头扎进工作中。 等王彦青出来,两人又就着今天拍摄的素材讨论了一会儿。 什么时候睡的不知道,等闹铃作响时她翻了个身挠了挠头坐起来,王彦青已经在做瑜伽动作,看见她起来故作严肃地说道:“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下。” 她这么严肃,林星晚顿时清醒,“什么事?” 王彦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指了指窗户,“楼下有辆黑车,好像停了一晚上了。” 林星晚忽的想起陆屿的车就是黑色的,她跳下床拉开窗帘朝楼下望去,沿边街道旁空空如也,并没有黑色车辆。 “没有吗?”王彦青拉伸胳膊,“那就是走了吧,我早晨五点起床时还在。” 如果真的是陆屿,那他是在车上待了一晚上么。 想到这里,林星晚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通讯录拉到最底部,一个特殊的符号备注的头像依旧是黑色的,她点开。 空白界面。 想要问问他是不是在楼下待了一夜,可真的编辑消息时,删了编辑,编辑再删,反反复复最后编辑框里还是一个字没留下。 她干脆将手机扔到床上。 陆屿返回实验室时冲了澡,靠在外面抽烟。 白雾缠着他的指尖盘旋消散,他倚墙站着,懒懒散散地等着实验室的内侧门被人打开,一个碧眼导师戴斯从里面出来,瞧见他抽烟顿了顿,走上前问道:“有心事?” 男人微微眯起眼眸,吸了口烟,削瘦脸庞微微凹陷部分,他轻浅应了声,算是回答。 戴斯耸了耸肩,“还是要坚持回国?” 指尖的烟蒂落下来,他掐灭烟扔进垃圾桶,从兜里掏出一枚口香糖扔进嘴里,黑眸依旧半敛,是一副没睡好的雅痞模样。 “要回去的。”被烟熏过的嗓音有几分嘶哑。 戴斯摊开手,满脸不可理解,“你的工作能力出众,提前修完学分,现在还加入到我的团队中,留在这里完全能成为一个有名的物理学家的。” 实验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又重重关上,来来往往的同事好奇地望着两人。 陆屿微微垂眸,脑海中划过那张清秀娟丽的脸庞,他嘴角微微扬起,眼眸中藏的柔意外露点点,“因为心系一人,想回去陪她。” “……”戴斯满脸震惊,一时间没搭上话。 这位华人从来便拒绝了一排女人不说,而且洁身自好,除了抽烟,根本看不到他有什么不好行为。 更没想到心里还有一位佳人的存在。 震惊。 戴斯喘了口气,“她是你的妻子?” 陆屿轻笑,抬手系上白色大褂的扣子,清冷淡漠的脸庞第一次因为他的这般询问而露出点点笑意,“不是,只是朋友。” 说完,他戴上防蓝光眼镜,越过戴斯推门走进实验室。 另一边再拍特景的林星晚一连打了三个喷嚏,险些手里的相机要掉了,她手忙脚乱地护在胸口位置,然后坐在旁边长椅上喘了口气。 今天晚上要赶飞机回国,她想到这里又怕以后没机会再来,这样想着又开始拍摄起来。 王彦青的街头采访已经做的差不多,两人汇合时都是满脸疲相。 林星晚扑哧一声笑出来。 等赶到机场,登机,落座,两个人齐刷刷松了口气。 头等舱。 陆屿拉下眼罩,将身体包裹在毯子里,慢慢睡过去。 他有些熬不住,眼眶有些疼,下了飞机还要赶去陆家,陆婉说有个事要跟他做商量。 有空姐从旁边经过,脚步匆忙,他蹙起眉头。 不一会儿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他旁边停下。 “你好。”温柔又熟悉的嗓音。 陆屿顿了下,抬手拉下眼罩,仰头抬眸望去。 林星晚清冷明艳的脸庞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包括杏眸里的惊讶。 须臾,他真的笑了,心底似乎有些东西慢慢苏醒,四处碰壁,想要推门出来却被他死死抵住。 “陆屿?”她的声调微微上挑。 陆屿直起身,“进来坐?” 本来是要休息的,但是经济舱有些吵闹,加上林星晚的腰实在是疼得厉害,她没办法只能自己加钱升舱,等放好行李后跟随空姐来到头等舱位置。 坐在旁边位置的男人戴着眼罩只露薄唇和棱角分明的下巴。 有些戾气。 她柔声打招呼。 对方摘下眼罩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还有那双黑眸。 林星晚彻底呆愣。 她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而陆屿直接站起身让出位置,笑着询问她是否进去坐。 她恍恍惚惚坐进去。 小窗户外是机场,旁边清冽的薄荷味和淡淡烟草味愈发浓郁,她恍了下神,转头看过去。 陆屿始终看她。 当然也第一时间捉到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不知道是谁先笑的,反正林星晚只觉得太巧了。 “林星晚。”陆屿低声喊她。 “嗯。”她应了声。 陆屿微微探身过去,“回国后,还能见面吗?” 第55章 心软的人。 回国后林星晚被放了一天假倒时差, 她在租房里睡得昏天黑地,等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天色蒙蒙亮, 门口只有扫马路的大妈穿着橙色背心哗啦啦的扫着地面。 她伸了个懒腰冲完澡, 听节目, 整理素材,运动, 一圈忙下来已经六点半。 天色大亮, 外面喧闹声渐渐多起来, 楼下人们互相打招呼的声音不绝, 林星晚难得悠闲地吃完早饭, 便出发去单位。 刚到单位,苏主任便扔给她一份文件, 人已经走出两三步远,忙着去前厅盯东西,“这个是之前发掘的, 你空了去调查一下吧。” 林星晚接过文件打开大概看了一遍。 是一个关于水资源污染的采访,采访的下游村庄都出现了不同的水质问题,还有居民患病问题。 可现在这个采访突然中止, 然后又突然丢给她。 “彦青,”林星晚看见王彦青扛着摄像机路过,连忙拽住她的胳膊拉到茶水间,低声问道, “你知道临水那个水污染的采访吗?” 王彦青点点头。 林星晚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文件夹, 满脸苦恼, “现在给我了。” 这下轮到王彦青笑了, “这烫手山芋是老苏给你的吧?” “对。” “那你可真的要自求多福了, ”王彦青叹了口气,转身看了眼外面,同事都在忙各自的工作,她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看在咱俩一起出过任务的份上,我偷偷告诉你,这采访要人命。” 林星晚:“……” 临水的水污染问题是省台里前年的采访,但是每次去那个养殖场的时候他们所给出的报告都是合格的不说,甚至整个环境看起来都是相对于干净整洁的。 而且工作人员也极其配合他们的采访,简直是做到滴水不露。 但是如果去下游的村庄采访就会发现,水井里的水没办法喝,临河的水发臭,水藻爆发,甚至因为环境问题好多人家都搬迁出去住了。 更有人因为喝了井水而得了痢疾,天天拉肚子导致面色枯黄。 村民一口咬定是养殖场的污水排放导致他们的水源受损,但是现在又找不到源头,之前记者也曾暗访过,但是一无所获。 等后来再次采访时,那里的村民忽然又都变了口径,说他们只是自己的问题,跟养殖场没关系。 而无论是暗访还是明访,都再没问出什么结果。 再后来这个采访就只能搁置。 没有实质证据,报警都不给处理的模式。 王彦青简单将事情概括讲给她听,林星晚长叹一口气,果然是个烫手山芋。 “我先走了,你自己慢慢考虑。”王彦青晃了晃手里的仪器,转身推门出去。 林星晚泡了杯咖啡回到工位,盯着资料看了会儿后开始上网搜索关于临水水污染的相关资料,结果寥寥无几。 她整理部分资料做了外勤打卡,然后直接去了临水。 大巴车载着她从中心车站出发,一路颠簸晃荡到郊外,沿途景色从高楼到泥土矮房,空气浑浊到清新,林星晚枕住胳膊看向窗外。 等红绿灯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大巴车旁。 她蓦地想巴黎的夜晚。 那天下飞机,陆屿探身过来帮她解开安全带卡扣,问她回国后还可以见面么,她怎么回答的。 她只扔下一个好字便慌忙逃窜掉。 可真等反应过来时,才生出一种恍惚感,原来他们真的已经长大了,是成年人了,再也不用做远远地凝望。 可惜回国后两个人却始终没有联系。 倒时差和丢山芋似的工作让她没有多余精力去思考这些问题,可空下来时林星晚才惊觉。 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除了工作群还在不停地闪动叠加消息,余下的其他私人消息一条都没有。 车子还在颠簸,看手机有些头晕,她将手机放回兜里,懒懒散散地继续趴着,绿灯行,那辆黑色轿车比大巴车先一步起步离开。 两点钟的阳光开始变得耀眼又炙热,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热气氤氲,两旁大树被风吹动绿叶,亮的油油的。 座位上的人渐渐开始坐不住,七嘴八舌的聊起天来。 无非都是家长里短,今日谁家杀了猪,前些天谁家媳妇老公公吵了架,后排几个人掩鼻手作扇子不停地挥动,嗓门大到坐在中排的林星晚都听见:“可别说猪了,可让我们前面那个养殖场他娘的折腾死了!” 这话题一开头,旁边几个妇人瞬间便起了兴趣,乌泱泱的说着近况。 林星晚迅速支棱起耳朵。 打开手机备忘 LJ 录,将她们说的话大体意思记录下来,尽管都是吐槽,可这几个妇人却说了一条重要信息,邻村和隔壁村的大多数青年都在这个养殖场上班。 如果说养殖场的人因为他们工作问题而作为要挟,那么后来的改变口径就大概能说得过去了。 可是现在她没证据,必须要拿到他们被威胁丢工作的证据才行。 她没了懒散的心思,压低鸭舌帽整理总结部分备忘录信息,而后备份到自动上传网盘里。 这点谨慎,还是跟王彦青在巴黎学到的。 人身安全和设备安全有风险时候,保存备份,然后走为上计,最为妥帖。 做完这些,她便闭眼小憩。 临到养殖场附近,粪臭味慢慢变得浓,风一吹过,臭气熏天,像是这方圆几里的地方都被浸泡在臭粪便水沟中。 这味道,怎么屏住呼吸都不行。 林星晚被熏得有些头疼,感觉衣服上都是这种味道,让人不由得烦躁起来。 越过一个小拱桥,大巴车泄了气晃悠悠地停下,司机师傅见林星晚皮白娇嫩,好心提醒道:“下午四点有一班回去的车,到时候错过了就没有了!” 林星晚连忙应下。 养殖场外面有一条直径接近半米的黑色粗管,旁边似乎还有个一个沼气池,但是周围都是红砖高墙,林星晚只站在旁边小山丘上拍了几张照片,其余的都不尽人意。 很快大门口便有人小跑过来。 穿着保安制服,带着电击棍,离得近了看清林星晚的长相后那人顿了下,高声喊道:“你是谁?” 林星晚亮出工作牌,“我是记者,来之前跟你们厂长说过的。” 保安哦了声,上下打量她一番,微微侧身提着衣服上别的对讲机喊道:“有人来了,放行不?” 是方言。 林星晚听不太清楚,但是也大体能猜到意思。 她暗中打开录音,将手机放回兜里。 很快对讲机里传来声音:“是个记者吧,让她进来!” 说完保安侧身让开地方,朝里面指了指,“前面对直走就是俺们厂长的办公室,你去找他就行了。” “好,谢谢。” 养殖场里的味道更是难以言喻,林星晚呼吸不敢太过起伏,只能走的愈发慢点。 办公室门口站在一个青年男子,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见她过来忙迎上来跟她握手打招呼,“林记者是吧,欢迎欢迎!” 林星晚同他握手,男人手上却有老茧。 那人自我介绍:“我跟你本家,也姓林,我叫林功。” / 环宇大厦。 会议室内陆屿半倚着老板椅,骨节分明的手指毫无节奏的敲着桌面,明明还很年轻,却生出压迫感。 会议圆桌两旁的人低头扣着面前的文件纸,大气不敢喘。 须臾,他眉头稍稍扬起,收起食指,站起来立在窗边,嗓音依旧清冷淡漠,“说说看,你们什么想法。” “老板,我觉得要不然就放弃这次的股价竞争。”有人颤颤巍巍发言,说完飞快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蒋秘书,拼命用眼神示意他给点反馈。 蒋秘书的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陆屿点点头,“继续。” “毕竟现在公司情况虽然有所上浮,但是要是这波亏了……”那人讲话委婉到极致。 虽然他的年龄比陆屿大,但是作为BOSS,陆屿的气场真的不是盖的。 一个回眸就能让人后背生汗。 这话终于让陆屿看向他,黑眸深邃清冷,他看了他几秒,撇开目光看向前面的投影仪,那是今天早上他们刚做好的估算值。 的确没错,可是现在要是不跟,怕是后面也要跟不上了。 新能源现在国家大力支持,他们要做的就是跟上这个节奏,站在风口浪尖中拔得头筹。 “行了,散了吧。”他重新坐下,挥了挥手。 所以人如负释重,像开了闸的水瞬间涌出会议室。 蒋秘书走近陆屿,“那您的意思是?” 陆屿翻开微信,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依旧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蔚蓝辽阔,他笑了下,掀起眼皮看他,“跟。” 蒋秘书顿了下,“您确定?” “确定。”陆屿抄手站起来,“这两天的日程发一份给我,我有点事要处理一下。” “哦,是关于林小姐的吗?”蒋秘书难得跟他八卦,憨厚的表情第一次透露出几分笑意,“我觉得林小姐对陆总你也是念念不忘的。” 陆屿眉头一挑,黑漆漆的眼眸对上她的,“你知道……” 他顿了顿,抽出一根烟咬住,开始胡诌找荒唐理由,“我们两个差了点年龄。” 蒋秘书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跟着他胡扯,“五岁以内,默认没有代沟,更何况您的能力看起来比她要强点。” “那你看错了。”陆屿垂眸点燃烟。 他抬手按开换气,难得神情多了丝柔,唇角微微勾起,“一直都是她比我厉害。” 陆家给他的是名头和财力,所以他当年可以轻松创造一家公司,然后借助陆家的名声在外拢了一部分投资,甚至连陆婉都被他拉进来做了私人赞助。 可林星晚不同,她出身普通,张爱清能够给她的怕是只有学费和几万块的生活费,余下的都要靠她自己来打拼。 他坚信林星晚会赢,会实现梦想。 而她现在也的确在这样做,一步步的往前走着,坚定不移的爬上陡峭的山坡,神情不变,目光依旧清澈。 那些曾经受到的委屈和不甘都被她的另一种光芒掩盖住。 那份倔强是他没有的。 蒋秘书撇撇嘴,“老板,难得看你这么夸一个人。” 陆屿敛去几分笑,“发日程。” “好的。” 另一边林星晚做好室内采访后,想要去现场看看,林功当然答应,他递给她一双高筒雨靴,然后又将一个一次性外套递给她。 很完整的消毒流程。 然后进入养殖场,难得的是养殖场内的消毒和规范都做得很好,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猜透。 “林厂长,我们之前听说下游的村庄水源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林星晚随着他捞起一把新鲜水果扔进石槽中,直接开口问他,“您听说这件事了吗?” 林功笑了下,抬手一扬,“林记者,你说要是真的污染,我们为什么要让人不管,那不是等着被有关部门查么?” 他应答如流,显然是做好了准备。 见这样,林星晚便不再继续问下去,这样没有意义,她便转问了其他相关养殖问题,便打算离开。 等两人出来时,外面跑进来两个青年,面色慌张,看见林功直接冲过来,操着一口方言说道:“老板,俺家里老娘晕了,要回去看看!” 林功眉头蹙起,招呼他们赶紧走,“赶紧回去看看!” 两人转头就往场外跑去。 林星晚冲了冲手,“林厂长,他们是兄弟俩吗?” “对对对,两个人干活踏实,我挺喜欢的。” “哦,那他们住哪里啊,来得及吗?”她仍旧低头洗手,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往下引去。 林功压根没防她,“就隔壁村的。” 手机上时间已经是三点半,想要赶上四点的车,林星晚必须现在就要离开,她将背包收拾好认真跟林功道了谢,而后转身离开。 身后男人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背着手转身进到养殖场,外面的大门被重重关上。 村庄里的路大多是小路,坎坷不说,下雨或浇水路过都会泥泞,坑坑洼洼的,她走得有些慢,可那边车还没来却瞧见了在路边拦车的刚才那两个兄弟。 后面平车上躺着一个老妇人。 林星晚一时也跟着着急起来,她看了眼手表,距离四点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忽的她的手机震动两下。 她以为是工作群的事情,连忙掏出来查看,却发现是陆屿。 —“在哪儿?” 难得的联系,可她却现在根本没有旖旎心思。 林星晚直接发了个定位过去:“能不能帮个忙?” 那头没有立即回复,她收拾手机快步过去,老妇人一直难受地低、吟,脸色蜡黄,腹部却鼓鼓的。 “你们要去县医院吗?”林星晚抬头闻向俩兄弟。 两人点点头,“还不知道呢,不知道县医院能不能给看。” 毕竟真的疑难杂症只能去大医院,他们不懂医学,不能做出立马判断。 林星晚抿了下唇,抬头看到远处盘旋的小环山坡上大巴车颤巍巍地朝他们赶过来。 老妇人被抬上车。 司机师傅热心肠,一路开的车快得几乎要飞起,林星晚胃里翻江倒海,好容易到县医院,她冲下车跑到花坛吐了会儿才觉得舒服些。 而俩兄弟已经推着妇人进去。 林星晚松了口气,掏出手机,陆屿的消息早在半个小时前就发过来,询问她什么事。 她松了口气,指尖慢慢敲打着键盘,“没事了。” 距离返回本市还要一段距离,林星晚吐得实在没有力气,这会儿竟然觉得自己身上都是猪臭味,胃酸一直在分泌,灼烧着她的胃部,火烧烧的感觉在胃底蔓延。 院外一辆黑色轿车驶进来,停在她不远处的地方。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直奔林星晚而来,“是林小姐么,陆总让我来接你。” 急诊门口,平车再次被人退了出来,俩兄弟红着眼眶冲出来,另一旁院内唯一一辆破旧救护车启动开。 林星晚看着几个人跳上车。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男人看出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陆总说林小姐肯定是遇到什么心软的事了,让我过来看看。” 他这样说着,林星晚这才认真打量他。 男人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侧到右侧,贯穿整张脸。 作者有话说: 七七:还有一更! 第56章 搬去我那里。 “能不能麻烦你载我跟上这辆救护车。” 男人点点头, 微微侧身让开位置,“今天您去哪里,我送您去哪里, 喊我老贺就行了。” 林星晚道了声谢, 爬上后车座。 清冷的冷气让她的胃舒服一些, 老贺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而后又将止吐药送过去, 车上的东西一应俱全, 林星晚没问, 全部都收下了。 救护车拉着铃一路送到市区医院急诊科。 刚停下车那边急诊医生便冲了出来, 将人接进去, 看样子是要进行紧急手术,腹水太过严重了, 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林星晚跟着进去旁听了会儿,还是水源问题。 污水洗衣做饭,日常饮水, 已经是中毒现象了,这肯定是出现了问题。 老妇人被推进旁边急诊手术室,俩兄弟在外面抱头蹲着, 急地一个劲儿跺脚,却怎么也没办法帮上点忙。 林星晚转身低声说道:“能不能找人问问情况?” 老贺点点头,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她藏了份心思,所以得到老贺的可靠消息后, 林星晚快步走到俩兄弟面前, 蹲下身同他们平视, 语气平缓有力量, “不介意的话, 我帮你们联系好的医生,这边医院我刚打听过了,治疗风险有点高。” 想获得信任,要狠点说。 林星晚心里叹了口气,抬头朝前面还在亮灯的手术室瞥了眼,杏眸再次对上他们的。 两人左右相看,大哥重重点了下头。 “不过,你们两个要将发病原因告诉我,不然去哪里医生都拿捏不好用药的准确性。”她温柔地解释着,丝毫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急躁。 两兄弟握紧拳头,一时间沉默着。 拥挤走廊上人来人往,抢救车轱辘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还有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一时间都融汇在一起,让人听的心脏高高抛起来,久久不敢落下。 半晌,大哥握紧拳头看向林星晚,声音沙哑难听,笨拙的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你能帮我们保密吗?” “我竭尽所能。”她认真地回答他。 “其实就是俺们养殖场的问题!”男人说着眼眶通红,脸颊上肌肉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厚厚的嘴唇发抖,“但是俺们不能说,说了就被辞退,还要被孤立挨打。” 看来是真的。 林星晚抬头看了眼老贺,对方眉头一挑,似乎是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放下心来,轻声说道:“可是我上午去养殖场了,污水排放没有问题,质检报告也合格的。” 大哥摇摇头,“那真的排水管你们看不见,在地底下埋着呢!” “有一条连着我家的水沟。”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将附近仔细看了都没有看到什么,原来是这样。 忽的男人兜里电话响了,林星晚下意识起身躲到一旁,竖起食指放在唇上示意男人不要提见过自己,而后贴紧走廊旁边的墙,静静地听着动静。 果然一阵凌乱脚步声响起,很快走到俩兄弟前。 为首的声音很熟悉,慢条斯理的,“阿姨身体怎么样了?” 是林功。 林星晚心头猛地一跳。 忽的旁边有人推了她一下,瞬间将她装出外墙,她心一颤,连忙顺势捂住胃部倒在地上。 林功自然是看到他。 他跨步上前捞起林星晚胳膊想要将她扶起来,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他的扯开,而后用力将人从地上拉起,顺势揽进怀中。 清冽的薄荷味道和淡淡烟草味瞬间席卷她的整个呼吸。 林星晚心猛地落下去,像一根羽毛轻轻地落在地上,是柔软的沙子和温暖的包裹。 她轻轻喘了口气,仰起头。 男人棱角下颚,薄唇微启,语调是惯有的清冷懒散,“做什么。” 自来的威压。 林功手松开后退两步,抬手推了推眼镜,笑盈盈地望着他,“您好,我和林记者认识的,刚才……” “老贺。”陆屿毫不留情打断他的话。 老贺上前挡在两人面前,他个子高大魁梧,气势上便是个不好惹的。 “你怎么来了?”林星晚惊了下,转身看了眼林功,心里生出一股后怕,全全然忘了高中时陆屿的狠戾劲儿。 陆屿拍了拍她的后背,嗓音低沉,“来办事,顺路听说你在这里。” 老贺找到林星晚时,他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没想怎么样,就想着来看看。 她从来没主动让他帮忙什么,就好像那年一般,欲言又止到最后他离开,都不曾说出。 林星晚拽了拽陆屿的袖子,轻声说道:“陆屿,麻烦你陪我去地方吧。” 陆屿虚揽着她的腰,低头瞧了她一眼,还算是淡定的,他笑了下,“走。” 瞧着没被吓到便是好的。 两人再次返回临水村。 按照两个兄弟的说法,果然在水沟旁边连通两条水管,而那地方上面是经年累月的泥土和杂草,春夏季节借助这些粪土,长得正是茂盛浓密的时候。 林星晚拍了照片,将对话和录音都上传,这才松了口气,将后背靠在椅背上。 刚才顾不得的反胃被突如其来的松懈顶上来,她难受的用手按住胃部。 陆屿侧眸瞧了眼,方向盘也转动。 “这采访棘手吗?”他低声问道。 林星晚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按理说外记是吃苦劳累的,就像这些工作,她做的时候压根没考虑过是否棘手不棘手,只知道去完成,去接近真相。 可当真有人这样问时,她抬头笑了起来,“还好。” 声音轻柔,带着生生力量。 陆屿勾唇,没再说话。 回到市区已经是晚上。 她喝了水已经缓解了大部分的痉挛感,陆屿将她送回小区,林星晚认真跟他道谢,而后转身推开小区门。 包里的手机嗡嗡作响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林星晚习惯性接起。 那头传来林功的声音,依旧斯文,可却莫名透着一股阴狠劲儿,她点开通话录音功能,这才开始跟他对话。 林功笑着说道:“林记者,上午在医院看你胃不舒服,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 “上午的时候您见到那俩兄弟了吧,您给送到这边医院的?”林功径直开问。 林星晚慢慢往前走着,本已经缓和的胃疼再次蔓延开,她暗啧了声,眉头微微蹙起,可语调却没变,“是的,但是我和他们算是碰巧遇见。” “哦,那他们没有跟你说什么吧?这俩兄弟头脑笨,说话不过脑子。” “您住丰禾小区么,我过两天要去市里送猪,要不给您送点新鲜猪肉过去?” 一连串的话说出来,林星晚停下脚步。 明里暗里的威胁。 林功知道了她的住址。 实习期间遇到这种事,让她瞬间联想到了那段黑暗时刻,睫毛快速眨了下,她抱起胳膊,淡淡回他,“不用了谢谢,他们忙着照顾妈妈,我们还没来得及打招呼。” 林功笑了声,“那不打扰了,您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挂断电话。 