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夺臣妻?和离后我入主中宫》 第1章 和离好不好? “欢儿。” 男人将易欢按在榻上,一遍一遍的轻抚她的面颊。 他掌心干净燥热,激的易欢身子忍不住开始轻颤,耳根红了,那红霞一路蔓延至两颊。 易欢睫毛也跟着扑簌簌的抖,小手抵在男人胸膛,语气也怯生生:“你是谁?” 男人容貌俊美,长眉斜飞入鬓,那下边是一双极深邃的眼。 可长得再俊,易欢也不认识他。 这已经是易欢连续五日梦到这个陌生男人了。 “和林青裴和离好不好?” 男人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跳动的欲望,像一簇簇小火苗。 林青裴是易欢的夫君,易欢摇了摇头,眼角泪花若隐若现,“不可以……” 男人似乎被她这态度给激怒,沉着眸,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下来。 吻的凶狠,撬开唇缝,肆无忌惮的占有,尝遍她小嘴里的每一处。 易欢被他吻的喘不过气,小手推拒无果,身子也渐渐软了下来。 男人掌心下滑,一寸寸抚过她的身体,那双眼如狼似虎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 易欢急了怕了,她已为人妇,怎能任人摆弄? 湿漉漉的双眸里浮现出一丝凶恶来,像小动物被逼红了眼,抬掌“啪”的一声,使了吃奶的力气扇了男人一巴掌。 …… 易欢气喘吁吁的从梦中醒来,满头都是汗。 她已经接连数日,梦到那陌生男子了,就连易欢自己都觉得古怪,她可以肯定,她从未见过那人。 易欢本是高门贵女,循规蹈矩,不曾出格过半分。 这个梦让她良心不安极了。 她怎会梦到男人呢?还在梦里与他亲热,难道是因为自嫁给林青裴后,独守空房整整一年? 一年前,易欢父兄战死于长门关,临终将易欢托付给了当时还是五品小官的林青裴,易将军和林青裴有过共事之谊,自以为了解他的人品,觉得林青裴是个可托付终身之人,望他能够庇佑易欢。 林青裴爽快答应了,易老将军听到他亲口应下,才放心闭眼。 岂料大婚之日,林青裴同一天纳了个妾,那妾是林青裴私底下养在庄子里的外室,那才是他心尖上的人。 林青裴娶她,不过是为了易家的兵权。 果然,短短一年时间,林青裴接任了易老忠武将军之职,平步青云,易家的兵权也落到了他手上。 外界都道林青裴往后还有的升,可谓是前程似锦。 可这一切,都是借了易家的光。 大婚那一晚,林青裴没有踏足他们的婚房,去了妾室那里。 成婚一年,林青裴只把她放府上当一个摆设,易欢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却并未给她丝毫体面,掌家之权也在他那相好的手上。 林青裴曾想把那妾室抬为平妻,倘若真如此,那易欢可就成了全上京的笑柄,是易欢捧着阿父的牌位相逼,林青裴才打消了这心思。 这桩婚事是阿父给易欢安排的,纵使易欢再不满,也只能忍耐。 她这样的女子是不敢肖想和离的,况且易家另外几房的人也不会允许她和离,他们还等着巴结林青裴吸血呢,易将军死后,易家就落魄了,唯有死死抓住林青裴。 易欢苦笑的顺了顺鬓角的发丝:“阿父,你将我许给林青裴时,可曾料到会成现在这样?” 父亲本一片好心,却将她推到了火坑里。 丫鬟听见动静,走进来,想服侍易欢起身。 见她冷汗津津,桃心问:“夫人,可是又做噩梦了?” 易欢刚想说什么,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男人穿着穿着猩红的官服入内,他身上沾了外边的湿气,一走进来,连带着将早春的冷意也顺了进来。 林青裴道:“易欢,今日花朝节宫中设了宴,傍晚你与我同去。” 宫宴顾初雪那样的妾室自是没资格去的,他并不等她回答,只是在下达命令。 易欢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温和的应了一声:“好。” 林青裴忍不住多瞧了她两眼,她刚醒的样子,脸颊带着淡淡的绯红,眼尾也飞起一抹艳色,瞧着没了平日里那副寡淡样儿,像初春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 林青裴声音情不自禁放柔了下来,他说:“衣服我晚些会让人给你送来,是极好的苏绣。” 许是心中对她也有着一两分亏欠,林青裴冷峻的神情有所缓和。 “好。” “欢儿,待得了空……”柔软乖顺的易欢让他心软,想着一年不圆房的确荒唐了些,传出去也不好听,到底是他的妻子,他也的确借了易老将军的势。 林青裴想着等得了空,挑个时候和她把房圆了。 正欲与她说这事。 易欢抬眸,温声打断他:“郎君,该去上朝了。” 林青裴咽下话头,应了一声:“嗯,你好生休息,听说你近日多梦,倘若身子不适记得叫府医来瞧瞧。” 易欢怀疑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林青裴竟知道关心她了。 林青裴离开后,桃心高兴道:“夫人,二爷还是关心您的,也只有您,才有资格和二爷一同去赴宫宴,您始终是正房,与那妾室可不一样。” 易欢不置可否。 只要她牢牢抓住林府二夫人的位置,顾初雪便一天也别想真正上位。 * 紫宸殿里。 晋渊苏醒,大太监张德胜打着灯走进来,躬身问:“陛下,可要老奴服侍您起身?” 晋渊坐起,如瀑的黑色发丝披在他肩头,明黄的亵衣下,隐隐露出紧致的肌肉线条。 男人眯了眯眸,淡淡说了句:“不用。” 这是他重生回来的第五日,也是第五日做关于易欢的梦,梦里他抱她吻她,逼迫她与林青裴和离,她总是不愿。 晋渊乌沉沉的眸里暗藏着戾气。 前世官员联合北陌造反,发动宫变,逼的晋渊差点身死于兴庆宫,是易欢救了他,那时的易欢已被毁容,脸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伤疤,成为了林青裴的下堂妻。 晋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终竟会被一个小女人所救,他问她为什么。 易欢顺了顺耳边的发丝,唇角带着浅笑,柔柔开口:“陛下还记得元春十一年的花朝宴吗?那日我躲在明心湖旁哭,您是第一个递给我帕子的人,还对我说倘若过的不如意,可与林青裴和离,继承父兄遗志,前朝有女将军蒋淑云,别人能做到我易欢亦可。” 她笑的温柔极了,她说:“您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些话的人,倘若早知是如今这个下场,昔日我便听了您的话,拼死也要与林青裴和离,尚不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 “可我那时年纪小,哪有和离的勇气呢?我怕沦为京中笑柄,死死抓着林府二夫人的位置,到如今我才知晓,在外人眼里,不管我是不是林府二夫人,我都是一个笑话。” 她眼里含着泪光,说:“陛下,您快走吧,我替您引开他们。” 那时,晋渊看着这个柔弱的女子,便发誓,倘若有来生,他愿为她遮风避雨,护她一世。 晋渊死后,他没想到,他竟真的重回了元春十一年那年。 可他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她已成了他人妇。 即便如此,晋渊也不甘放弃,只是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在梦里怂恿她和离,他知晓那只是一个梦,因此梦里他便放浪形骸,对她百般撩拨,看她羞涩的在他怀里轻颤。 晋渊道:“今晚的宫宴,将林青裴的位置往前调一调。” 第2章 竟是天子 张德胜惊讶,心想陛下果然看重林将军。 晋渊垂目,敛下眸中思绪,上一世花朝宴上,她离他太远,看不清她的面容,这一世他要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仔细看着。 * 林青裴下职前,绣罗坊将刚做好的成衣送来了林府。 恰逢被顾初雪的丫鬟秀莲瞧见,他见小厮捧着一个木案,一路宝贝的护着,好奇上前,问:“这是何物?” 绣罗坊的小厮哪懂林府的弯弯绕绕,便老实答道:“是刚制好的成衣,正要送往夫人那。” 秀莲掀开罩着的丝帕,里边是一件藕色缕金大袖衫,瞧着还是苏绣,他们顾小娘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秀莲便接过木案,说道:“你回去吧,我去送。” “那就麻烦姑娘了。” 秀莲捧着新衣入拂风苑,她嘟囔道:“小娘,您瞧瞧,您都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二爷让人特地赶制了一套却送去了夫人那。” “要不怎么说她是夫人呢。”顾初雪坐在桌前绣花,眼神幽怨,她道:“纵使二郎给足我宠爱,我依旧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顾初雪叹了口气:“这衣服想来是为了今晚的宫宴置办的吧?送夫人那去吧。” 秀莲却不悦道:“苏绣缕金,您都没有,不若留着,夫人也不缺这一件,就算二爷知道也不会怪您的,留下吧。” 顾初雪犹豫了下,伸手摸上衣料,眼底满是艳羡,“也罢。” 凝萱堂。 桃心已经为易欢上完了妆。 易欢问:“绣罗坊的衣服还未送到吗?一会二爷就要回来了。” 桃心也疑惑:“不该呀,该送到了才是,夫人您等等,奴婢去问问。” 桃心说完,便匆匆往外走去。 没多会,得知来龙去脉后,桃心义愤填膺的走进屋,说道:“欺人太甚!他们拂风苑实在欺人太甚!” “夫人,二爷为您赶制的那件苏绣成衣,被秀莲截胡送往拂风苑了!” “岂有此理,夫人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那可是您宫宴要穿的,她们怎么敢!奴婢去帮您要回来!” 易欢却按住了桃心的手,说道:“罢了,不必了,她既喜欢,便随她吧,桃心,你去柜中把那件月白云锦大袖衣拿出来吧。” 即便去闹,最终也只是自讨苦吃,林青裴一向是纵着顾初雪的。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易欢以前不是没闹过,林青裴只会觉得她不大度且无理取闹。 桃心嘀咕道:“那件也太素了。” “没旁的合适的了。” “是。” 易欢换好衣裳,明明穿的素净,却难掩芳华。 桃心夸赞道:“哼,咱们夫人穿什么都好看,也不知二爷是怎么想的,那顾小娘样貌才华有哪样比得上夫人您呀。” 桃心是跟着她从易府出来的,自是向着她。 主仆二人说话间,林青裴从校场回来了,正打算接易欢赴宴。 进屋,瞧见她身上的衣裳,林青裴愣了愣,道:“绣罗坊的衣服呢?还未送来么?” 桃心立马道:“被秀莲送往拂风苑了,我们夫人只能穿去年的料子了。” 桃心是有些委屈的,希望二爷能为夫人主持公道。 可林青裴偏心惯了,听此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道:“竟这般不懂事?回头我去好好说道说道,欢儿穿这件也很好看,时候来不及了,先同我进宫吧。” 易欢暗道果然如此。 凡是顾初雪要的,林青裴就不会不给。 易欢乖顺的应了句:“好。” * 易欢随林青裴入宫。 天色已黑。 麟德殿内觥筹交错。 林青裴被婢女领入座时,满脸狐疑,问:“确定本官坐在此处?” “回林大人,是的,是陛下亲口安排的。” 林青裴周边坐的可都是些一品大员,再靠上便是皇亲国戚,最上边的主座则是属于天子的,这座位离天子实在太近。 