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林家天骄》 来自林家的逼迫 江南寒冷的天气里,身穿素衣的仆妇在林家后院来来去去打扫,各个角落不放过,一个年纪稍大严厉些的老妇四处检查,瞪着双厉眼,形如罗刹,直让下头婆子们吓得两股战战,收紧皮子,大冷天干出番热火朝天的滋味来。 快到年底,本该清理庭院,准备热热闹闹过个吉祥年。 可林大人府上唯一的男孩过世,女主人也病入膏肓,今年的年节,估计是没法安生过。 说起这林大人,在扬州算是头号人物,本身官位不高,不过五品兰台寺大夫,但占据天下最重要的十二个御史之一---巡盐御史的名头,地位非凡。 谁不知晓江南富庶,是朝廷的钱袋子,盐业更是重中之重,非简在帝心之人不可插手。 林如海年少成名,探花出身,与勋贵之最大的荣国府结下姻亲,在翰林院侍讲的位置上熬过五年,终被外放,到江南掌管盐政。 如今在位已有十来年,兢兢业业,盐税只增不减,考评从来都是上佳。 因着在扬州的年岁太长,林大人如今的府邸,不是租的,都是自己置下的房产,前后四进小院,东西跨院加一块,好一处亭台楼阁、曲径通幽。 府里丫头仆从不比旁的人家,正经主子加一块,才三人,屋子多得无人居住,都是锁着在。 这会儿,林府里头也就下人还热闹些,主人家个个病歪歪,府门已有半月未开,根本不待客。 从姑苏林家赶来的一行族人至今被晾在外头无人搭理,人家似乎也不介意。都到这个时节,每日雷打不动上门递拜帖,摆出副誓不罢休的架势。 谁又不知,是林大人死犟着不见,可拖又能拖到什么时候? 几个忙活完的仆妇擦干净身上的脏污,气喘吁吁围在个小角落里喝水休息,这地儿开阔,四面都看得到,不怕人偷听,她们这几个粗使婆子都喜欢在这里说点小话。 “这天也太冷了,怎么突然让打扫,莫不是要备丧?” “谁知道,咱们又见不到主子面。” 坐这儿的都是负责洒扫的,主子院子都进不去。 “最近不太平哟,外头都说咱老爷不敬宗族刻薄寡恩,死活不肯过继。唉,少爷没了,偌大个林府以后怎么办?咱们不会要另寻出路吧。” 众人哪个不担忧,府里家生子不少呢,好几代都在林家干,一时半会的,到哪里去寻下家?谁家肯要别人家的家生子,尤其还是绝了户的人家。 “林家宗族的人要是强硬点就好了。”虽说这话不该说,但大家都是这么盼着的。 最好逼老爷就范,过继个年纪大点的孩子,就不怕养不活了。 林家的家生子,连洒扫仆妇都如此想,也就贾家来得无动于衷,巴不得能回荣国府,继续享那富贵日子。 如今这个世道,官做得再厉害,名声也不能污,面对家族宗亲的逼迫,除了拖着,好像真没什么好办法。 就算贾敏出身一等国公府,林家子嗣一事,荣国府没资格也没道理插手,不让过继,莫不是要让林如海这一支就此断绝?说破天也是贾家不对。 前些年,贾敏一直未能生出儿子,林如海年岁也到了,族里就要求过继。 后来得了个病歪歪的庶子,精心养着,才消停了几年。 现下孩子没能熬过去,贾敏一病不起,宗族那边又开始闹腾,人选都定好了,只等林如海点头。 林如海与贾敏感情深厚,不同意续弦,没有儿子,巨额家业无人继承,族里不可能让黛玉把林家祖业全带走出嫁,即便畏惧京中荣国府的声势,也断不会同意。 这个世道,也不会同意这种结果。 跟宗族闹翻,黛玉一个孤女,就真的任贾家揉捏。 *** 最近贾府也不好过,京中出了个大笑话,直指贾家的不是,羞得贾家人不敢出门会客。 外头人都说,荣国府的敏姑奶奶好生了得,快死了还能把住女婿,让人家绝嗣也不续弦,绝对是破夫家养娘家的第一等好闺女。 林如海这一支几代高官,祖上还有爵位,一脉单传下来,两个闺女都没出过两个,家私粗算绝对破百万。 这样大的家财,谁不心动,之前林家送到荣国府的节礼,回回丰厚,已经是羡煞旁人。 走过路过的普通老百姓,都心里好奇,大家伙儿既羡慕又嫌弃。 想当初贾敏多风光,京中第一才女,压下大半个京城闺秀,连王妃都做得,嫁给年少有为的林如海,位高权重,除了子嗣外,一切都好。 前些年膝下有个儿子,大家倒还不觉得有个什么,现在可就不同了,如今是说什么的都有,名声臭得很。 被人怀疑要吃绝户财,贾家人出门比被揶揄,政二老爷直接称病在家,近段时间是不敢去官府点卯,工部那群文人最重子嗣传承,众口铄金之下,羞得他无地自容。 老太太也病了回,荣国府闭门谢客后,不过掩耳盗铃,外头议论从未停歇过。 众目睽睽之下,之前就算有想法,如今都摊到明面上,谁敢伸手。 只恨那林如海不早点答应续弦,这事不解决,贾家的姑娘是嫁不出去了,贾老太太娘家的姑娘都要受影响。 *** 贾敏的身子骨是彻底没了救,熬了太久,心里憋屈,治得了病也救不下命。 一日日眼泪不止,吃不下饭,肉眼可见身形消瘦。 宗族的逼迫,像座山一样,压在她心头,怎么也挪不开。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 林如海疼惜她,也看得开,不介意生不出儿子,贾敏却不能够,调理的药没少吃,只有个姑娘也是命。 后院不是没有姨娘,就一个怀了,生产时难产,差点母子俱丧,拼了命才生下个病恹恹的男孩。 林如海对自己子嗣艰难早有预料,从未因此怪过贾敏,连姨娘都不想要,是贾敏强烈要求才张罗的。 可既然爷们能生,世人不会怪林如海,只会怪贾敏善妒,把持着林如海,不多张罗纳妾,在林如海三十之后,努力多生,如今年岁已大,再来张罗,只怕是迟了,留下个病歪歪的姑娘,守不住家业对不起祖宗。 若再不过继,贾敏都不知道能不能安生进林家的祖坟。 难得休沐,林如海旁得事不想干,端着药坐在贾敏床头,一勺一勺喂给贾敏。 床上的贾敏披头散发,衣袖空荡荡,脸颊看得出骨头模样,瘦得只剩那层皮一般,又无光泽,肤色白到发青,嘴唇无半丝红润,眼瞧着时日无多。 喝了两口,再吞不下,摇头推拒了,眉头紧锁着,忧思难平。 “老爷,姑苏的人还未走么?”贾敏气弱地询问,有气无力,怅然无奈。 林如海没应声,放下药碗,又拿来一枚糕点,想喂给贾敏吃。 贾敏摇头,无奈道,“老爷何必自欺欺人,一直不见,会被御史参的。你处境本就不好,咳咳咳……让他们来见一见吧。” 林如海忙给她顺气,冷哼道,“急什么?本就是隔得远的宗亲,总有法子让他们退走。” “老爷,我时日无多,近些时候,总在想玉儿的事,她没有兄弟族人,将来受了委屈,找谁帮衬呢?林家的家财再多,她守不得住就是催命财罢了,咳咳咳……” 贾敏咳得厉害,好一会儿缓不过气来,后头的打算也说不出来。 “好了,快莫激动,你想说的我明白。”林如海哪能不清楚枕边人的想法,不过是不赞同罢了。 “岳母之前来信,说要将玉儿接走,与二哥家的宝玉一同教养,好培养些情谊,有她看顾,玉儿的日子不会差。”说到此处,林如海吸了口气,叹道,“敏儿,不是我不同意,是此事难成,恐有祸患。” 林如海这些年从未说过贾家的不是,如今也不得不说了,“岳母最疼的是宝玉,玉儿她的确会喜欢,但有个前提,是不能妨碍宝玉。” “玉儿她怎么会妨碍宝玉,你不是说陛下会念着你的功劳,施恩林家吗?黛玉的夫家便是最好的人选。” 贾敏想不明白,这么好的事,谁会拒绝? “这话你一直记着吗?”林如海突然有些无奈,“没错,但是敏儿,你从不说,我也知道,你与二嫂关系不睦,圣上给的恩赐固然好,甄家又岂会轻易放过。” 说到此处,林如海好笑地摇头。 “甄家素来睚眦必报,不敢动我,就动我身边的人,看岳母的面顾忌着老亲还能松松手,但她若不在了,二嫂只怕会卖了玉儿换些好处。一女得两次好处,等生不出子嗣,光明正大发落掉,谁也说不了什么。” 黛玉配宝玉,迟早是条绝路,他不同意。 “不会的,我二哥正直,与我情谊深厚,岂会如此待我女儿。”贾敏不信。 “二哥吗?”贾政可曾来探过病?敏儿病重之时还在与清客喝酒闲谈,情谊深厚? 林如海瞧着,不过是个笑话。 事成 “老爷,你不信?”贾敏诧异,她一直都欣赏林如海的为人处世,也知他懂得多善识人,平日里多听他的意见。 聪慧如他,却不信任二哥! 为什么? “放心吧,只要我还活着,玉儿在荣国府会过得很好,等我回京,玉儿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贾敏听着,更是绝望。 老爷在这儿十多年了,她刚来那会儿还有些想家,何曾不想回京,却一直没能等到。 玉儿她能等到那天吗? “老爷,你身子骨也不好,还要在这个位置上熬到什么时候,才能许你回京?”贾敏的眼泪又一次止不住掉下来,掉得林如海的心,都揪到一起,颇为自责。 “会好的,就算不让我归京,我也会称病,放弃这个位置。”林如海安慰道。 只是称病归京的话,身上的官职会一撸到底,不知何时才能重新谋个实缺。 “怎么那么苦呢?玉儿小小年纪,就要寄人篱下,珏儿他才三岁,一直好好养着,难得好一些,说没就没了。我怎么都不信,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他的命。” 林如海又怎么会信,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无用。 再闹出声响,只怕玉儿也活不下来。 放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 要不熬着,等哪日甄家倒台,彻底把他们打垮,要不臣服甄家,再被陛下调职厌弃。 这两条路都不好走,如临深渊,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玉儿也是,不去荣国府的话,就只能回姑苏老家。 荣国府再怎么样,是正经外家,会保玉儿性命无虞,姑苏那边才是个吃人的地方,巴不得他们一家死绝,好赶紧过来继承。 其实仔细想想,荣国府也还好,两个当家太太好钱财,他林府不缺,吊着些便可。 “好了,不想那些事,赶紧养好身子才最要紧,你若去了,可曾想过我会如何难受?”林如海劝解着。 望着同样不再年轻的林如海,念及初见时,意气风发,英俊潇洒,如今也已经鬓边白发丛生,与同龄人相比更老一些。 他又何曾不是在熬呢。 巡演御史这个位置,真的太难做了。 贾敏兀自伤感,心绪难平,胸口堵着不舒服,她不想再熬下去,已经没有多少心力再去承受更多,只能对不住林如海,先走一步了。 守着贾敏熟睡后,林如海深吸口气,胸口同样堵着,颇为烦闷。 起身,悄悄离开院门,交代贾敏的奶嬷嬷宋氏好生照料,自顾走到外头书房,处理年底衙门的事。 巡盐御史看着权力大,一点不好做,算账还是小事,防着各家伸手,又防着自家人背叛,年底最忙的时候,想有个清闲怕是不能够。 没多会儿,管家过来通报,说林家族人又递拜帖求见。 林如海更是烦躁,摔了账本不说话。 管家不敢打搅,本想告退,却见林如海又捡回账本,啧了一声,终是让人进了门。 姑苏林家来的人不多,一老一少就两个人,从穿着看不算富贵,连林管家的衣裳都跟他们差不多档次,顶多能维持住门面。 这些年姑苏林家愈发没落,族里难出个秀才,这一辈考中进士的,除了林如海外,只有一个,也就混成个知县,还是在穷山恶水之地。 碍于体面,不肯从事商业,只守着田地产出过活,各家家产在分家后,越分越薄,不上经营之下,落寞是迟早的事。 往后若再不出些进士举人,只怕也会逐渐沦为庄稼户,再难起复。 姑苏林家,比林如海这一支,差得远了,但子嗣方面,又要强得多。 曾几何时,林老太太过世后,林如海扶灵回去,这些人还殷勤备至,如今,却趾高气扬起来。 很自然的,林如海能有个好脸色才怪。 姑苏来人礼数还算周全,面对林如海如此神色,未见丝毫不满。 偏这种态度,林如海深知其所求,不达目标不会罢休的。 也不想多闲扯,林如海索性摊开讲。 “族里打算让我过继何人?” 年长之人,本是林家的族长,咧嘴一笑,还有些憨厚模样,说出的话却不中听得很。 “我那小孙儿如今十二,十足聪慧,夫子说若能好好教导,绝对能有所建树,他自个也想跟着你学,我跟他爹娘合计着,不能拖孩子的后腿。” 意思,就是打算过继他孙儿,还是最聪明最受宠的那个。 林如海愣了愣,真没想过族里会给出这样的人选,族长亲自上门逼迫,着实有些恬不知耻了。 “还有其他人选吗?” 林族长笑笑,没有说话。 跟在他身后的青年插话道,“给林大人做嗣子,不优秀也是浪费,族里最出色的就是他了,旁的就算是过继给您,只怕也守不住林家的家业。” 荣国府是什么善茬?江南的大户,不能左右官场,抓几个人丢牢里去还是可以的。 林家如今落寞了,不好与之争斗太过。 若非那小儿说自己能解决,林族长又信他,愿意为了小孙儿的前程赌一把,旁人未必有这么大的勇气和魄力。 “只有这一个人选?这便是族里的意思?”林如海不甚满意,“我若想选个不知事的孩童,族里没有人愿意过继于我?” “有是有的,”林族长也很清楚,财帛动人心,“但你养得住吗?” 林如海感觉到来自林族长的嘲笑,眉头深深蹙起。 不过这是事实,有贾敏都养死一个,另一个姑娘也病歪歪,族里的孩童也不是多得没处去。 林族长笑了笑,“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糊弄人就没什么意思。” “如果这是你们的诚意,那我只能拒绝。”林如海神色淡然,端茶喝水,摆出送客模样。 林族长不着急,又笑了,慢条斯理地说,“那我也不会允许贾敏入祖坟,咱们毕竟关系隔得老远,算不得一族。” “你……”林如海双目冷冽,“林族长确定要这般做?不怕你那小孙儿名声扫地。” “不怕,族里多的是愿意扛下此事的混人,我不缺那几两银子。”林族长很淡定,不受威胁,“这事真闹开,只怕对您女儿打击更大些吧,我怎么听说荣国府的二老爷很重规矩,跟家族宗亲撕破脸的孤女会被他重视吗?” 林如海气得面色涨红,咬牙切齿道,“林族长,当真好算计。” “自然,敢上门来,总要有所准备。我也不要你多少家财,除了林家的祖产外,剩余的尽管让黛玉丫头带走一半。我那孙儿聪慧,自会取来想要的,你若不放心,立下字据便是,往后他必尽力保黛玉丫头周全。” 这便是阳谋了。 林如海的死穴,除了贾敏,只剩下黛玉一个。 不图财又傲气的继承人,他会喜欢的,没有多少人能真正承担得起绝嗣的后果。 前厅又安静下来,林家两人气定神闲,林如海皱着眉,还在思考。 年纪小的他肯定养不活,后面可能还要续弦,找个妇人来养,这不符合他的想法。过继个年纪大的不能归心,人品性格稍有不行,便会算计玉儿,不会让玉儿带走家私。 而且玉儿只能带走嫁妆的话,能得的就有数了,林家的田地店铺,就没玉儿多少事了。 荣国府算计银子的心会稍微弱点,更不可能会同意她嫁给宝玉。 如此,反倒更好些。 他这里银子不会给那么多了,倒可以考虑给贾政活动一下,弄个好政绩挪个窝,比什么都有用。或者直接给宝玉找个好夫子,让王氏能摒弃前嫌。 林族长的孙儿聪慧,对仕途有野心,多少会被林家全族看重,必会在意名声,不会只顾着银钱,轻易被人哄骗,算计黛玉。 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那孩子是不是真的聪慧。 进入他们家这个漩涡,被人算计死还是轻的,连累家族名声,被全族抄家贬为贱民,才是完蛋。 不过,林族长自己都愿意趟这趟浑水,他林如海还有什么不敢的。 林族长见他意动,继续拱火,“林大人,不知你知不知晓,宁荣二府想给您找续弦,贾府的老封君近来因为您不准备续弦的事,都气病了。” 林如海皱眉,“你做的?” “这谁知道呢,听说最近贾史两家的姑娘都出不了门了。” 林如海抿了抿唇,内心烦躁,“逼迫一个妇人,林族长好涵养。” “呵,谁让你在乎呢?立这么大个靶子,旁人打不中才奇怪吧。”林族长哈哈一笑,“想来林夫人是受不住家族逼迫的。” “行,既然你执意如此,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林府不是什么善地,有命进来可别没命出去。”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时候不早了,立完字据我们就得回去了。” “不用,我自会为玉儿筹备嫁妆,多的也带不走。” “那行,我让他待会儿进府给你磕头,族里给他安排了两个书童,都是林家子侄,要劳烦你安排下。” 林如海点头,不再说话,摆明是准备送客了。 林族长两人并不在意这些个,面上挂着笑,脚步匆匆,迈过门槛时肚腿儿都开始在打颤,哪有刚刚运筹帷幄的模样。 林如海见状,气笑了。 就说嘛,前后怎么变化如此之大。原来不是林族长突然脑子开窍,怕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算计出来的事,连荣国府的丑事都敢传。 林泽入府 念及此处,林如海头又开始疼了。 这继子怕不是个混人,不管不顾的性子,动不动就来这种非常手段。 敏儿是吃不住的,近期要拦一下京里来的信件,那浑小子肯定没好话。 林族长喜形于色,林府的小厮长随很多都亲眼瞧见的,估摸着是成了。贾敏身旁的奶嬷嬷宋氏听一耳朵,心里发堵,看床上依旧昏睡的太太,有点烦躁。 “嬷嬷,姑娘身边的王奶娘来了,想问问太太是否安康。”门口的看门丫头轻声询问。 宋嬷嬷出门,看见那老货眼巴巴望来。 “这是做什么,紧看紧看的,太太还在休息,去旁边说,别吵醒了太太。” “唉,这就小声。” 两人走到廊下,周围没人靠近,王嬷嬷迫不及待道,“老姐姐,听说老爷同意过继了,怎么突然就同意了?之前不是死活不同意嘛?难道是太太……” “我哪知道?”她还有气呢。宋嬷嬷帕子揉得皱巴巴,心情可见是不太美妙。 王嬷嬷吞了吞口水,颤颤道,“那咱们怎么办?听说那人已经十二,过两年都能成婚了,后头新奶奶一进门,我们贾家来的,还能有好日子过?” “老爷做的决定,太太也没辙,你以为我不着急?想都知道林家那起子家生子又要起跳,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真是的,太太还没死呢。” 宋嬷嬷翻白眼,心里更加不高兴了。 “老姐姐,你上点心,务必劝太太放宽心,把身子养好,理家权握在手里,我们姑娘也就好过了。”王嬷嬷郑重道,“我可以跟姑娘去荣国府,你可不行,别怪我没提醒你,府里太太和姑娘不管事,那林家小子可就要管家了,有那起子小人作筏子,就算动不到你,你那儿子和媳妇能跑得掉?” 宋嬷嬷脸彻底冷下来,“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最近别来这儿,有消息我会让我媳妇去找你的。” “好嘞,记得一定要劝着点太太,最好让老爷打消过继的念头。”王嬷嬷千叮咛万嘱咐,宋嬷嬷不耐烦跟她多扯,迅速打发了回屋。 屋里头贾敏觉浅,听到点动静清醒过来,宋嬷嬷吓得心差点跳出来。 稳了稳心神道,“太太怎么不多睡会儿?” “整日躺着,骨头都要散架了,刚刚是谁来了?”贾敏自个坐不起身,宋嬷嬷小心扶着她坐起来。 “太太,是姑娘的奶娘王氏。听说刚刚林家人进了府,走时面有喜色,怕老爷同意过继对姑娘的未来有影响,特来寻太太,看看太太您有没有什么安排。” 宋嬷嬷偷偷打量贾敏神色,见她并不意外,也无担忧,心沉落潭底。 贾敏勾起唇,颇为感慨,“老爷早该过继了,现在想通还不算迟,咳咳咳……” “太太,那姑娘怎么办?林府本来就该是姑娘的。” “嬷嬷说的是什么浑话,林氏宗族还在呢,玉儿那么小的岁数,手里捧着那么大笔财富,小儿抱金砖都不过如此。银子这东西,多了扎手,够用才最妥帖。” 贾敏并未注意到宋嬷嬷难看的神色,一心满眼只为黛玉考虑。 “如今,我就盼着母亲能多怜惜我的玉儿,让她在荣国府里安生长大,等身子骨养好些,许个子嗣昌盛的人家,清清静静地过日子。”莫学她,明知林家子嗣艰难,非要一头撞进来,撞个头破血流。 “太太说得是。”宋嬷嬷想起刚刚王氏的话,心头意动。“虽说姑娘还小,不过姑娘出嫁是迟早的事,太太作为亲娘不能亲手置办的话,肯定会有遗憾的。想当年,太太十里红妆,羡煞旁人,姑娘若是简单了,估计会难受。” 贾敏点头,很是赞同,“那得快些动手,还不知道我这身子骨能撑到何时。宋嬷嬷,明日你让管事的婆子都过来。” “是,太太。”宋嬷嬷迎合着,开始细数林府库房里头的好东西,还有铺面田庄,都不能少,伺候的下人也要备齐。 到时候姑娘去荣国府,有贾老太太疼着,手里有银子,身边有人伺候,日子舒坦着呢。 贾敏听着很是个样子,的确就该如此,姑娘家自己齐备了,能少麻烦就少点麻烦娘家,如此才能得长久。 下人的月钱银子她自家出得起,她那好二嫂想磋磨黛玉,也就只能从衣食上下手,不给她机会,估计会更好些。 至于宝玉那孩子,好是好,只能随缘吧。贾敏更多时候,是绝对相信林如海的判断。 成不了的话就算了,强求没什么意思,她家玉儿长得貌美,文采斐然,到时候让母亲给挑个富贵人家的次子,不用管家,少些劳累,寄情山水诗画,好不快哉。 即便子嗣不行,还可过继兄弟的儿子,想来也不会出太大的差错。 天气越来越冷,距离过年也不远,林家二人回到客栈,见到那青竹般的小小少年,嘴咧得大大的,“谪儿,成了,果然如你所料,他没有拒绝的余地,没说两句就同意了。” 林泽点头,“自然,后面的事我有数,不会吃亏的,回头送些银子和书籍回族里,让大家都受益。” “好孩子,你可得功成名就,不枉我这老骨头还出来做恶人。”林族长回想刚才,心有余悸。 那可是林如海,他对面知县都多有退让,如今可是逼着林如海同意过继呢。贾敏生不出子嗣时,不过是询问居多,断不敢直接拍板做林如海的主。 说到底,是靠着这小孙儿,才能此一时彼一时。 “阿爷,时日不早,行李我们都收拾妥当了,送我们到林府,就赶紧归家去吧,别误了过年的大日子。” “成,你有数就好,贾敏要是能熬过开春,你得回来考秀才,夫子说了,你是必中的,还极有可能中廪生,回头我给她去寺里上香,可别耽误了你。” “不过晚一年,一年后直接考举人也行。”小小少年并不在意,心胸豁达,“如海叔的藏书对我科考作用很大,我不会松懈的。” “有志气,”林族长哈哈大笑,“有什么事让人送信回来,别委屈自个。” “我知道的。”林泽淡然一笑,“别人哪能轻易磋磨我?我这性子阿爷还不清楚。” “清楚清楚,到底林如海是个厉害人,你也莫去招惹他,免得他发疯。”林族长交代一句,跟着身后的青年人一道扛起行李。 林泽给他们雇好车,吃过午膳后,退掉客房,一道前去林如海的府邸。 林族长对他家小孙儿极为放心,带着他和两个族人进林家大门后,便回姑苏去了。 一路上,不少小厮偷偷打量,未来这就是林府的少爷了,长得真好,看着就健壮,不怕养不活。 林泽三人在书房见到林如海,年过中年的林如海蓄着须,形容儒雅,鬓边的白发,眼底的青黑,破坏了这张脸整体的感官,给人一种疲惫之色。 姑苏来的三个小子年岁都不大,长得各有千秋。 一高一矮一健壮,为首的小个子立得板正,行走步履看得出从容,慢条斯理地,让旁人都跟着心平气和。 高个子打扮得像个简朴书童,棉布衣裳,洗得发白,却不卑不亢,时刻下意识注意前头的小人儿,表现得可靠些。 那壮汉子明显粗糙不少,规矩不如旁人,力气瞧着倒不小,估计不是个易惹的主。 一文一武伴着左右,果真不简单。 小少年面上挂笑,抱拳道,“林泽拜见父亲。” “林铁(林立)拜见叔父。” “嗯,往后在府里不用拘束。”林如海淡淡应声。 “父亲放心,我会把这里当自己家的。”林泽笑得灿烂。 林如海听着不太舒服,“管家,先带他们两个去安置吧。” 林泽扫眼林如海,对后头两人微微点头,林铁和林立两兄弟才带着行李离开书房。 屋里,林泽独自面对林如海,并无多拘束,自顾坐下,喝着茶,轻松道,“父亲有话交代?” 林如海直视过去,“你祖父说要立字据,保我玉儿安康,我有些好奇,你何德何能,夸下这海口,莫不是觉得比一等国公之尊的荣国府还厉害些?” 连他都不一定行。 “怎么保?”林泽笑了笑,“简单呀,跟你的敌人握手言和不就好了?” 林如海无语,“果然无知孩童,想得简单。” 林泽不介意,“父亲,想得太多,事情才会变得复杂,做什么都畏首畏尾,又能做成什么事呢?” 林如海不置可否,也不想再谈,“行了,玉儿过完年就去荣国府,碍不着你什么,你最好安分守己,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也暴毙身亡。” “父亲严重了,黛玉妹妹能碍着我什么?未来我还要科举应试,对黛玉妹妹只会好,不会差的。对了,如今府里应该无人管事,要我帮忙吗?我对庶务很在行。” 林如海想了想,点头,“行,那你帮衬着点管家,别动什么歪心思。” “我才刚来,能动什么歪心思?更何况还有管家帮忙照应着。”林泽瞧着颇为谦虚,没有干坏事的打算。 也是,刚来,能干个什么事情?有心怕也没有人手。 林如海对林泽这个嗣子没多关注,受完叩拜,一并丢给林管家,摆出副眼不见为净的姿态。 飞鸿院 林管家知老爷的心思,怕是不愿意让林泽出现在太太跟前,毕竟人不可貌相,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是豺狼本性,是以恭敬有余,亲近还需观望。 早些时候,府里已经大扫除过一次,各处都挺干净,林泽三人临时要安排居所,也有个干净地方落脚,不需要里里外外再仔细洒扫一回。 就是府上主子少,房间大多锁着,管家在知道确切上门时间后,未免以后少爷与老爷太太多有冲突,在前院选了个僻静的院子,开门整理,备齐常用的物件,衣裳鞋袜都要新做,衣料布匹都寻出来几样备着。 现下,林泽默不作声,跟着管家左弯右绕,眼瞧着离正院越来越远,直到站在院子前,第一回冷下脸来。 “林管家,你莫不是老糊涂了?连继承人应该住在哪里都分不清楚?”林泽上下打量他,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继续嘲讽,“还是说林府的人压根不想要继承人,是以连继承人的处所都未准备过?” 林泽说话极为不客气,连续的继承人三字,直截了当点出自己的身份,想不认下,那是不可能的。 今日林泽若住了这屋,往后他在林府,还有何威信可言? 三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林管家,一个嘲讽轻蔑,另外两个护主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阴冷的阴冷,瞪圆的瞪圆,总之,都不高兴。 林管家蹙着眉,心里嘀咕你还够不着,默不作声,并不准备为他更换。 “怎么?叫不动你?觉得我不配使唤你?”少年人笑了,“林管家,我劝你识相一点,别错了主意,后悔莫及。” 林管家看着他,依旧不作声。 如此嚣张,黛玉姑娘和珏少爷正经的主儿都没你这样的,果然是乡下来的,得势就猖狂。 他既不动,林泽抬眼,望向里头依旧在洒扫的小厮,当着林管家的面喊道,“前面的,有为小爷我带路去继承人应该住的院子吗?” “唉,奴才带您去。” 话音刚落,一个机灵的小厮弓着身子跑过来,屁颠颠做出请的姿势,完全不顾林管家骤然漆黑的脸。 林泽笑了笑,“不错,很机灵,以后就做我身边长随吧。” “谢少爷看重。”那小厮笑得见牙不见眼,腰弯得格外恭顺。 “走吧。”林泽再瞥眼那管家,抬步就走。 壮些的林铁故意落后两步,如恶狼般的眼神,狠狠瞪林管家一眼。要不是修养到位,可能还要忒上一口,怒骂一声好胆。 一个管家,就敢磋磨少爷? 走了一段路,实在忍不下去,“三弟,后头打算怎么做?那老家伙不听话,要不要把他处理掉?” 前头带路的小厮身子一抖,弓着身子,一副不敢多听的模样。 “不急。”林泽刚发完一通火,已迅速恢复平静,好似刚刚的火气只是因为需要发出来而已。 林家这支的仆从,刚到江南的时候林泽已经打听过,几代显贵世家,家生子居多,基本不用额外买人,忠心的仆从不会少。 只是从林老夫人离世后,贾敏的作风与书香清贵人家还是有些格格不入,仆从的作风跟着开始变化。 尤其是贾敏的陪嫁,欺上瞒下在外吃酒赌钱为祸一方的不少。 像他们这样的外地人,在赌坊稍稍打听,就能探得几只林府肥羊,赌得倾家荡产,其中就有黛玉的奶娘,也不知贾敏知道不。 为此,林泽同样去打听过荣国府的仆从如何行事,发现一般无二,心中就有底了。 也的确是林如海倒大霉,林家家财若无他算计,十有八九要被贾家捞到手,那贾敏生不出男胎、三岁的小儿感染风寒离世,与贾家有没有关系真不好说。 当然,这跟他没什么相干,贾家奴仆他不准备留。 继承人所在的东院距离正房不远,过个廊道就是,之前一直未有人居住,依然打扫得干净,笔墨纸砚、桌案琴架无一不精,书房里摆放的各色书籍,从童子的三字经到各种史书子集山川地质,看得出林如海对这个继承人的期盼。 林泽随意抽出一本,看着上头的字迹,不像是稚嫩笔记,可见林如海为了以后教子,将之前学过的各类书籍,又重新批注一遍,便于学习。 这些东西,正是林泽需要的,也是他现下最欠缺的,林如海的准备,实实在在便宜了林泽。能得这屋子书,这一趟就算没白来。 林铁和林立看着林泽站在书架前不挪动,便知这是得了好处,自顾退出书房,整理他们带来的行李。 继承人所在的东院名叫飞鸿院,正宗的江南庭院风格,院子不小,屋子好几间,他们三人居住绰绰有余。 通过垂花门进来,打眼就瞧见那几盆周正的松树盆景,旁边摆着石桌和石凳,林立都好似看见他们兄弟三人在院中品茶看书的景色。 因着院子够大,林铁想着可在旁边摆个木桩,方便他练武。 总之,都很憧憬未来的生活,林府比姑苏林家,富裕不止一倍两倍。 兄弟三人的行李没带多少,书算是最多的行李,那刚上位的少爷长随一个人忙得过来,但少爷身边就一人伺候不太像话,问过林立两兄弟,得了同意后,拉来几个姻亲堂兄弟,没多会儿将一切都规整齐全。 直到此刻,事成定局,林管家想视而不见,都不太可能。若他一个管家对少爷都敢不闻不问,别说姑苏林家不答应,只怕老爷也要怪罪。 林管家进屋后,看见在院子里打拳的林铁,在检查屋内摆设的林立,以及在书房看书的林泽,三人各司其职,互不打搅。 尤其是少爷林泽,透过窗户,看他站在书架前,如痴如醉翻看书页,甚至都没想坐下来,这一幕,激得林管家一个心肝颤。 少爷甚爱读书!!! 难怪林族长会说他科举有望,单单这个态度,已是不少人所不及。林管家脚步不由自主轻缓下来,不敢打搅。 如今的世道,要想过得好,还得会读书,姑苏林家之所以没落,就是因为考中的人不多,而这林府之所以能够红红火火,也是因为代代有人中进士,代代有人做高官,即便都是单传又如何,比旁人家几个子嗣的不知强多少倍。 许久之后,林泽将书看完,意犹未尽,等察觉到脚有点酸疼时,好笑自个竟然就这么站着看完一本书,这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事情。 林如海不愧是探花出身,家中底蕴颇深,他的注解极为有用,时不时能让林泽豁然开朗。 回过神,又抽出一本三字经,准备坐下来重新温习,打眼瞧见门口站着的林管家,那张老脸不再冷漠,恭顺不少。 “林管家,这是想通了?”林泽淡然一笑,“未来还要你帮忙收拢这林府的家私。” 刚刚提起的好心情,被他一句话又说得破坏殆尽,林管家抿紧嘴,倔强道,“老爷还健在,家私怎会这么快落到少爷手里?” “有趣,你们姑娘年后就走,嫁妆有人张罗吗?就父亲那忙疯了的样子、母亲那身子骨,你不会以为他们可以吧。” 林管家被他说得深吸口气,重重一叹。 “也罢,老奴我没什么好说的,这林府终归要属于您,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那是自然,父亲已准许我管家,筹备黛玉的婚事,我对庶务很在行,府上的情况我需要摸一遍,你待会儿让账房过来。” 林府乱象 “老爷许你管家?”林管家不太信。 “怎么?你要去问问看吗?”林泽又抬眼看他,似笑非笑,“去吧,问清楚再回来。” “不敢。”林管家垂眸,就算老爷不许,你也不会认吧。 “行了,既然不敢,该做的事就老老实实去做,但凡让我发现你阳奉阴违,丑话我说在前头,我不会多留你。”林泽懒怠再跟他周旋,翻开书页打算接着看。 “父亲没安排你去通告我们兄弟三人的名讳,但该通知的还得去办,否则规矩乱了不好处理。顺道与你介绍一番,我本名林泽,原是林氏宗族的少族长,已总管过一族事务,往后府里可以叫我泽哥儿或者少爷。” 林泽抽出张纸,写下规规矩矩两个字,方正圆润的字体,明显为科考准备的。 “那个壮实些的叫林铁,长得高些的叫林立,是我的堂兄弟,族里把他们安排给我做书童已有好几年,你们可以叫他们哥儿或者小爷,不算做随从。” “还有,府里规矩怎么样你心里清楚,通知下去,吃酒赌钱背主之人,查实一个卖一个,可以互相告发。” 林管家挑眉,心差点漏掉一拍,“少爷,这么着急卖人,是不是得问过太太?” “呵,林管家说出这话,心里该有人选,那么请问,问过了还能发卖吗?”林泽笑着望向他。 林管家努了努嘴,没话可说。 “我可是听说,贾府下人眼高于顶,嫌林家庙小。以势压人,让她们知难而退,自己快点走不好吗?” 林管家愣住,又迅速明白,“让她们都回去?跟着姑娘走?” “你说呢?” “明白了。”林管家老脸笑出些褶子来,此刻再无多少抵触,心服口服。拎得清立得住手段正派的继承人,梦寐以求啊。 当即躬身告退,就要去办。 “慢着,不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去。十几年的时间,贾家相关人等应该已经蔓延甚广。我想让他们自己斗斗,看能抖出点什么有用的来。” 林泽慢条斯理,写下一个慢字。 “脑子灵光的,心思活会来事,贼喊捉贼的可能大。沉得住气的,能干出番大事来,你都仔细记下。” “现在,只需说我的通告,其余你莫多做,用眼看用心听,把我想要的看明白,可懂了?”林泽看着他,机会只给一次,可不可用,就看他行事了。 林管家懂了,这是少爷在点他。 身高还没到他下巴的少爷,端坐在那儿,直视的眼光,给他的感觉十足压迫,跟老爷比斗不遑多让,林管家心里对这个少爷的估量,又提升一个档次。 林家的少族长比林家的族长来得都可怕。 无形的压力扣在心头,林管家肃然起敬,恭恭敬敬道,“老奴明白,不会坏少爷的事。” “很好,待会儿让账房把账册都带过来。今年的账可结算了?各庄子佃户都查过一遍没有?”林泽随意说声,继续磨墨,今儿字还没练,正好就开始誊写一遍吧。 林管家不作声。 没听见回答,林泽有些意外,“距离年底不到一个月了,还没做完?各府年礼、府里年底赏罚和冬衣,都弄了没?” 林管家深吸口气,“没有,太太往日就多发一个月的月银。” “荒唐,赏罚不均,如何让人守礼知礼?” 林管家站得笔直,不敢反驳。 “都没做,母亲的身后事总准备了一些吧,母亲身子骨有些不足了,通知各家了没有?” “……”林管家无地自容,低下了头。 林泽无语,翻了个不大不小的白眼,“父亲再忙,这种事也不帮把手?他盐政不是弄得不错?” “内务一向是老太太和太太在管,太太没说什么,老爷不会随便插手。” “行了,我知道了。待会让负责这些事的管事也都过来。如果没有人,就挑几个能干的,不拒现在在干什么。” 林管家又诧异些许,心中真有几个名字冒出来,“少爷,此话当真?太太那儿……” “有异议的,让他来找我,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谁来劝也没用,你给我安排几个健壮会打板子的,就守在院子里。”明摆着只要敢开口,他就敢让人打板子。 主子强硬,不管得不得脸,跟着的下人也会强硬。 就算是现在,林如海真能拿林泽怎么着吗?他们三兄弟都不是好惹的主,但凡走脱一个,林如海就有无尽的麻烦,背靠林氏宗主,可不是什么人人磋磨的小可怜。 可再别提未来了,未来整个林府都是林泽的,他想干什么,多的是人会提前站队,就好比他现在身边的长随一样。 “老奴明白。”林管家告退后,急匆匆跑了,直奔几个老伙计的地儿,回头想起少爷安排的还没通知下去,又急匆匆先去安排。 不过这心里,悄悄长出了盼头,这是太太嫁进来以后,就再没有感受到的。 如今的管事,基本跟贾家有关,要不是太太陪房,要不是他们的姻亲,指挥不动倚老卖老,都不太得用,就算动了,本事还是有所欠缺,不然林管家早被他们换下去了。 如今林府的家生子,只剩下他们几个老爷得用的还留着在,大多都占着重要的位置,非能人干不得的,老爷心里明白,太太也不会逾越。 一番安排下去,等人走进飞鸿院时,已然在府里下人堆里引起轩然大波。 来的人都得了林管家提点,老老实实不多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林泽让林立去翻看府里账册,自己稍微了解下他们的专长,而后一样样安排下去,如何赏罚考核,老神在在随口就来,非常老练,让几位林府老人颇有些诧异。 这样的妙人儿,姑苏怎么舍得过继出去? 安排完事情,管事的离开了,只剩下账房先生还在。 一看不要紧,个个脑门冒着汗,林泽都不用猜,账本绝对有大问题。这几个废物,连最基本的养气功夫都不到位,还没诈呢,已经快憋不住了,简直可笑,让他们管账的人更加可笑。 什么眼光呀! 林泽再一次对荣国府的几个女人有了全新的认识。 查账的林立算盘打得飞快,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眼眸来回在几个账房先生身上转,不断给人以压力。 “行了,还剩多少现银?” “一万两多点,按你说的花,估计不剩多少。”林立气笑了,“明年喝西北风吧,黛玉妹妹的嫁妆都出不起。” “多少?一万两?”林泽舔了舔唇,目光落在几个账房身上,“好家伙,真给我开眼了。前些年至少有多少?” “至少五万两。”林立笑笑,“林府产出从一年两万多,到现在一年一万,铺面大多赤字,节礼倒是越来越夸张,现银支取一次上千两,去买个摆件买味药材是经常的事,我是想不明白了,谁家节礼这样送的。” “还有府里的采买,原先都是让附近庄子送,近些年都是自购,每日花费不少,府里给下人的衣料,都是按中等锦缎算的,我怎么瞧着大多数还是穿棉布,粗布的都有。” 几个账房越听越害怕,年纪不大的林立,已经看出诸多问题,更不用提这个办事老辣的少爷了。 林泽安静地坐着,没说话,端起茶杯喝一口,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这是林泽常有的动作,每次生气,都会如此,再想招狠狠整治这些让他生气的人。见他如此,林立继续算账,也不说话,屋里就只剩下偶尔咚咚咚的敲击声。 一声又一声,提起刀不落下,压在心头,实在胆颤。 终于,有人撑不住,腿软跪倒在地。 “少爷,我们没有办法,都是宋嬷嬷她们非要这么做,太太没有意见,我们能怎么办呀!” “是啊是啊,我们真的没办法呀,少爷饶命!” 一个开始,个个开始哭,说尽自己的没办法。 扯出一个宋嬷嬷,又接二连三将贾敏身边得用的嬷嬷全给招了个遍,好似那些个嬷嬷都是坏事做尽、狐假虎威的典范。 林泽放下杯子,看着他们表演,嘴角勾起,“说够了吗?” 众人:“……” “竟然都说够了,也该轮到我了。我见的人多,受冤枉的会有愤懑,真没办法的,会第一时间跟我指认,让我去罚罪魁祸首,敢问几位,做到哪点了?” 林立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们糊弄鬼呢,连我都骗不过。” 林泽瞪了他一眼,看都不带看这群账房的,“来人,把他们带到院子里捆着,等我空了再处理。” 门外几个结实汉子早有准备,嘴一堵小孩儿臂膀粗的麻绳捆上去,拖死狗一样拖出去丢在廊下,等候发落。 在院子里练武的林铁察觉动静,望过来,嘿嘿一笑,一拳又一拳挥出,好似挥在那些账房身上,有几个心理素质差点的,胯间直接湿透,味道难闻起来。 林铁无语,让人赶紧拖出去清理,可别弄脏了林泽的地儿,人就扔在院外廊道上吧,让府里的下人都好好看看这几个不中用的。 府内变化 屋子里的林泽书是看不下去了,亲自走到林立身边,仔细查看账册。 庄子的买卖,姻亲的走礼,一条条记在心里,通过这几年的往来,林泽花了点时间,大概将林如海的姻亲旧友都梳理一遍,亲近疏远还是走个过场,通过礼单能看得明白。 对荣国府,他倒并不在意,知道送了多少就行,贾敏想送,林如海没意见,他这个过继来的还能反对? 这些年把她娘家供起来,养大了胃口,回头出不起了,吃亏受苦的,是她马上要去京城的女儿,跟他林泽干系不大。 如今公中连黛玉的嫁妆都凑不齐,活该让人不高兴,只怕还以为是故意的。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黛玉想好好在荣国府过活,他们两口子只怕是无能为力吧。 府里有了少爷后,渐渐开始忙碌起来,以前府里最忙不过是让粗使婆子们打扫院落,哪像现在,到处缺人,忙得团团转,不少人被提上来管事。 几个账房的管事被少爷给扣下了,丢在他院子门外的廊道上,敢去捞人的只怕没有,林管家索性把原先被罢落的几个老账房重新提起来,账册全都重新开始做。 荣国府的年礼也快准备好了,少爷的意思,直接送现银一千八百两,够他们贾府嚼用好一阵子的。 省下买好物件的时间和银钱,再搭点土仪,让送礼的过去告个罪,说贾敏病得起不来,准备不了了,有个样子混过去就行。 *** 说起这宋嬷嬷,她在府里的体面是第一等的,丈夫儿子都是府里管事,前院后院都够得着,平日里过得是殷实富贵又悠闲,多得是人孝敬讨好,今儿当真不一样了。 少爷要重新接管府里的大小事务,虽说是瞧不上那十二岁的小子,想看他能闹出什么笑话来,也好直接让他莫再碰管家权,但真正开始忙起来,才发现事情有些大条了,只怕要阴沟里翻船。 她丈夫刘管家被迫跟着忙了一整日,从头到尾瞧仔细,没发现什么错漏,想象中的混乱没出现,最关键的是,以前捞银子的法子,现在被一个个堵上,细细找都找不到具体的空子。 领银子干活要查好几道,从账房批准给银子,再到采买,入府门房查,最后领取用掉,每个都要按手印确认,哪个地方没做到位,都是管事的照价赔。 识字的优先就能上,不识字的只能干打杂的活。 个个拿着单子做事,做一个记一个,最后交给账房核对销账,谁有错漏,查起来很快。 他们若想要联合起来干点什么,一环出问题,全都要跟着完蛋,没点账房做假账的本事,只怕都搞不明白整套的账要从何下手。 刘管家是彻底佩服这小少爷了,釜底抽薪,把他们这些老脸面全都弄成为他干活的,检查不复杂,但需要很细致,再像之前那样,哪天出问题就难看了。 如今底下人不管银钱,都是管事的牵头,出事只找管事画押签字的人。谁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动歪心思的也要看旁人愿不愿意帮你担责,想随意让人当替罪羊那是不能了的。 这一套下来,林府管事和干活的人,天然就成了两派,什么巴结讨好,全都变成提防和谨慎小心。 林府真正干活的都开心,管事拿捏他们不容易了,被人诬陷替罪更是没可能,想要上位就多读书,读书好为人细致有成算,就能做管事,府里还有多得是的地方需要用人。 但刘管家不喜欢,这一套麻烦得很,哪有以前体面自在,因着要识字,底下有几个小厮被换了,换上来的都不是他的人。 寻来自家姑娘,仔细交代一番,让宋嬷嬷跟太太通通气,别等少爷完全拍板以后再去提异议,到那时候怕是晚了。 虽然林泽动得多的是前院,后院的婆子丫鬟没动,就领用东西的仆妇要换换规矩,也正是这些领用东西之处是肥差,脸面大得很,早有人按捺不住,跟宋嬷嬷通了气,想让她劝劝太太,罢免了林泽少爷的管家权。 其实不用宋嬷嬷说,贾敏早就听说了,也知道林泽的做法。 林管家做事素来周正,他不会去林老爷那儿问林泽能不能管家,但该跟贾敏知会的,必然不会瞒着,把她当个外人,否则老爷必然要怪罪。 好似看不懂人眼色,特意来汇报过几次林泽的安排,比如荣国府的年礼、年底的赏罚、庄子的摸查安排等,没让她发表意见,单纯就是告知一声,让她知道有这个事在做。 就算询问了,贾敏能提出什么想法? 林管家说得有条理,他说抓了几个不顶事的账房,退了几个不识字管不了的管事,反对显得贾敏更加无能,如今脸都有些红,自觉见不得人。 被一个后辈挑毛病挑成这样,贾敏自问她平日里的确有所疏漏,更加喜欢任用陪嫁,但荣国府也是这么管的,从未错漏过。 她们荣国府富贵,出嫁前举办过不少赏花宴,从无人置喙,年礼她都送了十几年,也没见哪个有想法。 可这对比之下,高下立见,林泽主打一个废物利用、省钱省力。如今快去了,才知什么叫管事,什么叫条理分明责任到位。自个儿就抓一下,后面按要求来就行,但凡有一个出问题,不用审,各处管事就能汇报出哪里有问题,是谁的问题。 对此,贾敏能说什么呢?她只想让玉儿跟着学学。 还来告状? 她已羞愧万分,巴不得所有人不要再跟她提及,索性装睡不管。 宋嬷嬷能有什么办法,且不说管家是老爷让的,太太不同意也没旁人可接手,面上应下实际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对太太的威信是种打压,宋嬷嬷没那么蠢。 林管家汇报的时候,偶尔会瞟眼她,想看看她有什么意见,太太都不吭声,她提了跟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此事没闹出任何水花,乐子人林管家还有些诧异呢。 这群贾家人怎么又改了脾气?不该撒泼打滚倚老卖老了?不是偷了银子还嫌主子没主动赏她们,没注意到她们家用不够吗? 至于通告下去彻查一事,暂时没看见有什么动作。 天色还未彻底黯淡,书房中,林泽放下书,伸了伸懒腰,感受了下手脚的凉意,起身走到炭盆前烤烤火。 “怎么?冷吗?你身子骨还有些瘦弱,明儿让多放个炭盆吧。”林立正在拨打算盘的手停了停,“或者关小点窗户?” “不用,江南的冷我若受不住,京城的就更不要妄想。现下我还穿着袄子,屋里摆了炭盆,足够了,赶明儿得空再练练。”林泽搓了搓手,感觉到一丝温暖,笑了笑。 林立摇头,“你这自虐的方式,真是从不停下,到林府来了还讲究这个,先把身子养好不行么?二弟去厨房吩咐过,这些时候就做些养身的锅子,吃口热乎补身的。” “简单点的就行,药膳就免了,不用放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可别着了道。”林泽刚来,对林府的仆从并不放心。 “放心,都交代过的,你舌头灵,有没有多放什么东西,你不是能尝出来吗?”林立嘴上如此说,心里想着该去摸查几个得用的,把厨房那起子小人都给换掉,省得吃饭还要顾及。 “林管家来回过话吗?” “来了,估计马上又要来,天色已晚,你说不好要去请安,陪林叔父他们用饭。”林立说着往外头瞅去,没多会儿,林管家匆匆而来,额头汗珠都没擦,可见繁忙。 进了屋,没敢往林泽身边站,就站在门口,过过身上的凉气,“少爷,待会儿要去后院请安吗?” 林泽点头,“嗯,用过晚膳再去吧。今天可有出什么纰漏?” “哪能啊,都挺配合的,很多事都处理得很快,估计再有个两三日,各家年礼和年底赏罚就筹备得差不多了,今儿府里进出的采买的东西不少,都是一个个核对过的,门房重新换了人,都是细致人,靠得住。” 林管家当然想多说些,林泽摆摆手,打断他。 “没事就好,府里的事慢慢来,年前做完就行,对了,有来举报旁人喝酒赌钱的吗?” “这倒没有。”府里都在为换管事的事闹腾,估计还没到这步。 “等会儿用过晚膳,跟我一道去问问父亲母亲,黛玉妹妹的嫁妆要怎么准备,公中没银子了。” “行。那外头的账房……”林管家不确定道,已经捆了一日,人都快昏过去了。 “这还用问?都没人来保,自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去查他们一家,查实贪墨百两以上,全家发卖。” 林泽对如今的进度有些不满意,“不杀鸡儆猴,哪有鸡飞狗跳。还是反应慢了,一群蠢货,又蠢又毒的更不能要。” 林管家又愣了下,少爷你思维很跳脱啊,说话喜欢漏掉关键位置。 贾家姑娘 “好的,那我赶紧去办,过会儿老爷就该办完事回来了。”林管家风风火火地离开,将廊下的账房都带走了。 林立笑了笑,“这林管家年岁渐长,性子倒急,是个能干事的,难怪林府这么些年都没出过大乱子。” “还没出乱子?我们是怎么进来的?”林泽无语,“上头蠢,下面再能干,这府里还是个筛子一样,待会儿去后院,需要去表表态,我们才不会被敌人盯上。” “是啊,有的是见不得他们好的人。”林立对林府两位主子的未来,表示默哀了,他们不是来解救的,他们完全就是来添堵的,否则怎么好占住这块地而不会人算计。 晚膳是林铁亲自去厨房挑拣的,林泽嘴刁,不是什么东西都吃得了,最近在酒楼住的时间长了,难免身子瘦弱些,得好好补补。 把鸡汤过滤几道后,滤出来的清亮高汤做汤底,配上今天刚到鱼削成透明薄片,满满三大碟,摆放得花开一样,看得林铁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冬日难得的笋子和菌子,原本就是府上主子的最爱,再弄几个清蒸狮子头,满满几个食盒才放得下。 那厨娘也是刚刚被提上来的掌勺,擅长做肉食,跟旁的主子可能合不来,却极对林铁的胃口,简简单单腌制过的鹿肉切成小片,放在炭盆上铐,香味馋得林铁都想亲自动几下。 最终,这个烤鹿肉也被送到飞鸿院,林铁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铐着,边吃边烤,吃得心满意足。 林立和林泽两兄弟偶尔也来吃几口,这么大补之物,两人的身子骨是承受不了太多,清淡的鱼片就很受用。 “三弟,如今的日子,可真是美妙啊。”林铁吃肉吃到饱,进屋再来一碗汤,实实在在感叹人生,“要是再有个贴心人就更好了。” “切,脑满肠肥的货,整日就想那下三流的事,你才多大呀!”林立忒他一口,委实看不下去,更听不下去。 “你个孬货,比我大那么多,也没个丫头喜欢,就是你平日里爱用斜眼看人,一看就是眼斜口歪不正经的人。你想有个丫头照顾都难咯,准备打光棍吧。” “你才眼斜口歪,我比你斯文秀气多了。” “斯文秀气?就你那肩不能扛的小身板,也就配这么一句夸吧。”林铁白眼翻上天,满嘴毒液到处喷,喷得林立血气上涌,当真想跟他干一架,打不过也要给他个拳头吃吃。 林泽继续慢条斯理吃鱼片,不插手他们兄弟的嘴架,免得危及自身。相对而言,林立喜欢戳心窝子,林铁更市井些直接人身攻击。 闹过一阵,汗都出了不少,菜色基本被吃得七七八八,剩余的也没准备浪费,林铁咂咂嘴,感叹骂一架又饿了,一口扫掉剩余的食物。 晚膳过后,身上暖意渐起,有些懒怠得歪在椅子上。 林立顺了气,瞧他事不关己的样儿,还如此悠闲自在地歪着,无语了,“三弟,你也不知道劝劝他。” “可别,他就这点爱好,不过,也就是个爱好,等哪日想实践一下,我再管不迟。” “哈,你说得极对,就是个爱好而已。”林立可想点出来,林泽说你胆小鬼,不敢跟丫头卿卿我我呢,但真要说出来,只怕那夯货要真的来一下就糟糕了,索性不再多提,直接岔开话题。 “三弟,林府的账一团乱,整出来还要些时日。”话题换得快,林铁傻眼,话堵在嗓子眼里,难受。 “不急,慢慢弄就是。”林泽不在意。 “我瞧你对叔母的后事安排得急,可是看出什么了?” “只是个猜测,一般这种乱象下,会有人只认钱不认人,干出让人咋舌的事来。”林泽很笃定,“不是贾家下人叛变,就是林家下人爆发。” 林铁点点头,“今儿换了不少人,提上来的干得都还行,基本都是林家的家生子,识字的不少呢,比想象中好多了,这群人以前被打压狠了,如今对叔母没半句好话。” “林家几代显赫,经历各种事,早就过了暴发户的时候,有些底蕴正常。”林泽还算满意,“就是林大人眼光不行,选了个媳妇,让自个在勋贵堆里越陷越深。” “可不是嘛,”林立对此有话要说,“哪家姑娘这么可劲巴结娘家?又不靠他们提携。来回节礼差距那么大,别人明摆着不把你放眼底,还巴巴得凑脸上去挨打。” “就是,明年要送堂妹去荣国府,年礼往日送得太多,如今加厚都做不到,平白得罪人。”林铁翻了个白眼,“也就她们那贪财德性,你才会送现银过去。” 谁家年礼用现银补差价的?真没见过。 一千两都够发林府一年的月钱了,就算荣国府仆从多,三四个月的月钱绝对够发。 “不一样,林如海之前孤儿寡母在翰林院的确要靠得贾家,才能得见圣颜,否则还不知道要在翰林院熬多久,贾代善走之后,才改变了现状,若是他能活到现在,一切都不会一样的。” “而且根不在太太身上。”林泽微微一笑,“只是她像极了贾家人死要面子,还得怪父亲眼光不佳,不愿意娶清流之家的姑娘。对了二哥,荣国府的几个姑娘打听清楚没有?贾家的下人有说吗?” “问到了,”林铁挑眉,“说得还很详细,看来跟荣国府往来很亲密。荣国府的爷们跟我们之前探听得差不多。姑娘们个个才貌苏双全,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三姑娘贾探春。” “贾大姑娘二房嫡长女,为人最优秀,闺名贾元春,大年初一的生辰,据说是个有来历的,比三弟你大四岁,进宫做了女史,这个你清楚的。二姑娘贾迎春是大房庶出长女,被人说是二木头,快要及笄了,还没被定下,三姑娘贾探春是二房庶女,为人刁蛮些,很会讨好贾宝玉和贾老太太。最后一个贾惜春是宁国府的嫡出姑娘,年纪最小,听说很冷心冷肺。” “贾探春?”林泽想了想,“多打探她。” “明白,按目前听说的,贾探春有一定的功利心,为人上进懂得钻营,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不认生母兄弟,对王氏和贾宝玉唯命是从。跟叔母相比还真不一样,荣国府估计很难拿捏她。”林立啧啧称奇。 “对了,黛玉妹妹去荣国府住的话,第一个就得受她的委屈,王氏自己不好动手,必然会让她动手。” “嗯,拿捏了婚事,对王氏来讲,她就是把好刀。”林泽挑了挑眉,“把自己弄成这么个名声也是能耐,看来王氏对她敌意不小,极有可能明目张胆决定了要给她安排不堪的婚事。” “是有这个可能,她生母跟王氏经常闹变扭,王氏受得气肯定要撒在她儿女身上。况且贾政估计不会断掉往上升的念头,送女儿给上峰是最简单的路子,就看她及笄前有没有定婚约了。” 林立觉得这么个姑娘,最后嫁给一个老头子做妾,是否有些夸张? “送给贾政的上峰?亏她们做得出来。”林铁十足唾弃,“自个废物,就拿姑娘去填,啧啧啧……” 林泽抿了抿嘴,“还有种可能,会让她给四王八公别的姑娘挡灾。南安王、王子腾他们家的闺女好像都很受宠,一旦战败,要求和亲的话,贾探春首当其冲。” “还有这事?”林立挑眉,“那南安王最近好像吃了几场小败仗,还没到那份上。王子腾调到京都去,估计不太可能。” “还有那么多年呢,现在就吃败仗,过几年让人壮大了,就得吃大败仗,草原也不安生,王廷控制了盐脉,发展得越来越强,朝廷求和的概率有□□层。”林泽摇头,冷笑。 “贾探春跟我是一路人,这个刀也可以给我用,只要利益是一致的,她不会给任何人面子,也不会被下人拿捏,更不会眼里只有娘家,从而损害我的利益。” “决定了?”林立插句嘴,“荣国府的姑娘不好把控,没必要引火烧身。” “无妨,先定下再说,我们后头还要跟甄家往来,省得婚事上被人拿捏。真要跟甄家联姻,那过两年就得成婚,还得防甄家姑娘的算计,绝对不会是合心意的人。贾探春还小,至少能拖个八九年,到时候我们已经成长到一定份上,都是可以谈的。” “也对,甄家姑娘背靠甄家,我们肯定拿捏不了,就算功成名就,她们甄家的皇子也能牢牢立在我们头上。贾探春就不一样了,没有人会给她做主,说不定王氏巴不得她过得惨呢。” 林立无语到摇头,“贾家跟甄家是老亲,也算勉强跟甄家拉上姻亲关系,林如海也是这样跟甄家拉上关系的。” “嗯,林如海目前还瞧不上我们,不给他看到我们能控制荣国府,让王氏和史老太太听话,他那么忠心耿耿,不会对我们的事睁只眼闭只眼,要让他把我们的谋划上达天听了,之后让人有了防备,自然一切休矣,我可不想节外生枝,给自己增加难度。” “说到这个,”林铁面色严肃,“最近来打探的人比之前更夸张,金陵贾家的人盯得紧,甄家那边还在观望,三弟,你真的得快些解决贾家的仆人,两方人都不希望你能活,莫要被她们联手害了去。” 提起那群贾家人,林立就无语,真的非常胆大,既然开始动手,务必要连根拔起才行,否则后患无穷。 “贾家的仆人在林家全靠贾敏撑着,不把她们摆在对立面上,林如海肯定不会跟贾敏过不去,我待会儿去刺一刺她,二哥,晚上帮我盯着点,按今天看到的,我觉得我不用出手,她们自己会出事。” 林立懂了,“所以你才要着急给叔母准备后事?不至于吧。” “以防万一罢了。”林泽无所谓。 “行,用晚饭早点去休息,若真有事,不会拖到后半夜,没几个时辰睡的,二哥你多盯着点,那林管家还得看着他。” 林铁点头,迅速收拾掉屋子里的东西。 林泽稍歇会儿,林管家适时又来接人,打发他们兄弟先去休息,自个跟林管家去后院请安。 林如海前些时候刚刚回府,如今也用过饭,陪着贾敏呢。 贾敏屋里守门的丫头走进屋,通报道,“老爷太太,林管家带着泽少爷来了,说是有事要说。” “能有什么事?让他们进来。”林如海还不知林泽大张旗鼓地闹腾,不甚在意。 后又一想,打算劝劝贾敏,“敏儿,你还未见过林泽吧,长得挺壮实,让他给你磕个头,往后便是你的儿子,外人怎么说都不用搭理。” 贾敏摇头,“算了吧,还是各自安好吧。” 林管家进门听见这一句,心下一个咯噔,偷偷打量少爷的神色,瞧着没变化,这才松口气。 林泽站定,众目睽睽对林如海夫妇拱手请安,“父亲,母亲。” “刚进府不自个休息,跑来这做什么?”林如海依旧没好脸色。 “该有的礼得做,顺便过来问问,玉儿妹妹的嫁妆该筹备多少。” “嫁妆?林泽,我记得只是让你帮把手,回头我自有安排,你这么急吗?容不下玉儿?”林如海想当然地挑刺。 林泽抬眼看他,并不退却,直接反驳道,“父亲这话好没意思,还剩多少日子?现在不筹备,以后又该说我不上心。” 林泽翻了个白眼,“也别回头再安排,现在就开始吧,公中只怕五千两都拿不出,够给黛玉置办嫁妆吗?” “你说什么?五千两?”林如海厉眼瞪来,果真动怒,“你觉得够吗?我还没死呢。” “你死不死公中也凑不出五千两,说不准要等明年才能凑齐。”林泽露出瞧不上之色,“林府都寅吃卯粮了,林大人还活在梦中吗?” 林如海不信,满眼震惊看向林管家。 林管家抿紧嘴,回过身想溜走,无奈跟着点头。 “怎会如此?”林如海是如何都不信的,他这些年放入公中的银钱,应该是远远超过府中用度才是,即便再信任贾敏,眼睛还是下意识往床上看。 公中的银钱可不是小数目。 贾敏听不下去,也承受不起林如海的质疑,艰难支身,心里堵得慌。 第一回瞧见林泽,满嘴嘲讽毫无敬意,便下意识心生不喜。再想他今日所作所为,咄咄逼人的,更加不喜。 “是我,怕黛玉无人照料,加厚了几分给母亲的节礼。珏儿和玉儿的身子骨调养得用好药,是花费了不少。也罢,玉儿的嫁妆从我这儿出,不用公中的银钱。” “太太可别逞强,”林泽好心劝阻,“您的私房最好先清点,别到时候出现差错,漏了少了,再来扯皮就不太好。” 气哭贾敏 林林泽似笑非笑扫视一圈屋里的丫鬟婆子,个个穿金戴银,衣裳华美,好不富贵的景象。黛玉奶娘吃酒赌钱,这里应该也有。而且,说不准会比想象中更多,都有些好奇来着。 话如此刺耳,贾敏面颊瞬间通红,气得大喊,“不用你管,老爷,我不想见到他,咳咳咳……” “敏儿莫急,”林如海忙给她顺气,“行了行了,黛玉的事不用你插手,我自会处理,出去吧。” “父亲你最好说到做到,别等到时候林府姓了贾,下去都不知怎么见祖宗。” “老爷,赶他出去!咳咳咳……” “用你赶?不过,有一句话得奉劝母亲,林家是我的,你贾府的人自己不能生,又守不住林家的儿郎,本就无能,再干吃里爬外的事,休怪我给你抖搂出去,看你贾家的姑娘还嫁不嫁得出去!” “闭嘴!”林如海一声爆呵,“给我滚出去!!!” “老爷,你看他……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子,咳咳咳……轮得到你来说我,你个忤逆之子!给我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咳咳咳……” 林泽依旧站得端正笔直,颇为好笑道,“跪祠堂?不怕我跟林家的列祖列宗告状?” 说罢,翻了个白眼,转身出去,显而易见不会去跪的。 林管家站在那儿,看看里头,又看着外头,想来想去,还是问句,“老爷,那姑娘的嫁妆,您要亲自置办吗?” “把太太的嫁妆单子找出来,对比着增添些,待会儿我送一万两过去。” “明白了。”林管家垂眸告退,走到屋外,林泽正等着他,“少爷怎么没走?” “怎么说,父亲接手吗?” 林管家摇摇头,“说会送一万两来,按太太的嫁妆置办。” “就一万两?算了,都给黛玉做压箱银吧。”林泽抬脚往前走,“林管家,往后林府的事跟我知会就行,不用特意去劳烦老爷太太。” 反正,说了也无用。 “是。”林管家没半点犹豫,这林府也是时候该变变了,这都什么事呀。公中银钱流失巨大,太太三两句咳嗽,事情就过去了,连句责问都没有,真是可笑。 不过,这些跟他们下人不相干,老爷爱将银子送谁都可以。 林泽想着却是另一件事。今儿未见到玉儿妹妹,他们夫妻两个提都没提,看着是不准备让他跟玉儿妹妹培养感情了。 嫁妆只给一万两,继承人可以抛在一边,感情玉儿妹妹是个多余的,压根不需要为她准备充实的后盾,贾家仆人估计还会在玉儿妹妹耳朵边可劲说他坏话吧,搞不好还想拾掇他们斗起来。 拎不清的人哟,也就嘴上说疼爱罢了,实际呢,还是夫人最重要。 贾敏心气不顺,林泽一走,眼泪再也止不住,“冤孽呀,老天何其不公,要如此待我!如今连个小童都能对我指手画脚!!!