林星晚听着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声音,慢慢攥紧拳头,说不害怕是假的。 忽的身后响起脚步声。 她猛地转头看去。 陆屿低头垂眸,抬手拢起火苗,将烟头点燃,白雾燃起时黑眸眯起,而后看向她。 “你还没走?”她有些惊讶,心底却又冒出一点惊喜,冲淡了刚才的紧张。 陆屿低应声,将指节夹住的烟头背向身后,淡淡开口,“出什么事了?” “没。”她习惯性否认。 陆屿叹了口气,吸了口烟将烟头掐灭,大步朝她走过来,“这两天搬去我那里住。” 林星晚微微睁大眼眸。 她刚想开口拒绝,陆屿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今儿下午遇见的人,不太像个好东西,你要是动了他的利益,说不定是要上门找你讨说法的。” 他尽量将话说的委婉一些,避免吓坏这个刚入社会的姑娘。 “陆屿,其实我是害怕,但是,”林星晚背着手冲他调皮一笑,“但是总是因为这样而躲避,好像也不是办法。” “先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再考虑其他的。”陆屿深深看了她一眼。 而后拽住她的手腕转身朝外走去。 正是晚上老太太大爷们散步的时间,门口人来人往,见着她被一个清冷矜贵的男人拽着塞进车里,无一探头好奇。 林星晚坐在后排上,咽了口口水。 “陆屿。”她轻声喊他。 跟以前的语气一样,甚至尾音微微上扬的那种不自知的撒娇感也在。 陆屿转头看向她。 “我想我需要……” “一些洗漱用品。”他再一次在她没有好意思说出口之前帮她说出,而后回答这个问题,“刚才安排人呢去买了,不知道你用什么样的,就买了一些,女同事应该会考虑的比较详细。” 他认真解释。 林星晚耳尖和脸颊蓦地发烫,她抿了下嘴唇,轻轻呼出一口气,“谢谢。” “又来了。” “从那会儿开始,你就一直道谢。” 车内香薰味道很淡,是一种让人放松的松木香,她的肩膀缓缓放下,看着车子驶出熟悉的街道奔向一个陌生的地方。 路上陆屿接了两个电话,冷淡淡的腔调,只寥寥说了几句话便将电话挂断。 林星晚觉得无聊便将平板拿出来,删减今天做的素材。 陆屿车开得很稳。 她丝毫没有觉得晕车,等车子停下来时才惊觉已经到了,是临市的一处高档小区,住进来的人非富即贵。 之前租房时候林星晚浏览过这里的房子,还跟张晓梅打趣过,这要是以后住进来肯定是论年薪的。 只是没想到现在竟然住进来了。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陆屿推门下车,长腿依靠在车外,倒是没有打扰她,而是接着接听电话去了。 林星晚收拾好东西下车。 他的电话刚好挂断,走过来替她拿起背包,“背着不累?” 这电脑平板的怕是都在这个包里,陆屿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她的肩膀,消瘦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人拍倒在地,他掀了掀唇,“晚上想吃点什么。” 林星晚跟着他往电梯口走。 车库空旷,两人脚步声哒哒作响,在空荡荡的地方来回回荡,白炽灯将车库内的地方照亮,直到越过防火门时才有了一丝影子。 两个瘦小的影子一前一后重叠又分开。 她咬了下唇,低头跟着他迈上台阶,进入电梯。 镜子和冰冷金属反射的光将两人照的一清二楚,陆屿穿着一件墨蓝色风衣,白色衬衫打底,修长双腿困在西装裤里,生出几分禁欲感。 而她,休闲运动装,脚上的运动鞋还沾满泥土,头发被胡乱炸成一个丸子,像一只灰扑扑的麻雀。 林星晚别开眼,看向一旁不停移动的数字。 叮—— 11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陆屿先出去。 这栋楼设计上是一梯两户,可这两户的装修风格十分接近,林星晚站在电梯口没动。 一种窘迫感慢慢开始沿着她的后背攀爬。 陆屿轻笑,指了指对面的门,“你住这里。” 而后他指了指身后的门,“我住这里。” 说着微微俯身,漆黑清冷的眼眸对上她的,吊灯光亮,他的眼眸里似乎也藏了星星点点的碎光,“星星,好梦。” 作者有话说: 七七:小天使们晚安!好梦!贴贴! 第57章 以后别进厨房。 陌生的环境让林星晚站在房间门口愣怔好久。 公寓的格局很简单, 一室一厅,卧室的另一头是厨房,似乎是刚有人打扫过,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香味。 她轻轻叹了口气, 换鞋, 坐在沙发上将后面还没整理好的资料收尾。 门外响起门铃声。 刚到陌生环境,加上她办公又太过专注, 铃声响起时林星晚吓了一跳, 心脏猛地被抛起, 几秒后才松了口气起身去开门。 陆屿手里拎着两包东西, 见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知道她是被吓到了,轻笑了下, “这些给你,还缺什么微信告诉我。” 说着他将东西放在门边,而后抬手帮她关上门, “走了。” 仅仅不到一分钟时间。 林星晚蹲下身打开袋子,里面从牙刷到一次性毛巾和内裤,还有新的衣服一应俱全, 他真的在照顾她的方方面面。 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是却让人觉得温暖。 难得的放松让她有些犯困,对着一堆东西一连打了个几个哈欠,林星晚将用品归类放好, 洗了个热水澡便爬进被窝。 柔软的布料和舒适的枕头让她忍不住在床上打个滚, 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清冽的洗衣液味道有些熟悉。 林星晚抱着被子闻了闻, 脑海中闪过陆屿那张清冷的脸庞, 她的脸颊轰得一热, 连忙钻出被窝。 公寓窗帘是高级灰色,自动关和后的卧室很安静。 忽的手机震动两声,林星晚忙爬起来接通,是徐袅袅。 视频通话刚接通,徐袅袅便敏锐地察觉到她换房子了,“星晚,你换租房了?” “……”林星晚眨了眨眼,努力让镜头里只剩下自己的脸,“没有。” “你挪开些。”徐袅袅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林星晚轻叹一口气,“没有,是临时住的地方,我最近调查的那个地方有点暴力,所以暂时住在外面了。” 她轻描淡写地将林功的威胁带过。 徐袅袅沉默三秒,严肃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被暴力威胁了?” “……” 林星晚摸了摸耳垂,轻笑一声,“这都被你发现了。” 徐袅袅隔着屏幕都像要溢出心疼,高中时候林星晚被欺凌时的表情永远是冷淡的,没什么表情,但是唯独眼神,她的眼睛漂亮地像会说话,明亮的,沉静的都能让人看出。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那双杏眸里多了丝平静和从容。 “星晚,我觉得你变了。”徐袅袅幽幽开口。 林星晚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听见她这么说挑了下眉,“哪里变了。” 徐袅袅顿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说起,总觉得之前的林星晚也是勇敢的,可现在的她是更勇敢,更有力量和耀眼的,仿佛在人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焦到她身上。 明明那么娇小的身材,却好像蕴藏着大大的能量。 她没有把高中时候的黑暗阴沉带走,而是一直充满阳光的一路坚定地走下去,像现在这样,哪怕懒散的躺着同她聊天,可那样的气韵却是无法更改的。 明明他们一样的年纪啊,还很年轻的感觉,都是初出茅庐的应届生。 唯独她,仿佛早就单枪匹马地闯了无数的天地,而现在的地方只是更好的开阔大地。 她清了清嗓子,装作造作的强调,“更好看了,更漂亮了!” “……”林星晚瞥了她一眼,笑起来。 两人又就着眼下的问题聊了几句,她也和徐袅袅说了养殖场的问题,只是隐瞒下自己暂住在陆屿这里,而是说自己住在单位同事这边。 直到那头徐袅袅进来电话两人才挂断。 林星晚看了会儿电子书便眼皮打架,手机没锁屏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刚好六点。 保持六点起床运动,听时政,已经成为她根深蒂固的作息习惯,林星晚伸了个懒腰,还没想好便瞥见放在客厅一角的瑜伽垫。 崭新的模样和她喜欢的颜色。 似乎一切都是为她准备的,可林星晚又觉得是她多想,只是恰好是这个颜色而已,她算是借用。 依旧是七点半准时到达单位。 前台同时喊住她,“林星晚,你有快递,还是国际快递!” 林星晚轻轻蹙起眉头,脑海中转了一圈没想到会是自己买了什么忘记了,她签收好抱着回到工位。 快递来源是巴黎。 她的确在巴黎买过东西,但是都是随行李箱带回来了,难道是自己遗忘了什么在酒店,这样想着她拿起美工刀沿着包装缝隙小心翼翼地剪裁开。 空气袋和几个小包装袋。 里面有她找了好久的原著心理学书,还有三瓶香水和一张卡片。 王彦青路过时顿住,笑嘻嘻地撞了下她的肩膀,低声道:“呦呦呦,和我们那位科技大佬发展到哪一步了,这都开始送东西了。” “别胡说。”林星晚笑着制止她。 卡片是巴黎当地的一个小众风景地,上面落叶飘散,美不胜收,反面是瘦劲清峻的字迹。 祝林星晚:梦想成真,勇往直前。 窗外的风沿着格子台飘过,温柔地抚摸过她的头发,又调皮地撩起她的发尾,轻轻撩拨。 林星晚呼吸有几分急促。 她的眼眸泛起点点星光,而后掏出手机翻开微信,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点开陆屿的微信:“东西是你送的吗?” 陆屿还在审批文件。 一早上被各个部门轮番苦情戏上演一遍,他头疼的要命,此时办公室内低气压布满,蒋秘书拦下要进去的财务总监,低声劝告:“现在进去就是撞枪口。” 财务总监苦着一张脸,指了指报表,“陆总让我来的。” 陆屿抽出一根烟点燃,起身打开空气净化,站在窗边看向窗外,楼下车水马龙,高层俯看它们像一个个五彩斑斓的甲壳虫,在地面上慢吞吞地爬行着。 忽的桌上手机震动两声。 他啧了声,没搭理。 陆家这两天也在盯着新能源这个板块,明着暗着想让他合并回去,顺便再分走一杯羹。 难得逃出陆家这块招牌,他懒得搭理。 手机再次震动两下。 陆屿吸了口烟,转身捞起手机,黑眸冰冷,面无表情地叼着烟打开微信。 下一瞬,蹙起的眉宇舒展开,烦躁感消失一半,他挑了下眉,勾起唇回复她的消息。 东西自然是他买的。 那原著是托人找的,几款香水也是他认为适合林星晚的,件件都是当做最好的礼物斟酌再三挑选的。 本以为回国后不会再有交集的。 林星晚太过敏感,她不像欠人情,当年他帮她那些,她总是爱谢来谢去的。 果然,没多久林星晚便回复过消息。 “谢谢。” 他轻嗤,“拿什么谢。” 林星晚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指尖停顿下,她没想到陆屿会这么说,仔细想象了一下他的口吻,又觉得有些认真,可又像是在玩笑话。 她拿捏不准,便回复道:“我请你吃饭吧。” 陆屿:“成。” 聊完天,林星晚将东西放好,开始准备和苏主任对接采访成果。 可当她一进门,苏主任便阴着脸看她。 林星晚将资料递过去,“主任,这是我做的采访资料。” 苏主任长舒一口气,语气却是凌厉,“小林,你去采访有没有遵守职业道德。” “我去采访前打了电话沟通,所有对话有录音保留,所有采访过程也有录音保留,涉及相关材料也都有完整备份。”她淡淡开口。 见她这样说,苏主任缓了神色,“人家林厂长今天早晨打电话过来,说你涉及拍摄他们商业机密。” 林星晚轻嗤,将手里的U盘递过去,“他说的是这个吧。” 苏主任半疑,将U盘插在笔记本电脑上,文件夹里一张张照片触目惊心,这是她们没有料想到的。 去年接到这条举报线索的时候,他们还觉得这件事大概率是村民的问题,可查来查去也没发现到底问题出现在哪里,只能搁置下来。 甚至相关人员也做了调查,也没有结果。 而林星晚拍到了证据。 苏主任直接联系相关部门,并且将林星晚的这些资料一并发了过去,然后告诫她这两天注意人身安全。 来来回回两三句体恤话。 林星晚回到工位,将刚才拿回来的文档重新按照格式写文稿,刚才苏主任还算温和地帮她指出部分问题。 而下午临时有一个发布会要去。 她收拾好手头的东西,又被刚才过来的长辈塞了一个采访对象的约定时间。 一瞬间工作量像开了闸的洪水,朝她喷涌而来,这样的繁忙让林星晚一天下来一杯水都没喝完,她的嗓子有些痛,回到陆屿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门锁是电子指纹锁。 她倚着墙抬手按了下,叮——门锁毫无反应,只是上面显示屏一闪而过的蓝色亮度。 而后再怎么试都毫无反应。 脚底的疼痛让人忍不住烦躁起来,她跺了跺脚,无力垂下脑袋,一股颓感不合时宜的爬了上来,在她的肩膀重重砸下。 肩颈位置开始隐隐作痛,像一根根小针在扎她的皮肤,又疼又痒。 林星晚抬手再次尝试,这次显示屏直接黑屏,再无反应。 包里的手机震动响起。 她翻出来接通。 张爱清的声音传来,依旧中气十足,“林星晚,人家都放假回家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妈,我有实习单位啊,不回去了。”她有气无力的回答。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声音,张爱清喊了声“碰!”又抬手摸了把牌,嗓音尖锐高调,“你在省城是野了心是吧,过节不回家,放假不回家,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是吧!” “我听人说你还想考研?还想继续读书,我和你说我没钱供你读书了。”说着张爱清扔掉一个麻将牌,然后又摸了一个,定睛一看顿时乐了,她推倒牌,“糊了!” 林星晚闭了闭眼睛,按住太阳穴,电话里麻将碰撞的声响顺着电波传送过来,将她的烦躁值直接拉满,她淡淡回应,“妈,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这话一出,那边沉默几秒,然后便听见凳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张爱清彻底歇斯底里,“林星晚,我到底怎么对不起你了,让你这么对我!” 空荡的走廊里,哪怕没有开扩音,她的声音依旧从话筒里传出,林星晚侧耳挪开手机,语气冰冷,“您没有对不起我,而是一直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譬如我不想学小提琴,您说为了加分一定要学,还有报志愿时,我不想市场营销专业,你非要让我选,是我偷偷改了志愿。” “您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那么请您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到底想要什么好吗!” 说完她便将电话挂断。 整个人瞬间失了重跌坐在原地,地砖冰冷,她的心也跟着慢慢冷起来,热血被工作的劳累和母亲的不理解浇灭。 她蜷缩起膝盖,环抱住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电梯门打开。 陆屿拎着外套出来,抬眸便看见林星晚抱膝坐在那里,他停下脚步,看了她一会儿,而后慢慢走过去单膝跪在她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林星晚吓了一跳,她猛地抬起头。 男人清冷脸庞触手可及。 她张了张嘴,“你回来了。” 声音沙哑难听。 陆屿扶着她站起来,“怎么不进去?” 林星晚笑了下,眼底的疲惫无法掩饰,“门锁好像没电了。” “抱歉,我没有想到这个,”陆屿弯腰捡起她的背包挎在身上,抓住她胳膊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去我那里坐会儿,我喊人来修。” 只能这样。 她点点头,跟着他进门。 两个房子的格局和布置都很相似,尤其是客厅,几乎要跟荣海别墅那边的摆放一致,甚至沙发都是同款。 林星晚疲惫到极致,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拽过背包想要完成今天的稿件。 陆屿换了身休闲装,抬手挽了挽袖子,出了卧室便看见她坐在沙发旁,小小一只,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还有一撮躲进衣领里,翘着边边。 而坐在那里的人丝毫不觉,专心致志地写稿件,甚至拘束的没给自己倒杯水。 他抬脚走进厨房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又打电话给物业那边,而后打开冰箱,一勺白米,一盒小凉菜。 白米熬粥,凉菜搭配。 然后煎了一块三文鱼,撒上黑胡椒和一点盐,出锅前一分为二,一人一份。 林星晚闻到米饭香味还没反应过来,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响了起来,她揉了揉肚子转头看向厨房,男人围着围裙专心地做着饭。 灶台上白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陆屿将砂锅端上餐桌,见她眼巴巴的瞧着,神情里多了丝纵容,“来吃饭。” “好。” “洗手。” “好。” 她听话地洗手,而后坐下,面前已经摆好一碗白粥,上面放了一小块咸鸭蛋黄,黄嫩嫩的鸭蛋油散在白粥上,更是散发独特的香气。 陆屿将香煎三文鱼推过去,然后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林星晚真的饿了,觉得这白粥比饭馆里吃到的还要香,尤其是还有咸鸭蛋。 一碗下肚子,她才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吃的太快。 对面传来轻笑,陆屿接过白瓷碗给她盛了一碗,噙着笑道:“今晚看在白粥的份儿上,不然别减肥了。” 林星晚被他逗笑。 饭桌上的沉默被打破。 “陆屿,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她夹起一块煎鱼放进嘴里,柔软和鱼香充斥整个口腔,很好的味道。 陆屿放下筷子,“过得还好。” 没日没夜的熬试验和学业,还有公司的事情。 他的大脑几乎一直在转动,没有停息的时候,直到最近才感觉到了一丝丝疲惫,可看见林星晚时那种疲惫又会一扫而空,甚至还能煮饭给她吃。 林星晚点点头,“那就是还不错。” “没有偏离轨道。” 陆屿抬起眼眸望向她,黑眸深邃清冷。 林星晚笑起来,白皙脸颊被灯光倒映出一点点阴影轮廓,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更加清美,她就这样看着他,眼底是最深的欢喜。 “林星晚,无论做什么都要坚定信念。”他探身将水杯递过去,帮她收掉餐碗,垂眸看向她,“我都会支持你。” 柔然清冷的目光,熟悉的语气。 她有一瞬间梦回高三。 眼尾有些发涩,林星晚低头抬手挽了下头发,而后起身端起自己的碗,垂着脑袋急匆匆地就往厨房走,“我来洗碗。” 开放式厨房的台阶上有个小凹槽,旁边线条的颜色跟地砖颜色不同,她走得匆忙根本没注意,脚下一个趔趄径直朝前扑去。 陆屿眉头一挑。 林星晚整个脑袋里都是两个字:完了。 碗筷要摔碎,人要跌倒。 直到男人的手抓住她的手臂,碗筷撞上他的胸膛,连带她整个人都窝进他的怀里。 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人拥住。 头顶上男人轻叹一口气,无奈地调侃开,“林星晚,以后别进厨房了,我怕你受重伤。” 作者有话说: 七七:今日陆公子下厨了! 第58章 今天晚上一起吃馄饨吗? 陆屿的公寓当初设计时没想过会留宿别人, 所以只有一个卧室。 他将被子和枕头搬到沙发上,林星晚自然而然的过去掀开被子要铺整齐,他抬手拦住, 好笑的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星晚茫然:“铺一下睡觉。” “去睡卧室。”他抬起眼瞧她, 有种冷冷地意味。 林星晚有些无措, 她指了指沙发,轻声说道:“我睡这里就行, 早晨我习惯早起, 会吵到你的。” 陆屿叹了口气, 拽住她的手腕拉进卧室, 下巴冲着床扬了扬, “这地儿宽敞,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别拘束。” 他三言两语将她的别扭和紧张解决掉。 房间门被关上。 刚才的画面再次浮现。 林星晚捂住脸深吸一口气。 到最后陆屿也没让她洗碗,而是自己为了围裙将灶打扫干净,甚至抽空还给她倒了杯牛奶安神, 而她无事可做得又将稿件重新做了一遍调整,看着竟然比饭前写的还要让人满意。 心静下来,果然做事也会顺畅很多。 还有就是, 待在陆屿身边她会觉得安心,他好像做任何事都是游刃有余的,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这是林星晚从陆屿身上学到的, 然后运用到实际的一点。 越复杂的环境, 越要临危不乱, 让自己慢下来去解决好问题。 关于养殖场水污染的初始稿件已经提交上去, 苏主任那边还迟迟没给结果, 不知道是否需要重新修改。 这是第一次她完成初稿,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索性又用手机打开文档逐字逐句仔细浏览一遍,觉得还可以,这才合上手机。 林星晚洗漱后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客厅里静悄悄的,好像陆屿已经休息一般,她翻了个身,抬眼看向天花板,窗帘遮光的性能太过好,除了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连卧室里都很安静。 陆屿将杯子里的牛奶喝完,残余的一些沿着杯壁缓缓向下流动,静谧柔软,他啧了声,起身捞起杯子冲洗干净倒扣起来沥水。 而后抬眼看向卧室,房间门从他关上开始便没有再打开,可能是隔音做的比较好又或者是林星晚已经休息,总之是安静的。 他懒散地窝在沙发上看晚上刚收到的报表。 客厅的窗户没关,白色纱幔被风吹成一个锥形鼓包,而后嘭的一下扬起,一阵凉风吹进来,他眯了眯眼,起身走到阳台处叼了一根烟点燃。 手边手机响了。 他接通。 白雾缭绕起,随着他的指尖消散开,电话那头传来酒吧闹腾的声音,宋怀的声音更是激情亢奋,“哥,来玩啊,我回来了你都不找我的!” 陆屿被他吵得挪开手机,语气懒撒,“不出去。” 宋怀仰头喝了口酒,“怎么了,家里有人啊?” 他低低嗯了一声。 “真假?”宋怀一个没留神儿坐在卡座上,抬手将屁股底下的手机扔到酒桌上,扯着嗓子开始八卦,“谁啊谁啊,这两年你出国咱也没断联系的,也没听你说有对象啊,谁,哪个女的,还是你家给你联姻啊?” 这嘴一开,一连串的问题跟机关炮似的冲着陆屿就来。 被他问烦,陆屿皱起眉头,“林星晚。” “谁?”宋怀嗷了一嗓子。 之前陆屿离开荣海时告诉他照顾一下林星晚,本来几个人玩的也不错他便答应了,可后来林星晚太强悍了,经历过报警那事后,学校里便没人敢招惹她了。 人安安静静地上了大学,离开了荣海,除了那次同学会回来后便再也没听说回来。 而他也考到了北城,只不过是个三本,浑浑噩噩混到毕业便在省城找了份销售的工作,一来二去因为业务问题又跟陆屿联系上了。 同学之间,一个电话也能重新熟络起来。 可就算是没怎么断联系,他也没从陆屿嘴里听过一个关于异性的名字,除了林星晚。 这三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 他掏了掏耳朵,起身快步走出包间,嘈杂环境瞬间安静下来,宋怀点燃一根烟,“屿哥,你该不会真是对她上心了吧,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陆屿对念念不忘这个词没什么感触。 忙起来的时候他连续一个月将手机关闭,什么消息都不接收,等忙过后再来处理这些事。 但是唯独林星晚。 她不受他的控制,会入梦来,她总是用那双清冷的杏眸看他,然后微笑或冷漠。 直到再次遇见。 他再也没有做过这种梦。 “挂了。”他低声开口,嗓音多了丝沙哑。 宋怀没吭声,任凭他挂断电话。 电话结束,一根烟也结束了,陆屿待在阳台散了会儿烟味才返回客厅去公共卫生间洗漱,然后接着看报表。 周围一切太过静了,导致林星晚翻来覆去到很晚才睡着,可第二天依旧雷打不动的六点醒来。 按照之前的习惯做运动,听时政,一直到七点她才打开卧室门出去,客厅里的遮光帘没有开,还是蒙蒙亮的感觉,林星晚轻手轻脚走到厨房。 沙发上的人蜷缩在那里,静静地睡着,地毯上是掉落的被子,许是觉得冷,他抱紧双臂,眉头微微蹙起。 林星晚轻轻放下水杯,赤脚走过去将被子捡起盖在他的身上。 睡着的陆屿没了凌厉和淡漠,眉眼处融了几分沉,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起,清冷俊美的脸庞依旧很好看,她看了会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 指尖碰上温凉柔软的肌肤。 下一瞬,黑眸睁开,带着点点冷意和困倦,漫无目的地晃着,最后聚焦到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 林星晚一阵慌乱,她慌忙收起手想要站起来。 陆屿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拽住。 