林青裴受宠若惊道:“微臣多谢陛下抬爱。” 婢女笑笑便转身离开,陛下看重林青裴是人尽皆知的事。 没多久,林青裴就去与人寒暄了,留易欢一人坐在原地。 唐心月凑过来,不高兴道:“欢儿,你这衣裳,是不是去年的?京中早就不兴这个了。” 唐心月是礼部尚书之女,曾是易欢闺中的手帕交。 易欢说:“穿什么都无所谓的。” 唐心月却轻嗤一声,道:“你呀,就是性子太软,你可知外边都说你什么?” 易欢只淡笑不语,无非是嘲她懦弱,抓不住丈夫的心,让个妾室当家做主欺负到头上。 唐心月叹了口气,道:“也罢,不与你说那些难听的话,以后你有难处,可与我说,我替你撑腰,可别再任由人欺负了,你怎么着也是将军遗孤,腰杆给我挺直点。” 唐心月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易欢自是知道她的好意的。 她道:“心月姐,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心中有数。” “不过你夫君是真得圣心啊,这位置比我父亲的还要好。”唐心月感叹了一句。 易欢眸光骤然暗了下来,可不是?可这一切都是借了她父亲的势换来的。 “你可千万不能便宜了顾小娘,死死抓住正房夫人的位置,就算她顾初雪再得宠,终归名不正言不顺!” 唐心月劝完,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晚宴即将开始,林青裴也回来了,在她身边落座。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句:“天子驾到!” 文武百官携妻儿匆匆下跪行礼。 易欢也跟着林青裴跪下,将头伏在地上。官员高呼:“吾皇万岁!” 紧接着,只听上放传来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众卿平身。” 易欢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起身时忍不住偷偷往上座瞄了眼。 首先入目的一双镶着金丝龙纹的皂靴,随后往上是黑色华服,华服上隐隐有金色暗纹流动,只这一身衣裳便尊贵不凡。 易欢匆匆瞥了眼,下一刻便僵在了原地。 只因天子这张脸,竟与她春梦中那男人一模一样! 第3章 解围 易欢视线与天子对上。 天子满身威势,那双眼也浸着一层森冷的寒意。 易欢眸子微微瞪大,满脸都是慌张,梦里与他耳鬓厮磨的男人,怎么会是天子呢? 太过震惊,向来礼数周全的易欢,此刻耳边嗡的一声,完全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晋渊坐在上座,亦在看易欢。 晋渊只记得她毁容后的模样,那时晋渊便想,毁容后都能勾的他神思不属,毁容前定是极美的。 如今一瞧,那细细的柳叶眉下,是一双波光潋滟的秋水眸,眸色微淡,像清透的琥珀,带着岁月安好的恬静感,人美,神韵更是不凡。 晋渊是不能理解,林青裴放着一个这样气质干净的人儿不要,却宠爱一些庸脂俗粉。 晋渊执起酒盏,遮掩住唇畔的冷笑,不过正因为如此,才给了他可乘之机,不是吗? “众卿不必拘束,今日宫中设宴只为赏花饮酒,没那么多规矩,可随意些。” “是,陛下。” 晋渊落座后,官员才敢跟着落座。 唯有易欢尚未回神,怔怔的看着上座的男人。 擅自窥探龙颜可是大不敬! 这下易欢的异常,一下子吸引周边众多目光。 “大胆!林夫人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吗,怎如此不知礼数!”有亲王呵斥道。 林青裴升迁太快,势头太大,朝堂上早有人看不惯他。 如今林青裴的妻子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可不得好好发作一番? “糟了,今日这妇人,恐不能善了。”众人齐齐想到。 唐心月也满脸担忧的望向易欢,她想开口替易欢说话,被她父亲扯住了衣摆,唐尚书眼神严厉瞪着她,唐心月到底不敢忤逆父亲。 且唐心月不明白,她这妹妹向来懂事礼数周全,今日宫宴上怎会如此失态! 陛下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厉喝声让易欢回过神,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了起来,一颗心七上八下,慌乱至极。 易欢正要下跪请罪。 只听晋渊温和的声音传来:“夫人不必多礼,可是身子不适?” 易欢低下头,声音微颤,恭敬道:“是臣妇失了礼数,还请陛下降罪。” 上座传来一声轻笑,晋渊眸子微弯,瞧着小妇人怯生生的样,恨不得抱怀里好好哄。 怎么胆子这么小呢?和他说句话都在抖,倘若能嫁与他,他定要将她宠的无法无天不可。 晋渊道:“朕方才说了,不必拘束,只不过被夫人多看两眼罢了。” 他语气玩味,揶揄道:“夫人今日见了朕,夫人觉得朕与林将军孰好?” 分明带着暧昧的一句话,众人却一点也不敢多想。 以为是晋渊在给林青裴解围,朝臣心中暗忖,陛下果然看重林青裴,就连对他内人,也是如此宽容! 易欢忙道:“陛下自是威武不凡,如神祗在世,家夫望尘莫及。” 家夫二字令晋渊微微眯了眸,刺耳的紧。 “夫人不必紧张,入座吧,便当皇宫是自个家,无需这般小心谨慎。” 易欢只当陛下是看在林青裴的面子上在客套,哪敢当真,她垂眸,眼睫轻颤,惶惶不安的应了一声:“是。” 易欢坐下后,林青裴松了口气。 林青裴皱着眉,出口责备道:“你今日怎如此不知礼数?你可知方才差点酿成大祸!” 易欢低下头,道:“陛下宽容大度。” 林青裴冷笑,陛下宽不宽容大不大度,他还不知道? “好在如今我在陛下跟前得眼,否则恐今日不能善了。” 林青裴也以为晋渊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不与易欢计较,还给了她台阶下。 易欢不语。 她端起酒,苦闷的喝了一口又一口。 她也不想在宫宴上失了礼数,可连续五日做关于帝王的春梦,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件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晋渊见她神情郁闷。 他小声在张德胜耳边嘱咐了一句。 过了会,张德胜端着食案走下来,来到易欢跟前,道:“夫人,金菊酒喝多了醉人,胃也会不舒服,夫人还是莫要多饮,这热奶酒不醉人,夫人可饮这热奶酒。” 易欢情不自禁抬眸,朝上座人看去。 对方一只手懒洋洋的支着下颚,那双乌黑深沉的眸也在打量她。 男人唇角微微勾起,道:“如今早春尚寒,晚上更是更深露重,夫人可饮热奶酒热热身子。” 易欢起身行礼道:“多谢陛下。” 林青裴也受宠若惊,“陛下厚爱,臣替臣妻谢过陛下。” 臣妻二字,让晋渊弯起的嘴角顿时拉了下来,没接话。 晋渊淡淡说了句:“夫人倘若喜欢,朕一会让人多备些给你带回林府。” 他自是瞧见易欢身上穿的衣裳了,今日这宫宴,哪家妇人女娘穿的比易欢还寒碜?由此可见易欢在林府的地位。 易欢没有多想,只以为自己是沾了林青裴的光。 林青裴在晋渊面前得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周围官员忍不住侧目望向林氏夫妇二人,眼含艳羡。 晋渊并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将小妇人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细细品着,隔空用眼神描绘着她的五官。 晋渊身边本该坐着皇后,可自晋渊登基以来,并无立后,也无嫔妃,晋渊自负惯了,他不需要靠女人来笼络人心稳固朝堂局势。 前世尚有老臣以死相逼,逼他立后,倘若不愿立后,选秀纳妃也是好的,晋渊被催的烦了,让太医出了一纸诊断,说他阳衰,不能人事。 这下老臣们傻眼了,一开始还强势的不行的朝臣,对晋渊的目光立马由强横变成了怜悯。 甚至前一刻还在逼迫他选妃的老臣,下一刻跑过来泪汪汪的安慰他,并给他找了一堆民间土方子治治这不能人道的毛病。 晋渊随心所欲惯了,根本不屑外界传言,于他而言不过是死后纸上无谓的一笔,身前功名也不会被区区流言蜚语所掩盖。 宴至中途,易欢喝醉了些,觉得宫宴太不自在,天子目光实在太露骨,让她想忽视都难,那炽热的视线,仿佛将她身上的衣服扒了个干净,藏不住丝毫秘密。 易欢受不了这赤裸裸的打量,便想以如厕的名义,出去透透气,她对林青裴道:“郎君,我去更衣。” 林青裴瞥了她一眼,“莫要乱跑,速去速回。” 易欢点了点头。 易欢前脚刚离开,后脚晋渊便也跟着起身。 他没忘记,上一世易欢对自己产生好感,便是因为今日的花朝宴,他窥见她在湖边默默垂泪,递了手帕,安慰了几句。 这回他不但要递手帕安慰,还要…… 第4章 好欢儿 明心湖畔。 易欢孤零零的坐在石凳上,她双眸微微湿润。 这一年在林府的日子,不是她想过的日子,与她曾经设想的夫妻和睦举案齐眉相差甚远。 易欢在嫁人前只是个平凡的闺中女子,她不求夫君能独宠她一人,像父亲那样永不纳妾。只求和大多数夫妻一样,能相敬如宾,和和睦睦的过一辈子。 可嫁给林青裴后,她所设想的一切都破灭了,仅仅一年,林青裴就动了抬顾小娘为为平妻的心思,这要她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易欢越想越难受。 都说女子嫁错人一辈子就毁了,现下易欢觉得自己这辈子已被毁了大半了,多半是无望了。 易欢趴在是桌上,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眶通红,眼角留下一道湿痕。 晋渊不忍打扰她,刻意放轻了脚步。 可易欢还是被惊到了,她猛地抬头,回过头去,怯怯叫了声:“谁?” 晋渊伸手拂开柳枝,行至她身前。 易欢眸子瞪的微圆,似不理解,这人怎会出现在此处? 晋渊递了一方帕子过去,他道:“夫人脸都哭花了。” 易欢摸了摸自己的小脸,一阵赫然,不好意思的接过手帕擦了擦。 不知是否故意,男人微凉的指尖从她手背上划过。 “陛下。”易欢要跪下向他行礼。 男人强横的攥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说了句:“不必。” 突如其来的触碰,易欢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用力挣开,后退了两步。 温热细腻的触感尚且留在指尖,男人指尖碾了碾,似在回味,他问:“怕朕?” 易欢道:“陛下怎会来此处?” 晋渊不答,反问道:“夫人缘何坐在这儿哭?” 易欢垂眸,不敢答。 林家那点腌臜事,说给陛下听,都是污了陛下的耳。 晋渊并不介意,他大方的坐在了石凳上,眸光放柔了些,问:“夫人在林府过的不开心?” 易欢犹豫一番,说:“不曾。” 晋渊好笑的摇了摇头,小妇人也不肯向他说句实话。 他道:“你父亲曾是朕的左膀右臂,如今他为了守护朕的江山而逝,朕自是要多照拂他的后人的。” 易欢道:“嫁给林青裴,本就是父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妇没什么不满的。” 易欢出阁前,一直都是乖乖女,晋渊语气无奈,低沉的声音不徐不缓,耐心至极:“你父亲本意是想你过的好,倘若不好,离开那男人又何妨?” “离开林家,臣妇会被戳弯脊梁骨,外界人会如何看待臣妇?看待臣妇的家人?倘若被林青裴休弃,臣妇即便没错,也成了错,此生再无指望。” “谁说的?”