我是活不下去了!!!” “敏儿,他不过听父母几句碎嘴,就当成是真的,你若放心上,才真正伤害了自个,让旁人高兴。”林如海小心安慰着,“咱们还得给黛玉筹备嫁妆,要看着她成婚,生儿育女呢,到时候抱一个孩子过来,也是嫡亲的子嗣。” “老爷,黛玉那身子骨,怎么看都不好生养,可别落得与我一般,膝下凄凉。”贾敏哭得伤心欲绝,“可怜我那珏儿,怎么就去了呢。” “好啦,昨日之事不可追以,朝前看吧。”林如海放得下,贾敏是如何都放不下的,哭完这一场,又虚弱了些许。 林如海对林泽这个儿子,愈发不满起来,简直就是个搅家精,一点礼义廉耻都无,对父母无半丝孝顺。 回到飞鸿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林铁不见踪影,林立已经精力不济睡下了。 “林管家,今儿就这样吧,你继续留意那些事儿,顺道吩咐下去,府里明天开始戒严,所有仆从没我同意不得外出。”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林管家不解。 “你到时候就知道。”林泽笑笑,不解释。 成吧,反正少爷有成算,左右也是整贾家那群小人的。林管家说服自己,又迅速离开,一整日连轴转,以他这个年纪,也的确是吃不消。 明儿还有硬仗要打,林泽稍微活动下筋骨,时辰差不多,洗漱休息去了。 今晚下了职,林府上上下下所有仆从,都很有话聊,各家三五成群,婆子小厮各个都混成团,在轻声嘀嘀咕咕。 府里的变化,最直接的感受者,就是这群中低层的仆从,原先是上头不累下头累,累死累活得不到句好话,基本一辈子是看得到头的,林家继承人没有前,这群人最紧张,现在也是这群人,最喜欢林泽。 听说他庶务精通,就那么短短几刻钟,将林府从上到下摸一遍,得用不得用得一清二楚,大家都服气呢。 不仅如此,读书相当不错,有望科举,容貌也上佳,远远瞧着,通身的气派,在高门大户里头也是少见的,对比太太往日的作风,连他鞋底子都挂不上,白长那么多年岁。 就算是昔年的林老太太,估计都差点意思。 有人说,林泽少爷一看就是管过很多人的主,什么情面情分,别跟他谈这些个,办得好有赏,办不好事一律不得用。 大家挺羡慕第一个给少爷带路的那个小厮,带着好几个姻亲一道成了少爷身边的小厮长随,从最低等的仆从,直接变成一等仆从,每月有半两银子的月钱,一步登天了简直是。 除了讨论林泽少爷外,更多的,还是在幸灾乐祸,林贾两家仆从之间关系素来是东风压倒西风,林家的家生子别提多委屈。 而贾家人惯来瞧不上林家,又鼻孔看人,把持府里大多数的好差事,大家能高兴才怪。 现在谁叫贾家的媳妇生不出少爷,新来的少爷对他们可没好脸色,只需耐心等少爷秋后算账,把贾家人全给清算了去,才算皆大欢喜。 往日不敢说的、憋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全抖出来,让大家评评理,贾家的人是不是很过分,倒向贾家的那群狗腿子也个个不是好人,磋磨起人来更得精髓。 贾府的人哪能不清楚她们的想法,同样愤恨难平,恼怒太太不中用了。 贾敏下午就没能给贾家的人撑腰,被换掉一堆心腹。晚间时候被少爷气得跳脚,哭了好一阵子,老爷没罚少爷半点,简直大跌眼镜,让贾家仆从心生慌乱。 原先的老爷绝对不会这样,就算是珏少爷,顶撞了太太同样要挨手板,哪像现在,如此偏袒。 贾家的人心里忍不住冒出怪异的想法,林泽少爷不会是老爷年轻时候在老家生的私生子吧,瞒着不说,骗婚她们太太,所以才不紧张无后的事。 这猜测再对比林泽与林如海差不多三四分的相似,真就如石锤一样,不少人都信了,咬牙切齿要告知太太,让太太好好整治整治这个私生子。 林铁随意在仆从居住的东大院的屋顶走过,耳边全是下人们各种骂骂咧咧。 肉眼可见,贾家和林家中间的裂痕,正在拉大。 随着事情暴露得越多,感同身受同仇敌忾下来,竟让林铁感受到一抹不死不休的味道。 林铁淘淘耳朵,笑了笑,都听得有些腻烦了,来来回回都是些你欺负我、我冤枉你的事。 像这种挑拨站队的事,林泽干得多了,林铁就算再憨厚老实,也已经见怪不怪,别看林族长如今对他这般疼宠,谁能想到他之前可不想养这种明显养不活的孙儿,好东西可劲给他那大胖孙子吃用。 林铁还是族里养大的孩子,无父无母,过得都比林泽这种父母健全的强,至少不会有人故意要饿死你,好给别人腾地方省口粮。 初次见到林泽,他衣裳上都有洞,饿得皮包骨头,眼神跟狼一样,吓人至极,后来慢慢开始变化,读书习字展露天赋后,林族长一家才终于回心转意。 林铁自认是无法原谅这些欺负他的人,林泽却可以,他心里有谱,办事周到,是林铁这辈子唯一见过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物。 永远都胸有成竹,不惊不慌,把林族长一家哄得心花怒放,大家都很看好他的未来,直到现在,姑苏那边都在指望林泽能送点什么回去。 记得他原先对左右摇摆站队之事还心生愤懑,林泽难得多说一句提点他。本来大家都为自己而活,谁给银子谁就是爹,能禁得住银子诱惑的,不是大佬就是傻子。 说得很在理,他认同了,自然不会再生气。 后头对这种事,已经学会留后手,看人不仅仅凭义气了。 仆从这片已经探听得差不多,又跑后院贾敏屋子上头,静等今天最后一场好戏,相信林泽的判断,不会让他白熬一晚,为此,林立那厮吃晚饭早早就睡了,就怕后半夜没得睡。 贾敏吐血 贾敏身子虚,睡不踏实容易醒,林如海白日事忙,晚上需要休息好,不得已,只能安排林如海晚间去睡书房。 府里姨娘有几个,林如海都不喜欢,现在年纪大了不想再伺候,林如海更加懒怠过去,所以除了贾敏,林如海身边真没个女人伺候。 今日林如海在衙门又累得够呛,扯皮争吵弄得头昏脑胀,身子骨同样不是很好,早早便安置睡下,没多会儿睡得意识模糊。 贾敏却睡不着,越想越气闷。 想当初她在京城也是百家求的姑娘,才情容貌样样上佳,嫁给林如海是低配,怎么到林泽那浑小子嘴里,她就成为娘家谋夺夫家之人了? 什么叫林家姓了贾? 她重用贾家的人怎么啦?哪家的女主人不重用自己陪房?林家的家生子不听话,跟在林老太太身边,明里暗里针对她,她换上听话的有什么问题? 说她花用多,她难道是自己全吃下去了?还不是都给了珏儿和玉儿,她每年的衣裳首饰都没有心思买,各家的往来应酬基本没有参与,更没有举办,怎么就成破家之人了? 再者说,她嫁妆丰厚,一直都有产出,给黛玉做嫁妆绰绰有余,危言耸听说什么漏了少了,别是眼红嫉妒! 姑苏的人果然越活越回去了,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再聪慧也没那个底蕴。 贾敏心里骂骂咧咧,实在气不过,“宋嬷嬷,你去清点下我的私房,我还就不信了,我的东西凑不出一副丰厚嫁妆来。” 屋里丫头婆子面色骤然煞白,低头不敢多说。宋嬷嬷舔舔嘴,挂上笑模样,附和道,“好的太太,我这就去查查。” 走到外屋,大丫头雪英拿钥匙过来,眼中带着惶恐。 往日里她经常出入贾敏的私库,有多少东西是领出来再没放回去的,粗算一番都心惊胆战,如今自然怕引火上身,心有戚戚焉。 “嬷嬷,您看该怎么办?得拿个主意呀。”年轻的俏脸上都是后怕,“太太若是知道,定不会轻拿轻放,她这当口正巧赌气呢,若真让那林小子说中了,她的脸如何搁得下,只怕要对我们重罚,查抄都是轻的。” “你只管去点。”宋嬷嬷冷下脸,“看还剩下多少东西。” “一半都不足,上回去领金子打首饰,太太的银钱基本快见了底,物件少了很多,前阵子还刚打碎一个琉璃盏。”最后盘算出来,只会少不会多,管库房的那老婆子也是个手活的。 往常为了让大家闭嘴,基本见者有份,个个都不干净,个个都敢拿。等太太要的时候,谁拿了再送来也是一样的,反正太太很少有一直把着不放的时候,若实在寻不到,就报损坏了,太太也不说什么。 不然这么多东西丢失,大家哪能瞒这么多年。 “行了,待会儿把院子门都锁好。”宋嬷嬷说道,从怀里拿出本账册,登记这些年的私房报损和领用,雪英接过一看,领用的人换了大半。 “太太能信吗?”雪英有些担忧,眉头锁紧,“就算推给李嬷嬷她们,太太难道不知我们至少是失职。更何况李嬷嬷怎么会轻易束手就擒,闹起来将我们这些年做的事都抖出来,那是要命的。” “我知道,”宋嬷嬷拉下嘴角,回头望向屋子,眼神冰凉,“去准备打板子的东西,待会儿就在院子里打,旁人若循声来问,就说顶撞太太的就该这个下场。” “嬷嬷,你不会是打算……”大丫头摸了摸脖子,吓得全身颤抖,“这……这怎么可以呢。” “不然,你就等会趴在那儿挨打如何?你自己想想,你拿了多少,手头还剩下多少东西?”宋嬷嬷冷哼,“太太眼里揉不得沙子,不知道也就罢了,若真知道了,全都发卖都是轻的,你就等着进窑子做娼妇吧。” “嬷嬷,我……我就是……”雪英急得眼眶都湿润了,好好一个姑娘哪敢去那污秽地儿。 “放心,我不会拿太太怎么样的,不过是要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说给她听,咱们不过是听命行事。”宋嬷嬷咧嘴一笑,“太太那性子,不给她来个更狠的,怎么会放过我们这群小人物。” “可是……” “没有可是,你若不干,今儿个就把你按在那长凳上打吧。”宋嬷嬷危险得上下打量她,“就你怕事不成?拿了好果子想撇清关系?做梦。” “不是,嬷嬷,我是说,还有没有什么纰漏。” “行了,就这么干,待会儿去给底下的紧紧皮,莫给我冲进来。”宋嬷嬷不耐烦多扯。 雪英叹息一声,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那我去盘点了,估计花不了多长时间。” 说完,撩开门帘,带上几个丫头进库房。 院子里,有几个粗实婆子摆上长凳板子,不相干的人都让回去歇着,待一切清理得差不多,落上了门锁。 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林铁舔舔唇,安安静静趴在屋顶,掀开一块砖,好戏要开始了。 没多会儿,雪英拿了张单子进来,脸色比刚刚更难看,“嬷嬷,你自己看看,三层都不到。” “怎么会?”宋嬷嬷从头到尾看一遍,留下的物件不少,大多是不值钱的,嫁妆银子原先有两万两,现在只剩下两千多两,“算了,无所谓,你再去领一千两来,分给今儿在的所有人,让她们把嘴闭紧了。” “好嘞,待会儿我就在门口守着,嬷嬷记得摔个杯子,外头就开始打。”雪英走出屋,扫眼屋外头剩余的人,随意指了个,“待会儿叫大声点,别给我掉链子。” “一定不会给姐姐你丢人的。”被点到的还很开心,自个趴长椅上。 雪英见她乖觉,笑了笑,“演好了,多给你分一点。” “是,谢谢雪英姐姐。” 眼见筹备得差不多,宋嬷嬷深吸口气,面带惊慌冲进屋。 “不好了太太,库房少了老多东西,只怕不足一半了,怎么损坏了这么多。” 宋嬷嬷抖着单子和账本,面无人色地进屋。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贾敏立时坐起来,双目瞪圆,抢过单子一看,“怎么会少一大半,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账本前后翻了几页,一年报损十几样好东西,连银子都在大笔支出,“这……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我都不知道?你们就是这么伺候我的,这都不跟我汇报。” 贾敏反应过来,她本就不傻。 “是你们!你们合起伙来骗我!!!好哇,真是好样的,来人!!!” 宋嬷嬷吓一跳,当场腿一软跪在地上,好大的一声,把贾敏都吓一跳。可回过神来,又抬起头,哪来的人啊?起身将桌上的杯子摔地上。 外头得了信,板子啪啪啪的,夹杂着痛呼认错的声音落入贾敏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贾敏的脸青白到吓人。 宋嬷嬷笑了笑,“太太,我们能干嘛,只是不想让人打搅而已。您的私房的确少了很多,也的确是我们瞒着太太干的,但我们哪有那个胆,留下这许多东西,都是李嬷嬷她要求的,说是政二太太和老太太的意思。” 贾敏睁大了眼,瞳孔颤动,“不可能。” “太太,反正姑娘迟早要嫁给宝二爷,东西迟早也是二太太的,不过早送晚送罢了。”宋嬷嬷说着愈发觉得理所当然,“珏哥儿一个庶出,太太竟想让他继承林家,把姑娘放一旁,实属不该。” “你……原来是你们!为什么?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我有多期盼珏儿能长大?”贾敏不能接受,“怎么会是你们?你们怎么敢!” 想到珏儿的死竟是自己最信任的下人做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贾敏的脸已经青白若鬼,眼睛带着毒,死死瞪着宋嬷嬷。 “太太,你瞪我也没用,我家好几口人都捏在二太太手里,我不干不行呢。”宋嬷嬷也是微微一叹,“我是看着太太长大的,太太也最亲近我,出嫁的时候我与你说,不想母子分离,你是怎么说的?说林家地方不大,荣国府富贵,他们在荣国府更加有前程。” 宋嬷嬷说着说着,自己都笑起来了,“往日你迷恋老爷,一直糊里糊涂的,自己瞧不出端倪,我能怎么办?” 贾敏气笑了,“你就这样提醒我?这就是你的情意?” “是,太太我的确心里更向着荣国府,难道您心里不是这样吗?”宋嬷嬷大大方方承认下来,“二太太那时候也才刚掌家不久,老太太不会让她为所欲为,可依旧这样安排下来,还有什么看不出的?” “你莫扯到母亲身上去!咳咳咳……” “太太,你从来都没想过,为什么老爷会这么快坐上巡盐御史的位置吗?你恨甄家势大,咱们跟甄家可是老亲,史王贾薛同气连枝,金陵贾家十二房都跟着甄家赚银子,老爷他偏要对着干,是不是不太妥?当初老太爷举荐他上位,可不是用来对付自家人的。” “你……你说什么?”贾敏不敢置信,“不可能!” 贾敏身死 “太太,老太爷为您选了老爷做夫婿,一则看重他爱惜您,比较好控制,二则是为了改换门庭。可惜,政二老爷得了姑爷的书籍,还是考不上,宝二爷还小,也用不上,这步棋就废了一半。” “太太你不蠢,想想半废了的棋子还一直跟主人家作对,不得教训教训?他能来这儿制衡甄家,还不是因为是贾家的女婿?对自家人动手没那个必要。” 贾敏一时找不到话辩解,竟悲从中来,心凉凉的不知是什么滋味,“所以,老爷没有子嗣,也是你们动的手?” “这就冤枉了,林老太太不是好相与的,不过,是老太太在贾家动的手,下药让老爷不能生养。他本就体弱,如此,可不生不出?” 贾敏抬眸,望着她,不可思议,“我不信,母亲不会这么对我的。” “太太,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政二老爷才是老太太的命根子,想想赦大老爷的原配和嫡长子,再想想她能狠心把嫡长孙女送到宫里去做奴婢,你觉得,你为什么不可以牺牲呢?” “光凭你一张嘴,就要我认下这些?不可能。”贾敏如何都不信得。 “怎么口说无凭?旁人家没子嗣早就帮忙张罗好生养的借腹生子了,还会任由你如此行事?荣国府是怎么做的?是生怕林家不绝嗣吧,连过继都不赞同。林家绝了嗣太太你怎么办?连个摔盆的都没有。你再看看,荣国府一直要姑娘去长住,您若不死,林家怎么可能变成贾家的?” 宋嬷嬷的话跟针扎一样,扎得贾敏无法承受,眼泪流了满面,口里鲜血又喷涌而出。 “不可能,不可能!母亲不会这么对我的!!!” 宋嬷嬷继续下猛药,“您当姑娘是怎么来的,当初元春大姑娘要入宫,不能让人觉得贾家姑娘不能生,才给了解药。若非老爷决定把林家积蓄都给姑娘,姑娘也活不到今日呢。” “母亲,为何要这么对我!”贾敏心中悲愤,想起当初的异样,突然能够理解大哥的恨意,“为了二哥,谁都可以牺牲吗?二哥他算什么东西!我可怜的玉儿!” “太太,姑爷有句话没说错,只要他还活着,姑娘就不会有事,好歹姑爷的官位还是能唬住人的,宝二爷未来出仕,未必用不上他,如果他能进京,不再与甄家作对,老太太未必不会成全宝二爷跟姑娘,但前提是,姑娘和姑爷,都不知晓老太太的作为。” 宋嬷嬷看着贾敏,诱哄道,“太太,这一生都已经牺牲了,最后,您再为姑娘牺牲一次又何妨?有老奴们在,必定保姑娘安然无恙地做稳宝二奶奶的位置。” 贾敏沉默了,泪已经止不住,心也拔凉拔凉的。 “太太,要是林家那小子得了林府的一切,姑娘可就无用了。”宋嬷嬷继续蛊惑道,“二太太和琏二奶奶素来爱财,缺了银钱可没好话的。” 贾敏闭上双眼,擦掉嘴角的血迹,半晌后,凉凉一叹,“把这收拾了,把纸笔拿来。” “是,太太你慢点起。”宋嬷嬷舔了舔,勾了勾唇角。 披上披风,坐在榻上,摊平纸张,贾敏提笔又开始落泪,如今模样,如何还能跟老爷说些什么?怕忍不住就要跟他说委屈。 可怎么敢跟他说?母亲不仅害苦了她,也把老爷害得不轻。 贾敏又想起当初的时候,老爷得中探花,打马游街,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唯独与她一见倾心,若没有那日相见,想来老爷会有个好前程,不会卷入甄家这团烂泥里来,也会儿女成群吧。 林泽那小子的确聪慧,不像她,一直都是个睁眼瞎子,往后林家交给他,见到林老太太,也没有那么无地自容。 提笔,交代着后事,林家公中无银,大多都在林如海私房里头,贾敏不想让黛玉全部带走了,准备个五万两绰绰有余了,至于其他的,多安置成庄子店铺这等看得见的东西,黛玉说不准还能守住。 其他的,就交给林泽吧,希望他能说到做到,尽力护住玉儿。 “太太,您这样写,二太太她……” “行了,不用再劝了。”贾敏不想改,“就这样吧,嬷嬷,帮我把这些东西守住,以后你的几个小子,就都是店铺的掌柜。” 宋嬷嬷眼神一亮,“好的太太,老奴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会让东西落入旁人手里。” “希望你能做得到。”贾敏身子骨颤了颤,嘴角又溢出血迹,“把我带来的人,都带回荣国府去,当年二嫂留下的人,现在都要给我玉儿铺路。” “是的太太,一定会的,姑娘在荣国府有的是得用得下人。”宋嬷嬷心满意足,不介意多说些好话,至于回到荣国府,她们当然都是荣国府的奴才,得听荣国府主子们的话,哪能跟老太太和太太对着干呢。 太太依旧那么天真。 得了承诺,贾敏躺回床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更无多少活下去的想法,眼前开始一片片发黑。 “去把……去把老爷找来,我不行了。”贾敏重重喘息着。 “太太你坚持住,老爷马上就来了。”宋嬷嬷迅速跑出去,挥挥手,让赶紧都消停点,“没事了,太太不行了,去把老爷找来,对了,把姑娘和少爷都叫来,估计最后一面了。” 雪英吓一跳,“嬷嬷……” “想哪儿去了?不过是刺激大了。”宋嬷嬷翻了个白眼,“快点去,老爷要是没见到太太最后一面,那才真完了。” “好嘞,我这就去叫。”雪英赶紧开锁,迅速跑出去,嘴里一直喊着太太不好了的话。 看完全程,林铁直呼精彩,再一想荣国府的政二老爷,荣国府老太太的眼睛估计被屎糊得不轻。 夜半时分,林府各处灯火通明,贾敏没撑多久,都没来得及多说两句,便悄然离世。 林如海伤心欲绝,一口血喷涌而出,当场昏死过去,黛玉也没好多少,哭得肝肠寸断,差点没跟着一起去了。 唯一的主事林泽面无表情,安置这一群病弱,今儿才加紧准备齐全的东西,就要拿出来布置灵堂。 睡了一小会的林立突然感觉跟不上节奏,跟林铁咬了会儿耳朵后,惊讶得眼睛提流转。 换好寿衣的贾敏收殓入棺,安置在灵堂之上,林泽坐在书房小桌上,开始给各家写报丧的书信。 贾敏走得太急,病重的消息前脚刚到,后脚可能就要收到这封报丧的信件。 一封封书信,理清楚林家亲戚,圆润端正的字体,写出来就亮眼。林管家这个大管家也跟着苦熬,他也才刚刚睡下没多久。 忙活到几乎天亮,才稍微整理出个模样来,今日林如海是不可能去衙门的,林泽早早让人前去知会,估计午间时分,会有同僚过来慰问。 昏睡许久的林如海直到日上三竿才清醒过来,脚步虚浮得走到灵堂,黛玉孱弱得跪在灵前烧纸钱,泪流满面,好难得才请来的几个小和尚在一旁念着往生咒。 此情此景,到处的白番,林如海是不想相信的。 “敏儿怎会……”林如海扶着棺,里头躺着的人早已凉透,再无任何温度,“敏儿,你怎么能这么早就离开。” 悲从中来,伤心之至。 黛玉听着这一声声的质问,眼泪更是忍不住大颗大颗掉下来。林泽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佯装痛哭,灵堂之上还是要有些哭模样,虽然他的确没有想哭的意思,反而还有些烦躁。 来给贾敏上香的其实不多,大多都是林如海的同僚和贾家旧亲,一窝蜂来,又一窝蜂走,上炷香,做做样子慰问两句,一个上午过去,再无人问津。 人走茶凉,不过如是。 甄家说是老亲,最多也就是派了个管家来祭拜,走时特意瞅瞅林泽,出门时脚步都是愉悦的,看来是满意的。 林如海哭诉良久,身子一软,又栽倒下去,大夫摸脉又是气急攻心,可见情深似海。 林管家抄家 林府的顶梁柱接二连三地倒下去,林泽少爷以绝对的优势,成为林府最大的赢家。跟在他身边办事的林管家有些猜测,大多数还是惊讶于贾家那群人的胆子大。 老爷可能没有刻意多问,他可是有耳闻的,太太不行了之前,赶人落锁杖责,说没问题都没多少说服力,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少爷说过,蠢人会干出蠢事来,又狠又毒的会做出让你意料之外的事来,只是真没想到太太会因此早逝,连个过场都没有,只得见到最后一面。 若论计谋,管家自认为少爷清清白白,根本没用什么手段,顶多几句挑拨而已,可结果对少爷极为有利,连带着老爷这只拦路虎都给推到一旁。 天寒地冻,水路难行,荣国府那边自然赶不过来,林泽已然去信,等贾敏入土为安后,再来上炷香就成,届时来人正好送黛玉入京。 忙忙碌碌了一天一夜,到了晚上,林泽也有些熬不住,就算垫着垫子,跪了一天,腿还是有些酸疼。 林铁给他搭把手,有些担忧,“三弟,没事吧。” “没事。”林泽整理衣冠,扫眼对面跪着的黛玉,俏脸可见难看,“玉儿,你也回去休息吧。” 黛玉不同意,抬眸看他,冰凉彻骨,带着恨意,“自比不得兄长孝心,人前可见。” “嘿,你……”林铁不满意了,林泽拦了拦。 “人前可见不好吗?总比被人说不孝的强。”林泽并不在意,“妹妹要跪我也不拦着,你随意。” “兄长,你良心不会痛吗?”黛玉愤恨道,“像你这样的,竟可问心无愧地跪在这儿。” 林泽挑眉,“恨我?你能拿我怎么样?说句不好听的,你恨我没好处。” “你就不怕父亲他……”黛玉眼眶红起来,想说威胁人的话,自个先发起颤。 “骂人都不会,把自己给气得,蠢不蠢,跟你母亲一样。”林泽摇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可以当是我做的,没我她的确不会走那么快。” 林泽说完,准备走了。 “兄长,我还有一事要找你,你莫走。” “何事?”林泽心有猜测,好奇地等着。 “母亲临终前,让我照顾好她的陪房和陪嫁,都是为她操劳多年的老人,希望哥哥能高抬贵手,允她们随我去荣国府。”黛玉目光坚定,好似林泽不同意,就要跟人拼命。 林铁噗哧一声笑出来,实在不应景,“三弟,你怎么说?” “可以,不过,船只有那么大,她们的行李不能多。”林泽同意了,“妹妹,衷心提醒一句,你是林家的姑娘,莫做那些丢林家脸的事,贾家的下人可用,但不能全用,得有制衡的方法。”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林泽离开灵堂,回到飞鸿院,林铁拿来跌打药为他揉腿。 “三弟,你是没瞧见昨日夜里的动静,好生热闹。”林铁贼眉鼠眼四处观望,见周围无人,赶紧把昨儿个晚上的事都说了。 他耳朵好使,一句没落下,贾敏这女人好生凄惨嘞。 林泽心中有数,这群人比想象中沉不住气,一个个狗急跳墙得真快,贾敏库房至少是大批量损失,才会如此摊牌。 想来能瞒那么久,东西应该都在府里,尤其是那些好物件,被贾敏摆出来过的,留到外头去叫人发现了,贾敏绝对会知晓。 “二哥,这两日盯紧偷偷离府的人,务必让他赤条条回来。”林泽突然想起林立,“大哥回来了吗?他账查得怎么样了?” “回了,估计去厨房拿吃食了。刚听他说,已经整理了大半,找出不少篓子,可以去抓人查办了。” “那就行。” “三弟,以后林府你做主了,好快呀。”林铁感叹一句,“没想到下人也能闹出这么大乱子。” “林家的下人聪明点,很谨慎,底蕴足些,贾家的像暴发户。” “她们本来就是暴发户,富贵还没熬过三代呢,荣国府的当家现在还是那老太太,”林铁看不上荣国府,“以她教育子嗣的能力看,想在贾宝玉那一代重新奋发图强,估计没可能。” “嗯,”林泽并不把荣国府当成劲敌,“她们府里观念有问题,说什么靠脸面荫庇能过活,这是笑话,倚老卖老还占着诸多资源的下人最让人讨厌,没有能力,再多的情分也会耗光,走下坡路是迟早的事。” “你说得很对。”林铁同意这句,给林泽揉完腿,收拾整齐,自个下去休息了。 拿食盒回来的林立也很快回来,偷摸从外头带回来只烧鸡,“三弟,你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林泽笑了笑,不客气道,“正想着呢,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让你去忙。” “乐意效劳,哈哈哈,三弟可不能长得太矮了。”林立笑笑,坐在一边,一起分掉这只烧鸡,“事情我打听清楚了,甄家那个凤凰蛋是个能办事的,不是纯粹的老太太宠儿。” “好,那便送个帖子,约他除夕灯会一见。”林泽满意,“府里没有下人举报旁人吗?” “有啊,昨儿给你带路的那个,举报了不少人呢,还说可以帮忙作证。”林立摇摇头,“那小子脑瓜子灵光,倒是可以用用。” “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停灵七天后,等我扶灵回姑苏的前一天晚上就动手。抓了的人我带回姑苏去干苦力,为族人修条路,修整祠堂,最好再开几亩荒田。” “明白。”林立觉得没难度,“荣国府那边真的不要紧吗?二弟说的,荣国府对林家有不小的野心,不得不防。” “不要紧,年前放了流言出去,现在都自顾不暇了,至少半年内不敢对林家伸手,足够我筹谋下一步。目前我算是站在林如海的敌对面,从我逼迫他过继,到让贾敏身死,甄家必定在观望,没那么快对我下手的。” 林立听他分析,似乎有理,“好,那我也去休息了。” “去吧,明儿还要早起。”连续七天,不是那么好熬过去的。 林泽已经为贾敏守过孝摔了盆,之后还要扶灵回姑苏,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继子,不可能还有人拿他过继的身份说事,就算是荣国府,也不得挑衅礼法。 天色昏昏沉沉,夜晚不知是不是错觉,格外寒凉一些,白日忙碌的林家好似恢复平静,没再闹出声响来,又好似没那么平静。 有太太和姑娘做保,贾家来的人老神在在,根本不担心少爷了,兴高采烈在家里规整家当,又能回荣国府呢,多大的富贵日子等着她们呢。 不过太太的嫁妆可不能出现在她们手里,肯定近期要卖掉的,最好直接死当,反正也不可能会回来赎,还有那些现银,都要存到钱庄里头,带着银票上路,东西不多,不会被人说占地方了。 既已尘埃落定,贾家下人那脾气又是个嚣张跋扈的,还没成的时候都能扯出来,事成了可不得炫耀,嘴里都是荣国府的好,林家就是个腌臜地,把林家仆人气了个倒仰,对林家唯一的姑娘没了多少认同感。 有一个举报,接二连三很多人举报,不仅有人证,有的还有物证。 林管家一桩桩记下,虽然不是贾家人自己打起来,证据上面也差不到哪里去,配上立小爷在府内府外查到的证据,报官抓人都可以了。 林泽对荣国府的下人是纵容的,她们这群人笑意都快挂在脸上,对未来满是憧憬,让黛玉自己好生瞧瞧,她要保下的都是些什么人。 停灵的最后一日,林管家收到消息,要去抄那群贾家人的家,错愕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真动手啊?怎么那么大快人心呢? 林立准备好了账本,明细列举各家贪墨的银钱,林铁近期盯着府里偷偷出去典当的人,带着外头刚认识的兄弟缴获不少好物件,金银布匹字画首饰样样都有,凑一凑都能整出不错的嫁妆来。 贾家人倒是嚣张,还想托关系找人要回来,简直可笑。 所有东西都被登记在册,大多都是太太的私房,少部分是公中的物件,林管家第一次直面贾家人的大胆,也是口舌发干,贪到这种程度,不抄不是人。 压根没想过要知会老爷,林管家点齐人手,呼啦啦二十几个青壮汉子,全都是林家的家生子,大家伙儿看着旁人,心里有了谱,笑都挂在脸上。 “不敢去的、怂的,都给我站出来,我林管家多的是人可以用。”林管家那张老脸严肃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常年跟盐商打交道,怎么冷脸是最擅长的。 林家的家生子自然一个都不退出,早看那起子小人不顺眼,哪个没受过她们的磋磨?这会子难得有报仇的机会,务必要参与的。 “很好,我林家子都是有血性的,少爷查出了不少账,那群贾家子竟然还敢大量贪墨太太嫁妆,偷偷拿出去外面死当,简直将我林府尊严踩在脚下。”林管家拿出妆笼里的一个大金钗。 “这个金钗,你们应该都见过,太太曾经经常带着它,后头说丢了,原来被贾家子给藏了去,实在可恶,若非姑娘要保下她们,少爷恨不能把她们都送官去。”林管家嘴里,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人了。 王嬷嬷告状 这话林管家本不愿意去说的,奈何这是少爷要求的,别的都还可以商量,就这句不能落下,明摆着要把黛玉的根基挖断,彻底失去林家家生子的衷心。 不过,她都准备去荣国府了,也不准备带林家子过去,要这个衷心有何用?就给少爷名正言顺的机会,成为林府真正的主人吧。 此话一出,果然不少人都愤慨,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少爷最后决定,先查抄,她们是怎么来林府的,就让他们怎么回贾府,休想带走林家一个子,你们几个,给我翻箱倒柜地查,能藏东西的都给我翘起来查,漏了少了,都是你们无能。”林管家着重点名了要细细查,自然各家是怎么藏银子的,应该都有心得。 青壮们跟着林管家去东大院,路上不少人都看见的,贾家的人惊呼,被人迅速敲晕丢一旁,自有林家子帮忙捆了看住。 一路门锁都封死,林管家不着急,安排里头的下人守住各个屋,谁都别想偷跑。 一时间,人仰马翻,哀嚎遍野,怒骂嘶喊的,着实热闹。 到底林家子人数众多,锁一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林管家第一个来的,就是宋嬷嬷的院子,已经有不少人自发围住那小院,里头人打着门闹着要出来,门上挂了个锁,也不知道是谁如此机智。 停灵的最后一晚,黛玉已经平复不少,但依旧浑浑噩噩跪在灵堂不愿离开,父亲时不时昏沉,能安心给母亲守灵的,只剩下她这么个姑娘了。 至于林泽这个兄长,天一黑大门关紧,人就自觉离开,绝不多留片刻,明摆着做个面子功夫,听闻也不忌口,还是在外头买鱼买肉吃。 想到这些,黛玉又想起母亲过世前的殷殷嘱托,要让她照顾好贾家的仆人,也要她跟林泽兄长打好关系,兄长都如此模样,母亲为何还要原谅?都不许她去恨。 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王嬷嬷今日不知怎的,竟匆匆赶来,重重跪在黛玉身前痛哭流涕。 “姑娘,出大事了,您要给老奴们做主呀,太太刚去,少爷竟然就对我们动手了,宋嬷嬷一家现在都被关在院子里抄家呢,姑娘,你快去看看吧。” 王嬷嬷的脸惊惶失措,发钗头环都未戴好,身上也皱巴巴有些脏污,黛玉眉头蹙起。 “嬷嬷你是逃出来的?明明哥哥答应了我,竟不守约,十足小人一个。”黛玉起身,脚下一颤,王嬷嬷等不及,扶她起来,就拖着人要去救命。 大门却被人反锁了,王嬷嬷进得来,出不去了。 林家的下人格外有眼色,这种时候,怎能让王嬷嬷这老妇坏了事,自然得釜底抽薪一把。他们对包庇贾家人的黛玉也没有多大的好感,拦拦路还是敢的,反正管家说了,各处落锁,不要随意走动。 “你们干什么?放我出去!”黛玉有些惊慌,怎么会这样。 “姑娘,你好生休息会儿,莫去打搅少爷才好。”外头不知是谁回嘴一句,“等事了自会为您开门的。” “你们这群天杀的,太太刚走,你们就这般不把姑娘放在眼里,太太,你看看啊。”王嬷嬷大哭委屈。 外头却传来讥笑声,“老虔婆,快别哭了,你们也没少瞒着太太做坏事吧,咱们可听说了,少爷是要惩治手脚不干净偷太太嫁妆的人,宋嬷嬷应该贪了不少吧,哈哈哈。” “你们……你们胡说。全是栽赃陷害!” “笑话,太太库房丢了一大半的东西,可都是林管家亲自开库房查的,账册也有,宋嬷嬷做假账被李嬷嬷举报了,你们贾家人真好笑,要不各自账本对不上,要不连账本都不做。现在好了,全给查到了实证,还想觍着脸让姑娘保下你们?真是脸大如盆,佩服佩服。” 黛玉皱眉,听着不太对劲,“怎么回事?” “姑娘别听他们的,他们完全就是故意说给您听的,他们要整治我们贾家来的仆人,简直手段尽出,太太一走,就忍耐不了了,姑娘,您答应过太太,要照顾好我们的。”王嬷嬷哭求期盼着,跪在地上给黛玉磕头。 黛玉何曾见过王嬷嬷如此,向来她都是懒散又爱拿她的东西,母亲一直说要善待,好歹是奶大了她,要敬着,以后出嫁也能带着去。 “姑娘,您说句话呀!”王嬷嬷磕了好几个头都没得回应,真急了。 “我能说什么,门都叩不开。”黛玉突然又不想管她们,兄长不是能耐吗?看他能查出多少来,若要骗我,休怪我去跟父亲告状。 王嬷嬷往日的确讨嫌,她不是很信任,更不想带在身边,林泽已经动手,她去说也无济于事。 不顾王嬷嬷的苦求,黛玉跪回灵堂,跟母亲述说自己的不孝和无能,连林家的家生子都能对她这个主子不甚恭谨,甚至还带有怨气。 她也不喜欢这群人,眼里有她又好似没她,对她们而言,她这个姑娘只是个工具。 王嬷嬷见她不乐意了,暗地里忒了一口,又跪在门口哭贾敏,旁人从未见过,她竟如此能哭,之前在贾敏灵前可没这般。 外头的林家下人只有高兴的,姑娘那性子,本就这般,跟个仙子似的不食人间烟火,能插手少爷的事才怪。 王嬷嬷这老货手脚倒是快,竟能来跟姑娘告状,企图打搅林管家的好事,现在各处已经落锁,跑出去也未必能到得了现场,唯一的坏事之处,就是老爷了。 不过老爷已经睡下了,据说这段时日都要点安神香,轻易不会醒。 * 宋嬷嬷住处,林管家冷笑着,端着姿态,打开门锁,林家仆从呼啦啦闯进去,把守院子各处,气势昂扬的,宋嬷嬷一家都在院子里站在,堵在庭院中,跟他们对峙。 林管家手头东西够多,不想跟这群人对峙,尤其是刘管家那厮,没能力尽干些缺德事,如今是时候给不少人报仇了。 “来呀,给刘管家上上家法,打十板子意思下,看我林家的板子够不够厉害。”林管家冷冷一笑,挥挥手,几个青壮冲进去拽着刘管家出来,宋嬷嬷还想拦着,被人一并拖出来。 “啪啪啪……”一声声板子打下来,刘管家只哀嚎一句,就再发不出声音,脸色青白嘴角溢血,只怕是活不成了。 “打得不错。宋嬷嬷,你怕是不知,林家祖上有外放为县官的,打板子的手段掌握得不好,都不够给老爷办事,你们荣国府的军棍跟这相比,如何呀?”林管家笑得开怀,“不用着急,下一个就是你宋嬷嬷,给你个机会,亲自体验一下。” “你个狗奴才,林泽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就觍着脸跟姑娘对着干,你不怕老爷打杀你吗?” “老爷?老爷怕是更想打杀你吧,不过是碍于太太的遗言不好动手,少爷可是给老爷排忧解难呢。”林管家半点不怕,“太太的死,跟你这老货关系匪浅吧,我就说外人怎么可能让太太气死,自然得是亲密信任的人,捅刀子才够锋利。” “你……”宋嬷嬷老脸煞白。 “瞧,你本事不大,胆子倒大,这一炸就炸出来了。”林管家无语,“来,送宋嬷嬷上路,也好陪着太太一起走黄泉路,全了你们主仆情谊。” “你敢,我是荣国府的人,你们放开我!你们好大的胆子,老爷不会放过你们的,啊……”同样也只是喊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 “松松手,留她一命,好歹是姑娘保下的人。”林管家等打了三四板子才说,宋嬷嬷就算没当场殉主,估计也活不长了。 剩下的无不惊慌,缩成团成不了气候。 “来,直接抄,找几个婆子,把她们身上都给扒一遍,一个子都不能落下。”林管家不多说,挥挥手,青壮们一窝蜂冲进去翻箱倒柜,墙皮地皮都要扒,顿时鸡飞狗跳。 林家的婆子也不客气,上手拉到屋子里,衣服脱得光溜溜到处摸,还要扒开看头发里嘴里有没有藏,果然是深谙抄家之道呢。 在一旁偷看的林铁,都没想到林家还有这等底蕴,这些手段一般都是胥吏的看家本领,很多人家因为不懂,就算考中进士成为县令,还时常被胥吏拿捏。 如此吵闹的声音,在林家子耳中,简直就是仙乐,林管家也舒爽了,自觉出了口恶气,能至少多活十年。 “查到了,里头有个地窖。”一箱箱好东西被抬出来,公中库房、药房和太太库房的东西都有,那个地窖都不知是什么时候挖的,藏得深呢。 除此之外,精致些的衣衫首饰都没落下,宋嬷嬷那儿媳妇头上的银钗都给扒了。 如此一合计,好家伙,都够给姑娘当嫁妆了,现银就有上百两,银票更是有六千多两,这在外头,普通乡绅都没这个数,更要命的,竟然还有例子钱的票据。 黛玉决断(修) 林管家看到那些票据,是真的怒了,你们最好是用荣国府的名号去办的事,否则,定让少爷把你们都卖到腌臜地去。 “林管家,这群人怎么处理?” “捆了,等少爷发落。”林管家面色如铁,指使人登记造册,东西送到飞鸿院去。若不是一番查抄,都不知道贾家的人胆子竟然如此大。 见这边事已了,林管家迅速离开,奔赴下一家。除了宋嬷嬷外,贾敏最得用的,就是大厨房的李嬷嬷,李嬷嬷一家早就听到动静,吓得面无人色,李嬷嬷更是吓晕过去,一看就是心虚。 又是一番查抄,这里抄出来的,让林管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管大厨房的李嬷嬷这儿,竟然查出各种秘药,有些还是用过的,用到哪里去了,都不敢深想。 林管家觉得这群人应该是蠢的,干出这等背主之事,还以为荣国府会给她们安享晚年,简直可笑,不被灭口都要开心疯了吧。 随后,一家家地查,飞鸿院的院子里都摆放不下,被放到了外头廊道上,可给林立好生开眼了,直接富一波大的。 作为罪魁祸首的林泽少爷呢?现在已经熟睡,作息向来规律,这点小事不至于要让他熬夜等候,明日再处理也不要紧,也就林立激动,想仔细查点,未来都是他们干大事的本金呢。 直到查到王嬷嬷那处,林管家再次察觉到不对,王嬷嬷家里东西不多,除了几百两银票和姑娘几件普通首饰,其余竟没什么东西。 王嬷嬷不在,她那儿子抖得跟塞子一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有问题。 “管家,他喜欢赌钱,很多人见过他们一家子进赌坊,赌得被扣在里头不能出来都是常有的事,要不是林家的下人,只怕儿女都留不住,全要给典当出去。”有人说了句。 林管家眉头深深蹙起,“好家伙,你们不会真的被人拿捏卖主了吧,我记得你小子是在老爷书房伺候的吧,敢把老爷的事说出去,看你有几条小命扛得住,来呀,把他带下去审,务必把肚里的东西都给我吐出来。” 原来大鱼在这儿。 等全部查完后,天已蒙蒙亮,林府的大门今日没再开启,等会儿得扶灵回姑苏去,今年天气寒冷,水路如今勉强还能走,只怕等回来的时候,就只能坐马车了。 黛玉一晚上没能离开灵堂,不过有下人来帮忙安置,起床后,想看看昨天那么大的动静,到底能搞出什么来,结果竟无人报。 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守着,林泽用过早饭很快过来,竟也不提。 黛玉看着他,“兄长不跟我解释下昨天晚上的事吗?” “让你受惊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看来也不全是废物,竟还能打搅到你。” “兄长,我问的不是这个。”黛玉不满。 “那你想问什么?你希望我查出问题,还是没查出?”林泽有些好笑,“你左右不了,又何必问,不告诉你自然是你没有了解的必要。” “可我想知道,如今满府应该都知道了吧,唯独让我一个做睁眼瞎。”黛玉不满,父母是这样,兄长也这样,显得她很废物! “行,”林泽无所谓,“依你,你的奶嬷嬷王氏一家赌钱,有卖主的嫌疑,其他贾家来的,都是巨贪,人均千两起步。” 林泽仿佛是在说一件很小的事? 黛玉不敢置信,千两起步,她一个姑娘都没拿过这么多银子。之前听雪燕说,一百两就够一家五口一年过得极好了,“有多少人?” “没算,抄出来两万多两,还有不少金银首饰,你要吗?” “多少?”两万两!听母亲说,嫁妆银子一般最多也就这个数了。 “没听错,这就是荣国府见过世面的下人,我是没见过这样的,你最好都带走,让他们回荣国府去,别来祸害林家,不然我全都要卖掉。” 林泽心平气和地说,倒也没有夹带私人情绪。 黛玉跟贾敏一样,眼里都揉不得沙子的人,“你卖吧,我又不是荣国府的人,凭什么要包庇这群胆大包天之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兄长,我一个都不要。” “哦?打定主意了?不听你母亲的临终遗言?”林泽有些意外,本以为也是个拎不清的。 黛玉摇头,“这样的下人我要得起吗?现下她们一穷二白,跟着我去荣国府,只怕能做出更极端的事来,我身边容不下这等人,母亲知道了也会体谅我的。” 林泽点头,“你想好了就行,让父亲重新安排人选吧,我会给你安排个帮手,往后在荣国府,不用太谨小慎微,丢了林府的脸是小,被人欺负你软弱良善就不美了。” 黛玉抓住了重点,“你给我找帮手?荣国府的?你跟荣国府有来往吗?” 林泽微微一笑,“你倒是聪慧,抓得到点,不过还不是时候,时机成熟你自然知晓。我答应了父亲会照看你,就不会食言,你乖一些莫打搅我的事,我会让你得偿所愿。” 再多的,林泽不会说,他们没有那么熟悉,也不想现在就介入一个还未彻底知事的小姑娘的人生。 他见多了这种叛逆的孩童,爱恨分明都摆在脸上,还留有成年人没有的菱角,没有经历过事,你为她做的打算,她还觉得你有恶意,非要自己撞南墙作死,会麻烦的。 而且,根据他逐步的了解,黛玉妹妹应该逃不掉贾宝玉的哄骗,贾宝玉那种满心满眼只有你的做派,对不知事又没得到父母全心全意疼爱的少女有很大的杀伤力。 不让她自己看清楚,就算他留条退路给她,她也一定不领情。 黛玉妹妹未来的情伤是必要过一遍的,比别人的磋磨更麻烦,林如海夫妇都不在乎,不提前教导,乐见其成,他一个外人怎好现在插手? 既然黛玉已经做出决断,林泽冲身后小厮招招手,在他耳边吩咐两句,那人自去与林管家汇报。等人走后,林泽抬眸瞅了下黛玉身后的大丫头,唇角一勾。 黛玉对他很好奇,年岁比她大七岁,已经能当大人使,几天的工夫,林府上下无不诚服,这点母亲都没有做到,试问又有几人可做到? 说他是个好人吧,他敢承认母亲的死与他有关,说他不好吧,又愿意提点她。 很难想象,她若真听了母亲的话,带这一群人回荣国府后会发生何事,每日估计还要为月钱发愁。 抬头,望着外头的天,依旧蔚蓝如洗,从未为任何事改变过。一时间,黛玉感慨良多。 母亲瞧着多风光霁月?文采斐然父亲疼爱,府里无一敢与她叫板,一向是说一不二的,结果呢,庶务一塌糊涂,被下人当傻子骗呢。 就这,竟还想要包庇,给她们善后。黛玉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两万多两,够给黛玉买多少下人,能接济多少人,养肥这群白眼狼有何意义? 往日里多少荣国府繁华的话,的确让她无限憧憬,终究是抵不过摆在眼前的事实,可笑又可悲。 黛玉突然有些好奇,那衔玉而生的贾宝玉是否也是虚有其表,真有那么好?荣国府顾及母亲真会对她好吗? 未必吧,父亲和兄长好像都在为她进京做准备,不是塞银子就是找帮手,好像马上要去的不是外家,而是个虎狼窝,稍有不慎,尸骨无存。 黛玉默默烧着纸钱,一言不发。 对面的林泽也安分守己跪在灵堂,最后一会儿,马上就要收拾,不可能功亏一篑,就是做做样子,烧个纸钱,断不会留这般明显的把柄给旁人。 兄妹俩俱是面若桃花容颜出尘之人,穿上孝衣,好似不像凡人,让人不敢靠近。 相比而言,黛玉可能更不食人间烟火一些,林泽就可怕到令人敬畏,他并未多交代吩咐,已有人按部就班为他做事。 黛玉身后的丫头雪雁虽然是林家的家生子,跟贾家人却有姻亲往来,往常没让人注意,仔细一查,才知是王嬷嬷的姻亲之后。 不过也正常,能被贾敏放在黛玉身边贴身伺候的,多多少少与贾家有点关系,如今自然也会挨清算。 黛玉说过一个不留,自然她的大丫头雪雁也同样在列。 雪雁这丫头本来爱偷懒,陪在黛玉身边时,常有离开活动的时候,在灵堂上不好动手逮人,等她离开后,嘴一堵捆了,声音都没发出几句。 耳边不知何时响起哭喊求饶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偶有咒骂的,更是应景,也该为她们太太好好痛哭一场。 林泽见她沉稳漠不关心,饶有兴趣问道,“你倒真是个果断人,说不留就一点没想过为她们求饶?不想知道我会怎么处理她们?” “兄长应该也不会为决定好的事情畏手畏脚吧,她们的未来与我有何相干?” “说得很好。”林泽笑了笑,“但是,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分得那么清楚,眼里揉不得沙,至少我会保下几个有用的来显示我还有能力保人,只是不愿保而已。” “我还需要展示能力?展示给谁看呢?”黛玉冷笑,“几个月后就要去贾家,这里的一切估计都与我无缘了。” “你若想回来,也未必不行,等你确定好了再讨论这个事情。” 黛玉诧异,“你会允许我回来?” 林泽有些不懂,“你为何会认为我不允许你回来?莫不是觉得我把你当成了敌人?” 你够格吗? 黛玉感受到了轻视,沉下脸,不忿道,“兄长还是一如既往地自大。” “随你怎么说吧,如今你在府里就已经威胁不到我了,留你在府里,你只会得到我的庇护,而不是威胁,不过嘛,我还是觉得你会留在荣国府,那里会有你喜欢的人。”林泽笑了笑,“可能旁人不喜欢贾宝玉,但你应该会喜欢。” “为何如此说?”黛玉不信。 “贾宝玉可会哄女人了,多少女人都喜欢他。”那嘴皮子但凡多偏爱几声,多的是姑娘沦陷,不愧是胭脂堆里长大的。 听到这个说辞,黛玉下意识厌恶,会哄女人算什么优点?能为她母亲报仇吗? 这一日,林府鸡飞狗跳,又算得上大快人心,一串串贾家仆从被捆一块,跟随扶灵的回姑苏,少了那起子人,夜晚都安静许多。 下马威 京中大雪纷飞,今年又是个瑞雪丰收,年节时分相当热闹,戏班子排戏排得满满当当,场场都几乎座无虚席。 荣国府里同样喜庆,筹备了大半个月的年节,宁荣二府一道请了京中有名的戏班子,连着唱了两日大戏。 府里的主子们玩得开心,姑娘哥儿同样高兴,今年的压岁红包刚到手,就已经筹备着怎么花用了。 大冷的天,又不像爷们可以出去玩乐,几个姑娘太太聚在老太太的花厅里头打叶子牌,吃果子聊天,好不快活。 宝玉是真快活,穿着大红衣裳,打扮得跟年画里的童子一样,精致的脸蛋,格外讨人喜欢,老太太最疼他,封了个大大的红包给他,金瓜子银花生更是不要钱一样抓给他,随后又被他赏给了身边的丫头。 直到初四时,因林家的一封报丧信,喜庆的年节戛然而止。 贾老太太突闻噩耗身心俱疲,好几日吃喝不下,之前还是装病,如今是真病了。 在林家报丧的人走后,没两日金陵那边也有派人来,林府最近的变化和所作所为,一五一十都清楚告知。 没想到临到了了,被姑苏林家摘了桃子,林如海竟如此快就接受了林泽这个继子,之前可死活不同意的。 十二岁的年纪是不用林如海另娶妇人来教养的,往后林家跟贾家也算不得什么正经姻亲了,除了一个黛玉,彻底没什么关系了。 作为贾敏的嫡亲大哥,赦大老爷一点不悲伤,装都不想装,该喝酒喝酒,该听戏听戏,眼里完全没有这个妹妹。 老太太瞧着不舒坦,让人去把贾赦逮来。 赦大老爷懒怠应付她,索性在外夜夜笙歌,家都不回来,全让邢大太太一人应付,更是惹人笑话一场。 相对于赦大老爷的明目张胆,其他爷们的所作所为,已经悄咪咪能够容忍,贾政在家中与请客闲谈,贾琏跟贾珍父子在宁国府喝酒玩乐,反正不出门就行。 除了府里的太太姑娘还有所顾忌,爷们是半点不在意的,这也间接让王熙凤等没见过贾敏之人放松不少,对贾敏也少了些许敬畏。 守孝这个事情,当然是能不做就不做的,意思意思就行。 京中有好事者持续观望贾府作为,贾敏死了,林如海过继的消息还没传入京城,续弦不续弦甚至有人开了赌局。 年节正是闲来无事好交流的时候,掐指算着这四家人中还有什么姑娘能够匹配林如海,可别又送个少女过去,林如海就有福咯。 * 为过个好年忙活好一阵子的琏二奶奶总算能缓口气,在自个屋子里歪着休息,小丫头轻轻给她敲着腿,屋里烧着炭盆,外头的冷意全然感受不到。 爷们不在家,府里不办酒,清闲下来才知道啥叫悠闲。 前头林府送来的八百两,解了她燃眉之急,手头宽裕不少,办事就没那么抠抠搜搜,着实过了个好年。 这外头是真的冷,出去一会儿,披风上都能积雪不少。 平儿坐在榻上拨弄算盘,核算今年的支出花费,年前不少庄子都送了东西来,比去年又少了些许,尤其是远些的庄子,已经没什么产出了,年后若不想着节省,只怕日子不好过。 “奶奶,又是一笔烂账。”平儿摇摇头,不想算下去,“府里花销越来越大,银钱却越来越少,此番林家节礼一千八百两,结果太太只给了八百两,唉…” 琏二奶奶翻了个白眼,挑起一颗果脯塞进嘴,“也就这一笔了,往后估计不会再有。平儿,你瞧林府这次送的东西,除了银子,只有一些土仪,与往年算下来,其实薄了不止一大半,还是人走茶凉了啊。” “奶奶,之前送的才算多,谁家当家人能同意。如今的继承人听说不是个好惹的,姑奶奶走得匆忙,听报信的说,那林小子入府当日人就没了。”平儿很难不联想到一块。 “这才是他高明的地方,说出去谁能信,他一个孩子当日进府就能搅风搅雨?除非姑奶奶是被气死的。”王熙凤摇头叹息,“不过这也站不住脚,姑奶奶无嗣这事被人说了那么多年,也没见怎么着。林小子就算嘴巴不饶人,姑奶奶是他嫡母,大不了打一顿,什么气不能出,用得着气死自个吗?” 平儿同意这说法的,“不过老太太似乎不觉得跟林家小子无关。” “呵~就算有关系,咱家能怎么着?再有动作,估计要被人戳脊梁骨,说婆家要谋害林家子嗣,贪图林家银钱。这种事坐实出去,二老爷和宝玉都不用走仕途了,咱们几家老亲的姑娘都嫁不出去。” 王熙凤也是耻笑,“林家好大笔银钱,此番拿不到了,只能看林姑爷有几分疼惜林妹妹,给她准备多少嫁妆了。” “可不是,”平儿摇摇头,“给多了还怕林家小子使坏。” “那不很正常?是我,我也不会多给的。”王熙凤理所当然道,“说来那小子来头不小,是林氏族长的嫡孙儿,逼着林如海过继,还对贾家的下人秋后算账,全部抄家绑了,带到林氏宗族修路干活,给林家的祭田都多开了十几亩。” “不会吧,威胁林姑爷?林姑爷没那么容易就范吧,不过就这起子小人,是我也这么干,整日说三道四吃酒赌钱的,对奶奶还没句好话。” 王熙凤冷冷一哼,“我还算好的,瞧瞧大太太和珠大奶奶,丫头都比她们体面,再看看哥儿姑娘身边的奶嬷嬷,哪个不需要敬着。” “奶奶,林小爷这么干,老太太只怕不高兴。二爷不是要去吊丧吗?找林家讨说法的事不会要落到二爷头上吧?”平儿有些忧心。 王熙凤不在意,“你们家二爷能干这等事?他一个小辈去指摘一个长辈?不被人赶出来都是好的,老太太还指望他把林妹妹接进府呢。” “这理倒是不错,但是瞧着不太对呀,之前老太太总说姑奶奶是她的心头肉,在府里也是一等一的体面人,怎的却没让大家伙儿守孝。”平儿不解,“论理,府上几位小爷该守孝的,二爷今儿个穿了个素点的,结果看见宝二爷那身大红衣裳根本没换。” “算了吧,老太太惯来享受,又怎么舍得让宝玉受累,反正拒着不让出去就行,二爷要出门,还是得仔细些。”王熙凤不想多管宝玉,也轮不到她管。 “平儿,去给二爷收拾行装,这次去,估计要些时候,回来应该就把林妹妹也一起带来了,得跟他交代声,可别一个字不写回来,让我们做睁眼瞎,着急忙慌的安置人。” “好嘞,老太太那儿估计也会让二爷深入打探林家现状,贾家的下人基本都被处理掉了,这事不好办。” “你做梦还快些,还想探听消息,真要是林家小子弄死的姑奶奶,能忍你家二爷三天都算他好脾气,可别给我整得一身伤回来。”王熙凤站起身,扫掉身上的灰尘,姣好的面容配上浓烈的妆容,美得明艳。 平儿也起身,为她披上披风,“奶奶,可是要去老太太那儿?” “那可不,老太太忘记了吩咐,我可不能忘,你家爷还指望我给他打前哨呢。我这劳碌命哟。”说罢,风风火火地走了。 平儿耸耸肩,笑了笑。 二奶奶这几日起得极早,忙来忙去,好不容易过个好年,结果姑奶奶过世,白忙活一场。府里不守孝还好些,免得二奶奶又劳累。 都说老太太心疼姑奶奶,盼心肝样得等林姑娘上门,早些年已经提过多次,此番必是要接来的,依着她的意思,最好是让宝玉娶林姑娘,可这两日竟没再提起。 平儿心里嘀咕,有所猜测,但不敢说出来。 琏二奶奶风风火火地出去,冒着大雪,直奔老太太的荣庆堂。二太太听闻后,猜测是要去问老太太扬州祭拜一事,便让周瑞家的去拦一拦。 王熙凤几乎是在荣庆堂外头被拦下的,拐着弯又去了荣禧堂后院,进屋的时候,身上风雪满身,冻得直哆嗦。 “哎哟哟,太太这儿好生暖和。”王熙凤搓搓手,在炭盆边上暖暖身。 屋里彩霞笑脸迎来,将她的披风脱下,抖一抖,全是雪花。 “快到这边来,这儿有汤婆子给你用。”二太太示意她进里屋来,“你可是要去老太太那儿问接林姑娘进府的事?可有什么打算?” “太太,我能有什么打算,林姑娘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人,自有老太太安排,我哪敢有打算。”王熙凤忙着自谦,“太太您见得多,可有什么建议?” “按着旧例就行,一个姑娘家不好给她安排单独的院落。” 王熙凤听着,知道意思,笑着道,“太太说的是,就是不知道林姑爷会给她安排多少下人,如果太多,真不好住下,还得腾出不少地方来。” “让他们去京城林府就好,那边应该只剩下些看屋子的,有地儿住的。借住的姑娘以后若要长久得来,最好还是用府里的丫头,让老太太给她拨一个两个也尽够了。”二太太平和地说道。 王熙凤拿起帕子捂了捂嘴,躲着撇嘴,“太太说得是。” 挪屋子 “对了,林丫头进府身上还有重孝,府里的爷是要尽量避过的,免得影响些个就不好。至于带来的东西,若是嫁妆,就先放到我这儿,我给她看管着。” 听到嫁妆二字,王熙凤有点敏感,迟疑道:“林丫头估计是要自己看管吧,或者老太太可能也会……” “这事你不用知会老太太,老太太知晓也不会说什么的,就这么办就成。”二太太没多给讨论的机会,直接拍板定下。 林丫头未来嫁给宝玉,东西不都是宝玉的,收着怎么了? “行,就按太太的意思办。”王熙凤当场答应下来,反正跟她没毛线关系,“那我去回了老太太,等过了元宵,估计二爷得去江南接人。” “去吧,小心回话。” “是,太太。”王熙凤笑脸走出正院,等走远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人还没来呢,就开始摆下马威。她们王家哪样没有?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都不贪媳妇嫁妆银子,也就二太太做起来没有个羞耻,好坏全搂自己怀里。 算了,本就管不着,如果林姑父没有过继,她可能还会让二爷去捞一捞,现下是没有多少心思的,待会儿还得跟二爷说,别给旁人多效力,自己讨不到好,平白得罪人。 老太太那儿,今日没多少欢声笑语,也就宝二爷过来时,还有个声响。 王熙凤收敛神色,进屋后,鸳鸯看见她进来,微微一笑,“老太太,二奶奶来了。” “你这猴儿来做什么?这么冷的天,赶紧歇歇。”老太太精神头不佳,瞧她一身风雪,依旧多说一句。 王熙凤心头微暖,“这不是看您不开心,来陪陪您嘛,老祖宗多疼疼我,好让我每日巴巴地来,赶都赶不走。” “你这泥猴,老婆子我对你还不好?”老太太故意忒她一口,“你来,可是要问我林丫头的事?二太太怎么说?” 王熙凤不意外老太太会如此问,“太太说,让缓缓,等林家的安排下来,再跟着动,别瞎忙活。” 老太太点头,“敏儿走得匆忙,很多事应该都没有交代清楚,你林妹妹好歹是我们贾府嫡亲的外孙女,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是这个理,林姑父一个男人,哪能料理周全,那林小子也才十二,做不得数。” “如何做不得数,他胆子大得很呢。”贾老太太重重一哼,极为不满,“听金陵那边传话,林府已经没有一个跟贾家有关的下人了,全部被送去做苦力。这天寒地冻的,真是个狠心人。” “怎么会!”王熙凤佯装不知,惊讶无比,“他怎么敢。” “是啊,一个小孩,他怎么敢?还不是你林姑父给的胆。”贾老太太是不信林如海不知道的,这才几天工夫,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还能有登天的本事? “那林妹妹她……” “你敏姑姑过世不久,你林姑父估计要跟咱们断绝往来了。”老太太叹息,“不中用了。” “林姑父还是决定续弦吗?”王熙凤不信,他们夫妇俩如胶似漆的,就没见过这么恩爱的,都说情深不寿,果然话不假。 京中多的是想看他们笑话、又羡慕贾敏的夫婿如此厚待的,王熙凤自个偶尔也会想,贾琏若是不贪花好色,有林姑父一半的洁身自好,她都认了。 “不知道,我这儿有些闺秀名册,让琏儿带过去,就说续弦的人选得荣国府同意,不然等着看。”老太太冷哼一声,没把林如海放眼里。 王熙凤瞧着,有些诧异,“琏二哪敢说这些话,他一个晚辈,如何能说长辈的问题。” 老太太一想,点点头,“也是,本来最好是老大过去,可他那模样,能办成什么事。” 老太太摇头,“算了,我书信一封,让金陵的族人去跟他说,莫让他以为离得远,就不用管荣国府的事。” “是该这样的。”王熙凤点头,“老祖宗,琏二他年轻,有些事经不住,还得老祖宗多提点。” “这府里如今也就琏二能在外行走,旁的都指望不上,比琏二还不如,”老太太说的谁,王熙凤很明白,到底是公爹,不能多说什么。 “以后就让琏儿替我们荣国府在外头办事,该知道的,慢慢都要知道起来,你也是,各家的姻亲走礼都弄清楚没有?可别闹了笑话,让我这个老婆子给你去赔脸。” “老祖宗疼我,就算是我自己让人往脸上忒一口,也不敢让老祖宗您丢面子呀。”王熙凤心喜。 “你个猴儿,尽说瞎话,”老太太嘴上如此说,心情可见好了些,“唉,我这老婆子身体不行了,府里迟早还是你们做主。” “老祖宗怎么说这样的话,您还得长命百岁呢。” 老太太摇头,“你敏姑姑走得那样早,白发人送黑发人呀。” 疼爱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去了,老太太眼眶有些泛红,“三个孩子里,就属你敏姑姑最贴心,什么都依着她,结果真的是害苦了她呀,让她自己挑了这样一个夫婿。” 王熙凤抬起帕子,跟着伤心,“可怜了林妹妹,听闻也是个顶顶聪慧的标志姑娘。” “是啊,像极了你敏姑姑,回头接了来,你可不能欺负她。” “哎哟哟,我哪敢啊!心疼还来不及呢。”王熙凤又装模作样起来,“到时候琏二去接人,我可得好好交代他,路上万不能委屈了林妹妹。” “是这个理,”老太太赞同,“府里的宴席都停了吧。” “都停了,敏姑姑刚走,谁不伤心。”但是爷们都不在府里,这群人心里可没有敏姑姑。 “让他们都安生点在家,最近车马都不许用,省得闹笑话,各家报丧先不急,等过完元宵再说吧。” “好嘞。”林家小子报信报那么急,过完元宵送来,府里也能过个安分年,现下爷们都出去喝酒,不知会不会在外面干出什么事来。 “去吧,看看哪里的院子得用,给你妹妹先预备着。” 王熙凤想了想,“梨香院那边还空着,屋子不少,有门直通外头,就是偏僻了点。不过林妹妹要守孝,也适合。” “那处……”的确适合,“不过那里之前是老爷子养老之地,姑娘家不好去住,以后要留给宝玉,等他大了读书,就住过去,清静又安生。” “是了,老太爷住的地儿不能动,”王熙凤附和道,“那这边的话就没有什么院子给林妹妹住了,只能安排到大老爷的东院,就是往来不方便。难得有个妹妹上门,宝玉又难得见上面,只怕不高兴。” “东院的确……”不太合适,老大那荤样子,不好让黛玉撞见,老太太眉头蹙着,“三春她们院子呢?” 王熙凤愣了下,反应过来,“三春的院子要挪的话,只能挪去荣禧堂后院,二太太那儿需要安置个屋子,三位姨娘的院子就要挪动一下。” “那就挪一下吧,让几个不中用了的住一块,给三春挪出位置来。”老太太如是说。 “好嘞,那上元节以后就开始搬。”王熙凤笑眯眯样,没什么异议的模样,“老祖宗,林妹妹上京带的行李,放在哪儿?” 