她没防备,径直朝着沙发扑过去,是坚硬的胸膛,还有骨头的触感。 嘴唇磕在某个位置,林星晚感觉到喉结的滑动,她连忙撑着手站起来,飞快眨了下眼,“早、早安。” 躺在沙发上的人喉结缓缓滑动,皮肤被磕破一小块皮,更像是牙齿咬过的痕迹。 林星晚此时心跳如鼓,脸颊也发烫,她抿了下唇,后知后觉又觉得不妥当,干脆转身借故去倒水,一边故作轻松地问陆屿,“早晨你吃什么,我来弄。” “冰箱里有面包和咖啡。”男人刚睡醒的声音低沉沙哑有磁性。 像一道小电流,沿着她的脊背一路向上飞快窜到她的耳道里,林星晚战术性的清了清嗓子,“好,我帮你泡咖啡。” 陆屿翻身坐起来。 被子依旧拥在身前,他摊开手臂拉伸了下,喉结处的小伤口丝丝拉拉的开始隐隐痛起来,倒没有多痛,可就是会让人在意。 他掀起眼皮望向在厨房倒咖啡的人,马尾辫高高束起,身上的紧身运动服将她的身形勾勒出来,曲线优美,双腿纤细笔直。 陆屿挪开眼看向窗外,暴雨不知道什么下的,雨水沿着玻璃飞速滑下。 林星晚烤了一下面包,然后将咖啡放在餐桌上便看见陆屿还坐在沙发上,她以为他有起床气,便挪过去小声道歉,“抱歉,我是看你被子掉了。” 男人回头看她,眼神有些失神。 “道什么歉。”他哑声开口。 “那起来吃饭吧,我去洗漱一下,等下去坐公交车。” 陆屿点点头,“我头晕,坐会儿。” “没睡好吧。”林星晚快步走到玄关处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瓶,然后递给他一颗,“之前睡不好医生给我开的,据说是可以头痛的时候缓解缓解的。” 濯白指尖捏着白色药片。 陆屿眯了眯眼,没接,“不用了,我不吃。” “哦。”林星晚收起药瓶,舔了下唇,“那我先吃,我快赶不上公交了。” 陆屿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站起来径直越过她走近卫生间关上门,隔着门林星晚听到他说,“慢慢吃,等下我送你。” 她一时间有些拿不住陆屿的态度。 但是真的要迟到了。 林星晚没管他,坐下喝了口咖啡,她怕苦便倒了点牛奶进去,一口咖啡一口面包,等陆屿出来时她已经吃完了。 陆屿擦了擦头发,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瞥了眼桌上剩下的两片面包,淡淡说道:“我不吃面包,你都吃完。” 林星晚摇摇头,“我饱了。” “今天不是去开发布会?” “嗯。” “那有得开。” “嗯?” 陆屿轻笑,路过时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刚梳好的头发翘起来几根,看起来多了点呆萌气质。 今年省城的雨格外多,次次递增,从淅淅沥沥的毛毛小雨到瓢泼大雨也就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林星晚的包里都会背着一把雨伞,毕竟上午还在晴空万里,下午就是狂风暴雨,简直比翻书还要多变。 地下车库还是有些凉,林星晚习惯穿长裤,她拉开后座车门,陆屿顿了下,挑起眉冷冷说道:“坐前面。” “……”她关上车门,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 总觉得两个人的相处从哪里开始变得有些奇怪,林星晚系好安全带后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似乎是有些开始怕陆屿。 但是又有些不怕,好矛盾的感觉。 旁边人坐进来,冷冽的洗发水味道和干净的洗衣粉香味混合在一起,木香质地的感觉,林星晚掩嘴打了个喷嚏。 陆屿侧头看她,见她身上穿的长袖衣服眉头才舒展开,他打开暖风,“冷吗?” “不冷。”林星晚揉了揉鼻尖,瓮声瓮气的回答他,声音里不自觉带了点撒娇意味,“就是可能一下子冷空气。” “直接送你去会议大厅那边,我在旁边小厅有个会,结束了给我电话,一起回来。”陆屿启动车子,一边柔声叮嘱她。 林星晚点点头,“晚上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今天可能下班早,我回来给你做。” 听到她这么说,陆屿勾起唇角,车子慢慢驶出底下,光一下子充足起来,“先考虑门锁问题。” 这话一出,林星晚顿时咳嗽起来。 昨天晚上物业在对面修了好久,又不能拆门入,而修锁师傅来了以后也说需要工具,要明天去买齐材料。 所以这门锁是打不开了,她才住在陆屿这边的。 而她刚才问的好像是两个人住在一起了一般自然,委实有些不妥。 “林星晚。”陆屿淡淡开口。 她猛地回神看向他。 “要不要考虑搬过来住,我不收你房租。”他平时前方,稳稳地开着车子。 雨天路上格外的堵车,几乎都挪不动位置,着急上班的人禁不住都在按喇叭催促前面的人快点开走,车内寂静一片。 林星晚抠着手机上的保护壳,轻声说道:“不用了,我住那边很好。” “那边的治安并不太好,老小区的管理也松散,如果让他们趁机混进来,那你会有危险。”陆屿冷静地跟她分析问题所在。 “关于这个问题后患无穷的。”说着他加重后面这几个字。 林星晚轻笑一声,转头看向他,“陆屿,我已经长大了。” 她已经拥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也拥有了坚强不屈的性格和处事风格,更有了勇气。 没人不害怕未来的危险,可她踏上这条路开始便知道这条路上的不容易,被威胁,被暗打,被泼脏水都是会发生的,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 尤其是她是在阳光下的,而他们是阴暗角落里的。 阴阳相对,从来都是博弈的。 陆屿没再说话,前方的路已经开始活动,车子一辆辆过去,他踩下油门缓缓驶出主路往旁边小路走去。 林星晚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不再需要他的照顾。 车厢内低气压愈发低,男人脸上面无表情,冷冰冰的。 林星晚偷瞥了他一眼,抿了下唇,放柔语气,“主要是住在那边上班比较近,而且我也习惯了。” “习惯了什么。”男人紧逼问道。 “……”林星晚眨了眨眼,“就是早晨吃饭简单,通勤时间短。” 陆屿轻嗤,“所以你是看上那个小区又老又破,还不安全了。” 这人今天怎么了。 林星晚索性不再吭声。 很快到达目的地,她道了声谢,陆屿径直将车窗摇上去,而后拐进旁边的地下停车场,愣是没分给她一个眼神。 她待在原地愣怔一秒后赶紧打着伞往会议大厅跑去。 王彦青已经在等她,见她来笑着说道:“我可是看见了啊。”下巴支了支对面的窗户,窗外路况一览无余,当然也看见林星晚从陆屿车上下来。 “是陆总吧?”王彦青笑着打趣她,“还是帅哥好,赏心悦目啊。” “是冷冰冰,摸不到头脑。”林星晚快速准备好东西,一边低声回她。 王彦青笑骂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发布会开始前需要他们提前进去,一般他们都是坐在后几排的,为了方便林星晚跟王彦青借了一个录音器方便记录好讲话,回去好方便整理。 中场休息时,林星晚拍了照片给徐袅袅。 徐袅袅拍了张用餐图给她,旁边纸巾上写的是省城一家有名的西餐厅名字,林星晚发了个贱贱一笑的表情包给她,“有情况了?” “什么鬼,宋怀!”徐袅袅咬牙切齿的回复。 听说是陆屿给的体验券,宋怀怕一个人去掉气场,愣是给她哄了过来作伴。 “对了星晚,我听蒋秘书说陆屿早晨去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冷的要死。” 林星晚看到这句话思索几秒。 她回复道:“今天早晨陆屿让我搬过去,我拒绝了。” 几秒后,徐袅袅发过来一个表情包。 【大佬666】 林星晚攥着手机有些犹豫要不要给陆屿发条微信,毕竟早晨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好像真的不怎么算愉快。 她翻开聊天记录,陆屿的消息还在前天。 是因为她不搬家所以生气了,想到这里林星晚心头一跳,她点开徐袅袅的微信问道:“陆屿是不是生气了。” 徐袅袅:你觉得呢? 林星晚:他在乎我搬去不搬去。 徐袅袅:……他一直都在乎你吧。 休息时间快要结束了,旁边的人陆陆续续回来,林星晚坐在原地一字一句地看着手机里的这条消息,编辑框里的话编辑再删除,从“不可能吧”到“别胡说”“……”最后她什么也没回复,可心口的位置却在隐隐发烫。 新能源的会议陆屿被邀请过去做演讲。 他将稿子摊开,调整好话筒,黑眸扫了眼台下的人,神情清冷寡淡,“大家好,我是星宇科技的陆屿。” 蒋秘书在台下暗暗啧了声。 今天BOSS的脸色真的太臭了,好像谁惹到他一样,难得看见他这么冷的模样,这一上台周围气温瞬间低了好几度的感觉。 旁边几个女的还在激动地打听他的感情状况,有个大胆的贴过来低声问蒋秘书,“你好,请问陆总结婚了吗?” 蒋秘书微微一笑,“抱歉。” 这要是说出去,今天一定是炮轰预备选手。 “我的报告结束,谢谢大家。”陆屿鞠躬后,单手抄兜走下台,掌心传来一阵震动,他垂眸掏出手机。 微信提示一条未读消息。 林星晚:“今天晚上一起吃馄饨吗?” 作者有话说: 七七:还记得他们一起吃馄饨吗!!!! 第59章 “同居” 微信里林星晚弹了出来:【今天晚上一起吃馄饨吗?】 陆屿眉头一扬, 拇指微微用力下拉刷新,就这么一句话。 脸上的冰冷刹那间融了一半,路过蒋秘书身边时把演讲稿递给他, 语气比早上好了不少, “下午去云记帮我定点清淡的菜。” 说罢他转身推了门出去。 接下来的本部会议也是出乎意料地顺畅, 陆屿并没有为难他们,反而大发慈悲将他们手里的东西都给收了上去仔细阅览。 发布会提早结束十分钟, 之前她预计会开一上午, 哪知道结束的还挺快, 她便和王彦青一并坐台里的车回去。 车上她给陆屿发了条消息, 而上面那条晚上一起吃馄饨的信息他还没回, 想着肯定是还在忙着开会她便没有多想其他的,又小心翼翼地发了条, “我先回台里了,晚上自己回去就行的。” 这样他应该不用特意变路去接她。 等了十几分钟那边还是没回复,林星晚索性收起手机后背靠在椅背上小憩, 旁边王彦青坐姿更是懒散,长腿跨在横栏边上,有些江湖儿女放荡不羁的感觉, 但是其实长了一张娃娃脸,奶凶奶凶的。 她闭上眼睛想收一会儿神,等下回去写稿子的时候起码有点精力。 旁边人戳了戳她的胳膊,林星晚睁开眼睛望过去, 只瞧见王彦青微微笑着看她, 见她睁开眼睛指了指手机, 示意她看手机。 林星晚侧身掏出手机, 工作群里的消息已经叠加到99+, 她虽然设置的免打扰,可真的消息从来都是爬楼翻看一条不落下。 果然王彦青在微信给她发了消息,不是工作内容,竟然是八卦信息,【听说没,楼上主编换人了,三个副主编都在竞争,所以这两天我们肯定会气氛融洽,组团团建,甚至发福利。】 林星晚偷跟她对视一眼,拇指飞快敲击键盘:【掩嘴.jpg.不会连坐降罪就行。】 王彦青噗嗤一声笑出来:【还是你会开玩笑。】 前面司机不知道两人在做什么,以为是在看外面的大雨逗闷,便说了句今天雨好大,等下回去要成落汤鸡,结果引得王彦青又是哈哈大笑,车上气氛一度非常融洽。 因为堵车的缘故等到回到台里已经是下午,林星晚刚打开笔记本电脑便被苏主任喊进办公室。 不知道是不是王彦青提前打了预防针的缘故,林星晚觉得今天苏主任的态度很温柔,眉宇都藏着几分春风拂面的笑意,“小林啊,这段时间表现不错,尤其是养殖场那个文稿写的非常好,不愧是你们系老师推荐过来的学生。” 林星晚摇了摇头,“还是您指导的好。” 见她这么说,苏主任厚厚眼镜片后的那双眼眸微微眯起,眼尾的褶纹像蹙起的折扇,亲切待人,“不能说是我的功劳,这是整个组之前打好的基础,没有前面人的栽树,后面人的绿荫也起不来,你说是不是?” 这话的意思就是这件事的功劳不能她自己得了,要整个部门都得嘉奖才算是对的。 所以明里暗里是将稿子的事情部署成了整个新闻二部的功劳,每人一份,苏主任这是拿着她的劳动成果来示好整个部门,林星晚轻轻吸了口气,脑子里转了几个想法都被她一一否决,只能抿着唇低头不语。 苏主任看她垂着脑袋,手背在身后不做声,便知道她是不服气的。 她语气一变,更加柔和了,“小林啊,谁表现好我心里都有数的,这份你的。” 桌前被推过来一个信封,薄薄的厚度,没有折好的一角露出红色的纸张。 “上面有关领导对这次的稿件和曝光度非常满意的,这是给你的奖金,我特意给你争取的。”苏主任笑盈盈地推了推眼镜,脸上是关切新人的神情,“拿着吧,应该得的。” 实习期的日子过得挺快的,尤其是外出这段时间林星晚总觉得时间不禁过,写着写着稿子已经到了半夜十二点。 直到养殖场的事情,她其实是后怕的,这份害怕她当着陆屿的面儿没有露怯,跟徐袅袅打电话的时候听到她倒吸凉气也会笑着安慰她没事。 两三句没事说常了,她自己被自己CPU成功了,似乎也会这样安慰自己。 可在职场上,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忽的旁边红色座机电话响了,苏主任捞起信封朝她挥了挥,示意她出门,而后接通电话:“喂,张局!” 林星晚从办公室出来缓了缓精神,坐下后便开始写今天的初稿。 陆屿看见消息的时候刚将桌上的文件签完字,他递给蒋秘书让他拿回去优化部分问题,而后拿起手机查看信息。 林星晚:【我先回台里了,晚上自己回去就行的。】 他挑了下眉,拇指和中指微微用力,手机在他手中打了个转儿,片刻他才点了点屏幕回复她:【几点下班。】 那头出乎意料的回复很快:【六点。】 就两个字? 陆屿盯着六点两个字看了几秒,品出了几分冷淡和疏离,是在怪他没及时回复微信么。 林星晚托着腮单手敲击键盘,轻轻叹了口气瞥向抽屉内的信封。 烫手山芋中的煤炭。 刚才她和徐袅袅说起这件事,徐袅袅让她别独吞了,直接拿出去请客吧,作为职场的第一课。 可是她现在实习期没有工资不说,光是房租就是之前勤学和奖学金攒的,现在如果没有收入肯定是要落得一个喝西北风的下场。 说不肉疼是假的。 这份沮丧一直持续到下班,她跟同事打了招呼便往楼下走去,陆屿的车停在路边。 新闻大厦前人来人往,很多人都注意到那辆黑色卡宴停在那里,车主人没下来,可光是这样看便觉得是个有钱人,纷纷猜测到底是来接谁的。 林星晚抱着笔记本出楼,便看见陆屿的车停在旁边。 她怕陆屿等久了便快步跑过去拉开车门,登上副驾驶关门时,余光里王彦青挑着眉冲她一笑,林星晚顿了顿,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太招眼了。 陆屿见她垂头,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 “成。”陆屿笑了下,启动车子离开路边,林星晚这才抬起头来。 不过神情依旧恹恹的。 陆屿侧眸瞧了她一眼,小姑娘额头上落下几缕碎发,后面的马尾辫也有些松散,白皙天鹅颈微微后仰,锁骨随着她调整姿势若隐若现。 他收回视线专注看向前方。 “星星。”须臾,他出声喊她。 林星晚侧头看他。 男人直视前方,侧颜清冷英俊,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他慢腾腾地开口,“有心事。”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他十分肯定的讲出她有心事。 林星晚心口一瞬间微妙的发酸,像是被人冷不丁地倒了一杯可口可乐,咕嘟咕嘟的,酸碱中和下心口的那股子烦闷也消除了一多半。 余下的是微妙的情绪。 她不自觉攥紧手机,摇摇头,力争做到面上看不出什么,“没事,只是有点累。” 夏至过去,夜色降临的也快,从市区中心开到公寓那里需要三十分钟的时间,显示屏上已经是18:26,可前面还是一条长龙堵着。 陆屿垂眸看向她,前排刹车灯将她的脸颊晕染上几分怪异的绯红,他叹了口气,“工作上肯定有不愉快的,别憋在心里,倒出来,不然等下吃饭容易消化不良。” 他语调依旧散漫清冷,可话语确实温暖的。 她蓦地想起当年。 想不想离开这个城市。 想要离开这里,首先要收拾好局面。 耳畔的话被风出进来,又飘出去,像现在的语气,清清淡淡的却又温柔充满力量。 她转头看向男人,恍惚间心底的柔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下。 / 陆屿有些洁癖,但是又不喜欢家里住着保姆便请了小时保洁阿姨上门,推开门,刚打扫完的清新剂味道还有些残留。 林星晚轻轻呼吸一口,觉得喉咙处都有些清爽了。 陆屿倚在门框前抄着手看她像个小狗似的轻嗅,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浅浅的。 忽的想起什么,林星晚猛地转身看向他,“小黑呢?” 陆屿直起身迈进来,弯腰将两人拖鞋拿下来,递过去给她,而后自己换好,这才应她的话,“在宋怀那里,本来打算上个月去接,但是临时出国了。” “周末你有空吗?”他接着问道。 林星晚将背包归置好,换好拖鞋走到洗手池旁洗手,“有的,我周末休班。” “那去接小黑。” 她探出身,手上还是湿漉漉的水珠没来得及擦干净,“我们?” 陆屿站在厨房端着水杯,温声重复她的话,“我们。” 似乎这个词语是不一样的。 直到吃饭的时候林星晚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她直接被呛到,猛地咳嗽起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陆屿已经站起来走到她旁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他的掌心温度比她后背温度要高,隔着布料不受控制的传递到被拍打的位置,她摆摆手,“好了。” 声音被呛的有些沙哑。 拍过的地方愈发发烫。 今天晚上的馄饨味道有些熟悉,林星晚今天做事恍惚,什么都是断片状态,她又盛了一勺汤抿了口,确定是之前荣海的那家。 “这馄饨……”她缓了会儿,钝钝开口,“是,是荣海那家吗?” 陆屿掀起眼皮浅笑,“吃出来了。” 林星晚有一瞬间窘迫,她抬手挽了下头发,“荣海离这里很远。” 光车程来回需要五六个小时。 陆屿低声嗯了声,漫不经心地说道:“还好,老板人比较好。” 他专门拜托人去那边学了配方和火候,花了价钱,但是觉得林星晚能尝出来也就不枉费他费了力气去做这件事。 林星晚今天晚上的烦闷彻底被馄饨浇灭。 云记送过来的小菜也很可口,她配着馄饨吃了不少,直到碗里的汤都要见底了才放下筷子。 陆屿见她这样撑便起身将碗筷收进厨房,拎出两人的外套递过去,“陪我去个地方。” 林星晚点点头。 她委实吃的太多,这会儿正好需要运动一下。 只是没想到要来超市。 公寓附近的大型超市是一个会员制的,据说是专门为附近富人区供应各地货品,陆屿推了推车,转身看向她。 “走了。”他的声音懒懒散散的。 “来了。” 水果和各种绿叶蔬菜都没见着陆屿拿,而是直奔鲜肉区和海鲜区,他将一些牛排和虾类放进购物车,而后又转到旁边的配料区拿齐,又拿了一部分根茎类食物,而后径直带着林星晚走到饮品区和零食区。 “选。”他抬手扬了扬。 这架势倒是有几分霸总气势,林星晚被逗笑,装模作样地抱了几袋膨化食品扔进车里,“都买了!” 陆屿笑了,黑眸萃了几分碎亮看向她,“林星晚,最贵的里面选最便宜的,真有你的。” 林星晚也跟着笑起来,“没有啊,你看这包虾条很大,而且很多,我觉得可以吃很久。” “成。”他推着车转身往饮品区走,压根不听她的胡说八道。 而另一头有人推着车往零食区走。 两辆车差点撞到一起,陆屿抬手将购物车转了方向,这才避免开,抬眼瞧去时他也只是淡淡扫过一眼,冷的仿佛对面的人他不认识。 “那我换这包!”林星晚从摆货架上拿到一包真的很大的薯条袋,抱着放进购物车里。 不经意间转头便看见云念推着推车站在两人面前。 她顿了顿,不敢确定地开口,“云念。” 云念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而后抬起眼眸看向陆屿,“陆爷爷还以为你在省城这边的工作没有完成所以不回老宅,现在看根本不是啊。” 陆屿最讨厌别人拿老爷子说事,他的神情顿时冷起来,连带着强调也夹杂着寒,“我的事不用你来说。” “陆屿,陆爷爷住院了你知道吗?”云念淡淡一笑,将推车改变方向,“他说你忙,二叔也说你忙,现在陆家对你来说是不是就是别人家了。” 这种语气说辞,林星晚有种在听广播剧的感觉。 她慢慢退到一旁避开两人的谈话,毕竟陆家的事陆屿也只是说过寥寥几句,如果现在听的话,倒像是有些刻意,她想避开。 可下一瞬男人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她被护到身后。 云念自然是看见他这个动作,更是抱手冷笑,“你还护着她,你知道她大学为了得到奖学金都干了什么,交了几个男朋友才换来现在的实习岗位的。” 火星子溅到林星晚头上,她轻轻蹙起眉头,“云念,自从知道你骗我后,我和你就没有联系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大学生活的呢?” “还有,我就算是交了男朋友,为了奖学金做了什么事,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和陆屿,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淡淡地说出这些话,口齿清晰,字字反驳,甚至表情里还带着一点得体的微笑,唯独看向云念的眼眸里笑意不染。 陆屿倒是没想到她能开口怼云念,颇为震惊的挑了下眉,而后垂下手抄进裤兜里。 “买齐了,走吧。”他懒得过多跟人解释什么。 林星晚点点头,转身离开时,她回头说道:“云念,我不欠你什么,反而是你欠我一句道歉,所以麻烦你不要造我的谣,你知道的,我会反击。” 那是她高三里干过最轰动的事情。 两人出超市时,陆屿禁不住笑起来。 林星晚看他,“怎么了?” “还挺厉害。”他噙着笑望她,狭长眼眸微微促起,雅痞十足。 明明一本正经的话,在他嘴里倒是有一种小调侃感。 林星晚瞥了他一眼,忽的手机震动两声,她怕是工作连忙掏出来查看,果然是工作群里有人@她,布置了最近的采访任务。 任务点不同,采访人物也不同,林星晚扫过一眼确认好自己的后便复制备份到文件传输助手里。 陆屿不会插手她的工作,她也没问过关于他的工作,两个人聊的天近乎都是闲聊。 而且他们的话似乎不多,更适合安安静静地相处。 到家时,陆屿抬手按指纹。 林星晚愣怔几秒,猛地回眸看去,对面的门静静地对视她。 她清了清嗓子,“陆屿。” 陆屿打开门,回头看她。 她指了指对面,“门锁修好了吧?” 陆屿眉头一挑,不动声色地开口,“不知道。” 林星晚慢慢走过去,抬手按下拇指,伴随着“叮咚”一声,指纹锁开启,防盗门咔哒一声打开。 她眨了眨眼,抓住把手的手微微用力,“那个,我今天晚上就不过去了。” 陆屿垂眸瞧了眼刚买好的各种食材,还有一些女性用品,舔了下唇,“成。” 林星晚挥了挥手,进屋,关门。 走廊里一片寂静。 须臾,陆屿抬手拉住把手“嘭”得一声把门关上了。 第60章 打算不辞而别是吧。 省电台的工作强度让来的另外一只实习生直接辞职去做自媒体。 林星晚到第三个月的时候苏主任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慈祥, 生怕她也说句辞职不干了,那她们二部简直要被人怀疑是多压榨人了。 所以当天机团队需要做采访的时候,苏主任第一时间把这份任务给了林星晚。 林星晚站在办公室里捏着厚厚的资料眨了眨眼睛, “主任, 这些都是?” “需要看完的, 哦对了,这次去的时候配合他们做保密工作。” “好的。”天机团队一直是林星晚之前比较感兴趣的团队, 感兴趣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陆屿。 她回到工位看着这些资料, 翻出微信给陆屿发消息。 星宇会议室内, 两方人达成协议。 忽的手机震动两声, 陆屿低声说了句抱歉翻开微信。 林星晚:【晚上能一起吃个饭吗?】 他挑了下眉,轻笑, 单手握住手机快速回复消息:【我去接你。】 旁边人见他难得露出浅笑,顿时打趣道:“是什么好事让陆总展颜啊?” 陆屿合上手机,素来寡淡的面容浮现一层笑意, “抱歉不能一起吃晚饭了,刚有人提前约了。” 冷冽嗓音里带着点点温柔。 中年男人见他这样顿时哈哈大笑,站起来拍拍手, “那肯定是个姑娘啊!” 陆屿抬手挠了下眉心,“下次带她见您。” 六点下班时,林星晚提早收拾好东西去路边等着,坐上车后, 陆屿从后排拿过一个纸袋递给她。 “什么?”林星晚拆开。 一条手链。 她笑了下, 举起手仔细端详着, 手链上的钻石在光下闪耀着, 她轻轻叹了口气, “陆总,我戴它有点亏。” 陆屿瞥了她一眼,掉转车头,“展开讲讲。” “首先,我的工作经常外出,要是丢了可就是罪过了。”林星晚小心翼翼地将项链收好,然后放回纸袋里抱在胸前。 这理由。 陆屿轻嗤,懒得去同她讲。 六点正是下班高峰期,主路上的车堵得像一条长长的蜗牛队伍,每一辆车都在龟速前行。 今天回去的任务就是将天机团队的资料详细看一遍,林星晚难得放松,她翘着腿看向窗外,省城的市容市景她都没有怎么好好欣赏过,来这里的每天基本都是在繁忙工作和拥挤公交地铁上度过的。 更不用提回去还要看时政。 陆屿见她心情放松,抬手点开蓝牙播放音乐。 是经典的钢琴曲。 车厢内钢琴声缓缓流淌着,静谧又慵懒的时刻,窗外各个店家的招牌灯亮起,五彩斑斓,给这座城市染上不同的色彩。 忽的林星晚想起什么,她猛地直起身看向陆屿,后者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下,脚下油门微微松了松。 “怎么了?” 林星晚张了张口,刚想要说出的话被憋了回去,“没什么。” 陆屿之前没去天机团队,现在她提出的话会不会惹他难过,看他面上不在乎的,怕是心底会难过的。 这样想着,林星晚换了个话题,“今天吃饭小馆是同事推荐给我的,说是私房菜,做的很有特色。” 陆屿挑了下眉,垂眸看向导航。 还要20分钟。 难得林星晚邀他吃饭,也就索性随着她去了。 等下班高峰期疏通的差不多,黑车从旁边辅路拐了下去,沿途是高耸入云的杨树,道路两旁的冬青树也长得翠绿茂盛,甚至空气也清新几分。 