男人轻声说了句,“他凭什么休了你,你休他还差不多。” 这话实在太骇人听闻了,哪有女人休男人的! 自古女子出嫁后,连和离都难。 晋渊摇了摇头,道:“你啊,就是活的太规矩了些。” 易欢讷讷开口:“臣妇是世家女,合该规矩些,不懂规矩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怕什么?” 晋渊突然就想带她做些出格的事。 男人起身,高大的身影压了下来。 晋渊一把攥住她手腕,将她往怀里拽。 晋渊本想徐徐图之,慢慢来。 到底是忍不住了,温水煮青蛙不适合他。 从小到大晋渊都霸道惯了,昔日争皇位时他的狼子野心完全不曾遮掩,如今对易欢那赤裸裸的占有欲也露骨的很。 “陛、陛下!”易欢骇然失色。 男人身上的淡淡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晋渊锢住她的腰肢,低下头,附在他耳边,温声道:“与他和离,朕替你做主。” 天子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可易欢只觉得害怕。 晋渊凭什么替她做主?他有什么目的? 这一刻,梦与现实仿佛交叠,易欢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了,倘若是现实,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会抱着她,还对她说出这种话! 荒谬! “欢儿。”晋渊捏住她的下巴。 易欢在梦里敢打他,现实中可不敢,这可是会掉脑袋的。 “陛下,您、您快松开我。”易欢急切的挣扎着,“我……我已有夫君,陛下如今这样,不、不妥……” 易欢又羞又怒,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 “欢儿,胆子大些,女子并非只能守着后宅那一亩三分地,前朝女将军蒋淑云曾征战沙场,不比男人差,你为易将军之女,也不比任何人差。” 这话叫易欢一怔。 还是头一回有人与她说这样的话。 这与她曾经接受过的以夫为天的教育完全不一样。 “女将军……我、我这样的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如何、如何能像女将军那样……我、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后宅妇人罢了!” “陛下,您还是赶紧松手吧!倘若被人看见,也对您声名有损!说您、说您觊觎臣妻!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嗯?朕确实觊觎臣妻,倒也没说错。”晋渊唇角微微上扬。 易欢:“……” 见她恼羞成怒,又迫于他威势,敢怒不敢言。 晋渊拇指轻轻蹭了蹭她的唇角,心想总有一日要尝尝这儿的滋味,今日抱也抱了,再过火,恐怕就吓坏了小妇人。 晋渊刚要松手。 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欢儿?欢儿?你在吗,怎的这么久了还未归,是出了什么事吗?” 是林青裴的声音! 林青裴寻过来了! 易欢挣扎的更加剧烈了。 “嘘。”男人压低声音,轻抚她的发丝,道:“别动,好欢儿,你也不想被他发现吧?” 易欢身体僵住了。 倘若她以这个姿态被林青裴看到,是会被浸猪笼的。 她抬眸,恳求的望向男人,双眸水盈盈的。 晋渊摸了下他嫩滑的小脸,将人往怀里用力一扣,旋即脚下一点,飞身上树,一气呵成。 靠的更紧了,易欢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能听到他那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男人身上的热意透过皮肤传来。 下边林青裴已经到了明心湖畔,就在他们刚站过的位置。 树影婆娑,易欢心里害怕极了,情不自禁攥紧了晋渊的衣裳。 晋渊勾了勾她的下巴,让她脸转过来,与她对视。 下一刻,男人低下头,仗着她不敢出声也不敢乱动,薄唇轻轻贴了过去。 易欢大惊失色,忍不住抬手,挡住了男人的唇,两只手都捂在上面,用力极了,眼神里带着祈求的意味,湿漉漉的。 男人眸色微深。 掌心一痒,易欢身子轻颤,手也禁不住开始抖,陛下,陛下竟舔了一下…… 树下是一地清冷的月华,树上是暧昧交叠的身影。 “奇怪,宫女明明说欢儿来了此地,欢儿,你在吗?” 第5章 委委屈屈 林青裴在湖畔找了一圈,没瞧见人。 他唤来守夜的宫女,问:“内子不在此处,请问姑娘可知内子去了何处?” 宫女也很不解,低着头道:“回林大人,奴婢方才分明看见贵夫人在此地小憩,怎会不见了人呢?” “多久前瞧见的?”林青裴问。 “约莫一炷香之前。” 林青裴眉头皱了起来,他不知易欢今晚是怎么了,怎的如此爱给他招惹麻烦。 他欲去找巡逻的侍卫,帮他一块寻。 否则等一会宫门落了锁,可就麻烦了。 易欢没心思听林青裴与宫女的对话,她身子微微向外挪,咬着唇,一副受了屈辱的样儿。 她是听说过皇帝陛下性格狂傲,行事没有章法的。 可再狂再傲,也不能对臣子的妻妾出手吧! 易欢心底有些急,期盼林青裴赶紧走,不知是不是上苍听到了她的请求,林青裴脚步声渐行渐远。 易欢一下子脱力,松开了手。 “陛下!我已为人妇,您何必这般戏耍我?”易欢委屈的看向他。 她眼角泛着红,一副被人蹂躏了的样儿。 晋渊瞥了眼她的唇,可惜,没尝到那上边的滋味。 “夫人,朕是认真的,倘若你愿与林青裴和离,朕愿……” 他话未说完,易欢便打断了他。 “陛下,臣妇已为林氏妻,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且臣妇与陛下仅仅一面之缘,陛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如此缠着臣妇!平白坏了臣妇的清白!” 见她眼泪滑落,晋渊一下子慌了,他伸手,去替她拭去滚落的泪水。 落在他手背上的泪珠是滚烫的,灼人的,烧的他心肝也跟着疼了一下。 晋渊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九五之尊,是大虞的皇帝! 在易欢眼中,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不过是为了逗趣,才对她这般调戏。 对于皇帝而言不过是戏弄了个小妇人,可对易欢而言,却是平白污了她的清白! 在这个女子把清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时代,倘若失贞,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朕没有要羞辱你。”朕是情不自禁。 他本意不是想惹她哭,好像把他们之间的初遇变糟糕了。 晋渊沉默了会儿,他伸手,揽着她的腰肢,跳下树。 随后松开她,晋渊主动后退了一步,道:“夫人,今日是朕逾矩了,朕给你赔个不是。” 易欢眨了下眼,一瞬间又有些茫然,她居然让高高在上的皇帝向她道歉了。 “别哭了。”晋渊小声道,还有一句哭的朕心都碎了,他没敢说出口,怕易欢又以为自己在调戏她。 这一世重逢后,晋渊一言一行都是出自真心。 他提醒自己,欲速则不达,她是个古板墨守成规的人,他不能太放肆,太放肆会把她吓跑。 这可就苦了晋渊了,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这样忍耐。 “陛、陛下不用向臣妇道歉,臣妇惶恐。”易欢吸了吸鼻子,见晋渊收起了那副浪荡样,心下稍安。 晋渊抿了抿唇,目光忍不住朝他那嫣红的眼角瞄。 易欢拿着帕子擦眼泪。 晋渊道:“早些回去,这帕子……” 他心思一转,用了点小心机,道:“这帕子洗净后记得还朕。” “是,陛下,臣妇知道了,夫君还在等臣妇,臣妇先行告退了。” 易欢说完,就赶紧提着裙,逃也似的转身离开了。 晋渊盯着她的背影,神色前所未有的柔和。 * 林青裴回麟德殿后,发现易欢已经回来了,正好好的坐在座位上。 他走过去,不悦道:“你方才去了哪?为夫找了你许久,宫里不比家里,不是你能随便乱闯的地方,倘若冲撞了贵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易欢抬眸。 林青裴见她眼眶通红,眸中蒙着一层雾气,柔弱惹人怜。 易欢道:“郎君,我只是喝多了酒,身子不适,这才多耽误了些。” “你向来是个懂分寸的,我也不是责怪你,只是在宫里,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皇宫多是冤死骨,我懂的,郎君。” 正因为如此,晋渊对她意图不轨,才更让她惶恐。 “你真是喝多了,为夫先带你回去,可好?”见她这副模样,林青裴那满肚子气,也不忍发作了。 “好。” 夜里寒意重,林青裴见她面色发白,对这个向来不怎么在意的妻子心生了些许怜意。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道:“以后遇到什么事情,记得跟为夫说,为夫不会害你。” 易欢讶异的望向他。 这是林青裴头一回牵她的手。 倘若刚成婚那会,林青裴愿意施舍给她些许温情,易欢恐也不会如此伤心绝望。 二人相携,即将走出宫门。 却听身后,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林将军,林夫人,且慢!” 林青裴讶异的回过头,见竟是太监总管张德胜。 “张公公,有何事?” 张德胜带着小太监,笑着上前,他道:“陛下见夫人身上穿的衣裳,还是去年的样式,陛下说将军不必如此节俭,他平日给将军的赏赐不少,夫人却连见像样的衣裳也没有,实在惹人笑话。” “这不?陛下立马又赐下了这些绫罗绸缎,特地赏给夫人,将军回去后呀,记得给夫人添置两件好衣裳,别让人看低了林家。” 林青裴脸色一变。 他跪在地上。 易欢跟着跪在他身边,说到:“臣妇,谢主隆恩。” “陛下见夫人爱喝这热奶酒,让奴才给您装了些带回去。另外,夜露深重,天凉了,夫人身子骨弱,穿的太少,陛下特派奴才送了披风过来,夫人记得披上。” 说完,顺带对林青裴说了句:“林将军您也是,陛下也准备了将军您的。” “臣谢主隆恩!” 林青裴内心狐疑。 虽这一年来,他在陛下跟前得眼,可陛下今晚,对他们林府未免太过热情了些,又是解围又是赠衣…… 陛下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是要重用他了?特地敲打他,不该薄待发妻? 张德胜离开后,林青裴和易欢起身。 林青裴神色一凛,觉得自己猜对了,他拿过那件披风,为易欢披上,说:“今日是我思虑不周,绣罗坊那件衣裳本是我为你定制,不曾想会被秀莲拿走,拂风苑真是越来越专横跋扈了。” “欢儿,待回去后,我定不会轻饶顾氏,你可放心。” 第6章 圆房?把他赶走 易欢对他这话保持怀疑。 林青裴宠爱顾初雪人尽皆知,林青裴真舍得罚她? 林清裴扶着易欢上马车,车夫厉喝一声,马车一路往林府而去。 林青裴叹了口气,说:“这一年来,是我把顾氏惯坏了,让她越来越无法无天,那是你宫宴要穿的衣裳,她竟也敢偷拿,惹的你在宫宴上平白遭受旁人白眼,也丢了我林府的脸面。” 易欢敷衍的应道:“郎君莫要动气。” “我怎能不动气?这回让陛下看了笑话,若是叫陛下以为我林府家宅不宁,可如何是好?” 