王熙凤问得隐晦,老太太瞥她一眼,“你个猴精的货,让鸳鸯帮忙收拾,常用的放你妹妹屋里,多了的放库房去,还能少了你妹妹的?” “这不是要问清楚嘛,我年轻没办过这种事,就怕出了差错,让林妹妹心生不满。”王熙凤又随便问了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风风火火跑了。 等她一走,老太太的脸色又难看几分。 回到自己屋子,平儿抬眼,瞧见她冷冷的嘲讽模样,咧嘴一笑,“奶奶这是什么表情?吃了什么亏不成?” “我哪能吃亏,林妹妹还没来呢,就不得安生。”王熙凤摇摇头,“老太太让三春搬荣禧堂去,把院子让出来。旁的还好说,就探春那个性子,让她腾屋子,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估计太太也不高兴。” “可不是,那赵姨娘还不知怎么跟三姑娘闹呢,二老爷的姨娘不好安排,都是贾家家生子,府里老人了,哪愿意住一块。” “是啊,还没来就跟府里大半人交恶,我本准备让她住梨香院,结果老太太说那地儿要留给宝玉,以后宝玉大了,就分那院子。” “怎么可能,那么远,老太太如何舍得。”平儿不相信。 王熙凤也是如此想的,“把我们挪过去,都比让宝玉搬过去可能大些,老太太已经说了就这样安排,我也没辙,只能去安排,先通个气吧。” “别了吧,不然又闹起来,等出了上元节,直接安置起来,事成定局,闹也闹不出个结果来。” “行,先过个安生年吧,我这劳碌命真是一刻不得消停。” 荣国府里,对黛玉的安排,大多数人不太满意,林如海过继子嗣后,黛玉对荣国府的利用价值,说实话几乎归为0了,剩余的那点价值,根本不被放在几个太太眼底。 自然而然地,待遇要跟着大降,林如海若无法再给贾家提供便利,黛玉在荣国府,就真的是个需求庇护的外甥女,跟寄人篱下没什么区别了。 谈判 荣国府里,对黛玉的安排,大多数人不太满意,林如海过继子嗣后,黛玉对荣国府的利用价值,说实话几乎归为0了,剩余的那点价值,根本不被放在几个太太眼底。 自然而然地,待遇要跟着大降,林如海若无法再给贾家提供便利,黛玉在荣国府,就真的是个需求庇护的外甥女,跟寄人篱下没什么区别了。 荣国府里消息传得快,没有主子勒令禁止的,几乎百无禁忌,三春和二老爷姨娘们要挪屋子的事,没多久已经让当事人都知晓清楚。 里头最生气的,莫过于几个姨娘,好端端地养老呢,现在两间屋子都没得住,又得跟做丫头时候一样,与人共住,这要成真,以后是没脸见人了。 三春里头反应最大的,自然是探春,往日在老太太这儿已经够难了,现在直接去太太跟前过活,只怕每日都要胆战心惊,旁边再加个赵姨娘,日子可见是多么煎熬。 为此,探春对林黛玉的感官直线降到底,恨不得她永永远远都过不来贾府。 相较而言,惜春的反应稍微小些,却不代表她没有脾气,她本是宁国府的嫡女,与贾珍是嫡亲兄妹关系,若非住在宁国府女主人无法教养她,她如何会到荣国府老太太处居住,如今这儿已经没有她住的地儿,她回去宁国府便是,很不必再碍人眼。 让她挪屋子给贾家的外甥女居住,简直可笑。 迎春的反应就真的是知道了,其他全无反应,左右她什么也控制不了,住哪儿都一个样,就是她奶嬷嬷坚决反对,几个丫头积极赞同,闹得厉害,很想躲起来。 三春的意见并不能让老太太改变心意,却能让宝玉不舒坦,她们三个与宝玉一同长大,情分不浅,探春稍有些哀怨,宝玉就能感知到,心里对这个外来的妹妹多少添了些抵触。 这点子抵触无遮无拦,被王氏知道后,她还挺满意的。 扬州林家,停灵结束后,林泽少爷扶灵回姑苏,林如海本是要跟着去的,奈何身子骨太差,门都没出又眼前发黑,怕是还没到姑苏,人也跟着没了。 黛玉同样如此,只得留在家中照看父亲。 林如海这口气,缓了大半个月,头发白了半头,林管家为他们父女两个去外头请来名声极佳的几个老大夫,都说伤心过度,损伤了心肺,要好好调养,否则对寿数有碍。 尤其是林姑娘,本就体弱,是绝对不能太过伤怀的,她那身子骨情绪较大就容易伤体。 这样的诊断,把林管家吓一跳,盼着少爷早点扶灵回来,可千万别留在姑苏过年,一走几个月的话,府里都得乱套。 林泽倒没想过留在姑苏,虽然父母和爷奶都很想他留,就林府这群病弱的,一个不好全没了,那才完蛋。 留下了不少他亲自誊抄的科举书籍,再安置妥当这群贾家仆从该干的活后,承诺给各家都送几个,说是帮忙看管,实际上就是免费租借的佣户,往后林家的祭田都有人可以干,不需要那些族里养的孩童卖命。 等这群贾家仆从吃够苦,改了性子愿意老老实实干活的,回头林泽还用得上,至于那些改不了的,再送到西北去开荒,更是用得上。 林家族人对这位过继出去的少族长更是满意,才这么个把月,竟已经给每个族人带来了不少实际的好处。 处理完后续,林泽没多久又返回扬州,水路走不通,陆路很折磨,紧赶慢赶,在元宵节前两日回到林府。 林如海缓过气来后,就想要多看看黛玉。这些时日黛玉常常侍奉左右,困倦了趴在一旁的榻上,好难得才休息会儿。 人愈发清瘦,脸上没多少肉挂着,瞧着心疼。 如今他身边竟只剩下黛玉一人了。 念及贾敏走得太急,林如海回过神,就察觉其中不对之处,从头一想,已经清明过来。 小小年纪的林泽,当着他的面,用这种阳谋,逼死了贾敏,虽然主要怪贾家,但敏儿受不了至此,为何非要让她知晓呢。 林如海是有怨的,他高估了敏儿在贾家的地位,也小瞧了荣国府的胃口和自大。 本想多问问,却又不敢多问,怕问出些他无法接受的事情来。 后头林管家通报,说府里贾家有关的下人,已经被林泽少爷安排到林氏族地做苦力了,由于人数较多,要等开春后再考虑卖还是留。 林管家没说的是,贾家那几个得脸的婆子管事,已经被一一逼问过,贾府的一切都吐得清清楚楚,连一直以来的秘药和解药,都拿在手里。 至于那群人,问完话基本就不成人形,丢庄子上无人照看,没两日就去了。那群人名下私办的各种店铺庄子和活当寄存,都被带回府,这里头数额加一块又很巨大。 连林管家都惊讶,这群人竟然还敢参与贩卖私盐,借着在老爷屋里伺候的便利,没少将消息送出去,好处拿得多,可不仅仅是太太屋里头摆放的那些。 尤其是姑娘的奶嬷嬷王氏,一家子插手盐商的事,每年都能拿到孝敬上千两,除了赌出去外,产业没少置办,若非如此,她们赌得红眼后,赌场为何会放过她们,也从未到府上催缴,仅仅是把她们当做肥羊宰。 一番查抄,大大肥了林泽的口袋,粗粗计算,有个五万两左右的现银。 人已被处理掉,再追是来不及了,林如海本就不愿多问,他自个也想处理那些个小人,林泽动手倒也合适,省得敏儿泉下有知会怪罪他。 问了几句,竟没引起任何风波,又问了问府里目前的情况,发现运行良好,还有些哑然。人不在依旧安稳,不愧是通晓庶务,林泽没有夸大其词。 林泽这个儿子很不简单,心硬手段也不俗,玉儿争不过他,想要用名声礼法压一压,估计也不太可能。 唉!必争之地是非多,什么人都会过来,玉儿那性子,能争得过谁,不被算计就不错了,就贾家仆从一事,黛玉可谓是输得彻彻底底。 休整了几日,父女两个平平淡淡相互扶持着,林如海衙门的事积压不少,现在好些了总得去处理,这个年过得清清冷冷。 直到林泽风尘仆仆赶回府,府里下人总算有个笑模样。沐浴更衣后,林泽问了问父女俩的情况,待休息一夜后,第二日恢复不少,才去求见。 “老爷,少爷来了。”门外传来通报声。 身穿素衣的林泽走进来,“父亲,您醒了?” “嗯,有什么事吗?”林如海冷淡。 “那倒没有,就是来看看父亲身体还好不好。”林泽淡淡一笑,风光霁月。 林如海被他这样的得体刺激到,眼神锐利,带着怨愤,“你好像很开心,害死嫡母就这么开心?” 这话说得,林泽翻个白眼,“父亲总喜欢说些没意思的话,谁会信是我动的手呢?” “是吗?聪明的总会信。” “信了又怎样?是我亲自动的手吗?也不是我生母,大家不都喜欢无毒不丈夫吗?苍蝇可不叮无缝蛋。父亲你觉得呢。” “我观你并不贪图林家的家财,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泽看着他,又是一笑,“这么挑明跟我说,一点父子情分都不顾吗?那我只能告诉你,跟你有关系吗?你又不能拒绝,更不能坏我的事。” “是吗?至少能让你不舒坦。”林如海相信,林府有他想要的东西,“不妨说出来,我们交换如何?” “交换?林大人果然是聪明人,知道没有白来的东西。”林泽很满意,“你的弱点很明显,我可以帮忙,但是,我要你配合我。” 林如海眉头蹙起,“怎么配合?你要动盐政?” 除了这个以外,他没有其他价值了。 “是啊,父亲一下就抓到了关键。”林泽深表赞同,“我想在你的府衙帮忙,提前感受下盐政是什么样的,父亲,你应该想要有个帮手吧。” “你要去我府衙帮忙?”林如海本能就想拒绝,“那不是一个白生能去的地方。” “那你的书房我总可以去,我迟早要科举出仕,守孝这一年,你不会准备让我蹉跎在家吧,我想看你的公文,想知道御史是怎么干活的。”林泽的要求其实很正当,谁家父亲不会教儿子这些事。 但林如海不信,“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不会是想要投靠甄家,给他们家打掩护吧。” “怎么会,我只会查得更严格,你府上甄家的眼线都是我给找出来的。”林泽没半点心虚,“说起来,父亲有没有发现,其实我很擅长公务?在姑苏我也能给知府干活。” “你给知府干活?”林家的少族长,能进知府帮忙?两者关系应该不大才对。 “怎么?不相信?我本是乡绅之子,给县令办过几次税收核对之事,后又被引荐给知府,当了知府老爷的义子,我当然可以知晓知府的公务。” “义子?你还有义父?”林如海深深地蹙眉,这小子比想象中来得更难对付。 林泽点头,“不可以吗?义父人挺好的,就是可惜他任上我不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政绩,若我能考科举,少不得要在他履历上添一笔教化之功。” 林如海皱着眉,“我很难相信,你进林家只为这些,你若一辈子接触不到盐政,学这些有何用?” “有没有用我说了算,林大人你不会拒绝吧。” “既然是交换,我的好处呢?”林如海同意了。 林如海同意了 “你的好处自然不会少。”林泽淡然一笑,坐下边喝口茶,说话不急不迫,“一则你可以功成身退回京述职,二则,我会控住荣国府,让她们对黛玉好,你也希望黛玉妹妹能够简单快乐地生活吧。” 这两句话直戳林如海软肋,林如海眉头深深蹙起,其中艰辛他能不知?一个十三岁不少的小子竟敢夸下海口。 “你究竟要做什么?荣国府不是半大孩童可以操控的?你还说不会跟甄家联手,目前能控制贾家的只有他们了。” “这不用你管,林大人考虑考虑上不上这条船,不过,你本身的境遇就已经是不成功便成仁,好像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林大人为了夫人,让自己走上了绝路呢。” 最佩服这种为爱牺牲一切的人了。 面对此种嘲讽,林如海面无人色,这让他往后如何心安理得面对列祖列宗。果然,那张刻薄的嘴里没一句好话,每次都往心窝里戳。 “仔细说说,怎么帮黛玉。” “你好像很担心?荣国府一窝女流,有那么难搞吗?”别说林泽瞧不上她们,女流之辈又从不离开家门,远离朝堂眼界有限,手腕只对亲人使,这种人看着聪明,不过是掩盖愚蠢。 “父亲,荣国府里只有二太太跟母亲关系极差,而她只在乎钱和权,女儿送宫里做宫女都不敢吭声,是个欺软怕硬的,又想天上掉馅饼。只要我能在甄家那边有说话权,黛玉跟我关系好不好,都不妨碍她们想用此来做跳板巴结你我。” 对这点,林如海赞同,“前提是,你能在甄家有话语权,若想通过盐政,劝你早些罢手,他们贪得无厌,永远没有尽头,也不会为了区区一颗棋子,去威胁荣国府这个老亲。” 林泽歪了歪头,“这是我的事,林大人只需要配合就好。” 话题又重新绕了回来,“不过,你若是不肯配合也没关系,反正你的书房就在那儿,你书房里的小厮拒绝不了我。” “你……”林如海心里发堵。 “别说我做不到,林大人,你知道的,林家已经全部在我手里,我代表的可是未来!” “……”林如海怅然,“你说话一定要这样咄咄逼人吗?” “我对不配合的一向没有什么耐性。”林泽说得很坦然,姿态放松直视他,好似根本不可能会听到不满意的答案。 这副姿态摆在那儿,就是底气十足。 林如海稳住心神,想了想,“我可以配合你,但你需要给我一颗定心丸,证明你有这个能力。” “可以,那就以我能说动甄家为我保媒贾家三姑娘一事证明,你看如何?若是你还想看二太太的表态,我可以让贾探春记在二太太名下做嫡女。” “你要娶贾探春?”林如海有些不可置信,“你竟然还敢娶贾家的姑娘。” “为何不敢?我又不是你,岂会让她全权掌管内院。”林泽讽刺道,“我打听过,这姑娘扛得住事,性格不软也不蠢,对各家姻亲很是了解,那就够了。” 林如海沉默,这哪是找夫人,就是找个下属,也没这么随便的。 “可以,时间不要太长。” “放心,很快地,在黛玉妹妹进京之前。林大人,合作愉快,互惠互利。”林泽笑着告退。 屋里,林如海再一次被无语到,挑明后林泽连尊敬的样子都不做了,真狂妄!倒要看看他能怎么说服甄家,若是能成,的确是条退路。 最好能够进京述职,黛玉跟在他这个亲生父亲左右,就有个光明未来了。 林泽离开主院后,林如海暗中一直在盯着,却未见他如何行动,一直在家中看书习字。年底很快到来,各处热闹繁华。 扬州富庶,名满天下,年底时节正是张灯结彩的时候,天刚暗下来,烟火时不时能看见,路上小吃摆满街道,各色玩意儿看着就喜气,每当这个时候,各府的姑娘哥儿都不再拘束,备好零散铜板,出门过节。 林家貌合神离,林如海没心思过年,年夜饭只能跟黛玉吃,林泽彻底被他忽视,就算二人的院落挨得近,林如海从未去过。 林泽乐得如此,才不跟林如海他们父女俩一块吃斋呢,气氛不好噎得慌。 林家的兄弟三人都是无肉不欢之人,正值守孝,不好让林家下人置办,自个儿在外头买桌酒席,偷偷送进屋,配上一个肉汤锅子,摆上鹿肉烤架,吃得心满意足。 今年开始,三兄弟的人生就会大变样,不再是小孩,需要自己奋斗了。 别瞧这三人如今模样,曾经在姑苏,都是被人看贬之人,林泽身体瘦弱,在家被忽视,药不给吃,饭不给吃饱,就等着自生自灭。 林族长家人口不少,已有三代人未曾考中当官,家产越分越少,顶多不算穷,为了子孙能读书,不敢多花费,自然不会经常吃肉,像林泽这样瘦弱易病之人,若非是个男孩,只怕早就丢了。 林铁和林立都是爹劳役死了娘改嫁的孤儿,由族里出钱养大,因性子倔不愿过继,在族里无人看顾,还得为族里干活,打理祭田,当作牛马使用。 三个人里面年纪最大的林立,今年不过才十八。 这样的孩童,至今都无婚约对象。 吃饱喝足,林铁突然笑了笑,“三弟,我得跟你说一件事,我最近看上个姑娘,身份呢不咋地,但人很好,对我更好,你把她的卖身契给我吧。” 林泽笑了笑,“正妻吗?不讲究?” 林铁饶了饶脑袋,铁汉羞涩,“谁看得上我呀,之前都瞧不上,以后我也不想要。我就喜欢对我好的姑娘,不在意我是不是能飞黄腾达。” “府里的丫头配你,难道不是飞黄腾达?”林泽摇摇头,“你喜欢就好,不过,咱们的事要命,最好先定下,等做好了再娶。” “明白的,我林铁哪敢让人当望门寡?”林铁嘿嘿一笑,又冲林立使了个眼色,“现在这儿,就只剩下你林立一个单身汉啦,有什么想法?” “我?吃饱喝足一人爽快,可不喜欢有人管着,”林立嫌弃,“你以为谁都像你,就怕别人瞧不上。若让我娶,我喜欢听话懂事又漂亮的,身份我也不在意。” “留意着吧,别给错过了,”林泽突然想起,记忆里好像有这么号人物,“荣国府的贾迎春好像很符合,你要不要试试?听闻也是个绝色。” “贾迎春?那不是我俩又成连襟?”林立摇头,“到时候再说吧,眼前已经一片黑暗,预计未来的日子,我跟账本得睡一块,账本就是我太太。” “难怪就你单身。”林铁嫌弃,“还说我怕人嫌弃?你才自卑好吧,连个稍微厉害点的都不敢娶,我那是正好遇上,若不然贾迎春我也敢娶。” “去你的,滚一边吃肉去。”林立翻白眼,“三弟,你自个都那样了,还催我干什么?我吃得差不多,得出去了。” “好心管你,你还有意见。大哥,都准备好了?”林泽伸了个懒腰,“以后就没安生日子了。” 林立林铁对视一笑,自信满满,“早就等着了。” 一直未曾出门的林泽,在今日带着林家兄弟俩离开,林如海听闻后,眉头深深蹙起。 黛玉不明白,“父亲,兄长出门可有不妥?” “那倒没有。”只是出门搅风搅雨而已,顺利还好,不顺利今晚都未必能活着回来。 到了约定的茶楼,林泽在屋里坐着,林家两兄弟在一旁盯着炭火煮茶。这处位置极好,能看得到楼下的灯会,远远瞧着大家放的灯,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年节的灯上,总会有各种愿望和期盼,大多数都期盼家人安康。他倒也想放,只不过,已无人需要他放。慰藉自个的东西,反倒让人伤感起来。 今日林泽约了甄家的眼珠子甄宝玉,这处茶楼也是甄家所有,能让甄宝玉放心前来。 若非林如海的缘故,估计连拜帖都送不到那位之手,就算真的合作,也只是个跟班幕僚,没什么意思。 就好比现在,已经迟到许久,甄宝玉姗姗来迟,依旧仰着脑袋进来,“林兄没有等太久吧。” “等了半个时辰,真要有急事,黄花菜都凉了。甄兄,请坐吧。”前倨后恭,微笑迎人,甄宝玉愣了愣。 “林兄直爽。” “甄兄今日繁忙,若非有事,不好今日相约。” “林兄有何事?”甄宝玉有所猜测,喝着茶淡淡问道,并不像荣国府的贾宝玉,那样草包。 即是聪明人,就更好了。 林泽重重叹气,“甄兄知道我今年过继到巡盐御史林大人膝下,本闹得不愉快,想在科考的时候证明自己的能力,结果……唉,天不遂人愿啊!” 甄宝玉点头,“的确,贾敏姑姑走得太急,若能再熬三个月,林兄就可科举应试。” 就是不知能不能中,甄宝玉心里嘲讽道。 “是啊,所以只能另辟蹊径,先立业,一年后再谋科举。” 甄宝玉没什么大兴趣了,左不过跟盐政有关,还是附和一句,“林兄是否也想插手盐政?” “是啊,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不插手才枉费时机。” 甄宝玉彻底没了兴趣,坐直的身子软了下来,摇头望向屋外,随口附和,“林兄有什么主意?” 说服甄家 “有一个。我想着如今盐政就在于盐引,父亲盐引卡的死,想要越过很难,而且如今盐商泛滥,江南多的是,随便一个盐铺都十分赚钱,但是,林家和甄家一直没有深入进去,大头其实不在我们这里。” 林泽给了一张纸,上面详细列举了不少帐,甄宝玉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稍微算了算每年的盐引发放和实际收到的盐税,私盐先不谈,就已经是个巨大的市场。可甄家从里面能拿到几百万两吗?” 甄宝玉回头,目光直勾勾盯着他,心绪有些不平稳了,“你有什么主意?” “有,我想让盐商乖乖听话,只拿小头。” “天方夜谭,怎么可能?” “怎么没可能?我手里有个方子,可以把粗盐提成细盐,价格是现在细盐的一半。” “你说得可是真?”甄宝玉眼睛睁圆,明显觊觎心起。 “当然,不然我能跑来跟甄兄你商量?不过,在商言商哪能赚几个银子,要干就要干票大的,一个小方子压不垮整个盐市,还会让他们联合起来围剿,但是小孩子的乱拳却可打死老师傅。” “压垮整个盐市,你胃口不小。”甄宝玉压了压心绪,不妨多听几句,若无道理,再争方子也不迟。 “是啊,仅仅我们的话,肯定不行,所以,我们需要联合帮手。” 林泽写了青和马两个字。 甄宝玉突然站起身,“漕运青帮和马帮?你确定吗?就这么个方子?” “是,就这么个方子,”林泽勾起唇,“青帮手里有大量的渔获,不好存放找不到销路,经常以廉价至极的价格卖给酒楼,偶尔都无人要。加上我们的低价盐,腌制出来的咸鱼价格不贵,你作为一个百姓,你会买什么?” “市场上并不是没有咸鱼。”甄宝玉反驳道。 “是啊,就是不多。盐价贵,就算是私盐,拿来腌鱼,也需要不小的成本,价格不会低。用咸鱼代替食盐可以说天方夜谭,我们大量收购青帮卖不出去的鱼,只要保持不过分,青帮不会拒绝,再让马帮的车马行和货郎暗地里推一下,到底是个肉食,控制在差不多的价位,就算亏了也无所谓。” “什么叫无所谓,那可不是亏一丁点,鱼肉加粗盐,要达到日用青盐的使用价格,我们会亏不少。” “不错,就要找人接这个盘,我们撑住前期就行。” “谁会接呢?”甄宝玉笑了笑,大家又不是傻子。 “盐商啊。”林泽笑了,“三个月没有百姓买盐,他们的私盐卖不出去就会降价,我们低价买进,变成高端食盐,高端卖出,中间的差价,能弥补不少。” “然后我们再查抄一些私盐,作为我们自己的盐场,雇佣青帮的底层农夫,提高一点点待遇,比如一日一顿肉,一餐吃饱饭,大量招工,再让青帮的人多打鱼,少去盐场卖命,你认为,那些盐场会怎么样?” “招不到低价盐工,产不了盐又卖不出去,手里屯的货被我们买了,结果很自然得关门大吉。”甄宝玉抿紧嘴,“那我们撑得住吗?” “成本会越来越低,控制好量,不会亏太夸张,后面想要分好处的,现在就得出银子,我也会提供十万两。只要百姓能开始囤货,屯够一年的时间,小盐商必然熬不下去,大盐商铤而走险,我们直接抄了他,够回血很长时间了,再选几个不要命的杀鸡儆猴,最后,就剩下中间的了。” “!!!”甄宝玉深吸口气,“中间的怎么样?” “中间的乖乖加盟,不乖的,让他盐场开不下去,我们提高盐工的待遇,让他找不到人干活。就算找到了,可以安排人捣乱,也能让他只能用官盐的价卖,林大人会严打私盐。” 林泽放下茶杯,勾起唇,“相信到那个时候,青帮和马帮都会出手,帮我们彻底拿下整个盐政,只要查到的盐场就是他们的,绝对无人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藏私。他们不怕事,后台人多,硬得很,几个盐商不在话下,根本无需我们插手。” 甄宝玉听着,手都在抖,气息不稳得考虑前前后后的事,发现其中发展顺利的话,甄家真的可以把控整个盐政,那得是多少银子,能收拢多少人员。 青帮、马帮若为同盟,他们的后台也会陆续成为甄家的同盟,到时候,何愁甄家出身低微,无人会站队甄妃所出的七皇子。 相信用银子,绝对能让那群清流闭嘴。 “好主意,那又该怎么加盟?” “我们制盐,他们拿盐,我们定价,他们赚差价,加盟费不多,一人十万两,找个百来家,我们损失全部回来了。” 甄宝玉都不用算,“前期投入太多了。” “并不会,百姓多的是观望为主,会两者都不买,只要一直降价,他们就不会买,绝对会怕买贵了,或者直接限量购买,在我们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甄宝玉秒懂,“好主意,林兄大才。” 林泽也笑了,“我一个人搞不定,还需要甄兄出马,才能指点江山。” “若没有林兄胆魄和谋划,谁敢如此做?牵一发而动全身,惠及多少人口,我甄家也算得上是仁善之家了吧。” 林泽点头,“不仁善可做不长久,尤其想做世家,名声很重要。” “世家啊!”甄宝玉心狠狠地颤动,“林兄找我帮忙,却给我这个大惊喜,仅仅是为了展现才能?想来你直接找青帮马帮,他们也愿意主导吧。” “是的,但我姓林,能让我父亲帮忙严打,只能讨好他了。他就剩下一个闺女,想要黛玉妹妹过得好点,只能劳烦甄兄帮忙牵制一下荣国府。” “哦?你要如何牵制?要我甄家怎么做呢?”甄宝玉想了想,荣国府的胃口可不小。 “我想让贵府老祖宗出面,帮我保媒贾家三姑娘。” 甄宝玉一口茶水喷出来,“你说什么?你要定婚约?为何不选我甄家的姑娘?” “为何要选甄家姑娘?甄家姑娘嫁不出去了吗?我们已经绑一条船上再分不开,联姻哪有这种关系紧密?倒不如让我父亲如愿。他是个老古板,不拿捏他弱点,指不定还要跟你对着干。” 林泽重重叹了口气,“我可不想这种事上达天听,否则,一个觊觎窃国之罪跑不掉,咱们说不准还得应付各种破坏,麻烦得很?” 甄宝玉同样皱眉,对林如海是忌惮的。 林泽又接着劝道,“就是因为父亲之前表现得太过忠君,这次让他严打私盐,只要甄家松松手,江南的督军都会配合他,无人会想他是否倒戈。就算是圣上,也会感念他的赤胆忠心,甚至,也会感念甄家懂事。” 甄宝玉真的很想笑,“你就这么算计林大人,他也没什么想法?” “有啊,实话与你说,他很想报复,”林泽的话,让甄宝玉心漏了一拍,“但是,他没有那个能力,只能先力保自家女儿平安过活,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了,而且我可以跟你露个底,他知道夫人儿子的死跟荣国府有关。” 甄宝玉一脸蒙:“什么?荣国府动得手?不是盐商吗?” 林泽见他如此问,已经知晓大半过程,“不是呢,盐商要有那个能力,早就让他死在任上了,还能撑到现在。” “那你娶贾探春,就能牵制荣国府吗?”甄宝玉挑眉,“荣国府可没有完全倒向我甄家。” “今非昔比了,荣国府已经太久没有圣眷,子嗣不出彩,捏着根稻草都不会放的。”林泽撇撇嘴,“贾元春在皇后宫里过得不如意吧,再熬几年,肌肤都会粗糙,哪还有前程?顶着荣国府嫡长孙女的名号,丢尽荣国府的脸。” 这事甄家也有问题在,甄宝玉有点不自在,“林兄直接说你的想法吧。” “江南史王贾薛好大的体面,奴才都可欺男霸女,但是朝堂之上无人站着,也就一个王子腾,二品不到,又是个武夫,顶多能插手兵部之事,绝对管不了吏部,那为何大家都不说话呢?” 这个甄宝玉很清楚,“因为陛下感念勋贵,对他们很是优待。” “那贾元春怎么就不受优待?在宫里给人端茶倒水?她这样还能嫁个宗室子弟吗?” 甄宝玉还真没怎么想过这事,“林兄有何高见?” “荣国府必是做错事,让陛下不悦,才当作看不见,看陛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根节应该在太子身上。” “太子?”说起这个,甄宝玉就不困了,“陛下不满太子?可早些年……” “早些年是早些年,陛下的身体应该是每况愈下,太子优秀得亮眼,谁受不了别人忌惮他屁股底下的位置?”林泽喝着茶,眼神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谈及这些,身板不大的人,给人的可靠程度却非同一般,甄宝玉几乎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哪有刚见面时的桀骜模样。 甄家密谋 “荣国府是被陛下绑上太子的船,想下来是不可能的。陛下想要荣国府助力太子,又不希望他去助力。荣国府的贾代善听闻是陛下的伴读,关系极好,应该是不想插进去第二个人的。” 甄宝玉点头,突然意会,“所以,我甄家得宠的根源,其实也在于此。” “是的,甄家只依靠陛下,又没有任何的势力,在陛下眼里,随时可以收拾,不需要多在意,若失圣眷,甄家满门抄斩是必然的。” 甄宝玉倒吸口气,“那怎么办?” “只能让七皇子登基,否则,甄家绝对万劫不复,不管哪个新皇上位,江南都是必须要收回来的。”林泽的话,让甄宝玉心急。 “还请先生教我。”这会儿,甄宝玉都不在意林泽的年纪,好像突然开始倒计时,甄家已经绝路上走了好长一段路。 “我这儿倒的确有个主意,恰好,跟我的婚事还有些关系。”林泽突然笑了笑,“七皇子到底年轻,陛下拉谁出来给太子添堵,估计都没想过七皇子,这可不行。” “是啊,陛下只是将表兄当作幼子疼爱。”甄宝玉也不瞒着,“表兄用了很多方法,读书习字都没有用。” “那就只能用女人了。”林泽笑了笑,“贾元春是个很好的工具,一来,证明七皇子已经长大,二来,七皇子能想起贾元春这个勋贵之女就很聪慧。给了勋贵颜面,让勋贵感念陛下恩宠,再留个退路,不死死拽着太子,是圣上想看到的。” “示弱?挑拨?”甄宝玉看出了门道,“陛下在意部下是否忠诚?那林大人为何……” “林大人跟甄家比,谁轻谁重?”林泽无语,“必须是在意的才行。” “好吧。”甄宝玉有了想法,“这么一想,甄家的身份很特殊,跟勋贵都有姻亲关系,跟清流更是两派关系。” “是,清流是属于太子的,勋贵就应该属于七皇子,这样的话,太子的人脉不算太夸张,陛下可得安睡,就算七皇子做大,勋贵全靠圣眷,一朝天子一朝臣,收拾起来很简单,不会阻碍太子的前程,做磨刀石最合适不过。” 甄宝玉哈哈大笑,“好一句可得安睡,这事我必帮兄长办妥。” “我可不想娶庶女,我帮了王氏那么大的忙,她帮我一点小忙很正常吧。想来贾探春成为贾宝玉的嫡出妹妹,会更得助力,嫡出才能帮我的黛玉妹妹,保她在贾家不受小辈欺负。” “放心,我怎么会让林兄娶一个庶出呢?你叫我甄兄也太见外了些,叫我宝玉吧,林兄年长我几岁,我叫你泽兄可好?”甄宝玉已经迫切想拉近两人间的关系。 “你叫我表哥,我会更满意。”林泽开了个玩笑。 “哈哈哈,你还没娶贾探春,就想当我表兄了?不过,凭荣国府和我甄家的关系,的确当得上是个表兄?”甄宝玉也笑了,“我这就回去,劝服老祖宗为你保媒,届时,我亲自去林府邀请表兄。” “那就麻烦宝玉了,兄静候佳音。”说完,掏出一份方子放他手里,“带着这个,说服力更大些。” “直接就给了我,不怕我卷走了?”甄宝玉玩笑道。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我相信,宝玉不是为了捡芝麻而丢西瓜之人。” 甄宝玉哈哈大笑,“表兄聪慧过人,胆识也大,林大人好福气,能有你这样的继承人,这样看来,果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 “这谁知道呢,不过你我之事最好避讳一些,省得被人提前瞧出问题来,咱们等一切办妥之后,再以姻亲相交如何?” 甄宝玉下意识想拒绝,但这种事的确不好多说,林大人跟他甄家最好还是保持敌对关系。 “放心,等一切妥当,我还需要你帮忙将林大人挪开那个位置,往后相交再无顾虑。”林泽看出他不情愿,继续劝说道,“我不过一个白身,科举都未参与,除了能代表林大人,别无他用了,就算考中了还有多少年才能从翰林院熬出来,等我熬出头可得有个靠山。” 甄宝玉听到靠山二字,又听他说到成才要多年,陛下是不够等了,顿时笑了笑,“表兄大才,何需这般按部就班,自有平步青云的机会。” “那是自然,最好的方式,就是跟上位者有姻亲关系。”林泽笑了。 甄宝玉也笑了,这话糙理不糙,贾探春是吧,关系可以更亲近一些的。 喝了个水饱之后,林泽跟甄宝玉惜别,甄宝玉藏好怀里的方子,急急忙忙回家。 如果说贾宝玉是荣国府的凤凰蛋,那甄宝玉比他尤甚,甄宝玉可不是闺中教养之人,常在甄应德这个甄家家主身边,学识远超旁人,办事也不错,未来甄府的当家人,除了他没别人。 他急匆匆地跑回府,让人速去把老爷叫来商议大事,自己跑到后堂,寻到甄家的定海神针--甄家老太太。 甄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骨还算健朗,笑容和蔼可亲,打扮得富贵体面,伺候的丫鬟婆子一大堆,几个刚刚嫁过来的孙儿媳妇,也围在身旁孝敬,再无人给她不痛快的。 在江南,甄老太太就是头等的人物,谁来都不敢把她如何,教养陛下长大,为陛下挨过饿挡过刀,与陛下的关系,比亲母子都亲近,最难的是在陛下手握重权后远离京都,功成身退,没给自家儿孙多求什么,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有了。 在陛下那儿,甄家老太太永远是慈爱的,甄家就算有错,也是甄家子嗣的错,跟老太太关系不大。 甄宝玉冲进后堂,大声喊道:“老祖宗,今天遇到了奇人奇事,可把孙儿吓一跳。” 正是年底守岁之时,老太太屋里人可不少,除了几个年轻媳妇围着打牌外,三三两两坐在旁边吃果子聊天的太太姑娘都不少,被他这么一嗓子,大家都望着他。 甄宝玉的母亲甄二太太笑骂一句,“瞧你这嗓子喊得,可别吓坏了老祖宗,让你父亲打你板子。” “老祖宗,真有事。”甄宝玉走到老太太跟前,“我让父亲也回来了,是有要事,很重要的事,事关重大。” 甄老太太愣了愣,笑笑道,“行,是要事,我与你这小兔崽子去前院寻你父亲总行了吧,你们继续玩会儿。” 说罢,起身让宝玉扶她离开,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甄二太太狠狠剜眼甄宝玉,忙赔着笑,“来呀,大家接着玩呀,老太太不玩了,我可早就想摸两把了,可惜我是个臭手,怕是要输银子咯。” 有甄二太太这么抬抬轿,旁人倒没多说,只是有些好奇,甄宝玉明摆着有事要说的,还不给旁人知道。 甄二老爷甄应嘉没来那么快,前院更加不好脱身,不如老太太那般好说话,到前院书房的时候,被灌了不少酒,进屋瞪眼甄宝玉,见老太太也在,忙收敛情绪。 老太太喝着茶,搂着甄宝玉,“别怕你老子,老婆子我在,他不敢拿你怎么样的,宝玉,你今儿有什么大事要说。” “真的是天大的事,父亲,莫让任何人靠近偷听。”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今日林家的继子林泽约我相商盐政之事,想与我一道把整个盐政拿下,我觉得他的法子可行。” “可行?整个盐政,就一个方子?”甄应嘉不觉得甄宝玉会被林家子忽悠,只是觉得震惊,待看到甄宝玉点头后,更是惊讶万分,“林如海倒戈了?” 甄宝玉摇头,林泽今日说得不算少,都是粗枝大叶,没多少细节,真要彻底实施,需要打磨细节,但足够甄家动心,尤其是让甄家示弱,紧紧依附陛下,让甄家的七皇子做太子磨刀石的言论,震惊了甄老太太。 甄家的地位其实不高,全部仰仗老祖宗养大陛下的情分,比不得勋贵清流之女生下的皇子,在宫中即便甄妃得宠,照样有不少人冷嘲热讽,这群宫妃背后站着的人何其多,陛下也不愿轻动,没涉及到皇权之事,大多敷衍了事。 依附甄家的大多在江南,京中很少,六部之中更是零星几个,够不上高位,金陵四大家族也是挖了太子的墙角,还摇摇摆摆,并未完全跟随。 甄家皇子想要越过所有人,成为陛下看重的磨刀石,就必须有足够的帮手,能跟太子正面对抗,旁人不敢,太子座位很稳当,等太子上位,他甄家迟早死路一条。 甄家两位当家突然意识到,青帮和马帮拉拢过来后,意味着什么,这一路上的大小官员,都会是他甄家船上之人。 顿时,两人又倒吸一口气,如此深的筹谋,以利诱之从不画大饼,可偏偏凭借的就是这么轻飘飘一张方子,画出的大饼太过诱人,舍不得放弃。 有如此可怕的远虑,甄家实在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是给甄家指了条通天路,可以下重注试一试,反正跟林泽说的那样,没有什么退路可言了。 保媒 甄老太太看向甄应嘉,甄二老爷思虑良久,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好,笔墨拿来,我亲笔写一份,给他保媒。” “听说是个庶女,不合适。”甄宝玉插了句嘴,“王氏必须将她记在名下做嫡出,不能白得便宜不干活。” “这是自然,林泽好赖也是朝廷大员的嫡子,怎可低配一个庶女,还不是袭爵人家的姑娘。”甄老太太也觉得不妥,要不是贾家没有嫡女可以许了,也不会出此下策。 “老祖宗,林泽的意思,让表兄稍微自污一下会更好,一个德行有亏之人,反倒更好被清流拿捏,不会真的做大。” 甄宝玉提及这个,也有些犹豫,“不过,我们本身不仰仗清流,他们对表兄本没多少好话,仅凭咱们裙带关系一事,表兄的名声就好不到哪里去。” 甄老太太点头,“自污而已,有何可怕的,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圣心,你老祖宗我昔年的名声更差,妨碍过什么?成大事者有几个是名声好的。” 信很快写好,甄应嘉也找来了可以送密信之人,因为事关重大,用的还是甄家特有的密语,这些年根本没用过几次。两封信一道送上京去,甄老太太觉得,荣国府应该不会拒绝。 然后,整个甄家开始核算有多少银子能动用,前期务必要撑住,若实在不行,还得去抄几家填补一二。 回到林府后的林泽三兄弟,俱都安分守己在家中蹲着,再没有出去的迹象,看不出他们的事办成功与否,林如海心中百鬼抓挠,想知道结果,却偏偏不想踏入林泽的地方,只能按捺性子,等一个结果。 说的是黛玉上京之前,那就等到那个时候。 等荣国府收到信时,已经出了元宵。 贾琏至今还没离府,府上因为三春挪屋子的事,可把大老爷气坏了,直接元宵还没出,将贾琏狠狠抽了一顿,躺床上好几日爬不起来,自然不能去了,连带着王熙凤都受了邢大太太好大的排场,大哭一场。 屋子最终也没挪成,大老爷那气性,谁压得住。 说实话,大老爷非常讨厌贾敏这个妹妹,她可是跟贾政一条裤子的,没出嫁时常常跟他吵架,如今人死了还要他闺女给腾地方,那不能够? 老太太气狠了,对三春也冷冷的。虽然没有挪,大家心里明白,三春跟黛玉之间,已经生了嫌隙。 就连万事不关心的尤大太太都来问过王熙凤,是否不够地儿住人,他们东府的惜春姑娘可以自己带回去养的,直把王熙凤臊得不知该怎么回话。 信送到老太太手里时,老太太还很惊讶,甄家势大,这些年荣国府式微后,已经许久没这么频繁交流了,除了敏儿和元春的事,很少有年节刚送完礼元宵又来一封信的。 必是有急事。 打开一看,老太太直接坐正。信中写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让贾元春给七皇子做侧妃,甄妃和七皇子会去求皇上同意。 第二件,便是保媒林泽和贾探春,要求贾探春是嫡出,如若王氏不愿意,那元春的事作罢。 两件事,本无关联,跟硬扯在一起似地,很离谱。 以跟林家联姻为交换,让元春成为七皇子侧妃,这种交换,抬高了林府,贬低了荣国府,刺痛了贾老太太,下意识就不想同意。 之前入宫,元春便是想做七皇子侧妃,可惜皇后娘娘说元春虽是荣国府嫡长孙女,但不是袭爵人的女儿,只是个五品小官之女儿,够不上大选,小选又太委屈,直接扣宫里做女史,顺便给公主伴读。 当初甄家无动于衷,如今元春已经做女史很久了。 老太太摸了摸林泽二字,一切的变故均由他起,林如海要对甄家动手?林家小子明摆着是跟林如海对着干的,如今倒戈了甄家吗? 甄家为他保媒足见重视,贾林两家的姻亲关系不大保得住,林如海不可能续娶贾家的姑娘,跟林家小子的婚事,的确可以提一提。元春之事能成的话,一举两得。 老太太想来想去,最终把信交给王氏,里面两件事都与她有关。 王氏看完后,心情复杂。 高兴元春终于有了出路,但庶女变成嫡女嫁个好人家又不那么美了,好在探春与宝玉关系密切,与赵姨娘和贾环连面子情都没有。 “老祖宗,您的意思……” “同意吧,为了这个跟甄家翻脸不合适,咱们贾家的名声也不能因为林家毁于一旦。至于这婚能不能成,后头的时间还长,一切都有可能。” 到现在外头还在说贾家要吃林家的绝户,要弄死林家小子呢。 一时之气不需要逞,先把甄家和元春的事办了再说,贾老太太也是提点她,莫要因小失大。 王氏点点头,“的确。如果甄家重视林泽,那黛玉的屋子,就安排在梨香院吧,他娶贾家姑娘,十有八九是希望黛玉能受关照,而且林妹夫对甄家应该还是有所牵制的。” “不必,让她住碧纱橱,跟宝玉亲近一些,你没有意见吧。”老太太问道。 “我哪有意见,很该是这样。”王氏笑得开心,林姑娘的兄长跟甄家有来往,能带一下宝玉,又扶一下元春,再好不过了。 就算再讨厌贾敏,想想林泽是个继子,继承了贾敏的一切,又很幸灾乐祸。她也不是那么容不下林黛玉一个小姑娘。 “行,让探春住到荣禧堂去,你好好亲近些,别生分了,至于旁的无关紧要之人,打发了送庄子养老吧,环哥儿年纪尚小不懂事,你也照顾着,若实在不听劝,就分出去单过吧。” “是。”王氏满意得很。 “老二不能没有伺候的人,你自己指一个丫头送过去,一家子身契都捏手里那种,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否则,我不介意将丫头赐给老二。” 王氏笑嘻嘻的脸一下子又拉下来,蛮不情愿道,“媳妇知道的。” “你最好是知道,别让老二在外头养些见不得人的货色。” 王氏自然也不情愿的,贾政连赵姨娘那等粗鄙之人都要,能是什么清心寡欲之人?老太太绝对不会放任不管,之前赵姨娘就是老太太给的,她不好处理,如今换个听话的吧。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贾探春才从琏二奶奶口里知晓,只觉得天降馅饼,解决了她一向的困苦。 一个婚约让她成为嫡女,太太对她都好了很多,简直不可思议,她甚至开始想象,林家的少爷有多优秀,甄家才会如此要求。 当然,她会看护林妹妹的,她又不傻,那人娶她,十有八九就是为了林妹妹。 她的婚事即已定,太太以后拿捏不了她了,压在头顶的那堵墙终于要被挪开了。 贾探春差点喜极而泣,从小在太太身边长大,听多了像她不听话就打发她去做妾的话,每回都要难过很久。 只要赵姨娘一生事,就拿她去说教一顿,偶尔还会说荣国府养她一个庶女,就是要联姻用的,都不需要给多少陪嫁。 如今,总算能喘息一二了。 贾家姑娘里头,突然多出来一个订下婚约的,一时大家都有些讶异,订婚的对象又如此特殊,以后林妹妹跟贾探春,就是正经的姑嫂,探春不想看顾林妹妹都不行。 王熙凤从老太太那儿得了信,还得去安排挪院子,回来跟贾琏和平儿知会时,颇为感慨。 “真真儿是世道变化,二爷这顿打是白挨了。”王熙凤啧啧称奇,“没想到那林家小子是个狠角色。” 贾琏至今伤势都未痊愈,听了有点兴趣,“不过十二的年岁,如何了得?” “甄家为了他跟探春的婚事,让宫里的元春大姐儿给七皇子做侧妃。”王熙凤十足感慨,“老太太让林妹妹住在碧纱橱了,让跟宝玉多亲近。” 平儿惊讶,“竟还有这种事,给府里送这么大的好处,他想做什么?就只是让老太太看顾林妹妹的话,不合理吧。” “人家说了,想要娶探春为妻,让二太太把她收为嫡女。”王熙凤跟解密一样,乐呵着看另外两个不敢置信的样子。 “多不可思议呀,原先还怕三姑娘心里不舒坦,现在可不得把林妹妹供起来,林姑娘这就有个年岁相当的嫂子看顾。以后谁要是敢说她的坏话,探春肯定替她还嘴了,还有人关心着嘘寒问暖,远比长辈来得亲近呢。” 王熙凤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一举多得,贾琏也觉得不错。 “这次去扬州,还得见见这位表弟。”贾琏好奇到心痒。 “那是,甄家岂是这么好相与的,府里也就老太太还能得个尊重,像我们,把她们供起来,还怕供的方式不到位呢。” “说起来,当初元春不就是进宫选妃,好进七皇子府吗?结果呢,到现在才给个说法,都做女史多久了。”二太太着急上火,啥用没有。 “不过,我觉得这事应该没那么简单。”琏二爷脑子转了转,“林家小子能有通天的本领,现在也不过十二三岁,至于甄家低声下气拉拢吗?只怕还是冲着林姑父去的。” “林姑父跟林小子关系不睦,给点甜头,让他们窝里斗的可能还大点,咱们荣国府左右损失的不过一个庶女,照样能继续之前的事,元春的事该是赔礼才对,甄家早就该给说法了。” 如此一想,好像更加合理,贾琏不觉得一个孩童能让甄家如此看重,看重到跟荣国府摆在一道称量。 王熙凤和平儿面面相觑,觉得琏二爷这话也有礼,大姐儿大年初一的好命格,甄家当初也是看重的,说不准事出突然不好插手,现在终于可以动手了呢。 平儿劝说 贾琏的想法也有可能,甄家未说他们的意思,就只是让荣国府配合办事,就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办的话,估计两家之前保持的关系就此就要破灭,这场面贾家人不愿意看到。 左右大家都觉得,不就出个二房庶女贾探春嘛?就算记名为嫡出,又有几个会真把她当成嫡出的?得一个皇子侧妃并不吃亏。 事已定下,该干的活都落到王熙凤身上。 贾琏扶着腰,慢慢起身,边说边对王熙凤行了个礼,“行啦,元春的事算是解决了,说不准以后咱家真就出个贵人呢。还有探春和林妹妹,得劳烦你多看顾,两头咱都要得点好处才是。” “这话听着还算顺耳,二爷总算知道我辛苦啦?”王熙凤娇嗔瞪他,“不过赵姨娘那处不好处理,老太太的意思,要不搬去庄子上,要不直接分家出去,后街哪还有院子?怕是要离开宁荣街才行。” “太太的意思呢?”贾琏皱眉。 “太太是想要他们分出去的,对外就说他命硬,克双亲,需要离开荣国府静养,提前给他分出去,莫再进荣国府来。就怕探春心里不舒坦,毕竟是生母和亲兄弟。”王熙凤有些犹豫。 贾琏笑了,无所谓道,“按二太太的意思去办,贾环在府里能有什么出息,府里分家出去都要给个院子外加一千两银子,再搭个铺子,这些你让二太太出了,赵姨娘应该没话说,想只分人不分钱,跟逼死她们孤儿寡母有什么区别吗?绝对不可能的。” “现在哪还有银子铺子给贾环呀。”王熙凤翻了个白眼,“二太太愿意出才怪呢。” “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出能得什么好,直接把贾环母子赤条条赶出去?外人该怎么说探春?现在因为这事就没好话,二太太名声坏了,元春和宝玉能有好果子吃?”贾琏无语,“探春真要看着贾环母子清贫度日,这婚事能不能成还是个问题。” “你这话说得倒在理。”王熙凤想了想,还真是,“林泽一个读书人,能要一个不孝不悌的姑娘吗?别到时候鸡飞蛋打。” “就是这个理,让平儿偷偷去给探春说说,保证对奶奶感激不尽。”贾琏说罢,又搂着王熙凤腻歪。 王熙凤娇笑着歪在他怀里,“我们二爷这当家人做得真好,行了,我心里有数,定不会让二爷吃亏的,你去江南也探探口风,看到底甄家这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爷记得,你索性好人做到底,给环哥儿他们挑个好地方,给探春卖个好。以后林家的重礼就都能进你的口袋,咱们也偷偷置办点产业。” “我知道。”王熙凤能不知道这个? 夫妻俩有商有量地腻歪着,平儿安分守己先行退下,想了想,去了赵姨娘处。 赵姨娘见平儿这稀客来了,有几分诧异露在脸上,“平儿姑娘怎么来了?” “给你带好消息来了。”平儿笑着让屋里的丫鬟都出去,轻轻靠在榻上,跟赵姨娘对着坐。 赵姨娘的屋子说得上简陋,家具木料的漆还有点脱落之处,平儿手指摸了摸,轻笑道,“探春有了好前程,过会儿宁国府那儿得了信,就会改到二太太名下做嫡女。” “你说什么?这算什么好事?”赵姨娘一声暴怒,就想出去寻探春。 “站住,你若现在跟探春闹,贾环跟你都会被清出荣国府,这事是老太太定下的,二老爷不会反对的。”平儿的话,让赵姨娘赤红了双眼,愤愤不平坐回来。 语气刻薄着,喘着粗气,愤恨道,“怎么可能,为什么?” “因为探春订下了婚约,这个婚约对象叫林泽,林大人的继子。”平儿的话,让赵姨娘震惊,“甄家因为这门婚事,许了宫里的元春大姐儿嫁入七皇子府做侧妃。” “姨娘你可能不知侧妃是何意思,七皇子未有封号,侧妃只能娶一个,他年岁不大,正妃还未定下,大姐儿年岁已到,若能诞下皇孙,指不定还能靠着荣国府的体面被扶正,等过些日子就该回府代嫁了。” “元春大姐儿要回府待嫁?这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不说,指不定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赵姨娘磋磨嘴,又高兴得很,“探春的夫婿这么好,二太太怎么会同意?” “又不是二太太选的,是人家自己求上门来的,所以说,探春命好呀。”平儿温柔一笑,“你跟贾环终究是要被分出荣国府的,二太太会将她身边的丫头给政二老爷,就金钏银钏彩云彩霞的话,你还能得二老爷青眼吗?” 赵姨娘脸霎时惨白。 “老实一些,带着环三爷好好地在外头过活,说不准以后还能跟探春盘上关系,如果现在,你们挡了她的通天路,就只能母女成仇,什么好处捞不着,就说环三爷吧,在荣国府能有个什么出息。” 平儿温声劝阻,却哪知贾环在外头偷听,冲了进来。 “姨娘,我们出府吧。”贾环异常坚定。 赵姨娘想当然就反驳,“你个小兔崽了,离开荣国府,你还算个什么东西。” “在荣国府我也不算个东西,到现在我都不能去族学,连住在后街的那些,跟我同龄的都能进。”贾环愤愤不平。 “姨娘好好想想,分出去的爷们,会得一进小院一个铺子,外加一千两银子,在探春成婚前,你们足够过活了。一千两银子省着点花,足够富裕得过十年了吧。这档口安分点,二老爷做主还能多给些体己,否则碍了他的事,直接丢出去可得不偿失。” 平儿说完,赵姨娘已然意动,贾政的脾气她最清楚不过,有个年轻漂亮善诗书的妾室陪伴,红袖添香之下,哪里还会记得她?尤其对仕途之事颇为看重,他必定不能让任何人阻挡,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一样。 贾环看向平儿,重重行了一礼,平儿赶紧避过,“三爷好生读书,未来就有望了。” 说罢,慢悠悠离开,又转到探春的地儿。探春知她来,应该有话说,连忙让她进来坐。 平儿对她一向敬重,如今只有更上心的,“三姑娘,恭喜你了。” 探春羞涩得脸蛋红润,“平儿姑娘,你也打趣我。” “这哪是打趣,绝对是在祝贺你。”平儿坐好后看了看周围的丫头,探春意会,让大家都出去。 “平儿姑娘,可有什么事?” “有,你做嫡女后,估计赵姨娘就得离开,二太太的意思,是让贾环分出去,跟赵姨娘单过,几个年老未有子嗣的姨娘,也一并送到庄子去养老,好腾出院子,让你过去住。” 探春蹙眉,“环儿还小呢。” “是啊,不过,整日里都盯着宝二爷,愤愤不平的,迟早移了性情,反倒不美。” 贾探春点点头,重重叹息一口,起身到自己箱笼里寻出来一个小盒子,“这是我这几年的积蓄,不多,也就百来两,你帮我托句话,让环儿去寻个好书院读书,往后我有富裕的,必给他送去。” “好,你就没想过给环哥儿做个衣裳鞋袜?前头宝玉得了你一双鞋子,环哥儿不是气得到处乱窜。” “以后吧,现在不行,太太盯得紧。”探春想了想,又取了自己贴身带着的玉佩,“把这个给贾环吧。” “玉吗?”平儿意有所指,点点头,离开了探春的屋子。 她不像王熙凤那样显眼,说是琏二爷的姨娘,其实还是个通房丫头的身份,要伺候人的,去各处询问,多是二奶奶吩咐,婆子丫头见了也不会多说闲话。 这么一趟下来,平息了赵姨娘和贾环的抵触,后头二奶奶办事,就会方便许多。 没有人闹事,事情就好办起来,二太太倒是不想出银钱,但让老太太出了,她回去必受贾政一顿臭骂,外加探春心里说不定会不舒服,最终还是自掏腰包了。 刚从林家拿得一千两银子,还没焐热,就送给了贾环母子,也是气极。 贾环的院子还是选在后街,二太太做主,将她一个远房亲戚借住的赶出去,留给贾环也是够用了,铺面就是个顶顶小的胭脂铺,一月还没有十两银子,也就够个嚼用,可怎么着也比在荣国府领的月钱多。 东西到手,贾环带着赵姨娘离开了荣国府,府里一直伺候赵姨娘和贾环的丫头不肯跟着一道走,只得通过王熙凤的手,再去采买一户老实些的人家,月钱给二百文,不算太多,但也能看,若非活不下去,怎肯卖掉自己一整户人。 关上院门,赵姨娘正经是个主子了,几日下来,竟都挺满意。 出了元宵,春暖花开之时,宁国府正式将探春记在王氏名下,贾探春从此便是二房的嫡女了,乐得她好几日都心情颇佳。 贾琏身子骨好得差不多,不好继续窝着,带上贾探春的庚帖和订婚信物,一道南下前往扬州。 府里依旧忙忙碌碌,琏二奶奶是没个休息的命,才刚休息没多会儿,一个小丫头突然跑进来,大喊一声,“奶奶,宫里来人了” 王熙凤吓得赶紧起身,“元春大姐儿要回府了吗?” 那小丫头摇头,“那嬷嬷带着礼物来的,不像是平常来要钱的公公,大姐儿回不回府,嬷嬷没说。” 王熙凤一愣,赶紧起身,“平儿,还是要去备些银钱,去跟二太太说,让她赶紧拿来,我这儿已经干净了。” 随后急忙指了人去通知老太太,自个先去二门迎接宫里来的人物。 宫里来人 这会宫里来的都是宫妇,为首的是威严的老嬷嬷,打扮得一丝不苟,衣裳华美,品级不低,后头跟着三个年岁不大的宫女,各个带着托盘,明摆着是来送赏的。 老嬷嬷见着王熙凤,微微笑了笑,“可是琏二奶奶?我们甄妃娘娘还记着你的貌美爽利,想什么时候再见见呢。” “哎哟,竟能让娘娘记挂,我这辈子算值了。天气冷,嬷嬷快与我去老祖宗那儿休息吧。”琏二奶奶没想打听太多,甄妃娘娘四个字,已经透露了很多。 嬷嬷一行人被引到荣庆堂时,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到了,三春也在里头等着。老嬷嬷见着贾老太太恭顺行礼道,“见过老封君,老封君健朗依旧。” “嬷嬷莫多礼,快坐快坐,这大冷天的,嬷嬷喝杯蜜水,暖暖身吧。”今日的贾老太太格外容光泛发,只等着听好消息呢。 “哪里就能冻着,荣国府离宫里算是顶顶近的了,”嬷嬷笑着奉承,“我们娘娘昔年还在老封君这儿住过,受了您的恩惠,一直想来看望您呢。” “都是老亲,娘娘可人疼,谁不想多关照一二。” “老封君的几个孙女儿同样长得出尘,以后定能找个好夫婿。我们娘娘看重元春大姐儿,已经跟陛下说起,本来是准备让大姐儿回家待嫁的,可不巧,陛下又指了吏部侍郎家的嫡次女给殿下做正妃,想着不能薄待了大姐儿,就先行让她进府了。” 听嬷嬷的意思,元春不回荣国府,直接进了七皇子府。 贾老太太笑意有一瞬间僵硬,还是收敛心绪,笑呵呵道,“娘娘疼惜她,就是她的造化了。” 宫里出来的,如何能看不出她的脸色,挂上笑又说道,“为着元春大姐儿,我们殿下可是吃了顿派头,在皇后娘娘殿外跪足了一个时辰,到现在膝盖还有个印子呢,往后,必不用担心大姐儿的前程。” “怎么还需要劳烦殿下?”二太太心头一梗,“殿下如今还没好全吗?” “二太太莫急,我们殿下想着昔年就对不住大姐儿,此番自然不能让娘娘为他低声下气,自己做主担下此事。娘娘与他说了,大姐儿在宫里受的罪,都是为殿下受的,必须要好好待的,莫要让正妃欺辱了去,都是老亲,哪能这样行事呢。” 老嬷嬷说得贴心,二太太的心才稍微放下,“元春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要让殿下如此自伤。” “无妨的,陛下还夸赞我们殿下长大了,能自己扛住事了呢,这才念及到殿下未有正妃,将吏部侍郎家的嫡次女赐给殿下,等成亲后,就能去吏部学习了。” 老嬷嬷说到此处,脸上笑意尤为明显,对那位正妃,同样看重的。 贾家几个女人附和着,一同道喜,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昔年被薄待一回,如今又被薄待,连个正经的婚礼都无,直接入府,只怕后头再有侧妃,人家是正儿八经带着嫁妆抬进去的,元春可比不得人家。 但谁又敢说什么呢? “说了这么多,竟然忘了娘娘交代的事,真是年纪大了不得用。”跟随嬷嬷一道来的小宫女上前一步,托盘里放着三个盒子。 “娘娘是见过大姐儿的,其他几位姑娘听闻都貌美,想着难得见上一面,给个见面礼,聊表心意。”老嬷嬷看向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几个姑娘,“不知哪位是探春姑娘。” 贾探春一愣,走上前,微微行礼,“我就是探春,见过嬷嬷。” 老嬷嬷却不受这礼,微微侧过,“我不过一个伺候人的,哪能劳烦姑娘呢,这是我们娘娘给您的见面礼 ,您好生看看。” 盒子压在手里,很有些重量,老嬷嬷打开,取出一只碧玺镯子,价值不菲,只有探春离得近,看见盒子里竟还有夹层,被老嬷嬷轻轻一戳就漏了不少东西。 “这是我们甄家的老祖宗当年送给娘娘的生辰礼,不过现在确实圈口小了不好带,给了探春姑娘倒正合适。”老嬷嬷亲自给探春带上,盒子就塞在探春的丫头侍书手里。 探春连忙行礼,“谢娘娘赏赐。” “真是漂亮啊,听我们老太太说,那林泽少爷最喜欢开朗大方的姑娘,娶回家是要管账理事的,镇不住可不行。虽说林家已经被他拿捏在手,没一个敢跳脱,可哪有爷们一直关心府里之事,还是得姑娘仔细学才行,莫让人小瞧了去。” 贾探春通红了脸,让那老嬷嬷看着可乐呵了,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咯,这是我们殿下给的见面礼,说起来,我们殿下与您还是表兄妹呢,现在又成了您姐夫了呢。” 七殿下的见面礼,就是一枚未曾雕琢的极品鸡血石,可这里头意义非凡,贾老太太都有些讶异。 “嬷嬷,这……”贾探春拿着有些烫手。 “拿着吧,我们殿下说了,表妹得有个自己的印章,有些事才能去做,才有人敢信。”老嬷嬷收起来让侍书拿好。 “惜春和迎春姑娘的见面礼,我们娘娘也是准备了的。”另外两个盒子,放的是最平常的赤金镯子,圈口不大,也是只能给小女孩佩戴的物件。 两个姑娘看了眼,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淡淡的。 王氏看她们沉不住气,便打发了三春一道离开。探春就算再觉得自个与众不同,也不好拿着姐妹们的面子去踩,出了屋子,很是一通讨好,才勉强缓和了气氛。 “这剩下的,是给几位奶奶们的衣裳布料还有琏二爷跟宝二爷的文房四宝。”小辈们人人都有礼可收。 可娘娘厚此薄彼得如此明显,几个太太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懂的,几乎就是直接点明,要让探春学习管家了,莫要存心将人养废。 可元春是七殿下的侧妃,没得多少脸面,探春却被七殿下认下做表妹,其中差距,王氏眼前一阵阵发黑,却又无可奈何。 老嬷嬷没待多久,又回宫去了。王氏再撑不住,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半晌回不过神,前几日做的美梦,突然又碎裂了。 老太太也是深深一叹,“没福气啊!凤丫头,探春就交给你了,莫让人欺负了去,有那不要脸的货,敢冲撞探春的,全家发卖吧。” “是,老祖宗,必定给教得好好的,我凤丫头管家的名头,那是响亮的,探春妹妹跟我学,绝对不会差。” 王熙凤笑眯眯领下这差事,心里捉摸着让探春去整整府上那些倚老卖老的,老太太应该会支持的。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甄家竟然如此重视林家小子,与他们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之前更多的,还是觉得甄家会冲着林如海去,一个半大孩子,甄家再看得上,又能到什么程度呢? 竟为着他来刻意提点贾家。 * 近段时日,朝廷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声音,太子的权威有那么一丁点的动摇。 原先太子太过受宠,他身后站着无数朝臣,又碍于礼法,当仁不让未来要继承大统,近些年多被陛下折腾,也还有个度,陛下对太子依旧看重,谁都看得出,旁得皇子虽然也得了陛下青眼,到底能成事的没有。 吏部,一向是在太子手里的。 那位吏部侍郎年岁不大,极有希望在十年间上位,他家的嫡长女可是进了东宫做侧妃的,摆明了是太子的未来班底重臣,现在嫡次女又进了七皇子府做正妃,好不尴尬。 甄妃谄媚,七皇子孝顺,不惜以自污的方式,将元春之事揽在身上,勋贵人家少不得青眼有加。这些人家基本已无权柄,在京中荣养,是出了名的滚刀肉,但架不住人家在意脸面,更在意圣眷。 逮着机会进宫哭诉,求陛下怜悯,顺道给自家捞好处。七皇子跟开了窍一样,一口一个世伯,喊得人通体舒畅,好似跟陛下又恢复到昔年的时光。 陛下肉眼可见是满意的,给七殿下很大的鼓励,府里一应事务交给元春,根据林泽的要求,往后也不准备让正妃弹压勋贵女子。 清流之女,他想要,但林泽说现在要不得,这个正妃人选,只能等以后事成,再行拉拢才有用。 因着皇后罚跪七皇子一事,陛下是发了脾气的。 贾元春再不好,也是荣国府贾代善的亲孙女,从甄妃口中听闻,元春已经手脚粗糙,只怕是干过粗活,甚至为皇后公主洗过脚倒过夜香,比皇后宫中的大宫女都不如,干得就跟下等宫女没差距的活,淘汰人有些过分了。 究其原因,还是为荣国府想将她嫁给七皇子而不是太子,皇后心生不满。 也不想想太子后院已经有多少高官厚禄之家的闺秀,贾代善都已经给他做武师傅,绑得死死的,竟还不满足,皇后也是,贪得无厌又刻薄寡恩。 原先还只是宠妃的甄氏,顶多撒撒娇闹闹小性子,陛下当真没发现,她竟有胆量跟皇后叫板,倒可堪一用,成不成都无所谓。 见贾琏 甄妃的百依百顺,在陛下这儿,就是正儿八经的菟丝花,一日离不得,貌美放得下身段,骄蛮起来,竟不管不顾,让陛下好生取笑一回。 不过甄妃却也是两股战战,听闻七皇子去招惹皇后娘娘,吓得差点称病不出,可一个时辰罚跪,她如何受得了,如此天寒地冻的时候,可别跪坏了,不得硬着头皮去。 当面倒是冷嘲热讽,还在陛下这儿告状,回头不知道皇后娘娘会怎么磋磨她呢。 如今,甄妃就指望着陛下疼宠,多来看她,不然非得让皇后娘娘拖出去张嘴罚跪,以解心头之恨吧。 甄妃话说得卑微,满心满眼都是陛下,陛下受用之下,对皇后感官极差,想着皇后的确有些睚眦必报的性子,索性将甄妃这一片的宫权交给她,让她涨涨胆子,省得每天想着怎么讨好皇后。 突然被夺了一部分宫权,还被训斥为母不慈,皇后得知后,又气得两眼一翻。 甄家母子,像极了跳梁小丑,不断给人添堵,打又打不得,骂又没有用,时不时来一下,好似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样。 之前还只是怄气,现在,竟敢动摇东宫和皇后的权柄,不得不引人侧目。 