沿着辅路尽头再拐进去便看见两户小别墅,门口侧栏上挂着“高山·流水”的木质小牌。 导航女机械声提示目的地已到达。 陆屿推门下车,走到副驾驶位置打开车门,朝林星晚伸出手去。 林星晚抿了下唇,轻轻抬手搭了上去,下一瞬便被紧紧握住,男人掌心干燥温热,修长指节将她整个手恰到的包裹住。 门口有人迎了出来,陆屿微微蹙起眉头,低声开口,“小孩子迎客?” 林星晚被他逗笑,“什么小孩子迎客,这是别人家的孩子跑出来玩耍了。” 陆屿垂眸看她。 再次相见,她变得很爱笑,杏眸里的光璀璨明亮,望向人的时候仿佛是一汪清泉,清冷清澈,仿佛吸引着人去靠近一点,再靠近点好看清楚些。 可他却觉得疼惜。 疼惜她现在的笑容。 “陆屿?”林星晚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陆屿眨了下眼,回神,他抬手拉下她的手,嗓音终于没了半点清冷,浸透温柔,“走吧,该饿了。” “好。”她扬起笑,轻快的脚步走在他旁边。 小包间的位置已经满了,只有竹林那边的空凉亭还有位置,林星晚不挑,便随意选了一个位置。 竹制桌椅板凳,还有竹叶茶,倒是一派风雅做派。 她搬过蒲团坐下,抬手想要去拎茶壶,坐在对面的男人比她快一步拿起茶壶,手背上骨节清晰,握住拎手绳时手腕稍稍用力,青筋微突。 瓷杯被茶水涮烫后倒到八分满推到林星晚面前。 行云流水般的茶道。 林星晚拿起茶杯嗅了嗅,冲他笑了下,“我品不出好茶坏茶。” “小心烫。”陆屿抬眸瞧了她一眼,而后懒散地靠在后面栏杆上,他穿的休闲,白T领口随着他的动作倾斜露出精致锁骨,锁骨窝上有一道纹身。 极其小的一行英文字母。 林星晚不近视眼,她看清是“LXW”三个字母的法式写法。 下一瞬心头狂跳如鼓,指尖微微发颤,杯中的水纹一圈圈荡漾开,她慌忙放下茶杯,眨眼看向别处。 她的名字缩写是这三个字母。 很难不去猜想。 陆屿见她突然转头看向别处,眉头微蹙,而后垂眸看了眼自己,视线落在锁骨处时他顿了下,继而缓缓勾起唇。 “林星晚。”他出声喊她,嗓音低沉轻柔,在晚风和柔黄灯光里显得有一丝□□惑。 林星晚攥紧手指,转头看向他。 那双黑眸静静地望着她,见她望过来时缓缓眨了下,瞳孔里倒映着她逆光的模样。 仿佛只有她的存在。 “看见了就看见了,躲什么。”他轻笑出声,俯身靠近桌子,清冷面容骤然靠近。 林星晚呼吸一窒,有些僵住。 男人抬手将领口往下扯了扯,锁骨上的纹身彻底暴露在灯光下,白皙肌肤上淡墨色的英文字母在最后落下一个弧度,似乎承载着什么。 陆屿勾着笑望她。 “你猜的是什么。”他声音低柔有磁性。 “没。”林星晚下意识否认。 “你倒是会躲。”陆屿直起腰向后靠去,距离她又成了一张桌的距离,清冷目光却坦诚的落在她身上。 林星晚被他看的不自在,抬手摸了下后脖颈。 “冷?”陆屿眉头一挑,站起身走到她旁边,“你坐我那边。” “不用了。”林星晚摆摆手。 “坐过去。”他俯身弯腰拉起她的胳膊轻轻一拽,示意她往那边坐去。 刚才他便觉得冷风是吹她后背的,本来想阻止她坐那里的,可又看她兴致勃勃的四处打量便没有再提。 这会儿摸脖子肯定是觉得风吹得凉。 林星晚坐到他刚才坐的地方,后背没有凉风扫过,整个人便也松弛下来。 陆屿抬手招来服务员示意茶壶添水。 他嗓音低柔,慢条斯理地同她讲话,“高三高考我考了,不过不是在荣海。” 林星晚抬眸瞧他,落在腿上的手却慢慢攥紧。 “家里让我去那边考了,考完了直接出国了。”他轻描淡写将这几年的事都盖过去。 “我有想过给你发微信。”她微微启唇,声音里有一丝丝沙哑。 陆屿舔了下唇,黑眸深邃沉静,“我知道。” 即便是互通联系,他们之间可聊的话题也只会是从早安晚安变成一句句苍白无力的问候,而这些还要加上时差问题。 林星晚是聪明的,她猜到了什么,但是她不会说,只会将自己包裹起来,藏严实,等着别人去翻出来,剥开那层柔软的壳。 哪怕她现在过得看起来还不错。 陆屿知道她这样的心思,所以他也没联系她,只想着再快些,快点找到能够跟陆家搏一搏的方法。 “我在国外过的很不好。”他直白得抛出这句话。 旁边台阶上服务员端着食盒讲菜碟放下,清凉可口的菜品飘散着香味。 林星晚拿起筷子将一块肉夹到他的餐盘里,声音低低,“我知道。” 她眼眶有些发胀。 “所以你也过的不好么?”陆屿任凭她给他夹菜,依旧夹着胳膊懒散得坐在那里,只是手指微屈。 “我过得很好。”林星晚将每样菜都夹了一块放进他的碗里,而后放下筷子,抬头冲他一笑。 男人黑漆漆的眼眸浮上一层笑意。 林星晚抿了下唇,语气认真:“大学这几年,我过得很好。” 舍友很好,课程很紧,勤学打工的日子很紧凑,所以她忘记了高中的欺凌生活,也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只记得拼命学习才会有好的结果。 “那想过我吗?” 林星晚一怔,轻轻咬住下唇。 “星星,想了就是想了,没想就是没想。”陆屿挑起眉,语气淡淡,终于起身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他一直吃饭姿势很优雅,仿佛在他盘子里的东西都比她的要贵上一些。 林星晚盯着眼前的他递过来的茶杯,握住茶杯的手指,指甲圆滑,指节修长,她轻轻眨了下眼,“想过。” 真的想过。 想过很多次。 陆屿笑了,抬手又给她夹了一筷菜,故意逗她,“怎么个想?” 林星晚抬眼瞪他。 他彻底笑出声,“吃饭。” / 直到回公寓林星晚也没告诉陆屿自己要跟天机团队几天,只是在微信上跟他说自己要出差几天。 陆屿回了个好字。 她回了趟老小区,热心肠的楼下大妈告诉她这两天一直有几个男人来打听她的情况,问她是不是惹上什么地痞流氓。 林星晚笑着说没有,只是最近有些工作上的事情。 林功那边打电话做了投诉,而二部这边也做了相关提交,肯定是有关部门去走访了,不然不会有人上门来找她。 这事确实有些棘手。 林星晚来不及多想,急匆匆跑上楼去开始收拾行李箱。 徐袅袅给她打电话时她正将毛巾叠好放进收纳袋里,便开了扩音将手机放在一旁,“林星晚,你现在真是出差都是临时说呀?” “抱歉,我也是今天刚接到通知。” 徐袅袅冷哼,“你跟陆屿说过了吗?” “说过了。” “那他知道你要去那个沙漠地方待一个周吗?信号不好,还条件艰苦的。” 许是要下雨,阳台上的窗户被一阵风刮得咚咚作响,她站起身走到阳台将窗户关上,外面乌云确实有些厚重感,看来是要有雨。 林星晚返回客厅将洗漱用品收进收纳袋中,又挑了几件长袖长裤和帽子,还有墨镜口罩一股脑的都塞进了行李箱中,一边归置东西一边回答,“没有,我没告诉他这些。” 她暂时没有告诉他这些。 徐袅袅啊了一声,“你难道不觉得他会担心你吗?” “话说林星晚,”徐袅袅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陆屿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之前他们觉得他对林星晚是在乎的,甚至大概率是喜欢的,可偏偏两个人再次相遇后,都没有提过要在一起这件事。 但是这关系却是一天比一天亲近。 听到她这么问,林星晚忽的想起晚上吃饭时男人抬手拽低衣领给她瞧纹身的画面,她脸颊一趟,不自然清了清嗓子,“这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你总是躲,而且心里可能还在想着自己配不上他。”徐袅袅一语中的。 砰。 林星晚扣上行李箱,拎了拎,还挺沉。 “我不跟你说了,回来后找你吃饭。”她挂了电话拖着行李箱往楼下走去。 刚数过一个单元门,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迎面走过来,林星晚稍稍往旁边挪了挪,男人抬手扯了下帽子,脚步加快。 林星晚心猛地一沉,她推着行李箱慢慢加快速度。 两人擦身而过。 可下一瞬男人转过身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狠狠一拉,指甲掐进她胳膊嫩肉中,林星晚疼得倒吸一口气,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长相很凶的男人恶狠狠地盯着她,见她回过头来冲她咧咧嘴,露出一嘴黄牙。 林星晚抬手想要甩开,可男女力气悬殊太大。 这人的手像一个铁钳紧紧钳制住她,林星晚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恐惧和惊慌让她双腿发软,可本能又让她产生力量,情急之下,她大声喊道:“救命啊!” 男人一慌,手上力量松懈一下,她趁机甩开胳膊迅速往外冲去。 可那人根本不会放过,一边嚷着她的名字一边说着关于她的那些曾经埋在角落早已尘封的往事,路过的人回头看着两人,可没人上前拦阻。 林星晚在要跨出小区铁栏杆门是被男人一把揪住头发,恶狠狠地说道:“你跑什么啊,高中他妈的上别人车的时候也没见你跑这么快!” “放开我!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认识什么不认识啊,老子和你都是荣海九中的,你忘了?”男人嘿嘿一笑。 那天小提琴初赛,有人将她拦在胡同一角。 是那个人。 回忆再度袭来,林星晚脸色苍白,胸口起伏着,她抬手按住男人的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啊,”男人突然猥琐一笑,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没想到你现在越来越漂亮了啊,怎么样谈恋爱结婚没?” 林星晚抬手想要反击,他比她速度更快,径直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旁边阿婆看不下去走过来劝架:“姑娘,你认识他么?” “不认识!” “认识!” 异口同声的回答。 阿婆一时拿不准注意往后退了两步,冲着顶上的摄像头指了指,“反正监控都看着你,你这个年轻人放手,有什么话好好说!” 男人见她这样指了指立刻明白过来,作势就拉着林星晚要往旁边的小胡同走。 林星晚蹲下身不肯过去。 周围人来人往,却没有人想要上前帮她的忙,甚至有人拿起手机拍起视频。 老区路灯本就昏暗,头发散落下来时,林星晚眼前被遮住,黑暗蓦地闯入她的眼球中,所有的一切不美好的事情冲出脑海,在她眼前快播一遍。 混杂着男人的恶臭汗味。 呼吸都不再通畅,仿佛那只钳制她的手掐在脖子上,林星晚觉得快要窒息过去。 此时,男人慢慢变了脸色,松开手往后退去,他的肩膀上搭着一只手,身后陆屿清冷面容狠戾阴沉,而后冲他腿窝狠狠踹了一脚。 他噗通跪在林星晚面前。 陆屿抬手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嗓音冰冷,犹如地狱般的冷意,“你他妈活腻了。” 他鲜少说脏话。 “动她了是吧。”他声音不大,却阴冷到极致,手上的力气越发凶狠,甚至踩在他小腿上的脚慢慢向下碾压着,陆屿俯身靠近他的耳畔,“那我也动动你。” 话音刚落,男人爆发出一声惨叫。 陆屿直起身,下颚线紧绷,脚下力气加重。 身后蒋秘书带着两个人进来,见陆屿这副架势吓 PanPan 了一跳,连忙上前劝道:“陆总,人交给我吧。” 林星晚跌坐在地上,她抬手将头发挽到耳后,手指抖个不停。 “陆屿。”她转头看他,看清他的面容时,在眼眶打转不肯掉落的眼泪终于砸了下来,淹没在这片黑夜中。 陆屿松了手跨步走到她面前单膝落地,他抬起她的下巴,指腹蹭掉她的眼泪。 “受伤了?”声音沙哑低沉。 林星晚摇摇头。 “他欺负你了。”他问的隐晦又苦涩。 林星晚又摇摇头,她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还没来得及落稳便被他反握在手中,紧紧攥住。 “那我们回家。”陆屿揽着她起身,而后将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拥着她一路上了车。 车上冷气充足,她抖了抖身子,陆屿揽得她更紧,林星晚轻笑一声,将他往外推了推,“我没事的,只是刚才有点害怕。” 陆屿垂眸看她。 头绳不知道去了何处,散落的头发凌乱不堪,有几缕黏在她出汗的脖颈上,跟随着动脉起起伏伏。 他抬手替她拂到身后。 浑身低气压在这一刻慢慢消散。 “这就是你的选择,当一名记者。”他慢慢开口。 窗外风景不停变换着,林星晚看着那些光怪陆离的色彩从眼前晃过,刚才恐惧的心慢慢落下来,回到原本的位置。 她转头看向陆屿,男人眉头轻蹙,神情露出点点担忧和不耐。 “我说过了啊,为了想让更多的人看见生活在黑暗角落的那群可怜人,”她轻轻笑一下,“有生之年,在所不辞。” 轻柔的话语,坚定的语气。 陆屿舔了下唇,轻嗤,“好一个有生之年,在所不辞。” 车厢内安静下来。 没人再说话,静谧的只听见冷风扫过耳边的杂音。 到公寓,林星晚回到房间冲澡,她使劲搓了搓,皮肤一块块发红才结束,头发也洗了三次,出来时整个人像是被水煮过一般。 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擦着头发看了眼显示屏,是陆屿。 进门时陆屿抬眼扫了眼客厅,几乎和之前的没有出入,什么东西都摆放在什么位置,她还是一种随时能走的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的烦躁近乎要压不住,“这地方住的不满意?” 林星晚否认,“没有,很好。” “林小姐。”外门没关,蒋秘书拖着一个行李箱站在门口,“这是您的吧。” “是我的。”她刚才还在想行李箱的问题。 陆屿眉头更是蹙起,“你去哪里。” 林星晚放下毛巾,将行李箱往玄关处推了推,“要出差一段时间,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去哪里。” “……”她抿了下唇,轻轻摇摇头,“保密单位,所以地方也保密。” 陆屿抱手站在原地,半晌后轻嗤一声,“出息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林星晚愣怔两下,看了眼蒋秘书,后者叹了口气走上前安慰她,“林小姐,陆总是在乎你的。” “你别看他年纪轻轻的,但是处理事情冷静果断,但是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愤怒打人。” 认识陆屿这几年,他第一次看见他打架。 招招狠厉,近乎要将人的小腿干碾碎。 林星晚想起那年雨夜,少年狠戾淡漠,像一头孤傲的狼从她身边经过。 她深吸一口气,没说话。 “您没事就行,那边已经交给派出所处理了,可能需要您过去做个笔录什么的。”蒋秘书说完微微颔首离开。 电梯门开启关闭。 林星晚站在玄关处愣怔一会儿,抬眼看向对面,黑色大门紧闭,看样子是真的在生气。 她想了会儿,掏出手机给陆屿发微信。 一应据悉的将自己要去的省份和去几天,还有信号不好等问题都发给他。 可等了一会儿,手机也没见回信。 林星晚撩了撩头发,决定先去做笔录,等回来再跟陆屿好好解释解释。 这样想着她换好衣服出门。 电梯门开启,林星晚走进去。 一只手按住电门,男人清冷的面容阴沉到极致,嗓音沉沉,咬着后槽牙道:“就打算不辞而别是吧?” 60-68 第61章 一起出差。 林星晚没料到大半夜陆屿会出门, 还撑住电梯门质问她,“就打算不辞而别是吧?” 她张了张嘴,“我去派出所做笔录。” 陆屿神情清冷, 他跨进电梯站在她一旁, “我陪你去。” “好。”她小声应下, 往旁边站了站。 可男人从进了电梯便一言不发,气压低的几乎要将整个狭小空间淹没。 而她却莫名的不再抖颤, 刚才的害怕在这种气压下慢慢退散开。 须臾, 电梯缓缓落到负一层, 林星晚慢慢挪到他旁边, 抬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轻声问道:“你是在生气吗?” 陆屿轻嗤。 可算是后知后觉的知道他在生气了。 “你是在生气我的职业还是我现在的做法。”林星晚问的十分直接,嗓音却又莫名轻柔。 电梯门打开, 陆屿抬手挡住示意她先下去,而后缓缓开口,嗓音清冷, “两个都。” 林星晚被逗笑,她转身看他,杏眸在白炽灯下明亮。 陆屿抄着手静静看着她笑, 黑眸微垂,一边替她看着脚下的路,他距离她始终不过一步的距离,就这样一直走到车前。 车子刚送出去保养过, 林星晚闻到一股淡淡的冷调香, 她轻嗅了下, 眼底的笑慢慢敛去几分。 她和陆屿的差距在这样的冷调香中蓦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林星晚微微攥住拳头, 指甲掐进掌心中, 她轻轻呼吸一口气,看向窗外的景色。 陆屿瞥了她一眼,见着她的模样以为是还在后知后觉地害怕刚才经历的事情,他敛了周身寒意,没再说什么。 派出所的笔录问的还算快,流程也走了,后续的情况会跟她打电话说明,但是鉴于林星晚要出差,所以等她回来后再进一步了解。 两人出了派出所已经是凌晨。 省城的夜生活还在继续,主路上车流不断,黑色轿车汇入车流中缓缓移动着,林星晚打开车窗,将手伸出去一点。 下一刻,男人清冷嗓音响起,“拿回来。” 她撇了撇嘴,收回手。 须臾,她又转头看向男人,他双眼直视前方,下颚紧绷,似乎真的还在生气,林星晚咬了下唇,柔声说道:“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大概一个周左右就回来了,我给你发微信了。” 可惜单位名字不能暴露,只能说大体城市。 但是这已经是她能说的最多范围了,就是希望陆屿能够不要担心。 陆屿冷冷瞥了她一眼,“林星晚,这么多年没见你的性子倒是变了不少。” 以前孤僻敏感,不主动靠近任何人。 现在跑去做记者后倒是无所畏惧,哪里都敢去闯一闯。 “是么,是变了。”林星晚垂眸轻笑,手里手机屏幕被戳亮再关闭,她的面容也在黑屏中清晰又消失,反反复复。 “陆屿,谢谢你。” 陆屿轻叹口气,“不客气。” 他这语调把林星晚逗笑,“我说的是认真的。” “谢谢你当初帮助我,不然的话,我可能还需要更多的勇气和力量才能离开荣海,才能走到现在的位置。” 窗外五彩斑斓的灯光一闪而过。 陆屿缓缓开口,“该谢的是你自己,而我只不过是看不过去搭了把手,仅此而已。” 他轻描淡写地将少年时的帮助和维护说成搭了把手,将她的自尊很好地用一张“看不过去”遮盖住,让那些年的遭遇埋藏起来。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林星晚咧了下嘴,又抿起。 她紧紧咬住唇抬眼看向一旁,下一瞬又转头看向陆屿,眼尾是淡淡的红。 “那时候你是可怜我么。” 陆屿摇摇头,纠正她,“是好奇和尊重。” 陆家从小灌输的思想和教养是对的,教育要尊重女性,要学会救助他人,学会审时度势。 他躲避陆家的追回,也顺便帮她解围。 少女沉寂绝望的眼眸混杂着雨水,一并向他冲来,他甚至不知道落在她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关于这点,他从来没问过林星晚。 这是她的痛,他不曾体会到的,自然也不会开口去问,能做的不过是给她帮助。 起码让她在荣海这座小城不会被再欺负下去。 “我被送到荣海,遇见你的时候觉得两个人的遭遇很像,无非都是逃出想掏出的地方,”车子拐进地下车库,陆屿熄了火,手中的打火机咔哒咔哒被把玩着,蓝色火焰时隐时现,“所以帮你。” 林星晚点点头,再开口时的嗓音有些沙哑,“原来是这样,谢谢。” “索性你做的很好。” “你也是。” 陆屿笑了下,“明天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我很早的飞机。”林星晚推开车门跳下车,快步走到电梯门前按下按键。 陆屿抄着手缓缓跟在她身后。 电梯门开那一刹那,林星晚转头看向陆屿,“其实我等过你,那天晚上我等过你的。” 她想说能不能考一个大学,她想继续和他在一起上学。 陆屿顿住。 “林星晚。”末了,他只是喊了她的名字。 林星晚扬起唇角,手搭在门把上慢慢往回收,“所以你看啊,我也做出过努力,只是有点偏离轨道,起码和我预想的不一样。” 电梯门缓缓关上,到达楼层时,她比他早一步离开。 所有东西收拾好后,林星晚将房间归置到原来状态,从沙漠回来后她便回到老小区去住。 陆屿跌坐在沙发上,客厅里一片漆黑。 / 定好的发车时间是早晨六点,林星晚收拾好东西后便到达指定地点,大巴车已经在等待。 她刚上车便看见领队是天机团队的领导于河冲她招招手,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林记,早上好啊。” 林星晚礼貌握手,“于老师,您喊我小林就行了。” “行的,小林,”于河示意司机出发,而后拿出一部分能展出的视频资料递给林星晚,“这是我昨天晚上找的资料,这份给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林星晚双手接过来收好。 于河又指了指前面的小区,“咱们沿途接上他们就出发,另外有个指导顾问要晚些时候,他坐飞机,咱们坐大巴,估计能比咱们晚一天。” “好的,于老师。” 由于起得早,大部分人上车打过招呼后便都昏昏欲睡,车子开的快不到中午时间已经到达两省交界地,林星晚打了个盹,觉得胃里有些难受,她嚼了块大白兔,下车伸了个懒腰。 旁边两个年轻男生冲她挥了挥手,其中一个笑起来很是阳光,跑过来冲她伸出手,“林记你好,我是李斯。” 林星晚跟他握手,“你好,我是林星晚。” 同龄人几句话便能热络起来,李斯听到林星晚还是单身的时候表示不信,林星晚拍了拍手,故作深沉地说道:“我也不信,但是没办法真的没有。” 几个人聊得顺畅,李斯加了林星晚的微信,说是以后可以一起约吃饭。 大巴车修整好后重新启动,于河在车前招呼几人上车,李斯跟在林星晚旁边问道:“星晚姐,你这次是全程跟着我们吗?” 林星晚点点头,“对的。” “那你如果看见我们陆顾问,一定要躲着走。” “为什么?” “因为他又冷又凶。”李斯一本正经地给她科普,“他年纪和你差不多大,但是作为一个新一代年轻人,聪明绝顶和平易近人他不能同时拥有,两极分化特严重。” 林星晚抿了下唇,禁不住笑开。 车子继续前行,他们大概要凌晨才会到达荒漠地界,林星晚不太习惯颠簸的时候入睡,她干脆和徐袅袅聊了会儿天,又翻阅了一下今年的考研经验和学校。 本校的考研是占据优势的,所以她还是打算在本校做研究生。 本校保研机会比较少,尤其是她这个专业,所以林星晚不敢打包票,便做了两手准备。 等她终于困了睡过去后也大概是快要凌晨。 居住的地方是临时组建好的,男女有别,于河特意给林星晚选了一个比较好的单间,一行人到达时已经是傍晚,卸车装载设备,林星晚跟着拍了照片,然后剪辑写稿。 天刚擦黑,她便觉得太困,吃了点东西便早早躺下昏睡过去。 朦朦胧胧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林星晚眼皮如沉铅,抬眸看见外面一片漆黑,她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脑袋,昏昏沉沉便又睡了过去。 可没用十分钟,她便慢慢睁开眼睛。 晚饭时被于老师灌了一碗荤汤,说是看她一路上都没有怎么吃东西,怕她在这里有什么不舒服的,这会儿这碗汤真的让她不舒服了。 林星晚裹好外套,趿拉着帆布鞋推开门出去。 外面静悄悄的。 荒漠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里是枯黄的草地和黄沙飞尘,可到了晚上却又是静谧的,甚至没有一丝风意。 回来时她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干脆坐在收纳椅上仰望星空。 西北的夜空和北城荣海的都不同,天气干燥闷热,夜晚又有些凉意,她缩了缩腿,双手裹住衣服向后仰去。 一只大手托住她的脑袋轻轻往上放了放。 “这样对颈椎不好。”男人低沉清冽的嗓音在她头顶上空响起。 林星晚吓了一跳,刚才还昏昏沉沉的睡衣瞬间被激醒,她手忙脚乱地坐直,陆屿抬起另一只手帮她坐好,而后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 他穿的黑色冲锋衣,靠向她的半张脸被月光笼着,轮廓清晰俊朗,眉眼清冷淡漠,看向她的黑眸里是一闪而过的月光。 “你怎么来了?”林星晚脱口而出,而后又想到李斯之前说那个又凶又冷的顾问。 她看了眼陆屿,笑起来。 陆屿手撑住膝盖看向她,“他们邀请我来的。” 林星晚点点头,“来的路上于老师跟我说有个顾问,只是没想到是你。” “是我。”陆屿直起身,后背靠在椅背上,同她一样仰头看向夜空,缓缓开口,“荒漠的夜空很好看,星空比城市的还要耀眼明亮,哪怕其实是同一片天空。” “是呀。”林星晚没了刚才的紧绷,双腿撑地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椅背上,轻声说道,“要是能碰见流星就好了。” 陆屿转头看她,“想许愿?” 林星晚懒懒地点头,语气越发低糯,“许愿世界和平,没有阴暗和眼泪。” 难得她放松地语气像个孩提。 陆屿侧身想要再跟她说两句话,可却发现旁边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巴掌大的脸庞微微低垂,乖巧的靠在一旁,外套的领子磕在下巴上,雪白皮肤压出一道痕。 他轻叹口气,起身弯腰将她公主抱起来,抬腿往房间里走去。 迎面有人把门打开,李斯揉着眼冷不丁看见陆屿那张清冷寡淡的面容,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刚才还迷迷糊糊的这会让已经彻底清醒。 “陆,陆顾问,你……”要说的话卡在嗓子眼,他倒吸一口气,看见陆屿怀里包着的人,险些惊掉下巴,“顾问,星晚姐怎么被你抱着,她怎么了?” 陆屿抬眸轻瞥他一眼,“让开。” 李斯连忙让出位置。 林星晚朦胧间闻到淡淡烟草味和薄荷的冷冽,她下意识往那里靠了靠,紧紧贴在上面,手指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襟。 