他看着身边那一堆贡品绸缎,神色微缓,道:“好在陛下是看重我的,此番估计意为敲打,我再不会像以前那般纵着顾氏了,以免陛下对我心生不满。” “陛下送来的这些绫罗绸缎,都是极好的贡品,等回去后,让人给你做几件像样的衣裳,你柜中新衣确实没有几件,是我对不住你。” 他伸手默默抓住易欢的小手,眼神微缓,他道:“欢儿,我以后会补偿你,你可放心,我知我这一年冷落了你,太过荒唐,以后会收着些,不会再日日去那拂风苑,叫外边人看了笑话去。” “只是那掌家之权,账面上估计一时理不清楚,顾氏掌家已一年有余了,暂时无法交还与你。” 易欢垂眸,“但听郎君安排。” 一个失去掌家之权的正妻,算得上什么正妻呢。 说到底,是林青裴对顾初雪还有情意,舍不得顾初雪。 还有那绫罗绸缎,那真是陛下为了敲打林青裴,才赏赐下来的吗? 自打得知陛下对自己心思不纯后,易欢一颗心便不安极了。 原来她之前做的那些春梦,都是预知梦,早知如此,今日还不如不与林青裴进宫,也不会平白被皇帝羞辱调戏。 回到林府。 林青裴刚下马车,便瞧见顾初雪正穿着那件藕色缕金大袖衣,提着灯站在门口,瞧见他时微微一笑,上前道:“裴郎,你回来了。” 易欢跟着走下马车,看到顾初雪柔柔弱弱的朝林青裴挨过来。 林青裴迅速瞥了易欢一眼,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他脸色严厉,呵斥道:“无知妇人!你今日还敢把这衣裳穿出来?你可知你害欢儿在宫里惹了多少人笑话?” 他怒道:“今日这可是宫宴,这样大的宫宴,文武百官都在,陛下也在,你就让欢儿穿的这般素净与我出席!你是想让我落得一个薄待发妻之名吗?” 顾初雪小脸微微发白。 她今晚特地换上这身新衣,便是为了让易欢好好瞧瞧,正妻又如何呢?在她面前还不是矮上一头?得宠才能得势。 可她没想到,向来纵着她的林青裴竟会对她动了怒。 这件衣服留在拂风苑后,裴郎并未过来索要,这不就是默许了赠与她吗? “裴郎,妾并无这个意思,妾只是没见过这么好的衣裳,想与姐姐借穿两天。”顾初雪焦急解释道。 林青裴不耐道:“你会不知今晚有宫宴?我看我是把你惯坏了,竟叫你惹下这样的祸事,不问自取是为盗,你可有问过她的意见?” 话落,林青裴不再看她。 他捏了捏易欢的小手,说:“欢儿。” “日后发生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让桃心来告诉我。” 易欢却扯了扯唇角,来参加宫宴前,桃心分明向他告状了,也没见他想着为她出头。 她竟因为皇帝,让林青裴头一次对她服了软。 “顾氏禁足一个月,不得出拂风苑。” 林青裴说完,就牵着易欢朝凝萱堂走去。 “裴郎!裴郎!”顾初雪一副天塌了的样儿。 这还是入了林府后,林青裴第一次责罚她。 “裴郎,不就是一件衣服,我还给夫人就是了,我现在就还给夫人!” “裴郎,你莫要动怒,这回是我错了,是我任性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裴郎,裴郎!” 顾初雪朝他们追去,却被桃心拦了下来。 桃心说:“方才二爷说了,让顾小娘您禁足拂风苑,顾小娘还是听话的好,莫要再惹二爷生气了。” 一瞬间,顾初雪脸色扭曲至极,“你、你一个小贱蹄子,也敢跟我……” 秀莲拽了拽她,低声道:“夫人,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您莫要着急……” 桃心扬起下巴,说道:“顾小娘方才叫我什么?小贱蹄子?顾小娘果然是破落户出身,没读过几本书,这种腌臜话张口就来。” 桃心觉得解气极了! 虽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但二爷不但罚了顾小娘,晚上还去凝萱堂过夜了,桃心心中畅快,二爷终于肯正眼看他们夫人了。 倘若二爷对夫人上了心,还有她顾初雪什么事? 顾初雪愤恨的瞪了她一眼,转身和秀莲离开。 * 凝萱堂。 林青裴一边脱衣服,一边让人打了水送进来,他道:“欢儿,今晚我宿在你这儿,我们圆房,可好?” 易欢抬起头,眸中流露出一丝反感,道:“郎君莫不是喝醉了,在说醉话吧?” 林青裴微微一笑,道:“你是我妻子,你我之间自是该圆房的,不但要圆房,你以后还要为我林府诞下嫡子。”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面庞。 宠妾灭妻的名声传出去,到底不好,会影响他的仕途,想来今晚陛下就是这个意思,让他收敛收敛。 仔细瞧,其实易欢长得不比顾初雪差,一双柳叶眉,眸子像小鹿似的,干净又纯粹,看人时含着水光,再动人不过。 林青裴低下头,想吻她的唇。 易欢心底排斥,明明他是她的丈夫,此刻她却对他那番话感到作呕。 都冷着她一年了,再说那些又有什么用。 易欢往后躲了躲,伸手推开他,说:“郎君,先去沐浴吧。” 林青裴倏而一笑,俊朗的五官带着一丝邪气,“说的也是,我这满身酒气,不好闻,欢儿等我。” 林青裴去了外间后,易欢松了口气。 今夜这些个男人们也不知怎么了,一个一个都往她身上扑。 和林青裴圆房本是她的职责所在,为林家延续香火也是她该做的。 可易欢莫名不想这样,凭什么林青裴说冷落她就冷落她,说要圆房就圆房。 凭什么她没有丝毫选择的机会? 当初成亲时也是,摆在她面前的只有嫁给林清裴这一条路。 * 皇宫,紫宸殿。 晋渊坐在床边上,一只腿曲起踩在床沿,正拿着折子看着,烛光映照出他那张俊美森寒的脸。 德胜公公跪在一旁,手上托着紫毫笔,大气也不敢出。 晋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易欢,他对旁人向来是冷漠专横的。 暗卫推门而入,跪在地上,说道:“陛下,林府那边,顾氏被禁足拂风苑,林大人今夜歇在了林夫人的凝萱堂。” 晋渊抬眸,那双眼睛乌沉沉的,他道:“哦?是么,弄出点动静,把他赶走。” 自个吃不到嘴,晋渊也决计不会让别人吃。 第7章 想抢进宫 暗卫恭敬的应了,至于怎么弄,如何赶,便由他们自由发挥了。 倘若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也不配在晋渊身边任职。 暗卫离开后,晋渊冷白的指尖轻轻敲着膝头,他眸色幽深,眼睫轻垂,遮掩住眸中的欲望,微凉的声音传来:“朕这后宫确实空旷了些。” 张德胜仔细揣摩,谨慎开口:“可不是,先帝在时,后宫足足三百余人呢,陛下也到了选秀的年纪了。” 晋渊年方二十,继位时才九岁,在历代帝王里年岁算是小的。 但晋渊功绩不俗。 继位头两年太后垂帘听政,架空皇权,晋渊隐忍两年,十一岁那年剪除太后所有党羽,将太后幽禁于英华宫。 十四岁那年,晋渊亲自出征,击退鞑虏小国,深入腹地三百里。 后又推行新税收制度,减轻平民负担。 十五岁设立互市,进一步扩大边境贸易规模。 十六岁那年力排众议开武科举,文武并重。 十九岁那年,晋渊亲自带兵,将易将军从敌军中救下,夺回边城。 …… 晋渊接过张德胜手上的紫毫笔,在折子上随手写了个“善”字。 他道:“朕不需要那么多,朕的后宫,一人足矣。” 男人随手将折子和笔扔到一旁,语气冷淡:“退下吧。” “是,陛下。” 张德胜弓着身朝外走去。 晋渊轻叹一声,幽幽开口:“也只有梦里,能让我亲两口过把瘾了。” * 林府。 易欢坐在床沿,唤来桃心。 桃心今日喜笑颜开,觉得夫人总算熬出头了,她道:“夫人有何事?” 易欢道:“一会二爷进来,就道我已经先行睡下。” 桃心讶异的望向她,她有些焦急,开口道:“夫人这是何意?二爷好不容易来咱们凝萱堂一次,您还要将他往外推吗?” 易欢只是不稀得和林青裴圆房了。 她道:“你照做便是。” 桃心不乐意,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夫人若是不把二爷留下,难道要平白让拂风苑捡了便宜吗? 桃心劝道:“夫人三思呀,二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您又是何苦将他往外推呢?” 易欢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愁绪。 是啊,何苦呢? 顾初雪说的没错,得宠才能得势。 她本就是林氏妻,圆房一事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易欢一只手扶在床柱上,闭上眼,指骨攥的发白,她道:“也罢。” 易欢脱去外袍,在桃心的服侍下沐浴净面,只着一身雪白的亵衣,衣白,人更白,肌肤胜雪,浓黑的发丝柔顺的披在身后,等待丈夫的到来。 外间,林青裴刚从浴桶里出来,外边便传来了小厮的声音。 “二爷,府里遭贼了,先前陛下赠您的那幅墨宝,被盗了!有人亲眼瞧见有道身影鬼鬼祟祟的从您书房里走出来!” 林青裴听见这话,脸色一变。 他匆忙换上衣服,那幅墨宝是御赐之物,是林青裴获武状元时晋渊亲赐的,上书气吞山河四个字,是陛下对他的认可,万万不可出什么差错。 他穿好衣裳,正要朝外走去,忽的想到了寝屋里正等着自己的易欢。 林青裴犹豫了会,唤来丫鬟,道:“与夫人说清楚,就说今晚我还有事,就不留她这了。” “是,二爷。” 话落,林青裴匆匆朝外走去。 易欢坐在床边上,等了林青裴半个时辰,等来了传话的丫鬟,那丫鬟目光里带着怜悯,说道:“夫人,二爷说他还有事,今晚就不过来了,您先歇着吧。” 易欢攥着床柱的指骨,一下子泄了力,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她道:“我知道了。” 丫鬟觉得她也是真的可怜,二爷好不容易来凝萱堂一次,府中还出了事,让二爷不得不离开,下次二爷再来,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丫鬟退下后。 易欢目光平静,失望吗?早已不失望了,失望了太多回,便也无感了。 倒是桃心走进来,骂骂咧咧道:“二爷怎能说话不算话?” 易欢道:“算了。” 桃心说:“不过府里好像确实出了事,听说是御赐的那幅写着气吞山河的墨宝,被人给盗了,二爷这急急忙忙的出门。” 桃心是个乐观的,她安慰易欢,道:“说不定等明日,二爷就又来了呢?夫人您别担心,反正现下顾小娘被禁足,二爷不会去她那。” 易欢躺上床,盖好被子。 她没有睡意,连续五日做关于天子的春梦,让她羞恼至极。 她怕她睡着了,又会梦到那位天子。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陛下的呀。 桃心熄了灯。 易欢睁着眼,不敢睡,生生撑到了天亮。 这晚林青裴没有再回来看过易欢一眼。 而易欢也未曾再入梦。 一夜未眠,天光大亮。 皇宫里。 晋渊睁开眼,很失望,昨夜竟没有梦到易欢。 现实里瞧不到摸不着也就罢了,现在连梦里也见不到她了。 晋渊沉着一张脸。 张德胜进来时,便瞧见晋渊脸色难看,心情不爽利的样子。 张德胜更加小心翼翼了,他道:“陛下,可需要奴才服侍您更衣?” 晋渊坐在床上,乌黑的眸里浸着郁色。 “张德胜,朕看上了一个女人,你说朕要不要把她直接抢进宫呢?”晋渊的声音微哑,眼神阴恻恻的。 这话一落,张德胜内心一惊。 晋渊这话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乌睫下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暴戾恣睢。 张德胜试探着开口:“不知是哪家的女子?”竟有此等荣幸,受到陛下青睐。 第8章 剁手 要知陛下上位以后,就没考虑过选秀纳妃之事,似乎对女人毫不感兴趣,比那清修的佛子还要冷淡自持。 