陛下的意思,很明显是赞同的。 跟随太子的人太多,勋贵也好,清流也罢,都稳稳当当站在太子身后,勋贵相对而言棋差一着,家中子嗣能上位的少,如今愈发没落,贾元春的遭遇,其实是在敲打这群快要没落的家族。 想想之前的荣国府,贾代善还活着的时候,别说皇后了,太子都得叫一句世伯,如今呢,嫡亲的孙女儿被人磋磨也无可奈何,人走茶凉了。 七皇子能挺身站出来,不少人都有些心动,他们巴不上太子,只能依靠陛下,陛下年纪大了,身体可见是不太好,着实不太安心。 七皇子年轻,后院人数不多,等以后有了爵位,侧妃的位置还差一个没填满,心动的人家已经在筹谋,也不想着要体面,非得走大选,直接跟甄妃私底下定亲,才最稳妥。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在防备皇后娘娘,勋贵跟太子皇后之间,竟因为一个贾元春,悄悄裂开一道缝隙。 眼瞧着,七皇子越发受看重,背后站着的勋贵人士越来越多,太子无语,就算是捡自己不要的,也足够恶心人,对着他自是一通冷嘲热讽。 七皇子转头就跟陛下告状,破天荒地让太子禁足了三日。 想想太子之前的地位,再看看如今,不少人猜测,是不是陛下也看重幼子,开始偏爱幼子了?可七皇子又不是最小的那个。 朝堂之事,向来复杂,两位皇子开始斗鸡眼似的闹,不过七皇子背后的勋贵九成九都上不了朝,太子一时间还真拿捏不了他,不像旁得皇子母族,清流之后上朝者众多,偶尔来个连坐,谁敢动? 有陛下从旁和稀泥,靠着祖上荫庇,就算太子手上把柄一大堆,处理掉那些勋贵也有些牵一发动全身,并不好下手,此刻也不是下手的时机,只会加快他们抱团,背靠七皇子和陛下。 尤其是开国元勋手底下的精兵,没那么容易忘记四王八公的恩惠,而且上位者对军功家族的态度,决定了他以后会怎么对那群武将们,太子想要兵权,此时此刻便不能仓促出手。 果然,就算是鸡肋一样的东西,让人抢走,也是会有些麻烦的,至少够恶心人。 大家的眼睛都关注着京中情形,怕一招不慎,全家消亡,自然放在江南的眼神,就少了很多。 甄家要做的事情,顺顺利利得展开着,悄无声息,无人关注。 贾琏到达扬州之时,贾敏已过世快两个月,即便听闻贾琏称病告罪,林如海心里依旧不舒坦,倒也没说什么。 本来贾琏觉得,贾敏刚刚过世,就跟林泽定婚约有些不妥,结果他觍着脸拿出庚帖和信物时,林如海只是惊讶,并未动怒。 林泽除了过年那次离府后,再未出过门,事情竟已办妥? 无心再与贾琏周旋,匆匆带他上完香后,算是林泽入府后第一次踏入飞鸿院的大门。 林家两兄弟都不在,不知道在外头忙些什么,林泽在书房里读书习字,悠闲喝着茶,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走进屋,墨香满堂,林如海愣了下,还真是再看书呢,又询问道,“你投靠了甄家?最近七皇子之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话题敏感,林泽放下书,直视着他,“林大人,我们已经到交心的程度了吗?跟你有关系吗?” “你如今代表的是林家。”林如海不满。 “呵~”林泽嗤笑,“我出过门吗?还是跟甄家走得近,让人误会了什么?就算被人知晓又如何?林大人觉得不应该?” 林泽上下打量着他,毫不给脸面,嘲讽道,“你占住这个位置不站队,想找死都没这么找的,你忠心的那位,对甄家更满意了呢,你又算个什么?” “可你有没有想过,从龙之功不好拿。”林如海眉头蹙得紧紧的,“而且你还是选得甄家。” “笑话,新皇登基你就不会死了吗?林大人,你几斤几两啊?”林泽未尽之语,给林如海的打击非常大,好像他之前的坚持,纯粹是个笑话。 “今儿贾琏来了,应该给我带来庚帖和信物吧,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开始,林大人,莫要探听太多,说好的配合我,让我去你的书房学习,你呢,做好你铁面无私的巡盐御史,别让我看出来你哪里做得不好,我不会给你留面子的。” 林如海深吸好几口气,忍不住要破口大骂。 坐在书桌前的林泽,翻个白眼,继续读书,好似这些都不重要,远不如他自己科举应试重要。 若是旁人家子弟有如此定力,林如海夸还来不及,放在自己身上,简直难受至极。 “你记住,你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没有人会完全相信你。”林如海还是想要刺一句。 林泽有些好笑,“我如何跟你有关系吗?我自个都不急,你急个什么?说难听点,你还不如我呢,瞧瞧,同样是甄家,为我办事,却把你整成什么样了?” 见他脸色越来越差,林泽继续挑衅,不再怕的,“还有,莫管我的事,否则,我不介意多守孝一会儿。” “你!”林如海暴怒,“竖子尔敢。” 林泽又翻白眼,话都不想回了,跟他扯这些,心累,难怪能为爱付出所有,简直有病。 屋外,不少人听见林老爷发火,却无人进来打搅,老神在在继续守着。 存了心思探听林泽的贾琏没有回院子休息,第一时间也来了飞鸿院,刚踏进院门让人通报,就听这样一声,顿时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竖子,夺嫡之事,不要牵扯太多,更不要把林家卷进去。” “林大人,你怕不是忘了,我也是林家本家之人,你跟我,还在三族之内,不若你去问问姑苏那边,看有没有人反对我行事?敢不敢跟我对着干!”林泽气笑了,就差指着林如海的鼻子骂。 “我已经很给你脸了,林大人。现在,请带上你的胆小怕事,给我滚出去,莫要踏进我的地界,就算真的给我陪葬,也不过是给你换个死法罢了。” “你!”林如海咬牙切齿。 “请吧,还要我送你出去?”林泽又高声一喊,“以后不要放父亲进来,省得被我气坏了,又吃不下睡不着。” 贾琏是彻底没了脾气,没想到这林泽小子如此嚣张,关键是府里的仆从竟无人反抗,连个不赞同的眼神都没有,可见是真真儿拿住了这群人。 不应该呀,林如海好歹是林府的正经老爷,怎会如此轻易被人撬动根基? 林如海气急败坏走出来,看见门口的贾琏,“竖子,不是让你去休息吗?觍着脸到这儿来,莫不是也想跟那竖子套近乎?” 贾琏何曾见过如此模样的林姑父,默默无语,不知道怎么回话。 林如海也不需要他回话,愤愤不平越过他,头也不回得离开。贾琏吸口气,看看屋内又看看院外,“小哥儿,帮我通报一下吧。” 院门口的小厮点点头,进去没多久,便带着贾琏进屋。 林泽比想象中要俊美不少,安静下来,看着像个文弱书生,没多少跋扈模样。 “荣国府贾琏,见过表弟。”贾琏笑得亲近,拱手作揖。 “请坐,远道而来,怎么不多休息会儿。”林泽面上挂笑,和煦儒雅,“老祖宗的身子骨可还健朗?若因为母亲之事损了寿数,母亲泉下有知,估计也会自责。” “老祖宗胃口的确不怎么样,很是伤怀了一阵子,不过这些时候,已经缓过来了,也同意将探春托付给你。”贾琏恭恭敬敬说着话,拘束着自己。 林泽对婚约之事不甚在意,只打量着他,“不知表兄在哪儿高就?” 贾琏面上一僵,有些羞愧得红了脸,“兄自知读书不行,如今为家里打理庶务,日常巡视下铺面,谈不上高就。” “打理庶务怎的还羞愧起来,能赚银子养家糊口,如何会被看薄?不知表兄入得哪一门,做得何种生意?”林泽又是一问。 贾琏张大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总觉得面上烧得慌。 林泽微微一笑,“莫急,弟这儿倒有一门生意,要表兄帮忙掌眼。” “不知是何事?”贾琏好奇。 让赦大老爷头疼去 “听闻荣国府在西北有个庄子,还有好大一片封地?” 贾琏眉头微蹙,“的确是有这么个庄子,至于封地,已经被那边的蛮夷占着,根本落不到手里,也就老太爷还在那会儿,勉强有个收成,最近都已经成了草原。” “有个庄子就好办事,”林泽笑笑,“不知表兄可愿过去做个县令呢?我这儿有些货,得从哪儿走。对了,那儿是不是盛产棉花?江南这边多用丝,棉也少不得。” “西北?”贾琏有些怕,“那里最近不是总有冲突?” “是啊,冲突不断,蛮夷扣边很经常,表兄害怕?”林泽直勾勾望着他,“好位置可是图谋不到的,表兄身上五品同知的官位,何时能谋个实差?” 贾琏羞愧。 “表兄,若非你是我妻兄,我可不多嘴这句,平白惹人讨厌,”林泽摇头无奈,“你荣国府在西北有封地,难道就没有私兵?不然怎么守住家业?” 贾琏瞪大眼,起身大喊,“不可能。” 私藏兵丁,可是大罪。 “怎么不可能?王子腾单枪匹马出去从军,为何非要选西北?明明南边水寇更容易对付,还有南安王的军队庇护,只要有本事,至少性命无虞。”林泽提及王子腾,贾琏又坐下了。 “说起来,陛下将那处封地给贾家,就是让贾家为他守边,八大国公里头,唯一在西北有威望的,只有两代宁荣二府的国公爷,旁得犯不着为贾家冲锋陷阵。可群龙无首终究不妥,你若不去,就全归王家所有咯。” 林泽的话,像一根羽毛,轻轻在贾琏心头挠着。西北苦寒,手握兵权,贾琏一时下不定决心,左右摇摆。 慢悠悠喝口茶的林泽又上下打量贾琏,露出失望的神情来。 “算了,表兄若实在下不定决心,让卫国公的小公子去也行的,听闻卫家枪耍得极好,可见是要走功勋之路的。” “这不妥,西北是我贾家的。”贾琏气急,“也罢,那兄就算豁出命去也要试试。” “哪需要你豁出命去,你手里有东西,可以制约西北蛮夷的。”林泽拿出一份草原的地形图,上头列了些显眼的标识物,比如河流湖泊之类的。 “这张图,是你贾家将士送命去摸索来的,你家二太太送给了王家,真真不值得。” 贾琏呼吸都重了几分,“表弟这份又是从哪里来的?” “从薛家来的,那薛家当家凭这个赚足了东西往来的银钱,如今人不在了,东西被送到甄家,甄家拿在手里没什么用,问我能不能发挥余热。” 林泽话说得轻巧,薛家一个商户人家,甚至跟二太太前后脚出嫁的,也能拿到这份图,让贾琏心脏捏紧,突然对王家的人,有了股愤恨。 “说实话,我对王家左右摇摆不是很满意,这图薛家能上供,王家却捏得死死的,在西北闯下名堂,却不带甄家半点。既如此,表兄可得好好长脸,莫让人吸了贾家的血,还来嫌弃贾家无用。” “放心,我就是豁出命去,也不会让贾家的东西平白被人得去。”贾琏咬牙切齿着,这些年王家对贾家的嫌弃,已经越来越明显,可不就是吸完血嫌弃无用吗? “不用你豁出命去,你回家求求赦大老爷,务必让他将手里的兵丁给你一半就够了。”林泽说起这个,还有些感慨。 “说来,赦大老爷是个爱藏拙之人,唯一露馅还是为了太子,结果呢,落了个妻离子散父兄埋怨,连到手的侯爵都丢了。” “什么?”贾琏脑海中的那个父亲,就是个纨绔滚刀肉。 “不信?据我所知,当年太子一气之下差点逼宫,代善国公被瞒着,并不知晓,最后被陛下拉着,只等太子逼宫将其拿下。”林泽的话,让贾琏没有实感,这种事情跟大老爷好像扯不上关系。 “你忘了?大老爷是太子伴读,跟太子一同长大,关系亲近,那一次没出事,陛下怀疑有人泄密,代善国公在事后知道时,自尽以求陛下宽恕,连带着赦大老爷妻儿,都接连丧命,从那时候起,荣国府就失去了荣光,连你都忘记了,赦大老爷当初在太子身旁时,何等风光耀眼。” 林泽的话,让贾琏刷新三观。 “大老爷他提前得知,对太子不就是……” “是啊,可太子得了好吗?他未必会觉得赦大老爷在救他,相反,还让陛下对太子多有防备。”林泽的话,让贾琏唏嘘。 “难怪皇后和太子,对荣国府如此态度。” “可不是嘛,但情分终究抹不掉,二老爷一家不可能有前程,你的爵位也稳稳当当,贾宝玉是拿不走的。”林泽十分笃定。 “荣国府出门办事,永远用的是荣国府的章,二老爷不是有私章嘛?怎么从来都不用?工部的侍郎都能压着他永远考评不佳?你仔细想想,到底外头的面子,给的是谁的?赦大老爷混起来,谁能讨得到好?” 林泽的话,直接让贾琏脑子里的水倒了个干净,忽然记起之前种种,外头都说赦大老爷愚孝,谁家不是孝顺父母,就算父母有过错,儿女也不能怎么样。 到大老爷这儿,就成了愚孝?似乎在为他愤愤不平。 “看来,你对你自个父亲了解不多呀,”林泽无奈摇头,“说起来,他与宁国府的贾敬一同在宫中学习,陛下对功课要求是很严格的,就算目前为止,每个皇子都需要从上书房学成后,才能离宫建府。贾敬能考中进士,贾赦的书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贾琏震惊,贾琏表示不信。 “当然,赦大老爷肯定不会去考科举,代善国公让二房改门底不假,但贾赦没有必要改,只需要保持跟太子的关系,就可继续收拢宁荣二府的兵权,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保荣国府百年无虞,开国之后小杖没停过,远没有到不需武将的地步吧。” 像这种解释,贾琏还是第一回听说,真有些豁然开朗的意思,原来,父亲不是悲愤二老爷更得祖母看重,而是真的瞧不上二老爷装模作样? “大老爷对他发妻很看重的,不比父亲跟母亲差多少。为了发妻没少顶撞你们老太太,后院更是一个姨娘都没有。如今这般浑浑噩噩,就看是哪日被拉出去斩了,还是功成身退重新起复。” 贾琏又不懂了,“怎么会被拉出去斩了?” “新皇若不是太子,贾赦必被处死。大老爷必定知道太子不少筹码,算得上是太子真正的嫡系,又肯为太子赴汤蹈火,心机手段都有,惯会装模作样。此人不除,谁能睡得着?” 怎么就威胁皇权了呢?贾琏一时没跟上思路,大老爷的光辉,突然亮得太大,不太能受得住。 “仔细想想,你们大老爷的私房都在哪?你曾祖母的私房、代善国公的私房,几乎都落到他手里,有人知道里头的账吗?贾家原先的护卫家丁精兵良将,你没见过吧,你可能只认识一个宁国府的焦大,看过他中气十足的样子吗?一两个小厮压不住他吧,他还不是在壮年呢。” 贾琏倒吸口气,突然回过神来,“都在外面?” “不仅如此,宁国府的,也在他手里。”林泽又抛出个大雷,“贾敬中进士,想改换门庭,手下只能交给贾赦,除了他,谁敢接手谁能接手?我猜,你应该知道个地方,赦大老爷平常不去,但很重视。” 贾琏抿紧嘴,不敢吐出字来。 这个地方,他知道,大老爷特意说给他听过,没让旁人知晓。 “表兄,赦大老爷的事我不多说,你自己去问吧。除了你,估计也没别人会让赦大老爷振作起来,你们荣国府想继续为太子效力,我也不拦着,至少西北的生意,你得跟我一起做。” “什么生意?”贾琏懵懂。 “开坊市,跟蛮夷做生意,不论是牛羊马匹,还是金银珠宝,我都收。我这儿丝绸茶砖甚至是盐,都可以弄来,唯一需要注意的,我不跟蛮夷王庭交易。” “表弟,你疯啦?”私开坊市,这可是大罪。 “你按我说的做,保准你小命无虞。”林泽突然强势起来,“稍有不慎,让王庭联合众部落起了觊觎之心,我可就救不了你,当然了,我不会亲自跟你交易。” 贾琏:“……” “记住,我要的,是让他们联合起来对付王庭,而不是跟王庭同仇敌忾。”林泽的交代,让贾琏哑口无言,“贾家的那片地拿回来,多种棉花和麦子,西北苦寒,兵士日子难过,只要有产出,我愿意收,不压价。” “表弟,你……”贾琏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做,这种事极有可能掉脑袋的,可又愿意顾惜那些普通兵士。 “表兄,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我会放一个师爷在你身边,协助你完成这些事,等事了安排你回京述职,得个五品的实差可好?”林泽看着他,话语中诱惑满满。 贾琏看着林泽的笑容,感觉汗毛倒立,吞了口口水,连连点头,“多谢表弟筹谋。” 如此深谋远虑,如此洞察细微,贾琏感觉自己这二十几年算是白活了,自家的事比不上一个外人知晓得多。他若敢乱来,明儿说不准已经沉了江。 那送上来的师爷就是摆在明面上监视他的吧。整不好的话,贾家在西北的东西,就从王家手里落入林家之手了,他不亲自去掺一脚,往后睡都睡不着,想起来就憋屈。 最重要的是,他一个人不敢去呀!跟王子腾正面杠,他更不敢! “行了,去看看黛玉妹妹吧,没事好好想想我的话,多回忆回忆,你们荣国府的变化。”林泽起身,准备送客,“若非你是探春的兄长,我未必会选你,有的是嘴严听话的人选。” 贾琏连连应是,“绝不会说出去的。” “王熙凤也不要说,她是王家的人,心向王家很正常,你就只有一次机会,倘若被王家知道,我倒是无所谓,你有没有命活着就不好说了。” “这……我……”贾琏脸霎时惨白惨白的,“表弟,你得护着点我呀!” “不是说了吗?莫要声张,让你家赦大老爷头疼去。”林泽笑着送客,贾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东院的,恍恍惚惚回到屋子,想到王子腾,又想到王熙凤,再来是王氏,他身边什么时候全是王家的人了? 突然觉得小命不保,父亲救命呐!贾琏迫不及待就想回家了。 林姑娘进京 父亲好像从不赞同他跟王家走得太近,现在又对他不闻不问。 听他奶嬷嬷说起过,他上头还有个嫡亲的兄长,父亲极为疼爱,都是嫡母亲自教养,未放到老祖宗身边,读书习字比贾珠强了不止一倍,却失足落水。 那个池子如今被父亲给填了,满府不同意都无用。 事后,母亲伤心过度难产而亡,父亲又在东院和荣禧堂之间砌了堵墙,从此不再过问荣国府的事。 再想宫里来的太监,经常打着元春的名头来要银子花,却从不登东院的门,大老爷在的时候,来了还不敢多要,偶尔发疯时,将那些太监赶走,好似也没听见什么流言。 再则,敏姑姑去世,父亲依旧花天酒地,除了老亲,御史全当没看见,从未提过,政二老爷好像没有这待遇,时常被上峰训斥,气得回府休养。 这一日,贾琏终究心绪难平,没有去面见黛玉。 林如海还等着他来呢,贾琏怎好见过林泽,不来见黛玉,结果就这,如此薄待黛玉,又生气一场。 第二日晨起,贾琏回过神来,暗叹糟糕,早早跑去见黛玉,得了黛玉好大个白眼。 贾琏既已到林府,长待也不可能,顶多七八日得回去。 难得贾琏没心思乱来,更不敢在林家瞎打听,现在的林家下人嘴严得很,回头让他们在林泽那里告一状,又是个麻烦事,他还指望林泽能扶他一把呢。 经过昨日的一番探讨,贾琏对林泽已经佩服至极,再没有人比他更让贾琏信服的了,那眼睛是真毒呀! 林家是开始收拾收拢黛玉上京之物,衣食住行都备齐,银钱丫头都没落下,送荣国府各姑娘少爷的见面礼,被单独收好容易含早,也就差不多了。 查阅无误后,林泽给添上个老大夫,又购置些新鲜果蔬,省得水路不停靠,只吃鱼身体受不住。 一切准备就绪,贾琏也购置了些江南的特产,准备好回京,林泽终于从飞鸿院出来,给他们送行。 说起蹲家里,黛玉贾琏和林如海就没见过他出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真正的大家闺秀还家里蹲,旁人守孝可不至于连庭院门都不出。 黛玉贾琏和林如海算是第一回见他出府,也被他的派头吓一跳。 身后跟着不少人,各个孔武有力,都不是林家的仆从。林泽披着厚厚的披风,林立和林铁两兄弟一左一右护着,看着像是怕人刺杀的模样。 三人望着他们,心思各异。 林立和林铁这两兄弟往常不见人影,乍看之下,变化不小,林如海犹记得,他们刚来之事还显得有几分青涩和胆怯,面对他就算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多少能看出来些底气不足。 如今呢,走在码头上,给他们兄弟三人让路、点头哈腰、打招呼甚至是狗腿样的人不在少数,不仅有富家公子,普通渔夫苦力都是如此,这就有些令人费解了。 看来林立和林铁两兄弟在外头干了些大事,在扬州城都能凭脸行走了,甄家人都做不到这样的,林如海有些好奇了。 当然,肯定不会因为林泽,他从不出门,谁能将他的脸跟名字对上号? 码头的帮工几乎是抢着要为林家搬运行李,工钱都不愿意收,还是林铁一声怒骂,大家伙儿才安安分分做事,没闹出笑话来。 林如海挑了挑眉,上下仔细打量着林铁,这憨厚壮汉好像又强壮不少。往常倒真是忽略了这两兄弟,竟也是不得了之人。 林泽在两人中间夹着,更显文弱书生气,温文尔雅谈吐从容笑道,“黛玉妹妹,安生跟着表兄去,缺什么只管去找探春,我给她备下不少东西,都是我们林家物件,无须为我节省。” 他跟贾探春之间,该走的流程还得走,聘礼之外,还给了不少体己,贾探春一看就是个无钱无权的庶女,眼界停留在内围,现在京城林府的部署她还用不得,想要做一把合格的刀,替他看着京城,还有得学。 至少得学会辨别人情世故,不看重一时得失,他跟荣国府之间,可不仅仅全是合作关系。 勋贵这边的姻亲往来更讲究富贵体面,贾探春背熟了认会了各家的姻亲关系,以后宴请会很方便,林府没有女主人,贾探春和林黛玉都可以上,不过没有些行头估计也无人看得上她们。 还有清流那边也还在摸索,这方面得等林如海重回清流再说。 不过几千两银子的事,可别让贾家给养出小家子气来,一个月一两的月银能干什么? 这段时日从京中陆续传来的消息看,那王二太太着实不干人事,贪得无厌全部扒拉到自己手里,铺子里田庄的进项都被她伸过手,就是被奴才摆了一道,只拿了大半,小半被人拿走了。 最搞笑的是,贾家的祭田她竟然都敢卖,他最近可是想方设法把那些田地拿到手,如此大的把柄,贾元春计算当上皇妃,拿捏她都是够了的。 黛玉听见探春二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府里下人已经不会对她多说什么话,更不会跟她说贾家之人,一时竟无人通知她林泽定了婚约之事。 林如海见她诧异,才意识到竟忘了告知她,随机交待一番,探春这个正经嫂子可以护她周全,这是件好事。 原来,这就是他给找的帮手,仅仅为了护着她,匆匆与人定下婚约,林黛玉更多的还是羡慕父母之间的感情,对这种毫无感情的联姻,一点好感都没有。 也知道说出来得不到林泽的好脸,是以不想多说什么,冷着张脸不回话。 林泽看着她的态度,并不在乎,你爱找不找,反正他能做的都做了。 站一旁等候的贾琏默默靠近过来,对着林泽欲言又止,林泽扫了眼他,淡淡一笑。 “去吧表兄,一路平安,你的事我记得的,不过不急,等你想明白再说。”林泽的话,让贾琏吊着口气,“我还没有准备好,等我准备好了,自会联系你。” 白来的东西,能有多上心,求而不得的,才会鞠躬尽瘁。 江边风大,还有些凉意,吹得众人的面皮都有些发紧,黛玉身子不好,躲在披风下抖了抖。 码头边热火朝天,都是干活之人,船只来来去去,货物也跟着到处分销。到底人多眼杂,在林如海的依依惜别中,黛玉与贾琏一道登上大船,跟着官船北上进京。 消息早就提前送回荣国府,贾琏将林府的安排都一一告知,黛玉此番带了不少东西上京,单伺候的丫鬟就有六个,常用的京中得了消息,早早将碧纱橱准备好,不合时宜之物,都被清理一遍。 贾琏去扬州这等鱼米之乡,一去便是那么长时间,没人看着他,还不知道有没有扒拉什么脏的臭的,要是给带回个人来,王熙凤想死的心都有了。 贾琏身边的小厮送信回来之时,说的那番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贾琏是个不出门、一直待在林家、街都不去逛的人?必是刻意得了交代,隐瞒了些什么。 算计着时日,船快到了这两日,王熙凤带上贾探春一同去码头守着,坐在码头边的茶楼里,等着船来,若贾琏真带了什么人回来,不好在府里闹腾,在外头还不能让她闹了? 是以,王熙凤横眉冷眼,耐着性子,准备跟贾琏干一架。 贾探春也有些坐立不安,不知林姑娘是不是好相处,能被父兄这样护着,应该是个受尽疼宠之人,普通的关怀怕还不够,显得不够真心。 两人默默猜着,越想越心慌,纯属将自个吓得。 终于,在第二日傍晚时分,贾琏的船靠岸,荣国府眼尖地远远瞧见上头站着的二爷,赶紧通知琏二奶奶前往岸边迎接。 因林黛玉带来的东西较多,荣国府是安排了三辆马车过来的,外加十来个粗使婆子小厮扛东西,顺道七八个护卫,站在岸边也是不小的排场。 王熙凤看着船靠近,贾琏引着个带着毡帽披风的小姑娘从船舱里出来,看年岁还是个孩童模样,应该是黛玉妹妹了。 小小年岁又瘦弱斯文,王熙凤算是知道老太太说的招人疼是什么模样了,更贾家姑娘的确差距很大。 除了她身旁几个十一二岁的丫头,等一行人全都陆陆续续下来了,竟再无其他年长姑娘,没带人回来,还算懂事。 “哎哟哟,这便是林妹妹吧。” 贾琏点头,走到旁边介绍道,“这是你二嫂子,那位是探春,府里的三姑娘。” 林黛玉掀开毡帽,瞧着迎面而来的两人,穿着都素素净净的,面上的笑容很是客气, “黛玉见过二嫂子,见过探春妹妹。”林黛玉得体又柔和的话语里头,并没有承认探春是嫂子的称谓,只佯装不知,将她认作妹妹。 探春心咯噔一下,比想象中来得更加麻烦。 瞧着气氛不对,王熙凤大声一笑,“哎哟哟,这简直是姑奶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竟都是鼎鼎标志的好姑娘,瞧瞧这手凉的,二爷也不知道多备个汤婆子,走,赶紧上车,莫吹了风。” 见宝玉 “谢二嫂子关心,二哥哥一路上都很照顾我。”林黛玉为贾琏表一功,王熙凤脸上更是笑意满满。 探春跟在她们后头,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贾琏叹了口气,“探春,你帮忙看着些行礼,我去盯着他们装车,莫要弄坏了。” “好的,琏二哥哥去吧。”等人走了,探春看向黛玉离开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 林黛玉身体不好,舟车劳顿,肠胃不适,又消瘦了些,琏二奶奶握着她的手,扶她登上马车,马车里放着汤婆子,又垫上好几层厚被子,歪一会儿都使得。 “好姑娘,还要好一阵子呢,先睡会儿,等到了荣国府,再好好休息。”王熙凤亲近得拉着她做好,“你也莫要惊慌,老祖宗攀你来都攀好几年了,府里人不算多,不知道林姑父与你说过没有,我就自作主张跟你说一遍好了。” 林黛玉看着她,听得仔细,父亲并未交待过什么,也就登船那会儿说了探春的事。 “我们府里就两房人家,大老爷住在东院,单开了个门,并不在府里走动,那儿除了大老爷和大太太外,也就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贾琮,你轻易是见不着的。二房住在荣国府正院荣禧堂,府里二老爷和二太太当家。” “还有府里小辈,你琏二哥哥是大老爷的嫡子,除此之外还有庶出的弟弟贾琮和妹妹迎春,宝玉是二老爷的嫡子,住在老祖宗的身边,宝玉前头还有个没了的珠大哥哥,生了个遗腹子贾兰,珠大嫂子带着他很少出来走动,二房的嫡女元春已经出嫁,在七皇子府做侧妃,然后就是赵姨娘所生的贾环和贾探春,最后便是宁国府寄养的嫡女贾惜春。” “相对几个年长的和老爷太太,你接触多的,估计就是我、老太太和三春,若是有什么事,找我肯定没错,府里现在我管着家,若有哪些不知事的冲撞了你,不要与我外道才是。” 王熙凤拍拍她手,亲近又真诚,明艳大方的性格,话说得也顺流,林黛玉笑着点了点头,“自不会与你外道的,二嫂子,往后还需要您多看顾我呢。” “呵呵呵,这么标志的姑娘,我是日日都要来看两眼的,外头哪有这样的姑娘看啊!”王熙凤又是一个大笑。 车缓缓开始启动,王熙凤没再多说什么,舟车劳顿,休息更佳。那厢贾琏见林姑娘已经闭眼休息,便上了探春的马车,做船坐久了,不乐意骑马回府。 尤其有些事,还需要他跟探春交待,林泽送来的体己和聘礼,都该提前给探春看一眼,省得入府后见不见得着都不好说。 大件的在外头马车上,小盒子里的东西更值钱,林泽从贾家下人那里缴获来的东西,除了贾敏的嫁妆,基本好些能得用的都给了探春,反正林黛玉又不愿意要。 除开定制的两套上好头面外,林泽非常大方给了一千两银票,衣裳不好现在就做,两个大箱子里塞满了绸缎皮毛,够她肥一波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让她学着照看京中林府和林家铺面庄子,顺道查一遍账,看有何问题,林家府邸多年未住,需要重新修整一番,看她自己怎么安排,需要什么到时候会直接送来。 刚定亲,就要管家了?贾探春咂舌。 难怪要特意提点她多学习管家事宜!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前后不到一个月,能学到什么程度去?她读书也不过一年而已,府上还要继续让她学习琴棋书画,然后再加一个管事、查账。 探春好像已经见到,自己比琏二奶奶还忙的日子。她才五岁多,能压得住人吗?探春深表怀疑。这哪是娶妻,单纯想找个管家吧。 “看到了吧,好好学,争取尽快得用,做得熟练了,自然就会快。”琏二爷对探春的遭遇表示理解,并安慰之。 从这一出,也能预料到他上林泽那条船后,会被怎么使唤,听林姑父说,跟在林泽身边的那对兄弟早出晚归,已经很久见不到人影。 偏偏林泽他自个是个悠闲自在的,你说气不气人。 最要命的,还是大家伙儿都上赶着要去做,不仅是贾探春,他贾琏还担心上不去那条船。 “琏二哥哥,我知道的。”迟早都要学,总比不让学得强。 迎春二姐姐至今没管过家,都快及笄了,往后出嫁不会管家,在婆家怎么立足?又有谁能瞧得起?探春想着,若是真忙不过来,把二姐姐和四妹妹叫来一起,有三个人分担,是不是就好一些。 二姐姐和四妹妹都还没出过宁荣二府呢,正好弥补下之前有些闹僵的关系。 至于黛玉妹妹,先看着再说,感觉她有些敌意,对她不是很认可。 有了厚实些的体己,探春总算不用束手束脚,腰杆能够挺得直直的,对于未来帮扶贾环,也有底气说可以办到。 “你自个上心就行,慢慢做吧,还有好些年呢。林泽估计要先科举,我看他手不离卷,对科举之事颇为上心,就这勤奋劲,迟早能中。就算一切顺利,抛开今年的孝期,明年开始秀才举人进士一道上,至少还需要两年,若不顺利,五六年都是有得。今年他才十三岁,花得起这个时间。” 探春点点头,若是能得中一甲留在翰林院,至少又要待三年才能进六部,时间够用的确不用慌。 就不信了,五六年的时间,她还未能学成。 不过,林泽真会给她五六年的时间去学习?他若肯等,哪会一个月就安排任务?既然安排了,不会检查吗?若不得用,十有八九要安排管家来亲自教导了。 没多会儿,马车停在荣国府正门口,【敕造荣国府】的牌匾挂在那里,显示着府上曾经的荣光。 王熙凤早就让人来报,这会子侧门开着,就周瑞家的在迎接,府上的主子们一个没出来。王熙凤下了车,看到此情此景,无语得翻了个白眼。 二太太真是得了便宜就卖乖,元春的事尘埃落定,林姑娘就无视了是吧,往常也不是这样,王熙凤有些好奇,那位敏姑姑到底怎么她了?至于这么记仇吗? “妹妹,仔细脚下。”既然二太太没来,王熙凤又做起来东家,手把手扶着黛玉下车,亲亲密密迎她进门,除了贴身伺候黛玉的六个丫头,其他下人都交给贾琏,她自带着一道去见老祖宗。 老太太早就在荣庆堂花厅等着,门口丫头来报,二奶奶已经接到人回来了,便打发人去叫两个太太和迎春惜春,宝玉就在她身边,自从听闻有个扬州来的妹妹要在府中居住,这两日兴奋得都不愿离去。 王熙凤爽朗的笑声没多会儿传来,林黛玉被她引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上下打量她,满眼疼惜道,“我的儿,怎得瘦成这样。” 面对这种外露的疼惜,林黛玉忍不住红了眼,“外祖母。” “我的儿,受苦了!快到我身边来。”老太太牵着她的手,示意她坐到身旁来,“往后定是要多吃些,养好了才行,莫要让你母亲牵挂担忧。” “嗯!黛玉知道的,多谢外祖母关心。” “我不关心你,还关心谁啊,你简直跟你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瘦瘦弱弱的,从小你母亲就格外让人心疼,多少山珍海味喂到她嘴边,她都不肯多吃两口,让老婆子我操碎了心,玉儿可不能学她那般糟蹋自个,让老婆子我再牵肠挂肚。” 提起贾敏,老太太眼眶红了些许,“你母亲是我从小疼着长大的,原先留在身边,时刻看顾着,竟一去扬州那么多年,连你我都没瞧过几眼,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留下老婆子我伤心欲绝哟~” “外祖母~”黛玉也是伤怀,母亲的离世,给她的打击同样不小。 王熙凤和贾宝玉面面相觑,王熙凤还能佯装着擦擦泪,贾宝玉依旧没多少感觉,敏姑姑他从未见过,谈何情义?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黛玉瞧,与她一比,旁得姑娘都成了鱼眼珠子般,不堪与之相较。 这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妹妹!竟是今日才得知晓。 “老祖宗,快莫伤怀了,姑太太在天上看着,也不想您如此伤心,瞧妹妹这身子骨,仔细又哭坏了,惹姑太太担忧。”王熙凤宽宥着,老太太擦擦泪,见黛玉果真哭得眼眶通红,又是一阵心疼。 “快莫哭了,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二舅舅家的宝玉,与你差不多年岁。宝玉,还不过来见过你妹妹。” “这个妹妹我见过。”贾宝玉开口,就是惹得王熙凤一个大笑。 “你如何又见过了?林妹妹可从未来过京城。”王熙凤笑道。 林黛玉偏头看向他,从上到下一个打量,这位便是兄长口中最会哄姑娘的宝玉吗?的确开口就与旁人不同,眉目含情。 心中有几分抵触,低下眸行礼道,“见过宝二哥,父亲让我准备了礼物,待会儿给你送去,可莫要嫌弃。” 贾政的重视 “妹妹还给我准备了礼物?什么样的礼物,好生好奇。” 林黛玉莞尔一笑,“是一套父亲收藏的文房四宝,宝二哥哥若是读书的话,肯定用得上。” 一提到读书,贾宝玉脸上笑意顿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堵在他喉间,半个字说不出来,可不就尴尬了。 王熙凤笑了,“好了宝玉,莫要缠你林妹妹,她远道而来定是累了,先让她给老祖宗磕个头,回头认了人,好去屋里休息。” 鸳鸯从旁边拿来一个蒲团,就放在老太太跟前,黛玉很自觉跪在上头,给老祖宗磕了头。 邢氏和王氏带着迎春惜春她们进来,打眼一瞧就看见瘦弱的黛玉,王氏眉头下意识蹙起,就她这身板,可别随了贾敏,一辈子生不出个儿子来。 探春也是时候进来,站在黛玉身旁。 “我的儿,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大舅母。”老太太指着一打扮老气的妇人道,林黛玉行礼之后,老太太又指了下王氏,“这是你二舅母。” “二舅母。”林黛玉多看了眼她,就算什么也不知晓,父亲对她好似更加忌惮,只怕与母亲的关系不会太好。 “嗯。”王氏淡淡一笑,应了声。 “还有这是你迎春二姐姐和惜春四妹妹。”三人互相见礼后。 王氏突然对王熙凤开口道,“月钱放完了没有?” “放完了,”王熙凤笑着应声,端着果子放到老太太身边,“昨日特意去后楼找缎子,也没有找到太太您说的那样的,刚二爷还吩咐我,很不必介怀,林姑父早已有安排,四季衣裳都提前备好,很不必府上操心。” “林老爷自是妥帖,府上也该拿出几样来,有没有那样的不要紧,该随手拿出几样给你妹妹做几身衣裳,京中的花样,跟扬州还是有点区别的。” “既然没找到缎子,鸳鸯,你去库房看看可有玉儿能穿的花样,务必选几样好的来,让库房加紧做了。”老太太打断了王氏的话,顺道瞥了她一眼。 “大太太,你带玉儿去给大老爷请安,过会儿二太太你再带她去见二老爷,莫要误了时辰,待会儿我这里还要留玉儿的饭,你们就各自回去吃吧。” 老祖宗一番安排,天色可见有些晚了,东院那儿坐车过去还要一刻钟,的确不能拖着,邢氏便带着黛玉去东院。 赦大老爷一如既往喝醉酒,根本不搭理黛玉,想也知道,他肯定不待见贾敏的人。 没见着赦大老爷,仅在他院外拜了拜,大太太就把她送去荣禧堂,王氏的配房周瑞家的穿着体面,一袭绿色锦缎,比旁得嬷嬷来得富贵,林黛玉看着他,就想起了兄长发卖的那群贾家仆从。 不知这位,是否跟她们一样,也贪了许多银子。 进了屋,王氏自顾自说了一通宝玉是混世魔王的话,话里话外让她离宝玉远些。二老爷倒是乐意见她,和煦得给了一串赤金珠子做得手链做见面礼。 既已拜过两位舅舅,林黛玉回到荣庆堂时,已经有不少丫鬟端着菜站在一盘候着,这样的规矩,林家没有。 饭厅内只剩下王熙凤还在张罗着,老祖宗和三春都坐着等她,宝玉被二老爷叫走了,估计有些话要交待,就不同他们一道用饭。 见她进来,探春起身相迎,“妹妹快过来坐,先漱个口擦擦手。” 有探春相告,其余人也在漱口中,林黛玉跟着一道做了,探春笑着释放善意,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林泽可是给了好些东西呢,够让她吞下林黛玉的一切冷脸。 荣国府的菜色大油大肉,还软烂口味重,黛玉夹了块春笋吃,咸的有些吞不下,自然没多少胃口。 “妹妹,可是肠胃不好?”探春刻意说了句,“二嫂子,比如让厨子端碗素面来,听说在船上待久了什么都吃不下,反倒是清淡些的好入口,待会儿琏二哥哥估计也要的。” “还是妹妹周道。”琏二嫂子一听素面二字,就只内里缘由,看了眼平儿,平儿点头出去,不一会儿端了碗面来。 林黛玉独自一人吃着面,迎春和惜春看着她,并未说什么,只是更多的看向贾探春,贾探春跟没事人一样,并不理会她们二人。 用过饭,探春又亲自带黛玉去碧纱橱,老祖宗给了黛玉一个名叫紫鹃的大丫头,总管着黛玉的卧房,这会子里头已经收拾妥当,屋里烧得热乎乎,床上铺着厚厚的被子,垫着汤婆子,摸上去格外柔软。 外头宝玉屋里的大丫头袭人先一步迎上去,“三姑娘,这位便是林姑娘吗?” “嗯!”探春点头,又向林黛玉介绍道,“这位是宝玉身边的大丫头袭人,若有什么事,找她也行,紫鹃,还不出来见过你家姑娘。” “姑娘回啦!”里屋紫鹃撩开帘子,笑容满满走出来,后头还跟着个林家的大丫头庆儿,“快进来吧,姑娘过会儿可要沐浴?刚让厨房的人温着水,姑娘泡一泡,暖了身子再去睡吧。” “嗯!”黛玉走进里屋,回头又看眼那帘子,前后两间屋子,住着她跟宝玉?看来老祖宗的确想撮合她跟宝玉。 黛玉打量着屋里,不大不小,站七个丫头有些多了,这会子已经只剩下林家的两个一等丫头在屋里,其余的四人并未瞧见。 探春示意她坐下,“二哥哥去了荣禧堂,估计过会儿还要来与你说说话,他若问你有没有玉,你直说有就是了,莫要让他拧了脾气,又摔了他的玉,往常他总是要多问一句,常有摔玉的时候。” 衔玉而生的少爷经常摔玉?黛玉挑了挑眉,对宝玉的感官又差一分,这做派,明摆着是故意的。 果然,宝玉很快又进来,风风火火的,脱掉他外头的素净袍子,露出里头大红的衣袍来,黛玉直勾勾看着,深吸口气。 直到如今,才看见一个身着大红的人,他不需要给母亲守孝吗?琏二哥哥就守了的。 “好妹妹,你盯着我做什么?”宝玉笑着说道,“妹妹当真看着面善,我们也不当做初次见面,就算是久别重逢如何?” “可能是我与母亲有些相似,跟外祖母也有几分相似,才让你觉得面善,即没见过,如何久别重逢。” “妹妹即不愿意,那便只当是初次见面,往后府里住着,可不愈发得熟悉,三妹妹你也想与林妹妹多熟悉一二吗?” 探春点点头,笑着道,“林妹妹如此秀丽之人,我自然也想多了解一二,二哥哥,你可用过饭?二老爷留你可说了什么?” 提到二老爷,宝玉蹙眉叹气,“倒也没说什么,只叮嘱我莫要欺负了林妹妹,我那敢欺负林妹妹,她刚来府上,定是陌生害怕,我只有多宽慰的份。” “那是自然的,二哥哥,林妹妹一路上也没好生休息过,我们先回吧,让她早些休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林妹妹还要在府上住很久呢。” “的确,看妹妹的眼皮子底下都犯青了,林妹妹,我就在外头给你守着,若有什么事,定是要告诉我的,莫要憋在心里,若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我,就算是难弄到,我也给你弄来。” 宝玉真诚无比得说道,笑得格外灿烂。林黛玉瞅着,抿了抿嘴,点了下头。 得了回应,宝玉好似得了什么似地,笑得更是开心,跟探春出去后,心情一直都很好。 林黛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叹气,宝玉的确很会哄人吧。 紫鹃是时候走过来,“姑娘,我让人把热水提进来吧,姑娘的手也冰凉得很。” “嗯!”黛玉应下后,很快浴桶里就盛满了水,冬日沐浴总是那么舒服,泡的人骨头都散了,一路上的疲惫,都得到了放松。 紫鹃站在后头为她擦身,顺道说着话,“姑娘,您刚来,自然不熟悉,怕觉得宝二爷有些过于亲近吧,他总更疼惜些姐姐妹妹,时不时要从外头带些礼物回来,再没有比他更贴心之人了。” “是吗?”黛玉淡淡得应声。 “是啊,不过,宝二爷今日的确更加兴奋些,见着姑娘时,眼睛都在放光,竟是从头到尾都没瞧见三姑娘一样,等他过些时候捣鼓了些有意思的,定然第一个给姑娘送来。” 紫鹃嘴里的贾宝玉,对黛玉是满心满眼的好,为人也很不错,若非兄长提起,她定是信了的。 只是这份防备,在看到贾宝玉显而易见的区别对待以后,是否还能坚持多久,林黛玉自己心里都没有谱。只盼着宝玉离她远些。 *** 王熙凤从荣庆堂回来后,贾琏已经在等她了,他可没有胃口不行一说,吃得不知多欢乐。王熙凤进屋来,凤眸觑着他上下打量,“平儿,琏二爷的东西可有多带了什么回来?” 贾琏闻言,无语翻了个白眼,“少了还说得过去,多带了是什么意思?我还能从林府顺些什么回来?” 贾琏挨打 “二爷,莫要说些旁得话,你的小厮都说你在林府修身养性,从不出府,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可是瞧上林府的丫头了?”王熙凤坐到他对面,没好气道。 贾琏望着她,“想哪里去了,爷好歹是去吊丧的,扒拉人家府里的丫头是准备讨打吗?” “那二爷怎得转了性子?开始吃素啦?”王熙凤怎么都不信。 贾琏抿了抿嘴,没话说,那些要命的事,他刚跟王熙凤说才怪呢,林泽说得好啊,王家若是知道了,定然要他小命。 “莫要与我闲扯这些个,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怀疑自个爷们,待会儿我要去大老爷那儿,你给我套个车。” “啊?这大晚上的,去大老爷处干什么?”王熙凤不解,“莫不是在林府,你还遇见了什么事?需要大老爷定夺?你不去找老祖宗,找大老爷有用吗?那林泽你见了?” “见了,也就那样吧。”贾琏随口打发了。 王熙凤才不信呢,越是这样,说明问题越大,那双凤眸里头全是怀疑,对贾琏可见是了解的很。平儿是时候进来。 “二奶奶,二爷的行李不多不少。” “看吧,就可劲得猜自家爷们不干不净吧。”贾琏饭都不吃了,“我自个去骑马东院算了。” 说完,人就跑了。 王熙凤叫了句,没拦下人,心里嘀咕着,莫不是真遇上了什么事?连寻花问柳的心都淡了去,说他不敢,王熙凤如何都不信的,除非林姑父和林泽当真让他害怕。 跑了的贾琏急匆匆离开荣国府,从那道黑油大门里进去,东院的看门小厮揉了揉眼,这个时辰琏二爷来做什么?打搅大老爷的好事是准备挨打么? “老爷,琏二爷来了。”贾赦这档口正在书房把玩他的收藏,听到贾琏来了,眉头微挑。 “让他进来。” 贾琏屁颠颠走进书房,顺道把门关好,一靠近,扑通一声跪下,“父亲,你得救救我呀!” “救你?出什么事了?在林府干了什么龌龊事?”贾赦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是这个,是王家的事。”贾琏小小声道。 果然,贾赦动作顿住,抬眸望来,从上到下一通打量,“王家什么事?让你这么惊慌失措的。” “当然是王家撬了贾家家底的事啊,儿怕啊,他们会不会对我下手?” “呵~”贾赦冷嗤一声,笑了,“自己几斤几两没个数啊?对你下手?你对王家来讲,算个什么?” “可宝玉不是……” “你说爵位啊?王家干涉我们贾家的爵位做什么?爵位之事只有陛下可批准,王家没那个能耐,也没那个胆动你。”贾赦满不在乎,继续看他的扇子。 “可我若是想去西北闯一闯呢?”贾琏小心翼翼看他的神色。 贾赦突然抬头,眼神锋利,语气冰冷至极,“你去西北做什么?找死吗?” “西北有我们贾家的东西,我要去拿回来。”贾琏瓮声瓮气说着,再多的不敢透漏,省得大老爷泛轴又把他打一顿。 “拿回来?就凭你?”贾赦真不是瞧不起他,“你见过西北的风光吗?你知道西北的方言吗?想当然得以为我贾家的东西那么容易被人拿走,又那么轻易会被你拿回来?” “我若不去,就真成王家的东西了!您看看儿子身边,全都是王家的人,但凡有个坏心思,我还活得下去吗?”贾琏不甘心,贾赦听了都想发笑。 “王家人怎么啦?你不也好好活到了现在?王熙凤要弄死你,还能安生得去外头野?”贾赦无语又很不屑,“他们若真想下手,也得等你老子我死了以后。” “可是……”贾琏抿着嘴,有些悲愤,“说到底,儿子不得您疼爱,就能这么看着儿子蹉跎下去,谁又瞧得起儿子呢?此番儿子是铁定要去西北的,就算死在那儿,我也心甘情愿。” “你再说一遍!”贾赦碰的一声摔了手中的折扇,“我看你说异想天开,撞见鬼了吧,敢这么跟我说话!” “父亲,你就算打死我,我爬也要爬过去的!”贾琏突然站起身,用力吼出来,“我再也不要做废物了,父亲你若是瞧不起我,早点让我死了一了百了,省得我天天在府里给人家做小厮跑腿,看别人脸色过活。” “林家人跟你说什么啦?”贾赦一个劲步走上前,拽着他衣领,愣是把他提了起来,“逍遥日子不过,非要找死是吧!索性让我今日就打死你,省得你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贾琏吓得两股战战,这辈子还是第一回被赦大老爷拽着领子抬起来,竟才发现父亲的劲道如此之大,下意识就像求饶,可脑海里一闪而过林泽的脸,那似笑非笑的模样。 说到底,林泽跟他说那些话,是只许他同意,不许他退缩吧,林泽应该不会允许人知道他的部署,尤其是这种要命的买卖。 他若退一步,定会要他命的吧! “你打吧!你打死我也没有用!我肯定要去的,就算是去参军,我也要去!”两行清泪留下来,贾琏竟是真伤了心,抵死不从得反抗。 贾赦气息越来越重,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锐利,“真的是长本事了!插上翅膀就想飞了是吧,连自己几斤几两都分不清楚,想把老子的爵位凭白送人对吧,行!就算是死,你也得死在我手里!” “王尚保,把我的鞭子拿来!”贾赦拖着贾琏一脚踹开书房的门,“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软骨头有几分硬气。” “大老爷,这这这……琏二爷可吃不得那几鞭子呀!他才刚好不是?”王尚保一个长随被如今模样的贾赦吓得吞了吞口水,这琏二爷是有病不成,大半夜的来挑衅大老爷。 “还不给我拿来,我看你也想吃爷几鞭子,废什么话!”大老爷一脚踹在王尚保的腿上,王尚保为数不多的良心可不就消失殆尽,很快鞭子就取了过来。 贾琏看着那鞭子,身子都颤抖着,嘴咬得紧紧的。 “还不肯认错是吧!”贾赦接过鞭子,手一扬,贾琏被他丢在院子里,“那就吃吃鞭子吧。” “啪!” 王尚保都不忍心看,贾琏惨叫一声,嘴唇青白青白的,满头是汗,背上抽出来好长一条血痕,就算喘着不均匀的气,贾琏依旧颤抖着跪在地上,一个求饶的声音都没说,反倒眼神愈发坚定。 贾赦气笑了,“竖子,什么都懂,仅凭一时之气,你就能改变现状?” 鞭子也是打不下去了,贾赦仰天一笑,眼眶竟有些红了,“那是个虎狼窝,连我都不敢去,你去做什么?至少现在我还能保你性命,去了哪里,你就站在他对立面了,他想弄死你,多得是方法,我就算给你再多人,能保你到几时?” 贾琏抬头看着他,“不试试,不就认命了吗?” “你的命早就定下了,在你吃喝不愁、日日想摸丫头不读书习武之时,就已经定下了,二十多岁的你,文不成武不就,给你个实缺,你干得成什么事吗?除了府里那点庶务,山川地质、文人地理,你懂什么?农人怎么交税,什么时候种田养桑,你会吗?” “连个县令的活,你都做不好,你还想做将军?想掌管几万人的生死,你配吗?你压根就不像我的种,跟贾政一模一样,异想天开!” 说完此话,贾赦再不想搭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是懒得管你的。” 跪在地上的贾琏心里愤懑难平,比刚刚还难受,这些话,大老爷从未跟他说过,就真的是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一个废物! 而且,他真的不懂!但他可以学!大老爷不给他机会,总有人愿意给他机会,且等着看吧,他定是能够在西北立足的。 “二奶奶,二爷,二爷挨打了!二爷被大老爷打了!” 旺儿突然跑回来,宠着琏二奶奶惊慌失措得大喊。 王熙凤心头一颤,“怎么回事?好端端,大老爷怎么又打二爷?二爷人呢?” “二奶奶,二爷还在路上,王尚保过来跟我说,二爷跟大老爷大吵了一架,被大老爷甩了一鞭子,甩出来好长的一条口子,非常吓人,让您赶紧去请个大夫来上药。” 二奶奶身子一颤,差点没站稳,“这冤孽,大晚上的去跟大老爷吵什么?旺儿你快去寻大夫来,赶紧的,平儿,给他拿几两银子去。” “哎!”平儿赶紧进屋拿银子,旺儿取了银子几乎是用跑得离开。 在大老爷那儿还能鼓劲反抗,人一走,琏二爷直接昏了过去,被王尚保叫了人,放在长椅上抬回来,后背那儿都不需要撕开衣裳,早就连衣代肉抽坏了。 王熙凤掀开他背上的毯子,吓得直闭眼,仅仅一鞭子,怎么抽成这样,大老爷以往也没下过这种重手,到底说什么事呀! “王尚保,大老爷到底因为什么抽二爷?” 王尚保自个还懵着呢,“二奶奶,我也不知道,只听着像是二爷要去哪处凶险之地,大老爷不同意才挨得揍。” “凶险之地?”琏二奶奶简直莫名其妙,“他能去什么凶险之地?” 立马安排事 迷迷糊糊中,贾琏好似听到了什么,勉强睁开眼睛,“嘶!疼死爷了!” “哎哟,我的好二爷,快别动了,仔细又扯到伤口了。”王熙凤蹙着眉,“你也真是,干嘛非要去吃这份苦呢?你到底要去哪儿?让大老爷这么大发雷霆。” 贾琏听得一个机灵,“爷……爷要去谋个实缺,大老爷说,爷连个县令都做不了!这怎么可能呢!” “哎哟哟,好端端的,做什么县令,一个九品的芝麻官,何年马月才能爬上高位。”王熙凤不乐意得哼了声,“你要是去了什么穷沟沟了,再想回京就难了,莫要听人乱指点。” “爷若真的去穷沟沟里,你舍得丢下荣国府的富贵,跟我一道上任吗?”贾琏望着她,想看她如何回答,这么几年的夫妻感情,别闹到最后什么也剩不下。 王熙凤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会真的要去做什么县令吧,好日子不过,非要去吃苦是吧!我可告诉你,就算我叔父是王子腾,那也只是个武将,跟文臣是两码事,半点忙都帮不上你的。” “莫扯到别处去,只说你愿不愿意跟爷去。”贾琏是死活要听到答案的。 王熙凤白眼翻得厉害,“我的好二爷,不跟着你去,回头让你在外头光明正大整个家,生上一堆儿女,我非得气死不可,你若安生些,爵位迟早落到你头上,何苦去谋划一趟。” “你怎知爵位不会落到宝玉头上?”贾琏挑眉,“二太太一定很希望宝玉能袭爵吧。” “除非你死了,否则绝无可能,他们已经是旁系了,又没有功劳,怎么袭爵?我嫁给你之前,叔父可是亲口跟我说的,荣国府的爵位就是你的,只需要耐心等就行了,也就这会子不得脸,需要在老祖宗那儿套好些个。” 王熙凤的话,让贾琏意识到,王家的确很介意大老爷的生死,连王子腾那样的人物,都不敢动他性命,也不知是何原因,让他们如此束手束脚。 若换做别的府邸,为了爵位对兄弟下手才最狠吧。 估计大老爷若真的发疯,绝对能重创王家,才让他们想着养废他。 “二奶奶,若我没有子嗣,爵位还会是我的吗?”贾琏摇头叹息,“所以啊,好生休息会子,给爷生个继承人才好,你看看林家现在,黛玉都不得不进京寄人篱下,林府没有女主人,无法教导她,只怕留在荣国府,以后婚事依旧不好谈。” “这不还有宝玉吗?我看老祖宗是铁了心要撮合的,二太太还在左右摇摆,不过今儿探春怎得如此护着黛玉?黛玉对她一个好脸色都没有,根本不肯认嫂子。”王熙凤撇撇嘴,不理解。 “林泽给了她一千银子,外带一整箱的首饰,就算是收买,也能让她鞠躬尽瘁,不过是个冷脸,她又不是没贴过二太太的冷脸。”贾琏感觉后背已经没有那么麻木了,反倒痛得更加厉害,“大老爷的手劲真大呀!” “你还说呢,刚好,又去撩拨他,就是吃饱撑得犯贱!”王熙凤忒了口,起身走到外头去,“平儿,”大夫来了没有?” “还没有,是不是先给二爷把伤口清理一下?”平儿端来一盆热水,带了瓶金疮药来。 大老爷又将琏二爷打得下不来床,老太太让鸳鸯来看看,只露了个背影,就吓得不敢多看,“怎得如何重手?” “这谁知道,他又犯轴,非要跟大老爷犟。”王熙凤无奈,“鸳鸯,回头告诉老祖宗,没伤着根本,养养就好了。” “我晓得的。”鸳鸯回去回话,只说是他们父子闹矛盾,都是皮外伤,静养些时日就好了。 老太太也管不着他们父子,随后丢开一旁不再多管。 夜里,贾琏疼得睡不着,睁着眼睛想事情,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二太太和老太太有意养废他呢?还觉得二太太对他挺好的,又让他替府上行走,又让他帮忙管事。 还有老太太,若今日挨打的是宝玉或者珠大哥哥,肯定不会就问一声吧! 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林泽才会给消息,爷都挨了顿打,早想清楚明白了。 这一等,便是个把月,从最开始焦急不安,到如今的隐隐期盼,贾琏憋着口气,跟谁都没再提过。 黛玉已经彻底适应荣国府的日子,有老太太看顾着,算是轻松自在。宝玉日日讨好,追着送来各种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偶尔说起府外的趣事,大有要给她掏心掏肺的意思。 知她不喜多情之人,一直防备着他,宝玉竟真能做到跟丫头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只当做姐姐看待,不过分靠近,也不吃旁人嘴上的胭脂了。 那双含情的眼,只有呆呆得看着黛玉的时候,旁人哪来如此殊荣,老太太都说宝玉拿她另眼相看呢。 这般热切,又愿意听劝,黛玉不是什么木石心,总会被捂热。 偶尔,她想起兄长对宝玉的评价,心里微微抵触,可不知不觉间,又被他哄了去。兄长说得对,她会喜欢宝玉这样的人。 旁人眼底全是她背后之人,唯独宝玉,仅仅是看她而已,不带任何功利。 黛玉身上有重孝,本是需要避讳守孝的,宝玉日日寻她,开解她逗她开心,就没个安生日子。 老太太年岁已大,最喜小辈们缠绕在侧,牙口不好喜吃重油重味软烂之物,黛玉就住在碧纱橱,断不可能给她单独整一桌用饭。 跟着一道用饭的其他人俱是吃惯了肉食的主,忌口忌不了太久?宝玉被养叼了胃口,老太太也舍不得他吃糠咽菜。 王熙凤支了个招,给她整两个素菜,就当是她忌过口了。 就这,还被老太太给驳了去,只要有心就好,身子骨本就不好,一直吃素可不得吃坏身子。 府里人人大红大紫,重油重味,客随主便,黛玉不好过多强求,只穿些素色衣裳,默默守孝。 如此,一两月后,也学会了耐住性子。 三春各有各的性格,平日里各玩各的,不怎么往来。早上一道跟女夫子读书习字,午间便各自练习琴棋书画,探春因为要管家,跟琏二奶奶走得更近些。 荣国府的三个姑娘都是漂亮聪慧之人,二姐姐善棋,三妹妹善书,最小的惜春妹妹善画,各有一样绝活,黛玉还未给自己选一条路专修,反正没什么事,跟着她们都学一些。 京城林家近十年未有主子居住,下人们日常打扫一下,偌大个屋子少了人味,破败得极快,还想继续体体面面住人,得好好修缮一番才行。 京城林家的一家木料铺子的掌柜受了林泽的命,到荣国府求见探春和林姑娘,要跟她们商议一下翻修用料的事。 贾家的门房打量着这个掌柜,见他竟不懂事,半个子没准备给,冷哼一声,迟上至少一刻钟的时间,才去二太太那通报,是个人都知晓二太太并不喜欢这两个姑娘。 如此小事,二太太有心想探听林家在京城的家底,便自个先接见一二。 掌柜的同样姓林,是林家的家生子出身,混到掌柜的位置,本身就很有能力,行商多年,背靠林家,在京城立足数十年,账目一直都清清白白的。 林泽查过账后,觉得此人原则尚可,实力颇佳,最适合用来教导新手最合适,做木料相关的事该怎么做他不会藏私。 做买卖的本事不是凭空就能有的,没怎么出过内宅的姑娘家,连买东西都要父兄帮忙带,大多数时候都算肥羊一只,挨过几次宰才知道一星半点。 如今想学,自然得跟专门做这个的学,比如怎么看木料用漆的好坏,一般怎么辨别料子,有些什么行业的话术专门哄骗不懂行之人,这林掌柜绝对门清,今儿来也是有所准备的,带了十来块边角料来给姑娘们看看。 见着二太太,不卑不亢行了礼,“小的林家的掌柜,见过贵府的二太太。” “林家的掌柜?怎得来这儿见黛玉和探春?可是有什么事?” “回太太的话,我们少爷让我来寻两位姑娘,正好说一下修缮林府之事,难得能遇到此等大事,自然要学习一二的。” “修缮林府?两个姑娘家能成什么事?没有长辈带着,怎好抛头露面?”王氏心头一动,“府上能做主的不少,帮着看顾一二也不为难,不若让琏二奶奶帮着些吧。” 林掌柜躬身又是一礼,“不好劳烦贵府,林府修缮之事少爷已经安排妥当,只是让姑娘们从旁看着,能学到多少算多少,左右还有好些年的时间,不着急。” “已经安排妥当了,连监管之人也定下了?” 林掌柜微微一笑,“定期查看便是,我们少爷已经让掌柜们商议出个合理的价位,按期按量来排查,若是做的不好,只管拿着单子对,两位姑娘就能监管,断不会出错的,我们少爷也会派人来查。” “按期按量查对着单子查?你们的单子可带来了?” 三个月 “这……”林管家为难了,“总共的单子在少爷那处,小人这儿只有小人干的那份活的量,旁得都是见不到的。出来时已经让人拿去派事干了,姑娘们的单子,还得等少爷送来,免得出现遗漏。” 这便是没有单子可给,给了也不是正确的那份。 王氏的心沉了沉,林家小子对这种事安排得倒是妥帖,一人一份对着干,的确不错,再想插一手,只怕不太可能。听这掌柜的意思,若银子花超了得他自个赔,少花了的也光明正大进他自个腰包。 当真是个好主意呢,谁不知道动工动土最是贪墨多,上下一通捞,九成九要超的。 “既如此,那便去吧。” 探春早知道要修葺林宅,听说林家掌柜来回话,只是小小惊讶一番。黛玉才真正有些蒙圈,不解之际来到探春的屋子。林掌柜主要还是要教探春,这位主马上就得上任呢。 说起木料生意,单单木材就有很多讲究,多少年的木头、什么材质的木头、是不是边角料、木头的硬度合不合适做梁之类的,学问不少,用工也多,加上需要了解的木匠、工钱、怎么请人,都是门道。 贾探春第一回听说这些个,真的大开眼界,就好像发现了新的世界一样,原来管家还需要知道这些。 这掌柜也是个嘴活之人,就拿了两家府邸的做工来讲。 一家用得都是好木料,但掌柜发现他们屋子不大,不需要整木,最终却拿整木的价钱给了边角料的货。 另一家贪便宜,只用便宜的料子,那掌柜也不是什么良善人,给人介绍了极快成木的料子,要的价就是最便宜做屋子的价格,里头赚头一样不少。最后做倒是做好了,但坚持不了太久,不过一个冬日,两三场雪下来,坍塌了大半,更是得不偿失。 黛玉挑了快木料看着,若有所思。 说完了最基本的,接下来的东西,才是重点,林掌柜来了也有几日,探春屋里的丫头不再多偷听,便开始告知了南北闯荡之事。 这木料生意想要做得好,定是要走南闯北,从便宜的地方进货,再运到京城贩卖,里头涉及到的就有陆运和水运,分别还能遇见山匪和水匪,买路财要给,却不能给多,甚至还要跟官府打点,否则那群贼寇都是不讲情面之人,无所顾忌也会贪得无厌。 京城周边好木料不多,大多都是西北那块,卖得出好价格的,也多是那边的货,但路实在不好走,需要背靠马帮,上下打点,生意才好做。 若是能混上皇商的名头,一般的匪类不敢伸手,意思下就会放心,可相对的,那个完货的时间未必把握的准,但凡有人在源头料子上卡一下,完不成宫里的单子,丢掉皇商名头是小,还得牵连问罪,才最是麻烦。 连林黛玉这等不食人间烟火之人,听得都入了迷,掌柜的连匪类间的行话都知晓,各地的方言多少能学一二,多次结过商队,跟不少人打过交道,名字、性格、话术,讲得绘声绘色,一点不枯燥。 账本子大家都会看,姑娘们最缺乏的,不过就是出门的经验,游记看着枯燥,大体是因为不懂那边的人文,不懂对方是怎样生活的。 仅仅一个掌柜,已经折服黛玉和探春,时不时就有想法,若是能亲自出门走一趟,也许会又不一样的见解。 可想而知,非年非节的,她们怎么出得去。府上几个太太不爱去寺庙,就算去上香,也多得是去家庙,见不着外头风景。 两个小姑娘学习管家之事,顶多王熙凤关心一二,旁人不怎么在乎,宝玉被贾政赶去族学里,不到暮色西斜不会回家。 时间不知不觉,日子过得平淡之下,又过去两三个月,春日快结束之时,一道调令被送入府中,点名要给荣国府贾琏。 谁都没想到,琏二爷不声不响,为自己谋了个县令的缺,马上就得去西北上任。 听闻是西北,琏二奶奶眼前一阵阵发黑,竟是去西北!