陆屿胸前被她越发凑近,发丝的香味窜进鼻尖,他缓缓眨了下眼,起身往房间内走去。 林星晚的房间床单被套是她自己带的,淡蓝色的布料上画着几朵小花。 他俯身将她小心翼翼放下。 起身时,衣襟还在她的手里,陆屿轻笑,握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没想到却拽的更紧。 “星星。”他温柔地喊林星晚。 林星晚蹭了蹭,“别吵。” 梦里小黑摇着尾巴走在她前面,一个劲儿催促她快写往前走,旺旺的叫个不停。 陆屿眼眸骤然深邃。 他抬手她散在脸颊的头发扶到一边,白皙的面容彻底露出来,乖巧又安静,浓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几下便沉沉睡去。 濯白手指还攥着他的衣服。 他心疼她没有安全感,索性半跪在她的床边,轻声哼着之前妈妈哼过的摇篮曲。 长夜寂静,只听见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哼唱。 林星晚一夜睡得很好。 醒来时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忽的发现床上搭着一件男士外套,她愣怔住,脑海中闪过陆屿清冷的面容,她抬手敲了敲脑袋,这是幻觉。 还是昨天外出时碰见了谁,夺了人家外套。 这样想着她赶忙下床洗漱,梳理好后开门走出房间,一出门便看见外面几个科研人员已经在搭建设备,她连忙过去帮忙,顺便算是积累素材。 可刚一过去李斯的眼睛瞬间睁大,指着林星晚,“你你你……” 林星晚走过去帮忙扶住固定仪,“我怎么了?” “你和陆顾问什么关系啊?”李斯忍不住跟她八卦,“昨天晚上他抱你哎!” “……”林星晚飞快眨了眨眼睛。 昨天晚上不是她睡懵了产生幻觉,而是陆屿真的来了。 身后的自建屋被人打开,于老师笑呵呵的领着陆屿出来,拍拍手说道:“陆顾问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都熟了,有什么问题及时汇报。” “小林,你来!” 林星晚吞了口口水,转身朝两人看去。 男人穿着一件宝石蓝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端,戴着墨镜,薄唇微抿。 她拉高领子走过去,点点头。 “吃饭没。”陆屿看着她开口问道。 这话一出,于老师顿时愣了下,目光在两人面前转了圈,“你们两个认识?” 陆屿轻笑,看着林星晚说道:“认识的。” “难道她就是你说的那位?”于老师眼睛越说越亮,甚至又重新打量起林星晚,赞许的表情溢于言表。 “让人送了白粥和鸡蛋在你房间里,先去吃了再出来。”他说的自然,仿佛这样的叮嘱是再熟悉不过的。 可旁边那些队员却是惊掉了下巴。 什么时候见过陆阎王这么温柔的对一个人啊,那表情,那语气,生怕态度不好或者是声音大了给人家吓跑了的既视感。 林星晚哦了声,垂眸进去。 剥好的鸡蛋放在一旁,碗里还有一点小咸菜,搭配白粥刚好。 她坐下认真吃完,而后将碗筷洗刷干净送还给小厨房的人,那人见她来送哦了一声,尾音拉长,“还以为陆顾问给谁打的饭呢,原来是林记你啊。” 林星晚小声“嗯”了一声,而后快速跑出去。 陆屿正在一旁和他们一起固定设备,今天的天气不是太好,轻微风沙,她将口罩戴好抬起相机冲几个人拍了几组照片,而后又将周围的环境做了拍摄,记录好细节点。 等这些做完后她才走过去,“我能帮上什么忙?” 陆屿回眸瞥了她一眼。 “帮我去拿个扳手。” 旁边正在吭哧吭哧搬仪器的李斯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两声,说真的,这种有冷有暖的感觉是什么鬼! 这也太护着了吧。 帮忙提个仪器箱子不行么? 他心中腹议时,陆屿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来看他,黑眸冷漠,抬手指了指他,“李斯是吧,把这个搬走。” 作者有话说: 李斯: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第62章 我等你好久了。 嘎什荒漠地界很容易起风沙。 林星晚除了拍摄和写稿之外也会帮忙去搬搬东西, 或者跑个腿什么的。 除此之外,陆屿都是让她站在原地。 来嘎什的第三天,天一直不亮, 早晨起来时外面天气仿佛被笼罩在一层黄沉的粉尘中, 泥土飞扬, 肉眼只能看见几十米的范围。 林星晚扎紧外套帽子,又戴好防尘口罩和墨镜, 可推门出去时依旧被风刮得摇摇晃晃。 身后男人将她揽到怀里, 推着她往前走。 “跑出来做什么。”他的声音沉稳轻柔, 和黄沙漫天的带来的恐慌形成对比, 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跟随着他的脚步往旁边走去。 “早晨拍摄的时候U盘好像掉在这里了。”早晨拍摄时她穿的多,掏东西时候可能捎带给掉出来, 刚才准备整理资料时发现不见了。 陆屿没作声,揽着她走到上午拍摄地方,而后示意她站在背风地方。 男人蹲下仔细翻找, 强风越来越大,他的外套帽子不小心被刮掉,林星晚下意识去帮他扶, 她没带手套,素白手指掐着他的帽檐往下扯住。 视线里的指甲修剪圆滑,白皙手指弯着替他拉下帽檐。 陆屿抬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拉下来, 而后站起来将帽子松紧带系好, 两人都戴着护目镜, 他垂眸便从她的眼镜里看见自己的倒映。 黑乎乎的。 “这个吗?”他抬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U盘保护套很可爱, 是个小黄人, 在明显度只要没有被黄土埋了,扒拉几下总能找到。 “是这个。”林星晚接过来小心收好。 陆屿等她收好后扯住他的袖子,仰起头大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忽的天空似乎黯淡下来。 紧紧一瞬间。 不远处的尘沙“高墙”向这边推来,黄沙漫天,能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陆屿拽住她的胳膊快步回到屋内。 屋内于老师双手抄兜站在门口,抿着嘴唇紧紧盯着眼前的景象,淡定中又有点拧巴。 “于老师,”林星晚脱下外套拍了拍尘土,一边问道,“您是担心仪器设备会丢失吗?” 于河叹了口气,“这次项目设计了几个大类,这两天进行测试的定位锁定和地推方面还需要精进,但是我担心这一场风暴下去仪器受损,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陆屿在旁边抬手替林星晚拍了拍头发上的尘土,淡淡开口,“不用担心,那天来之前已经测试过了。” “什么?”于河满脸惊喜地看他,“你什么时候测试的?” “您说可能有沙尘暴的时候,李斯他们也记录了部分数据,”陆屿替林星晚弄好后,这才着手脱掉自己的外套,而后将桌上的水杯递给林星晚,一举一动自然的要命,“您不是因为没来得及所以才担心么。” 于河点点头,脸上的严肃表情缓和一点。 “小林,是不是没想到条件是这样的?”他转身朝林星晚笑着说道。 林星晚抱着水杯摇摇头,“是没想到,但是能在接受范围内。” 于河夸赞地点点头。 忽的外面响起一声巨响,旁边几个测试仪器因为风暴的缘故上面遮盖物被掀起来,因为遮盖物是连接的,所以几个测试仪器都面临被掀开的风险。 李斯他们还在整合数据。 陆屿快速穿上外套和于河往外走去。 林星晚也穿上外套跑出去帮忙,可风沙太大,等出去的时候近乎要被遮盖物一并刮跑,她半蹲在地上死死抱住东西,身后陆屿跨步朝她走来,而后拥住她。 “林星晚,你疯了吗?”男人声音里是不可抑制的清冷。 “我不抱住就一起飞了好吗!”她快速拽住他的手,而后猫腰从他怀里推出去挡在他的身后,“我不给你添麻烦,所以你别管我,整理好这些!” 说完她帮助他一起护住东西,重新遮盖好。 等固定好后,陆屿牵住她的手拥着她回到房间,门外是黄沙遮天的沙尘,屋内是机器嗡嗡作响的声音,两人站在原地片刻。 林星晚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的笑开,“这感觉,挺奇妙。” 陆屿轻瞥她一眼,冷笑,“这就是你追求的真实,准确,在所不辞。” 非常明显的讽刺意味。 林星晚不以为然,转身开始拍打身上的尘土,她拍了会儿顿住,而后抬手开始拍陆屿的后背。 一下一下用力拍。 陆屿站在原地任由她拍,薄唇弧度却微微上扬。 李斯抱着折叠笔记本想跟陆屿探讨一下数值问题时看到这一幕顿时往后撤了撤,躲在门口暗暗啧嘴。 陆阎王竟然笑了。 惊天爆炸新闻! 林星晚见他不动,自己拍的也没意思,索性停手不给他拍了。 “干净了?”陆屿转身朝她走过来,林星晚被他逼的步步后退,最后退到角落边。 林星晚抿了下唇,眼神微垂,声音低低,“干净了。” 陆屿嗯了声,微微俯身同她平视,嗓音低柔深眷,“星星,你刚才跑出去真的是为了仪器设备?” 这话一出林星晚耳尖刹那间烫了下。 她别开眼侧头看向一旁,声音愈发低下去,“真的。” 男人眉毛一扬,退后一步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声音恢复清冷,“原来林记者还是个热心肠的人。” “当然。”她脱口而出。 于河拿着连接器路过时便看见陆屿将小姑娘困在角落里不肯放过,眉宇间是淡淡的宠溺,神情更是没有半分冰冷,反而似乎很享受。 他清了清嗓子,“哎,你小子追人不要那么硬气,人家小姑娘能被你吓跑了!” 林星晚脸上彻底染上几分绯红,她抬手推他,可面前人坚硬的胸膛抵住她的手指,她再用力戳也是没办法。 “陆屿。”林星晚低声喊她。 陆屿再次俯身过来,黑眸如耀石闪烁着点点笑意,“怎么。” “起开。” “过两天晚上有个好天气,跟我去个地方。”陆屿懒洋洋地开口。 林星晚胡乱应下,“好。” 话音落下,男人终于让开位置朝着设备室走去,路过还在八卦的李斯时顺便将他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拿走,还没走到门口便发现了错误,他冷冷开口,“这里,低级错误还能犯。” 李斯呆呆接过笔记本电脑,满脸震惊。 变脸。 这男人一定学过变脸,不然怎么刚才还笑盈盈的满脸春风,这会儿就是冰块脸。 等陆屿走后林星晚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脸,她还真是没见过他这样无赖的样子,步步紧逼过过来时她的心脏险些要从口中蹦出。 外面沙尘暴快要过去,外面的视野稍微清晰一些。 这种情况她抓紧拍了几张照片和视频,而后上传到网盘中去。 徐袅袅给她发的微信终于过来,跟她说订婚了,但是没说对方是谁,林星晚问了句人怎么样,结果对话框前的小圆圈一直在打转。 她干脆放弃联络,等回去再好好问问。 回到房间后,桌上放着一副手套和护目镜,还有一个脖套。 林星晚以为是团队发放的便找了个袋子放起来,而后坐下开始写稿子,这稿子她想要真实又通读,所以写的比较困难,几个小时一直在删删减减,到最后结束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下来。 外面沙尘暴已经过去,团队成员在外面收拾仪器,嘻嘻哈哈的聊天声传来。 她起身走出去。 陆屿站在墙边抽烟,白雾缭绕起,将他的侧脸模糊一些,听见动静他转头看过来,手指夹住的烟不动声色背到一侧。 黑眸清清冷冷,望过来时融了所有清冷,温柔地望向她。 林星晚慢腾腾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仰头看向夜空。 经历过的夜空还有浑浊感,月光被遮盖严实,周围只有昏黄的灯光罩着周围的一切,他半张脸隐在黑暗中,轮廓清晰凌厉。 “其实能来这里我觉得足够了。”接触到了自己想要接触的团队,心愿达成。 陆屿掐灭烟,彻底依靠在墙上,低声询问,“这是心愿?” “嗯。”她轻笑出声,转头看他,杏眸明亮干净,“我其实一直以为你能进天机团队,没想过你会自己创业的。” 她说着忽然哽咽一下。 云念的欺骗,北城的无依无靠,还有满腔的希望。 本以为能再见面,可哪想到这一面过的太晚,直到过了很多年才遇见。 这几年他们彼此了解甚少,联络几乎没有,一千多天的时光里是没有他们的日子,也算不上什么,可林星晚就是觉得委屈。 他问她想不想离开荣海时,她真的近乎要以为两个人可以一起上大学。 陆屿听出她声音里的变化,心口似乎有根小细针,轻轻地扎他一下,然后又扎一下,那种疼传遍神经,最后只是满腔疼惜。 “抱歉。” “你道什么歉?”林星晚转头看他笑着说道,“你没错的啊。” “但是……” “陆屿!”旁边自建房传来于河的声音,灼急焦躁,“你过来!” 陆屿直起身抬手揉了揉林星晚的脑袋,柔声嘱咐她,“回屋里,这里都是黄沙,对呼吸不好。” 林星晚点点头,等他进去后她蹲下身捞了把土,而后打开用光的护肤品的小瓶中。 柔软黄熏的尘土在透明瓶中晃了晃,在瓶壁上留下一层薄薄的痕迹。 测试跑到这边来已经有几天了,联络信号一直不好,这也是他们这次跑过来的主要原因,林星晚掏出手机查看微信,上面依旧是未连接的状态。 要不是守着这群现代化设备,她都要觉得自己穿越到古代了。 几个人都在忙着测验数据,她进去对着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便回去等着明天一早对于河和陆屿做个简单采访就可以大概率收工了。 倒像是出来旅游一般。 回到房间她闲着没事便开始看英语肥皂剧锻炼口语。 可终究是有些累,她再铁人也扛不住累,看着剧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外面响起敲门声也没听见。 陆屿听见里面有声音,但是没人来开门,他顿了顿,掏出手机习惯性滑到通讯录想要给林星晚打电话,等通讯那头无声音甚至显示连接失败时他才反应过来这边信号不好。 “林星晚?”他抬手敲了敲门。 屋内依旧没人来开门。 陆屿抬手转动把手,门没锁,他推开门走进去,屋内没有开灯,只有桌前笔记本电脑还在播放美剧,0.75倍速的语速听起来更像是催眠曲。 他走过去便看见林星晚歪着头睡在椅子上。 许是真的太困了,她睡得沉,连他进来都没察觉,面前显示屏里色彩变幻将她的脸映成不同的色彩,光怪陆离的。 陆屿轻笑,半蹲在她面前,抬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低声喊她,“星星。” 林星晚朦朦胧胧间听见有人在喊她,她睁开眼看去,便看见陆屿在她面前,她缓缓眨了下眼,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软糯和困倦,“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作者有话说: 七七:自卑的人连暗恋都要埋得很深呜呜呜。 第63章 十指相扣。 风沙过去, 周围一切彻底安静下来。 静谧空间里,缓缓流淌的只有两人的呼吸,轻轻浅浅的。 陆屿半跪在她面前, 握着她的手听到她刚才说等了好久, 眉头稍稍上扬, 眼底的冰冷彻底被满眸温柔融化,他放软声音, 轻柔的哄着, “对不起, 是我来晚了。” 林星晚恍惚间以为在做梦, 头不自觉地往旁边靠了靠, 结果落了空,下一刻被男人大手接住, 柔软娇嫩的脸颊落在他温热的掌心中。 他温柔笑着,凑过去捧住她的脸,柔声喊道:“星星, 去床上睡好吗?” 回应他的是越发歪到掌心的脸颊。 柔软又乖巧。 林星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床上蹭得坐了起来,由于睡的安稳,她真的是毫无印象自己是怎么爬到床上的。 她翻身下床, 外面陆屿站在门口倒了两杯咖啡,见她开门出来走过来递来一杯,“早。” “早。”她接过来抱着咖啡杯眨了下眼,香味醇厚, 温度也刚刚好。 外面李斯不知道在收拾什么, 爬行车上塞了几个背包和行李箱, 她走到门口看去, 问道:“李斯这是要去哪里?” 陆屿走到她身后, 抿了口咖啡,“收拾好你的东西,今天我们返回省城。” “结束了?”她转身问道,对上男人黑漆漆的眼眸。 陆屿低声“嗯”了声,微微蹙眉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而后抬手替她抬了下外翻的领子,声音轻柔,“基本检测已经完成大部分,剩下的需要返回总部完成,你的采访应该也要结束了吧,正好跟我一起回去。” 她的采访的确已经是差不多结束了,不过也该回去了,苏主任那边给她的外勤时间也快到了。 于河路过时也正好让林星晚跟陆屿回去,这边的工作收尾几个团队成员完成就好,而回去后他们还要接受一个专门采访。 林星晚带来的东西本来也不多,十分钟便已经收拾完。 李斯开车送两人去镇上倒车转机。 路上山路颠簸,林星晚手腕被人紧紧攥着,哪怕车子转弯她也没有被甩出去,反而是很好的被护住。 李斯偷瞄了一眼陆屿,后者眉宇淡淡,可注意力都在旁边林星晚身上。 他忍不住啧啧嘴,“星晚姐,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能找像我们陆老大这样的男人?” 突然被提问林星晚愣怔下,下意识转头看向陆屿,后者目光对上她的,眉头一挑,似乎也在等她的回答。 林星晚眨了眨眼睛,胡乱回答道:“可能是很好的人吧。” 李斯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星晚姐你也很好啊!” “……”林星晚干脆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没想到李斯不依不饶,“星晚姐,周末晚上我们要团建,你一起来吧,人多热闹。” “我就不去了。”她轻声回绝他。 李斯哎呀了一声,“你就来吧,而且和我们大家都这么熟了,你下班难道要约会啊。” 林星晚无奈点点头,示意他闭嘴好好开车,“我知道了,会去的。” “那说好了啊。” “好。” / 两人飞机到省城已经是凌晨,陆屿开车回去后两人道了句晚安便各自回到公寓里收拾东西。 关上门时,林星晚有一瞬间愣怔。 本想着不回来的,可陆屿没听她的,径直将车开了回来,连给她下车的机会都没有。 她站在门口看着收拾好的客厅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林星晚叼着牛奶袋一边翘脚提鞋一边背包,门外响起敲门声,她一跳一跳过去开门,陆屿穿着黑色衬衣站在门口。 “我送你过去,今天刚好去附近办事。”他似乎没睡好,眼底有微微乌青,手里还拎着笔记本电脑。 看来昨天晚上是熬夜了。 林星晚抿了下唇,回神从玄关口掏出一包牛奶递过去,“你吃饭没,这个给你喝。” 陆屿瞥了她一眼,抬手接过去。 而另一只手顺势扶住她的手腕,下巴微抬,示意她提好鞋子。 省台的工作量多,从昨天晚上有信号开始,林星晚的手机仿佛是个上了发条的小孩玩具,嗡嗡作响个不停,她被震得手麻,干脆放在一旁等消息都接收完毕。 再拿起来时已经是99+未读。 工作群里的消息大部分被免打扰,她只需要爬楼看就好,可小群里艾特她的那些任务已经累加到三四个,最早的一个周末前就要提交上去。 林星晚叹了口气,一路上还在用手机修改定稿。 陆屿没打扰她,只是将车子开的很稳当,她近乎没有感觉到刹车就这样到了单位楼下,下车后林星晚转头看向车内的男人,“我下班后想搬回老小区那边。” “下班再说。”陆屿面无表情,声音淡淡。 “行。” 轮轴工作太多,林星晚刚到单位就被喊过去开会,另一边王彦青坐在旁边脚尖碰了碰她的,低声说道:“你在外面逍遥快一个周,回来有的忙了。” “怎么了?” 王彦青清了清嗓子,椅子往旁边挪了下,“最近不是几个会要召开了么,有的忙。” “……”听到她这么说,林星晚默默掏出手机查看日历。 果然是要开会了。 “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出了趟外勤瘦了。”王彦青啧了声,“那边条件是有多艰苦。” 林星晚也把椅子往她那边挪了挪,“黄沙漫天,吃的东西不是速食就是速食,你觉得呢?” 王彦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散会后,林星晚将写好的稿件提交上去,等反馈结果。 这周工作量爆炸,直到周末她才得以好好睡了个懒觉,睁开眼起床时已经接近九点半,说好要搬回去的,可是一直在忙,连收拾的空隙都没有,拖来拖去就到了周末。 答应了李斯要去晚上的团建。 这样想着林星晚便想着不能空手去,便去商场买了一点礼物带去。 天机团队团建地方在邻郊的民宿别墅区,林星晚本打算打车过去,可惜这个点正是下班高峰期,滴车软件上显示前面排队还有11人。 她站在路边想着能不能拦到一辆出租车,这时陆屿的车从地下停车库开出来,停在她面前。 男人摘下墨镜看向她,“上车。” 主路上车来车往,林星晚犹豫几秒便拉开车门坐上车,陆屿瞥了眼她怀里的东西,“给他们带的。” 林星晚点点头。 由于刚回来陆屿便去了设计院,在公司和设计院两个地方打转,这周根本没有见面。 而她更是忙的像个陀螺。 “林星晚,你给他们都带了礼物。”陆屿凉凉开口。 林星晚轻瞥了他一眼,“嗯。” “那我能问问,因为不是正式编制所以就区别对待没礼物吗?”他打开转向灯,车子缓缓转弯朝辅道下去,两旁高耸入云的树木郁郁葱葱。 没料到他能问礼物,林星晚抿了下唇,“我也给你准备了。” 陆屿勾起唇,“在哪里?” “和他们的放在一起了,”林星晚转头看向窗外,心虚地舔了下唇,“现在不好拿,等到了一起分吧。” 男人舔了下唇,没再吭声。 沿着前面辅路跑过去后便是邻郊别墅。 小院子已经撩起熏眼,车子在空地停下后推开门便闻到烧烤味道,李斯见林星晚来了忙迎上来,“星晚姐,今天要给我们拍照啊!” 林星晚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恭喜回来,给你们的礼物。” 李斯哇了一声,“兄弟们,都来看看礼物啊!” 团队大多数人都是差不多年纪的,有礼物自然都闹哄的围起来去看,而林星晚则是跑过去跟于河打招呼,说台里想单独找他做一期采访。 于河自然是答应的,他抬头看了眼在一旁帮忙烤肉的陆屿,低声问道:“小林,你觉得陆屿怎么样啊?” 林星晚低头笑了下,“陆总很好。” “那你怎么看他啊,”于河叹了口气,“这孩子人不坏,再说了这条件也不错,就不给个机会?” 这话一出,林星晚垂下眼看着前面的蔬菜篮,她弯腰拿起串到一半的金针菇慢慢将签子穿过去,而后一点点摆正,“于老师,我和陆总不太合适。” 于河啧了声,“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看你也很优秀,别觉得有什么配不上配得上的,那都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事了,和你们现在这个时代那都是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的。 她从来没想过能和陆屿在一起,唯一贪心的是希望能够和他在一个城市,做朋友,那就很好了。 并不去强求那种关系。 哪怕她真的是喜欢陆屿的,很喜欢的那种。 她喜欢他的坚韧清冷,喜欢他不屈的眼神,喜欢他身上永远都是游刃有余的姿态,更喜欢他看一切淡然的漠视。 也喜欢他朝她伸出手将她护在身后的模样。 可这些都是她的喜欢。 仅此而已。 “在聊什么?”陆屿端着一盘子烤串过来,铁签底部部分用纸巾包住,而后递给林星晚。 林星晚抽了一根,端起桌上刚串好的拿到一旁给他们烤。 陆屿微微眯起眼眸,将盘子推到于老师面前,“您跟她说什么了,她性子敏感,听不得重话。” 于河哎呀一声,“我能说什么,我替你小子说媒呢,你倒是上来就开始护着。” “她说什么了。”陆屿抬手拨弄这那些蔬菜串,从其中调出几串放进旁边的筐子里,而后转身递给旁边人,示意去烤上。 “倒也没说什么,就是不太愿意提你的事?”于河咬了口肉,横睨他一眼,冷哼几声,“你小子铁定是做了什么是让人家姑娘不肯。” 陆屿挑了下眉,舌尖抵住下颚轻啧了声。 林星晚性子看着外向些,但是她的敏感都埋在湖底。 “哎你们为啥光吃串串不喝啤酒啊?”旁边李斯说着抬手就连起开好几瓶预调酒和啤酒,一人手里塞了一瓶。 林星晚被塞了一瓶啤酒,她酒量差又有点酒品不好,所以只是象征性抿了口酒便放到一旁。 可刚塞了两口蔬菜李斯便和几个男生过来,冲着她就是要拼酒。 几个人闹哄的,她心情也不好,不知不觉一瓶啤酒空了,脸颊也被酒熏红,凉风吹过时便觉得晕晕的。 陆屿正在一旁和于河聊天,见她咧着嘴笑的模样顿了下,转身朝那边走过去。 “林星晚。”他径直走到她身边,蹙起眉头低声喊她。 林星晚掀起眼皮望向他,而后撇了撇嘴,小声说道:“我好像喝醉了。” 陆屿叹了口气,虚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向自己,语气里是无奈宠溺,“贪酒也只有你了。” 而后他抬眸说道:“我送她回去。” 李斯以为他也喝酒了,连忙抓住林星晚的胳膊,“老大,你也喝酒了吧,都别走了,等会儿喊代驾。” 哪知下一刻林星晚猛地甩开他的手,紧紧拉着陆屿的胳膊,眼底泛了红,甚至带了哭腔,“陆屿,他欺负我。” 她的恐惧像是真的。 一众男人傻了眼,呆愣在原地。 唯独陆屿,他抬手将她拥进怀里,温柔地拍了拍背,柔声说道:“不怕,我在。” 李斯手里的烤串掉在地上。 这事真的,有种他欺负良家少女一样的感觉啊啊啊啊。 林星晚被扶着坐到副驾驶位置上,陆屿探身给她系安全带,林星晚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乖巧又软,“陆屿,谢谢你。” 陆屿被她突如其来的拍打吓了一跳,他抬手反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捏了下,黑眸深邃,“坐好。” “好。”林星晚乖乖坐好。 