意料之中,张德胜没等来陛下的回答。 晋渊起身,站在书案前,提笔写下了“戒躁”二字,笔锋犀利苍劲,亦如他这个人。 * 熬了一夜,易欢神色疲惫。 午时,桃心来伺候易欢用膳。 易欢是不与林青裴一道用膳的,林青裴往日里会去拂风苑与顾初雪一道。 至于公公婆母,往日里与大房那边一道,易欢没事不会去讨他们嫌,只每月去请安两次。 桃心不高兴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夜二爷来了又走之事,外边都传开了。” “食不言,寝不语。”易欢没放在心上。 不用桃心说,她都知晓那些人会说什么。 起初来到林府时,听到那些轻贱自己的话,易欢还会愤怒,可过了一年,许是被磨平了棱角,易欢已能做到不动声色了。 “夫人!夫人!不好了!” 易欢刚用了两口膳,桃柳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桃柳是易家的人,是她嫂嫂身边的贴身丫鬟,桃柳来,易家定是出事了。 易欢放下筷子,道:“桃柳,莫急,你慢慢说。” 桃柳一把扑到易欢面前,她红着眼眶开口:“夫人,夫人,我们娘子真的没有办法了!易铭少爷他今日又去了赌坊,还欠下了三万白银!现下人正被赌坊扣着,我们娘子哪来这么多银两!” 易铭是易欢的侄儿,父兄死后,易铭是兄长留下的唯一血脉。 只是易铭没有继承半点兄长身上的品质,行事荒唐,平日里招猫逗狗,沉迷赌钱。 易欢本就一夜未睡,此刻听桃柳的哭诉,只感觉脑袋一阵嗡嗡的响。 她撑着身子起身,脸色发白,问:“你说他欠了多少?” “三万两!夫人,是三万两!我们娘子听见这个消息,已经哭晕过去了!倘若筹不到这些钱,赌坊说就拿易铭少爷的命来换!” “夫人,夫人,还请您想想办法呀!” 桃心也急眼了,她忍不住道:“桃柳姐姐,这你就不厚道了,我们夫人在林府过的什么日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夫人能有什么办法,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们夫人帮铭少爷去还那三万两白银吧?” “可是……赌坊说假如今日筹不出钱,少爷他就……他就……” 在易府时,易家兄妹关系极好,嫂嫂也时常帮衬自己。 易铭是兄长留下的唯一子嗣…… 易欢捏紧了拳头,她对桃心道:“桃心,去将我的首饰,以及名下的那些铺子田庄,当了折现……” “可夫人!那些都是老爷留给您的陪嫁呀!那是老爷给您傍身用的呀!万万不可!” 桃心不悦的望向桃柳,说道:“桃柳姐姐,您也看到了,我们夫人也是没有钱的啊,铭少爷行事荒唐,那些都是他自个自作自受!凭什么让我们夫人替他兜底!” 桃柳也知这个道理,所以她没有再说话。 易欢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痛,她扶着桌子道:“桃心,快去,别再让我重复第三遍。” 易铭是他大哥的孩子,得捞,但他这个好赌的毛病,易欢今日非要让他改了不可! 桃心跺了跺脚。 直到傍晚,易欢才带着家丁和银钱,将易铭从赌坊里赎了回来。 马车里。 易铭高兴道:“姑母,就知道你有办法,你如今可是林府的二夫人,是林将军的正妻!怎么可能拿不出区区三万两!” 桃心听到这话,怒道:“你可知,夫人可是将老爷留下的陪嫁都当了,才凑齐那三万两!” 易铭却一脸不屑,道:“就算不用祖父留下的银钱,林府也有的是钱,不就是三万两吗?” 易铭笑嘻嘻,显然没将今日这事当回事。 “有时候真羡慕姑母你,能够嫁给林将军,可以在林府逍遥快活。” “你看看咱们易家,我每日多下两趟馆子,我娘都要唠叨我半天,说我不为家里考虑,不节省开支。” “如果我也是女儿家就好了,可以和姑母你一样,嫁给侯府亲王之流,从此飞黄腾达。” 他这话刚说完,易欢抬手。 “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了易铭的脸上! 易欢脑中那股耳鸣声,嗡嗡嗡的,响的更厉害了。 看着面前的易铭,只觉得他此刻面目全非,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那么好的兄长的孩子。 “闭嘴!”易欢斥道。 “姑母!你打我!你竟然打我!”易铭太高声音,“好啊,我回去要告诉阿娘!” “你不就是嫁了个好人家吗?要你拿出三万两白银怎么啦?怎么啦?我爹以前待你多好!果然如外界所说的一样,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易铭骂道。 易欢闭上眼,内心的沉郁愤懑一股脑涌了上来。 她道:“停车!” “林大林二,进来!” 林府家丁依言踏上马车。 易欢冷冷道:“堵住他的臭嘴!” “是,夫人。” 林二压着易铭,林大将一块粗布恶狠狠塞进了易铭的口中。 易欢冷冷望着易铭,这一刻,心中憋了许久的郁气,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 回到易家,易欢将易铭扯进祠堂。 祠堂里两旁的烛光映照出微弱的光,她把堵住他嘴的布料拿开,指着上边的牌位,问:“易铭,你对得起你爹,对得起你祖父吗?” “你爹死了,你祖父你也死了,你母亲管不住你,整个易家都没有人能管你,很好,那今日我便行使长辈职责,我替他们管你!” 易铭大叫道:“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不想看到我兄长唯一的孩子,成为一个赌棍,被人打死在赌场!” “凭你姓易,辱没的是易家的门楣!” 易欢红着眼冲他道。 头很疼,耳鸣也越来越严重,她嫁给林青裴后,在林府过的那般憋屈,没成想到了易家人眼里,竟成了一桩她高攀了林青裴的美事了,就连她的亲侄子都这么想! “桃心,拿刀来!林大林二,把他给我按在桌上!”易欢目光幽冷。 “是,夫人。”桃心道。 “是,夫人。”林大、林二道。 易铭抖了下,问:“姑母,姑母你要做什么!” “今日我便剁了你这双好赌的手!”易欢疾言厉色道。 第9章 管教 林青裴下职回到林府后,自觉昨夜自己走的太快,对不住易欢,便想着与她一道用晚膳,补偿补偿易欢。 他走进凝萱堂,问:“你们夫人呢?” “回二爷,夫人带着两个家丁和桃红姐姐,回易家了。” 林青裴皱了皱眉,问:“为何回易家?” 上一回易欢回易家,还是因为他要抬顾初雪为平妻,她觉得委屈,便一怒之下回了娘家。 难道是因为昨夜他没有陪她,所以生气不满了? 女人总是这样,小性子多得很,林青裴无奈想道。 丫鬟也不知易家出了什么事,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夫人走的匆忙,什么也没交代。” 林青裴抬手打断她,道:“罢了,我亲自去易家走一趟,接她回来。” * 林青裴来到易家后,在下人的指引下,匆匆赶来祠堂。 一到祠堂,就瞧见易铭被林大林二按在桌上,露出一双手。 易欢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刀。 易铭那破锣嗓子,叫的像只鸭子,“姑母!姑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姑母,不要砍我的手!”易铭哭着喊着,“我以后再也不赌了!” 易欢问:“之前每回嫂子把你从赌坊赎回来,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她语气轻飘飘的,手上的刀却没有松动半分,她道:“我看嫂子就是太相信你了,易铭。” 易铭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看到了站在祠堂门口的林青裴。 他双眼顿时一亮。 “姑父!姑父你来了!姑父快救救我!”易铭哭的涕泗横流! 林青裴走进屋,看到这一幕,问:“欢儿,这是作甚?” “郎君,此事你莫要管,这是我易家的家事,我在管教我的侄子。”易欢语气冷硬。 林青裴从未见她这样失态过,她印象里的易欢,总是一副柔弱乖巧样,受了委屈也只敢偷偷红眼眶。 易铭却道:“姑父!我只是、我只是输了三万两银钱!明明这钱你和姑母都能拿得出来,还了就是了,何至于砍我的手!我可是她亲侄子啊!” “姑母你这般泼辣,当心惹的姑父不喜欢!”易铭又梗着脖子冲易欢道。 易欢却笑了,反正不管她什么样儿,林青裴约莫都是不喜欢的,她又何必浪费那心思,苦心维持大家闺秀的模样? “按住他的手!”易欢对林大道。 “是。” 林青裴上前,说道:“欢儿,要不还是算了吧,毕竟是你侄子,倘若缺钱,可以找我。” “就是,姑父都说了!姑母你快松开我!让姑父去替你把阿爷留给你的首饰田产都赎回来就是了!”易铭急道。 “什么?你当了易将军留给你的陪嫁?”林青裴震惊的望向她,“这种事第一时间为何不来找我,我是你的丈夫,我总会帮你的,你何必将岳丈留下的东西变卖了。” “郎君,我说过了,易家的家事你不要管,那些田产首饰铺面,我是变卖了也好,留着也罢,都是我自个的事。” “欢儿。”林青裴还欲说什么。 易欢脑瓜子嗡嗡响,她狠下心,将手上的刀,恶狠狠朝易铭的手剁去! 易铭吓的脸都白了,冰冷的利刃贴上来的那一刻,易铭没出息的尿了裤子! 易欢一夜未睡,力气不大,只在他手背上砍下一道深深的伤口,血不停地往外冒。 易铭疼的惨叫。 “姑母!姑母!你好狠的心呐!!!” 易欢却道:“倘若我不管你,我才是真的心狠,易铭,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易欢曾也是躲在父兄背后的小女孩,有父兄庇佑着她,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可父兄死后,嫁入林府后,这一切就变了。 易铭疼的身体直哆嗦。 易欢问他:“以后还赌不赌?还赌不赌?” 易铭泪流满面的摇了摇头,说:“不赌了,不赌了!” 易欢拽起他的头发,逼迫他抬头,面对上边的列祖列宗牌位,她说:“易铭,我要你对着你父亲祖父的牌位,向他们发誓!” 易铭一边哭,一边道:“我不赌了,我发誓我不赌了,呜呜呜……列祖列宗再上,我易铭要是再赌,就让我不得、不得好死!” “好,易铭,你记住你今天的话,我可以捞你一次,却没有第二个三万两捞你第二次了,倘若下次你再被赌场扣押,我便任由他们打死你!谁来求我都没有用!没有人再会救你!” “姑母,我错了,我手好疼啊。”易铭涕泪纵横道,趴在桌上哀嚎。 “桃心,带他去看府医。”易欢吩咐道。 “是,夫人。” 桃心和易铭离开后。 易欢仍旧身体紧绷,死死抓着手上的刀,她望向林青裴,微微一笑,说:“今日让郎君见笑了。”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易欢,林青裴心里不太舒服。 易铭可是她的亲侄子,她都能下此狠手! 今日她能砍易铭,明日就能砍旁人,哪家大家闺秀会提着刀砍人的?只有市井泼妇才会那么做。 不过是三万两白银罢了,何至于此? 林青裴忍不住说:“倘若你需要三万两,你可以和我说,铭儿虽有错,可你也不至于真的废了他的手吧?要是让嫂夫人瞧见,心里得多难受。” 易欢平静的望向他。 相处一年,这个男人从未为她考虑过。 “郎君觉得我今日做错了吗?”易欢轻声问。 林青裴说:“出嫁从夫,你要做什么事之前,以后可以先和为夫商量。” 易欢不语,她只是觉得很疲惫,不管是林青裴,还是易家的这一切,都让她感到疲惫。 易欢提着刀朝外走去,那刀刃上还沾着血,林青裴下意识侧身避开。 “我去看看嫂嫂。”她轻声道。 * 晋渊批完折子,看着手上的急报,听着暗卫汇报今日之事。 他靠在榻上,眸子微微眯着,淡淡开口:“真是个小可怜,连父亲的遗物都当了,去帮她赎回来吧。” “是,陛下。” “易晟是个好将才,不成想,教子无方。”晋渊感叹道。 易晟便是易欢的兄长。 “换做朕,有个那样的混账侄子,管他作甚,打死了事,朕的欢儿还是太念血肉亲情。” 晋渊随手将急报扔到一旁,“小可怜,明日去林府一趟吧,易将军那些遗物,总要还给她,想来她今晚定是难受死了。” 晋渊想起她那双含泪的眸子,欲望横生,恨不得此刻就飞往林府,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哄。 第10章 欢儿,过来 易欢在嫂嫂房里坐了半个时辰。 嫂嫂曹雅琴是个天性柔顺懦弱的女人,大伯二伯和四叔都强势,父母兄长远行打仗那会,易欢便是由嫂嫂带着。 曹氏是个忍字当头的女人,从不轻易与人起争执。 且在强势的长辈面前,伏小做低才能保全自己和铭哥儿。 耳濡目染之下,易欢便也有样学样,养成了温顺乖巧的性子,成了标准的大家闺秀。 曹雅琴睁开眼,她先前听到易铭欠了赌坊三万两白银被扣押的消息,活生生气晕了过去。 这会见易欢坐在自己面前,她哆嗦着起身,去抓她的手,问:“欢妹妹,铭儿……铭儿怎么样了?” 易欢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嫂嫂放心,三万两我已经替铭儿还了,铭儿现下已经归家了,莫要担心。” 曹雅琴忍不住开始落泪,说:“你哪有那么多银钱,你是不是……是不是动了易将军留给你的陪嫁。” 易欢不语。 曹雅琴哽咽道:“欢妹妹,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啊!” “我拖累了你不说,还把铭儿给养坏了。”她握紧了易欢的手,道:“等到了九泉之下,我如何有脸面去见你兄长?” “倘若……倘若当初是夫君带着铭儿,让铭儿从小跟在易晟身边,铭儿未必会是如今这副模样!子不教母之过啊!” “嫂嫂。”易欢唤道,她轻拍着她的脊背,说道:“嫂嫂莫要自责,你生下铭儿后兄长一直在边关随父出征,聚少离多,一年到头连面也见不着几次,是兄长对不住你们母子。” “嫂嫂已经做的很好了,至于铭儿,嫂嫂,我知你是狠不下心,没关系,你管不了铭儿,我来管,我决计不会再让他走上歪途。”易欢温声道。 她平静的眼眸,有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曹雅琴逐渐平静了下来,她道:“欢儿,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想办法帮你把那些陪嫁赎回来的。” 易欢却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必强求,赎不回来便也罢了,只要嫂嫂和铭儿能够安稳度日,花些银钱又如何?” 曹雅琴抓着她的手,百感交集,这会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怎么会不重要呢?那些可都是将军留给易欢傍身用的,里边甚至有易欢母亲的遗物。 “嫂嫂,你且安心,如今事情已经平息了,大伯他们也不会再来质问你,不要为了这些银钱劳心费神。” 曹雅琴看起来太憔悴了。 易欢是心疼她的,易欢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嫂嫂在带她,易欢常常问她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曹雅琴便安慰她说男人要在外面建功立业,做女人的管理好后宅,安心等待就好。 …… 林青裴站在廊下等着。 易欢从嫂嫂屋里出来,她犹豫了会。 曹雅琴如今状况不好,她今夜想留下来开解她。 “郎君。”易欢唤道。 林青裴回过头,问:“看完嫂夫人了?回府吧。” 易欢道:“嫂嫂病了,我想今夜留下来,就不回府了。” 林青裴听到这话,眉头立即一皱。 他登时开口:“不回府了?欢儿,你如今是我夫人,你留在易府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我产生了嫌隙。” 易欢抿了抿唇。 林青裴继续道:“嫂夫人病了,自有府医和易家人看着,你留下来她病能好的快些吗?你又不懂医术。” 易欢问:“这么说,郎君是不允了?” 林青裴叹了口气,道:“欢儿,你也知我如今仕途正顺,不能叫外边抓住把柄,倘若让陛下误以为我林府家宅不宁,恐会影响我升迁的路。” 上回宫宴,陛下那般警告,若非如此,他也是不舍得惩罚顾氏的。 易欢低下头,眼睑轻垂,阴影中的那双眼失望极了。 她道:“我明白了,我再去与嫂嫂说两句话,便与你回府。” 这回林青裴没有再阻拦。 * 回程的路上,二人共乘一辆马车。 易欢没有再与林青裴说话,一阵尴尬的沉默。 林青裴道:“欢儿,日后莫要再那般了。” 易欢微微一怔,问:“哪般?” 林青裴道:“拿刀砍铭儿手,我知你是情急之下才如此,可你如今是我夫人,行事当稳重些,倘若这事传出去了,到底不好听,被人指摘你是泼妇可如何是好?” “如此说来,郎君还是为了我好了。” “你我夫妻一体,我自是为你考虑的,还有岳丈留下的那些遗物,你放心,我会想办法。” “不必了,变卖后我便没想着能赎回来,多谢郎君一番好意了。”易欢语气淡淡。 回了林府,林青裴又陪易欢用了晚膳。 二更天。 林青裴处理完公务,站在凝萱堂院门前。 林青裴还惦记着圆房一事,昨夜没能圆房,今日他理应补偿。 林青裴推开屋门,见易欢正对镜梳头。 她刚沐浴完,安静的坐在铜镜前。 “欢儿。” 易欢抬眸,淡淡望向他。 林青裴上前,拿过她手上的梳子,亲自为她梳头,他道:“昨夜因为陛下亲赐的墨宝被盗,所以不得不临时去处理。” 易欢问:“那墨宝可找到了?” “找到了,天亮后,那幅字被人完好无损的放在了我的书案上。” 林青裴解释完,他一双眸子灼灼,手背轻轻拂过她白皙的脸颊,问:“欢儿,今夜我补偿你,可好?” 易欢昨夜未睡,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今日又大闹了一场,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上,都疲惫不堪,无暇再去应付林青裴,更没有精力与他做那种事。 她道:“郎君,我今天很累,想休息了。” 林青裴手一顿。 “欢儿,你是不愿与我圆房吗?” 易欢扯了扯唇角,她问:“郎君,嫁给你一年有余了,这一年来,是我不愿与你圆房吗?” 林青裴一阵沉默。 “我今日真的很累。”易欢起身,自打去了易府后,她耳边那股嗡鸣声,就没有停歇过。 易欢身子轻轻一晃,林青裴扶了她一把,见她确实脸色苍白,满脸疲态。 他道:“也罢,今晚你好生休息,为夫不打扰了。” 易欢温声应下。 * 易欢又做梦了。 梦中,那高大俊美的男人坐在床沿,他今日未束发,额头垂落几捋发丝,乌黑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头,一副不羁的样儿,却并未有损他半分尊贵。 男人那双眸里带着火一样的欲望,直勾勾的盯着易欢。 “欢儿,过来。” 第11章 梦中遇他吐真情 男人声音低沉,是命令的口吻。 易欢不情不愿。 她着实不开心了。 现实里要应付林青裴,梦中又要面对这个可怕的男人。 易欢站在原地,没动。 以前做梦,梦中场景都是虚无缥缈的,没有具体的意象,可这一回,场景却是皇宫,看周围摆设,昏暗的宫灯,奢华的物件,俨然是皇帝的寝宫。 易欢低声道:“你就不能放过我么?” “不能。” 男人起身,朝易欢走去,他想像往常一样,拥易欢入怀,用力吻她。 可这回,他手还未碰到易欢,易欢便红着眼眶哭了。 晋渊手停在半空中,动作顿住了。 “怎的哭了?好好好,我不动你了,不动你了,好不好?”男人下意识放柔语气。 易欢咬着唇,一边哭一边开口:“我好辛苦,父兄死后我就过的好辛苦,再也没有人能够将我护在身后了,我不但要面对林府的一大家子,还要照应着易家。” “今日易铭又惹了祸,我把父亲母亲留给我的遗物都当了,好不容易才把他赎回来,可我那好侄子句句诛心。” “那些遗物我舍不得的,我舍不得的,往日有那些东西在,我还能留个念想,如今就连念想也没有了,偏我还要故作大方的和嫂嫂说我不在乎。” “我怎么会不在乎,我在乎极了!可我没有办法,嫂嫂孤儿寡母,在易家过的艰难,易家那几个长辈又不是好相与的,若是连我都不帮嫂嫂,嫂嫂一个人要怎么办?” “知道你舍不得。”男人语气无奈,“乖,我让人去赎了,明日就还给你,好不好?” “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懂,你就是我梦里的臆想,说到底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梦到你,你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在花朝宴前我从未见过你。” “现实里已经很累了,入睡后还要应付你这等洪水猛兽,我好辛苦。”易欢指责他。 原来在她眼里,自己就是洪水猛兽。 晋渊被她逗笑了。 此刻她只着一身亵衣,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脆弱感,睫毛轻颤,泪珠凝在上边,要落不落,一副等着人采撷的模样。 就得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哄,晋渊想道。 梦里没有现实那般束手束脚。 他自然的揽住她的腰肢,将人带入怀。 她腰好细,一只手臂就能圈的过来。 晋渊一下一下的抚摸她的发丝,道:“不若我们做些开心的事?” 易欢抬头,鼻息间是男人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 即便是在梦里,忽然被人抱入怀,易欢也慌了怯了,“别……” 晋渊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大,眼底带着笑意,低头吻了下去。 唇与唇轻轻蹭着贴着,他没急着深入。 晋渊眸中盛着一泓暖黄的光,温柔揉碎在了里边,他说:“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想对你做点禽兽事。” 易欢双眸微微睁大,她道:“梦里么,你哪回梦里放过我了。” “我倒是也想疼疼你。”他拇指在她眼角蹭过,揉出一片绯红。 晋渊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抱起,转身坐回了床上。 他按着她坐在他腿上,男人亲了亲她的唇,随后一路往下。 下巴、白皙的脖颈、胸膛…… 晋渊一只手按着她的头,不许她躲。 被他吻过的地方痒的厉害,易欢身子轻颤。 她的手不知不觉的抓住了男人的发丝,声音里带着连自己也不曾发觉的娇媚:“这就是开心的事吗?” 晋渊抬头,大掌摩挲着她细嫩的脖颈,嗓音低哑:“温暖饱思淫欲,便也没空去想那些个有的没的了。” 他凑过去,在她耳后那块嫩白的皮肤上细细吻着,男人发丝扫到了易欢脸上,又痒又酥麻。 她被迫被男人带入了灼灼欲海,身体发烫。 “欢儿,食色性也,瞧,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男人附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怎么可以? 