贾琏选哪个穷乡僻壤不好,非要去个战乱不断地西北! 难怪前阵子大老爷要打他,真真儿该打,竟还瞒着她,死活问她愿不愿意去,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贾政和老太太都觉得莫名其妙,去西北那等地方,基本去了就再难回来,不是武将,建不了军功,仅靠文臣那点考评,只怕比贾政在工部还差些,连连都得是最末等的。 所以,真是想不明白,这不找死吗?时间久了哪能不打一仗?多得是守城殉职的县令,京城谋官的各个不敢去,谁上任后还能逃跑不成?直接连坐三代,不可袭爵科举,三代之后,荣国府这样的都得回去做农户。 也不知是何缘由,她们都没有劝,王熙凤来哭诉,也只有哄的份,至于想改调令之事,半个字都没有提及。 贾琏又一次来寻贾赦,调令已下,轻易不得改,最迟七日要动身,大老爷若是不肯帮忙,他便只能自己去雇镖局的人。 赦大老爷依旧没有多大的变化,宅在家里时喝酒摸扇子,出门便是听戏买扇子,见他来,挑了挑眉,“你小子谋的差,竟走得七皇子的路?这事儿是甄家拾掇的,还是林家拾掇的?” “有区别吗?”贾琏不解,这时候说这些,有意义吗? “有区别,”贾赦小心放下手中折扇,“若是甄家拾掇的,会交代你抢兵权,王子腾一定会下死手,若是林家的话,甄家没有动手,他摘了个干净,你自个想去,就是发现了王家的策略,更该死。” “?”贾琏懵着,“老……老爷。” “现在才怕?傻子!”贾赦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有些好奇,林家那小子跟你说了什么?把你那骨头都说硬实了。” 贾琏抿了抿嘴,“他……他就说老爷你肯定能保我安全到达西北,然后,就不能多说了。” “呵~感情是算计我手里的人?他怎么知道的?你跟他说过什么?” 贾琏连连摇头,“我什么也没说,他自个打听出来的,说老爷你应该很厉害,宁荣二府的兵都在你手里,说儿子对您一点都不了解。” 贾赦沉思片刻,“林家那小子算计西北做什么?他会武吗?” “不知道,看着有些瘦弱。”贾琏觉得他应该不会,能轻松考中科举,何必吃那苦锻炼身体。 “不会武他去挑王子腾的根基做什么?就算安排人去做,也得是卫家子那等人才拿得出手,你又算个什么事?”不能问不能武甚至连怎么组织守城都不知道,除非能确保西北不生事。 可他能吗?他能有什么筹码让西北安稳呢?南安王戎马半生,最近都在吃败仗呢。 莫不是西北出了什么变故?那倒是需要去打探一二了。 “父亲,那……那我怎么去呢?”贾琏尴尬着询问,“林泽说,您头疼头疼,一定能解决。” “是啊,他出主意,让我干活!”贾赦觉得还蛮新奇的,“你老子我很久没吃这种闷亏了,看在你是我唯一嫡子的份上,我只能保你三个月,三个月后,给你的兵我要收回,这三个月的时间,你考虑清楚了。” “三个月?够了够了。”三个月的时间,坊市应该都步入正轨了吧,林泽要是靠谱,他的小命肯定没问题,若是不靠谱,大不了回来,再不出仕便是。 “贾琏,”赦大老爷突然连名连姓珍重叫他,“第一回你闹,是因为你要娶王熙凤,第二回,是这次要去西北,两件事你都左右摇摆过,事不过三,下一次,我要见到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跟王熙凤将继承人生下来,否则,就不用出门或者管家了。” “知道了!”贾琏珍重承诺。 “你自个看看荣国府里那乌烟瘴气的样子,奴才不像奴才,主子不像主子,一门心思都巴不得你去死。他们往日对你还不错吧。真遇到事,自个才最重要,什么都可以抛弃。” 贾琏拉拢着脸皮,如何不知呢?从头到尾,只有赦大老爷一人是真心想拦他,其他人都只是骂他傻而已,他自个犯轴死在西北,爵位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宝玉头上,皆大欢喜吧。 二太太自然高兴,王家人可不那么高兴,西北是王子腾的根基所在,贾家人去是什么意思? 二太太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十分诧异,为了贾琏的事,王子腾发妻亲自来府上问她,可是嫁入贾家就彻底不管娘家了?把她说到是一愣一愣的,她嫂子从未说过如此重的话。 王熙凤也见着她叔母,诉苦了好一阵子。 这两日她哭得眼眶都红肿着,贾琏不搭理她,更不会听她的劝,若真不愿意收拾行李,便让旺儿给他收拾,路上若是缺了再买也成。 贾琏如此做派,王熙凤是真没法子,只能咬牙跟着她去,只是前途如何,心里无限担忧,隐约觉得,这事不简单。 去西北 王家过来质问,二太太也被逼着来问,贾琏躲着不见人,一大清早出门筹备东西,大晚上才能回来,显然不想跟府上人交待什么。 赦大老爷更是个滚刀肉,连着王家的下人一并给哄出去,半个月不许王家人上门,气得二太太好生闹腾,在老太太跟前,跟邢大太太嘴皮子打架不提,却也没能影响到他们父子俩半点。 任命已经下来,不去也得去。 王熙凤气得肝儿疼,但真的赌不起,贾琏在外头常年不回来,能安分守己才怪!难得平儿也肯跟去,贾琏没有拒绝,一道带着上任去。 荣国府再好,不跟着贾琏,她王熙凤迟早要完,自然而然的,临行前在老太太处交还了管家权。 二奶奶要离开,偌大个荣国府交给几个未长成的丫头显然不合适,二太太也不想接,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王熙凤常常拿嫁妆填补亏空的事?肯接手才怪。 她倒是想丢给探春和黛玉,正好她俩一个手里捏着林家送来的体己,一个握着自个嫁妆,又跟林家的掌柜学着,手头必然不窘迫。 旁的时候探春可能迫不及待就接下了,迎春到现在可还没管过家,她也不知何时才能学会管家,这档口正学着,忙得很,看二太太死活不接,猜都知道里头肯定有大问题,傻子才肯干,借着年纪小不知事给推了。 没有旁人能干,二太太还是硬着头皮接下来,邢大太太倒想要插把手,被赦大老爷一顿臭骂。 赦大老爷近期有些易怒易躁,谁惹他,他都不消停,请安的时候,贾政又惯例说他不孝,转头被他一耳刮子甩得半天回不过神,把老太太都吓住了。 那模样,只有张大太太离世的时候才见到过,如今又没出什么事。 当然,能让贾赦暴跳如雷的,只有贾琏的安危了,王子腾明晃晃地来打探,贾琏跟个送命的鸡仔一样莽撞冒失,一头撞进去,焉有命在? 一顿打都是轻的,还不知道会不会缺胳膊断腿逃回来! 但贾琏很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直到任命下来,他才明确跟贾赦摊牌,可见没有想过退缩。 贾赦不明白,他一个荣养的公子哥,要命的东西握不住留着干什么?王子腾想要,就让他拿去,看他能得几时好。 撬他荣国府的根基,也不看看那是谁的东西,他有没有那个本事,让陛下允许他藏私兵,至少目前来看,他左右摇摆的德性,很不让人放心。 贾赦嘴上不说,不代表愿意贾琏以身犯险,贾琏犯轴,打骂无用,无奈之下,只能为他挑选护卫。选来选去,都是昔年军中历练的老人,行军打仗都行,潜行赶路、逃避追兵样样不错,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最后,觉得还不够保险,又写了封信,一封送进宫里,一封送到西北去,算给贾琏最后一丝助力。 贾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过私章了,这个私章还是当年太子送给他的,比荣国府的印章更有用。 七皇子闹起来没多久,荣国府又闹了。 贾赦这个混球突然跑到王家大门口,大骂王子腾见不得贾家好,如此滚刀肉模样,京中大多数纨绔都没这胆魄,直把王子腾气得够呛。 王子腾他能怎么着?他一点都不敢动。 陛下是在乎贾赦的,贾赦的脸面他会给,贾恩侯的名字都是他取的。贾赦昔年跟在贾家两任国公之后,叫过陛下世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长大。 就算厌恶过贾赦,但贾赦也是为了太子,是个情谊深厚之人,如今已得惩罚,甚至惩罚还有些过了,陛下近些年越发念旧,难保不会心生愧疚。 荣国府蹉跎至今,就是因为下一代立不起来,若是贾赦的长子还在,绝对是另一番局面。那贾瑚聪明伶俐文武双全,背靠张家,有清流世家相助,显然前途无量。 贾代善也最看重这个孙儿,自尽之前必是哀求过保下此孙的,可惜了。 王子腾的升迁均来自荣国府的嫡系,自然,不能跟贾赦对着干,还得让贾琏安安全全到西北,否则,他一个谋财害命的印象,就会留在陛下心里,永不起复都是轻的。 别看赦大老爷平日有多混账,办起事来绝不含糊。 二太太又气病了,自家嫂子送信过来质问,问得她哑口无言。她哪敢针对贾赦,贾赦不针对她就不错了,二太太是纳闷呢,近段时间也没怎么逼迫他们父子,怎的突然开始不按常理出牌。 不知不觉间,出发之日将近,贾琏筹备妥当,带上家小,朝西北而去。 出城后,马车边突然簇拥过来许多孔武有力又煞气逼人的侍卫,一小队一小队的围上来,很快将贾琏的车队围得严严实实。 贾琏望着车外,对赦大老爷的印象,第一次有了长足的改变。 王熙凤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这群侍卫的模样明显不简单,可以说是令行禁止,个个肌肉结实,一看就是军中精兵。 不是说荣国府早已上交兵权,府里根本没有这等武艺之人,连王家的看家护卫都没这么气势骇人的,估摸着还见过血吧。 赦大老爷藏得深呢。 王熙凤和平儿面面相觑,由着这些人将马车重新坚固一遍,又给贾琏换上皮甲,心拔凉拔凉的。 一路安安静静赶路,侍卫们没有贾家下人那样碎嘴,在野外生存的能力不俗,荒郊野岭王熙凤怕得要死,他们还能在林子里找到不少野味,就算遇见盗贼,不知说了什么话,竟然就让人乖乖离开,也是神奇。 花了足足一个半月的时间,才终于到达西北,贾琏和王熙凤平儿脸色都不好看,连日舟车劳顿,脸蜡黄蜡黄的,尤其是几个女眷,这辈子没出过这么久的院门。 待到县衙,又受了次暴击,里头早有个甄家的旁支老爷当着师爷,早半个月就到了,现如今已经将府衙运行得妥妥当当,林泽要贾琏筹办的坊市,他已经架好摊子,就等着贾琏这个吉祥物来主持大局。 县衙也修葺了一番,银子都不用贾琏出,各处洒扫干净,直接就能住。那师爷自己挑了前头东院住,带着甄家来的五六个下人,后院和正院都是留给贾琏一家的,县衙原本的奴仆也都归贾琏使唤。 平儿服侍王熙凤下车,两人腿都是软的。 后院里头就一户本地的下人,语言不大通,好在王熙凤也带来了她惯用的小厮丫头,没多会儿收拾好行李,实在挨不过睡下了。 过了冬,西北已经没有那般严寒,民风开放些,嗓门都比京城大许多。 大家并不在乎县令是谁,反正都待不住,长期没有人愿意来上值都是常有的事,各个村子都是村长里正管事,早有应对之策。 贾琏的到来,给西北带来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王家在西北留下的人不算少,个个紧盯着他,贾家的兵自然收到贾赦的信,还在观望当中,两家人别着苗头,端看贾琏如何行事,约定俗成的,都在等那三个月。 京中来的公子哥细皮嫩肉的,总不让人放心,更不觉得能担事。 就说这坊市吧,没有甄家师爷里外全挑,贾琏想动工都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干起,手头能动用的银钱不多,县衙里的库银基本没有,税都收不齐,来了这的县令考评从来都是劣等的。 贾琏会算账,看到县衙里头的账,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若非林泽能够提供帮助,他都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就民生之事,已是不易,西北产出少,又常有草原扣边劫掠之事,很不富裕。 王熙凤跟平儿在外没那么讲究,一同看了县衙的现状,只觉得眼前一片片发黑,前途和钱途全都渺茫啊!真傻子才愿意来这里呢,好几日都不愿跟贾琏说话,这辈子还想回京只怕是难了。 林泽说好的第一批资助到得很快,一批质量不错的食盐千斤、绫罗绸缎千匹还有近一万旦陈粮和二十斤上好的茶叶。 听甄师爷说,这些比较好运输,也能分别作为高端和低端货,吸引大众前来。贾琏两股战战,不想上都不成。旁得好说,一万旦粮食,可不是小数目呢,若被草原人买去,算是资敌了吧。 坊市在三日后要开启的消息,在坊间传开,衙役敲锣打鼓,吆喝了两日功夫,整个县衙的人都知道,之前建的坊市,真的要开了,而且还有便宜的粮食卖。 大家都还在观望的时候,衙役跑到各个村子雇人镇守坊市,给的报酬是每日人均三斤粮食。 在西北这个缺粮的地方,粮比金银值钱。 为了粮食,各个村子来的人可不少,近百来号人,将不大不小一条街的坊市守得明明白白,都带上了各个村子的武器,什么样的都有。 草原上的商户有的是,听说有食盐,多的是肯来冒险的,带上足够多的护卫,又不用入城,只要不是军队来围剿,总能逃得掉,在草原上盐比什么都重要。 开坊市 贾琏如此胆大妄为,多少人在怒骂,但他不在乎,想在乎也无用,坊市就建在城外一里的地方,主要面对的,就是草原的人。 时日一天天过,不一会儿就到了坊市开的时候,贾琏府里几辆大车开出去,消息传得人人皆知,有粮草食盐之事,让所有人都为之心动。 这竟是来真的!!! 等到了坊市,县衙的人在最僻静处领了两个铺子,食盐茶叶和布匹放一起卖,另一个铺子单卖粮草,人均限购十斤。 一经开卖,粮草铺子前堆满了民众,老长一条队,排得都快出了坊市。看着卖出来的都是陈粮,价格不高很便宜,却没一个说不买的,不一会儿就售出很多。 另一个食盐铺子门可罗雀,只有零星一点会来问问,发现里头的盐很贵也很好,便自己退出去了。 直到下午时分,才有一个胡商试探着来问价。胡商手里东西多,就怕贾琏不肯受,草原上但凡能拿出来的,除了战马以外,他都能卖,甚至连汉人奴隶也能搞来。 甄师爷淡定地跟他谈,什么都收,奴隶老弱的按五十文一个收,青壮按百文一个收,喜得胡商不知多开心,一股脑将他带来的牛羊皮草都换成食盐和茶叶。 那么几大车的东西,换完后连一车都塞不满,胡商还是高兴得不成样,只说回头一定接着来。 甄师爷笑了笑,告诉他每月都有一次打折不限购,平常就会限购,他更加喜欢活的牛羊,毕竟高档肉食人人喜欢,尤其贵人才买得起的更值钱,按重量算银子。 胡商乐得开怀,现在可是春天,水草丰盛,牛羊繁殖以后,肯定能吃得饱,眼瞧着是个大买卖,赶紧得去草原收货。 甄师爷又偷偷告诉他,这个坊市是偷偷开的,不能让草原王庭知道,否则被王庭借此要挟,就无人敢来卖东西,尤其是食盐,这可是要命的东西,草原上一直都是被王庭拿捏在手的,旁人哪里敢卖。 听到这里头的勾当,胡商连连点头,保证不会多嘴,王庭虽然更富有,但不好交流,还是一些小部落更加好,他们心里也是有数的。 一个胡商满载而归,随后,自然而然又来了不少胡商,各家心满意足离开,千斤食盐卖出去一大半,剩余的便留作每日十斤的限购。 草原之上部落众多,未必有多团结,都是各自为政,王庭对他们有威慑力,但绝对没有到予取予求的份上。 胡商往来各处本是常事,王庭也没少去,就是手里头要命的东西不会卖给他们,牛羊皮子还是收的。 就像那甄师爷说的,杀鸡取卵能得多少?还是细水长流比较靠谱。 草原上物资匮乏,多仰仗胡商周转,皮毛是常见的货物,各家都有,自然卖不上价,平日里只有完整的皮毛才会收,烂一些发臭或者不完整的,胡商不要就自己留着穿用,最主要还是得换盐。 草原的盐只有盐湖边上的部落和王庭才够用,其他地方都是缺盐的,所以盐很贵,一斤盐能换十来张好皮子。 这回的胡商不这么换了,他们什么都收,据说找到了南边的卖主,牛羊奴隶皮毛都要,连草料都肯要,草原上常见的珠宝首饰也要。 兑换的价格当然是昂贵的,但比之前更加划算。 牛羊各家部落都不缺,尤其是春日时节,草水丰厚,牲畜吃饱后膘肥体壮,多养些都没问题,皮毛放久了会腐烂,他们硝制的手艺不怎么样,比不得胡商和南边的人会保存,多留无益,天气渐热,也用不上那么多,卖掉换东西很合适。 对于这个南边的坊市,不知不觉间,几个大部落都得知了,唯独王庭,他们一丁点都不知道,不仅胡商不想让他们知道,连同几大部落也不想。 王庭自己就有食盐,又占据最好的草原,根本不愁吃喝,日子逍遥得很,养了多少战马,各家都比不得,若非王庭的草原能养十万战马,战力十足,旁得部落又怎会畏惧王庭。 除了王庭以外,别的部落要凑齐五六万兵马都有些艰难。 贾琏每日胆战心惊,看着城外的胡人越来越多,售卖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不仅有牛羊,还有不少汉人奴隶,都是以前掠边的时候从边境抢的。 有林泽的吩咐,甄师爷不是什么滥好人,对于这群奴隶,一样照原价买卖,一般青壮和妇孺较少,老弱偏多,大多周边村子的人发现县衙会不定时买来这样一群奴隶,基本都沸腾了。 原本这群人被掳走后,都默认是回不来了的,如今被家人从县衙买回去后,都哭得不成人样。 西北的民风有时候非常好,大家自觉不去买没有亲人来领的奴隶,但会去看奴隶们的登记册,上头有登记奴隶都是从哪个村来的,回去的时候让人带个口信,马上那个村子的人就会来寻人。 被登记了来历,又没人认领的,被押到贾琏的那片土地上除草犁地,每日两顿干饼子,一周见一次荤腥,身子骨慢慢也会养好一些,等有人来买的时候才会被送还。 贾琏有粮有人有牛,开荒自然不费事。 因着这个事情,在西北的各个村落对贾琏都抱有十成十的好感,县衙的仆人出门都能被人各种塞各种萝卜青菜。 在边境久了,哪家没有人口被掠夺,谁又能把这群人口抢回来?如今顶多百文就能领回去,多好呀,所有人都在期待,里头有自己村落的人。 西北贾家的兵丁看着他行事,都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贩卖私盐是大罪,当然,私藏兵丁也是大罪,都是罪贾家怎会怕? 王家的人自觉抓到了他的把柄,递了信给王熙凤,让她帮忙周旋一二,气得王熙凤没个好脸色。 贾琏可不管她,这些事她做不得主,只能平白看着。盐是江南来的,里头弯弯绕绕多得很,就不信王家在没有探听清楚前,敢报给陛下,他的甄师爷还在县衙压阵呢。 大概一个月之后,更多好东西被送到贾琏这儿,有各种难得一见的织布机和农具,贾琏用不完的,就放在铺子里卖,可真是炸了锅了,都是平常难买的好东西。 发展到现在,附近的各家村长每月一次的不限购坊市,总打算来细细询问一番,看看奴隶,再买些农具和粮食。 这样的日子,直到草原部落来人后,贾琏头上的冷汗都止不住得出,腿颤颤得无法动弹。这一群人凶神恶煞地来,贾家私兵终于忍不住现身,来了一小队护住贾琏。 到西北这么长时间,贾琏还是第一回见到贾家私兵,心里还真没太多实感,甄师爷倒是淡定,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当着他面打开。 上头写得很简单,货给要地还要战功,表现得越怕死越好。 看到这个,甄师爷心里就有谱了,后头列出的长长货单,就是甄师爷的底气。 来得这一群人在草原上算是排得上号的大部落,往常扣边的总少不了他们,城中百姓对他们这种装扮的草原人恨之入骨。 这群草原人却胆子很大,趾高气扬要进县衙,看到贾家兵丁后,才下意识按住刀柄。长久的打战之下,贾家人的族徽对草原人还是一定威慑力的。 “原来是贾家人,难怪能私开坊市,”为首的草原人冷冷一哼,“不过贾家人也是一代不如一代,瞧你那细皮嫩肉的样,连刀柄都拿不起来了吧,我倒是好奇,你跑草原上来想做什么?” “我想要我贾家的那块地。”贾琏这会儿又不怕了,左右是不会死的,弱了贾家的名声,才是真要命,他绝对得灰溜溜回去,还会被贾家的兵嫌弃,这个人丢不起,腰杆挺得直直的。 “那块地?可以。”草原人笑了笑,“果然不愧是贾家的种,还念着那块地!那我的要求也简单,我要你每年无偿卖千斤食盐给我。” “不好意思,这买卖不划算。”贾琏怎么会干这种蠢事,“我连自家的奴隶都要钱来赎,你们我凭什么送呢?” “呵~你就不怕我们打过来?你贾家的兵还剩多少?够使吗?” “你脑子秀逗了吧,我贾家的兵自然躲得远远的,你们扣边,王子腾自然会听朝廷的命令前来镇压,我呢,早早就跑路了,大不了那块地求一求王庭,也能拿到手,凭什么送给你呢。”贾琏无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点不带怕的。 草原人琢磨嘴,“你倒是个狡诈的。” “做生意不狡诈,就等着被你们啃得一干二净?我到这儿来开坊市,不用成本的吗?不赚银子我能坚持几天?也就是你们王庭不缺盐,否则还有你们什么事。”贾琏又翻个白眼,把对面气得直接拔刀。 “你敢!”贾家侍卫同时拔刀,两方对峙起来,气氛难免僵持。 贾琏摆摆手,“都收起来,像什么样子,戳中你肺管了不成?这不是实话吗?现如今的草原,不是王庭势大吗?他们想要的估计是铁器,这个我可没胆子弄,但皮甲我可以做,你要吗?” 贾琏的名声臭了 货单上第一条就是皮甲,贾琏看到的时候,吓得面无人色,自然对面也震惊无比。 “你这是想让我草原乱起来。”草原人气笑了,“就你这计谋,我会上当?” “怎么说话呢?我看起来像是能打仗的人嘛?就凭这些皮甲,你们干得过王庭?不过就是给你们多点自保能力而已,量也不会多,跟盐一样,不便宜。不过只要你能给我一点军功,不妨碍我在我那块地上种东西,我可以给你优惠。” “怎么优惠?” “打折知道吗?八折,不能再少,再少我就没银子赚了,我这家大业大的,没银子可没人愿意帮我办事。”贾琏抿着嘴,绝对咬死了不松口,这个底价是林泽给的,绝对不能越过。 对方当然还想压,见贾琏直接不接话了,也知没得谈,“你不会给旁人也打折吧。” “当然会啊,大家都这个价,只要不来影响我,我都可以打折,赚少一点也是赚,生意人不讲究客户哪来的,当然除了王庭。” “你为什么不跟王庭做生意?”草原人有些好奇,“你不是说跟他做生意更方便吗?” “你确定吗?王庭要是派个使者去朝廷告我一状,我可得吃不了兜着走,而且我认为他们有的是底气扣边,你们得听他的,他不让你们跟我买货,我还是什么都得不到,平白惹一身腥。只要王庭知道了,我就收手。”贾琏把自己的底线说出来。 这些事王庭的确做得出来,他们不许各大部落与贾琏往来,还真的有用。 “我不要你们的战马,你们也不敢卖给我,我就做个生意人,种种棉花麦子,赚个小钱,大头还在皮毛上头,我给你们加工成皮甲,赚个手艺钱没问题吧。”贾琏挑了挑眉,“我要的战功应该也没有问题吧,你们来了就走,顺便把货给我,就当是扣过边了可好?” “就这样?” “是啊,就这样,把你们处理不了的人或者是奴隶交给我,我拿去领战功,一个草原人的人头,我算你十两银子如何?” 贾琏的要求很简单,要地要钱要战功,就是妥妥的交易,主打一个随时会跑,贪生怕死。 草原人看他那文弱书生的样,快夏天了还披着大皮袄子,身子骨必然不怎么样,随时跑不是乱说的。 “好,先这么干着,这上面的东西,我都要了,明日我就扣边,把东西给你送来。” “合作愉快。” 两方敲定下来,什么文书都不签,只是口头协定,贾琏带他去货仓验货,量都不多,不怕他抢,反正来抢就再没有货了。 贾家的兵丁看着两人商谈,气得半死,还得防着明日事变,对贾琏的怨气大到极致,根本想不明白他到底在干些什么。 第二日,果真有人扣边,密密麻麻的骑兵,还有一堆堆的奴隶马车,贾琏连个头都不敢冒,十足的软蛋样,还是让身边的兵甲去的,甄师爷当然也不敢去,惜命得很。 两方在城下坊市对峙的消息,城里城外的百姓都知道,默默守着自家的庄子,或逃或躲。 贾家兵丁将贾琏的货卸下来,对面出了个人来核对货物,他们这儿皮甲粮食布匹茶砖和食盐瓷器,对面牛羊皮子水草和各种奴隶,有汉人有草原人。 草原的规矩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只要抓到了就是奴隶,高过车轮就可以杀,有人来赎那就是货物,没人赎自然可通买卖。 这些草原奴隶,是给贾琏的战功,足有一百个之多,当然汉人奴隶更多,贾家人根据甄师爷耳提面命,都是按市价收的,然后是皮毛牛羊,草料珠宝,算账的记录得仔仔细细,多一个子都不愿意。 贾琏的货自然跟说好的,都是打八折出售,量不多,卖完为止。 一番核算下,多一两银子都不送,锱铢必较,最终交换完,双方都很满意。这一次交易,前后花了两天时间,草原人围了两天就走,贾琏把小型扣边报上去,又递上草原人的人头,战功可不就到手了,自个愉快地把货收好送去江南。 如此往返货物,竟也无人告发,百姓们都自发不吭声,来坊市打听赎人的越来越多。百文看着多,其实大多数还是能给得起的,实在给不起还可以帮忙干活,干活也能得工钱抵债。 都不需要贾琏刻意吩咐什么,大家伙儿并不希望他这个公子哥离开,否则谁来给他们送东西赎家人,贾琏手里的奴隶一直维持在不多的数量,大多都是没有亲眷留下,才无人来赎。所以还是需要雇人来开垦荒田。 那块封地就在城外百里,根本没有限制范围,只要是草原,都算贾家的封地,想开垦多少都行。 贾家的兵还是不听贾琏使唤,似乎对贾琏的做法有很大的不满,但是那块地还是会去守着。他们在这块地上流的血太多,当然得好好守住,连带着防御工事也会做。 一堵堵墙建起来,俨然就是个城外城,草原人依旧无动于衷,平日可没这么好说话。 一波一波的草原兵来,一波波的又离开,每次贾琏都躲得远远的,总觉得不靠谱,但每次都挺靠谱地完成交易,贾琏是想不明白的,贾家和王家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群草原兵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贾琏的贪生怕死和贪得无厌锱铢必较的名声,同样在草原流传。 人家说得明白,就是不想让王庭知道,王庭来了他就走,地也不要了功劳也不要了,真要走了,各大部落又得买王庭的高价盐,牛羊损失更多,怎么发展部落,养更多的人。 旁人可没那胆子倒卖给他们,量虽然不多,架不住时不时就有,一月有一次不限量。 牛羊按重量称,倒不需要多养太多头,养肥一点,就能换一副皮甲,在王庭可没这么好的待遇,至少得出三匹健壮战马才行。 战马吃的草料比牛羊多得多,如此算下来,平白多了几倍的物资,还能留下更多战马。哪个部落想要强大,都得有装备有战马,搞不到铁器,皮甲也不错,中原人手艺比王庭还好。 就这样,悄摸摸地都不说话,瞒着王庭,王庭的东西依旧在买,但量都控制着,不会太多。 因着大多数部落都自己去跟贾琏交易,打八折后比胡商的要便宜,所以胡商最近都去极为偏远的小部落或者王庭交易,交易的多为布匹茶砖金器。 王庭部落极大,也是牛羊成群,这些时候多养了很多,就为多换几匹细布。 林泽看到消息后,微微一笑,没再多管。 若是冬日这么干,王庭一定有所能反应,春日就不一样了,水草茂盛,各个部落的牛羊经过一个冬日,吃掉了很多,多养牛羊是常事。 可草地终究是有限的,草料又不去多种,贾琏手里的货却是不限量的,大家都富裕起来,人多马多就会想要更多,迟早会多养牛羊。 只要需要草场,就势必会打内仗,打起来迟早会出事,王庭控制不住若要参战,是只能赢不能输的,一旦输一场,后果不堪设想,绝对会有人想挑战皇权。 让他们打内战,他可以提供粮草物资,务必要让他们部落之间仇深似海,打出真火,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看看有没有能一统草原的。 到时候就算是下毒,也得把人弄死。就目前来看,应该势均力敌为主,王庭势力更大。 有了白送的人头,勋贵能拿到的战功多起来,就不再是王子腾一个冲出头,勋贵这一派人才多起来,各家都不能一家独大,才真正能够成为做大,成为一方势力为他所用。 勋贵继续走功勋路线,成才的子弟有个发挥所长的平台,而不是龟缩京城郁郁不得志,让一群文臣逐渐占据上风,就这十几年来,朝廷内外竟无几个能看的武将冲出头,这一点还很是需要时间慢慢去培养。 草原之事,需要拖上十几年,他才有余力去收拾,不吃饱喝足养壮体魄,是拼不过那群天天吃肉骑马的草原人的,马匹和武器都得跟得上,才有较量的余地。 贾琏在西北的做法,王子腾和贾赦都收到密信,看完后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贾琏是疯了,真的是疯得不轻,这种事也能干,也敢去干。 更让人在意的是,甄家也插手进去狠赚一把,物资都是江南出的,史王贾薛一个没落下,连南安王都插手进来,比市价低一半买下皮料,加工完送回贾琏手里的,可都是实实在在的高价皮甲,真是见鬼了。 谁敢上报?谁能上报?都后院着了火,报上去也是个死。 赦大老爷气得在家翻白眼,饭都吃不下,跑王子腾家里又是一顿好骂。要不是王家欺人太甚,贾琏至于这么发疯吗? 王子腾能怎么样?受着呗!更是憋屈万分,在家里喘着粗气,哪还有个笑模样。 西北不要命的生意,可是让勋贵狠赚一把,各家本来都开始有些拮据了,现在好好地回一波血,对甄家那是实打实的好感。 盐引卖不出去了 七皇子已娶正妃,大家本还觉得他会趁此机会在吏部撬墙脚,结果却不尽人意。 吏部之中对七皇子更多的是视而不见,为恐避之不及,正妃的娘家柳氏更是半点面子不给,公开场合说放弃了嫡次女,自家配不上与七皇子结亲。 因着年岁小,并不懂六部诸事,也没个愿意带他学习的人,七皇子的幕僚之中大多未踏进吏部做高官,能给他的建议很少,事没办法,小辫子一抓一大把,让人看了不少笑话。 御史参了他几本后,竟有些局促不安,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融入其中,只能看着自个慢慢被边缘化,被清流人家瞧不起。 外头过得不舒坦,王府中自然不会给王妃好脸色,王妃虽说还是住在正院,却是被关着,轻易不得进出,整个府邸依旧由贾元春掌管,这偌大的体面,让她能将吏部侍郎的嫡次女视若无物。 而元春之所以能如此做,除了柳氏的不配合外,究其原因,也因为柳妃的嫡姐只配给太子做侧室。 嫡长女身份历来比嫡次女要高那么一丁点,让柳二娘给七皇子做正妃,可不是明摆着七皇子不如太子身份尊贵? 七皇子不说什么,提高了贾元春的待遇,让柳二娘跟侧妃一个等级,就刚刚好。 至于清流人家,吏部之中,指摘他作为的不少,七皇子挨了陛下两声训斥,依旧我行我素,根据林泽的提点,俨然一副我瞧不上清流的样子,只看重勋贵。 自然而然,勋贵对七皇子的做法很满意,荣国府更加满意,出门行走张嘴就是元春,大年初一的命格,实在是有福气的。 跟着甄家回血的勋贵一改摇摆之姿,直接倒戈,近期入宫与陛下叙旧的人越来越多,陛下有意臣子配合,可不就一副勋贵依旧得脸的模样? 朝堂之上,勋贵不多,但清流人家着实惹不起他们,里头滚刀肉多的哟,一个贾赦就够大家喝上一壶的,武臣里头有多少领人家情的,面子情绝对会给。 眼瞧着勋贵们一个个倒戈,就算形同鸡肋,太子一样如鲠在喉,气得七窍生烟,默不作声准备给他来个刻骨铭心的痛,训斥已经不够让他长记性。 可一时半会的,也不太好下手,只能先按下,等待时机。 勋贵不上朝抓到了把柄陛下也不会惩处,只会罚几个钱了事,谁家缺这点银子?回头指不定怎么咒骂他这个太子呢。 有了宫权的甄妃也不再是之前的模样,半点不好招惹,她又有宠,儿子也得用,甄家越来越势大,迟早有一日能跟太子掰腕子,底气足得敢在皇后面前阴阳怪气,嘲讽她人老珠黄不得宠,连儿子都护不住。 皇后被她气得狠了,索性罢了每日的请安,换成三日一次。 陛下疼爱甄妃,就差住在甄妃宫里了,旁的人似乎都不得他喜欢,皇后想着过阵子还得再选几个年轻漂亮的进来,跟甄妃争一争才好。 江南,甄家的事依旧有条不紊得做着,京城中打击不断,在江南就没那么多问题,一直都安安稳稳得进行,多方势力默契得保持着冷静和嘴严的状态,不想让京中人发现。 慢慢的,江南的变化看似无,实则悄无声息变化极大。一年下来,又到年底核算之时,林如海突然发现,盐引竟然卖不出去了,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下意识的,林如海核算去年的户籍、盐引和私盐流通情况,怎么算怎么都不对劲,他发放的盐引还远远没到饱和的状态,怎么就没人抢盐引了?甚至是毫无预兆之下,给他来个当头一棒。 林泽在他身边学习之时,并未多干什么,只是偶尔查看公文、查看他私盐严打之事,林铁那孩子多的时候踢馆练武,少的时候约三五好友吃吃喝喝,林立几本就跟账簿睡着,很少回府,也很少溜达。 三人几本动静不大,林如海知道他们要动盐政,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会这么快出现效果。 这段时间林如海一直在严打私盐,抓住不少私盐盐庄,基本查抄发卖,没有像往常那般被提前透露风声,抓住的人家抵抗力度比以前薄弱很多,基本一逮一个准,私盐杜绝的情况还不错。 林如海舒心了快一年,自觉今年盐引贩卖情况一定比往年更好,盐商扎堆上门他还需要考虑分配问题,如今也甭考虑了,盐政衙门里头空空荡荡,捕快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呢?百姓买不着私盐,官盐又没人卖,盐能从哪里买呢?林如海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脱掉一身官服,走上扬州的街道。 繁华街道之上,人来人往,各家店铺生意不错,大小盐铺反倒一改往日繁华,里头半个人没有,价格又不算高,甚至比往常还低一些,扣掉盐引的税钱,顶多赚一点点。 可百姓依旧不买,偶尔只有各大官府来采买的,才能购买大量食盐,价格还不高,粗粗估算,连店铺的租子都赚不回来。 这完全不对呀,盐商有钱,不可能轻易被压垮,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基本都要关门。 林如海拦下个盐铺伙计,询问道,“你们这儿的食盐怎么无人来买?以前没出现过吧。”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事,盐铺伙计耸耸肩。 “是啊,以前哪有这种事,听说是南边运来一堆海货,又便宜,说是卖完就走,三个月来一趟,不少人家直接买了十几斤,省着点吃,能吃到明年去。” 伙计也很是无奈,“如今盐庄的盐不好制,那群盐工不知道怎的,开始闹腾得厉害,情愿出去打渔,也不愿意去盐场干活,联合起来要提高盐工的待遇,必须要一日提供一顿饱饭,一周见一次荤腥,否则不给上工。如今僵持不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可不仅仅是这样。”另一个伙计也扒上来,“现在来买盐的,除了官府的人外,只剩下走南闯北的人了,而且只有大宗的买卖才能成功。我听说马帮每次都买很多海货,车马大多数都用来运送自己的东西,但凡是要雇车装盐的,他们都加价,弄到盐价高了没什么赚头,现在两处赚着钱呢。” 店里伙计都知道日子不好过,而且每三个月又来一批海货,谁受得了? 漕运和马帮趁机赚钱,搞得盐商无钱可赚,百姓靠海货里的咸味过活,真是外行搞死一片人,林如海也真没想到。 这比甄家棘手得多,海货不归他管,但又可以做盐的替代品,这事不能不上报,迟了只怕要出事。 可脑子突然想起林泽来,林如海如当头棒喝,眼前一片片发黑。 竖子!胆子未免太大! 事到如今才发现,是不是太迟了些?林泽已经提前得了消息,到如今程度,再想遏制,恐生民变。 不让卖咸鱼?凭什么?你想禁的话势必要禁得太多,杂货铺里一大堆,索性直接不许坊市得了。尤其得了便宜的人数目众多,大多都是底层的盐工和渔夫,林如海心里还是赞同他们沾点好处的。 就算现在报上去,消息真的能达天听吗? 青帮、马帮在京中人手比甄家多多了,人家都已经下场,赚得盆满钵满,林家的消息飞不出去,县衙必定被盯死,还有个林泽在他书房里看着。 说起来,林如海不是很配合他们的行动吗?扫荡的私盐盐商不在少数。林如海算是被迫参与进来,只不过自己没获利,让儿子林泽获利良多而已。 他们父子两的事撇得清吗?自然不可能的。 甄家也很乖觉,差不到把柄。看上去并未插手其中,前前后后都是旁人在动,他们只生产食盐,囤着没卖,什么事都没做,盐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说出去陛下是不肯信的,只会以为林如海推卸责任。 干活的要提高待遇,一顿饱饭、一周一见荤腥,又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甄家第一个做到了,牵连着盐工想要同等待遇而已,说起来也是慈善之家,哪能因为这个获罪? 他们家也从未被抓到过贩卖私盐,甚至还主动举报,简直大大的良民。 扬州甄家,俨然已经是良善之家,旁的盐商大肆购买咸鱼,企图让人买不着,他们不买,自家食盐卖不出去,就加高了价,做出高端的雪花盐,一看就不是老百姓吃得起的,不也卖得挺好? 盐引甄家有,税照样交,林如海真切地感觉到,林泽的手段恐怖如斯。 他真的很喜欢用阳谋,将阴谋光明正大摆出来,好似根本不在意旁人会不会看穿,就算看穿了,又能怎么样呢? 跟着受益的人太多,不用林泽出手,谁搞破坏,自有人帮忙处理。 这股力量,陛下都未必敢正面碰撞。 这才一年而已!他甚至都没离开过院子大门,安安分分守孝一年,没跟甄家有过交集,偏偏事情比想象中做得还要深入,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林如海咋舌的同时,又在考虑今年的盐引问题,没有人买的话,盐税怎么办?这事必须跟林泽说道说道,看他有个什么章程。 一年变化 最终,盐引还是被瓜分殆尽,盐商们跟约定好似的,按量来买多一分都不要,刚好将这次发出来的盐引全部收购,里头没有林泽的手笔,林如海打死都不信,不然能算得刚刚好。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林如海问了句,几个盐商也没打算瞒,直接告诉他,他们卖的盐都是从甄家拿的,价格比市价低不少,自己制盐恐怕不容易。 问起原因,青帮和马帮加入了盐政,他们搞到不少盐庄,自己就能制盐、运盐、囤盐,再加一个甄家,三家分钱,每家分三层,共担责任,最后一层分给了所有干活的普通民众。 大家都获益,不是他们三家名下的盐庄,基本招不到工,也找不到便宜车马运送。 一旦被他们发现卖私盐或者偷偷制盐,都会想方设法把盐庄干掉,而且私盐做出来,比他们卖出来的盐价差不多,得不偿失,根本没有意义。 现在想自己搞盐,价格上搞不过他们,路上出事的概率还不小,不管走水路陆路都离不开扬州,扬州的百姓又不买盐,只想囤咸鱼。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该收割的差不多收割殆尽,南边来的海货慢慢会越来越少,咸鱼的价格迟早要翻倍。 食盐恢复正常售卖以后,店铺照样满地开花,扬州的百姓买不着咸鱼了,自然会重新买盐,好似什么都没变化,但内里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连林如海的账面上,税收正常,盐引正常,产出正常,没有任何问题,头顶盐政的大刀,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巡盐御史这个职务,已经不必要了。 林如海突然发现,再过一两个月,盐政彻底稳定后,他的确可以功成身退,换谁来都不会冒险将这些事情上达天听,但凡不听话,盐税必然收不上来,考评劣迹必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现在估计多的是相关的人想要这个肥差,有银子孝敬还容易得佳评,是个升官发财的好地方。 林如海站在飞鸿院门口许久,不知想些什么。 林立难得回来,瞅见林大人站门口一动不动,还有些诧异,“叔父来了?怎么不进去?找泽哥儿有事?” 林立如今老神在在,温声细语的,一股上位者的气息,盖都盖不住,愈发得像林泽了。 “立哥儿哪儿来?” “去庄子上小住了会儿,难得有片温泉,三弟想建个温室,冬日有口新鲜菜吃。”林立笑了笑,“叔父进去吧,三弟估计在等你呢。” “等我?” “是啊,叔父不想问问三弟接下来的打算吗?叔父应该想进京了吧。”林立说罢,走进院子,“三弟,叔父来了。” 林如海无法,只得跟着进去。 屋里,林泽变化是最大的,正好到长高的年岁,一年多下来长高了快一个手掌的长度,跟林如海差不多高了,身板硬实很多,不那么像个孩子了。 “父亲来了,坐吧。”林泽心情不错,嘴角挂着笑,心态比原先平和不少。 “嗯。”林如海却不知从何说起。 林泽奉上茶,笑着问道,“父亲来找我,可是已经发觉盐政的事?” “是啊,多明显,你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发现什么?除了你,谁会信是我搞的鬼,我还没有出仕,甚至都没有成年。”林泽淡定得很,“旁人不识得我,想都想不到我会插手其中,顶多是跟着甄家混银子而已。” 一年没出过门,在家守孝呢,能扯到他身上去才有鬼。 林如海皱眉。 “我知你怕什么,”林泽款款而谈,“青帮的后台是吏部尚书,马帮的后台是户部尚书,甄家的后台是勋贵,三家联合,不要紧的,也就将将让太子烦恼一下而已。” “你为何非要跟太子对着干?太子名正言顺……” “父亲,我不想听这些。”林泽冷下脸,“太子聪慧优秀,若是能上位,怎么都能上位,上不了的原因,只有一个。” “上皇的身子不好。”林如海摇头。 “身子不好,也可以压死人,想折腾死个人,一年绰绰有余。”林泽的话,跟毒刺一样,林如海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这样联合朝臣,有没有想过,会反受其害,陛下不敢动,甄家往后又该怎么制衡?”臣子联合起来赚钱,是非常可怕的。 “怎么制衡?把他们的后台抓起来不就好啦,总比一盘散沙,无处下手的强。”林泽不在乎,“难道我做的事不是为民谋利吗?” “算了,我不与你说,本也说不过你。”林如海没再坚持,“你何时让我归京?” “没这么快,你任期还有一年,期满就可走了。这一年,你可得好好想想谋哪个位置,我想你也不希望回京后,又被外调到其他地方做巡抚或者知府吧。”林泽又提了件事。 “除了巡盐御史以外,你身上兰台寺大夫是个三品御史台的官,你还想做御史吗?” 林如海当然不想,“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让你进户部,做户部侍郎,如今的户部尚书有些太贪,想提高盐价多赚一些,我得给他找个绳套紧紧皮,他年纪也不小了,随时可以退下来。” “我在户部相熟的人不多,不能确保升任户部侍郎,陛下那里,只怕另有安排。”林如海对户部的官职是有期待的,但不确定能不能上,“户部尚书是一品官,就算年岁到了,也不是说退就能退的。” 林泽摇头,“陛下那里,你肯定得动动脑筋,别忘了你还有座师,你的同年如今都历练得差不多,是时候来给你帮把手了。我理了下你的人际往来,很多都可用的,你不会又想一个人单打独斗吧。” “你……”林如海咋舌,“你连我的旧交都摸清楚了?” “自然,账本子上记得清楚,一年了,什么人查不到。”林泽认为这都不算事,“我的孝期马上就到,明年开始我必是要参加科考的,我想一次性考中进士,留在翰林院熬资历。一年任期满了你还没在户部落下脚,就真的辜负我对你的帮助了。” “听你的语气,是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我年纪轻,不打主意怕是要让人生吞活剥了。总得让人真切体会一下,没有我林泽,再好的买卖也会乱。” 林泽笑了笑,“年纪太小总会让人轻视,觉得是他们自己的功劳,我不过是出了个主意而已,所以,还得让他们自己兜兜底,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林如海看着他,深深吸口气,“你真的胆子很大,还很敢想。” “难道林大人就不敢想了?当初你是怎么有勇气到江南来插手盐政的?”林泽直视他,“以你翰林院六品的芝麻官,连为官的经验都不多,就敢来插手要命的买卖,我也是佩服你的。” “我跟你不同,我跟甄家有亲戚关系,多少会给点面子。” “我跟甄家就不是亲戚关系了吗?我的未婚妻也是贾家人呢。”林泽笑了笑,“一年了,黛玉妹妹在荣国府应该过得不错,据说跟宝玉关系极佳,我瞧着王二太太好像并不反对。” 黛玉在荣国府这一年过得的确不错,比林如海预计得都要好。 七皇子知道林泽的存在,得了甄家的建议,对林黛玉格外看重,有贾元春这个侧妃兜底,王二太太只会觉得林黛玉奇货可居。宝玉自己也喜欢,拦着有什么意义,连贾政都同意了。 王二太太可拦不住政二老爷的手脚,他可不是贾老太太,但凡侧妃娘娘让他给宝玉黛玉订婚约,无有不从的。 最近娘家那边也事多,王子腾夫妇对荣国府多有不满,原因都没弄明白,王二太太心里发愁。 这一年荣国府的花销倒是比往年压缩不少,奴仆当中怨言不少。 王熙凤好面子,王氏可不干这等蠢事,宫里太监如今也不敢来打秋风,就府上主子下人们的嚼用,花不了多少银钱。 各处能裁剪的花销,尤其是那些肥差地儿,减得七七八八,丫鬟婆子们心生不满不愿听命,被她拿住后又是发卖一批。 如今的荣国府,可没说什么厚待奴才的话,王氏月钱卡得紧,赏钱更是没有,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想要贾家管家权的太太了,实实在在到手的银子才最靠谱。 如此一通发落,荣国府的开支竟然也平衡不少,没再花超。 老太太不会为了奴才下王氏的脸,王氏的银子就是宝玉的体己,左右也就混乱那么一会子,没有找几个主子身边的丫头小厮麻烦就行,这一点王氏还是做得到的。 除了宝玉三春和黛玉老太太处伺候的,其余连大厨房的伙食都能缩就缩,四季衣裳用的是普通料子,比不得往常用的好料子,药材更是能不买就不买,仅仅备用些风寒药,其余统一购买药铺做成的成品小丸子备用。 自从赵姨娘离府后,王氏也想开了,把金钏银钏都给了贾政。花儿一样的年纪,会识字会吟诗,赵姨娘那粗俗的样子哪还能在贾政眼中。 当然,贾政还是轻易不会去王氏屋里,该有的体面倒是会给,毕竟是侧妃娘娘的生母。 新的谋划 金钏银钏两丫头不像赵姨娘那般不知趣,一家老小身契捏在王氏手中,他们家可不想像赵姨娘家一样,被恩放出府,连个进项都没有,日子难过得很,最多赵姨娘一人得了好,全家跟着遭殃,实在不值当。 至于出了府的贾环母子,有贾探春暗中看顾,日子过得还算逍遥,后街那群贾姓之人跟荣国府关系都有些远了,还不如贾环有体面呢。 贾环跟宝玉攀比已久,憋着口气,说他比不上宝玉,心里那是一万个不服气。 宝玉整日不读书留恋花丛,还说是个有大来历的,迟早功成名就,打死他都不信。为了跟宝玉攀比,读书自然格外上心,看得赵姨娘心里有些害怕,怕他跟贾珠一样枉费心力还早早离世。 贾环可不管这些个,他就是想要读书出头,外头不管什么人,都说读书最重要,考中进士就能当官,他未来还有姐夫帮衬,可不想跌在这个科举上,人家想帮都帮不上。 还有一事他也格外在意,王氏身边的彩霞本来说要跟他好的,一直以来对他也颇有照顾,结果却不想跟他离开荣国府,气得他肝儿都疼,恨不能把她逮过来,不过这事得瞒着点,慢慢来,探春姐姐会帮他的。 府里现在管事的基本就王氏一人,邢大太太不允许伸手,王熙凤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几个姑娘还小,拉出来办事都不太可能,李纨这个大媳妇她看不顺眼,不想带在身边,唯一有点用的可能就是大点的迎春。 只可惜迎春性子软,王氏带在身边,顶多帮着算算账,管家理事半点不行,就她那个性子,都配不上做一家主母,被下人糊弄都是轻的,真的是被身边的奶嬷嬷给磋磨坏了,好在年岁还不算大,说不准能扭转回来。 就算拗不过来也不要紧,王氏都打算好了,一个高门的庶女有的是出路,反正不是被大房随意打发,就是被她送出去配姻亲关系,不需要管家性子软绵好拿捏,长得还好,正是好人选。 至于探春那头,王氏想指望,感觉指望不上,更拿捏不了,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基本都开始用林府的,比林黛玉还夸张,说是管林家的事需要林家的丫鬟婆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胳膊肘往外的性格,荣国府的事半点不沾,全在忙林府的事,仗着要处理林家家事,出门行走拦都拦不住。 好在京中人物对她不了解,也不会刻意给她下帖,否则整个京城都要看荣国府的笑话,说荣国府的姑娘恨不得早日扒拉夫家的财产,可劲往夫家跑。 贾探春的小日子过得,整个贾府没有比她更富贵殷实的,林家少爷的富裕程度,算是刷新了王氏的眼界,偶尔漏点皮毛,能让王氏眼馋心痒。 那送过来的皮毛珠宝,样样极品,是外头难得一见的。尤其是江南的织物,精致讨巧,王氏年轻时候都没穿过这么好看的料子,探春用都用不完。 相比探春,林黛玉说到底只是林家的姑娘,跟林泽关系也就那样,林泽除了节日庆典,基本没有特意吩咐要送什么给黛玉,往常送到林府的东西,最多挑拣一二给她,大头全在探春手里。 最受探春喜爱的那套红宝石镶金凤钗,上头的宝石颗颗油红发亮,一看就价值不菲,林黛玉只要了一颗,剩下好几颗没做首饰,全在库房里堆着。 曾经探春哪敢想能有这等富裕,王熙凤都未必能拿得出,林泽少爷却满不在乎都送到京城来,让她帮忙管着,这一年里真真儿狠富了一波。 一年四季的锦缎,都是江南顶级的好料子,甄家上京总会跟着送点,她挑拣了好的让林黛玉挑完,再分点给众姐妹,剩下全是她一个人的。 林泽也不管她如何花用,衣柜里的衣服穿不完,很多都是新的,顺带还能包圆贾环她们母子的。 原先贾探春对宝玉多有讨好,时不时给他做双鞋子,如今差不多一年过去,没见她再动过针线,跟宝玉见面的机会愈发少了,林家的铺子田庄都要看顾,账越算越多,事越干越多,底气也跟着足了不少。 林黛玉本是个聪明人,嘴也会说,眼界打开后,同样忙着自己做生意,小小试水一下,把宝玉最拿手的胭脂方子拿去做成成品,在林家的铺子里兜着卖,卖得竟还不错,一年下来赚了百来两,每日都乐呵呵的。 * 最近朝堂上,争端极为激烈,勋贵们慢慢在七皇子身边靠拢,连带着他们身后的武将,一个个跟着倒戈,还有几个没有站队的,也左右摇摆着,如王子腾一般,没彻底跟着太子。 七皇子一脉肉眼可见在成长,跟太子俨然形成一文一武对立的局势。 也就七皇子自个没有作为,但凡给力一点,太子都要头疼。 这个情形,陛下瞅着还挺惊讶,七皇子小小一人,有那胆魄跟太子争一争,其余几个皇子真的屁用没有,不敢站出来,被太子压得死死的,白费他给指得豪门妻族,母族妻族加一块,都比不得太子一根手指头。 如今陛下还有些后悔给七皇子指这么一门婚事,让七皇子凭白丢掉妻族这么个助力,本应该给他指一个将门之女的。 吏部在太子手里,七皇子撬不动根基,还丢了颜面露了怯,反倒不美,陛下考虑要不要将他移到兵部去,那里才是勋贵们的主场,是太子还未完全占据的地方。 差不多一年下来,七皇子直接给吏部边缘化了个彻底,两个吉祥物都不配当,别说掌控各路官员的考评,连吏部主要干什么都没摸明白,因着任职不舒坦,点卯都很敷衍。 就他那点拿不出手的能耐,吏部侍郎对他嗤之以鼻,连带着太子和皇后,都觉得他们甄家母子像个十足十的跳梁小丑,也就只能崩哒那么两下,只等他哪日插手政务,再一举将之压垮。 陛下也知这点,故而这一年下来,并未真正要求七皇子做出什么政绩来,熬日子的状态更多,也让人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不上不下的,看似前途无量,实则又满肚子憋屈。 林泽一年的孝期满后,总算能光明正大吃肉,偷偷摸摸还是比较让人担忧的。 整整一年没出府,身子骨养得不错,冬日里手脚再没凉得打颤,只穿着几层单衣也不觉得熬不住,已经为二月考春闱做好准备了。 盐政彻底拿下,甄家上下全部松口气,源源不断进账的银子,说明着林泽的能耐,七皇子如今又入困局已有半年之久,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并没有什么作用。 甄宝玉忍不住送信到林府,询问林泽有没有什么破局的好办法。他本人是不敢轻易上门的,林泽说过他们甄家要跟林如海保持对立局势,不能轻易改变,否则坏了林泽的事就不美了。 甄宝玉的信,林泽看了眼,直接烧掉。 林立看他面无表情,撇撇嘴,“甄家的皇子跟太子差距太远,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那是自然,”林泽勾起唇角,笑了笑,“若非如此,哪有我的立足之地,我们还是太年轻,没有出仕,自身要依靠别人,才能让他人敬畏。” “那你准备如何办?可有计谋了?” 林泽点点头,“孝期已满,倒是可以提前让林大人回京,最近马帮跟青帮越来越阳奉阴违了吧。” “嗯,胃口不小呢,随时有可能撕毁合约,暗地里已经在建盐场,我们的方子早就漏出去了。”林立也无奈,“经手的人太多,甄家的人其实也没有太多能耐保留秘密。” “年底了,吏部可以定考评了。”林泽笑了笑,“甄家还没反应过来?” “没有人提过,老样子捞钱,对手里盐商卡得很严,已经有所怨言了。” 林立递过来一份册子,“按我们定的售价,盐商是可赚一层银子的,但是甄家不少人包括青帮马帮的盐庄,都提了价,不出几月必要出事,加盟费都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赚得回来。” 林立的帐算得到位,林泽没准备看。 当初定得那个价,已经是最大利润,本就谋划有人贪心不足,出事都不会拖太久,显而易见没有人有大局观,愿意把这个盐政做成长久买卖,一年时间都熬不过去。 “很好,时机成熟了。”林泽相当满意,慢悠悠磨墨,提笔写出一封信,“大哥,你亲自交到甄宝玉手里,让他们务必不要擅作主张,也瞒着点甄妃娘娘。” “放心,不会出事的,这档口他们不敢乱来。对了,三弟你马上就要科考,姑苏知府任期才刚满一年,不会那么容易换人,未免出事,咱们还是要去京城部署一番,林氏族人应该不能忍受你一次的不成功。” 林泽翻着白眼,想起姑苏林氏一族,说实在的,三兄弟都没有太多的好脸色。 莫名其妙 “秀才的三试对我来讲没有难度,那县令全家都已在我手里,县试必是要给我一个案首的,如此也能稳妥点,那知府还不确定会不会更换,若太子意识到我的存在,只怕会狙击一下,以他的权柄,什么时候都可以换人。” “三场考试,只需要动一场,就能让我再等三年,利益最大的话,必然是动知府,连童生的功名都不会给我,更不会允许我用文名逼迫苏州府的学政,不得不让我通过院试。” “那我们还得龟缩?”林立有些担忧。 “不可能的,”林泽摇头,“此番林如海进京,怎么都会让人注意到我,甄家的秘密守不住,贾家更是个漏洞百出的,以太子的秉性,必是宁杀错不放过的。” “那怎么办?”林立蹙眉,更是觉得焦躁,“你不能失败的。” “我有数的,这才第一步,后面还有秋闱和春闱,哪个不要正面对抗?若非没有时间,我也想龟缩一下。”林泽抿了抿嘴,“大哥,帮我去把知府衙门的人控制一下,还有县学和府学,帮我扬一扬文名。” “好,必然不会漏一人的。”林立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头就交待林铁,让他亲自去,不管出什么乱子,就算是用刀架在那知府脖子上,也不许他做出不利于林泽的事情来。 “大哥,放轻松一点,我们部署得够久了,只不过再加一道保险。”林泽笑了笑,安慰道,“过完年,你也老大不小,跟我一起进京看看贾家的姑娘如何?我觉得你会喜欢贾迎春的性格。” “你真让我娶贾家的人?”林立撇撇嘴,“不是我说,贾家的姑娘差别真大。” “是啊,赦大老爷心里十有八九还念叨着太子,迟早会把我漏给太子,他儿子女儿都在我手里,我看他还怎么给太子效忠。” 林泽把目的说得明明白白,“正好也解决你的婚姻大事,你想要完全听你的姑娘,又要是高门大户的绝色美人,很难哟。” “三弟你直说就好,跟我兜什么圈子,贾迎春是吧,放心我会娶的。”林立没所谓,“我本来就没准备娶妻,看二弟成婚后那个傻样。” 想起林铁对他新过门的媳妇千依百顺的样子,敦厚老实的汉子脸红挠腮那个样子,林泽的确想笑,“我们三个人里头,还就属他日子过得最舒坦。” “傻人有傻福吧,你我可不会那么容易交心,更不可能轻易满足。”林立心中何尝没有野心,在姑苏林氏那种功利的氛围下,怎会没想过要出人头地,不过他读书不行,依附林泽会更有出路。 “慢慢来,不着急,贾家给林如海下得药,务必保存好,这次进京我要用。”林泽的话,让林立眉头一挑。 “这么快就用?” “早点用,扯不到我身上来,让他们自己也尝尝好药的滋味。”林泽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大哥,偷偷去,跟甄宝玉好生交代,这一次的谋划很重要。” “嗯,我这就去。” 林立跟甄宝玉联系的法子很简单,就是去当初约见甄宝玉的茶楼,等上会子,掌柜自会通知甄宝玉偷摸来见,那茶楼有暗道,避人耳目很简单。 之前林泽与甄家都要置身事外,明面上不会过多往来,两方怕惹人耳目破坏计划,没成想竟保留至今。 拿到信,上书【甄宝玉亲启】几字,字迹无误。 甄宝玉眉头微蹙,“表哥还不出府吗?他的一年孝期差不多了吧。” “是的,已经除服了,不过还要科考,在家读书呢,也不便在这个时候相见。”林立笑了笑,解释道,“三弟年岁尚小,袒露人前也不会多受重视,被人直接除掉的概率更大,若是能保密,还是保密一二吧,等出仕以后会更好一些。” “这倒也是。”甄宝玉认同这个观点,他本身也有此等问题,甄家的长辈大多数都不服他调派,认为他年纪小手段还稚嫩,得过些年成亲生子后才能拿得出手。 “三弟交代过,上头写得简单,但绝对重要,务必条条做到位,有问题莫擅自做主,有些事甄妃娘娘之前不知晓,现在能不知晓最好,殿下的成败可就在此一举了。” “果真?”甄宝玉眼神炙热,“表哥计谋实在令人敬佩。” “真不真按着做就是,反正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没看出来他具体如何谋划。”林立亲眼看着他写,依旧一头雾水,“这辈子我是猜不到他谋划的。” “是啊,之前殿下想要上位,他出得那些主意看着挺馊的,但有效果。” 甄宝玉有些好奇,这次又有什么部署?郑重表示不会擅自做主后,从密道离开茶楼,林立在茶楼里听了好几出戏,慢悠悠得确认没人盯才回得府。 这段时间难保扬州官场不会生变,小心为上吧。 回到甄家后,叫上甄二老爷、甄老太太,甄宝玉迫不及待拆开信件,打开一看,瞬时傻眼,就这? 甄应嘉抢过来仔细看,看完信件内容,眉头蹙得紧紧的,“莫不是密语?” “应该不会,”甄宝玉摇头,“林立说过,他也觉得不是什么重要事,但林泽说很重要,必须做到位,不能擅作主张,还让林立交待我,七殿下的成败在此一举。” “又是儿女情长之事,之前的贾元春,这次的七皇子妃。”甄应嘉想了想,“甄妃娘娘不知道殿下对七皇子妃的部署吗?莫不是还觉得殿下会让贾元春先怀孕?” 甄老太太闻言,垂下眼眸。 “甄妃娘娘的确不知,你忘了,之前林泽交待过的,说勋贵之女进府,不可欺压正室,务必让嫡子先出世,否则后患无穷,让殿下自己心里清楚就行,甄妃娘娘还是要多加拉拢勋贵夫人,省得她知晓后被人察觉不对。” “柳氏已经放弃了七皇妃,还让她生出嫡子?”甄二老爷心中不喜,“这次还必须让她怀上,作假也得怀,混淆皇室血脉可是大罪,这一年下来殿下都没让她怀上,只怕是心有不愿。” “按着他的吩咐做,七皇妃毕竟是陛下赐婚,吏部侍郎就算用不上,讨好陛下没大错,嫡子的确重要,一时半会七皇妃换不了人。” 甄老太太拍板定下,“至于另一条,让甄妃娘娘告林如海的状,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告呗,林如海不是一直说是我害了他妻儿吗?”甄二老爷对林如海同样不满已久,“若不是看在老亲和陛下的份上,还能让他崩哒至今,从到扬州来就没干过好事,盐政已经干到这份上,至今也没见他一个好脸色。” “那就告他呗,早就想说林府冤枉人了,听林泽的意思,林如海是想报复我们的。”甄宝玉撇撇嘴,“他跟林泽关系也不怎么样,表兄为此只能娶贾家的庶出姑娘,发誓要看顾林黛玉,心有不满也是真的吧,要是能把他调开,换上我们的人管盐政更好。” “也是,现在根本用不上他,可以培养咱们得人了。”甄二老爷同意此法。 两条计谋,对甄家没什么伤害,事成说不准有好处,不过是瞒着点甄妃娘娘,不碍事的。 林泽还给了几条话术,虽然看不出林泽如何谋划,但是能说出七皇子上位在此一举,就不能小觑之前林泽说重要的事还是盐政,一年下来都没再说过什么,如今又说重要,甄家还是有所期待的。 