黑色轿车开回到主路时,林星晚已经开始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她蹭了蹭椅背,撑着手看向旁边,默默地不做声。 陆屿抬手握住她的手,低声哄她,“快到了。” 下一刻女孩柔软的手指划过他的指缝,同他十指相扣,只听她软软的说道:“好。” 第64章 意想不到的。 林星晚做了个梦。 梦里她蜷缩在昏暗角落里, 那些穿校服的人将她团团围住,嘲讽和踢踹毫不留情,甚至越发大声, 周围路过的人没有伸出援手, 冷眼围观。 浑身都在疼, 她抽噎了下,而后说不上来的委屈更是铺天盖地般向外涌去。 哭着哭着她便醒了。 林星晚翻了个身, 睡眼朦胧间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继续睡。 下一秒, 猛地睁开眼。 男人长腿交叠, 右边还放着一杯热美式,见着动静抬起眼皮向她看去, “醒了。” 声音清冷温柔。 林星晚蹭得坐起来,抬眼看了眼周围,还是在公寓这边。 她抓了抓头发, 坐在床边,身上松垮的衣服堆在腰间,她缓缓松了口气, 衣服还是昨天晚上的衣服,因为她爱穿宽松衣服,所以基本都是工装内套休闲衣,这样觉得舒服些。 刚才梦里的委屈还哽在心头, 她撇了撇嘴, 将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情绪往下压了压。 陆屿探身将笔记本电脑放下, 而后摘下防蓝光眼镜, 起身走到厨房去帮她倒了杯温水, “昨天晚上喝多了,还记得吧。” 最后的尾音微微上挑。 林星晚双手捧过水杯喝了口水,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她抿了下唇,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不是故意的。” 陆屿单手插进裤兜里,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见她这么说点点头,“嗯。” 极淡的鼻音算是做了回应。 “我应该没有做什么逾越的事吧?”她有些不太敢肯定。 毕竟酒量真的很低。 陆屿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淡淡应了声,态度十分敷衍。 林星晚深吸一口气起身下床,而后冲进卫生间快速冲澡洗漱,等出来时男人已经不见,旁边玄关台上有一张便利贴。 ——公司有个早会,先走了。 陆屿。 看来是要有的忙了,林星晚拉开抽屉将纸条放进去,而后收拾好也离开公寓出发去单位。 刚到工位,王彦青便朝林星晚支了支下巴,示意她去主任办公室。 路过时,林星晚拉住她,扫了眼周围低声问道:“怎么大家人都不见了?” 王彦青啧了声,“今儿旁边局和几个局联合会议,这不是去了两个,加上副市长下去调研了,又去了几个,那你还想剩下几个人,你说吧。” 有道理。 林星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指了指办公室,“找我是分配任务吧?” 王彦青嗯了声,“我听说是个人采访,反正这也算是这一堆中比较轻松的了,你接着就是了。” 林星晚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人喊了声进。 她推开门走进去。 苏主任还在泡咖啡,见她进来招呼她坐下,笑着问道:“实习期都过一大半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星晚指尖轻轻抠着黑色文件夹,轻声说道:“我想留在省台。” “省台的名额今年给你们见习生的只有两个,”苏主任坐下喝了口咖啡,打开电脑上推送的财经时政新闻浏览起来,“通过初试我相信你没问题,但是复试你有把握没?” 林星晚抿了下唇,神情平静,“我会努力的。” 见她这样沉稳苏主任笑起来,“你也不用太紧张,今年的复试我们都会综合评分的,不会因为几个问题浪费优秀人才,况且你可是你们学院推荐进来的,能力有目共睹。” “前两天小李本来要去采访星宇科技的老板,但是这不是旁边开会么,所以你过去采访一下,上午准备一下采访问题。” 说着她将桌上的资料推了过去,等级划分还是很明显的,重要会议不会派给林星晚去做,反而是这种采访丢给她。 林星晚应下,抬眼便看见资料封面上陆屿的照片。 男人戴着银框眼镜,微微垂眸,侧脸轮廓流畅凌厉,照片里正在和别人签合同,笔下的字迹苍劲有力。 她出了门先打电话给那边人确定采访时间。 林星晚打的座机,电话接通那一瞬间她还是心跳多跳动几下,接通后话筒那边传来蒋秘书沉稳的声音:“您好,星宇科技办公室。” 林星晚笑了下,努力正经工作的样子,“您好,我是省台记者,想跟您确认一下采访时间是否还是暂定的今天下午四点半。” 那边顿了顿,似乎在确认什么,她很有耐心地听着那边的声音,似乎很安静,然后蒋秘书说道:“是的,林小姐。” 林星晚愣怔下,唇角慢慢上扬,“那四点半见,蒋秘书。” “好的,下午见。” 挂掉电话蒋秘书放下平板快步走进总裁办,敲了两下门后推门进去,办公桌前男人手支着下巴在批改今天早会的资料,神情冷峻淡漠。 他走过去低声说道:“老板,今天下午四点半有个专访。” “嗯。”不咸不淡地回应。 蒋秘书挑了挑眉,继续抛炸弹,“采访的记者刚才打电话来确认时间,我听着像林小姐的声音。” 陆屿终于抬起眼眸瞧他。 蒋秘书嘿嘿笑了两声,“听起来是她,我的耳力还是不错的。” 陆屿直起身撂了笔,沉思片刻,指了指他,“市南那边有家点心铺,上次买的蝴蝶酥她说好吃,下午给她买一杯冰美式。” 他细致地嘱咐着蒋秘书去买东西,想着下午了肯定是饿了又困的,这会儿还要一本正经地采访。 想到这里陆屿掀起唇角,又戴上眼镜开始看文件。 / 下午时候林星晚提早十分钟到达星宇科技大楼。 她跟前台说明预约后便被人带去了14楼,这次采访电子版所以她只带了小型相机和录音笔。 接待室里蒋秘书已经在等她,见她进来笑着打招呼,“林小姐,好久不见。” 林星晚笑着回他,“是呀。” “老板还在接电话,大概五分钟后过来,”蒋秘书指了指桌上的甜品和奶茶以及冰美式,“陆总说你应该饿了,特意准备了这些。” 是她上次提过好吃的蝴蝶酥。 林星晚弯腰捏起一小块塞进嘴里,奶香酥脆,她弯了弯眉眼,刚预备开口说话便见接待室门被人推开,男人穿着早晨她见过的那件黑色衬衫,双腿笔直,西装裤上面压出的两条裤缝笔直流畅。 他放下手慢慢走进来,见林星晚嘴里塞着东西,黑眸染上几分笑意,抬手替她拭去嘴边的渣屑,“几点开始。” 倒是公事公办的,林星晚猝不及防被呛到,下一瞬男人弯腰将水杯递过去,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温和无奈,“你倒是慢点吃。” 她喝了口水终于压下去,看了眼陆屿,“现在就开始。” 陆屿眉毛一挑,“行,坐。” 林星晚迅速调整好状态,问了几个象征性的关于新能源科技方面的问题,陆屿都就专业方面进行了解答。 男人懒散地坐在沙发上,黑漆漆的眼眸始终落在她的身上,自上而下慢慢扫视,而后挑起眉,似笑非笑地听她的问题。 回答问题的嗓音低沉清冷,可句句精辟。 录音笔放在桌上,林星晚不敢抬头对上那双眼眸,只是尽量保持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专业。 没想到绷不住的先是对面的男人,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慵懒又富有磁性,林星晚心头一跳,抬起头看他,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陆屿俯身过来,微微笑着看她,声音里的笑意再也藏不住,“没事,只是觉得林记认真工作的样子很可爱。” 他靠得近,嗓音压得极低,近乎是气音,撩拨着面前的人。 特意避开了录音笔。 林星晚咬了下唇,抬手想要制止他靠近,手指却触到坚硬的胸膛,她飞快收回手低头看向自己手里准备的问题稿子。 “那么陆总,您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新能源这方面的创业呢。?”她快速念完问题。 陆屿顿住,黑眸却依旧锁在她的面容上,嗓音低沉,带着点明显的调侃,“因为有人说我物理好,那数理化一家,就选了这个。”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林星晚蓦地想到高中某天夜晚,她看见的满书柜的竞赛奖状,还有发自内心的夸赞。 她抬眼对上他的。 陆屿缓缓眨了下眼。 房间内一时间安静下来,桌上笔记本电脑发出滴的一声低电量警示,林星晚恍然回神别开眼,连忙问下一个问题。 “好的陆总,请问陆总创业的由衷是什么?” 这个问题既是网友的问题也是她的,她也想知道为什么陆屿在国外留学反而还要费尽心思的创办这样一个公司。 之前两人从来没有谈及这些问题,他不说,她也不会问。 陆屿啊了声,后背向后靠去。 他思索片刻,掀起眼眸望过去,眼底依旧是清冷的,“大概是为了摆脱家里的桎梏吧,毕竟不好好挣钱回家要挨打的。” 难得听见陆屿开玩笑。 可林星晚却没笑,心口一阵发酸。 她知道这是真的。 “问完了吗?”陆屿起身将录音笔关掉,向她坐过来,指了指桌上只掰了一半的蝴蝶酥,“打包带回去吧,我带你出去吃。” 采访算是做完,林星晚在星宇打了外勤卡而后就算是下班了。 她往旁边坐了坐,想要将刚才的资料简单整理一下,又觉得弯曲着腰胃部被挤压的难受,下一刻男人将她的笔记本电脑拎起来放在办公桌上,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拎起来按到办公椅上坐下,“坐这儿弄。” 林星晚犹豫几秒便不再挣扎,想着做完下班,丝毫没有看见刚才进来汇报工作的人那双八卦又震惊的眼睛。 陆屿没想藏着掖着,见她没看见倒是有些乐,径直坐在旁边沙发上签字,临走还告诉他们没事别上来了。 等到六点半林星晚终于将基本初稿搞定,剩下的晚上回去再打磨一遍细节就好。 她起身走到陆屿旁边,轻轻戳了下他的肩膀,“下班了。” 陆屿嗯了声,侧头看她,“你倒是越来越有记者的模样了。” “陆总也越来越有大BOSS的模样了。”她学的飞快,有模有样的跟着夸他。 “陆屿,”林星晚轻轻呼吸一下,轻声问道,“你之前为什么要拒绝加入天机团队,明明就……”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 男人眼眸微垂,须臾,轻啧了声,“可能是年少不懂事。” 见他这么说林星晚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这个话题好似一道伤疤,她不知道来由,但不想再次揭开。 晚上的菜是陆屿在云记订的。 里面有上次林星晚觉得好吃的那几道,剩下还有一道补气血的汤,林星晚被陆屿看着灌了两碗,撑得胃难受不得不下楼去散步。 公寓这边的绿化做的很好,有当年悦揽华庭的感觉,人车分流,行人路旁是开的明艳的花和一簇簇的小灌木丛。 两人中间隔着一点缝隙,路灯倾洒,影子交叠又分开,肩膀碰肩膀,若即若离。 男人抄着手静静地走在她旁边,没作声,林星晚却没由来觉得踏实。 “林星晚,我刚做了个决定。”陆屿转头看她。 林星晚专注看着脚下的影子,一点点移动又拉长,她应了声,“我支持你。” 陆屿轻笑,“你难道不好奇我做了什么决定?” “不好奇。”林星晚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很早之前我就不好奇了,因为你总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也会按照这个想法去完成,所以不需要担心。” “不过。”她的笑容扩大,“你要是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说,我现在抗压能力很强。” 陆屿抿了下唇,轻嗤。 忽的电话响了,林星晚指了指旁边便利店,“我想吃冰激凌,你在这里等我。” 待她走远,陆屿才接通电话。 来电的是陆婉。 陆家老宅里灯火通明,小院凉亭里的幔帐被人放了下来,陆婉抬腿搭在栏杆上做拉伸,蓝牙耳机塞进耳内,“阿屿,老爷子要求你回来一趟,可能年纪大了想享受天伦之乐了吧。” 陆屿应了声,“你手里有没有可信的人。” 陆婉换了个姿势,语气依旧淡淡的,“什么意思?” “能够帮我处理公司的实物。”他的嗓音冷淡,电流下更是淡漠的要命。 听到这话陆婉眨眨眼,收腹下弯腰,“哦,你的公司发生了什么事?” 陆屿转头看向旁边便利店的方向,林星晚掀开帘子出来,站在门口将冰激凌包装袋撕开,小口小口的咬着,她走得很慢,甚至干脆站在原地看手机。 只是丝毫没有耽误啃冰激凌。 他轻笑了下,黑眸温柔溢满,“没发生什么,只是做了个决定。” 陆婉顿了下,收起动作趿拉着鞋子往台阶下走,院内清凉,她抬手拢了拢头发,“我可告诉你,老爷子知道了你和那个小姑娘的事,你趁早给我断了这份心思。” 听到这话,陆屿眉头一挑,敛去几分笑,“这事,他管不着的。” “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她将电话挂断。 林星晚也刚好踩着石子路过来,她抬手将一根甜筒递过来,笑盈盈地冲他眨眼,“这个口味好吃。” 陆屿抬手接下,慢慢解开包装咬了口,奶香巧克力味道瞬间包裹住整个味蕾,甜腻的口感,他垂眸,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星星。” “嗯?”林星晚吃的很开心。 “你的稿子明天要交吗?”男人嗓音淡淡,隐着几分笑。 林星晚顿了下,脸色慢慢变了。 她缓缓抬起头,“陆屿,你真的变了。” 他现在整人的功夫真的增进不少,冷漠都快被腹黑代替差不多了。 说完林星晚咬住冰激凌快步往回走,不管身后男人低低的小声。 她快一步冲回去,然后进入电梯,关上,按键,一气呵成,直接把陆屿甩到身后去。 可等半天也没见人来敲门。 林星晚踮起脚尖走到门口,按下可视猫眼,便看见门口男人抄着手站在门口,似乎有所感应,他回眸朝这边望过来。 清冷冷峻的脸庞上似乎有水光一闪而过。 第65章 陆总的阴险狡诈。 这水光。 林星晚哗啦拉开门, 拧着眉看向男人,“陆屿,你这是?” 陆屿转身张开手臂, 她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 额间发丝还在滴水, 白色衬衫被水浸透,几乎成了半透明状。 “楼上水管爆裂了。”男人冷冷开口。 越过他的肩膀, 林星晚看见玄关处是溢出的水, 还有部分冲出矮门槛朝走廊这里流出来, 而上面的水还在淅沥下落, 吊顶是彻底崩塌。 她推开门走过去, “你打电话给物业了吗?” 陆屿叹了口气,“打了。” “好在你买了两套, 不然今天晚上要去住酒店了。”林星晚半开玩笑的说着,扭头指了指自己住的地方,“走吧, 你先去擦擦,我去里面给你拿东西。” 陆屿站在原地看她进去,终究是先回她那边处理衣服。 林星晚拿起一把雨伞撑开进入他那套房子里, 果然整个客厅已经淹没,晚上他们吃饭的时候是在林星晚那套房里,从早晨出门到现在,陆屿都还没回过家。 她挽起裤腿进入卧室, 衣帽间的东西还好, 她抓紧时间收拾了几件陆屿常穿的款式, 而后将一些零碎用品也都带好, 洗漱用品拿好, 这才又返回那边。 陆屿径直扔了衣服在地上,人进了卫生间。 林星晚回来后将他的睡衣放在门口,而后敲了敲门,里面男人应了声,她便退到客厅。 拿过来的东西还堆在客厅,可似乎有些衣服是需要讲究熨烫搭配的,这点林星晚不太会,她翻出蒋秘书电话,拨通。 那边很快接起,似乎是在空旷环境中,讲话声音有些回音,“林小姐,晚上好。” 林星晚笑了下,“很抱歉打扰你,我是想问一下陆屿平时穿搭的问题。” 蒋秘书站定,地下车库内很安静,这会儿驶入驶出的车辆并不多,他挑了下眉,“我在公寓这边,您需要我上去一趟吗?” “那太好了,我帮您开门。”林星晚快步跑到门口将门打开。 此时浴室门打开,陆屿系上上衣扣子出来,见她站在门口蹙起眉头,“还瞧那边做什么,物业等下就上来了,这小区太差近,明天有空吗?” 林星晚心思全在电梯上,注意力压根不集中,他说什么也没怎么听清,干脆没应。 陆屿走过去,抬手敲了下她的脑袋,“干什么呢。” “我在等蒋秘书。”她仰头看他。 男人发丝潮湿,额间碎发还有一滴水珠滚下,落在他高挺鼻梁上,他低头轻轻甩了下,林星晚脸上瞬间被甩上水,她抬手挡住,“陆屿!” 陆屿轻笑,抬手拢了拢头发,又是水珠乱飞。 林星晚抿紧嘴唇,抬手想要把他挂在脖间的毛巾捂到他的脑袋上,结果身高不够,便顺势踮起脚尖。 陆屿眯了眯眼眸,揽住她的细腰拉近,而后顺势低下头。 她没察觉什么,只顾着拿起毛巾给他擦头发。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 蒋秘书走出来便看见这一幕,他侧过身去清了清嗓子,林星晚顿住,而后迅速往后推开,耳尖上的热度已经起来,烧得脸颊也跟着有些发烫。 陆屿横睨一眼,“你来了。” “来的好像不是好时候。”蒋秘书毫不留情地给他补上一刀。 陆屿轻嗤,转身回到客厅。 蒋秘书依旧满脸淡定,“林小姐,需要我帮忙吗?” 林星晚点点头,“那边淋水,我只是将部分东西带过来,也不知道陆屿平时的穿衣和用的东西。” “明白。” 见蒋秘书往“水帘洞”去,林星晚撑了把伞同他一起进去,而后跟在他身后听他慢慢说陆屿的用的东西和平时正式场合的穿搭。 世家大族虽然是已经离开的,但是自小养成的自律和素养都没丢,陆屿的穿搭和用度还是有讲究的。 林星晚记了一部分,蒋秘书应诺整理好后电子版发给她。 等一切都忙完后已经是凌晨,林星晚的初稿还没修改完,陆屿催了她几次没催动,便索性陪着她熬。 上周的部分计划有变,现在想到的决定需要做更多的调整才能为以后的退出做打算,他将资产和部分技术支持进行拆解。 旁边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前睡了过去,脸下压着的是在他办公室里打印出来的星宇资料和采访内容。 他勾唇轻笑,起身走到林星晚身边。 白皙的脸颊被印上浅浅的压痕,薄唇微张,算是睡得毫无章法,他瞥了眼电脑界面,上面是对他的采访。 陆屿按主鼠标滑动翻看。 采访里对他的专业性赞许有加,甚至还将那些不为人知的细节处描写的很好,通篇读起来倒像是他的粉丝,连他的细节点都记得。 黑眸渐渐深邃,他垂眸看向林星晚,终是忍不住在她的脸颊落下一个吻。 小心翼翼又温柔的。 林星晚低、吟了声,趴在桌上翻了一侧去睡,另一侧被压住的侧脸彻底暴露,倒是有些红,陆屿顿住,眉头轻轻蹙起,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一片滚烫。 什么时候着凉的。 陆屿敛去几分笑,弯腰将人横抱起来。 突然腾空的失重感让林星晚醒来,脑袋昏昏沉沉,睁开眼是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庞,她缓缓眨了下眼睛,再开口发现嗓音沙哑的要命,“我……” “你发烧了。”陆屿叹了口气,横抱她进了卧室,将人放在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单膝半跪,“我去给你熬姜汤,还是你吃药?” 林星晚摆摆手,“我不想吃药。” 陆屿抬手替她把脸颊上的碎发拨到一旁,指腹擦过她的肌肤,温热柔软,黑眸里的疼惜尽数可见,“好,那就不吃药。” 他起身替她掖好被角,便去厨房熬姜汤。 林星晚觉得浑身无劲,脑袋昏沉,等一会儿便有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了。 再醒来是被喊醒的,她撑着手想要坐起来,陆屿快她一步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向自己,柔声说道:“喝点汤再睡。” 林星晚有些迷糊,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姜汤。 再次躺下时,她拉住陆屿的衣角。 男人垂眸看了眼她的手,纤细白嫩,没用多大力气便将他拽住,他转过身来俯身看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你晚上睡哪里?”她开口说话,嗓音彻底沙哑。 陆屿挑了下眉,抬头看了眼卧室外,低声说道:“沙发。” 他说的坦诚。 这公寓也是一室一厅,压根没有多余的次卧。 林星晚咳了两声,被窝里的手指轻轻攥在一起,心跳也随着想法慢慢加快,甚至越发快。 她别过眼去,嗓音低软,“要不你来床上睡吧,沙发休息不好。” 陆屿顿了下,掀起唇轻笑。 “今天晚上不行。”他柔声拒绝她。 林星晚脸颊发烫,始终没勇气去看窗边站立的男人,“你看着来。” 她不强求。 陆屿俯身下来,双手撑住床边垂眸看她,“你好好休息,我等下要有个跨国会议开,所以抱歉,今天晚上不能哄你睡觉。” 嗓音里隐着笑意,林星晚干脆翻过身去不搭理她。 鼻音还是有些重,“那陆总好好加班吧。” 她喝了姜汤,身上开始暖烘烘的,睡意涌了上来,她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眼皮再打架,说话间便睡了过去。 陆屿站在床边看了会儿,起身离开。 卧室门被关上,蒋秘书才从门外进来,瞥了眼紧闭的卧室门,笑着说道:“陆总,物业那边说等下和楼上业主过来赔偿您这边的损失,另外,重新维修大概需要一个周的时间。” 陆屿拧了拧眉间,“你去和他们协商。” “那您这段时间需要去邻郊的别墅住吗?” 陆屿顿了顿,语气沉沉,“不用。” 蒋秘书挑了下眉,努力憋住笑,“好的,那我去隔壁将您的东西搬过来一部分,林小姐应该会把您照顾的很好。” 这话出来陆屿自然是知道他什么意思,男人黑眸掀起,冷冷地瞧着他。 蒋秘书清了清嗓子,露出经典公式化微笑,“老板,我先走了,晚安。” 门刚关上,陆屿的便手机响了。 他掏出来看了眼,起身走到阳台接通,“喂。” 电话那头宋怀的声音传来,慷慨激昂的,“屿哥,今儿晚上打牌组局啊!” 陆屿冷冷回他,“有事。” 宋怀啊了声,“您是公事私事啊?” 陆屿叹了口气,“家被淹了。” 一听这话宋怀直接站起来,捞起衣服就要出门,“那你来我这里住吧,我这儿刚装修的干净。” “不用,星星这边有地方。”电话那头男人淡淡开口,似乎这话里还隐着几分嘚瑟。 宋怀推门的手一顿,愣生生又把门拽了回来,语气顿时有些凉凉,“不是说我,您这多少有点不人道了,合着这是在这里给自己创造机会呢。” “什么创造机会?”陆屿抬手搭在栏杆上,看着外面的夜景,慢条斯理的回他的话。 宋怀嗤笑,“你这不是阴险狡诈是啥,借着楼上漏水这事给自己创造机会。” 陆屿掀了掀唇,“滚。” 说罢扣了电话。 楼下车流涌动,汇成一道模糊光线,他垂眸看向下面,一瞬间只觉得无限渺小。 可这次却觉得心里安稳。 他下意识手摸进裤兜想要找烟盒,却发现好像很久没有抽烟了。 上次林星晚被烟味呛过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抽过了,断了时候倒是断的干脆,这会儿却是越发想抽一根。 屋里刚煮好的咖啡飘着香味。 陆屿转身回到客厅。 / 林星晚醒来的时候是五点多,窗外刚蒙蒙亮,她起身走到客厅便看见男人躺在沙发上,许是睡得不舒服,眉心微蹙起。 她转身回到卧室将毯子抱出来,轻轻搭在他的身上,想了想又按照蒋秘书说的把今天陆屿要穿的西装挂在衣橱旁边,这才离开。 陆屿醒来时林星晚已经去单位了。 学着他给留了字条。 【好好吃饭,我先走了,谢谢你的姜汤。】 他捏着纸条逐字看了一遍,啧了声。 还算有点良心。 第66章 买给你吃好不好。 对星宇的采访稿很顺利的提交上去, 林星晚难得早下班,她昨晚发烧喝了姜汤后竟然觉得比感冒药还要管用,除了身上还残留一点酸痛感, 其余的都可忽略不计。 她想着去趟超市买点菜, 算是答谢陆屿照顾他。 刚打卡结束, 她的手机铃声便响起,林星晚拎着背包翻出来手机, 备注上写的房东。 林星晚划过接通。 “小林呀, 我是房东张阿姨呀。”电话那头房东笑吟吟地声音响起。 林星晚抿了抿唇, 觉得房东这时候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说, 她转身走到旁边空着的玻璃间, 推门进去,“阿姨好。” 张阿姨哎了声, 寒暄客套几句后委婉地说道:“这个房子呀我之前就挂到中介那边了呀,现在那边有人想买,你看是否行个方便, 我给你退房租的哇。” 大厅里有个名嘴主持路过,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周围人一阵笑,林星晚恍了下神, 便听见电话那头张阿姨操着一口省城方言在喊她。 她应了声,卖房这种事情虽然碰上麻烦,可终究也要做退让的,“好的张阿姨, 我等下过去把东西收拾一下。” 那头听见她答应了欢喜的很, 连忙说这就通过微信把房租退还给她。 挂掉电话后林星晚轻轻叹了口气, 手机震动两声, 张阿姨已经把房租转给她, 生怕她有什么反悔的心思,她点下收取,而后退出界面。 可想到住的地方,林星晚又点开微信找到陆屿的。 她斟酌片刻,编辑信息过去:“房东临时卖房,我可能需要继续在你这边住几天,等我找到房子就搬走。” 陆屿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还在开会。 整个会议室里低气压气流涌动,桌前的人还在庆幸今天陆总的脸色看起来不错,虽然冷面冷相,可起码还透露着一点温和。 直到桌上的手机震动两下,他捞起来查看。 男人眉头慢慢蹙起,黑眸眯了下,周身低气压越发浓厚,从面无表情到满脸冷漠。 蒋秘书:“……”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男人将手里的文件夹慢慢合上,掀起眼皮看向销售部,“新季度的报表很好看,希望你们给我讲讲是怎么做出这么好看的报表的。” 在座的都知道新季度的报表相比较上季度的下滑不浅,虽然还能看,但是距离要求就差的有点远了。 