她是林青裴的妻子啊。 易欢靠在她怀里轻喘。 “是你强迫我的。”易欢说。 男人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嗯,是我强迫你的,欢儿不必对此感到羞愧。” 他伸手,白皙的指尖缠住她的发丝,说:“我这人……就喜欢强抢臣妻。” 话落,男人咬住她的唇,舌尖也跟着钻了进去,勾住她用力吮吸、纠缠。 气息互换。 呼吸交融在了一起。 太激烈了,易欢从未与男人这样过。 男人掌心覆在她脑后,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 罢了,不过是梦而已,吻就吻吧。 易欢轻颤着睫毛,闭上眼,顺从的张开小口。 她不知这对于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梦里易欢第一次这般顺从。 男人正欲更进一步。 …… “陛下。”张德胜的声音传来。 晋渊睁开眼。 “陛下,该上朝了。”张德胜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晋渊的神色,陛下今日起迟了些,这是前所未有的。 要知晋渊一直很勤政,每日起身不用张德胜来唤。 今日还是头一遭。 晋渊盯着他。 这目光比深冬的雪还要冷,张德胜打了个哆嗦。 他声音发抖,小声说了句:“早朝时间快到了,陛下。” 晋渊起身,语气暴躁:“滚出去。”倒像是欲求不满的样子。 也确实是欲求不满,差点就要得到心心念念的人儿了,被张德胜一声陛下给拉回了现实。 张德胜退出去后,晋渊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他指尖轻轻敲着膝头,让身体里的那股冲动逐渐退去,直到彻底冷静下来,晋渊赤着脚下地,让太监进来伺候他沐浴更衣。 * 易欢前半夜做了春梦,后半夜却睡了个好觉,醒来后,气色好了许多。 桃心打了水端进来后,打趣她:“夫人做什么好梦了?瞧着神清气爽的样子,比昨日好多了。” 易欢羞愧极了。 哪是什么好梦,分明是和男人相关的春梦。 太荒唐了。 她差一点就和那男人…… 梦里晋渊还说要帮她把那些个陪嫁都给她赎回来。 梦就是梦,气势那般骇人的九五之尊,怎么可能有闲工夫做这种事呢。 易欢净完面,婆母院里的掌事嬷嬷过来。 是为了昨日赌坊以及变卖嫁妆之事。 她姿态摆的高傲,话语里夹枪带棒:“听说二夫人昨日惹事了,老夫人叫您过去一趟,好问清楚。” 第12章 受罚 易家如今是没落了,易欢的两位伯伯如今在朝中也只不过是任六七品的闲职,一眼望去没前途,易家连个顶梁柱都没有了。 因此在林府人的眼中,易家现在跟那扒着人吸血的蛀虫没多大区别,他们家二爷才二十四岁便已经官居三品,肉眼可见的前途无量。 昨日易欢一声招呼也不打,私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变卖了自己的陪嫁,自是惹的老夫人不快。 柳嬷嬷见她不慌不忙的穿衣打扮,不悦道:“还请二夫人莫要再磨蹭了,老夫人现下心情正不好,没什么耐心,去迟了免不了一通责罚。” 易欢将玉簪插好,对着铜镜抚了抚鬓角,道:“柳嬷嬷倘若等不及,可去院中喝两口小茶。” 语落,她手上拿着两副碧玉耳坠,问桃心:“桃心,你觉得哪个好看?” 桃心指了指那个掐丝点翠的,道:“夫人,奴婢觉得这个好看。” 看主仆两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柳嬷嬷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她指了指易欢,道:“好,好,二夫人对老夫人就这个态度是吧?既如此,老奴我回去定会如实禀告老夫人,我倒要看看,二夫人能横到何时!哼!” 柳嬷嬷生气的离开凝萱堂。 桃心看到这一幕,目露担忧,问:“夫人,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一会老夫人当真责罚下来,您又要如何是好?” 易欢平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她道:“即便如今易家落魄,我也是世家女,容不得一个下人到我跟前羞辱。” 这是易欢所剩无几的高傲,在下人面前她绝不会露怯。 纵使夫君宠妾灭妻,没几个人将她这个正房夫人放在眼里,她也要体体面面的出现在人前。 易欢起身,道:“走罢。” * 景寿堂。 老夫人坐在主位上,旁边是大爷和大夫人,柳嬷嬷将刚才的事添油加醋的说给了老夫人听。 柳嬷嬷委屈道:“您瞧瞧,二夫人这分明是不将您放在眼里。” 大夫人也跟着道:“我这弟妹,还知不知道以夫为天这几个字怎么写?呵呵,我家成哥儿连读书钱都要给不起了,她倒好,随随便便花了几万两去接济娘家人。” “她有那钱,怎么不来接济接济我这个嫂嫂,到底是没把我们姓林的当一家人看。” 这话落,老夫人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大夫人余氏年岁已三十有余,平日里颇为泼辣,就连大爷都忌惮她三分。 外间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 “嫂子如此说,是在惦记弟媳的那些个陪嫁吗?” 余氏脸色一变。 易欢在桃心的搀扶下,走进大堂,她冲着老夫人作了一揖,道:“媳妇见过婆婆。” 老夫人用力拍了下桌,道:“你这一拜,老身真是不敢当,我还道你眼里已经没有我这个婆婆了。” 易欢低着头。 “派去唤你的柳嬷嬷被你赶了出来,二媳妇,你如今当真是好大的派头!” “媳妇不敢,媳妇只是让柳嬷嬷出去喝两口茶罢了,媳妇竟不知原来在柳嬷嬷眼中,叫你出去喝两口茶竟成了赶了。” 易欢目光轻飘飘的扫过柳嬷嬷。 “你……”柳嬷嬷正欲争辩。 大夫人笑着说道:“老二这媳妇当真是伶牙俐齿。” 下一刻,老夫人忽的厉喝一声:“跪下,易欢,你今日可知错!” 易欢不卑不亢的站在那儿,没跪,道:“儿媳不知何错之有。” “好!好的很!我且问你,你昨日变卖嫁妆一事,可有通知二郎?” 易欢道:“那既是我的陪嫁,如何处置,自是由我自个决定,何须通知二郎?” “荒谬!你既已经嫁入我林府,便当以二郎为天!这么大的事,你竟不知会二郎一声,你不仅没将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更是未将二郎放在眼里!” “婆婆这话的意思是,如何处置我的陪嫁,还需征求您和夫君的同意?恕媳妇直言,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贪图媳妇的嫁妆呢。” 自古以来,婆家惦记新妇嫁妆,都是会遭到旁人诟病的。 “好个伶牙俐齿!这便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你如此目无尊长,今日我就要替二郎好好管教管教你!二郎平日里是把他院里的人给宠坏了,竟让你如此放肆无礼,来日还不知会酿成怎样的大祸!来人,将二夫人押去院中罚跪!” 柳嬷嬷当即上前,说道:“是!二夫人,老夫人对您可是一片苦心,您莫要不知好歹啊。” 柳嬷嬷和另一个丫鬟,立时押住易欢的双臂。 易欢直勾勾的盯着老夫人,问道:“您说二郎将我给宠坏了?恕媳妇冒昧,多问一句,二郎是如何宠坏我的?是大婚之日将妾室迎进门,还是要将妾室抬为平妻?亦或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妾室屋里送,任由我这个正房的脸面被人踩在脚底下?” “押下去!把她给我押下去!跪在院中,让所有人都看看,看看目无尊长的下场!”老夫人气的直喘气。 柳嬷嬷拖着易欢往外走。 易欢不肯跪。 “我何错之有!何错之有!”易欢质问道。 大堂里传来老夫人愤怒的声音:“你既进了我林家的门,便是我林家的人!别说你那些个嫁妆了,你的命都是我林家的!今日我便要教教你规矩二字怎么写!” “咚”的一声,柳嬷嬷按着易欢的肩膀,让她跪在坚硬的石板地上。 易欢膝盖重重砸了上去,一阵生疼。 易欢疼的眉头一蹙。 柳嬷嬷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道:“二夫人便在这儿思过吧,老奴我会眼都不眨的盯着您。” 易欢想起身,柳嬷嬷再次用力的摁着她跪下。 本就受伤的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痛的易欢咬了咬唇。 她看着大堂中的那些人,心中怨愤难平! 桃心看到这一幕,匆匆忙忙的往外跑去。她要去找二爷,请二爷过来为夫人主持公道! 他们夫人在易府时,被易将军捧在手心上,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我何错之有,我无错,我无错。”易欢固执而又倔强,重复着这句话。 她目光清明,即便被罚了,也不肯就此屈服。 柳嬷嬷高声道:“老夫人,二夫人现下一个劲的说自己无错呢。” “那就让她跪!让她跪到天黑,跪到认错为止!” * 天色渐阴,晋渊本靠在榻上看书。 看到窗外滚滚而来的乌云,晋渊心中隐隐不安。 暗卫急急忙忙的走进来,手上捧着一叠田庄地契,跪在地上道:“陛下,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妥,林夫人昨日变卖的田庄铺面已尽数赎回。” 男人接过看了两眼,冷厉的眉眼舒展开。 晋渊起身,张德胜识趣的走过来,为他披上外衣,晋渊道:“走吧,出宫。” 第13章 娇娘入君怀 轰隆隆—— 天公不作美,初春的雨说来就来,早上还是晴空满天,只两个时辰不到,天幕仿若被人凭空泼了一壶墨。 京中有四营,而林青裴手握南营武陵军,武陵军本是易将军所掌。 易将军死后,这兵权就落到了林青裴手上,林青裴还是易将军亲选的女婿,在将士们心中,不由分说,俨然已把林青裴当做了易将军的继承人。 桃心冒着雨,来到南营。 桃心来时,林青裴正在与人议事,瞧见她,面露不悦,问:“你怎来了?” 桃心看了眼周围的士兵,说道:“府中出事了!奴婢有要事要和二爷说!” 林青裴皱了皱眉,挥退了下属,待屋中没人,他问:“何事?” 桃心狼狈不堪,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还请二爷帮帮我们夫人,今早老夫人叫了夫人去景寿堂,要因为昨日变卖嫁妆一事责罚夫人!” 林青裴道:“她昨日那事做的确实欠妥。” 听到这话,桃心心都凉了。 “可这都是为了铭哥儿啊!我们夫人怎能见死不救?” “她如今是林家人,怎能一心向着娘家?在做这件事之前,她从未想过要同我商量,置我于何地?” 林青裴脸色微冷,他道:“我与她是夫妻,妇道在顺从,而以夫为天,她不是没有读过女戒女训,这么简单的道理不该不懂。” 桃心满心失望,她道:“二爷的意思是,您不会管了是吗?” “母亲本意是好的,小惩大诫,经此之后望她以后记住自己的身份,莫要丢了林府的脸面。” “可是,外边下这么大的雨,老夫人还叫她在院中罚跪,我们夫人身子弱,会受不住的!”桃心内心难受,眼眶也跟着红了。 林青裴却道:“不过是小病一场罢了,母亲也只是想让她吃个教训而已。” 桃心听到这话,无话可说。 二爷从不替她们夫人考虑,一心只有林府,只有自己的仕途。 桃心失望道:“您就是这样对待易将军遗孤的,是吗?” “您好好看看,您现在的官职,您手上的南营,以及这些武陵军,有哪个不是曾经易将军的?倘若不是易将军临终托孤!