消息很快送至七殿下手中,这次甚至都没用甄家密语。 送信之人交待了甄家对此事的看重,七殿下拿着林泽的信和甄家的信,坐在书房翻来覆去的看,总觉得里头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让七皇妃怀孕,就能让打败太子? 说起来,这一年里因为七皇妃,七皇子殿下受到的嘲弄可不少,高兴满满的大婚,弄得草草收场。 吏部侍郎放弃了嫡次女,为表忠心,竟然没给七皇妃准备多少嫁妆,陪嫁就一个奶嬷嬷两个随身丫头,轻飘飘空荡荡的三十六台嫁妆,压箱银铺面庄子一样没有。 在所有皇妃里,都是垫底的存在,把七皇子的脸甩在地上踩,晒嫁妆的时候场面都维持不下去。 七皇子从小娇宠,若非早有所料,怎会不迁怒。 宫中皇后也拿捏着甄妃,说柳氏的嫡长女就算只在东宫做妾,人家也愿意压宝在太子身上,柳二娘子做七皇子的嫡妻,被柳氏嫌弃得明明白白,可不好笑。 本来高高兴兴的甄妃,也被气得不想见儿媳。 成婚后,七皇子忍了两个月的闲话,才不情不愿圆房。 被他关在正院的七皇妃也是个破罐破摔的,长得倒是娇美可人,之前听闻是个高门淑女才情无双,结果知道自个活不长,本性暴露得彻彻底底,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明摆着等死来的。 娇蛮懒散,能躺着就不坐着,规矩什么的都抛诸脑后,又娇气又爱装哭,还无理取闹,怒骂他没本事拒绝赐婚,要欺负她一个弱女子。 七皇妃有孕 很难想象,她一个名门淑女,指着七殿下的鼻子骂他无能,还躲远远的骂他孬种就爱打女人。 平日里对七皇子爱理不搭的,同房时候简直就像七皇子是来伺候她的,怎么舒坦怎么来,完全放纵自己。 饮食也是,想吃什么就非要吃,吃不着能绝食躺一天,好似抓住他把柄,知道不会这么快对她下手,势必要悠闲自在过完最后的日子,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若非林泽交待要嫡子先出,七皇子愤怒起来掐死她的心都有。 为了让她早点怀上嫡子,七皇子让府医关注着她的身子,算好了日子同房,可这不争气的就爱吃些寒凉之物,说之前谁都不许她吃,她时日不多了,还不给吃不是白活一辈子吗? 简直信了她的邪。 秋日新送来的螃蟹,被她吃掉一整筐,夏日炎热,府里存冰被她可劲糟蹋,什么果子都要冰上才肯入嘴,能怀上才怪呢。 还说欺负她,她在柳府这么做试试看,柳夫人不打断她的腿才怪。 相比之下,元春就懂事许多,端庄大气事事以他为先,若非不能让她先生庶子,七皇子不会让她避孕,还得吩咐人偷偷给她下药。 “哎!”想到正院的柳氏,七皇子就想叹气,“去把张嬷嬷叫来。” 没多会,七皇子的奶嬷嬷张氏走进书房,躬身行礼,“殿下,您找老奴?” “柳氏那里怎么样?” “正要跟殿下您说呢,”张氏脸上露出个笑容来,“府医今日诊脉,确认皇妃她怀了快两月,这段时日天气寒凉,吃得温补之物较多,娘娘又爱沐浴泡汤池,身子调养得不错,总算是没白费殿下一番苦心。” 苦心个鬼!七皇子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他引进府的温泉,被那女人占了去,还有母妃赐下的上好鹿肉牛羊肉,被她一个人霍霍了个干净,连句好话都没有。 “怀上了?那倒正好。” “?”张氏不解,想了想问道,“那侧妃那儿的避子汤要停吗?” “暂时先不停,确认是嫡子再说,府医可会确认男女?” 张氏点头,“再过两个月,应该就能把出男女,府医家学渊源最擅此道,不可能不会,不过殿下要去安抚下皇妃吗?皇妃知道自己怀孕后,有些行为失常,恐怕是在想殿下您要去母留子。” “??”七皇子冷脸,“行,我知道了,这事谁也不能往外透漏,等她坐稳胎再说。” 张氏明白,瞧见七皇子起身去正房,笑了笑紧随其后。 正院的布置十足华美,给皇妃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府里除正院外,都是贾侧妃在管,因着她之前在宫里名声有碍,为表端庄贤惠,一向在府里推崇节俭,正院的花费都是走得七皇子的私库,由张嬷嬷管着的。 甄家送来的布料首饰胭脂水粉,基本都给了七皇妃。 这会儿,七皇妃还歪在榻上,懒洋洋吃着果脯听丫头念书,屋里炭盆摆着几个,温暖安逸,七殿下走进屋时,被屋里的热气冲得打了个冷战。 柳氏见他来,丹凤眼一翻,半点没起身的意思,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懂眼色,赶紧躬身退出,只留下他们夫妻二人大眼瞪小眼。 “你非要这样?我对你还不够好?” “切,谁不知道你一肚子坏水,早就想弄死我了吧。”柳氏声音娇柔,就算此刻咒骂,依旧像撒娇一样。 七皇子坐在榻边,也捏了个果脯塞嘴里,甜滋滋的有什么好吃的。 “我倒是想弄死你,可你拿了我的吃了我的,给我生个儿子不过分吧。” “你果然是想让我难产而亡对吧,好扶正你心心念念的贾侧妃。”柳氏眼睛一红,任性道,“我就剩下几个月的日子好活,反正也是要难产的,我想吃肉,想吃新鲜蔬菜水果。” “又装哭,我说了要让你死吗?掉什么金豆子呢。不就嘴馋吗?直说就是,你母亲知道你是这么个性子吗?” 七皇子叹息,“真想让你母亲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连个礼都不会行。” “我怀着呢,你还要我行礼?” 七皇子冷笑,“你怕是忘了,你大姐的胎是怎么掉的。” 柳氏一愣,面色难看起来。 她大姐的胎是被罚跪罚没的,理由是不守规矩,仗着身孕不对太子妃行礼,罚跪了一刻钟,引得小产后还伤了身,至今没能再怀上,那会儿大姐都显怀了。 “想起来了?你自己想想,你在我府上受过这等罪?相比你大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切,你还不是要弄死我,不过就是早晚的事,我给你这么大的没脸,就不信你一个皇子能忍得了。”柳氏语气低沉,念及柳家的事,还有些难受。 七皇子递过去一颗果脯,看着她从拒绝,到不情不愿吃下去,语气和缓道,“只要你能帮我挣回脸面就行,我不会迁怒于你的。” 柳氏疑惑,“莫非你想让我劝父亲投靠你?趁早死心吧,我父亲最看重长姐,母亲也不给我说情,之前给我攒的嫁妆都没给我,怎么可能会投靠你。” 七皇妃情绪明显低落,“我哪里比得上柳氏的荣耀,你也比不上太子,我爹根本就把你放眼底。” “你还真是口无遮拦,什么都说得出口,仗着我好脾气是吧。”七皇子无语,“你就不怕我整你柳家?” “你要能整,还能忍我到今天?我还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柳氏半点不怕,大大的眼睛,翻起白眼来格外明显。 “嫁之前我母亲跟我说过,我是我,柳氏是柳氏,我怎么闹腾跟柳氏都没关系了,谁不知道我父亲是跟着太子的,不是靠嫁一个女儿就能左右家族走向的。” “荣国府不就会。”七皇子刺道。 七皇妃深吸口气,“那是荣国府不被看重,太子不要罢了。” 七皇子面目有一瞬间的扭曲,的确,勋贵都是太子不要的,他捡起来,别人也没多少觉得有多可惜。 七皇妃看着他,“怎么?实话听不得呀?” “也就你了,旁人说说试试。”七皇子摇头,“你到底还想不想活,总挑衅我能有好果子吃?” “那我讨好你,就能有好果子吃了?你不恨我让你丢面子?”柳氏上下打量着,小手悄悄放在他掌心里,“殿下,你真的愿意让我给你生个孩子吗?你会喜欢他吗?” 七皇子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满脸的无助又带着期盼,抿了抿嘴,“我怎么就不能喜欢,第一个嫡出呢。柳氏,如果哪日你父亲投靠了我,你的态度会变吗?当然,我是说如果。” “殿下,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柳氏坦然一笑,“我父亲若是敢投二主,就不会让我这样出嫁,你也不至于经常在家无事可做。我父亲是太子殿下的马前卒,只要你真正接手政务,必是要跟你对着干的,到那时你还能对我不迁怒吗?” 皇位和妻子,哪个重要,还用说吗? 七皇子冷下脸,自嘲一声,“算了,不指望你这个蠢货能看得到我的本事。这一胎好生养着,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就不再追究你昔日所作所为。” “不是吧,我这胎很重要吗?你要拿他去谋什么东西吗?你不应该靠你自己本事吗?”七皇妃上下打量着,好似在进一步确认他是什么样的废物点心。 “你仔细瞧着,看我怎么把太子拉下来。”七皇子心里对林泽的计谋,更添几份势在必得。 七皇妃看他如此眼神炙热,心头微动,“你真的有谋算在里头?你不会一直让下人盯着我,灌我药,就已经在筹谋吧,拿我一个女人做筏子,能撼动得了太子?” “你看着就是,不需要你懂,若是不听话,我就直接对准你几个兄长,整治不了你柳氏,还对付不了你几个哥哥?你信不信我让人打断他们的腿,都没人敢追究什么。” 七皇妃翻白眼,“就知道威胁人。我知道了,我要吃新鲜的果蔬,一直吃肉都发腻了,你前阵子答应给我的,怎么还没有兑现。” “不弄着吗?城外那个温泉庄子已经让人改建了温房,专门给你种蔬菜,差不多可以收获一批了。” “真的?”七皇妃舔舔嘴,又馋了,“好吧,你勉强算是个男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想勾我碰你,好弄掉你的胎,做梦吧。最近年底多宴席,用不着瞒多久,安分点听到没有。” “知道了,我还是很好奇你能怎么把太子拉下来,虽然我不是很相信,也不觉得我有多重要。” 七皇妃捏了颗果脯塞进嘴里,不知有多舒坦,“我想吃菌子,还想吃牛肉,羊肉太膻根本闻不得,鱼肉也不能吃,鸡鸭我也吃腻了。” “我去宫里给你弄两个御厨来怎么样?”七皇子挑眉。 “给我弄?你自己想吃吧!记得要弄个会做糕点的,我就在姐姐宫里吃过一次,好香呢,可惜不敢拿第二块。”至今想起来还有些回味无穷。 柳氏大大的眼睛带着期盼,抱住七皇子的腰身,撒娇道,“英明神武的七殿下,早点给我弄来好不好,馋了~~” 39.贾元春的无可奈何 [] 七殿下嫌弃样得扯开她的手,“这会儿知道说英明神武了?等着吧,看我哪日心情好,再给你弄。” “七殿下,你最好了,你一定不会让我久等的对不对?” 七殿下翻白眼,“老老实实养胎,不要东想西想,还有,你柳氏迟早是我的,等着瞧。” 七殿下没多坐会儿就匆匆离开,七皇妃的贴身丫鬟珂儿走进来,端着碗汤药,“娘娘,张嬷嬷给得安胎药,您喝吗?” “拿过来吧。”端在怀里就一股难闻的药味,“真是遭了老罪了,嫁到这里来就没停过喝药。” 一口闷掉安胎药,忍住欲吐的感觉,珂儿端来蜜水漱口,才压住嘴里的苦味。 “娘娘,我偷偷跟着张嬷嬷,听她去厨房吩咐,说是要大厨房避讳孕妇不能吃的东西,只怕您是真的怀上了,不是被下药装出来的,之前喝得也不是避子汤。不知道殿下怎么会允许您怀上他的子嗣。” 珂儿没想明白,柳氏就能想明白?连七皇子自个都不知道林泽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相比在东宫如履薄冰,为柳氏鞠躬尽瘁的长姐,她怀孕生子的压力基本没有,结果却怀上了,可不是讽刺吗? 还有那侧妃贾氏,做梦都想给殿下生儿育女,听说殿下直接住在贾氏院子里的,怎么一年多都没个动静。 “你那天真没看错,大厨房倒掉的药渣里头,有避子汤?” “娘娘,我怎么会看错,夫人让我从小学习辨别药材,就是为了陪在您身边,不让您中招,避子汤是最基本的,而且的确有些古怪,避子汤不需要每日都喝,之前您喝得药我闻着也不像是伤体之物。” 珂儿非常确信,她没看错。 “那就是没给我喝。”七殿下什么意思?不会是让贾氏避孕了吧,他图什么? “贾氏知道我怀孕了吗?” 珂儿摇头,“她怎么会知道,大厨房是张嬷嬷在管,后院有小厨房可以用,我们正院的奴才也不归她管,面都见不着,她应该不能越过殿下,将手伸到正院来。” 也对,七皇子怎么会让她知道,不是平白多个麻烦吗? “珂儿,你说殿下对贾氏到底什么想法?贾氏年纪不小,比我大不少呢,现在还不许她生?荣国府应该盼着好消息吧。” “这事只有殿下自己清楚吧,反正我看着挺矛盾的,殿下不是背靠勋贵吗?竟然没再让勋贵之女进府,东宫清流之家的闺秀多得都数不清了。” “可不是嘛,我总觉得,若不是因为爹爹,长姐的位置都坐不稳,太子妃可是生下了两子一女,罚得长姐这么久怀不上,也没见太子怎么着她。上回母亲带我进宫,长姐把我扣在宫里好伺候太子,把我给吓得,若非太子妃打发了我,只怕我就真留在东宫了。” 说起那次,真是胆寒呢。 “府上也是着急吧,皇长孙已经年岁不小,大姐儿她花期快过也没能再怀上,老爷和夫人不能放任下去的,就是不知您现在这般嫁给殿下算不算条出路。” “反正我觉得现在挺好的,让我去东宫恪守规矩,只怕要憋死,这辈子没吃过的冰碗已经在府上吃过多次了,还有御膳房的点心,大姐不许我吃第二块,省得被人瞧出口味,你瞧瞧东宫那个模样,吃不敢吃的,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七皇妃情愿在七皇子府躺着呢,吃喝不愁,想干嘛就干嘛,如今怀着孕对七皇子有用,好东西可不得送到她跟前来。 离开正院后,七皇子来到贾元春的院子,日常他基本住在这里,给她体面,也是贾侧妃伺候周到,察言观色的功夫不错,不愧是做过多年宫女的,没什么高门大户的脾气。 唯一让人不舒坦的,也是太过恪守规矩,端着姿态不像个妻子。 一进屋,贾侧妃殷勤给他卸下披风,屋里同样温暖,只是没正院那么夸张,七皇子随意往榻上一坐,接过茶喝一口,刚刚在正院真的是连口水都没准备给他喝。 “殿下怎么这个时辰来,可是有事吩咐?”贾元春温温柔柔得坐在一旁,脸上挂着端庄和美的笑。 “嗯,明儿跟我一道去宫里请安,爷有事要跟母妃商议。”七殿下抬眸,注意到贾元春身上这件锦缎好似穿过多次。 “舅舅送来几匹亮色的锦缎,待会儿让张嬷嬷给你两匹,整日穿些旧的做什么?又不是穿不起。” 元春淡然一笑,“就是在屋子里穿穿,谢爷的赏赐。” “对了,下个帖子给荣国府,让她们几个夫人姑娘到府上一聚,庄子上猎了几头鹿,正好给她们小姑娘补身子,顺道我许了你初二归家,你也多年没回过荣国府了吧。” “真的吗?”贾元春此刻才有些失态,“我可以回家一趟?” “府里不是让你做主吗,你随时可回家看看,只是初二日子特殊,怕你不敢去罢了。”若换做是柳氏,只怕能天天出府游玩,贾氏太过守规矩了些,不过这样也好,不会给他招惹麻烦。 “谢爷体恤。”贾元春心里多了些盼望,笑容更是情真意切许多。 七皇子看她如此,也是无语,“你看看你,那么想回家,平日端着规矩做什么,还怕人说你出府吗?不会寻个机会上香,跟娘家人约在寺庙见见?多得是法子。” “殿下说得是。”贾元春依旧如故,七殿下懒得多掰扯,她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今日难得休沐,我先休息会儿,午膳时候叫我。” “好,殿下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吩咐厨房去做。” “上个锅子,辣一些,羊肉鱼肉多弄些,大厨房应该还有不少剩余,鹿肉也来点吧。”七殿下一边脱掉外衫,一边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 “听说庄子上送了些新鲜菇子来,可要去拿些过来?”贾元春状若无意得问道,好似随口一句,让七殿下愣了愣。 “少拿点吧。”七殿下还是点头应下,“回头我要送宫里去,母妃也许久没吃过新鲜素食了。” “殿下 40.七皇子的防备 [] “不知道呀,外祖母说的,务必做到位,跟林如海势不两立。”七殿下也觉得林泽是疯了,自己打自己,能得什么好? “没有误传?”甄妃郑重道。 七殿下摇头,“对了,初二母妃摆个宴席吧,我带柳氏进宫来,她肯定是不能归家的。” “带她进宫?我可不想见她。”甄妃满脸嫌弃,“柳氏那一家子都讨人嫌,东宫的柳侧妃也是,时不时往我眼前冒,皇后是算准了我不敢动手。” “那让柳氏去东宫见见她嫡姐吧,她嫡姐该给她行礼的,也好出口恶气。” 甄妃翻了个白眼,“这算出气吗?不上赶着让人打脸?” “怎么不算,柳家嫡长女不是侧妃吗?柳氏心心念念不过一个侧妃,顶什么用?见着他们家的弃子还得行礼,下回我去问问柳侍郎,他什么想法。”七皇子高高抬起头,冷冷一哼。 “他能有什么想法?他更情愿把柳氏送给太子做侍妾,都不想给你做正室。”甄妃心绪难平,“皇后说了,若非太子妃故意闹腾,你的正室已经在太子宫里做个侍妾了,柳家早就做好打算让她替姐生子,两姐妹一起在东宫立足呢。” 七皇子面色顿时难看十足,“真有此事?” “你觉得我没调查清楚会跟你说吗?”甄妃得知此事也是气得不行,“行了,你直接说为何要我设立宫宴,不想让她回府,直接让她抱病不就好了。” “那这样,母亲帮我相看相看,明年应该差不多了吧。”七皇子的话,甄妃娘娘听着还算顺耳,贾元春心里别提多难受,他们母子对话没避讳她,根本没把她放在眼底。 初二那日,正巧她回荣国府了!殿下这是故意的吗? “行,那就办个小宴吧。” “对了母妃,我府上的厨子手艺不行,您给我赐两个御厨呗,要会做糕点的。” 甄妃一愣,莫名其妙,“你何时喜欢上吃糕点了?你不是最讨厌这种黏腻的东西吗?不过外头的厨子的确比不得御膳房,等两日,我给你送去。” “多谢母妃。”七殿下心满意足,想起今儿带来的那些山珍,讨好道,“我给母妃送了些新鲜菌子,母妃尝尝吧。” “我还差你这口?宫里有暖房,我给你赐些新鲜果蔬还差不多。”甄妃娘娘倒也没拒绝,只是回头准备送些吃食到七皇子府,尤其是宫里的糕点,爱吃就多送点过去。 回府后,甄妃娘娘的吃食也送来了,元春得了些,大头留在大厨房,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归了正院。 柳氏不声不响的,却是得了实在的好处,以这样敌对的身份,拿下了七皇子的心,实在厉害,宫中柳侧妃就没有这样的手段。 还是太轻视她了。 本来对初二归家和府上来人有所期待,结果今日听殿下母子一番商议,只剩下全身冰凉,兴致全无。就算元春再傻,也看出殿下心意,府上好吃的应该是正院那位柳妃了。 她敢跟甄妃娘娘告状吗?殿下会生气吧。 元春心里藏着事,伺候七皇子时便有些压抑,让七皇子看出端倪来。 今日与母妃谈事并未避讳她,只想看看她能不能全心全意为他考虑,若连勋贵之女进府一事都忍不了,私心之重野心之大,难保不会出问题。 贾家的姑娘毕竟有过前科,不得不防。 第二日,荣国府盛装出席,老太太没来,王氏带着三春和黛玉前来,贾元春一早候着,见着王氏,眼泪止不住得流下来。 王氏也心疼她,摸着女儿依旧有些粗糙的手,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说是来小宴的,实则王氏有太多话要跟元春说,她们母女进内屋说话,留下几个小的在外头烤肉吃。府上没什么正经主子,她们想去哪儿都可以,抱琴代替元春,好生招待几个姑娘。 三春识趣得没去打搅,鹿肉难寻,还有不少冬日不常见的新鲜果蔬,顺道看着七皇子府的气派模样,连果酒都喝上两口,好不快活。 相比在荣国府中的拘束,这你更像是无人约束之地,三春都喜欢这里。 屋内,元春的泪依旧止不住,王氏给她擦着,接连叹气。 “我的儿,快收收泪,我看着难受,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母亲!”贾元春扑在王氏怀里,有些话本不好说,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他不喜欢我,他喜欢他的正妃柳氏,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他更在意柳氏?” “怎么回事?殿下怎么会看重柳氏?”王氏愣了下,语气都变了,扶起元春责问道,“殿下不是一直在你屋子里吗?你这都没留住殿下的心?” 元春苦涩一笑,面容惨淡,“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留住殿下的心,他看着很亲近,但总觉得又离很远。殿下对柳氏也没有什么苛责,还满足她的口腹之欲。” “不对呀,柳氏一族如此对待殿下,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吧,怎么还会对她好呢。”王氏有些想不明白,“她们圆房了吗?” “不知道,正院的消息我探听不到,我觉得应该是圆房了的。” “你觉得她有怀上的可能吗?女儿你的肚子怎么就没一点消息呢?哎!”王氏看着元春,又想到那贾敏,有些怕元春的身子骨随了她,那就完了。 贾元春抬眸,看着她,突然幽幽得道,“我觉得是殿下不让我生。他初二要带柳氏进宫赴宴,十有八九是要爆柳氏怀孕,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为何非要柳氏进宫。” 王氏震惊,“怎么可能,他图什么?柳氏一族还能因为这一胎倒戈?我荣国府已经对甄家鞠躬尽瘁,为何还不让你生?明明甄妃娘娘不是这样说的。” “甄妃娘娘不知晓内情,也是有可能的。”贾元春沉着脸,“我怕是林泽给的主意,包括殿下对柳氏的态度,也十分反常。这次宴会十有八九也是他要求的,甄妃娘娘说过,林泽让她在陛下跟前告林家的状,不死不休的那种。” 王氏张着嘴,不敢置信,“跟林家不死不休? 41.加封郡王 [] “贾元春好大的胆子!”甄妃眉头蹙起,想起了贾敏的所作所为,冷冷就是一哼,“她敢泄密,还是教训没吃够,真当七皇子府是她家的了。” “殿下说,要谨防贾元春成为下一个贾敏。” 甄妃气笑了,“贾敏?吃林家绝户的?就凭她?痴心妄想!七皇子府人还是太少了,给她胆子都飘上了天,不知道维护夫家的利益,只想着贾家是吧。行,明儿就给赐两个高门之女过去。” 说起来是有些仓促,不过勋贵之家早就等得急不可耐,早些无妨,谁家还缺几身新衣裳入宫?这不年底了,本就是常出来走动会客的时候,一晚上足够她们准备的。 没多会儿,陛下来了,甄妃挥退那人,挂上笑迎上去,娇气道,“陛下瞅瞅,臣妾今日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陛下上下打量一番,“很香啊!” “陛下可真会说笑,我可没有抹胭脂,哪来的香味,臣妾说得是身上的衣裳,刚刚做好的,可好看?”甄妃巧笑嫣然,明眸皓齿依偎而来,陛下很受用。 “嗯,果然靓丽,你哥哥送来的?今年内府上供了不少锦缎,回头再给你两匹。” “两匹哪够,”甄妃不依不饶的,“陛下还想着给哪个小妖精呢?可是嫌弃厌倦臣妾了。” “哪能啊!宫里谁还有你知情识趣。”陛下心情甚好,这两日各处送来的奏折都挺不错,好消息不断,尤其是西北那边,今年不知怎得,还打了几场小胜仗,冬日蛮夷扣边损失不多。 “陛下心情很好呢,肯定是有好消息了,臣妾这儿可全是坏消息,真是连个好年都不让过了。”甄妃一边拥着陛下进屋,一边嘟嘴抱怨。 “那贾元春已经过府有一年了还没怀上,竟然还不想让小七纳妾,简直离谱,柳氏都没敢这么说。” 陛下也有些诧异,“贾元春吗?在宫里待那么久,没学会什么东西?” “估计是飘了,荣国府上下都盼着她早日怀孕,臣妾原本也盼着的,结果呢,盼出个不知事的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贾家怎么净出这种姑娘,让我甄家好难做人的。” 陛下不解,接过茶喝一口后,不紧不慢道,“不就一个贾元春吗?不喜欢就养着呗。” “陛下,哪只一个贾元春,还有扬州那个林夫人呢,她死了快一年了吧,林如海到处造谣说是我甄家下得手,天地良心,我甄家真没下手,不然他能安生在扬州那么多年?” 甄妃重重一叹,“好待是陛下派过去的,还是贾国公推荐的人,我们家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一年被他折腾得都不敢出门了。” 甄妃佯装柔弱,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花,“林大人查盐政就查呗,两只眼睛就只盯我们家,等着拿住错处,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我二哥都吓坏了,哪还敢得罪他。” “林如海把妻儿的死挂在甄家头上了?”陛下诧异,“如此不依不饶?” “可不是,我甄家最近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整个扬州谁人不知,他故意造谣,说我们甄家毒杀朝廷命官的家眷,还断人子嗣,如此狠毒作为,谁还敢跟我甄家混。哎,哥哥跟我说,请陛下稍微看顾些个,莫让扬州的人联合起来打杀了他去。” 陛下眉头深深蹙起,“到这份上了?” “嗯!林大人把绝户的仇算在我哥哥头上,听说贾敏走的时候,一夜白头,姑娘送到荣国府就不管了,这是准备跟我甄家同归于尽呢。哎,冤枉啊,我们甄家能得什么好?荣国府和他们姑苏林家才能得了便宜吧,我们家缺他林家的那点歪瓜裂枣。” 甄妃摇摇头,深深叹息,“哥哥说他跟老祖宗发过誓,要是他弄死的贾敏,愿意不得好死。陛下,您得看顾些我哥哥,莫让林如海杀红了眼。那群私盐贩子打杀了就打杀了,莫要诬赖到我哥哥头上,我哥哥最近连盐都不敢卖,盐引更是买不着,林大人不卖给我们了。” “??”陛下听一耳朵,觉得莫名其妙,“林如海有那胆子?” “不然呢?我可是听说,姑苏林家就是以林大人一脉绝嗣,才强迫过继的,过继的人选,还是他们姑苏林家的少族长,如今都已经给林夫人守完母孝了。” 陛下深吸口气,想到今年的盐税,“林如海这么倒腾,盐税竟然没有长进。” “没有长进?怎么可能?今年他抓了多少人。”甄妃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以前他没少说过我甄家妨碍他办公吧,今年我们家不敢跟他撕破脸,随便他如何行事,都不敢说个不字。” “弄成这样不太好看。”陛下蹙眉,盐政也没见着有多少起色。 “是吧。”甄妃拍着胸脯,心有余悸。 “陛下,林如海太危险了,把他调回京城吧,您就算是派柳家的人过去,都比林如海靠谱,说到柳家,也是气炸我也,臣妾满心欢喜迎他柳氏女进门,他们就如此羞辱小七,弄得小七下不来台,在吏部也是,全当没看见一样。谁家的岳父是这样的,这明摆着在作践我们小七。” 甄妃气得眼泪都出来了,眼眶红红的,比刚刚还生气,“一个柳氏,一个贾侧妃,两个儿媳妇都让人头疼,我可怜的七儿,这是造什么孽了呀!明儿我就摆个宴,重新给七儿挑几个可心人。” “还有,皇后娘娘还刻意让柳侧妃来给我请安,安得什么心呢,存心要气死我。”甄妃说得可怜,陛下瞧着也是心虚。 “行,你明儿就摆宴挑好的,柳氏的确不像话。”给太子表忠心,连赐婚都不放心上,更是看不上皇子呢。 “是不像话,我让七儿莫带柳氏到我跟前来,他还不依,非要带进宫来,还要带去东宫见柳侧妃,自取其辱嘛。” “小七喜欢柳氏?待柳氏还不错?”陛下眉头微挑,抓住了重点。 “不知道。”甄妃也想在陛下这儿打个铺垫,“不过小七应该不至于喜欢柳氏吧,柳侍郎给他使的绊子太多了些,想不迁怒都难,那孩子哪受过这等委屈,动手估计不至于,呵斥几声总是在所难免的。” “那倒也是。”陛下能够理解,“问问七儿什么想法,若是实在不喜欢,找个由头 42.去江南吧 [] 陛下思虑着,“林如海调任回京倒是没有问题,政绩也够,这么多年兢兢业业,若没什么问题,让他进户部吧,户部尚书年纪大了,退下来的话就多个空位。” “陛下要让林如海做户部尚书?不够格吧,外放官员进京就任尚书实在是……”甄妃觉得不妥,陛下也不会这般做。 “怎么可能是尚书一职,他也坐不稳尚书的位置,顶多一个侍郎,还得看他中不中用。”关键是怨不怨恨他这个皇帝,是不是倒向了太子。 若还是依旧忠君,倒是个打入户部的好机会,林如海的确有些才干。 林如海掌管盐政多年,任劳任怨没有背叛过,若真因妻儿之死才心如死灰,改变对甄家的态度,那倒是要好好安抚,调回京城,也让他能好生抚养林黛玉这唯一的亲子。 若林如海是在意女儿的,那闺女在荣国府,就不太可能倒向太子,若能助小七一把也不错,最好还是能忠于他,依旧如故的话就真是个可造之材。 甄妃娘娘撒泼卖痴,该做的都做到了,林如海的状告了,柳氏的问题也提了,只是没想到陛下竟然要给小七加爵,太过突然了,简直就是个大惊喜。 第二日一早,甄妃娘娘瞧瞧准备着小宴,又不是什么大场面,很不必告知皇后,自己就能处理,勋贵们得到消息要保密,自然知道得防着荣国府,谁不知道贾敏的做派,说不准贾元春也会使扳子呢,安全第一,是以荣国府竟没收到半点消息。 在小宴开始前,七皇子带着柳氏瞧瞧进宫,没有通知贾元春,出府后吩咐府上戒严,谁都不能离府,等贾元春反应过来,又出不去,一切都晚了。 宫里,甄妃娘娘心情不错。 “七儿,昨儿已经跟陛下告过状,没想到陛下竟要给林如海升任户部侍郎一职,还要给你加封郡王,可是直接越过你几个哥哥,单独给你加封呢。” 想到太子和皇后可能出现的嘴脸,甄妃忍不住就想笑。 “加封郡王?为什么?”七皇子疑惑。 “自然是觉得你委屈,柳家如此踩你的脸,你父皇能这么看着?”当着柳氏的面,甄妃故意如此说道,而且她觉得就应该是这么个说法。 七皇子不信,“怎么不能就这么看着?还不是白白看了一整年,有什么动静吗?母妃还说了什么?” “说贾侧妃有步贾敏后尘的意图,我开个小宴,给你挑个心满意足的侧妃,皇子可没有两个侧妃的名额,七儿,你父皇应该是关心你的。” 七皇子依旧摇头,“勋贵们早就准备好送人过来,就算是侍妾也不会拒绝,应该也不是这个理由,母妃好好想想,你具体说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柳家做得过分,你个不争气的要带柳氏进宫,还有就是贾侧妃和林如海的事。” “带柳氏进宫?”这本就是林泽要求的,“难道是因为这个?因为我对柳氏不错?” 甄妃面色大变,“怎么可能?!” “除了这点父皇不知晓,其他的他都一清二楚。”莫非是因为他够听话?连柳氏都能忍的原因?“母妃,你也莫要太刁难柳氏,我得看看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 柳氏瞪大眼睛,觉得自己听到的话很莫名其妙,殿下会因为对她好,被加封郡王?怎么听都不对劲。 “不可能,你父皇是疼你的。”甄妃绝对不相信这种说辞。 七皇子不予争辩,“母妃,柳氏都给你我一年难堪了,左右就一个下午的功夫。” “我不针对她行了吧,简直是来讨债的,你先去你父皇那里请安吧,等我瞅着差不多,再派人去寻你。”甄妃不想见到他,怎么可能是如此荒谬的理由,果然这儿子是看上了柳氏。 对了,之前还说要御厨,应该是给柳氏弄的吧,就说他怎么突然喜欢上糕点,难怪贾元春忍不住,若换做是她,她也会忍不住。 甄妃的小宴瞒着人,就在自个宫里开,更没想过让旁人来打搅,都是勋贵家的闺秀,之前已经打点过。 甄妃中意的有两人,一个是南安郡王的嫡亲妹妹,年纪十五,正是青春靓丽的时候,南安王手里有兵权,这能给七儿不小的助力。 还有一个是王子腾的嫡长女,年岁差不多,王子腾没有儿子,只有这么两个姑娘,娶了这个丫头,王子腾肯定会鞠躬尽瘁。 两人都是勋贵里头难有的实权人物,陛下也看重,朝堂上说得上话,尤其是王子腾,管着京畿大营,又是四王八公的领头人,陛下是看重他的,人也会打仗,可看一用。 甄妃都做好了打算,只等着两家夫人携女进宫。 结果呢,到了午间,两家都没有人出席,抱病在家,意思很明显,不想这么快上七皇子的船,之前谈妥的都不算数,可能是看到吏部侍郎的所作所为,打了退堂鼓。 甄妃脸色不好,看到柳氏在一旁没心没肺吃着糕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感受到甄妃娘娘的视线,柳皇妃心头一紧,赶紧乖巧做好,盘子里的糕点不敢再吃,今天算是第一回见到甄妃娘娘,比传闻中还要靓丽出色。 当然,也更加飞扬跋扈,柳氏得不到她半点好脸色,又是她正经婆母,不好应付,就算是七殿下已经提前交待过,柳氏也不觉得今天能轻松过关。 端坐高首的甄妃上下仔细打量着她,柳氏娇美可人容貌突出,属于惊艳又温婉的类型,这种小家碧玉往往比妖娆的更讨人喜欢。 难怪太子喜欢柳侧妃,她的七儿也喜欢柳氏,说起来东宫里头太子妃就喜欢折腾柳侧妃呢,至于原因为何,自然懂得都懂。 “难得进宫,去东宫看看你姐姐如何?”甄妃提起了柳侧妃,“你姐姐当初想把你留在东宫,你差点就可以伺候太子?可好奇太子是个如何英俊潇洒之人?让你姐姐魂牵梦绕。” 柳氏低着头,不敢作声。 “怎么?不敢去?看看又不吃亏,省得心里惦记,觉得本宫的小七比不上太子。” “母妃,儿媳不敢这样想。”而且,本来也比不上。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本宫的七儿对你还不错吧,都能为你讨要御厨。想想你姐姐,日子可真难过,日日到我宫中晃悠,给我行礼问安,也不知是何想法。” 柳妃抿着嘴,真为姐姐鸣不平,她到甄妃娘娘处还能因为什么? 利用一个女人,真是让人不齿。 “不如,你替本宫去东宫看看,柳侧妃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柳妃头低得更下,跪在地上,默不作声,这便是不想去了。 甄妃冷冷一哼,“怎得,比你姐姐有底气了是不是?你姐姐能来,你为何不能去,不过是让你去承下她的礼,又不是让你去跪拜,你不吃亏呀。” “哑巴啦?连话都不会回。”甄妃本就不高兴,见她如此,更是不高兴。 “你爱跪就跪着吧,这宫里谁没跪过,就你精贵吗?本 43.安抚皇后 [] “不愧是朕的儿子,端方知礼。” 床上装昏迷的柳皇妃一时跟不上,怎么突然就加爵郡王呢?这下是真的跟太子杠上了,听陛下的意思,跟她这一胎有关系,可别让姐姐难做,她本就日子不好过。 陛下离开后,甄妃笑得开怀,陛下终于把七儿当个大人看待,听他的意思,是有要扶持七儿做太子的绊脚石呢,所有皇子里头,只有七儿备受看重。 莫名其妙的两件事,总算连上了,巡盐御史的职位,只怕后头也由甄家说了算,就目前的盐政,七儿过去就是纯捞好处,根本不在怕的,前途光明得很。 而且林如海并未倒向太子,有他占住户部侍郎的位置,对太子未尝不是一种削弱。 想到这儿,甄妃对柳氏都没有那么抗拒了。嫡子有了,连爵位也有了,一石二鸟,柳家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好处。 甄妃娘娘的小宴虽然闹出了事,但总算是安静得结束,王子腾和南安郡王摇摆不定,那便过时不候了。 甄妃娘娘点了卫国公家的嫡女,给七皇子做侧妃,也不讲究时日,侧妃的婚礼本也不需要太过讲究,年前完婚不是什么大事,各家贵女的嫁妆从小就开始筹备着,之前也都商议过做进府之事,说仓促其实也不仓促。 事成定局,日子跟卫家的老太太讲妥了,等到年底二十六,便迎侧妃入府,执掌中馈,至于另一个侧妃贾元春,就她那一张毫无遮拦的嘴,甄妃是不太满意的,而且王子腾还在摇摆,王氏也需要敲打一二。 在贾家得知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说好的年初二再办小宴,结果竟然第二日就办了,大家好似刻意瞒着她们家,入宫赴宴招呼都不打一声。 王氏刚刚跟贾老太太说完,宫里的消息就传出来了,七皇子加爵肃郡王,卫国公家的嫡女被甄妃定下做侧妃,留在七皇子府的探春和黛玉当晚也被遣送回家。 一切无不说明,七皇子对贾元春的所作所为有所不满。 说起这卫家,跟贾老太太娘家还有姻亲关系,大房嫡女史湘云的未婚夫,便是那新侧妃的亲弟弟,文韬武略功夫不错,大有振兴卫家的样子,贾老太太都不好说什么。 从甄妃宫中离开后,陛下在御书房沉思良久,毕竟封郡王是打破平衡之举,会让太子和皇后心生不满,以他们的作风,下死手整甄家是必然的。 甄家唯一一个在官场上的便是二老爷甄应嘉,其余人大多从商,把柄不用说,绝对一大堆,只要动不到甄应嘉,对甄家来讲还有余地,正好也为他们家剪除品行不佳之人。 近期那位甄二老爷应该会乖觉不少,林如海盯得紧,把柄想来是抓不到的,之前太久远的想来不是个蠢人,都会摆平干净,一时半会也不好抓。 七儿刚刚的一番话,让他念起了曾经,曾经皇后也是个温婉贤惠之人,他也曾看重太子,培养太子,而且嫡子所承受的重量,他这辈子都难以忘却。 作为开国之君的继任者,要能打仗能守国,对外硬的起来,对内各个都是叔伯世交,一旦战事吃紧,对方第一个要求就是让太子为质,两国递交止战盟约。 在太子未出生前,他只是个随意可以放弃的儿子,母亲虽为嫡妻,但出身不高,乡村妇女目不识丁,压着底下不知多少世家将军之女,多得是人想要他的命,甚至想让他为质,包括那群哄着他玩的叔伯。 太子出生后,表现出来的聪慧,让他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承认他有能力做继任者,也有能力将皇位延续下去,子嗣当然也是一个太子能不能上位的重要考察点。 只是权力欲望让人迷醉,不仅是皇后和太子,他也变得不成人形。 屁股下的宝座,的确不甘心就此交出,满朝上下,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死,好让太子顺利继位。 不仅一个吏部侍郎,朝堂之上站着的那些文武百官,敢跟太子叫板的又有几个,就算有,也不过左右摇摆,随时可能倒戈,太子之名,又是嫡子出身本身就代表了法理,名正言顺就可继位。 陛下一直记得,太子是想逼宫的! 现在可没有贾代善全心全意站在他这边,王子腾这墙头草不堪重用,算不得什么忠君之人。 自然而然的,陛下不太敢逼急了太子,省得他又想逼宫,提七儿起来,对太子来说不算大事,以之前七儿在吏部的表现来看,给太子提鞋都不配。 但能稍微让太子的眼神从他身上挪开,让他晚年还能有个舒坦日子过,七儿想冒出头那就让他去试试看,本也不指望他能打破太子稳固如山的僵局,若能打破,就是意外之喜。 皇后那里需要安抚一二,省得她们下死手,一来就血溅三尺,惹得朝臣畏惧,他这个皇帝搞不好真毫无威信可言。 “戴权,去皇后宫里。” “是。”戴权有些诧异,圣上许久未去过皇后宫中。 圣上的车架朝皇后宫中去,皇后在得了七皇子封爵消息后,就算面对圣上,脸色还是相当难看,想笑都笑不出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陛下是想要扶持七皇子跟太子斗一斗的,就凭七皇子那个废物,也配跟太子斗? “皇后,看见朕都没个好脸色?不欢迎朕吗?”陛下不悦道。 “陛下心里哪还有我这个嫡妻?早就被甄氏勾得五迷三道吧。”皇后说话也不客气。 陛下蹙眉,挥手让宫人都退避,这宫里有能耐跟陛下犟的,也就只有她了。 “怎得说话如此冲?甄氏不就是个妾,至于你吃她的醋?难道你一把年纪,都做祖母的人了,还要来伺候朕?” 皇后翻了个白眼,不吭声了。 “行啦,消消气,刚刚小七说柳氏肚子里怀的,是他唯一的嫡子,朕就想起当年的太子,那么小那么脆弱,朕恨不能将所有都交到他手里,太子也是朕唯一的嫡子。” 皇后望着他,幽幽道,“可陛下对太子多有不满。” “他未来要担负整个朝堂,你看看底下的臣子,巴着太子就目无法纪,太子呢,包庇得很,就怕我斩断他羽翼,纵容得底下人无法无天。”圣上满脸怒容。 “小七是他亲弟弟,吏部侍郎就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的脸往地上踩,还记得是朕的赐婚?还记得皇家的威仪吗?除了太子,他几个兄弟连外人都可随意磋磨了,朕还在世呢。” 皇后讪讪的,“这不是反应大了些嘛。” “小七一个皇子,总不至于嫡妻配个四五品吧,勋贵还剩下几个有官身的,爵位都差不多快到头了,本来你宫里那个贾元春做过宫女,就已经让他倍受白眼,不想着给他安抚一下,朕的皇子就只配娶宫女了吗?” 听到这等言论,皇后眼神飘忽,贾元春的事,的确是她做得不地道。 “知道错了。”皇后的语气软绵下来。 “太子长这么大,还没受过什么罪,当年你 44.贾赦被问 [] “母后,你不会觉得父皇是在告诫我什么吧?”太子冷冷一哼,“话里话外都是吏部侍郎,说我专权得很,包庇属下,还沉不住气。笑话,他们哪个敢不听孤的话,行事每个度的,能活到现在?不过是怕我逼宫或者架空他,让他下不来台,可没有贾代善全心全意护着他了,孤想逼宫,他就得退位。” “那甄妃和老七呢?还是按原先的处理?” “松松手,留他们一命,孤倒要看看,谁给甄家指点迷津,敢来反孤。” 太子也好奇得很,“这两日孤也得了户部尚书的禀报,那老棒子竟然跟吏部侍郎混一块,掺和江南的盐政,也不知是谁主导的,很有几分能力,干得着实漂亮,老七的爵位也加得漂亮,孤都起了爱才之心了。” “荣国府那边不是说,是林家的继子,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子。”皇后不是很信任,“我觉得另有其人。” “跟林家肯定脱不了关系,林如海势必要回京的,之前被整得那么惨,如今也否极泰来了。父皇说那人对孤很了解,孤觉得跟贾赦脱不了关系,贾琏是去西北了吧,走得是老七的关系。” 太子吸了口气微微叹息,“莫要让孤知道,他在报复孤,否则孤不会念旧情的。” “贾赦?更不可能吧。”皇后是不太信的。 “除了他,还有谁对孤这么了解?孤身边的幕僚都没那么清楚。孤逼过宫这事,还剩几人知晓,陛下会迫不及待扶持人对抗孤,只要有苗头都不会放过,尤其是勋贵的兵权,京畿大营在王子腾手里,此人若被父皇调离,按在老七的船上,就留不得了。” 太子突然笑了笑,“对了,还有卫国公府和史家双侯,也留不得了。” “太子,是不是有些偏激了?这几家都不好处理,常年闭门不出,抓不到什么实质上的把柄,就算他们重掌兵权,戍边就是了,你父皇还能动手杀了你吗?他身子骨又不好,迟早皇位都是你的。” “母后,你别忘了,我逼过宫的,父皇一清二楚,恨不能将我杀之后快。”太子不想再多说,“当年是我沉不住气,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今儿他说让我善待勋贵,我真善待个试试,他杀得比我还快。” “说什么最在意荣国府,荣国府如今模样,说跟他没关系,我是不信的。贾家的老太太莫不是疯了,要杀了贾敬和贾赦的嫡妻,还要将贾代善最看重的孙儿贾瑚溺死,扶持贾政上位。不就是有人透漏他们得罪了皇家吗?顺便挑拨了我跟贾赦的关系。” “当年的确是贾赦提前透漏了贾代善防备我逼宫之事,让我放弃了打算,但我没有对他下过手,母后你最清楚的,我当时什么状态,什么事都安排不了。” 皇后能不知道吗?知道的太清楚了,太子当时被打击得够呛,心性大变,又跟贾赦决裂,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 哎,当初救不了太子,皇后现在还是不知该怎么办,反正太子比她更有筹谋,听他的就是,省得自己头疼不知所措,感觉哪边说得都是对的。 “太子,你真的不再考虑插手一下兵权吗?南安王那边,不是有意送上妹妹求和吗?”皇后觉得这事也可考虑一二。 太子看着她,笑了,“母后说笑呢,我就算同意,那姑娘能不能安稳得到东宫来都不好说,说不准父皇亲身上阵都有可能,父皇的底线,就是我沾兵权。我也想顺利继位,如今又有什么好着急的。” 皇后还是有些担心,“可若是没有兵权,陛下想做什么,还不是都可以做。” “不会的,他好面子要清名,不会轻易杀我的,我控制住朝堂,他没有废我的可能,更可况,我也不是全然没有护卫,任他拿捏。”暗卫肯定是要有的,太子不会留下这么个空子给人钻。 正在戏院喝醉酒的贾赦美滋滋唱着小曲,摇头晃脑跟友人谈天说地,日子过得好不纨绔,整个戏院谁不知道这位是个大主顾,每回来都消费不低,好酒好菜打赏花得一点不心疼。 “咚咚咚……” “谁啊?进来。”另一个醉酒的大老爷们不悦一喊,以为是来加菜送酒的。 结果走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后生,他自顾坐在贾赦身边,跟随而进的几个侍卫关上门,动作利索捂住在座各位的嘴,拖死狗一样拖到隔间去。 没多会儿,屋子内安安静静,只剩下贾赦还没反应过来,继续唱继续舞。 这安静的氛围终归让人不适,贾赦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已经没有人,身边坐着个陌生的后生,从穿衣打扮行事风格上看,此人不一般,顿时,更加迷迷糊糊趴那儿,完全没有交流的意思。 “赦大老爷就别装模作样了,殿下让我问你,可曾怨恨过?” 少年人捂着鼻,嫌恶得说道,“扮猪吃老虎久了,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纨绔吗?我看赦大老爷自得其乐得很,往事早已抛诸脑后了吧。” 装困中的赦大老爷还是不说话,继续嘟嘟囔囔。 少年人勾唇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还挺谨慎,这次的确是殿下找我来会会你,看看你有没有叛变,七皇子背后的谋士赦大老爷应该清楚吧,贾家可是上了条好船呢。” 贾赦坐起身,那枚玉佩平平无奇,根本不该在赦大老爷跟前出现。 不是什么顶级的玉质,不过是最不值钱的白玉,上头稚嫩的手工,赦大老爷摸在手心,恍如昨日。 “贾琏的事情,我并不知晓。”赦大老爷自己就交待了。 “呵~”少年笑了,“旁得也就罢了,贾琏的事,绝对跟你脱不了关系。殿下说,贾琏在西北的所作所为,跟当年与您商讨的法子一模一样,他抽不出空来也不敢做,赦大老爷倒是执行得很好,让人大吃一惊。” “!!!”贾赦瞪大眼睛,更是惊讶,“琏儿那么做了吗?” “是啊,还联合了江南甄家和四王八公一起倒卖物资,除了开国功臣,谁还有这个胆量做这种掉脑袋的事。” 贾赦沉下眸,“让我自己执行,都未必能顺利,更别提贾琏一个小辈了。” “我知道,所以殿下很好奇,那位谋士是谁?若不能得到,囚也得把人囚在东宫,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说了你可能不信,是林如海的继子林泽,今年不过十四岁,还未考科举。”贾赦当然知道这个人,将荣国府搅得满城风雨,把贾琏夫妇丢到西北去,小小的人野心不小。 “林泽吗?”少年人想了想,“他还太年轻,不够格吧。据我所知,他在姑苏待了十几年,父母兄弟祖辈对四王八公了解都不多,林大人自己都办不成的事,他一个少年人,如何站到高处看明白个中问题?赦大老爷应该知道,没有阅历,做出来的事情就会有所偏颇。” 少年人的话,贾赦无法反 45.贾家枪法 [] 少年人硬是从贾赦手里抢走了玉佩,仔细塞回兜里,“殿下相信,有些事情你应该不会说出去,那么,说出去的东西,你最好仔细想想,也省得殿下措手不及。” 贾赦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很少对外说太子的事,昔年跟在他身边想要套话的人太多,他怎会轻易说出口,除非是告诉父亲贾代善。 连贾敬同为太子伴读,他都没跟他说过几句太子,至于比较私密的事,顶多跟张氏说过,张氏绝不可能告诉别人。 打死他,他都不信张氏会将他的秘密泄露出去。 林泽是吗?打主意都打到太子身上来了,倒是要好好会会。 圣上口谕到达林府时,林如海惊了好一会儿,任期未满怎会突然要求他进京,各种原由,跟林泽脱不了关系。 飞鸿院他不想去也不得不去了,总觉得先迈入那地界,就先低人一等。 圣上口谕要林如海进京述职,消息不大不小,林泽自然也听得到,甄妃娘娘根据他的意思吹了枕边风,惹得圣上在意,就是日子提前不少,恐生波澜,林如海那边应该不想错过。 果然,林如海迫不及待跑来见他。 一进门,怒吼道:“你到底又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我就是让甄妃娘娘告了你一状,说你无故冤枉甄家,盐税还交得跟往常差不多,不够尽心尽力。”林泽笑笑,“林大人可满意?” 林如海蹙眉,“告我的状?你是准备让圣上对我有意见?” “怎么会呢,林大人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从未说过委屈,若非办得差事结果一般,旁人怎会觉得你承受不住?以至于心有懈怠。” 林泽直截了当戳破他的幻想,“不哭不闹的林大人就是个牛马,鱼死网破的林大人才需要安抚,最近的盐政,林大人必然是懈怠了,一门心思都放在整治甄家那里。” “我何时整治甄家了,不被甄家整治就不错了。”林如海气得倒仰,“我兢兢业业那么多年,被你小子毁于一旦,还想让我吃敏儿和珏儿的人血馒头?你怎么做得出来。” 林泽冷下脸,嘲疯道:“那你准备何时进京?两年还是三年?” “盐税被我整成这样,有你用武之地吗?没有利用价值的林大人,会被丢垃圾一样,随处可丢,进京就更不用想了,没有谁会留位置给你,你说不好连个知府都捞不着个好的,谈何护住你女儿?” “甄家现在不就是在诬赖我不上心吗?”林如海下意识狡辩道。 “这叫诬赖?这明明叫卖惨!林大人连这招都不会?”林泽翻了个白眼。 “要我说多仔细,你才能反应过来?用你聪明的脑袋瓜子想一想,只要你跟甄家仇深似海,陛下还能不把你调回京?甚至还要安抚你一顿,给你在户部留一个职位。” 林如海深吸口气,平静下来,“卖惨!” “是啊,不哭不闹谁会给你好东西?让你自己谋划,得等户部尚书自己告老还乡,那老家伙是个愿意放权的人吗?现在户部连个五品员外郎的位置都空不出来,有多少人盯着户部侍郎的位置,四品升三品,质得飞跃呢。” 林泽的话,让林如海眼前发黑,从未想过,想进京得如此做。 “那黛玉呢,我跟甄家真要闹得不死不休,黛玉怎么办?”林如海有些担忧。 “黛玉?你跟甄家闹到那份上了吗?”林泽看着他,就跟看个傻子一样,“做戏不懂吗?贾家还有我在呢,我跟甄家关系亲近。” “你简直是……”林如海无语,“让我做户部侍郎,是不是往后连我也要利用?” “哼,也不是第一回了,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到底合不合作?已经给你搭好了台子,不唱一回戏吗?”林泽挑眉,上下打量他,好似又在说你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想起第一回见林泽,他还是个彬彬有礼文弱的少年人,如今咄咄逼人,变化甚大。 林如海气得面色通红,握紧的拳头带着身子都颤抖,“你还要怎么利用我?莫要以为我在户部能给你什么便利。” “你在那个位置上兢兢业业干活,就能给我便利,反正你也不会倒向太子,不是吗?”要想巴结太子,早八百年你就可以这么干了,何必等到现在。 “好你个林泽,真是算准了我拿你没办法。” “林大人,见好就收吧,你不是做梦都想进京?我让你自己找关系,你找得也不怎么样,如今给你完美解决,甚至不需要你劳心劳力,你跟我置气是不是有些过分?你我本是一体,三族之内的关系。” 林如海闭上眼,最近已经听不得三族之内这个词了。 “你又想干什么?西北的事你还没插手够?圣上眼皮子底下你还敢闹事,不要命了吗?” “不被发现不就好了,我还等着考科举呢,放心我不会露面的,扯不到我身上去。”替身都已经找好了,当然,让人信服的谋士必是年纪大又阅历深的。 “你果然又有歪点子。” “什么叫歪点子,好用的点子就是好计谋,我从来不耐烦在废物身上多下功夫,林大人莫要辜负我的栽培,好了,话说到这份上,请吧。”林泽伸手送客,真的是一个字不想多说。 林如海站在院门口,看到飞鸿院这三个大字,突然想起林铁和林立两兄弟最近又不知所踪。 那两兄弟暗地里又在做些什么,这林泽小子不出手,全让那两人代劳,是得盯紧一些,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给他来个大的。 要表现得跟甄家仇深似海是吧,甄家还任打任罚?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趁此机会,的确要好好好报复一番,才能出口恶气,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等机会。 林家要进京,林立很快回到林泽身边,帮忙收拾一应物件。林铁这个新婚的人也跑回来,顺便给林泽带了好几件趁手兵器,说是让他防身用。 “三弟,这个软剑给你正好,轻轻的又不显眼,你这段时间多练练。”软剑外头套着软布,可挂在腰间,就是行走坐卧要挺直身板,这点对林泽来讲不是事。 上好的软剑入手,剑影冰凉,林泽笑了笑,“的确要练练,很久没有练过武了。” “可不是嘛,当年你还小的时候就跟我一起练武,说实话你当初那么小一丁点,却能把我打得没脾气,我是佩服的。”林铁也拿了个剑出来,“要不我们再比比看?最近我进步不小,武艺超群嘞。” 这可不就嘚瑟上了。 “可以,试试。”林泽取下剑鞘布包,甩了甩熟悉手感后,突然挺剑突刺,软剑啪的一声绕过林铁的阻挡,直往脖子上撩。 林铁也不是吓大的,自然而然躲避,正好迎上一只早就等待着的腿板。 “啊!”一脚挨得实实在在。 “哈哈哈!”林立拍拍手,笑得前俯后仰,“呆子,你看看你,一招都吃不下,就这还武艺超群嘞~” 林铁揉揉有 46.林泽交待的事 [] 敏儿不死,他只怕还没有好机会进京,即便甄家不再闹事,就跟林泽说得那样,他一无用之人,会被陛下随手安置,京中势力已经达到平衡,又怎会轻易放出高位。 依旧温习着科举书籍的林泽管不了他许多,林立守在他门口,不许人打搅,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要进行县试,京中那么多琐碎事,都需要林泽操心。 有时候林立也会想,为什么小小一人的林泽,脑子能那么好用,他理一理林家的姻亲关系要很长时间,林泽看一眼就清楚明白,这是智商上的碾压吗? 林管家之前就已带着行李上京,按林泽少爷的说法,这次回京就不会再离开,要好生收拾一番,虽然林管家不知少爷为何如此笃定,该做的事没少做。 原本是定得年后,京城林家这边得了消息,却是年前就要来,紧赶慢赶收拾完府里,跑到荣国府找探春和黛玉,林如海要进京的消息,自然也被贾府众人得知。 可这消息林家竟然没有写信告知,就极为不正常。 贾探春这个林家未来少奶奶没法子,只能代替林家来告知老祖宗,顺便跟老祖宗打好招呼,她得去林家打扫归置,之前翻修得差不多,要真正住人,还得再最后填上些常用的物件。 闺中,黛玉得知消息,拉着宝玉一道前来,林家她也一同管了的,能出去为何不走上一遭,在那儿没人管她们,可以玩得更开心。 “三妹妹,你怎得动作这么快,莫不是打算一个人去林府,把我这正经的林家人抛诸脑后。”在荣国府住了一年的黛玉,脾气性子见长,白眼翻飞的样子,被荣国府不少下人说她刻薄。 就算有探春和老太太看顾,寄人篱下的滋味,还是不好受,黛玉如今自个经营着个小胭脂铺,手头有进项,但不想将银子打赏给贾家这群贪婪之人身上,顶多给几个干活麻利的粗使婆子。 荣国府上下一双富贵眼,对林姑娘的做派十足不满,今儿个可能万分客套,明儿一想他们家马上要出一个皇妃,洋洋得意不把任何人看在眼底。 探春也是如此待遇,时好时不好的,王氏不乐意了,就要发作一顿。前阵子不知抽得哪门子风,把她们扣在七皇子府,被遣送回来后,又说她们轻狂得罪了七皇子,被按在闺中禁足。 探春甚至还比不得林黛玉,能嘴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老祖宗和王氏对她估计没有那么多耐心。这会儿还得挂上笑,“哪里的话,这不正准备去找你吗?你也得等我安排好车马再去吧?宝玉可是要跟着一道去?” 说起宝玉,他那一身大红色格外显眼,明媚皓齿状若好女,多情的眸子盯着黛玉看,嘴却抿着,“好妹妹,我们不去好不好?你不是说过,要永远待在荣国府,不回林家去吗?那里不是有个讨人厌的家伙吗?” “可我总得看看父亲。”林黛玉神色黯然,“一年不见,不知父亲现在如何了,林府合不合适住。” “不用担心,修整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你关注得少,林家派了管家日日盯着,已有一个多月没停过工呢。”探春又对着宝玉劝道,“难得出府一趟,就一块去吧,我去把二姐姐和惜春叫上,大姐姐和惜春妹妹的眼光都是鼎鼎好的,看看那处安置得怎么样。” “好好好,要是能再办个赏花宴就再好不过,姐姐妹妹都在一块热闹,多好呀。”贾宝玉如今又欢喜了,所有人都去,林黛玉也欢喜得点头。 贾老太太笑着,“都去玩儿吧,鸳鸯拿二十两给探春,让她拾掇个好宴席来。” 探春连连应是,“还是老祖宗疼我,都替我剩下了酒席银子,我这便去安排马车。” 林家距离荣国府还是有点距离的,荣国府这边大多数都是勋贵,林家的院子在文臣清流那边,坐马车过去差不多得小半个时辰。 王氏本来懒怠安排,但探春坚持,宝玉也说和,最终安排了几个看家护院陪着一道去,林家那边自然也是派了车马来接人,不过就一辆马车,塞不下那么多人。 贾家的马车套好后,迎春惜春坐一块,宝玉跟黛玉探春一块,带上十来个护卫,慢悠悠朝林府去,也没准备走得多快。 姑娘们掀开帘子,看着外头的热闹,心情格外好。 除了探春和黛玉外,惜春和迎春鲜少出府游玩,这会儿又没有长辈看着,更是兴奋。 京城还是一如既往得繁华,年底之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路边冒着白气的吃食摊子上人来人往,味道闻着竟相当勾人,比府里的饭菜还吸引人,馋得惜春想停下买一些。 到达林府时,林管家早在门口等着,进府后,探春才发觉府里人有些变化,多了不少壮实的护卫。 不仅如此,陈设上同样变化不小,就进门那块牌匾,已经更换成一个大气字样的林府二字。进府后看到小径边栽种的花草,俱是价值不菲的精品。 林家宅院同样很大,亭台楼阁花红柳绿,家中主子跟宁国府一样稀少,精致居多屋子反倒没那么多,小桥流水溪下金鲤,翠竹梅花好一片生机景致。 从江南来的林管家带着她们四处走动,“之前府中无多少人打理,像这种精贵花草都不好多规制,少爷说让它们荒芜着不像样,就重新移栽了些,如今也就能看看,到明年估计会有一片片的林子,正好开宴赏花。” 京中谁家没有几个像样的景致,那都不够雅致,开不起宴席的。 黛玉看花了眼,如今才注意到林管家,有些诧异,“林管家,你怎么提前来了?父亲那里都安排好了吗?” 林管家微微一笑,“有少爷在呢,怎么会安排不好?老奴不过提前给老爷少爷收拾好屋子,没多久应该都要到了。” “都来了吗?”黛玉的脸拉得老长,“这一年里都没怎么听到父亲和兄长的消息,怎得突然就要上京,我记得父亲还没有任职期满。” “这……老奴就不清楚了。”林管家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左右应该是老爷和少爷的安排吧,估计更多的还是少爷的谋划吧,这一年里,老爷好像对少爷无可奈何又退避三舍的模样。 “不过,少爷交代了要办个宴席,给老爷接风洗尘的同时,顺便跟各家通告林家归京之事。”林管家躬身面对探春,“少爷的意思,是希望探春姑娘能够置办好送往各家的帖子和礼物的。” 探春愣了下,有些慌乱,“让我准备好礼物?” 林管家点头,“各位都进去说吧,外头寒冷。三姑娘也莫要慌张,少爷已经列好了人选,送给主家的礼物也已备好,唯独还缺送给各家主母的小礼物。” 这些小礼物送不送的都不碍事,但若送对了,能更好得跟人家的夫人姑娘们往来。 正院的小花厅里烧着炭盆,有一股艾草的味道,应该熏过没多久,冬日里难 47.林如海回京了 [] 贾探春还是不安,却不好再说什么,林泽的决定,她无法左右,只觉得无力。若是能早日相见也好,好歹看看他究竟是何态度,从旁人嘴里说的,总不是那么令人信服。 “等他进京后,就说我想见一见他。” “自然得见一见,少爷会安排好时间与您见面,见面的地点,就在荣国府里。” 那就是还会拜会荣国府,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那我去看看院子吧。”贾探春离开小花厅,去各处院子探查,林府的主子也就多两个,正院是林如海的,这毫无疑问,正院后头的屋子都空着,没有多规整,看来是不准备将姨娘们带进京。 然后是东院,变化很大,院子名字改了,现在叫做飞鸿院,林泽常用的书籍和屋内摆设,都根据他原先的模样安置,看着的确简单又亮堂,不算华贵显得清贵,这么多科举之书,可见很上心。 她的院子就安置在后头,跟她之前倒腾得差不多,院子里突然多出来几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金光闪烁,金丝缠绕镶着宝石的金饰头面就有好几套,连带着她的凤冠都提前做好。 