销售总监抹了把冷汗,“陆总,这个季度他们都有些饱和……” “等下个季度他们也会饱和,你们销售部的绩效点最高的。”陆屿低头垂眸,手机界面还没熄灭,上面的消息依旧十分刺眼。 他起了烦躁,起身往外走去,“散会。” 林星晚见那头还没回消息,她便想着等下回去再说好了。 刚要出门时,王彦青在后面喊她,说后天的发布会让她去旁听一下,涨涨经验值。 两人又对上次的事情做了讨论。 外面天色忽的黯淡下来,乌云浓滚,一颗雨滴砸下来,王彦青啧了声,脸上瞬间爬满烦躁,“你说省城为啥那么多雨,我被子都潮的盖不了了。” 说话间,豆大雨滴一颗颗飞速落下来。 林星晚往后退了几步站在玻璃挡风前,她今天忘记看天气预报,不知道今天有雨所以没有带伞。 这会儿要是滴车的话,估计是要很久才能排上。 王彦青更是无奈的摊开手,她今天早晨是共享单车来的,本以为好天气还可以共享单车回去,这下子又要滴车排队了。 忽的一辆黑色大G停在大厦门前。 高高台阶上,林星晚下意识往旁边躲避一下,毕竟来往的名人有些多,他们都习以为常这种临时下雨来接人的操作。 后排座门被推开,一把黑伞先撑开将下车的人上半身遮挡的严实,只露出穿着墨蓝色西装裤的双腿,修长笔直。 她心头一跳。 脑海中划过今天早晨给陆屿拿烫熨好的西装,好像也是这个颜色的。 黑伞被撑开,男人攀上台阶时慢慢挑起雨伞,棱角分明的下颚微微收紧,薄唇轻抿,继而随着雨伞上扬露出陆屿清冷英俊的面容。 林星晚静静地看着他出神。 她没想着他能来。 “林星晚。” 他站在比她矮几层的台阶下,微微仰头看她。 黑漆漆的眼眸清冷温柔。 周遭人来人往,好奇炙热的视线几乎要将她周围的潮气烤干,更恨不得戳穿雨伞直接看清伞内的人。 王彦青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陆屿的气场太过强大,光是这么看便觉得男人矜贵高冷,疏离感十足,可偏偏望向林星晚时,那股子淡漠又散的七七八八。 温柔只专属那一个人。 旁边苏主任也从电梯里出来,台阶矮低处看见陆屿撑伞仰头,似乎在说什么,她以为是有什么事连忙小跑步过去,伸出手,“陆总怎么来了,是今天的报道有什么问题吗?” 陆屿瞥了眼林星晚,扬眉轻笑,“不是,我来接人。” 周围下班的人越来越多,和林星晚差不多同龄的几个姑娘纷纷捶手跺脚,觉得这男人也太好看了,这比那什么明星好看多了。 听见他说来接人,更是拉长了脖子想看看到底是来接哪位名人的。 就连苏主任也这么认为的,自然而然地看向身后,“哦?是来接哪位的呀,我帮忙给喊一下?” 陆屿向上一个台阶,手臂向前探去,黑伞遮住林星晚的头顶上方,他看着她说道:“接到了。” 林星晚轻轻吸了口气。 周遭安静一瞬。 王彦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旁边苏主任扯了扯嘴,“那个你们……” “是同学。”林星晚开口解释道。 陆屿眉毛一挑,黑漆漆的眼眸锁住她,没反驳也没过多说什么,只是黑伞下静静地看着她。 林星晚往下走了几个台阶,站在他身边。 黑伞跟随着她的动作移动,这会儿雨滴声噼里啪啦作响,她的嗓音又轻,除了陆屿旁人听不清,“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顺路来接你。”陆屿单手抄兜,慢腾腾的开口。 口气淡淡。 林星晚嗯了声,抬手想要握住雨伞帮他撑,可下一秒便看见周围人的神情顿时觉得尴尬,她转身往车上走,走到一半又顿住。 陆屿步子大,她再怎么快那雨伞也牢牢的架在她的头顶上,只是男人肩膀和衣袖被淋湿。 “我能不能,捎带一个人。”拉开车门时,她转身问道。 陆屿垂眸,“台阶上那个?” 林星晚点点头。 “成。”他侧开身方便她喊人。 这车本就瞩目,陆屿这人也够引人注意,林星晚有些尴尬,她掏出手机拨打电话给王彦青,对方秒接。 “彦青,一起走吧,这会儿不好打车。”她语速飞快。 王彦青啊了声,低声说道:“陆总那边?” 林星晚瞥了眼陆屿,“他不介意。” “那我来。”王彦青十分爽快的应下,快跑跑过来拉开副驾驶位置坐下,林星晚顿了顿弯腰坐进后排座位。 车内一时间很安静。 林星晚手里的背包被打湿一些,两个人撑伞总是有淋湿的地方,她掏出纸巾顿了下,转而递给陆屿,眼神落在他的肩膀上。 陆屿接过来抽出两张,却径直拎起她的背包擦了擦,然后从中间的储物盒掏出手帕,扯过她的手臂轻轻擦拭。 刚才雨滴太大,她穿的正装也被打湿一点。 男人手指修长,攥着手帕的手指微微屈起,手背上青色血管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林星晚按住他的手,轻声说,“我自己来。” 他没强迫,将手帕递过去。 林星晚没给自己擦,探身抬手将手帕落在他的肩膀上。 陆屿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她。 黑眸深邃凝着点点柔光,而后他笑了下,侧身摆正身体好方便林星晚擦到他的肩膀和胳膊,长腿膝盖碰到她的膝盖。 林星晚抿了抿嘴唇,轻轻挪开。 前排王彦青偷瞄了眼后面,感觉自己这一刻想去当娱乐记者的心到达巅峰。 俊男靓女,谁见了不想八卦一下。 车子很快到达她住的地方,王彦青飞速退开车下去,临走时还不忘跟林星晚道谢,冲她眨了眨眼,“耽误你们啦。” 林星晚:“……” “下午你说房东要卖房。”陆屿开口同她说话,声音低沉温柔。 她点点头,“说是本来就挂出去的,结果二手房市场不好就没卖出去,现在刚好能脱手。” 陆屿了然,“住公寓这边是有些麻烦。” 他将手帕放回远处,食指在腿上轻轻敲了几下,扬声问道:“西苑那边的房子收拾好了吗?” 蒋秘书自然是知道跟他说话,“前两天刚收拾完,三姐那边说要去住两天清净清净。” “我跟她说。”陆屿放低声音,转头看向林星晚,“今天晚上云记那边上了新菜,你陪我去尝尝吧。” 他吃东西挑剔,林星晚一般都会由着他去。 两人回去换了身衣服便到了云记。 雨夜人少,可云记的人却不少,前厅的散桌三三两两的坐了几个人,后面的亭子里幔帐隔开,前面有人掌灯铺食,林星晚有几分拘束,双手放在身前慢慢握紧攥开,反反复复。 期间陆屿起身去接了几个电话。 回来后菜上的差不多,他给她布菜,见她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开口说道:“旁边小厅有朋友,要不要去见见。” 林星晚摇摇头。 她和他也只是朋友,圈子倒也不必交融。 陆屿不勉强她,起身将旁边的披肩盖在她身上,“那我过去喝一杯就回来。” 林星晚点点头。 等陆屿走后,她松了口气,干脆放下筷子打开微信跟徐袅袅聊天。 毕竟算上好友的她真的没有几个人,徐袅袅问她在哪里时,林星晚将定位发了过去,对方直接发来三个问号,紧接着语音通话便打了过来。 她刚接通,徐袅袅便说道:“陆屿家是有多有钱?” 林星晚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当年他家就阔绰,现在自己创业当老板应该更有钱了吧?”她说着画风一转,“林星晚,你是不是自卑到极点了啊?” 被戳中心事,林星晚抿了口温水,恹恹地,“嗯。” 她知道陆家肯定是豪门世族,但是之前从来没想过和陆屿在一起,也没觉得喜欢一个人很久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可现在她和陆屿走的愈近,那种自卑便爬上来敲敲她的心房,告诉她冷静一点,陆屿肯定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的,而不是她这样的人。 徐袅袅叹了口气,“确实是。” “但是星晚,你也并不差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省台,也并不是所有人有你这份坚韧的。” “你自信点,大步往前走,前途很美好的。” 林星晚笑了声,“好,谢谢!” 那边徐袅袅似乎有人找便匆匆挂了电话,而后下一秒微信还给她发了个表情包:【加油!你是最棒的!】 她点看了眼抿着唇笑起来。 陆屿回来时见餐桌前没人,他环视周围发现林星晚在跟几个人聊天,似乎是聊到什么对方掩嘴笑起来,而她丝毫没有任何胆怯,反倒是生了一股说不尽的气质。 敛去了锋芒的沉静。 他慢腾腾走过去,看见对方是之前合作伙伴,而对方也发现了他,以为是来打招呼的。 林星晚转头看过来,眼眸璀璨,脸上还挂着几分笑,“你回来啦。” 语气娴熟。 对方诧异几分,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却没点破,只是临走时说陆总的眼光一向很好。 回去时林星晚闻到淡淡酒香味,她猜到陆屿是喝了有些多便不由地放慢脚步。 旁边有服务员端了盘葡萄给旁边凉亭的几个人送过去。 陆屿抬手拦住,转头看向林星晚,“星星,给你买葡萄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真的没有小宝贝吗? 第67章 告白。 初秋凉夜, 男人双手抄兜倾身站在她面前,眸光清冷迷离,带点细碎光看着她, 温温柔柔地征询她的想法。 他想要给她买葡萄吃。 然后不等她回答便将人手里这串拎起来, 作势就要拿走, 服务员顿时有些慌,想拦又不敢拦的, 最后只能把目光投向林星晚跟她求助。 林星晚扯了扯他的衣袖, 将人往身后拽了拽, 笑着说道:“抱歉, 他有点喝多了。” 说着她抬手轻轻拍了拍陆屿的手背, 后者手指一松,葡萄从他手里落在托盘中, 服务员怕他再拎起来忙道谢快步离开。 陆屿微微蹙眉,黑眸眼底淡淡的委屈,“怎么?” “我有点饱了, 不太想吃。”林星晚笑了下,主动挽着他的胳膊朝前面路走去,“蒋秘书说等下来接我们, 走到门口可以吗?” 陆屿没应话,歪头看她。 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夜晚看人恍惚,怎么看林星晚今晚都格外温柔。 他立在她身边莫名心安。 林星晚收到蒋秘书微信,仰头看向陆屿, “走吧, 他来了。” 陆屿抬手蹭了下鼻尖, 低声嗯了声。 云记的小石路往前走算是拨开云雾般的豁然清朗, 两人出了亭子往前走, 正门外蒋秘书已经站在车旁等着,见两人走过来,他转身打开后车门。 林星晚比陆屿快半步,她抬手收好手提包想要侧身进入车内。 忽的手腕被人拽住,猝不及防间被人按在车旁,陆屿低头贴近她,手掌揽着的她腰防止她被撞到,哪怕醉酒了也知道护着她,他嗓音低柔,愣直直的撞入她的杏眸中,“林星晚,你老实回答。” “什么?”林星晚被他这一闹心头狂跳,下意识便随着他的话问出。 陆屿掀眼望着她,凑近,声音擦着她的脸颊拂至耳畔,“有没有想过我?”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清冷滚烫语调。 林星晚脸颊骤然发烫起来。 她别开眼,抿了下唇想要换个话题,可男人另一只手轻掐住她的下巴非要掰正让她直视他,她被逼的无奈,小声应了句,“想过。” 陆屿愣怔下,清冷面容凑近,“什么?” “想过。”她抬高音调,字正腔圆。 面前男人定定看着她,忽的笑开,拦腰将她抱起来原地转了几圈,林星晚被他绕晕,环住他的脖颈拍他,“放我下来!” 陆屿扶车站定,又撑着她的手臂送她进车里,自己坐进去。 前面蒋秘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林星晚的心头也还在狂跳,像是在湖面跳跃的金鱼,扑棱扑棱的越过了那道坎儿,心颤。 旁边男人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她想反抗却被握得更紧,林星晚干脆松了力道任凭他捏住把玩。 “对了。”陆屿按下隔帘,看着缓缓上升的帘板说道,“你明天可能要早点去单位。” 林星晚有些茫然,“为什么?” “刚看你手机,说有个临时外勤。”陆屿笑起来。 林星晚忙去看手机,果然微信提示条里写的,需要她早七点半到岗位,外勤采访。 她点开看了眼。 还是天机团队的那边。 只说是有个新成员到访,明天一早去熟悉情况,然后外勤个人采访,群里还专门艾特她一早去会议室拿报告。 第二天一早林星晚便早早到了台里。 苏主任临时有个会议先走了,将文件资料放在她的桌 PanPan 上,林星晚倚在旁边翻开。 入目扉页的照片十分眼熟。 是昨天跟她在房间门口道晚安的陆屿,只不过照片里男人穿着白色实验服,戴着一副银框眼镜,清冷正派的模样。 指尖无意识捏紧,指腹周围攥得有一圈细细皱痕,林星晚放下资料拿起手机就想要给陆屿打电话,可当通讯录翻到那一刻,她却退缩了。 这件事是陆屿的选择。 而他选择的是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她,无非是想说这是他深思熟虑过后的安排。 早间新闻的播报还在上方的电视里播放,说着他们之前整理排版出来的事件,她仰头看去,主持人口齿清晰地讲这些事通过电视台传播给全国人民。 其实他们所做的不过是一件事。 而陆屿所做的应该是他梦想去做的那件事吧。 她忽的想起那些奖杯和当年少年清冷模样,还有他故作不屑地将奖杯扔进垃圾桶里那一幕。 想到这里林星晚放下手机,拉开椅子坐下,将收集到的资料仔仔细细看起来。 下午的时候她准时到达天机团队研究院。 李斯来接的她,看见林星晚时笑嘻嘻地跟她说道:“你猜这次你来干嘛的?” 林星晚轻叹了口气,配合他的表演:“来干嘛的?” “采访老大啊!”李斯啧啧两声,眯起眼睛就开始吹,“老大加入我们研究院那都是通过层层考核的,当年也就是他没和我们一起参加,不然的话,那真的是要拿第一名的。” 听到这话林星晚顿住,看向他,“那这次他拿了第几名。” 李斯撇撇嘴,“第一。” “复试通过的时候你不知道我们于老师多高兴,连着对我们的脸色都好看起来了,紧接着就让我们多跟老大学学,说老大是个吃这碗饭的。” 科研院所主路两旁的梧桐树绿叶茂盛,林星晚一路跟着李斯往主楼走去。 高楼台阶上,男人穿着白色实验服双手抄进兜里一步步走下台阶朝他们走来,看见林星晚时,他掀起唇角,抬手摘下眼镜。 不同于以往的正装衬衫,反而被一种清冷的学术氛围感包裹,让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一样。 林星晚仰头看了他几秒,快步走上去,声音轻轻,带着点不自觉的撒娇,“我来了。” 陆屿抬头揉了揉她的脑袋,瞥了眼她肩膀上的背包,自然而然地帮她拎着,“不意外?” “意外,但是又在意料之中。”林星晚跟在他旁边踏上台阶慢慢往上攀爬,主楼的台阶很多,她慢慢地随着他一步步往上攀登,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陆屿年少时的意气风发。 “陆屿,恭喜你啊。”她歪头看他,笑着说道。 陆屿停下脚步,“恭喜什么?” 林星晚走近一些,微微踮起脚尖,而旁边陆屿抬手护住她的腰轻轻压向自己防止她歪倒,眼底尽是纵容,只听林星晚贴近他,轻声说:“恭喜你得偿所愿。” 他微微挑眉,而后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光明正大。 李斯别过眼去,三步并两步冲进主楼,一边嘟囔着,“这年头,单身狗路过都能被踹一脚。” / 新成员的加入和公开微博,直接让整个团队都上了微博热搜。 最显眼的是陆屿的微博,涨粉量几乎要赶超底下的小明星,以一己之力带动整个团队出圈。 林星晚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他开通微博的事情,而后点开进去看,只有一条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更新。 【大家好,我是陆屿。】 短短一句话,连个表情包都没有,但底下评论却足足2w+,甚至转发量也很多,赶超了今天微博热搜榜上其他的热度。 林星晚点开底下评论,意外发现网友已经将陆屿之前接受采访过的视频截图发出来了。 “这小哥哥也太帅了!” “好高冷啊,但是好让人着迷啊!” “围观前方,是不是好看的都上交国家了啊!” “咱们先看看人家的背景图吧,我怎么觉得像是暗戳戳呢!” 看到最后一句里林星晚立刻退出评论区查看陆屿微博的背景图。 那张图简单又模糊,是一张黄沙漫天的基调里有个人戴着帽子穿梭在风沙中,她很矮小,甚至要比旁边的仪器还要低一个头,狂风将她身上的外套裹得很紧勾勒出单薄的身影。 林星晚咬着手指看了圈,恍然发现是她。 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照片。 她截图转手发给陆屿,那边并没有及时回复,邻桌王彦青拎着初稿过来找她修改部分地方。 等一切忙完时,林星晚才发现陆屿已经给她回了微信。 陆屿:之前基地拍的,觉得这小猴子营养不良,又瘦又小看着可怜就拍下来了。 林星晚笑了下,回复他:“那真是难为陆工了。” 陆屿:“怎么感谢?” 忽的旁边同事拐了下林星晚的椅子,“星晚,你看一下微博。” 林星晚切出微信转到微博,然后发现热搜第一名是:#陆屿#,本来这样的第一不算什么,可当点进去便看见是一段视频,视频里陆屿倚墙而站,削瘦身形像一根笔直的箭羽,不知道那头有人说了什么,他微微侧头看去。 而后像一根出弦的利箭冲了出去,将人一拳打倒在地上,哪怕对方已经求饶依旧没有被放过,直到他被人拉开才算结束。 一时间网络上的□□铺天盖地过来,认为天机团队接收这样一个少年时暴力倾向的人不妥。 林星晚敛去笑容,站起来走到阳台上先给宋怀打电话,目前只有他肯定知道什么情况。 那头电话接通后,她简明将微博的事情做了描述,宋怀听后直接骂了句脏话,而后深吸一口气说道:“星晚,这事我们当时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就是那帮不要脸的说屿哥是没人要的杂种,还说他爸妈是被他克死的,还说陆家是放弃他了所以才把他丢到荣海让他自生自灭的,其实他之前那个圈子里的人都挺冷漠的,势利眼,见钱眼开不说还是家族利益至上。” 话说到这份儿上林星晚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 陆家之前在北城的圈子是有名的,所以陆屿也是,可是他被放到荣海这件事散开后曾经那些对他好的人也都认为陆家放弃他了,所以他没了利用价值,根本不用忌惮,自然言行罪恶。 她思索片刻,挂掉电话。 舆论是有风向的,所以必须抓住这点才行。 林星晚快速注册好账号,又分别联系了部分同学和当年的班主任跟他们说明情况,寻求他们的帮助,而后勾过椅子拉开键盘开始编辑微博。 她做不到任由别人来诬陷陆屿,更做不到袖手旁观。 / 陆屿出实验室的时候才发现手机开了震动。 李斯一把揽住他的胳膊,满脸严肃得说道:“老大,BOSS找你。” 陆屿垂眸,“说什么事了吗?” “没,但是我提醒你一句,先看看微博。”李斯说完便飞快离开实验室门口,临近电梯时还朝他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陆屿微微蹙起眉头,掏出手机翻开微博,黑眸在看清上面内容时慢慢凝起了冰。 他垂眸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手机,而后退出微博点开微信,上面发送给林星晚的消息一直还没回复,他收起手机走去办公室。 于河见他进来摘下眼镜叹了口气,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微博上你看到吧,虽然团队年轻都爱玩微博,但是如果影响到时态就不好了。” “正事,别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耽误了,你要是处理不好的话,我喊人来帮你处理。” 陆屿抬手摘下眼镜,“不用了老师,我会处理好的。” 于河点点头,“下午的模拟操控试验你去看一下,我晚点过去,你和他们对接一下相关资料。” 他起身离开办公室,走到走廊尽头推开门上了天台。 手里的电话早在他在办公室时便已经震动个不停,陆屿啧了声,抬手接通。 电话那头默了几秒才开口,“陆屿,这几年你在外面怎么折腾都行,但是不应该做出这种事来。” 陆婉声音淡漠,语调却是平稳的,听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 陆屿轻嗤,“您开口就是训话,老爷子又说教你了。” “知道就行。”陆婉叹了口气,“趁着他不上网,周围人不敢告诉他你现在的事,你赶紧给我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断了,滚回陆家。” “你在科研院我不管,老爷子也不会管,但是你要是随便找了个人结婚,那这事就算是闹开了。” 所以。 陆家根本不会是在乎他被舆论缠身这件事,而是发现了他的微博背景图上的人。 那群人眼尖心重,自然知道这背景图代表什么,所以肯定是跑到老爷子面前说事去了,老爷子不来,先找陆婉来说客,如果他再不做好决定就会被请回陆家。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乌云密布,林星晚在新闻大厦的工位上指尖飞快敲击键盘,雨滴砸在玻璃上,她全然看不见,埋头在键盘上控制舆论,好在现在风向有了基本改变,也算是松了口气。 只不过陆屿在荣海的事情被扒了出来,而其中还参杂着她的。 桌上手机在一旁震动起来,她探头看了眼备注拿起手机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一路走到走廊尽头的观景台上。 徐袅袅有些急躁,“这事陆屿打算怎么办?” 林星晚舒了口气,语气里有些疲惫,“他可能还在忙项目,等会儿估计会看见的,我现在就是尽力帮他争取一些正面影响。” “星晚,你看见那些之前的照片了吗?”徐袅袅扶着椅子坐下,突然就替林星晚有些委屈难过,“网上把你都扒出来了,如果波及到你怎么办,毕竟之前你……” 剩余的话没有被说出来,但是林星晚却知道她的意思。 那些过去是有些让人有阴影,林星晚轻笑一声,“没关系的袅袅,那些已经不足以让我崩溃难过,它们都成了我成长道路上的一部分,使我更坚强。” 电话那头徐袅袅沉默几秒,“星晚,你真的好像一只被折了翅膀可还是飞起来,而且飞的很高的小鸟。” 这样的比喻让林星晚噗嗤一声笑出来。 两人聊了会儿便挂点电话。 林星晚抱着手机想给陆屿发个消息,但是又怕他还在忙,等晚些时候回去再说。 思索再三,终究是没忍住拨通,结果对方正在通话中。 她抿了下唇,起身收拾好东西准备中午跟其他同事出外勤听召开会议的流程,十月的各类总结会和报告会都会前仆后继的召开,临期时候他们已经忙到飞起。 下班时,她收到陆屿的微信。 【下来。】 林星晚飞快收拾好背包往下走去,跑过一楼大厅到门口,男人倚在车旁低头看手机,似是有所感应他掀眼望过来,黑漆漆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 她小跑过去气息还有些不匀,“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下班。”陆屿握住她的手晃了晃,拉来车门扶她上车,“蒋秘书说他团到了好牛排,拿了两块过来尝尝,等下给你做。” “好。” “今天……” “今天不开心了?”他径直问出。 林星晚抿了下唇,转头看向窗外,心里在盘想着怎么用词才能委婉些告诉他这件事,但是又怕他已经知道,只是在她面前故作无所谓。 “林星晚。”陆屿扣起食指,轻轻敲了下她的后脑勺。 她转头回望。 男人倾身过来,温凉柔软的触感落在她的唇瓣上,而后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趁她发愣之际攻城略地般将城池攻陷。 她缓缓眨了下眼,抬手想要推开他,可抬起的手臂却环上他的脖颈,虚虚搭在那里。 车厢空间狭窄,车窗还没来得及打开,车窗上起了一层薄薄小雾,林星晚被吻的有些腿软,她错开唇,低声喊他,“陆屿,你、起开些。” 声音点点轻柔沙哑。 他抬手撑到车窗,微微起开身子,声音低哑,“还不开心?” 林星晚摇摇头,怕他再过来连忙说道:“没有了。” 陆屿起身将她拉起来靠在怀里轻轻拍打着,“放心吧,事情会处理好的。” 看来他是已经知道了。 “嗯。”她慢吞吞地应了声。 两人到家后,林星晚冲了个澡,刚出卧室便听见自己手机震动不停,她顾不得擦干头发便跑过去查看信息。 陆屿发了微博。 不但他发了,而且陆家三小姐陆婉也难得登陆微博说这件事。 整个事情的舆论彻底倒戈。 一时间网友人肉出最先发布微博的博主,发现他是当年贵族学校辱骂欺凌他人的其中之一,就因为陆屿阻止他欺辱其他人就怀恨在心,现在看他事业有成更是生了嫉妒,这才发了当年的视频。 而陆屿更新的微博只有五个字:已发律师函。 轻飘飘的过了五个字,但是底下网友瞬间都觉得这男人帅爆了,人狠话不多,不愧是国家看上的人。 林星晚攥着手机抬头看向在厨房煎牛排的男人。 宽肩窄腰被休闲家居服套住,只有身后围裙的两根带子勾勒出细腰,和视频里满身戾气的少年似乎是同一个人可又不像同一个人。 她捏住衣角,鼓起勇气往前挪了一步。 “陆屿。” 男人回眸看她,手里还攥着未曾放下的铲子,黑眸温柔点点,“快好了,是不是饿了。” 林星晚笑起来,心跳擂鼓,可她依旧说出来了:“我们能不能在一起?” 陆屿顿了下。 他关掉火,将牛排盛到盘子里摆盘静置,而后又将锅子洗刷干净放回原来位置,做完这一切他抬手摘下围裙放在台子上。 而后转身朝她走来。 这个过程大概五分钟吧,林星晚慌乱的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现在到底过去几分钟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太漫长了,陆屿的沉默,时间的流逝,她几乎要以为她要被拒绝了。 可理智告诉她,不会,陆屿不会拒绝她,因为刚刚…… 一瞬间所有思绪皆被打断,男人钳住她的下巴抬起,而后俯身吻了上去。 和刚才的不同,这次的亲吻太过温柔,舌尖描绘着她的唇,似撩非撩,她被逼迫的后退却被大手掐住腰封锁所有退路,直到她被迫接受,再生涩地回应。 许久到她大脑一片空白,陆屿才松开她。 