里头的好东西,比之前更多,拇指大的珍珠都是用壶装的,看来原先送给她的东西,的确是拔了根毛而已。 黛玉的院子里也放着好几个箱子,也是各种金银首饰布匹毛料,无一不精,做嫁妆是尽够的。屋里烧着炕熏着果香,热烘烘甜滋滋的,衣柜里一应的新衣裳,比了比大小,正好是现在能穿的。 当真是用心了的。 林府的家生子们老老实实待在位置上,没有敢乱说话的,各处丫鬟婆子见着她,远远就开始躬身避让,跟贾家的规矩天差地别。 检查完后,没有什么需要改的,便回到花厅,跟姐妹们一起玩笑,今日是她做东,可不得尽兴,未来想到林家来,只怕没那么容易,至少要她能够嫁到林家才行。 想想她如今才8岁,虚岁算下来也就9岁,距离出嫁,至少还有五六年呢,这段时日里,不知会生出多少变故来。 还有林泽的科举,也不知能不能顺利,嘴上说得再好,实际考出来的才有用。 林家准备送拜帖,各处听闻林如海要回京的人家,都开始观望。不知道陛下突然把林如海叫回来是何用意,甄妃娘娘也没让人把消息送出来,自顾自欢喜着呢。 七皇子成为了肃郡王,太子之下第一人,她也成为除皇后外最尊贵的女人,又有陛下宠爱,又有部分宫权,扶摇直上。有个得用的皇子,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甄妃娘娘之前也受宠,但都是无根基的浮萍,随时可能一无是处,各家没多把她放在眼底,才让她突然杀出重围,给众皇子一个当头棒喝。 说实话,很多人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何陛下能够对七皇子改观,不就怀了个子嗣吗?比当初救下贾元春之事还让人难以捉摸。 最难得的是,太子和皇后竟然没有动作。 有眼力劲的,暗地里发现江南有一点人员变动,好几个外放江南的官员被调回京,跑动寻个京官的位置做,而七皇子马上要去江南任职。 太子只怕要来个重手,直接将人踩到泥底去。 当然没人会傻乎乎的去提醒,谁敢去碰太子的霉头,就算告诉了又怎么样?能躲过去吗? 所以说,阳谋最让人无奈,而太子最喜欢用的就是阳谋,明摆着告诉你,你斗不过孤,放弃吧,这种无力感最打击人。 几乎每一个冒头的皇子母家和妻族,都会被太子狠狠收拾一顿,不仅仅是宫外和官场的,宫里娘娘和皇子,都会受到不同等级的磋磨,有苦难言,说出来都没有用。 这么多年下来,太子的实力更强,收拾他们更加容易了。 就好比这次收拾江南,很多人只怕都没看出来,甄家至今还活在梦里呢。 江南甄家,就等着断尾求生吧,七皇子路上会不会出事,都不好说。知晓太子手段的,都等着看好戏呢,冒出头挨过打的,眼里更是直勾勾等着看七皇子的下场。 宫里宫外,好似对肃郡王的好事都只有恭喜之声,连奚落的都没有,着实令人意外。 七皇子府,贾元春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自从宫中定下新侧妃,卫家女大张旗鼓抬拔步床大衣柜进府,王妃怀孕养胎,一件件事压过来,压得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接着便是质问林泽的信没有任何回应,林家上京后的避嫌举动,七皇子冷落元春,已然搬回书房睡,桩桩件件,对荣国府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日贾探春探听大厨房的事有些敏感,七皇子已然不高兴,后头泄露正妃怀孕之事,还将林黛玉和贾探春扣在七皇子府,七皇子当晚按住没发作,第二日就大发雷霆,让人将二女送回后,将元春屋内他的东西都撤了个干净。 人是不打算再踏足元春的院子,管家权暂时没有收回,却把张嬷嬷提出来一并跟着管事,估计也就是等卫氏女进府的事。 荣国府还想威胁林泽?不自量力哟! 现在好了,贾家自个作孽给了借口,七皇子可以光明正大质问,收回元春手里的一切权利,无需顾忌荣国府的颜面。 七皇子不敢去赌自己在贾元春心里有几分重要性,今日能透这个消息,赶明儿若是与荣国府有阻碍,也可能会透别的。 就好比柳妃,进宫前说得好好的,出宫后就开始闹脾气,觉得不该用她做筏子,让柳家不好过。 说起来,七皇子原本对贾元春就没多大好感,服侍得跟个丫头一样,并不愿意交心,只盯着子嗣,为着荣国府,永远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自己。 说皇后磋磨她吧,也没见她反抗,但凡反抗一二,固执要离宫,皇后还能强行扣留勋贵嫡女?不过是拿乔,等着甄家去救人,不想把得罪皇后的事按在荣国府头上。 说实话,那时候的贾家不值得甄家这么做。 更别提还有更绝的,荣国府和宁国府都是姓贾的,但一人跟一边,宁国府到现在还是太子跟班,就格外离谱,金陵贾家早就跟甄家一道,跟荣国府有点关系还得点用的贾赦和林如海,都没有倒戈,就贾家二房一群蠢货,侧妃的位置算是便宜她们了。 竟还想着闹腾,十七八岁的年纪也不算太大,急得跟快三十一样,离谱得有些不敢靠近,但凡他嘴松一句让她传点什么出府,说不好就是个万劫不复。 就比如这次王妃的身孕,让荣国府提前透出去,郡王的位置绝对没了。 而且年前将他去江南的消息漏出去,不知道会不会有后手等着他,毕竟现在吏部考评还没结束,父皇和朝堂还没封笔,需要他在吏部仔细盯着点了。 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来,今年吏部考评完全结束,初二家宴之上当着太子的面封郡王,那才体面令人舒坦,母亲也能一睹那 48.林泽进贾府 [] 林如海摇头,“能为陛下效力,是臣之幸,陛下能许臣一个微末的六品翰林编修升任巡盐御史一职,臣感念陛下之恩,也发誓一定会忠心效力陛下,绝不改弦更张。” 林如海的话,多少有些真心实意在里面,跟他同期的进士们,很大一批还在五品徘徊着,在翰林院熬到现在没能走出来的,也大有人在,能混得好的,多少都有站队,靠得不是陛下。 陛下又是一叹,“甄家的事,朕也知他们有些过了,朕会训斥他们,让七皇子亲自去整顿一二,肃清盐政,你就在京中多待会儿,户部侍郎的位置,你是当得的。” 林如海却摇头,有些话想说,又不敢说,若他将江南盐政的现状说出口,林泽第一个就要他好看,陛下只怕也觉得是天方夜谭吧,“甄家并不是良善之辈,陛下要多防备才是。” 又扯到甄家,不依不饶,林如海有心说甄家把控盐政,停在陛下耳朵里,就是挟私报复,本是有几分愧疚之意,如今又添上几份烦躁。 “好了,甄家之事,朕已有考量。” “陛下,您还是再另派他人去江南接手盐政吧,肃郡王跟甄家如此亲近,只怕是……” “够了,你回府等候消息吧。”陛下有些无语,直接喝令他退下。 林如海急了,“陛下……” “林如海,你放肆!”陛下嘭的一声,丢下来一个茶杯,砸碎在林如海脚边,溅起的茶叶摊在他衣袍之上,林如海看着,突然醒过神,想到林泽说的那个与甄家不死不休之语。 看来陛下是听不得他嘴中任何甄家之事,也不会再信他对甄家能做到公事公办了。林泽早有算计,不怕他扯出甄家的谋划,因为陛下先入为主觉得他要对甄家下手,说出的话无非都是诬陷。 罢了罢了。 那份忠君之心,在陛下的训斥下,消散了几分。 就如林泽平日说的那样,甄家与林如海分别放在两边,林如海就是跟毫毛,不值一提,撬不动甄家分毫,即便甄家真的杀了他妻儿,陛下也会装聋作哑,不许他追究。 谁也不知道他跟陛下说了什么,只听得陛下训斥几声,走时衣袍边还有几分水渍。 然后,直到快过年,宫中再没有下文。 观望者都觉得林如海是触怒了陛下,户部之人翻看林如海上缴的盐税,如此数额并无不妥,应该不至于会被陛下冷落。 江南盐政依旧需要他鞠躬尽瘁,尤其七皇子要去江南,左右是绕不开他的,他跟甄家有仇,不死不休的那种,太子说不准会提携他一二,让他去对付七皇子和甄家。 大多数人猜测,陛下应该是想让林如海帮助七皇子的,结果林如海这个难啃的骨头不同意,才被陛下训斥。 有这一重关系在,林府送出去的拜帖只有零星有所回应,即便是回应,推诿的也占到一多半,剩下的大多是林如海的知己好友,读书时便一起科考的同窗。 至于贾家,最是懂得趋利避害,没有再要求上门,也没让贾宝玉再日日上门拜会。 林家栽了,荣国府里,不一样的声音开始传出,贾探春和林黛玉首当其冲,听到一些不好的评论,说风凉话的不少,将林黛玉气了一通,在年前卧病在床,几日起不得身。 东宫这边,依旧安静,就跟没把林如海放眼底一样,户部侍郎的位置,并没有人故意算计。 皇后想不明白,左右甄家搞来搞去,就是想要将林如海弄走,为何太子不阻止?反而任由事态发展,若真让林如海进了户部,他十有八九是圣上的人。 也不是没人跟太子提过这事,太子无所畏惧,林如海想入户部,顶多一个右侍郎,根基不稳,还在根深蒂固的左侍郎之下。 尤其还是个有把柄的,好拿捏得很,这样秉性正直能力不缺之人,朝堂之上很缺这样的人才,也就父皇不心疼,弄去倒腾甄家,还不给半点恩惠。 就甄家那几个歪瓜裂枣,收拾起来很轻松,不过是仗着父皇偏疼而已。 只要林如海进了户部,后头的事就由不得他,想继续忠诚于父皇?就看父皇治下户部亏空的模样,都有痛揍父皇一顿的心吧。这种挑拨离间之事,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顺便也看看,哪些蠢货没有眼力见,还当林家会造大难。 这一年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尽头,二十六日这天,卫家张灯结彩,吹吹打打送自家女儿进肃郡王府,肃郡王府格外给面子,王爷在门口抱着卫氏女进门,除了没有拜天地外,与迎娶王妃之礼一模一样。 如此盛大的侧妃入门礼,贾元春看在眼底,羡慕至极,原本她应该也有的。 卫氏女进门后,肃郡王特意带她进宫,给甄妃娘娘敬茶。 这个儿媳是甄妃自己挑的,长相家世无一不喜,性格柔和大方,像她们勋贵家的女儿。 娉娉婷婷站在跟前,行礼得当,甄妃拉着她的手,怎么看怎么满意。比起柳妃和贾元春好太多了,最好是能拢住她儿子的心,莫要让他把自己弄得那么不值钱,还喜欢柳妃,简直莫名其妙。 当场退了手上的玉镯给她带上,好一番夸奖。 七皇子从旁看着,也乐得笑眯眯,卫家几个儿郎昨日见着了,都是一表人才,往常竟忽视了去,而且卫家彻底绑在了他的船上,比什么都让他高兴。 从宫里回府后,肃郡王府的管家权如意料中的落到了卫侧妃手里,众人皆知,贾侧妃是彻底被厌弃了。 想翻身,不太可能。 初来乍到的卫侧妃比贾侧妃做得更好,一门心思都在肃郡王身上,卫家同样比荣国府靠谱,依附肃郡王后,能带来的便利更多。 家中几个优秀的后辈都能扶持一二,卫氏年轻不着急生育,站稳脚拿住肃郡王的心更重要。 他们卫家是冒险上了殿下的船,殿下的船绝对不能翻,否则一家子都要跟着玩完。 相比而言,贾侧妃和王妃都更加看重娘家,肃郡王甚至在她们眼里更多的是个工具,好坏都无所谓。 是以肃郡王对卫侧妃更加放心一些,自然而然又常住在卫侧妃的院子里。 这年末对于贾家来说,没一个好消息,林家人都进京了,年礼却没送来,糟心的很。直到除夕的前一日,林泽才毫无预兆得带着节礼登门拜访。 林如海依旧没来,谁看了不说一句生分了。 今年的节礼送得比往常慢不说,礼单更是单薄,王氏白眼翻着,有些丑话想说出口。 除了土仪,就只剩下些简单的金银首饰和笔墨纸砚,看着不少,价格不高,把所有的物件加一块,怕是都没超过百两银子。 去年还有一千八百两现银,今年直接打了骨折,谁家送礼这么送的,要知道荣国府前阵子让宝玉送去的礼,都有差不多三百来两,简直血亏。 这要是林如海当面来,王氏怎么着也得刺一刺,偏偏来的是林泽,有话不好说。 七皇子听他的,王氏投鼠忌 49.宝玉发疯 [] 王氏看着,提了口气,看向林黛玉,多了份不满。 一直做吉祥物的邢氏差点笑出声来,这两兄妹的关系哟,连装都不装一下,亏王氏还想靠黛玉拉拢林家人,都快被人骑脸上了吧。 贾老太太并不愿意黛玉回家,伸手拉了拉她,不舍道,“黛玉丫头,留在府里陪我这老婆子过年吧,林府就两个男人,如何顾惜得了你,还有宝玉,肯定也是舍不得的。” 林泽嘴唇一勾,又望着黛玉,等她的下文。 很显然,贾府不太想放人,她算是林府压在这里的筹码,若被接回林家,贾家拿什么拿捏林家。 黛玉抿了抿嘴,看向林泽,一时没应话,她显然是想回林府去的,贾老太太的笑容肉眼可见没那么真诚了。 林泽挑眉,“老太太,父亲一年未见妹妹,着实想念。他又不愿再娶,妹妹无人教导,无奈只能劳烦老太太,可终究膝下只剩妹妹,本还以为要多年后才见得上面,哪想现在竟有机会再见,等年后还不知能不能继续留在京都。” 一个无人教导外加上个不愿再娶,贾老太太脸上满意的笑容真实两分,对林泽也多一分喜欢。 说话会说到点子上的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老太太点点头,“也是这个理,他们父女已有一年未见了,合该团圆才是。既如此,探春你陪玉儿去收拾一二吧,宝玉你带林家兄弟好好逛逛。” 老太太的吩咐,贾宝玉不太乐意,心想阻止黛玉回林家,自是一脸的不情愿。 一旁看着的贾政深吸口气,不悦得咳嗽两声,宝玉跟碰到天敌一样,战战兢兢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自觉听话离开。 林泽冲众人告辞后,跟着他出门,无语一笑。就这胆子,还有来历呢,跟贾元春大年初一的命格一样可笑。 直到离开正房,走到外头,宝玉突然发疯,一脚踢在路边的花盆上,踹得那花没个好模样,对林泽更是不喜。 探春跟着一道出来,看宝玉如此行径,就是一阵叹息,一说到林姑娘离开,宝玉就要发疯。 “二哥哥,林妹妹只是去探望她父亲,过完年就回来,可不能闹脾气。你若是想念,自个去林府拜年不就好了。” 林泽上下瞟着宝玉,嘲疯道,“宝兄弟是吗?舍不得我家妹妹走?刚刚怎么不说话?现在对我横鼻子竖眼,是觉得我好欺负?” “你……我何时横鼻子竖眼了?”宝玉被人揭穿,面皮通红,气得颤抖,眼瞧着又要开始发疯。 林泽翻了个白眼,摇头吐槽,“小孩脾气,觉得谁都该宠着你让着你。是闭门羹还没吃够?” 林泽伸出手,戳着他胸膛,继续不屑道,“我懒得接待你,毛没长齐就出来撩拨人,也不瞅瞅自己几斤几两。告诉你,莫要到我林府来,来了也别想进门。” 居高临下的林泽给宝玉的压力不小,一双带煞的利眼,足够吓坏这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贾宝玉的疯劲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大大的瞅着林泽。 “想要娶我妹妹,拿真心来换,别让我知道你撩拨了什么丫鬟姑娘,相信你挨不了我一个拳头。” 说罢,抬脚就走。 “哎,等等我。”贾探春连忙跟上去,贾宝玉落在后头,满面震惊。 他被威胁了!!! 他竟然害怕了!!! 林妹妹不嫁给他了!!! 这不行!!! 顿时,贾宝玉的脑子跟轴了一样,疯得更加厉害,身子抖得,袭人上前劝慰,被他一手推倒在地,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莫要撩拨丫鬟姑娘,否则林妹妹就嫁给别人了】。 袭人跌到地上,不可思议望着宝玉。 宝玉根本瞧不见她,眼瞧着林妹妹已经进了碧纱橱,跑进去大喊大叫,死活不让黛玉收拾东西,黛玉拿什么,他就撕什么。 紫鹃和林黛玉何曾见过他这样,吓得抱成团,泪流满面不知所措。 贾宝玉也哭,哭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袭人赶紧爬起来,瞧里头闹得实在不像话,赶紧回到荣庆堂,政二老爷还在,不敢当着他的面跟老太太说,只得小声告诉王氏。 听闻宝玉发疯,砸了碧纱橱,王氏气得二佛升天。 林泽还在呢,这不是自找没脸吗? 不敢声张的王氏默默走出屋子,邢氏看她做派,就知宝玉出了事,嘴一撇准备看好戏。 王氏赶到碧纱橱时,看到屋内景象,无语半天。 屋内砸了不少物件,林黛玉收拾出来的衣裳都被撕了几件,甚至还有几件小衣被丢在地上,场面不堪入目,这要让林泽看到,不生气才怪。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哭这么凶。” 呆坐地上哭的宝玉好似找到了主心骨,扯着嗓子用力喊,“太太,我不要林妹妹走。” “不行,”王氏蹙眉,没得商量道,“你林妹妹回家过年天经地义,谁也拦不住,你别在这里撒泼打滚的,仔细你老子揍你。袭人晴雯,还不扶宝玉出去。” 拿出政二老爷的名字,宝玉下意识缩瑟了下,眼泪顿时落得更加厉害,也不敢继续疯,怔怔得被扶出去,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是被林家丫头迷了魂了,王氏叹气,真不太满意,仅看了眼黛玉,便跟着一道出去了。 若换做探春和王熙凤在这儿,必要安抚一下黛玉的,王氏如何会做这种事,本就不喜欢她?更别提让她帮宝玉赔礼道歉了。 宝玉终于离开,屋子里的碎屑很快有伺候宝玉的丫头清理,明摆着是要瞒住,不想让旁人知晓。 黛玉擦擦泪,心里滋味不好受,没有反对这些丫头的自作主张,她也不想让林泽知道此事。 被他知晓了去,总显得自己很没用。 是以故作坚强道,“紫鹃,收拾几件小衣和常用的胭脂水粉就行,林家什么都不缺,快些弄完,早点走吧。” “好的姑娘。”紫鹃收敛神色,不敢再说刚刚发生的事,安排人重新收拾。 她自个掏出黛玉常用的东西,规整出一个小小的包袱。想着林府那边可能准备的新衣不够合身,便又收拾了两身衣裳出来,前后也就两个小包袱。 这边动静那般大,林泽口气又不太客气,小院里的人早把前因后果告知老太太,贾政听一耳朵眉头便蹙得紧紧的。 “宝玉那个竖子,竟如此无礼。”当着客人的面发脾气,当真无法无天。 老太太怎不知这个理,还是劝道,“宝玉还小,回头好好教教便是,林泽也是,说话这么不客气,可见没把我荣国府放眼底。” 能放眼底才怪,贾政内心吐槽,“宝玉这么大的时候,珠儿和元春已经出落得人人称赞了。” “你还好意思提珠儿和元春,都是因为你,两个好孩子如今都什么模样?”贾母心气难平,“你倒是说我宠着宝玉,珠儿和元春也是我疼着长大的,让你给磋磨得不成样,你还好意思说我拦着你管宝玉,你就剩这 50.与贾赦对打 [] “我知道的。”王二太太一直都不太想让她做嫡女,从头到尾,都想破坏这门婚事。 “我给你透个底,我需要娶贾家的姑娘,贾家三个姑娘里头,你最端得住,心不完全依赖娘家,还算能培养一二,四王八公其余家族的姑娘我都不会娶。” “需要?”探春看着他,“你选我就是因为这个?” “是,心向娘家的姑娘有损我的利益,我不会允许枕边之人有异心。而且我若不提前选你,甄家必然会安排个姑娘给我,我不太好拒绝。” 真要娶了甄家的姑娘,跟绑死在甄家船上有何区别,到时候谁都知道他是七皇子一系的,被直接除掉的概率很大,连隐在幕后都做不到。 更何况,那甄家姑娘能不天天烦他,监视他?甚至是架空他的权利,逼着他事事以甄家利益为先,那就很烦。 林泽又耐心提点道,“你可知元春为何失宠?” “???”贾探春睁大眼眸,“因为看重娘家?” 林泽点头,“肃郡王的事很要紧,她将王府之事漏给了王夫人,贾家什么模样你应该很清楚。” 探春张着嘴,震惊至极,是上次她们留王府那天吧,殿下明显很生气,难怪大姐姐就这么莫名其妙失宠了,大家也不敢说什么。 “我本年后进京更为稳妥,七殿下在家宴上被封爵的效果会更佳。这一切都因为元春被打乱了计划,多了几分仓促,让人看得出收尾和算计,难免会把我扯出来。” 如今林如海不能来贾府接林黛玉,还要表现出跟甄家鱼死网破,但依旧忠君,且又有所动摇,这里头分寸的把握,有点难为他的。 不过,说好不唱戏的呢?这不唱得挺好,还在陛下面前卖惨。 “?”探春吸气,惊叹道,“怎么会这样?大姐姐她当真没脑子吗?这一切真的是你的主意?” “不然呢?”林泽笑了笑,“荣国府变化还是很大的,当初她走之前,下人的嘴还是严的,至少主子的事不会往外传,也就这几年才松的很。这事告诉你,只是想让你明白,你跟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跟你一样,一步都不能踏错。” 探春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以后该怎么做。” “很好,那就算是达成了一致,这一回,贾元春把我扯到台前,对我科举之事多填了几分阻扰,后续我可能没有时间管京城之事,我希望你能站在我的角度上,痛斥她,未来对贾元春的事,也少插手。” 探春心里一慌,“影响了你科举?” 林泽点头,“刚换了一个知府,我院试那一场就有点麻烦。” 探春听得心惊胆战,知府应该可以主持院试,他若不许林泽考上功名,真的是个拦路虎了。小小一件事,竟然会如此影响深远,擅自做主那真的是不敢的,的确要命的活呀。 “我这里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我有一个未婚的堂兄,与迎春正好相配,迎春已经到适婚年龄,可以直接成亲,把她带到林府来,我让我堂兄跟她见上一面,若双方满意,就谎称落水碰过了,过完年就成婚。” “什么?这么快吗?”贾探春不太愿意,“你那位堂兄……” “我那堂兄人不错,跟我也是过命的交情,这你可以放心,他那性格跟迎春正好互补。若见过不合适,那就作罢。我这么做也是怕大老爷从中作梗。我已经拿住他一个儿子,再拿住一个女儿,大老爷的子嗣都在我手里,就不会坏我的事。” “你要针对大老爷?”探春不解,大老爷在她印象中,真的是无足轻重,府里谁看得上他? “这你不用管,带迎春来林府做客。”林泽淡淡一笑,“事成我会赠她一套不错的嫁妆。” “行吧,我试试看。”贾探春觉得这事对迎春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二姐姐已经快要及笄,府里没半个人给她寻婆家,真落到大老爷手里,还不知会选什么样的人家。 事情谈得差不多,林泽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油润纯白的羊脂玉,雕刻成一对鸾凤成祥的样式,“这个算定情信物,好生收着,该有的礼不会少你的。” 探春接过一半的玉配,紧紧握在手里,此时此刻,才安心些许。 至少她安身立命靠得是自己,只要有足够的能力,林泽会让她处理很多事情,不会只让她困在内宅跟别的女人斗,林泽也会对她不错,那便够了。 想想曾经,为了巴结二太太,连赵姨娘她们都不敢认,时不时赵家人缺银子花还会来找茬,让她在满府眼皮子底下丢脸。 府上仆从的嘴说话有多难听,都说她是带刺的玫瑰,话里话外都是她攀高枝的话。 连元春这个嫡女都能丢出去换前程,她这个不讨喜的庶女下场如何,已经可想而知。她有多害怕被随意许配,之前就有多紧紧巴着宝玉。 那样的日子,恍如昨日,现在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早知他一定会来,但不知具体何时来,便一直让丫头带着,是个竹青色的荷包,绣着最常见的山竹样式。 林泽收下放进怀里,“回去吧,也有段时间了,我得赶紧走,省得被大老爷堵门口。” “大老爷还会来堵你?”探春惊诧,“你害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泽摇头。 探春突然听到一丝动静,就在墙的另外一边,莫不是还有人? 偶尔事情就是这么事与愿违,大老爷怎肯放过他,尤其是被太子叮嘱过后。 今日听闻他上门,竟不打算坐马车来,直接从小花园处翻墙过来更快些,省得林泽跑太快,可不正巧被他堵上了。 “哟,怕我堵你,就这胆量,还敢算计爷?”大老爷踩着梯子,跨在墙头,神色冰凉,“是谁给你的胆,敢这么挖我的墙角?一个贾琏不够你用,还要算计迎春?” 林泽收敛笑意,变得刻薄起来,“大老爷,爬墙呢。” 贾赦一跃而下,直奔林泽而来。 贾探春何时见过如此逼迫的大老爷,吓得面无人色,到底是个小孩,没见过大场面。 “你先回去吧,我跟大老爷有点事谈。”林泽打发了她,贾探春赶紧跑,吊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们二人对峙。 “小子,你很嚣张啊!跟我有什么事谈?”贾赦冷哼,又很不屑,“将你背后之人说出来,我还能考虑留你条性命。” “笑话,你敢动手吗?”林泽也不屑一笑,“莫忘记了,贾琏还在我手里。噢对了,你说张家若是知道荣国府谋害她家闺女之事,会不会要你归还张氏的骨灰呢?” “你……”贾赦目赤欲裂,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握着,身子都在颤抖,“你敢再说一遍!” “愤怒有用吗?”林泽肆无忌惮笑着,“我最讨厌儿女情长了,偏偏赦大老爷跟林如海一样,被张氏迷得不省人事。可你们都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早早就离世了呢。” “我看你是 51.王熙凤有孕 [] “知道了,赦大老爷要养兵,少不了你那份。”就算是封口费,林泽不会吝啬。 即已谈妥,相看两厌,赦大老爷再一次翻墙回去。 林泽抖了抖身上的脚印子,板着脸朝探春走去。探春自觉不敢多问,也不会说出去,沉默着带他回到荣庆堂。 等了好一会儿的林黛玉见他来,板着脸点点头,林泽进屋跟贾老太太辞行后,无视她们欲言又止的模样,带上黛玉回林家去。 今日荣国府之行,果真精彩。 从头到尾,林泽没正眼看过宝玉,更没提起过元春,王氏想问,又不知怎么起头,多少待得有些没劲。 她一个长辈,问一个晚辈如何让元春重新复宠,这等后院的私密事,怎么开得了口。就算开口了,估计也没有什么好结果,毕竟是触犯了忌讳的,元春若无其余的利用价值,林泽和七皇子未必肯回头。 想来想去,也不知如何帮衬元春,让她就这么看着元春废掉,她舍不得。 宝玉呢,从黛玉离开后,人便痴痴的,叫也不怎么应,拿着黛玉送他的荷包看着。 那般模样,瞅着就不像话。 王氏还是不情愿让林黛玉做儿媳,不然以后这个儿子还能像个人吗?等往后长大些,能得了闺房之乐,不得整天跟媳妇腻歪到一处?还如何功成名就? 沉溺温柔乡里的男人能有几分出息。 林家小子一看就不会如此,若是能跟宝玉一道读书,那最好不过了,当然,这明显是奢望的,林家小子估计已经读到宝玉近几年都读不到的地方。 从荣国府出来后,林黛玉跟紫鹃两个一同登上马车,侧坐一边,与林泽保持一定的距离。车缓缓动起来,内里气氛逐渐凝重。 是真的不太熟悉,几乎没有这么近距离相处过。 紫鹃偷偷抬眸打量闭目养神中的林泽,实在好奇得紧,毕竟是府里的风云人物,长得也好看。 “兄长,父亲他还好吗?听说……”黛玉抿了抿嘴,有些不好的猜测,不太愿意说出口。 林泽睁开眼,看着她,“你应该知道父亲想要什么,若是看不明白,就少打听,免得让人听了去,图惹是非。” “兄长似乎很喜欢这样说话,显得自个高深莫测,”林黛玉不忿,“我知道你懂很多,但我并不想一直蒙在鼓里,甚至都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难道,妹妹是想要我教你?”林泽挑眉,“父亲未必同意,我倒是无所谓。” 林黛玉有些意外,“兄长竟愿意教我?” “你这一年没有跟着学习吗?很早我就说过,你我之间没有冲突,不知道你为何认死理,觉得我会针对你。”我连林如海都能用,凭什么她用不得? 这会儿正是缺人的时候。 想起这些个,林黛玉冷笑,还能从哪里听闻?左不过是奶嬷嬷王氏,和周遭的一系列贾家人。 显而易见,大家都不希望她跟林泽走得太近,偏偏又更不喜欢她跟林泽关系太僵,十分矛盾。 “兄长,你还没有说,父亲他如何了。”黛玉又问一遍。 林泽瞥了眼紫鹃,勾了勾唇角,“想知道,自己去问父亲就是。” 黛玉跟着一道瞥眼紫鹃,突然意识到,紫鹃也是贾家的下人,一家子人都在老祖宗手里拽着。 紫鹃是个心细的人,被两人同时瞥了眼,如何不知是避讳她在,若不在的话,林泽少爷说不好就告诉姑娘了。 从未把自己当做过外人看待的紫鹃,心漏了一拍,总觉得姑娘回头十有八九要跟她生分。 可转念一想,姑娘身边的人都是贾家的,换谁也不比她好不是吗? 林黛玉垂着头,默默回想昔日林泽对她的忠告,贾家下人可用却不可尽用,她带到荣国府的林家子好像的确满满被她疏远了,原因也很简单,总是做不好事情。 如今看来,只怕有算计在里头,故意被人针对,才会不好做事吧,之前在林府都好好的。 还有刚刚宝玉发疯,丫头们刻意的帮忙隐瞒,甚至不需要得到她的同意,跟善后有什么区别?只是觉得她无关紧要,就算闹也不会闹到林家去罢了。 一时间,又有些想笑。 宝玉的确待她很好,几乎到离不得她的地步,但其他的一切,都不太尽人意了。 马车到达林家时,已经听见林如海热切的询问声,“玉儿,总算是回来了。” “父亲。”林黛玉走下车,看见林府门前的林如海,半白的头发,眼眶不由自主得通红,“黛玉不孝,现在才来见您,父亲您安好吗?” “都好都好,玉儿也长高了些,更秀气了。”林如海上下打量着,没有当初那么瘦弱,养回了些许肉,可见身子骨有所好转,荣国府对她还算是照顾的。 “进去吧,在门口像什么样子。”林泽跳下马车,率先进府,没工夫搭理这对父女。 回了林家,自然紫鹃没了便利,在屋里伺候多少有些束手束脚。林如海给黛玉挑了几个好丫头,俱是算账管事的好手,听闻她有个小铺子在经营,荣国府不教她怎么管家算账,林如海不能当没看见。 而且过阵子要开始宴请宾客,正是黛玉学习的好机会,高门大户家的姑娘哪能不知道这些个,说出去都没人要的。 宁国府的尤大奶奶和荣国府的邢大太太怎么一直底气不足的样子,除了小门小户的出身,主要还是镇不住场面,管人管事都不擅长,人少还好说,几百号人的宴席,出点什么乱子都不得了。 明日便是除夕,合该团圆的日子,从荣国府回来的贾赦突然有点想念贾琏那个混小子,自己没半点本事,靠上个有几分小聪明的,办出的事倒没辱没荣国府的名号。 当然,前提是他不知晓贾琏在西北的名声之差。 西北草原上,谁不说贾家是出了名的虎父犬子,祖父那么能打,孙子那么细皮嫩肉,一推就倒。 贾琏夫妇第一回在外头过年,除他们夫妻外,只加上平儿一人,府衙的仆从侍卫大多跟他们关系没到一起过年的份上,瞧着可不就有些冷情。 往常这个时节应该是王熙凤最忙的时候,整个府里的杂事她一人包揽,哪有如今清闲,更没有如今体面,整个后院她一人独大。 在边城,除了王家的家臣,再没人会给王熙凤罪受,包括贾琏在内。 贾琏忙得很,几乎没个休息的时候,整日战战兢兢,深怕哪日出错,人头不保。就这状态,敢去外头招惹姑娘吗?说不好还要怀疑人家是奸细呢。 就连平儿,贾琏都碰的很少,基本跟王熙凤住在一块,跟西北的风俗贴近不少。 说起来,西北这边的女人相当彪悍,比王熙凤这只胭脂虎厉害得多,种田耍刀不在话下,大多以虎背熊腰为荣,那大嗓门子喊的,一听就不是个大家闺秀,更不会去挑剔哪个女人做得不够淑女。 在这种氛围下,再端着没任何意义,谁看呢?还不如自 52.迎春相看 [] 看看大舅舅和二舅舅的后院,再看看琏二哥哥他们的做派,能达到宝玉那样一心一意都是她的,真的不多见,想要功名利禄的,她林黛玉也把持不住。 就说她会喜欢贾宝玉这种的,被林如海的爱情观带坏了的,林泽一点没说错,再有什么矛盾出现,也不会轻易罢手。 别看大家伙儿都瞧不上贾宝玉,可那厮嘴甜,肯花心思去哄人,对比旁得不混内围之人,还真难有这份体贴,至少林泽觉得他做不到。 宁国府也不知怎得,除夕这日,突然也跟着把惜春接回去,说是等元宵后再送回来。惜春还没在宁国府待过这么长时间,说不是因为换屋子闹得,王氏都不信。 偌大个荣国府,小辈只剩下探春迎春和宝玉陪着贾老太太,也就探春还能讨个巧,宝玉都不在状态,这年过得清清冷冷,好生没趣。 七皇子府中,除夕宴办得不大不小,第一回由卫氏承办,卫氏自然尽心尽力,肃郡王从宫里问安回来后,摆上宫中赐下的两道菜,便召集了府上的主子们一道吃团圆饭。 宫中赐的菜被放在肃郡王跟前,默默表示着他的圣眷正浓,柳皇妃难得出来坐,如今月份还不大,并不显怀,跟个少女无异,与卫氏一左一右坐在肃郡王身边。 元春也来了,默默坐在卫氏下手,肃郡王从头到尾未正眼瞧她,与那两个独居养老的侍妾差不多待遇。 卫氏嘴活,大气又会劝酒,好话连连,哄得肃郡王几杯浊酒下肚,兴致颇好。 一场家宴下来,最终竟成了卫氏跟肃郡王的独处般,其余人都不怎么开口,更插不上话。 肃郡王觉得旁人碍眼了,挥挥手,让她们都回自个屋子待着去。 元春走出花厅,看着卫氏巧笑嫣然得跟七皇子说笑,七皇子也笑得开心,与之前跟她相处时,明显更亲近几分。 就算未被厌弃,这会儿只怕也跟卫氏比不得,七皇子懒怠应付她是迟早的事。 好不容易能够出来,还是没寻到机会说回家之事,再想找机会见七皇子,只怕难了,七皇子还愿不愿意让她回荣国府,都是个问题。 当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太急反而更容易出错,当初在宫里,她哪会如此轻狂。 如今失宠了,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虽说卫氏管家甚严,奴仆不会磋磨主子,稍有怠慢还是肉眼可见在增加。 那日想吃个好些的肉菜,抱琴拿银子去厨房买,还被厨房的婆子嘲疯说她这最爱节俭之人怎么不知道肉菜有多贵,合该多吃素才对。 此刻的境地竟沦至此,只要七皇子不再放心她,不是非她不可,这辈子估计难再靠近了,无宠无子,娘家帮不上忙,她就算是废了,往后余生都要跟那两个侍妾一样,在这偌大个王府里头,做个隐形人了。 跟着元春在宫里苦熬都没有放弃的丫头抱琴,此番的的确确被打击到,此前所有的期盼不过是自个的幻想。 什么大年初一的命格,根本就不堪一击,前途如何已经一目了然。 元春都要默默无闻老死在这里,抱琴一个伺候人的,可想而知未来会有多糟糕,就算被配婚出去,也只能配给王府里没人要的小厮。 一时间,真有些拐不过弯来,萌生了退意,可家人还在二太太手里,她不得不听话。 本被允许初二归家的元春,大家都没有刻意提及,卫氏更是装作不知情,不会傻傻得拿这事去问七皇子,自然而然到了这一日,元春还是没能离府,反倒卫氏回了家,还是七皇子陪着她一道去的。 王氏左等右等,都没等来女儿归宁,心绪更是烦躁,好端端一个姑娘,真就让她这么折了? 跑到老太太处,老太太能如何?她还能左右甄家的决定? 除了骂王氏没脑子,说元春不知轻重,也就只能将那日知情的人处理掉,以除后患。 直到初四那日,陛下突发口谕,让户部尚书告老还乡,那还不愿意致仕的老尚书两眼一番,不堪承受,被陛下以体虚之名,许他个太医,回府仔细调养去,朝堂是不需要他卖力了。 接下来,便是户部左侍郎升迁尚书一职,右侍郎升为左侍郎,空出来的右侍郎的职位,众人皆知,十有八九是给林如海留的。 那清醒过来的老尚书在自个家里怒骂林如海的事,都被人透漏出来,户部盯着这个空缺的人真有几个能眼睁睁看着?即便是陛下有意,太子不反对,也有人想搞事情。 林如海政绩上佳,吏部早有决断,闭门不出也不与朝廷重臣亲密往来,依旧一副直臣孤臣的做派,旁人想抓他的把柄,好将他拉下马,差一些的理由都不太够。 最终,圣上的口谕没有悬着太久,林如海调任户部右侍郎,成为真正的京中要员,往后的路,已经逐渐坦荡。 这一路走下来,林如海心中酸涩,在尘埃落定之时,还有些好笑。兢兢业业十几年,不如做戏一场,不愧是仁慈之君,非常不愿意寒了老臣之心呢,当然,这个老臣得会哭,哭得让所有人都知晓。 林如海身上巡盐御史的职位,让七皇子给了卫二老爷。这人早些年买了个四品的侍卫一职,如今总算是转正谋了个实缺,武艺不错,此番正好与七皇子一道去江南任职,还可做护卫。 卫氏一族实打实的官位捞到手,不知多开心,贾家把持肃郡王府一整年,也没见捞到什么好。 看贾家笑话的还真不少,大家伙儿可都听说过元春大年初一命格的事,就跟贾宝玉那块娘胎里带来的玉一样,人尽皆知。 最后的结果呢,也不过如此! 林如海的事倒是办得圆圆满满,七皇子江南之行也顺理成章,但林泽调换姑苏县令和知府之事无疾而终,太子一派眼睛都在林家,林泽自然也没有逃过。 二月就考科举,吏部显然想换个不怎么可心的人,去拦一拦他的科举路,甄家连扬州金陵那边知府被换了都不知情,如何能注意到林泽的科考之事。 林如海觉得林泽晚一些出仕也无妨,等太子登基以后,他作为太子恩科的进士入仕,可能就更加顺风顺水,比如今参活着甄家的事要好上百倍。 收到口谕当日,林如海高兴满满去了户部点卯。 户部之中自然有不少员外郎痛恨他这个外来的,但大多数人该做的都做了,如今只能自认不如,且看他后头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 要知道,户部顶头之人基本全听太子殿下的,林如海不知是否已经决定倒向太子,之前还是直臣来着。 觉得林如海会倒霉之人,如今是有些后悔的,难得的三品大员,之前还相交不错,如今肯定要生分不少,不过林泽不在意这些,依旧下帖询问,是否愿意出席林家的赏花宴。 说是赏花,更多为林如海造势,让大家都看看他这个人,往常江南待的久了,大家对他的印象不深刻,估计还停留在他考上探花之时,也就一个小喽 53.林泽示弱 [] 林立抿了抿嘴,“也不算太强硬吧,就是不太喜欢受拘束,自由惯了的,小时候受人指指点点的多,现在就有些受不得。” 迎春愣了下,“你小时候过得不好吗?” “嗯!”孤儿一样,能过得好才怪吧。各种艰辛,一时说不出口。 “我听说你们三兄弟小的时候都过得不好,其实我很佩服你们能够自己站起来,”迎春深吸口气,微微一叹,“我就不行了,从小是个搓扁搓圆的性子,如今怕也改不掉,你会欺负我吗?” “不会的,我为什么要欺负你?”林立当即就反驳道,“我林立怎么样也不会欺负一个姑娘,就算是小时候对我多有恶意之人,我也没怎么报复回去,我们三兄弟都通情达理的,不是疯狗见人就咬。” “哪有人会自比疯狗的。”迎春噗嗤一声笑了,“父亲既然已经同意,你其实很不必再来这样一遭。” “不一样的,虽然你我的婚事是需要如此,但我也不想委屈自己,见一面还是有必要的,你跟我想象中的模样差不多。”林立觉得还算满意,软绵绵的一个女儿家,没给他什么压力。 “是吗?”迎春脸又红了。两人算是谈妥了,气氛就变得有些不对味来。 林立这个见过大世面的男人,脸竟然也有些发热,“不如去逛逛?看看你未来要住的地方?有什么不合适的可以提前说出来。” 迎春打量他一眼,哪有婚前就看婚房的,不过两人还是一同走着,林立没有独自开府另住,就算买了院落,还是要住在这府里的。 探春看他们如此,就知成了,那林立看着的确不错,也是一表人才的模样。 林家的席面办得如火如荼,宫中甄妃也在飞扬跋扈,到处挑衅,陛下为保肃郡王安危,把王子腾调出京畿大营,去扬州做总兵,顺道巡视倭寇扰民之事。 说实话,王子腾不想蹚这趟浑水,他不是蠢人,知道肃郡王这一路上必然不消停,青帮都在太子手里,一路的水匪估计都会被提前打点好,保不保护好肃郡王,都要得罪一个皇子,不太划算。 一直安分守己没怎么离开林府的林泽,送了个帖子去肃郡王府,请求召见。肃郡王严阵以待,把他的整个幕僚团都拉到幕后,留一个年纪最大的陪在身边。 林泽进门后,看见肃郡王老神在在坐着打量他,身旁站着的幕僚见他年轻,翻了个白眼,一副瞧不上的模样,心里就有数了。 年纪轻,的确没什么说服力,正好,为了科举之事,他也要退居幕后。 “姑苏林泽拜见肃郡王。”正儿八经跪下请安,肃郡王眉头一挑,感觉到林泽的郑重,心里愈发有底,架子高高端起。 “起来吧。”好似他是高高在上的主位,林泽不过是他手底下一枚得用的棋子,往昔的在意和看重,在林泽跪下那一刻,烟消云散。 有功利可图就好,会老老实实辅佐他。 “小子长久在扬州待着,进京后父亲的事悬而未决,不敢来拜见殿下,如今要回姑苏待考之际,再不来给殿下请安,就稍显轻狂了些,还望殿下恕罪。”林泽的身量摆得底,又是一个直直的弯腰。 肃郡王很受用,“无妨,些许小事而已,林泽你还是聪慧过人的,帮了本王不少忙,江南之行,还需你多看顾。” “江南已是殿下囊中之物,林泽不通武艺,还不如卫家兄弟能护卫左右,王子腾将军和卫氏尽心尽力,殿下平安到达江南,便是前途在望,剩下的事,想必这位先生已足够应付,小子只得一副心思,全在县试院试上较劲了。” 肃郡王眉头一挑,“是了,马上要到科举之时,林泽你年纪尚浅,的确要好好努力。” “可不是嘛,若不能出仕,也不过是个出谋划策的,不能像吏部侍郎之类的大人们那样,给殿下太多的助力,林泽不才,第一回考县试,竟还有些许紧张。”林泽腼腆羞涩,将自己的年轻表现得淋漓尽致,一副上不得大台面的模样。 那位站着的先生是愈发看清他了,面对县试就如此紧张,怎么能应付得了大场面,此前听过太多他的事迹和谋划,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年轻就是年轻,还需要历练的。 “殿下,林泽既然还需要科举,那就让他一心一意去筹备吧,免得科举不利,心思繁杂,就不太好了。”那老先生明里暗里就说他会因为考不上记恨殿下,林泽也没有反驳。 “是啊,我还年轻,对于官场之事,还不如先生懂得多,也就抓住个心思深耕而已,脚踏实地才更重要些。” “很是在理,的确应该脚踏实地,多看多思考。”老先生点头称赞,“你倒还是个懂得自知之明的,孺子可教也。” 肃郡王坐直的身量松懈了一二,“也罢,你好生去复习,争取一次考中吧,至于江南的事,我会让幕僚们看着办的。” “谢殿下,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还请派人来与我说,只是我待在姑苏应试,应该不会轻易离开,只能传书信了。”林泽不好意思告罪,肃郡王觉得没什么意思。 “行了,好生回去吧。” 林泽又是一拜,卑微得很,退出来后,看着肃郡王府的大门,微微一笑。他的跪拜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回到林府后,催着林如海去跟贾赦下聘,连林如海的宴席都没准备参加,再不跑估计要被连累了,现在水路上已经风起云涌,完全走不得,走陆路吧,时间长还有些赶。 林如海对他的决定没有意见,科举的确很重要,就是对他走陆路一事颇为诧异,林立没有跟着一起去,留在京中等着订婚,林如海觉得没那么简单,安排人盯紧他。 贾赦要的好处,林泽给得足足的,长长的礼单都是送给他的,迎春的聘礼和配赠的嫁妆,都有另外的礼单,自然比不得贾赦的那份。 有这样多的好处,算下来差不多万两有余,贾赦没什么不同意的,林如海带着林立上门后,没有任何阻拦,婚期定得很近,就三月初五,嫁妆他都没准备添一个子,贪墨林家准备的东西也做不出来,其余交给老太太她们看着办。 迎春的婚事基本没有老太太和王夫人插手的余地,王夫人对迎春的那些个打算,能成才怪,就算赦大老爷把迎春卖了换钱,都不可能让她去给贾政捞好处。 贾家的庶出女儿出嫁都有一千两银子的嫁妆,贾赦手里捏着林家送来的东西,老太太知道但伸不了手,既然已经十足丰厚,府上也拮据着,一千两银子便被换成一些没用完的好药材和布料,看着量不少,实则都是用剩下的,药性和颜色都不怎么样。 迎春这边的陪嫁丫头难得她做主一回,谁也不带去,都各自让老子娘给许了人家,奶嬷嬷也不准备带着,给了她二十两银子,便送她归家去,谁也说不得她什么。 迎春 54.肃郡王遇难 [] 江南,甄宝玉看着手中的信件,心里有一些不安稳。 林泽给他送信,说回到姑苏去考县试,殿下之事已经交于他身边幕僚全权把关,他一人无法身兼数职,一切等他考完县试再说。 可眼皮一直狂跳,感觉会出事,肃郡王若是出事,他们甄家就全完了。 “林泽跑了,这档口走得倒是快,也没跟殿下同行。”甄宝玉想了想,“爹,他不会有什么打算吧。” “不知道呀。”甄应嘉也觉得不安稳,最近各方面都有些不太好办,之前听话的盐商,最近也死鱼一样无所作为,不贩盐不买盐也不制盐,是准备做什么?他们店铺的盐买得有点快呀。 “青帮不是跟我们合作吗?我觉得还是要跟他们大当家的谈一谈,殿下这一路上还要仰仗他们保护,多给他们一分利也成。”甄宝玉皱着眉头商议。 甄应嘉摇头,“不行,现在就分利,说不好弄巧成拙,可别让他们自己扮水匪敲诈我们,王子腾就在前头,那路水军肯定要保殿下平安的,否则王子腾的官也就做到头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我这心里头,很害怕。”甄宝玉抿紧嘴,叹了口气,“若是林泽在就好了,他肯定会有周全的法子。” “他自个的科举最重要,殿下也不过是他的跳板而已,这档口找不来人的。”甄应嘉摇摇头,“只怕还跟殿下通过气,你没见到他说殿下的幕僚足够应付吗?” “能应付个鬼!”甄宝玉忍不住爆粗口,“之前殿下举步维艰的时候,他们能帮得上吗?现在倒是能耐了,我总觉得林泽现在退出,必定有问题,父亲,好好查查,最近江南的形势可有变化?” “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一点想法,最近扬州换了个知府,”甄应嘉的话,让甄宝玉瞪大了眼睛。 “换了个知府?什么时候的事?可别是太子的人,要命的,父亲,赶紧去扫扫尾巴,让各家都夹紧尾巴过日子,别被人抓住了把柄。” “早就吩咐过了,再有被抓住的,纯粹活该。”甄应嘉没有去捞人的打算,之前捧高甄家名声的时候就说过莫作孽,后头又警告过一次,还不听劝的,就自认倒霉吧。 甄宝玉也觉得没问题,“只换一个知府,还可以倒腾下,父亲去会会那知府吧。” “会过了,脾气还算好,识时务,知府衙门里有很多我们的人。”甄应嘉没有多少忌惮,江南一霸不是说说而已的。 肃郡王站在甲板上,看着江水和两边的青山,心里满是壮阔,江南是个好地方,能助他扶摇直上。 卫二爷和刘幕僚陪伴左右,说着江南的好,富贵无双,盐政已经打理得七七八八,甄家估计都已经在做收尾的功夫了,殿下过去,只是体验下风土人情,感受下温柔水乡。 兴致不错的肃郡王,看到前方飘着个画舫,远远听着女子温柔黏腻的歌声,准备相邀上船,这一路还要花上些时间,正好听个小曲,悠闲得过去。 卫氏儿郎想当然得不同意,但幕僚们觉得都没问题,船停靠不前后,那画舫中的女子走上甲板,对着殿下盈盈一拜,也没有上船的打算,端坐在甲板上,弹起了琵琶,歌声飘扬而来,动听又勾人。 不下船,卫氏子没有阻拦的必要。 没多会儿,一个穿着暴露的舞娘也妖妖娆娆走到甲板上,船上侍卫全都瞪着眼睛看,那舞娘一双玉足未曾穿鞋,伴着琵琶和歌声,挑着挑逗的舞,没有半点女儿家的娇羞姿态。 众人都被吸引,并未注意到船边泛起的波澜。 一曲结束,舞娘盈盈一拜,“小女子姿色浅薄,让各位大人见笑了。” “给她一袋钱。”肃郡王解下钱袋,足有十两黄金,丢在床板上,好大一声响,惹得那舞娘又是盈盈一拜。 画舫上弹琵琶的姑娘又是一曲,舞娘走入船帆中,再不见身影,船越走越远,直到大家都看不见那船头坐着的姑娘为止。 本以为就是一场偶遇,大家并没有多放在心上,扬帆起航后,平平静静的没有任何危机,弄得众人都有些懈怠了。 夜晚愈发得深了,肃郡王准备回屋睡觉,突然不知撞到什么,整个船身突然停止,颤动之大,所有人都惊醒了,河道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阻碍物。 船夫干净到下头一看,几乎半人高的水,都不知道何时进来的,心里咯噔一下,可别是撞坏了船。 夜晚的水面上,波纹不少,水下突然冒出一堆破船板,刚刚撞到的竟然是一艘急行而来的小船,在夜色的笼罩下,看不真切。 “殿下,船舱进水了,只怕下头破了点缝隙。”船夫跑上来,满头大汗。 肃郡王吃惊一阵,“船破了?怎么回事?还不快修一下,需要不要靠岸?” 船夫吞了吞口水,“来不及了,现在离岸边还很远,下头已经很深的水了。殿下不若乘坐小船,先行靠岸?” “不行,难保这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殿下,不可不防。”夜深人静之时,船舱进水,需要殿下乘坐小船,江水底下还不知道掩藏了什么,还不如在船上等,“先去修,想想法子排空水。” 卫氏子腰间的刀已经抽出来,众人都觉得危险降临。 船咯噔一声,突然开始倾斜。 “不好,龙骨裂了。”船夫大骇,“之前有人凿断了龙骨。” 众人都想到了那画舫,靡靡之音下,竟然半点察觉不到船底下的动静。 完了完了! 船又是剧烈一个颤动,下沉得更加激烈,一个水手看着江面的水,赫然发现周围竟然飘着一层油,“不好,有火油!殿下快走。” 一道火光从江上冒出,一个身穿黑衣的水手拿着打火石,点着江面的火油后,跑入水中再也不见,那距离已经出了箭矢可以达到的范围,众人对他的行为没有任何阻拦的余地。 火一瞬间蔓延而来,江面上泛起的火光,把众人都包围在内,这么长的包围圈,别人还好说,这几个没有潜水经验的公子哥可如何越得过去。 大船之上,同样满是火油,都不知何时被抹上去的,站在甲板上的众人,都感受到了死亡的呼唤,不费一兵一卒,竟然就要将他们全军覆没,肃郡王怕了,真的怕了。 太子竟准备弄死他! 一艘小船被船夫丢下水面,两边都绑着湿被子,身处火海中,并未被完全点着,肃郡王心头猛跳。 “殿下,上船,没时间了。”船夫呼喊着。 卫氏子一左一右夹起肃郡王,一跃而下,小船只够三四个人乘坐,船夫还要掌舵,剩下的护卫全都深吸口气,没多会人,竟然扭打起来,争抢为数不多的两艘小船。 如此情景,如何还能多等片刻,船夫迅速拿着着火的船桨开始划,火烧卷了个人的头发,有一股焦味传来,直到脱离那火油圈,肃郡王才脱力得坐在小船上。 “殿下,还没有脱离危险呢。”四周的安静着实给人不安稳的感觉。 “咚!”突然而来的箭矢,设 55.事态崩了 [] 肃郡王的消息传进京,大家都默默不敢多提,好歹太子让他活着到了江南,没有下死手,兄弟情也表现了一番。 甄妃吓得整晚都睡不着,梦里全是七儿死不瞑目的模样,突然有些后悔让七儿离京了。 皇后是想笑的,明摆着他们会动手,只是没想到老七那般没有,这么简单就中招,简直蠢货一个。 只打击老七一人可不够,甄家的胆子也很大呀! 京中,林如海老老实实上职应卯,户部的账一团乱麻,各家向国库借的银子加起来数额过大,到如今还没有停歇,几个皇子和宗族屡禁不止,每隔几日就有人来撒泼打滚借银子。 户部的官员都习以为常,同意借出去的时候已经很少了,谁家是真的没银钱过日子,户部官员的心里都有杆秤。 新任尚书刚刚上位,正是大刀阔斧干出点政绩的时候,更不可能同意借银子。 可能存心刁难,或者让林如海认清现实,给林如海的第一项任务,就是统计所有欠银,后头势必还会让他去催缴欠银。 账册都还在,欠条偶有丢失,也不知是谁干的,反正缺了少了的欠条,账是收不回来的,本来也没有人想还。 林如海兢兢业业在统计,没多拉帮结派,眼瞧着是个听话的主。 左侍郎迫不及待提了两个员外郎上来,将林如海属下的名额都给占住,户部尚书的人反倒没能再爬上来一个,可不就犯了忌讳,跟尚书明面对上了。 这两人之前一个左侍郎一个右侍郎,的确不对付,只不过尚书大人资历更深一些,右侍郎如何肯屈居人下,自是决定效仿吏部的柳侍郎那样,架空户部尚书,底下之人大多听他的,一切都会很好办,他也如此做着。 空降来的林如海没有帮手,肯定影响不到他们的权柄,也不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太子还抽不出功夫分辨这二人的争端,大心事放在前户部尚书那里,那老家伙虽然致仕,权利却不肯撒手,马帮的事还是他负责联络,这可不行。 本着最后捞一笔的心思,把利润压倒了极致,惹得盐商们怨声载道,他也不在乎,反正后头有人会给他擦干净屁股。 江南那里,盐政形势不太好,卫二爷查看了盐引的发放后,发现不小端倪,甄家看着是把控了盐政,但三分天下,另外两家加起来比甄家的多,若是不听话,首当其冲受影响的,就是他这个巡盐御史。 青帮和马帮怎么会听话呢,他们都没有倒戈,只是合作罢了,而且还在蚕食甄家手里的那几份利润,盐是一刻不停得用力生产,反正他们有得是渠道可以售卖。 如此一来,肯定不会让甄家好过,之前还算是合作共赢,现在直接是两家吞并一家,彻底要让甄家出局。 甄宝玉看着目前情形,大笔的盐引没人购买,盐商们利润稀薄,青帮和马帮之人,竟想独吞盐引,卫二爷怎么可能会卖给他们。 如此,就只能僵持着。 甄宝玉头疼至极,没什么好法子,当初觉得他们两个帮派肯定会给面子,结果没想到全是太子的人,真的是凭白帮助太子,拿下了江南的盐政。 有时候甄宝玉也不知道林泽是怎么想的,到底是在帮甄家,还是在帮太子。 一封封书信送到姑苏去,全被林铁拦下,派人送信说,林泽闭关读书,暂时没工夫管这些事,殿下的幕僚们肯定能有所作为的。 七皇子的幕僚们死了一片,又赶来一片,面面相觑,全无办法,内心深处,觉得林泽是故意的,他也没有办法,不过是推诿,显得自己没有那么无能而已。 被人下了面子,在七皇子这儿自然没什么好话,左一个年纪轻办事不牢靠,右一个不以殿下之事为先,挑拨离间,甄宝玉是看不下去的。 劝也劝过了,七皇子谁也不听,就想回京,如今局面,已经让他看清自己几斤几两,根本不堪一击,给太子当绊脚石的资格都没有。 卫二爷倒还想挣扎一下,第一次补上实缺,落荒而逃,往后只怕没有机会了。 几人还没商量出个对策来,太子的第一波发难接踵而至,甄家舒服惯了,总有那么几个不听劝的,当街强抢民女,被巡查的捕快发现,二话不说扭送到衙门。 那群纨绔子还不带怕的,知府衙门也不是第一回进,又没有真的抢到手,大言不惭让知府快点放人。背靠太子的知府早就按捺不住,十板子下去,出气比进气还多,眼瞧着是活不成了。 事告到甄应嘉这儿,仗着辈分高,还想让甄应嘉去寻那知府麻烦。 事态远不止这般简单,哪止一个知府态度转变,金陵的、苏州的,全都逮着机会就整治人,不仅是甄家子,四王八公各家都被寻过麻烦,薛家的那个独苗苗薛蟠同样被打得下不得床。 当真是逮着一个,就打一个半死不活,越是离甄家关系亲近,越是打得狠,各家头疼欲裂,尤其是逮到那种独苗苗的,家人是不死不休了。 甄应嘉官职并不高,捞银子还行,在这种大势之下,能做的有限。 王子腾看着江南的局势,庆幸自己没有真的上七殿下的船,瞧瞧卫二爷那模样,活脱脱是要拉出去垫背的。 就在甄家无计可施,一封封书信催林泽的档口,事态突然变得崩坏起来。 一波意想不到的关门浪潮,席卷整个盐市。马帮的利润压得太薄,已经越过了盐商的底线,整个市场在他们这波骚操作下全面崩溃。 制盐的看着盐场堆积如山无处安放的盐不知所措,百姓看着关门大吉的盐铺不知所措,盐场的负责人看到无人购盐,也慌乱不堪。 剩下少数还在售盐的铺面眼见有利可图,开始限购,哄抬盐价。 明明有盐,却运不出去,明明要买盐,却哪里也买不到,简直乱成一团。 青帮和马帮的当家之人到底是草莽出身,一心只想捞银子,想不到那许多利民之事,就算有人觉得不妥,也阻碍不了大流。初期没有控制住事态,等意识到不对,开始上报时,已经为时晚矣。 哄抢随之而来,太子并不想伤民,这虽然是七皇子应该背的锅,但民变发生,谁也不想看到。 前户部尚书也没想到,他捞得最后一笔,竟能造成如此惨状,吓得昏在床上,一副进气不多的模样。 林如海瞧着也诧异非常,盐政不该是这样的,林泽还是有利民之心的,不可能会煽动民变。 气急败坏的还有江南甄家,加盟的盐商关门大吉后,又加之知府衙门对他们多有整治,一副大势已去的模样,竟联合起来,要甄家退加盟费,一户就是十万两,加一起不是小数目。 如今一番闹腾,谁还不知是甄家背地里搞得鬼,把盐政弄得一团糟,之前说甄家仁义的民众全都反应过来,暗恨甄家装模作样,竟然利用他们这群小老百姓牟利,每日丢到门上的烂菜叶臭鸡蛋不计其数。 早就 56.劝降柳侍郎 [] 事态俨然有向控制不住的趋势发展,甄家是背后主事之人,首当其冲被御史弹劾,吏部侍郎柳大人难辞其咎,户部尚书想戴罪立功,却束手无策,那群草莽,根本不听当家人的话了。 甄妃也跟着失宠了,甄家被架在高台上,七皇子心如止水,甄宝玉一封封信送到姑苏,让林泽赶紧来处理。 事态发展之快,令人瞠目结舌,趁着混乱搞事情的从来都不会少,林泽考完县试,也就两日功夫,眼看着是拖不下去了。 “二哥,赶紧的,莫耽搁了。”林泽心情不好,“路上送封信给御史,告一状户部尚书无能之辈。” “明白,三弟你自个看着点,别阴沟里翻船了。” “我知道。”林泽点点头,有些无奈,“赶紧去吧,莫要伤民,这事尽快解决。” “好。”林铁到达扬州时,林立也跟着来了,他们二人的脸,在扬州有很大的分量。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前的盐政实实在在让所有人都得了好处,大家都知晓,是林铁和林立一点点弄起来,又为他们争取而来的,如今,大家只听他们的。 林铁本就是青帮之人,慢慢爬到了三当家的位置,大当家已经说话不好使,让帮中之人厌弃,林铁这样一个耿直又心有义气的三当家走上台前,收拢帮中之人,将乘机挑动是非的全都抓起来。 青帮中人多讲江湖义气,趁乱提高盐价,那是小人作为,就该在众目睽睽之下挨棍子,林铁也是这么做的,按帮规惩处后,再赶出青帮。 有林铁带头,青帮之人再无闹事之人。 马帮那边林立拥着更得人心的二当家,当着众人的面,许诺帮中绝不肆意抬价,压榨盐商的利润,让盐商不肯买盐,同样的收拾本帮的小人,恢复民间秩序。 双管齐下,街道上的店铺有帮派之人镇守,趁乱闹事的直接扭送官府,渐渐的,街道上已然恢复秩序,这场动乱就这么平息下去。 林泽的县试案首如期而至,又得动身去参加府试。当然,大家的关注点还在江南,没人会关注他,更多的应该会看到林立和林铁两兄弟的身影。 不过这两人也知要低调,除了刚露面那会儿,后头就只干活,不扬名。不过事态还是发展得有些快了,林泽的秀才都还没有到手,这才县试而已。 本来计划之中,他还有半年的时间,足够太子忘掉他,也足够甄家跟各地知府衙门好好斗上一斗,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贪心不足蛇吞象,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好在京中还能接着斗一斗,动动太子的根基,让太子无暇他顾。 弹劾户部尚书的御史不在少数,刚上任就不堪重用,委实令人失望。柳侍郎入狱至今,没有出来的希望,最让人无奈的是,青帮被一个毛头小子夺了权,偌大个帮派,在柳侍郎手里回归民众,太子丢失了一大助力。 这可不是小事,整条运河上的官员,都不知所措。 太子都不知道柳侍郎平日里是怎么管理得青帮,竟然就这么被一个民夫谋走了一切,酒囊饭袋都不足以评价他。 原还想救他出来,此刻气得头昏脑涨,让他在牢里好好反省反省,安排人重新去跟青帮的头谈,务必要谈回来。 大好局势一发破灭,其余皇子跟闻到了腥味的猫一样,迫不及待给太子添堵,一时间,朝堂上弹劾之声不绝。 不说太子了,陛下也头疼得很,如此混乱的朝堂,能干成什么事? 柳侍郎无人看顾,柳氏一门都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替他们办事,连柳侍郎的面都见不着。 东宫的柳侧妃整日跪在太子书房前,依旧见不到他人影,柳家俨然一副被太子放弃的架势。 还是功成身退后,重新回京的林立托林如海的福,到监牢中见到如今狼狈不堪的柳侍郎。 柳侍郎不认得他,看见他觉得很陌生。林立没跟他详谈,只给他一张纸条,打开一看,目瞪口呆。 林立冲他一笑,离开监牢,柳侍郎的心被抓得紧紧的,不敢想后面事态的发展。 柳家得倒向七皇子。 这几个字,让柳侍郎看到太子放弃柳家的前景。目前的样子,跟放弃也没什么区别,柳侍郎有些担忧东宫的柳侧妃。 柳侧妃的绝望是看得见的,东宫中争斗不休,太子妃最厌恶的人柳侧妃首当其冲,太子妃的父亲没有柳侍郎得用,如今眼瞧她楼塌了。柳侧妃每日纠缠太子做事不像话,得了皇后娘娘的允许,太子妃找个借口,一顿板子下去,务必让她下不来床才好。 却不想柳侧妃又怀上了,一顿板子下去,把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打成一滩血水,御医过来瞧,都不需要把脉细看,摇摇头没办法救。 估计往后也怀不上了。 连番打击之下,柳侧妃崩溃了。 这么多年没有哭泣的她,如今哭得跟个泪人一样,满宫服侍之人都如丧批考,柳侧妃是没有未来了。 消息传到太子耳朵里,没有多余的情绪,他没有功夫去应付这些事,拧顽不宁看不懂形势之人,被处理掉也是活该。前朝不稳,之前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陛下虽然乐见太子倒霉,但如此倒大霉,跟满盘皆输一样,他又不想看见。 柳夫人听闻宫里柳侧妃流产不能再孕,又是一番打击,到处没求到人,只能去肃郡王府,看看二女儿能不能想想办法。 卫氏没有阻拦她,甚至巴不得她说动柳皇妃,让甄妃娘娘更加痛恨她。柳皇妃大着个肚子,听柳夫人祈求之声,也很无奈。 乱了,一切都乱了,柳氏也被太子放弃了。