额头抵住她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只听他说道:“这种事,至少给我个机会。” 林星晚笑起来。 “林星晚。” “我以为神明弃我,家族弃我,父母弃我,这世界都在厌弃我。 却没想到神明赠予我一颗星星,独一无二属于我的一颗。” “是你照亮了我前方的路。” 作者有话说: 七七:啊啊啊我终于写到这里了!其实还是很喜欢阿屿的,世家背景但是不受重视的小可怜一个终于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小星星,路途艰难,但是好在先在一起啦~么么! 第68章 有点小麻烦。 倒像是在做梦。 林星晚睁开眼时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失了神。 昨天晚上晚饭吃的牛排, 可吃过牛排呢。 她的手慢慢将被子拉上去盖住脸,温热气息扑面而来,脸颊飞快染上一点烫意。 耳边是浅浅的呼吸, 还有柔软温凉的吻。 卧室门敲了敲。 陆屿站在门口系好表带, 半哄半柔的喊她起床:“我先走了, 蒋秘书等下要去你们单位那边有事,他顺路送你。” 听到这话林星晚猛地掀开被子下地, 顾不得穿上拖鞋便跑过去开门。 门外人似乎意料到她有这动作, 抄着兜站在门口没动, 见她开门眼底隐着笑意, “这么着急做什么?” 林星晚舔了下唇, 仰头看他,“你吃早饭了吗?” “刚喝了杯咖啡。”陆屿抬手穿过她的黑发扣住脖颈, 垂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嗓音里多了一丝缱绻,“来不及了, 我先走了。” 他今早有个项目要扩项,于老师已经打过电话来催他。 林星晚点点头,看着他走进卧室弯腰拾起拖鞋, 落在她的脚边示意她穿上,林星晚套上拖鞋,倚在门前看他穿外套。 她难得表现自己的情绪情感,陆屿被她看得心软地要命, “星星, 再看真的要出不了门了。” “……”林星晚转身进了卫生间。 里面传来别扭的声音, “再见!” 陆屿轻笑, 捞气手机和车钥匙离开。 蒋秘书因为职业习惯都会早到, 林星晚不习惯被人等便急匆匆收拾好下楼,小跑步坐上车。 “林小姐,不用这么着急的,我早到了。”蒋秘书笑着安抚她。 林星晚长长喘了口气,“我不习惯别人等我。” 蒋秘书笑起来,“您跟陆总的习惯还真是有些相似,他出去谈合作总是会早到10分钟,说是避免应急情况发生。” 这人的说辞。 林星晚勾起唇浅笑。 到单位后,林星晚从下电梯那一刻开始便发现临组同事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带着点怜悯,她抿紧嘴唇快步朝办公室走去。 刚一进门正好撞上王彦青,后者抓着她的胳膊轻轻往外带了下,却没想到苏主任拉开门冲着林星晚招招手,她也只来得及问了一句,“你得罪谁了?” 林星晚被问的有些纳闷,仍旧先放下背包到办公室。 苏主任忘了她一眼,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林星晚,你从今天开始先暂停手里的任务,等安排。” “主任,我能问下是什么原因吗?”林星晚微微屏住呼吸。 苏主任眉头紧蹙,“具体我也不清楚,上面下来的指示。” 话里话外都在说她得罪了不知名的大佬。 林星晚回到工位前对着漆黑的电脑屏幕思索片刻,仍旧没有想到什么,她的采访向来是做事谨慎,没有被人说过任何不是。 眼下突然来的这一遭,却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甚至不明所以。 忽的手机震动两声,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林星晚起身走到门外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陌生的女声,清清冷冷,“林星晚小姐。” 很正式的叫法。 林星晚心头一震,有一种想法破土而出,她握紧手机慢慢开口回应,“您好。” “你好,我是陆氏集团陆婉,”那头声音腔调清冷,极具疏离客气,“我在你们大厦旁边的咖啡厅,有时间见一面吗?” “好的,麻烦您稍等我几分钟。”林星晚挂掉电话回头看了眼新闻部的铁质挂牌,收起手机转身按下电梯按键。 红色数字慢慢叠加下减。 她跨出电梯门朝对面那家咖啡厅走去。 办公室的人都喜欢喝咖啡,她大学后胃不太好便只是偶尔喝一杯,却也听说对面那家咖啡店又贵又好喝,咖啡豆醇香。 门头是简装风格,上面挂着一个白色吊牌写着咖啡店的名字,被风一吹,风铃叮当叮当作响。 林星晚站在门口微微调整呼吸,喘匀最后一个小呼吸才推门而进。 背对着她的中间位置的半软沙发座上坐着一人,穿着淡色长裙,黑发披肩,端着咖啡杯的手腕上套着一枚翠绿玉镯。 她走到过去露出微笑,“陆小姐,您好。” 陆婉抬眸瞧她。 之前见过林星晚的照片,除了清秀普通外她看不出任何特别地方,可现在却发现那双杏眸很漂亮,通透沉静,笑起来眉眼微弯起,竟有顾盼生姿之感。 她示意林星晚坐下。 “林小姐刚毕业?”陆婉放下咖啡杯,薄背挺直优雅。 林星晚点点头,“是的。” “打算保送本校研究生了吧?”她动作优雅,慢条斯理地同她说着话。 “是的。” 两人一来一往聊了几句,陆婉挑了下眉,俯身重新举起咖啡杯抿了口,“陆屿和你在一起,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林星晚缓缓眨了下眼睛轻轻一笑,“您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陆屿垂眸轻笑,“林小姐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我说的话呢。” “陆屿和你在一起,陆家不会同意,你不是现在就看到了么,你的工作,你的未来都会受到影响,如果你远离他,一生顺遂不好吗?” “陆小姐,我喜欢的不是陆家,而是陆屿。” “可能您已经调查过我的家世背景,很普通吧,也看到了我的高中生活,陆屿于我而言是光,”林星晚轻轻扯了扯嘴角,“我之前不敢和他说明心意,怕成为他的累赘,可现在我不想放弃我的光,更不想丢掉他。” “陆家对我而言是一个很模糊又威严的存在,可我也希望能够让你们看见我的真心。” 她说的不卑不亢,毫不退缩。 哪怕陆婉已经明确说明她的工作和未来。 可她却不知道从一开始她的未来就早已有了陆屿的存在,她奔着他去了北城,哪怕失去联系也没有退缩过。 “陆家从来没有放弃过每个人,更何况是陆屿,我大哥的孩子。” “陆屿这孩子性格上是有些乖僻,但是他的能力有目共睹,陆家给他找的结婚对象也绝不是你这样的家世背景的,而是能够和陆家门当户对的,你可以理解为瞧不上你的家世背景,但是林小姐你应该知道,大家族没几个人能自由来自由去的,无规矩不成方圆,”陆婉重重放下咖啡杯,杯中咖啡洒出几滴落在桌上,她冷了神情,侧身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过去,“不知道这个能不能打动你。” 林星晚没接。 她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她打开看看。 磨砂白信封被递到林星晚面前,她探身接过来拆开,里面是一张A4纸。 黑字白纸。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工作安排以及住房安排,甚至标注如果有需要可以送她出国深造。 陆婉给她点的咖啡早在她坐下那一刻便已经端上来,这会儿已经温凉,林星晚端起抿了口,微苦醇香的味道瞬间蔓延在整个口腔。 她逐句仔细看完这短短一行字。 而后抬起头冲着陆婉笑了下,将信封和纸张一并推给她。 “陆小姐,我相信我的能力足够让我买得起房子,也相信我可以做到存钱让自己出国转一趟。”林星晚抱着咖啡杯,指腹摩挲着上面凸起的花纹,慢吞吞地说道,“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在赌,赌陆屿会给我我想要的一切。” “但是,他的未来我无法估量,只知道过去,能陪他走到哪里都很好。”她语调轻缓温柔。 陆婉轻啧一声,拿起包起身往外走去,“既然这样,那你想做什么就顺意去做吧。” “哦对了,”旁边有人替她拉开门,陆婉顿了顿,转头看向她,“阿屿如果知道我找过你肯定是要闹的,你劝劝他,别整天阴沉沉的。” 说完她冲林星晚微微一笑,离开。 林星晚坐在软座上愣怔几秒,肩膀缓缓松下,她吐出一口气又将已经凉的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 真的还是苦。 正预备起身,手机传来震动。 她干脆坐稳后查看消息,竟然是已经过了保研资格,老师那边要求她尽快回学校一趟,而并一个消息是她那天为了发泄情绪无意间写下的公众号文章竟然被一个大号询问想要转发。 两个好消息同时到来。 林星晚起身回到单位,而苏主任那边见她进来也只是瞥了眼,而后摇摇头回到办公室。 少了跑外勤的工作,她只剩下打杂和整理文件,而复试那边肯定没有希望了,想到这里林星晚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有点杠。 毕竟对面的人是陆屿的姑姑。 / 新项目试验上的进展有些不顺利,陆屿摘掉眼镜推开实验室,外面李斯跟他打了个招呼。 “老大,外面有人找。” 陆屿捏了捏眉心,转身朝外面走去。 蒋秘书站在门外。 见他出来迎上去,先是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他,而后低声说道:“今天三姐找过林小姐了。” “为了什么?”陆屿接过资料翻了翻,然后递给他,“把这份给姑姑,让她尽早找个本家的人来接管这件事,陆笺就不错。” 蒋秘书一顿,“陆笺如果知道,会不会冲过来找您?” “她来正好。”陆屿抄起手,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好久没见了,跟她聊聊。” 蒋秘书:“……” 那陆笺一定会被修理的很惨。 “那林小姐那边?” 陆屿没作声,转身扬了扬手回了实验室。 初秋晚上凉得快,林星晚拎着背包慢慢朝大厅走去。 身后有人急着赶公交车撞了她一下,她笑了笑,慢吞吞地去坐地铁。 这份心不在焉一直持续到和陆屿碰面,男人抬手在她脑门上轻弹了一下,笑着问道:“怎么了?” 林星晚抿了下唇,故作为难的蹙起眉头,“我觉得有件事需要和你说一下。” “?”陆屿弯腰将她的拖鞋拿出放在一旁,歪头看她。 “我的研究生保送过了!”林星晚抱住他亲了一下。 预备退开时男人揽住她的腰压向自己,接着氛围又轻啄了她一下,嗓音低沉温柔,“那今天晚上出去庆祝庆祝。” 林星晚环着他的腰沉吟片刻,仰头对上黑眸,“今天你姑姑找我了。” 陆屿眉头一挑,“聊什么了。” “也没聊什么,她说你总是沉沉的,提醒我让你开心点。”说着她戳了戳他的嘴角,上挑撑起一个弧度。 陆屿被她逗笑,“还说别的了。” 林星晚摇摇头,戳了戳男人坚硬胸膛,“还说我饿了。” “走,吃饭。” 夜色降临很快,旁边车流不算拥挤,陆屿单手扶住方向盘,淡淡开口,“星星,后悔和我在一起吗?” 林星晚回眸轻笑,“没有。” “是得偿所愿。” / 晚上等林星晚睡下后,陆屿穿了件外套出门。 陆婉住在省城这边,老爷子在老宅,那剩下二叔估计也是在陆婉这边,所以他径直去了陆婉那里。 似是料定他会来,管家听见车声立马便跑来开门。 见识陆屿顿时笑开,“您来了,三姐肯定高兴。” 陆屿轻嗤,“她肯定跳脚。” 暗红色木门被推开,陆婉端着酒杯坐在真皮沙发上,听见动静回眸望过来,“来了啊,害我等你这么晚。” “姑姑,您这么做有点不地道吧。”陆屿在她对面坐下。 “人要是给我吓跑了,我找你哭去。”后背向后靠去,倚在沙发上。 陆婉啧了声,放下酒杯,暗红色酒在杯壁上挂了一圈薄薄红晕,“你知不知道,爷爷为这事今天下午发火了,让你尽快回一趟本家!” 陆屿掀起眼皮望过去,“让我带人回去?” “美得你,就你自己。” 作者有话说: 七七:还有一两章正文就完结啦!然后开启甜甜的番外!专栏里的《豆蔻》和《池底》可以收藏哦!肯定好看哒 【end】 第69章 谢谢你让我爱上光。 林星晚请了三天假。 苏主任签请假单时轻瞥她一眼, 欲言又止到最后也只是抬手将请假单递给她。 林星晚道了声谢转身出门。 王彦青抱着胳膊倚着门框看她,见她过来吹了声口哨,“别太难过了, 职场就这样, 风水轮流转的。” 林星晚轻笑, “其实倒也没有太过难过。” 她的确没有太过难过,这两天难得能够准点下班她都是在家里更新公众号, 写自己对社会的一些看法, 现在粉丝涨幅也有, 这些对她来说很知足。 换个地方来说明时态真相, 没有什么不好的。 而且她要回学校找导师, 其余的事情的确需要她理清思路来好好考虑一下未来的路怎么走。 忽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抬了下手跟王彦青道别后接通。 张爱清的声音通过电话传递过来, “星晚,你这周回来吗?” 话音未落,就是一阵难逃避的咳嗽声, 那声音似乎从肺部深处传来,咳得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的感觉。 她心猛地一沉,“妈, 你怎么了?” “最近有些感冒,不要紧。”张爱清喝了口水喘匀呼吸,“我打电话来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林星晚顿住脚步, “您怎么知道的。” 张爱清嘲讽笑了两声, “你隔壁王阿姨上网发现的, 说是你谈了个对象是研究院的。” 那张黄沙漫天的背影照拿到张爱清面前时她一眼便认出是林星晚的背影, 她的女儿从荣海离开时的背影也是这般倔强。 旁边人将男人照片点开放大时, 她也认出是高中时期的陆屿。 只不过是比那会儿似乎看起来更成熟稳重一些。 本来同学之间交往她不反对的,但是找人打听一番陆屿家世背景后,张爱清默了声。 陆家财大气粗,林星晚和他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 “星晚,妈妈不反对你谈恋爱。”张爱清又咳了两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嘶哑,“但是要量力而行。” 自从上了大学,林星晚很少往家里打电话。 临走时的争执让她一度难以忘记张爱清那张扭曲到极致的脸庞,还有她下颚处没有系上的纽扣。 而那里有一块若隐若现的瘀红。 她抬手拢了拢头发,淡淡开口,“妈,我下周末有时间回去看你。” “你自己回来吗?”张爱清径直问道。 林星晚轻声嗯了声。 张爱清叹了口气,“星晚,你别怪妈妈,那样的家庭你招架不住的,生活的一定会很压抑不幸福。” 旁边电梯叮的一声,林星晚起身慢慢走到外面。 省城最近总爱下雨,淅淅沥沥地毛毛雨落下来,地面半干微湿的,她没撑伞慢慢走下台阶漫无目的地走着,耳边是张爱清的诉说劝导。 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 她默默听着没搭腔。 终于张爱清说累了,咳嗽声又起来,林星晚垂眸看着脚尖上沾染的泥泞斑点,轻声喊道:“妈。” “怎么了?”那头是瓮声瓮气的回应。 “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我爸,”林星晚掀了掀唇,抬手蹭了下眼角,“是因为爱情吗?” 那头难得沉默几秒。 “我和你爸的事情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张爱清习惯性拔高音调,“他都死了,说这些没意义。” 林星晚抿了下唇,落下去的声音轻轻,“妈,您注意身体,下次再聊。” 不等那边说话,她将电话切断。 雨势渐渐大起来,发丝上落下一层层毛绒,而后衣服被打湿,林星晚忘记带伞只能用背包挡在头顶。 旁边一辆路虎揽胜在她不远前停下。 车门打开,一男人穿着黑色西装走下来,径直走到林星晚面前,微微颔首,“林小姐,陆老爷子想跟你见一面。” 一滴雨水从发丝落到眼眸中,林星晚飞快眨了下眼眸,“抱歉,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陆少应该也在去的路上了。”对面男人不卑不亢,甚至示意她可以给陆屿打个电话,“请您不要担心,我们并没什么绑架团伙。” 林星晚笑了下,“我知道,之前有幸见过你一次。” 少年时候两人牵手狂奔的那次。 男人恭敬一笑,“老爷子明天要离开省城,所以还请务必见一面。” 林星晚轻轻吐出一口气,抬手拢了拢胳膊,轻声应下,“那打扰了。” 男人稍稍侧身让开位置方便她上车。 另一边陆屿接到陆婉电话。 让他晚些时候到家里用晚饭,陆屿拒绝的话一出,陆婉便笑了,“哦对了,老爷子喊了星晚回来吃饭,你早些回来别迟到。” 说罢直接挂断电话。 陆屿蹙起眉头。 林星晚被喊去了。 他料到老爷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也料到他会来省城这边,但是倒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将人截了去。 李斯出来透风看见他站在门口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大,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嗯。”他直接承认。 李斯默了两秒,“那这事挺大的。” 毕竟少见这位大佬直接承认有心事,难道是试验上出了问题,项目最近太棘手了。 想到这里他挺直腰杆,“老大,你放心好了,有我们呢!” 陆屿回眸瞥了他一眼,抬手解开扣子将实验服扔给他,单手抄兜迈下台阶,“帮我和老于请个假。” 李斯抱着实验服愣怔几秒,“老大,你去哪里?” 回应他的是男人已经走远的背影。 / 陆婉的别墅在省城靠近邻郊外的地方,周围梧桐树枝繁叶茂,别墅藏匿在葱葱郁郁的绿色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车子开到院外停下,男人率先下车替林星晚打开车门。 林星晚弯腰下车,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上班时候穿的一件长裙,难得她今天穿了裙子却没想到要见的人是陆家人。 沿途有人在迎接,她被人引领着穿过正厅到后院,凉亭上有人在品茶。 管家笑盈盈地说道:“林小姐,老爷子希望您自己过去。” 林星晚轻轻点头。 小石子路前面还有段距离,她尽量平稳地往前走着,直到站在陆老爷子和陆婉面前。 听见声响陆婉回眸望去,见到是她笑起来,起身招呼她坐下,而后说道:“爷爷今天过来这边有事,刚巧想见你,有些仓促别见怪。” “不会。”林星晚侧头看向斜前方背对她端坐着的老人,恭敬开口,“您好,陆爷爷。” 老人并未回头,声音洪亮低沉,他抬手倒了杯茶推到对面,“过来坐。” 林星晚看了眼陆婉,后者扇子掩面,笑着示意她过去。 她这才走过去在蒲团上坐下。 抬眸时才看清陆老爷子的面容,威严冷峻,尤其是那双眼眸望过来时似乎能看穿一切,不愧是一代人的威严。 他虚虚抬手示意林星晚品茶。 林星晚道了声谢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入口即是苦涩,她轻轻眨了眼睛慢慢吞下这口茶,可到后面竟然是茶香溢口,久久不散。 “怎么样?”陆老爷子接过旁边递过来的蒲扇,慢慢靠向椅背。 “很微妙。”她放下茶杯笑了下,“先苦后香,应该是好茶。”她知道的仅有这么多,对茶的了解也只是平时看陆屿摆弄几次了解的皮毛,跟老人家相比,甚至轻毛都算不上。 陆老爷子冷哼声,“你的见识和陆屿相差甚远。” 无论从哪些方面。 这点她必须要承认的。 所以林星晚大大方方承认下,“是的,我和陆屿之间的差距是有的,甚至很多。” 她不懂他少年时候的规矩约束,也不知道陆家为了他付出多少心血,更不知道过去几年他的生活是怎样的。 陆屿与她而言是坠落星河中最闪耀的存在。 哪怕前途坎坷种种,她也不想再放弃。 陆老爷子眯起眼眸,神情几分阴沉,话锋一转,“会下棋吗?” 林星晚微微胎膜,“会。” “象棋?” “是的。” “小婉,你去把我棋盘拿过来。” 陆屿赶来时穿过竹林和石子路便看见林星晚端坐在蒲团上,面前是一副棋盘和老爷子,而她就那样安静地坐下那里,纤细手指端着茶杯抿了口,随手放在一旁的茶盘上。 丝毫没有因为对面的人是陆家人而紧张胆怯。 他放缓脚步,忽的想起之前在云记,她从容不迫地同那些人交谈,甚至得到别人的赞赏时依旧从容不迫。 这份恬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不是看起来不错啊。”旁边陆婉从身后过来,笑着说道。 陆屿抄起手,淡淡开口,“老爷子什么看法。” 陆婉沉思片刻,耸了耸肩,“不好说。” “不过,”她笑起来,眼眸明亮看向凉亭里的人,“你这小未婚妻的棋艺不错啊,老爷子在她手里过得还算紧凑些。” 陆屿蹙起眉头,有些诧异,“她跟爷爷下象棋?” 陆婉点点头,“他也是一时兴起想玩,都已经几年没碰棋盘了,今天倒是看见林星晚起了兴致,说不好到底是因为什么。” 说话间轮到林星晚落棋子,她看了会儿,落下一字,而后仰头冲着老爷子莞尔一笑,“将军。” 陆老爷子冷哼一声,推了棋盘站起来,“这象棋是跟谁学的?” “我父亲。” “我可是听说你父亲行为不端,作风恶劣。” 林星晚站起来理了理衣服,轻声说道:“他的做法我的确没办法认同。” “爷爷。”身后忽的响起声音。 她回眸看去,只见陆屿迈步进来将她揽在怀里,低声询问道,“没难为你吧。” 林星晚摇摇头。 陆老爷子从旁边拿起拐杖敲了敲地面,冷声说道:“我还要赶回北城就不留你们吃晚饭了。” 逐客意思显而易见。 陆屿看了眼林星晚,将手里的车钥匙递过去示意她去车上等着,等她出了小凉亭后才开口说道:“让您失望了。” 陆老爷子冷笑,“失望算不上,陆家不是只有你一个孙子,你父母走得早我很伤心,所以对你看管不多算是让你走了歪路,不过既然你现在已经为国家工作,那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唯一一点就是她,做不了我家的孙媳妇。” “我不会同意。” 陆屿抿了下唇,神情淡然,“爷爷,爸妈有幸相爱,而我想要的不过也是一个她而已。” “陆家的那些公司资产我没想过争取,也没想夺,所以看在这些上希望您接纳她,您会发现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老爷子挥挥拐杖径直离去。 他站在凉亭处叹了口气,跟陆婉打了声招呼后便出了别墅。 林星晚已经坐在车里等他,见他出来探身想要替他拉开车门,他伸手拉开坐进来握住她的手,嗓音温柔,“爷爷脾气是有些怪,但是他做事磊落,不会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我知道的,去吃饭吗?”她刚才为了见老爷子,路上又怕陆家规矩多,只能简单的将头发挽起,这会儿抬手放下,倒是卷出一点波浪感,柔柔软软的黑发贴在她的脸颊处。 陆屿抬手替她挽到耳后,俯身过去系好安全带,“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沿着梧桐街道从辅路驶向主路。 车窗被开到三分之一,林星晚撑手看向窗外,沿途风景越发好看,夜晚的风微凉,她抬手伸向窗外,指尖缠绕一点点风。 陆屿将车开到海边。 林星晚有些惊讶,她退开车下去,湿咸海风一点点吹来,她弯腰想要拖鞋去踩沙子,男人比她快一步蹲下帮她解开鞋带,细致地将袜子和鞋放在一旁,扶着她的手臂到她站稳后才松开她,自己也跟着她脱掉鞋袜。 “陆屿。”林星晚挽着他的胳膊看向无边无际的大海。 男人垂眸低声应她。 “你后悔吗?”问完林星晚笑了起来,觉得这个问题又俗又好笑。 陆屿也被她逗笑,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到身边,“不后悔。” “谢谢你。”她反手拥住他,踮起脚尖在男人脸颊落下一个吻,轻轻地。 “谢我什么?”他还她,吻了吻她的额头。 林星晚沉思片刻,抬眸看向海,已经开始退潮,波浪翻滚着小浪花,一点点的推进后退,反反复复。 “谢谢你在我的所有黑暗时刻出现,像光一般耀眼。” “也谢谢你让我抓住了光,爱上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七七:接下来就是甜甜的番外,还有父母爱情,以及甜甜的配角! 下本接档:《豆蔻》 先婚后爱/融化冰山 1. 27岁生日当天,商蔻跟一个只见了两次面的男人领了结婚证。 对方是许氏集团接班人——许家二公子许庭樾。 第一次见面是在家族继承仪式上,他带领众人上香礼佛,矜贵端方,彼时她刚成为律所合伙人,全部身家都压在许家法务合同上。 第二次是领证,许庭樾坐在车里问是否需要捎她一程,眉眼冷淡疏离。 2. 一次酒宴上有人喝醉,调侃商蔻是一高级工具人。 毕竟这位许二公子行事作风狠厉果断,对莺莺燕燕更是不感兴趣,寡淡得像个佛子,就连领证结婚都只是为了顺利拿下继承权。 这事儿所有人心知肚明,也都猜测协议一到,商蔻肯定会被丢到一旁。 没成想话音未落,许庭樾漫不经心地从旁边经过,随后两名保安上前将人拖了出去。 好友盯着他那张清冷侧脸,忍不住打趣:“这是护短还是受不住别人八卦你?” 众人皆笑,都不觉得他是在护着谁。 3. 直到后来打牌攒局的时候,许庭樾离开时间一再提前,到最后干脆面儿都不露了。 终有一次有个好友忍不住问:“二哥,您这是赶早回家批折子?” 许二公子抬手穿上外套,素来清冷面容竟有一丝傲娇宠溺,柔得近乎要酸掉众人下巴,“不,回家哄太太。” ———— “从未想过,处处皆是你,声音所至,目光所及。” 雪山之巅X温柔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