让她去求甄妃娘娘,甄妃娘娘真的会管吗?如今她自个也自身难保吧。 柳夫人见她没有动静,只苦着脸,差点给她跪下了。好歹去试一试,顶多也就是挨声骂,宫里柳侧妃都不知道求见太子多少次,连孩子和未来都求没了。 柳皇妃最终应下了,套马车入宫,大着肚子求见甄妃。甄妃没刁难她,七儿如今就她肚子里这唯一的子嗣,若真运气不好折在江南,柳氏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是遗腹子了。 在众人心慌意乱之时,林泽的府试随机到来。顺理成章考完,知府不敢硬抗,估计这档口也没人管他,又点了案首给林泽,按他的文采来看,绝对当之无愧的。 两个案首下来,院试不给过就是奇怪了。正常童生时的案首,下一场考试只要没有错漏,是必过无疑的,而组织院试的大人并没有被更换,还是瞧林泽眼色办事。 如今江南渐渐恢复秩序,出力的大头在林铁和林立,甄应嘉和甄宝玉两父子看着都无言以对,感情在这里等着是吧,果然筹谋深远,就不知他到底想谋划些什么。 七皇子如今的心态,已经扶不起了。 京中,户部尚书顶不住弹劾,被贬官归家,户部左侍郎被弹劾的也不少,马帮一时半会收不回来,太子对他多有不满。 57.抱琴很有用 [] “我没有对外说过你的事,算计你的是林如海的继子林泽,林立和林铁都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兄弟,贾琏、迎春、元春和西北战事、王子腾、四王八公、南安王,都已经被他控制住,才两年不到的时间。” “我很难相信。”太子直言了,“可再怎么难以置信,结果算下来,的确跟他脱不了关系,我很好奇,谁告诉他这么多事的,不是你,难道是父皇。” “你最好把他抓起来,省得放在外头搅风搅雨,我看他目的不纯。” “他要反吗?还是想扶持傀儡?”太子笑了,“父皇不会轻易罢了我的皇位。” “我知道,可你控制得了自己的脾气吗?你看看你自己的所作所为,还冷静吗?”贾赦其实不想多说什么,“就柳侍郎的事,你若控制住脾气,能让人轻易给谋了去?” “用你教训孤!”太子冷冷道。 “大势不在你这,下一步估计说要夺兵权了。他靠着甄家,陛下应该希望他成才,好牵制住你,他也不像你一个皇家继承人,多有顾忌,碰不得这个又碰不得那个,你若狠狠心,谋了这皇位,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太子看着他,“当初你劝我不反,现在又劝我反?说笑话呢。” “此一时彼一时,不要混为一谈,”贾赦叹气,“你不是都看穿了吗?就这么放不下?倘若哪日我遮掩不住,你的皇位就真的未必是你的了。” “我知道,当初退缩那一下,失去太多了,再来一次,之前的失去就是个笑话了。” “我都不计较,你在乎什么?”贾赦无语,“莫要再拉上我给你陪葬,我已经够惨了,你们皇家的私事,我不想掺和,我只想重整贾家,你还要我等多久。” “那你说,我该怎么反?就这么突然得反了?还在这档口?你怎么不早来一两年呢,等我陷入困境再来劝我?” “你不陷入困境,会动那个念头吗?莫要跟我扯东扯西的,你再不动手,我等不及了就去找皇后娘娘,她没你周全,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管。” 太子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来告诉我林泽之事吗?怎么又逼我反了?等我把那小子搞定了,再来逼父皇退位,行了吧。” “我怕你搞不定他,他要兵权,一旦得手,你我控制住吗?西北、南边还有王子腾的水军,加起来几十万,我怕你也会成傀儡哟。这些都是你碰不得的东西,陛下真的会拱手相让。” 太子又郁结于心了,一个外人也能掌兵权,他却不行。 “赶紧的,名正言顺把兵权收拢再手里,就不怕他翻出天去,那小子跟你一样,最会阳谋,善谋人心,林铁林立那两小子,就是被他带的,得民心呢。” “真要鱼死网破?因为一个小孩?” 贾赦点点头,“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昔年的你呀。” 太子深吸口气,目光直直看向他,笑了,“好吧,再信你一回,等着给老七接风洗尘的日子。” “好。”贾赦同意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自然得下去筹备。 太子靠在椅背之上,良久没有动静,逼宫呢,一丝差错都不能有。 贾赦沉着脸离开,大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有皇后心惊肉跳,感觉有大事发生。 林铁带着七皇子回京后,与林立汇合一处,只等着林泽赶到京城来,贾赦竟然入宫了,显而易见没说什么好话,儿子女儿都拦不住他效忠太子之心,着实佩服。 林泽也是快马加鞭入京,贾赦的所作所为,他并不意外,其他时候还好说,现下肯定是憋不住的,让他去刺一刺太子,也不错,若是能逼宫成功,也行啊,怕就怕成功不了。 京城林府,已经被安排了众多人把守,想要在林府将林泽捞了去,动静不会小的,林如海对此事有些疑惑,总觉得林泽对自己的人身安全过于在意,虽然他的确做的事比较大胆。 他自个是门清林泽的算计,旁人未必清楚明白,林泽藏得深,从未显露人前,林如海自个就是他的挡箭牌之一。除了当事人外,比如甄妃娘娘和陛下,估计都迷迷糊糊。 有时候,年龄也是最好的障眼法。 七皇子回到肃郡王府,听闻柳家倒戈,差点惊掉下巴,柳侍郎在他回京后,恭恭敬敬拜帖求见,态度变化之大,让七皇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府中,卫侧妃的劣势就展露无遗,家族此番未给肃郡王添加多少助力,江南一行,半点好处没捞到,卫二爷留在江南,顶多算将功折罪。 柳皇妃一家倒戈后,给七皇子的助力,足够七皇子对柳家改观,对柳二娘的态度,自然也会跟着变化,她的肚子已经大了,很快就要生产,府医把出来是个男胎,七皇子肉眼可见的高兴。 如今,也算是在柳氏这边翻身,七皇子心情不错,柳氏还是想不明白,为何爹爹会倒戈,平日里嚣张惯了的,装了两日乖,又娇蛮得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七皇子自个都云里雾里,就算知道是林泽做的,他又不知道林泽是怎么做到的,估计是拿捏了柳侍郎什么把柄吧。 宫里,甄妃娘娘肉眼可见要西风压倒东风,皇后和太子都没有行动,一直龟缩着,按兵不动。因着七皇子此番功劳不小,不好给他升爵位,甄妃娘娘枕头风吹着,得给她升位份,如此功劳,不可能就赏银钱吧。 上回小七升爵位没能在众人眼前露相,此番甄妃娘娘想要办一场大宴,在宫里给他接风洗尘,让陛下在席上表功升她位份,如此,才算是扬眉吐气。 一场大宴势在必行,甄妃娘娘也是胆气十足,让京中四品以上官员,都携家眷入宫。如此做派还是稍显嚣张,大家还在观望太子的行动。 太子依旧如收打击一般,关在书房没有动静,连陛下都在想,他究竟怎么了。 一直紧盯着荣国府的林铁急匆匆跑到林泽的飞鸿院,“三弟,料事如神呀,贾赦今日偷偷离京了,咱们府上盯梢的也走了。” 林泽眉头微挑,“贾元春身边的抱琴姑娘倒戈了吗?” 林铁点点头,“已经倒戈了,说能配合,只要把她带出肃郡王府。” “很好,把她送进宫去,做御膳房的粗使丫头,那个郭太监可以一用了,拿了我们那么多银钱,让他塞个人应该没有问题吧。”林泽的话,让林铁歪了歪闹到。 “三弟,那抱琴姑娘能排上什么用场吗?” “当然,她一个伺候女史的宫女,那么多年下来,对皇后宫里所有的宫女,包括最底层的,都应该了如指掌,她又不是贾元春,一个丫头而已,不会受人关注的。”林泽去哪里能找出一个对皇宫宫里了如指掌之人呢? 如果这都不算人才的话,谁还算呢? 林铁懂了,更加差异,“三弟,你把贾元春捞出宫,又不让贾元春怀孕,不会就是为了她吧,你觉得皇后会下药吗?” “她不下药还好些,她下药我才怕,皇后没有 58.你是谁 [] “不用叫了,孤来了。”太子大步走过来,走到皇后身边,随之而来的,是一队队穿着铠甲齐全手握重兵的卫队,各个身带煞气,众臣心中狂跳。 来了,太子忍不了了。 柳侍郎面色剧变,手抖得跟筛子一样,不止他,所有跟七皇子往来的朝臣,近乎都面如白纸。 太子真的逼宫了!天哪! 人群之中,林泽依旧淡定喝茶,静待结果。 贾赦也来了,穿着铠甲,提着杆枪,站在外围,给太子压阵,此时此刻,他的存在,陛下如何不知,都是他在暗处发展的兵力,太子从来都有逼宫之意,以前不过是迷惑他而已。 陛下深吸口气,面向众臣,被他实现扫过之人,全部低下头,包括刚刚接任京畿大营的曹将军,手无寸铁被围在这里,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兵力,皇宫中尽是皇后爪牙,怎么出宫去救人? 没有陛下手书传出去,京畿大营掉不了兵前来救驾的。 只能说,太子逼宫毫无预兆,贾赦平日隐藏得太好,根本没人往他身上想。 甄妃娘娘大好的日子,来这么一出,难怪皇后心不在焉,七皇子也害怕,怕太子第一个就宰了他,然后,太子眼中依旧没有他,只给了林泽一个眼神,而后看向陛下。 “父皇,你等着一日,应该也等很久了吧。”太子轻松得看向群臣,“这里,可还有愿意拦下孤之人?” 全场安安静静,莫敢出头。 “父皇,你看,没有人呢。”太子又笑了,“当年你身边的贾代善,也不过是想劝孤松松手,事到如今,连一个劝孤的都没有了。柳侍郎,你说是不是?” 柳侍郎赶紧跪下,“殿下说得是。” 甄妃的脸肉眼可见变得青白,看向柳侍郎的眼神,全都是恶意。 陛下也在柳侍郎跪下那一刻,松了最后一口气,“逆子,你果然天生反骨,最终还是要弑君杀父,你觉得这样的皇位你坐得稳吗?” 太子头一歪,“坐不稳吗?来,曹将军说说看,孤的皇位坐不坐得稳。” 被点到名的曹将军同样屈膝抱拳,不敢说话。 陛下的脸也有些青白,“曹将军,你就是这样对待朕的提拔吗?” 曹将军不说话,太子心情很好,“是啊,为什么曹将军不敢反孤?因为孤是太子,是未来的继承人,现在孤厌倦了,不想跟群废物斗法,也不愿意受你牵制,孤上位理所应当,谁让你老了呢,孤就是未来。” 林如海突然抬头,看向林泽,眼中带着深深的疑惑,这句话他耳熟啊。 “厌倦了?”陛下气笑了,“朕的皇位你想要,不该等到朕放手之后吗?朕后悔把你立的高高的。” “后悔?”太子看着他,“再来一次,你依旧会如此做,若无孤这聪慧嫡子帮你周旋,你能活到现在?所以说,皇位就该是孤的,孤比你更能征善战,更得人心。” 陛下的脸都可以用铁青来表示,“戴权,去倒两杯酒来,祝贺一下太子登位,我这老父亲也该知趣一些。” 戴权手一抖,皇后也看向他,两杯酒呈上来,所有人都看着,很显然,都知道这两杯酒应该是有毒的。 “怎么?不敢喝?太子怕了?”陛下笑道,“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我在笑你不死心。”太子就端起朝向他的那杯酒,陛下眼神闪烁,从他手中抢过那一杯,皇后深吸口气,看着太子笑着端起另一半,就要喝下去。 “太子莫喝!”皇后一声尖叫。 太子并不在乎,看着陛下,两人一起端起,一饮而尽,就赌谁会死。众臣都看着,若太子未死,就算不得弑君杀父了,毕竟酒是陛下身边的戴权倒的。 若太子死了,也算不得陛下杀子,太子喝的酒原本应该是他喝得。 林泽放下茶杯,看向皇后,皇后突然崩溃得开始哭,跑到太子身边,吓得面如金纸,“太子,你怎么就喝了呢,太子!!!” 在皇后的尖叫中,陛下和太子同时喷出一口血,陛下诧异得看向戴权,戴权也惊讶得看向陛下,亲自交给他的酒,怎么会出现毒到陛下这种事。 太子抬眸,看向母后,看她如此慌张,嘴角流出的血更加止不住,身形颤抖之下,有些站立不稳。 “太子,儿啊!你不能有事,不能有事呀。”皇后慌了,彻底得慌了,“救救他,快点救救他,他中了□□,他中了□□!” 那就是无解之毒了。太子有些想笑,功亏一篑呀! 林泽站起身,“让臣试一试吧。” 七皇子震惊,看着林泽走到太子跟前,把他硬生生扯起来,然后带离现场,陛下也吐血不止,中毒匪浅的模样,如今该怎么整,全都不知道了。 难道真的要两败俱伤? 太子被他扛着离开,贾赦让所有人先莫动手,他跟在林泽身后,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回到东宫,带入书房中,给他倒了杯茶,投进去一包解药。 “好奇为什么我会给你这包药吗?”林泽将茶灌入他嘴中,“是不是好些了?” “咳咳咳……你为何要救我!”太子的确好些了,五脏六腑还有些疼痛,跪在地上暂时起不得身,“什么时候将我母后的药换了?” “我安排了人防着她呢。” 太子不解,“为什么防着母后?而不是防着别人?林泽是吗?你早就知道有这一出?” “是啊,那种时刻,陛下想杀你,只会激你喝毒酒自尽,而你是个算无遗策的,又很骄傲,自然会允许,戴权一早就是你的人,他当然会帮你。” 太子眉头深深蹙起,“你怎么会知道,戴权是我的人?” “因为换做是我,肯定要收买陛下最信任之人,否则在关键时候,怎么给他一个痛击?陛下这不就中招了?把你准备的毒酒喝下去了?” “可我也输了,你为何要救我?你不是帮着老七吗?你救了我,还怎么跟老七混。”太子看着他,眼中带着怀疑,擦掉嘴角的血丝,“我感觉已经好很多了。” “是啊,不过就是个吐血的药,当时难受而已,不喝解药也不会有事。”林泽笑了笑,“我又没有想伤你,在这里谈,只是想问你,这个皇位你到底要不要?你还记得自己曾经年少时候的想法吗?” 太子沉默了,良久之后,囔囔道,“你对我很了解吗?我自然想要皇位,如今我没有死,自然是我赢。” “那不一定,说不准你就死在我刀下呢。”林泽笑着抽出一把刀,“我就算现在刺死你,应该没人会说我杀太子吧。” “有意思,你也想要皇位?乱臣贼子?这么年轻,想法倒是很多。”太子上下打量他,“所以你选择了老七,把他捧起来做个傀儡,逼他退位,说不准你还想让他没有子嗣,禅让给你,轻而易举你就 59.太子逼宫1 [] 宫里,甄妃娘娘肉眼可见要西风压倒东风,皇后和太子都没有行动,一直龟缩着,按兵不动。因着七皇子此番功劳不小,不好给他升爵位,甄妃娘娘枕头风吹着,得给她升位份,如此功劳,不可能就赏银钱吧。 上回小七升爵位没能在众人眼前露相,此番甄妃娘娘想要办一场大宴,在宫里给他接风洗尘,让陛下在席上表功升她位份,如此,才算是扬眉吐气。 一场大宴势在必行,甄妃娘娘也是胆气十足,让京中四品以上官员,都携家眷入宫。如此做派还是稍显嚣张,大家还在观望太子的行动。 太子依旧如收打击一般,关在书房没有动静,连陛下都在想,他究竟怎么了。 一直紧盯着荣国府的林铁急匆匆跑到林泽的飞鸿院,“三弟,料事如神呀,贾赦今日偷偷离京了,咱们府上盯梢的也走了。” 林泽眉头微挑,“贾元春身边的抱琴姑娘倒戈了吗?” 林铁点点头,“已经倒戈了,说能配合,只要把她带出肃郡王府。” “很好,把她送进宫去,做御膳房的粗使丫头,那个郭太监可以一用了,拿了我们那么多银钱,让他塞个人应该没有问题吧。”林泽的话,让林铁歪了歪闹到。 “三弟,那抱琴姑娘能排上什么用场吗?” “当然,她一个伺候女史的宫女,那么多年下来,对皇后宫里所有的宫女,包括最底层的,都应该了如指掌,她又不是贾元春,一个丫头而已,不会受人关注的。”林泽去哪里能找出一个对皇宫宫里了如指掌之人呢? 如果这都不算人才的话,谁还算呢? 林铁懂了,更加差异,“三弟,你把贾元春捞出宫,又不让贾元春怀孕,不会就是为了她吧,你觉得皇后会下药吗?” “她不下药还好些,她下药我才怕,皇后没有多大脑子的,擅作主张的话,弄巧成拙的几率更大。”林泽摇摇头,“让抱琴务必把药给换了。” 林铁又不懂了,但不妨碍他去做,而且得快,贾赦离京,估计两三日就会赶回来,到时候接风宴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反正跟太子脱不了干系,最近连刺杀三弟都不干了,肯定是大事。 七皇子府的贾侧妃身边死了个人,没人会在意,只有贾元春自己麻木着,抱琴有了自己的心思,不肯继续跟她,临走之前跟她道歉,说她不得不如此,贾元春还能说什么? 不知道谁需要抱琴,抱琴只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一直跟在她身边,能有什么利用价值呢?对付荣国府?对付肃郡王府?好像都不够格。 抱琴自个也稀里糊涂,决定赌一把,结果又进了宫,成为御膳房的一个小宫女,陛下身边的郭太监收她做了义女,被送到御膳房时,总管太监还好声好气得跟她客套。 送她来的没透漏自己身份,只给了一包药,“若是发现皇后娘娘的人下药,务必将这包药替换。” 这便是她的全部任务,事成之后,对方承诺会给她父母一个掌柜的身份,脱离奴籍,给他们一个产业过活,那么十年之后,也可将她侄儿培养成一个读书人改立门户。 这个诱惑很大,大到抱琴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皇后宫里的人她很熟悉,包括那些暗地里的眼线,她经常被排挤值夜班,看到偷偷摸摸来的其他宫殿之人,都默默记在心里。 原本,这都是为大姑娘以后入宫做准备的,现在确实为了自己,更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宫中大宴,御膳房忙得很,大家都在处理各种食材,甄妃娘娘这两日将菜谱定下,掌勺的御厨们没敢偷懒,一个个轮着膀子亲自上阵。 抱琴作为一个粗使丫头,一边摘菜,一边看着,介于下药一说,肯定是要在大宴之时的,这会儿下药应该没多大用处,还容易被发现。 每日早晨,御厨们都会让人重新品尝一遍菜品,再用银针试过,过早下药反倒打草惊蛇。 很快,大宴之日到来,林如海穿戴整齐,带着三兄弟和林黛玉贾迎春入宫,他们三兄弟一起入宫,林如海有些担心出事,眼珠子盯得紧紧的。 作为新贵,来跟林如海套近乎的很多,林家三兄弟也备受青睐,林家的继子第一回露面,众人都很好奇,不过已经订了婚,多想无用,反正不可能跟林如海缔结姻亲关系了。 至于林如海的同年,参加过林家宴会的那些人,对林黛玉的婚事还可以再纠缠一下,说不准林如海就同意了呢,是以,林黛玉身边前来打交道的年轻后辈不少,林如海乐见其成,总之,各个比贾宝玉要好。 黛玉觉得烦不甚烦,做到林泽身边,跟他一起喝茶,等待大宴的开始。 群臣已至,众皇子姗姗到来,太子没出现前,七皇子按捺不住,志得意满走到众人跟前,由柳侍郎带着他认识各家大臣,惹得众皇子白眼连连。 人员差不多到齐,陛下带着甄妃娘娘前来,皇后娘娘没有明面上给陛下难堪,几乎是前后脚来得,不过太子依旧没到,陛下眉头紧蹙。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怎么没来?是瞧不上我们母子吗?”甄妃娘娘柔弱道,“我好待也是太子的庶母,他作为储君,怎可如此无礼。” 皇后吞了吞口水,心不在焉,并不接话,皇帝看着她,眼神愈发锐利, “戴权,去把太子叫来。” “不用叫了,孤来了。” 太子大步走过来,走到皇后身边。 随之而来的,是一队队穿着铠甲齐全手握重兵的卫队,各个身带煞气。 一过来,围住整个场地,剑拔弩张,众臣都有一种果然太子还是要反的心情,心中狂跳。 一部分人,早已知晓,笑容满满,怕人不知一样,洋洋得意。 而另一部分人,比如各位皇子的母族,即便往日再老实,事到临头还是会怕。 至于跟随肃郡王的大臣们,各个面若金纸。 不管今日太子成不成功,至少肃郡王都没有好果子吃,谁不知道陛下还是更加属意太子继位,只是不放权而已。 60.太子逼宫2 [] 七皇子也害怕,太子肯定会宰了他,视线迅速转到林泽那儿,希望他能找到反败为胜的法子。 然而,林泽没有看任何人,静待最后的结果。 不靠谱啊!七皇子心里怒骂一句。果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是没有牵扯得太深,才这般淡定。 此时此刻,太子眼中依旧没有七皇子,只给了林泽这个导火索一个眼神。 一举一动,淡定自若,根本不像被围之人。至少林泽的氧气功夫很不错。 看完林泽,而后看向陛下。 “父皇,你等着一日,应该也等很久了吧。”太子轻松得看向群臣,“这里,可还有愿意拦下孤之人?” 全场安安静静,莫敢出头,甚至连抬头的人都没有。 陛下眼神变得悲愤,怒指着台下的一个个大臣,这里面有多少受着他的恩惠,结果呢,屁都不敢放一个。 “一□□逆之臣!”陛下破口大骂。 太子笑了,心情很好。 “父皇,你看,若是没有贾代善,这个皇位儿臣早就可以拿到手。就连贾代善当年也不过是想劝孤松松手。事到如今,连一个劝孤的都没有了。柳侍郎,你说是不是?” 柳侍郎迅速跪下,恭顺道:“殿下说得是。” 七皇子死死盯着柳侍郎跪着的身影,悲愤、不敢置信,什么都有。 人已经到他帐下,心依旧对旧主恭顺,怎么看都觉得脸上无光。 再看林泽,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跟他无关。 七皇子内心突然有种冲动,想过去把林泽拽到他身边,让他还继续躲着,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就算他死,也要林泽陪葬。 甄妃的脸同样肉眼可见变得青白,看向柳侍郎的眼神,全都是恶意。 “逆子,你果然天生反骨,最终还是要弑君杀父,你觉得这样的皇位你坐得稳吗?” 太子头一歪,故意问道:“坐不稳吗?来,曹将军说说看,孤的皇位坐不坐得稳。” 被点到名的曹将军同样屈膝抱拳,不敢说话。 这位还是京畿大营的总指挥,连他都如此,旁人还有谁敢? 陛下的脸也有些青白,质问道:“曹将军,你就是这样对待朕的提拔吗?” 曹将军不敢啃声,父子争斗,他这个外人插入,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太子心情很好,畅快道:“是啊,为什么曹将军不敢反孤?因为孤是太子,是未来的继承人。现在孤厌倦了,不想跟群废物斗法,也不愿意受你牵制,孤上位理所应当。” 说着话,太子充满报复似的笑起来,故意道:“谁让你老了呢,孤就是未来。” 林如海突然抬头,看向林泽,眼中带着深深的疑惑。 这句话很耳熟!林泽说过很多次! 嫡长子、嫡出,林泽似乎对这个也很重视。 “厌倦了?”陛下气笑了,“朕的皇位你想要,不该等到朕放手之后吗?朕后悔把你立的高高的,助长你的狼子野心!” “后悔吗?”太子眼神幽深,看着他,似乎动怒了。 “父皇,就算再来一次,你依旧会如此做!不提你是否疼惜我这个孩儿,单凭孤这聪慧嫡子给你的助力,你才坐得稳嫡长的位置。” 太子说着很现实的话,皇后看着他,有些心疼。 “父皇,没有我帮你周旋,你能活到现在?你与我相互依存的时候不后悔,与我一起作战杀敌的时候不后悔,天下太平你稳坐高台的时候嫌我碍事,这合理吗?” 太子一声声质问中,带出的情绪,人尽皆知。 众人都知道,太子肯定会造反,但是这么多年没造反的原因是什么,多少都有耳闻。 父子情!父对子的情谊,也包括子对父的情谊。 这份情谊,只有太子和陛下之间,二皇子都插不进去。 皇子中,谁人不知? 即便皇后出生民间,在所以皇子生母中出身最差,可她嫡妻的身份稳若泰山,便是因为这份父子情。 二皇子做不到太子那样,他们年岁相差无几,才看得更加清楚。 他比不上太子,十岁就敢跟草原强敌当朝叫板,五岁就能提出替父为质,十一二岁就能代表皇室出征。里面艰辛,立国之时的所有苦难,太子都一一参与。 勋贵、朝廷重臣,也是在那个时候,几乎全部站在太子身后。 所有皇子中,唯有二皇子一直在争,想要去破坏这份父子情,想要看看他们这份情谊在权势的侵袭下,还能剩下什么? 凭什么就太子一人特殊?他们都是皇子! 这些年,陛下不是一直在逼太子吗?造反正是他想看看的! 就该是这样,谁也得不到这份独一无二的父爱,才像天家父子。 太子的质问声中,无人敢反驳什么,连陛下也心绪难平。 “父皇,所有的皇子里面,只有我满身伤痕,其他都是从小锦衣玉食,就凭他们,想斗得过我?可笑!所以说,皇位从头到尾就是孤的,孤比你更能征善战,更得人心。” “除非我死,否则,无人可以将我取代。” 死吗? 陛下的脸突然又平静下来,似乎也真的到了无法共存的时候。 “戴权,去倒两杯酒来,祝贺太子登位,我这老父亲也该知趣一些。”陛下说完,还笑了笑。 戴权手一抖,众人的视线望向他,他手里拿着一壶酒,好像从刚来到现在,一直端着。 看来,陛下也有所准备,甚至清楚会发生什么事。 皇后看着他倒出两杯酒,再看那个摆放位置,心下稍安。 两杯酒呈上来,所有人都看着。 很显然,这两杯酒应该是有毒的!父子间要分出生死了! “怎么?不敢喝?太子怕了?”陛下笑道,“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我在笑你不死心。”太子很从容,端起朝向他的那杯酒,陛下眼神闪烁,从他手中抢过那一杯。 皇后瞳孔瞬间放大,几步走到太子身边:“太子莫喝!” 太子没有听她的,此时此刻,若不喝下这一杯,他的皇位才真的坐不稳,连这份胆气都没有,往后如何镇压群臣。 太子笑着端起剩下的酒杯,一饮而尽。 陛下也笑着,一饮而尽。 “太子!”皇后一声尖叫,凄厉无比,几斤崩溃。 太子不在乎,看着陛下,就赌谁会死。若太子未死,就算不得弑君杀父,毕竟酒是陛下身边的戴权倒的。 若太子死了,也算不得陛下杀子, 61.太子逼宫3 [] 柳侍郎看着林泽的身影,总觉得很荒诞! 林泽救太子?他不算计太子就不错了!要是这药是他放的,他怎么可能会把解药拿出来。 随后,又看向七皇子,七皇子几乎暴跳如雷,感受到被背叛的滋味。 贾赦就在当场,岂能让她如愿,一脚踹翻甄妃,手起拔刀,护在周围。 若还有人要阻止林泽救人,贾赦绝对一刀下去,不会留情! 林泽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药,二话不说塞进太子嘴中,太子青白的脸迅速恢复神采,已经趋于僵硬的身体,有明显回温的症状。 皇后惊喜至极,搂住太子,庆幸的眼泪哗啦哗啦留。 倒在地上的戴权才是最震惊的,什么时候,酒瓶里的药被换掉了?他一直看着,怎么不知道。莫非,是有人将皇后娘娘下的药提前给换掉了。 谁这么神通广大,还知道这些事情。 太子活了,睁开眼,看着林泽,不解道:“你怎么会救孤?” 甄妃和七皇子也震惊,尤其是甄妃,又一次跑过来拽住林泽的衣领:“好你个林泽,你就是这么扶持我儿的?你这个时候叛变,对得起我甄家对你的照顾吗?” “甄家对我的照顾?”林泽低头,看向甄妃,眼神冰凉至极,“什么时候?我拿过你甄家一针一线吗?你甄家从我这里得到了什么?” “你……”甄妃指着他,气到话都说不出来。 七皇子怔怔的,曾经那个跪在他脚下,恭顺说话的林泽,竟然敢这么跟他母妃说话,甚至最后一步,扶着太子登位! 倒戈了!在最后的一刻! 突然,七皇子想到他当初的所作所为,唯一嫡子!柳妃一定要第一个怀孕! 是了,林泽一直都很推崇嫡长继位! 林泽不想分心在甄妃身上,只看着皇后,质问道:“害死亲儿,什么感受?为何偏偏这一次,要自作主张呢?” 但凡有脑子,或者问一句,都不会下无解之药。 太子也看向母后,差一点点,就死在母后手里,那真是好笑的场面。 不仅如此,母后一家估计都要为他陪葬,何必呢。 “我……我怕不成功!”皇后心慌意乱,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泽冷笑一声,又看向陛下,嗤笑道:“他若死了,你就是罪人!前后两代人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死于莫名其妙的理由,你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吗?” “你下去怎么跟先皇交代?怎么好意思跟几位国公解释?贾代善这次还能站在你身边,支持你吗?他就算自己去死,让太子能够造反成功,都不想太子死!” 陛下看着林泽,那一双幽深的黑眸,仿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充满不甘的恶意。 “你凭什么质问朕!” “凭我不想给你解药!”林泽笑了,疯狂大笑三声,“我想看你死在我手里!看你瘫在床上,只能看着太子独揽大权!然后,一起陪我下地狱!” 那种恶意,那种疯狂,好像跟林泽有多大的仇! 七皇子瞪着双眼,看向林如海,林如海也莫名其妙。 怎么可能呢!林泽的过往,没有任何跟陛下的纠缠,怎么会仇怨至此,甚至于愿意背上弑君之名。 连林族长一家,小时候如此迫害他,都能得到原谅,如今过得也不错。 太子看着他,又看向母后。林泽这个想法,跟他竟有几分相似! 同样震惊的皇后上下打量他,他的仪态、说话的起伏,跟太子很像,连运筹帷幄的感觉,都很像。 他的质问、他的控诉,就好像太子当面! 这还是扶持七皇子上位的敌人吗? 贾赦突然睁开双眼,有些不敢置信,林泽怎么会知道太子那么多消息,他年纪如此清,没有阅历,没有渠道,凭什么知道太子的机密? 甚至于能防备皇后的神来一笔! 他……是谁? “贾赦,把他带到东宫押起来。”不管他是谁,此时都不是处理的时候,“戴权,扶陛下回宫,母后,你也回去。” 太子恢复如初,自然,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林泽没有挣扎,坦然走在贾赦前面,去东宫的路他仿佛走过多次,根本不需要人带。然而,他从来没有进过宫! 皇后娘娘就跟在他身后,有一种猜测,不敢说出口,悬在心口,压着难受。 剩下的人,看向太子,尘埃落定,除了服从,还能如何? 连弑君的名头,都被林泽担下! “呵呵!”太子居高临下,坐在陛下之前的位置上,“你们还站着做什么?” 柳侍郎第一个跪下,五体投地臣服道:“恭喜陛下荣登大宝!!!” 声音之大,震慑群臣。 慢一步的,各个都暗忖这个倒戈的老贼! 随之,不少太子党迅速下跪,喊声震天,未站对的保皇党也心安理得跪下。 只剩下已经站队他人的,惊慌失措,颤抖着打量旁人。 尤其是作为其他皇子母族的家族,不是跪下就能躲过清算的。 以二皇子母族为首的兵部尚书被众人围观,此地还未跪下之人,他官位最高,手中权柄最重,还可有反抗的余地。 此时,退一步官身身陷囹圄,家族几代积累毁于一旦。 众皇子各有各的表现,不甘心的、愤怒的、懦弱的,每一个都怒视着跪下的人,期待一个反抗之声。 太子笑了,和煦道:“兵部尚书老了!无功无德,结党营私!竟还敢勾结蛮夷,倒卖军资,卖国求荣,兵部侍郎你可能作证?” “臣有证据!”兵部侍郎简清重重一声跪下,铿锵有力控诉道,“臣要参兵部尚书通敌卖国!往来书信、账本画押,样样可证。” 兵部尚书怒目圆睁,双目赤红抬拳就揍,满腔愤怒爆发而出:“简清,你胆敢污蔑!” 兵部侍郎连躲都没躲一下,任由他拳拳到肉,嘴角溢血,依旧高举证据,义正言辞道:“老匹夫,我污蔑你!你敢说我这些证据都是假的!这章不是你的私章?” 信件被直接撕开,露出下面的印章,直面摆在兵部尚书面前。 简清继续冷笑道:“老匹夫,南安王告你勾结他副将,倒卖皮甲,足卖出十万套;金陵皇商薛家告你私设盐庄,倒卖食盐数十万旦;边城寒郡告你以民充敌,滥杀无辜;老匹夫,你怎么说?” “你胡说,我何时贩卖皮甲私盐 62.贾老太太的不甘 [] 屋里就留了王氏和老太太,伺候的鸳鸯和周瑞家的都没让留。 贾老太太一看他那模样,吓得冷汗津津:“怎么回事,可是老大?他又惹上什么麻烦?” “老祖宗,外头都在传,大哥带兵逼宫,助太子登基成功了。现在人还带着兵到处抓人。”贾政惊慌失措,“大哥他还跟着太子,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太子的心腹!!!”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王氏第一个震惊,“你说大老爷他带兵抓人?他哪来的兵?” 贾老太太的脸色瞬间惨败,身子都在颤抖:“你说老大他……这些年还跟着太子做事?他之前那些都是装的?” “是啊!都是装的,那些兵甲,据说很多都是宁荣二府的老兵,身上的盔甲,都是贾家军的样式。”贾政吓得悔不当初,“母亲,大哥他会不会报复我们?” 谈及报复,王氏突然震惊,不敢置信得感应过来:“报复我们?他……他都知道?那怎么不说呢?贾家的兵还在他手里?” 二哥不是说,他接收了不少贾家的兵?难道那群人也是阳奉阴违? “不仅如此,”贾政舔着唇,语气干涩,“林泽也倒戈太子,最后一步把中毒的太子给救活了,不然肃郡王是有登基的可能的。” 王氏一听,当场炸了:“岂有此理,他怎么敢?甄家对他不薄,我贾家还把探春许给他!我元春也是听他的计谋,嫁给肃郡王做侧妃,他怎么会救太子?”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大家都不明白,眼瞧着太子就不行了,被他给救了。林泽明明已经下毒成功,毒倒了陛下和太子,结果却要救太子,太匪夷所思了。” 贾政对林泽,那是咬牙切齿:“乳臭未干的竖子,都不考虑后果,他这时候巴上太子能得什么好?扶持肃郡王上位,他就是权臣,亏不亏呀!” 简直就要气死个人! 若太子继位,以目前形势来看,贾赦必然平步青云,若肃郡王登基,他贾政就能大展身手。 “他现在在哪里?”王氏恨不能生叹其肉,都是这个竖子,算计得她好惨,他王家也被算计得厉害!西北那处,估计也被贾琏那个竖子拿在手里,简直可恨! “还在宫里,所有皇子公主,都被抓到宫里去,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贾政摇头,想起贾赦和太子之间的情谊,就有些发蒙。 “老祖宗,大哥都是装的,这些年咱们可没少招惹他!” 老太太木然着,不知所措,何止是没少招惹,简直是得罪死了! 贾赦这么多年都在隐忍,还秘密培养贾家军,不就是为了扶持太子上位,昔年背靠太子,已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往后太子登基,贾家还能左右他? 说到底,贾赦从来都不听话,只不过近些年表现出一副对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即便如此,外头风声依旧不好,说贾赦愚孝,说贾家老祖宗偏心,甚至让贾政住在荣禧堂,他另开偏门,人人都知道他是住在马棚的将军。 这不就是为了动手提前做好的准备?贾赦报复他们只会有人拍手称赞,没人会说他的不是。 可不可笑? 一装就是十几年!完全不漏破绽! 不愧是太子养大的人,心机手段、氧气功夫都不差! 太子,贾老太太心头压抑着怒火,要说不希望他登基,甚至去死的,贾老太太绝对能排前三,梦里都希望他快点死。 太子一死,贾赦绝对没有翻身的余地,甚至于还会去扶持太子后裔登基,形同造反。只要贾政去告密,爵位自然旁落,老大一家便可扫地出门。 这是她做梦都想见到的事情。 为什么那么恨呢?还不仅仅因为婆媳关系。 贾赦根本就不是她所生,而是老国公夫人为贾代善寻的原配所生,一个农妇,大字都不识几个。 贾老太太进门,还是因为贾代善的要求,贾代善自己并不喜欢那个跟他定下娃娃亲的原配。 国公府还未跟着先皇造反时,也就是个泥腿子,从小定娃娃亲的那家人,在国公府发达后,依旧是个泥腿子。 本不再相配,可老国公夫人非要履行约定,贾代善不得不娶,即便她当时已经跟贾代善关系亲密。 她是怀着身子进门的,史家嫡女如何能不负责,就是平妻也不能接受。 老国公夫人这个老虔婆说她奔者为妾,差点气死她母亲。 那农妇被她用父母一通威胁,怀着贾赦呢,吓得早产而亡,这才能生在贾政的前头,不然长子肯定是政儿的。 人没了,贾代善还觉得对不起那农妇,同意那老虔婆教养贾赦,并要求她自认贾赦的生母,才让她得以门。 如此,她做生母,提高了贾赦的地位,嫡长子的名头,政儿是彻底拿不到的。 那老虔婆护得真紧,贾赦三岁之前见不着面,三岁后赖上宁国府的贾敬,硬是塞进宫送到太子身边,彻底脱离她的掌控。 自然而然,太子亲自教养,后面的一切贾赦都有了,政儿便什么都没有了。 太子教养的贾赦是真的优秀,年纪小小,什么场合都镇得住,贾代善也欣喜若狂,根本没想过爵位要给政儿。 出门到哪贾赦都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被称为贾代善的儿子。人人敬畏,不需要刻意夸赞,自有大把的人发自内心看好。 不像政儿和敏儿,要她花心思塑造名声,出门在外一直都被称为荣国府的公子姑娘,甚至是贾赦的弟弟妹妹。 满京城都在夸那老虔婆,她这个当媳妇的,可不就被衬到泥土里? 而后的张氏,根本不把她这个嫡母放眼里,还有贾瑚那小子,聪慧得很,俨然有继承贾家和张家的优秀,文武双全的料子。 而政儿呢?文武不通。敏儿呢?满心思都是情爱。 失望又能怎么样? 想要她承认那农妇所生的贾赦是个优秀的,让她去死还快一些! 若没那老虔婆护着,若没有太子护着,贾赦算什么东西!政儿若是能入宫为太子伴读,一切也会变得不同。 老太太心思不知道飘忽到哪里去,直到此时,还有些不甘心。 “母亲,你在听吗?”贾政问道,“我们后面该怎么办?大哥会不会报复?” 王氏回过劲来,只觉得头上悬着把刀,迟早要落下。想要脱离这一切,就只能让贾政休了她!回她的王家去。 63.林泽是谁 [] 黛玉本就是个心思多的,见探春蹙眉想着事,突然出口问道:“探春,你早知道大老爷不一般?一点都不惊讶吗?” 她自个是很惊讶的,这一年中看到听到的,都是大老爷的荒唐事,怎么可能在外运筹帷幄? 不仅掌兵,还让老祖宗他们怕得很。 探春看着她,深吸口气,惨淡一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早前见过大老爷跟林泽大打出手,就是林泽进府接你那日。” “什么?大哥跟大老爷打了一场?他们有什么矛盾吗?”黛玉觉得莫名其妙。 “这时候估计也不影响什么,我在旁边听一耳朵,似乎是因为琏二哥哥,林泽控着琏二哥哥,逼迫大老爷做事。” 宝玉只觉得荒唐:“逼大老爷做事?大老爷能做什么事?” 自然能做很多事,今夜大老爷在外,估计到处都在围府,早上听闻宫变,晚上就大肆抓人,大老爷是谁的人,还用说吗? “大哥不是肃郡王的人吗?”林黛玉搞不明白,“太子登基,我大哥是不是迟早要出事?” 说完,看向探春,探春苦笑着,看向黛玉。 唉~估计林泽没有好下场!她这个未婚妻估计要成望门寡了! 这档口贾赦哪有心思处理荣国府的事,围上不过是让他们安分点,莫要折腾,一晚上将需要下大狱的全部抓住后,跟着曹将军一同回宫复命。 太子东宫如今成了囚禁之所,皇宫中的一众后妃家族大半锒铛入狱,皇后做主,将她们全部迁入慈宁宫周围太妃所居住之地,太子的后院由太子妃一一安置到后宫中。 至于太子本人,便迁入陛下的崇德殿。 东宫内,争吵声不断,林泽被围之地,成为众矢之的。 没有他,在场所有人还有一争的能力。 林泽呢?安安静静坐在里头,喝着酒,对外界之事都不上心。 总之,随便他们怎么说。 其中骂得最凶的,莫过于七皇子,这位是被林泽坑得死死的,林泽能做出今天这番事情,跟他脱不了关系。 否则,此时此刻的林泽,只是个普通的秀才,傍上林如海,也不过在江南苦熬而已。 从他搭上林家开始,算计甄家,掌控柳侍郎和林如海,再利用贾琏得到西北和南方南安王的军队。一步步,像是在帮七皇子,七皇子自己也有种控不住林泽的想法。 但不管是甄家还是七皇子,都觉得林泽能把他推上位。 还没来得及有行动限制他,林泽给他来了个大的,原以为他想做权臣,架空七皇子这个皇帝,等上位以后再跟林泽斗,反正皇位在他手里。 林泽还年轻,只是个秀才,最好从科举下手,让他考不上,不能入仕,那林泽顶多给他做幕僚。 甚至于,他还想过逼林泽净身入宫,放在眼皮子底下方能安心。 他把太子逼那么惨,把太子的脸打得啪啪响,太子又不是不知道,他图什么? 如今还不是跟他们一块被囚在这里,荣华富贵都得不到。 图什么呢?担个弑君的名义,前途尽毁! 什么仇什么怨?要去杀他父皇!甚至于不顾一切! 太子做完所有事后,坐在崇德殿中,没多会儿皇后也来了,欲言又止的模样。 贾赦没准备离开,作为唯一外人的曹将军识趣得告退。 有两个人,此时该处理了。 一个便是父皇,一个自然是林泽。 太子很好奇,林泽为何会如此恨父皇,他还很懂自己。 等曹将军走后,贾赦率先开口道:“太子,让我去把林泽叫过来问问,他究竟是谁!” “去吧!让他再看一眼父皇,孤觉得里头有秘密。”可能是身世问题。 皇后蹙着眉,摇头道:“你父皇不可能有皇子遗留在外,他的年纪比你小很多,就算早些年经常南下,但自从你上次造反未成以后,就再未离宫过。” “是啊,正好十三年。”林泽的年纪,也正好是这个。 巧合吗?那一年父皇不可能还有心思去宠信美人! 心中有所猜测的贾赦迅速前往东宫,推开东宫的大门,还未走到林泽房门口,就听见各种叫骂声。 他无动于衷! 走到大门前,贾赦踟蹰不敢扣门!周围之人不敢再骂,怕贾赦这会儿动手,默默离去之时,房门打开来,林泽站在门口,看向贾赦。 “走吧!我要见陛下!” “什么?”贾赦诧异,“你跟陛下什么时候有的仇怨!” “你不是已经有猜测了吗?”林泽挑了挑眉,反问道。 贾赦深吸口气:“我的猜测很匪夷所思!所以,我不相信。” “越匪夷所思,越可能是真的。”林泽笑了,“让我去见陛下!他中毒至今,应该已经瘫软了吧。” “走吧,去崇德殿。”贾赦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他来到崇德殿,见到太子和皇后。 皇后再一次见到他,依旧从上到下打量,作为一个母亲,怎能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从小的脾气和仪态,不是学就能学得会的。 更何况,跟太子一样智多近妖之人,天底下能出几个?对皇室之事清楚明了的,又能有几个? “你是不是……”皇后几步上前,忍不住问道,有些不确信,又有些相信。 林泽后退一步,避开她,视线根本不看她,直视太子道:“我要见陛下!” “你想杀父皇,我凭什么让你见?”太子讥讽道,“装模作样,就想伴孤的分身?” “随你怎么说,我只想见陛下。”林泽平淡道。 “我若不让你见呢。”太子同样平淡道,带着股强权的味道,逼人屈服。 林泽勾着唇:“那就让他陪我下地狱,我不会给解药的。太子想让他这样入土?” 直到现在,还在算计,甚至还算计到太子的心坎里。 贾赦深吸口气:“殿下,让他见吧!我觉得他真的有话要说。” 被他拒绝了的皇后娘娘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心下凉飕飕的,同样劝道:“让他去吧,太子!” “父皇就在后殿,去吧。”太子本就不会拦他,只想看看他的反应。 天下敢弑君之人何其少,更不要说,还满腔怨恨,犹如他一般,感情很真挚。 那种带着委屈的恨,装不出来的。 太子自己也想去见父皇,若不是最后父皇将解药给他,他也难以释怀 64.陛下认错 [] “最后还是活得好好的,把我封成义忠亲王,圈禁我所有子嗣,做着高高在上的太上皇,十几年也没见多伤心。” 太子眯起眼,看向床上的父皇。 时间的确会冲淡一切,可能当时会难受,过会儿又该偷着乐吧。 “你恨吗?”太子突然有些想笑,“至今无法放下?” “对,我恨自己没早点放下,没早点动手,让他瘫在床上,看我当皇帝当得风生水起。”林泽冷笑着,“从他第一次下手的时候,就不应该手软了。” “你也是,忍了十几年,还不想反,再等下去,西北就要给你来场大的,他们的马匹已经数十万,现在除了史家双候还算年轻,谁还能主战?谁还会给你死战到底?” 谈及这个,太子的脸色也凝重许多。 “你在西北布的局就不错,至少他们能闹一阵,贾琏也算学得不错。” 林泽冷笑:“这哪里够,不把他打趴下,迟早调转过来打我们,我们的物资现在可是尖段货,不过是便宜亮足,还没让他们觉得昂贵,等抽出手来,肯定更想白拿。” “你说的很对,林泽,你可还想回皇族,我可以给……” “我不想,我做林泽挺好的。户部侍郎是我爹,我完全可以大展拳脚,甚至不用顾虑皇族身份。”当一辈子太子,哪里都去不得,当王爷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怎么能不做皇族呢,你是……”皇后忍不住反对道。 “我已经不是出身皇族,我姓林。”对于皇后,林泽一直没有好脸色,“皇后娘娘,我生母不是你,你不要自作多情。更何况,生恩养恩我都已归还,这是我第二次人生,不想跟您扯上关系。” “孩子,你……”皇后有些不知所措,这种气话,明摆着是还没放下,“你这一世的父母待你好吗?” 太子舔着唇,看向贾赦,贾赦望天,意思显而易见。 “挺好的,有口饭吃。”林泽没放在心上。 经历过上一世,再想轻易动情,都不容易,连疼他几十载的亲身父亲都如此,旁人为了利益什么做不出来? 交心?他还敢与人交心? 唯一的还想做的,就是要对得起列祖列宗,完成他本应该做的事情。 “父皇,即便不做太子,这个皇位我想要的话,也能得到,老七是我扶持的,他的子嗣也是我让他要的,除了目前的这一个,他不会再有下一胎,一个子嗣极容易出事呀!” 林泽又是会心一击:“父皇,你若是没有我,你肯定拿不到皇位,但皇位还会是我的,只要我想要,总能拿到。” “我不想当什么义忠亲王,我想当一个大将军,扫荡周边的蛮族,彻底稳固疆土。”说完,又看向太子,“放心,我能救你,就不会再跟你抢,你不上位,我很不舒服。我就想看着你登基称帝,取而代之。” 那自然,谁会喜欢看自己的人生一团糟。 或许除了林泽,再没人更懂他自己。 “你回去吧,林泽对吧,你还要娶贾政的闺女吗?” “是的。”林泽点头,很确信,“这个姑娘很不错,除了有点势力,各方面还行,后面南安王战败,她去和亲,跟水寇周旋挺长时间,必然受了不小的委屈,算是补偿吧。” “南安王也不行了吗?”太子问道。 “是啊,水寇都打不过,富贵迷了眼,不过好在他军中还有良将,可以顶替一二。” “那就好,你去吧,秋闱和明年的春闱,都考出个成绩来,内阁你应该不想去吧。” “我去什么内阁?天天跟自己商讨事情我有病吗?”林泽翻了个白眼,“我不想回京,我就想在外面到处看看。” “朕许了。”太子笑了。 林泽也笑了。贾赦看着林泽,满眼精光,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能跟太子征战四方。 太子去不了,死过一次的太子也可以的。 就是,还得练练,上次差得有点多。 陛下看着他们,一时间满是惆怅,若太子今日当真死在他手里,他不可能会平静的。 太子自尽,跟被他一杯毒酒药死,还是有区别的。 也罢,再活下去也是枉然。陛下最后再看一眼太子,咬碎牙尖早就准备要的毒囊,这个药效足够他速死。 “父皇!你……”太子不经意的一瞥,吓得迅速上前,胸中全是不可置信,“你要自尽?没有权势,你就不活了吗?” “是啊,我一辈子都在渴望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啊!求而不得,又怎肯再寄人篱下。”陛下回望这一生,开国皇帝的太子真的不好做,太苦了。 “父皇!你……” “你过来,我告诉你玉玺在哪里,不用刻意去找了。你继任的诏书,让戴权去取。”说着,血大口大口得流出来。 临到快死,陛下才苦笑一声,看向林泽道:“皇儿,原谅爹,爹的执念也很深,好不容易得到的,怎能放手!害死亲儿不可能会无动于衷,时间也抹不平,不过是怕记起来,受不了。” “太子,终究是不一样的!”陛下一边囔囔道,一边流着血。 林泽看着他,默不作声,太子跪在他床前,是能理解的。 “询儿,爹从来没有想过让人取代你,从来没有过,你造反,爹不怪你。太子,扶我起来,我还要给他一份赦免的诏书,让他去做大将军。” “你做什么?我不需要你的怜悯!给什么诏书,我大不了改名换姓,用得着你吗?”林泽突然又炸了,“惺惺作态,你不过是选择了妄念,把我弃之不顾了!” “是啊,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陛下怅然道,“你的父皇赔不了你性命,我来赔就是了。我也要谢你,救了太子的命,否则,我是不能瞑目了。” “父皇……”太子这么大的人,依旧红了眼眶,泪流而出,“我不怪你的。” “你当然不怪了,你又没死!他中着毒都想救你!”林泽有一瞬间还是嫉妒的,“我父皇估计到我死,还在怪我意气用事,不配当皇帝。” “最后选了个孝顺的儿子,最孝顺的儿子不就是太子吗?太子是唯一一个肯为我去死的儿子吧!”陛下的话语声音越来越小。 林泽几步走到床前,默默看着他,最终还是从怀里拿出解药,喂他吃下去,解了他瘫软之症。 陛下笑着,闭上了双眼,皇儿还是那么心软。不管哪一个,都在包容他这个 65.荣候府 [] 太子逼宫后,贾赦翻身成最大赢家,至于那位力挽狂澜的林泽,昔日帮助过七皇子夺位,又临阵倒戈,最终出现在先皇灵堂和新皇登基大典上,未来又会如何?大家都很好奇。 不过林泽回到林府后,就销声匿迹,不在出门。 林如海这个户部右侍郎也从不提林泽的事,林泽自个呢,依旧是喝茶看书,偶尔发发呆想事情,再来就是准备秋闱。 要是考不上举人多尴尬?新皇肯定不会给他放水,大清洗之下,他之前筹备的那些助力自然被扫得一干二净。 这次务必要考好,不然要被贾赦笑一辈子的。 那一日,二太太自请下堂没有成功,在听闻王家也被围后,再没提出过离开。 不过即便如此,贾政对她是各种冷嘲热讽,再无任何情谊可言,连表面功夫都不做。 贾赦倒是会回家,只不过依旧不进荣国府,只进他的黑油大门,是个人都知道大老爷这是不想与荣国府的母亲兄弟来往,她两可不尴尬。 老太太让人去通知二太太,务必推倒花园的墙。二太太自己不好过,岂会让她们好过,拖延着不动工。 几日功夫下来,邢大太太都各种找理由不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这不是贾赦吩咐的,老太太能把自己一头白发吃下去,是再坐不住的。 荣华富贵谁不想要,贾代善在时的风光,老太太是享受过的,只要她一天是贾赦的母亲,她就还有机会。 政儿不中用还有宝玉,宝玉不中用还可以是贾兰,总之不能被扫地出门,就还有可能。 碧纱橱离得近,林黛玉依旧在荣国府中居住,林府未曾来接,也未急着撇清关系。 是以这段时间林黛玉经常能听见老太太怒骂二太太的声音,言辞很激烈,就像个乡间老妇般,没什么口德。 二太太没回挨训离开时,脸色都非常难看。 那堵墙最终还是被人推倒,两边的隔阂一时半会怎么会消除? 旁的都还好,张氏和贾瑚的死,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什么都不清楚的邢大太太每日笑脸迎人,贾赦到处抄家,大头归国库,小头大家分,贾赦自然得了最大的那份,邢大太太也沾了便宜,一改昔年沉闷刻薄的性子,挑出最花哨的颜色,将自己打扮得富贵年少。 听宝玉说,她年纪其实不大,跟她母亲贾敏年岁差不多,往常看着比二太太还老。 也不知她为何突然不那么讲究辈分了,甚至在老祖宗那儿也不那么客气,对二太太更是端着架子,用袭人的话说,她是把二太太看成管家小厮一样。 没几日,贾赦抽出空来,荣国府的牌匾被撤下来,谁都拦不住。 随后,空荡了几日的牌匾被换上【敕造荣候府】的样式,新皇提的字,贾赦贾恩侯的名字总算得到兑现。 荣禧堂主院原先只有老太太有资格住,贾赦袭爵不过一等将军,敕造荣国府的牌匾不换,贾赦住进去是越制,贾政自诩读书人,连这点都不知,谁会将他放在眼里。 不过是跳梁小丑,勋贵还会给他面子,清流各个唾弃他不知廉耻,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知! 可能贾政自己并无所觉,贾赦和太子都没有追究的意思,吏部和工部主事的侍郎自己就知道该怎么给他考评。 除了荣国府的章还有点用外,贾政的私章一点用都没有,根本没人会卖好给他,连王夫人都知道要藏荣国府的章。 荣国府还有忌惮之人,便是贾赦,太子昔日的心腹,只是贾赦不说,二房这群蠢人自欺欺人,时日一久,大家都忘记贾赦是什么人了。 这两日换成敕造荣侯府后,邢大太太跟二房通知了一声,让她们赶紧搬家。 若不想分家,或者回金陵去,那就老老实实得搬进荣庆堂,跟小时候那样,就近照看老太太。 在对待这个事情上,赦大老爷的态度就是没得商量。不想谈,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对面宁国府也换了牌匾,被改成宁侯府,贾珍爵位旁落,贾敬成为宁候。 从不肯归家热衷于炼丹的贾敬,得知消息后自己就屁颠颠来找贾赦,走前把惜春接到身边教养,招呼都没跟贾老太太打一个。 作为两榜进士出身、太子伴读的贾敬,重归朝堂轻而易举。 贾敬那性子不爱应酬,又好研究,工部很适合他,之前他已是正五品郎中,如今官复原职,正好高贾政一头。 虽然不是顶头上司,但终究让贾政觉得尴尬。 府内局势已是剧变,赦大老爷摇身一变,成为领头人,二房的主子们就有些艰难了。 明面上奴仆们都不敢多说,实则暗地里讨论能少了去? 这么多年过去,谁还记得大老爷是个体面人!满府上下又有几个看得上大老爷? 前些年大家都想要离开东院,如今想进却进不去! 探春也是二房的,日子过得艰难,林泽躲得了,她可躲不得。 作为林泽的未婚妻,首当其冲被老太太和二太太针对。 甄家满门被俘,贾政和宝玉前程尽毁,都是林泽带来的,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恨他入骨,能给探春好脸才怪。 近期,探春躲在屋内,不敢轻易出门。惜春回了宁侯府,迎春嫁入林家,林黛玉跟宝玉依旧在碧纱橱住着,感情甚笃没受外界影响。 唯独她,深受其害。如今还能支撑她的,便是之前林掌柜的教导。 遇事不要慌,慌乱就会让人看轻,不到最后关头,一切都未可知。 到如今林泽还未伏法,也未与她解除婚约,她还有盼头。 突然有一日,府上送来封信,薛家想要进京,投靠王氏,人还未来,先送来一万两银子。 前些时候薛家家主突然暴毙而亡,儿子薛蟠争抢一个姑娘沾上人命,虽是下人动的手,对方家人也同意用钱私了,依旧被金陵知府打得半死,被判永不能入仕。 而那个姑娘因为这件事,被家人认出来后,得了笔财富归家去了,本是良家子,如今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金陵如今风声鹤唳,薛家大房的皇商身份被剥夺,如今就是个普通商户,没有人护着,如何守得住这笔财富。 本想投靠王家的,可王家被围后,只能求助于二太太。 若能住进荣国府,依靠贾赦肯定不会出事。 不仅如此,甄家的银钱也陆续被送来,只说先存在二太太这儿,等哪日好过些,再来取。 两笔银子数目甚大,王氏到如今地步,还怕什么,都同意了。反正不过一死,能把贾政和老太太拖下水,那最好不过。 就他们这两人,还想讨好挽回贾赦,将一切过错都推到她头上,那是做梦! 本想安静关在院子里温书的林泽被抓了壮丁,想躲懒都不行,西北战事和江南盐政的过渡,新皇全交给他去处理,谁让他主导这一切呢,他不去谁去? 林如海对林泽的身份依旧不敢开口问,站在朝堂上,每日面对新皇的冷嘲热讽,从说 66.探春受罪 [] 一年半时间,外围的工事早就做好,贾家那片地拿回来不少,已经产出第一波棉花,制成军服后发放下去了,后头麦子也成熟了,贾琏每日都要来看看。 王熙凤大着肚子,每日最爱听的,就是贾琏畅想未来。 他的胆大妄为将西北打得落花流水,这个功劳足够他再升一升,如今就差林泽派兵来打一场,赚一个大大的军功。 而这个契机,也即将到来,最迟到明年,草原已经没有多少可食用的食盐,他们产量严重不足,贾琏如今还在大量卖廉价的食盐,等过些时日,估计就要开始提高价格,甚至超过王庭之前的价格。 如此,必有一场大战,他们已经被削弱许多,号称百万骑兵,能熬过天花、坚持用心养马、能征善战又不畏惧疫病之人,绝对能打对折,五十万都是虚数。 贾琏在接到贾家军的邀请,前去参与练兵之时,已经开始期待。 相对于贾琏的雄心壮志,王熙凤从王家口中得知,贾赦竟然帮助新皇登基称帝,成为当朝新贵,四王八公基本全部倒戈,能被拉过去练兵的,全都被送到京畿大营练兵。 史家双侯也出山了,不知道跟贾赦保证了什么,一人将投靠南安王,一人将往西北协助贾琏,两人都是上过战场的好手。 卫国公和牛国公家的老大都还在壮年,武艺不差,如今在京畿大营,不知会不会被提拔。武将之列,突然冒出来不少可造之材。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王熙凤的嫡亲大哥王仁被家中老祖宗送到贾赦手里,估计是不会轻易被放回,王子腾还在江南,任期至少两年起步。 按江南目前的情形,还不如去南安王那边对抗倭寇。 从王子腾的告知中,王熙凤看到了崛起的荣国府和日渐权势崩塌的王家。 四王八公里头,王家其实不是顶尖的,荣国府才是,如今不过恢复正常。 她的未来还需要靠贾琏,依目前形势看,贾琏一个侯爵肯定少不了,能解决西北大患,收下大片土地,在勋贵里都是头一份的功劳。 历练一年多时间,贾琏处理民生官司和水利工事都心中有数,对西北草原更是连王庭有多少个王子一清二楚,感觉比贾政要能干许多。 王熙凤看如今的贾琏,是越看越心动,果然有能力的男人最迷人。 别管王家和贾家二房如何恨林泽,王熙凤对他是感激的,甚至于不想多参活娘家的事。 日子是自己过的,好不好也只有自己知道,为了王家去得罪如今的贾琏,实在不值当。 贾琏的个性可以说也很心软,格外认情谊,否则这么多年没有生儿育女,别的男人早就娶一大堆,赦大老爷和二太太老太太能拦得住他纳妾吗? 荣国府变成荣候府后,贾政原以为会被贾赦报复,结果呢? 无视,彻彻底底的无视。 贾赦再未踏入过荣庆堂,嘴上说是在京畿大营,谁不知道他常往林家跑。 贾敬呢?同在工部,官位比他高一级不说,也当不认识他,都不知缘由为何。 然后莫名其妙得差事没办好,点卯就走之事被人告到侍郎处,今年考评必是末等,员外郎的品级都不一定保得住。 同僚们还冷嘲热讽,逼他不得不去工部守到下职。 但凡有一丝的不对,他手下几个官员就会告状,根本不把他这个上峰当回事。 里头有没有贾敬和贾赦的功劳,他不知道,但官途艰辛日子不好过,未来还想再进一步比登天还难。 贾政不敢在家里蹲着,清客被二太太全部遣散,二太太破罐子破摔,银子是不肯出的,老太太已经无法给多少助力,她也不在乎。 二太太自己都没有好日子过,怎肯再给他好脸色,连给他的银钏和金钏都降了份例,随从小厮直接削得只剩两个,银钱抓得更严苛了。 事已至此,再多不满,也会被现实所屈服。 贾珠死了,贾元春陷在七皇子府,只剩下宝玉。这个衔玉而生的儿子,跟黛玉关系匪浅,还有可弥补的余地。 二太太自问跟林如海没有不死不休的问题,贾敏的死是老太太吩咐的,跟她没什么关系,之前的部署她也才开始管家,能脱开关系。 如今放下仇视,一门心思放在宝玉身上,对黛玉那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要星星不给月亮。 贾政?想都别想动一下宝玉。 不管如何算,林如海还年轻。三十多岁的侍郎,迟早做一品尚书的人,唯一的爱女,怎么宠都不为过。 之前觉得还不行,现在怎么想怎么好。 宝玉跟着她,林如海不管都不行,比贾政靠谱多了。 最好是林如海把宝玉当成亲儿子,丢开那该死的林泽。 都怪林泽,不然她家姑娘肯定能做贵妃娘娘的!!! 相比王氏,贾老太太最近没什么精神头,贾赦长久得不回府,肯定是有怨怼的。 事情到这个份上,她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赦大老爷平日都在装蒜。事成以后,连面子功夫都不做,愚孝?孝在哪里? 如今荣耀加身的,就不该是邢大太太!! 小门小户的出身,若非她给的尊荣,哪有今日的风光?竟还来显摆!! 最令贾老太太伤感的,还是史家。 那两个侄儿全都换了副嘴脸,说出来的话,不堪入耳。 什么叫做他们会将她领回去做姑子?什么叫她败坏贾家证据确凿?什么叫她纵容小媳妇倒卖贾家祭田?什么叫谋害贾瑚不慈恶毒? 这些话,倒像是老大说的! 那堵墙被推倒后,取而代之的是一堵无形的墙。除开荣庆堂,东院加荣禧堂,他们都去不得了。 宝玉一无所觉,该吃吃该喝喝,可能最高兴的非他莫属。 二太太同意他跟黛玉在一起,老爷不再逼他读书,整日不在家,根本管不着他。 天仙般的日子,不过如此。 黛玉也欢喜,宝玉待她愈发得好,什么都听她的。之前还有丫头会拾掇他闹腾一下,现在那些个丫头全都老老实实的。 可能,这就是权势吧! 第一回感受到父亲所带来的强大后盾感!就是不知她那搅风搅雨的兄长,最近怎么又默不作声? 根据经验来看,按兵不动的林泽,都有大作为。 上一回的江南盐政在家闭关将近一年,后头扶持肃郡王,又待了几月,最近安安静静的,总觉得有大事将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