您以为您能轻易得到这一切吗?” 这话无疑是触了林青裴的逆鳞。 林青裴脸色冷了下来,阴沉不已。 “大胆!本官如今的一切,都是本官自己努力得来的!” 桃心正欲再说。 只见一个小侍卫,推开门匆匆走了进来。 “报!将军,您还是赶紧回林府一趟吧,陛下,陛下去了您府上。” 听见这话,林青裴一惊。 “怎么回事?” “陛下今日微服出访,岂料忽降大雨,正好您家离得近,陛下就先行上您府上避雨了!” 林青裴连忙起身,道:“快,备马,我要回府。” 桃心跟在他身后,急急开口:“二爷,那夫人……陛下去了府上,让陛下看到老夫人体罚夫人,到底不好吧?” 林青裴犹豫了会,道:“让你们夫人回凝萱堂,让母亲莫要再为难她,就说是我说的。” “是,二爷。” 桃心喜极而泣,揉了揉眼睛,谢天谢地!感谢上苍!感谢突然去林府避雨的陛下!她们夫人这下有救了! 林府。 当林府的门房,看到门口站着的尊贵之人后,脸色大变。 男人穿着墨色圆领长袍,腰上系着玉带,脚蹬皂靴,而无论是长袍亦或是玉带皂靴上,都有明显的龙纹,呈现一种暗金的色泽,尊贵不凡。 男人身份不言而喻。 大虞能以龙为装饰者,唯有天子一人。 “大胆!还不赶紧跪下!”张德胜呵斥道。 “小的……小的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门房哆嗦着跪在地上磕头。 张德胜道:“陛下今日微服私访,怎料大雨忽至,正好离你们林府近,来避避雨,还不赶紧迎接。” 门房战战兢兢的起身,打开门,道:“陛下,您请。” 随即,门房冲着小厮使了个眼色,让小厮赶紧去禀告主家。 * 景寿堂外。 易欢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此刻她浑身上下被雨淋的湿透,柳嬷嬷举着伞站在一旁,冷眼瞧着。 她道:“二夫人,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呵呵,您瞧不上老奴,可您瞧瞧景寿堂的这些个丫鬟小厮们,又有几个瞧得上您的?” “以往易将军在的时候,您有清高的资本,可如今易将军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你们易家都得仰仗咱们二爷,您还假清高给谁看?” 说完,柳嬷嬷不屑的啐了一口。 好冷。 冰冷的雨点啪啪打在她脸上身上。 易欢抱着自己的手臂,她不想跪了,中途她无数次想起身,可她还未有动作,这刁奴便死死按住她的肩膀。 膝盖又疼又麻,感觉整双腿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大堂内,老夫人问:“可知错?” 易欢直勾勾的看着她,雨水糊住了她的眼睛,她说:“我无错。” “好!好得很!我就不信今日我治不了你!”老夫人气急败坏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既冥顽不灵,我便要让你知晓,我们林府不是你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 易欢自打来了林府后,谨小慎微,何时撒过野? 这些个人不过是惦记着她的嫁妆,恼怒她把嫁妆折了现补贴给了娘家。 易欢门儿清。 过了会,小厮疾步走进景寿堂,小声在老夫人面前说了句话:“老夫人,陛下……陛下来了林府,说是来避雨,这会已经进府了。” “什么!”老夫人满脸震惊。 随后面色一喜,她道:“陛下待我们二郎就是好,陛下亲临林府,这是旁人都没有的荣幸,老身要亲自去接见陛下,大郎,你、你也同我一起去!” 她瞥了院中跪着的易欢一眼,摆了摆手,道:“罢了,让她回去吧。” “柳嬷嬷,婆婆说了,让弟妹回去面壁思过,府上来了贵人,免得让弟妹冲撞到了贵人。”余氏假惺惺开口。 林嬷嬷只好不甘开口:“算二夫人您今天运气好。” 易欢拖着酸疼的腿起身。 府上来了贵人?什么贵人?能让老夫人这般,官职定比林青裴大,身份也比林青裴尊贵。 她倒是真托了这贵人的福,否则还不知道要跪到何时。 易欢腿痛的站不住,跌跌撞撞的往凝萱堂走。 不知是因为雨水,还是因为身子不适,她感觉眼前模糊,阵阵发黑。 易欢甩了甩头。 踉踉跄跄的踏过月亮门,却没注意到她走错了路,这不是往凝萱堂的路,而是通往林府正门的路。 易欢腿疼,身子发软,头脑也不清醒,眼前骤然一黑,再也撑不住,往前栽去。 本以为要摔个狗吃屎,却蓦的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浅浅的龙涎香。 龙涎香……龙涎香?! 易欢忽的挣扎了起来,可晋渊却将小妇人抱的很紧,他将人打横抱起,脸色阴沉冰冷。 第14章 再动,亲你 小妇人身子打着颤,小脸发白,双眸也失了焦,却仍旧试图挣扎。 男人垂目,声音里带着安抚的意味:“别动,再动,朕就亲你了。” 怀中这具滚烫的娇躯,逐渐软了下来,顺从的依偎在他胸前。 男人有力的臂膀稳稳抱着她,身上的热度让人安心极了,衣服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易欢闭上眸,在他怀里逐渐昏睡了过去。 张德胜站在一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为他们撑伞。 晋渊的衣服被易欢蹭湿了,男人却丝毫不介意。 他沉着脸时身上威势逼人,男人乌眸里浸着冷意,对一旁带路的小厮道:“今日你什么也没瞧见。” 小厮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陛下说的是,小人、小人今日什么都没瞧见!” 他身子打着颤,害怕极了。 晋渊可不是个好心肠的人,他冷冷开口:“二夫人住在何处?带路。” “是……” 凝萱堂。 晋渊抱着人匆匆走进屋,将人放在床上,吩咐一旁的张德胜:“去唤太医过来。” “是,陛下。” 屋中只余下晋渊与易欢二人。 晋渊看着她这张脆弱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入手滚烫,他叹了口气,道:“才两日未见,怎的就把自个弄成这副模样?” “冷……”睡梦中,易欢打了个颤儿。 晋渊坐在床边上,让人靠在自个怀里,道:“让你和离你不肯,非要在这后宅受气,这下好了吧?” 他语气里带着无可奈何,大手却摸到了她的腰间,勾到她衣带。 晋渊想为她换衣裳,湿衣裳穿着病的更严重了怎么办? 易欢却应激一般的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人。 “不……不……” 晋渊被气笑了,他道:“到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自个的清白呢?” 易欢眼角挤出一滴眼泪,说道:“会、会被浸猪笼。” 她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晋渊勾着她的下巴,低下头,与她对视,温声道:“我看谁敢把你浸猪笼。” 话落,男人不由分说的解开她的衣带,剥了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她内里肌肤白的像荔枝,水嫩光滑,透出香甜得气息。 里边是一件淡青的绸缎肚兜,肚兜上绣着莲花样式,素的很。 晋渊将这肚兜也扯开,他打量着她的身子,脸色却阴沉,不见丝毫情欲。 下边的那双腿,膝盖上满是乌青之色。 晋渊看到她膝上的伤,脸上闪过一丝寒芒。 长指在她膝头轻轻一碰,易欢痛的在他怀中轻颤,睫毛也扑簌簌的,她嘤咛着开口:“痛。” 晋渊将这娇气的小妇人往怀里揉了揉,没好气道:“还知道痛。” 男人沉冷的眸色中透出怜惜,拇指轻柔的抹去她眼角泪水。 男人没再多看,为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将人塞进了被子里。 易欢蜷缩起身体,发着抖,又开始低声说:“冷……冷……” 晋渊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叹了口气,把人继续抱入怀中焐着。 他身体热,驱散了她身上的水汽与寒意。 没多会这小妇人就不喊冷了,安静的闭上了眼,在他怀里昏睡了过去。 “你啊,偏要撞了南墙才回头。” 前世被毁容,沦为下堂妻后,才知后悔。 她就是将声名看的太重,不敢出格半分,怕遭受千夫所指,怕被人唾弃。 晋渊恰恰与她相反。 晋渊离经叛道,最不在乎的便是外界的风言风语。 他偏要让这小古板为了他舍弃那些旧习礼教。 晋渊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道:“林青裴不要你,是他不长眼,真想把你带进宫藏着。” 他想起前世易欢那温柔坚韧的眼神,那是历经岁月的洗涤,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淬炼出来的。 他心疼坏了。 他不愿再看易欢尝遍前世的苦楚,恨不得就此君臣决裂,将人抢进宫,捧在手心上宠着。 可倘若他当真那样做了,依照易欢这循规蹈矩的性子,只怕是会寻死觅活,宁死也不会从。 易欢做了个梦,梦到了她小时候。 易欢其实以前不是这逆来顺受的性子,她八岁那会性格顽劣,父兄在外打仗,没人能管得住她。 嫂嫂不但要在家带铭哥儿,还要时刻照看她,以免她惹出祸事来。 一次,易欢看到和她同龄的哥儿们斗鸡斗蛐蛐玩六博戏,易欢也想与他们一道,她每日被嫂嫂关在家里,不是绣花就是读女则,十分无趣。 可她是个女娘,易家的哥儿们不愿同她一道玩,说她不适合,唐家姐姐与她说过,倘若有人说一个东西不适合女儿家,那多半是好东西。 比如读书。 比如科举。 没人与她玩儿,她就自个玩,大白天趁着嫂嫂不在家,易欢偷偷溜出了府。 她要去抓蛐蛐,她知道京外哪个山头蛐蛐儿最多,她曾听哥儿们说过。 可她太小了,身体也比不得那些哥儿们,从树上摔下来,掉到了山沟沟里,爬不上去,八岁的易欢就叼着自己的手指默默流泪。 嫂嫂不眠不休找了她一夜。 找到她时,嫂嫂也从上边不慎跌落,扭伤了脚。嫂嫂抱着她,一边哭一边崩溃:“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若出了事,叫我怎么向你兄长交代?” 易欢也跟着哭:“呜,嫂嫂,我好害怕,好害怕。” 于是嫂嫂就背起她,那么远的路,嫂嫂拖着伤脚,一步一步将她背回了家。 因着这事,嫂嫂犯了宵禁,被打了二十大板。 易欢亲眼瞧着嫂嫂被人按在长凳上,那一晚,嫂嫂的惨叫声响遍了整个院子。 二十大板结束后,易欢哭着扑到她跟前,说:“嫂嫂,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偷跑了!也不和哥儿们玩了!” 嫂嫂摸了摸她的脸,气若游丝,和她说了一句:“乖,欢儿,你不是哥儿,你不要学他们……” 也正是那一日,易欢意识到,哥儿们有哥儿们的世界,而女儿家亦有女儿家的世界。 那一次她累的嫂嫂两月未能下床,自那以后,易欢再未出格过半分,她听嫂嫂的话,每日绣花读女则女训。 嫂嫂与她说:“欢儿,我们女子主内宅,无需像男人那般在外拼杀,男人干的都是要命的差事,比起他们,我们女人过的已经容易许多了,只需在家相夫教子。” 可易欢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她说不上来。 可她再不敢惹嫂嫂烦心,既嫂嫂说了女人只需在家相夫教子,那她便听嫂嫂的话,学嫂嫂,和嫂嫂一样做个温柔且知情识趣的内宅女子。 * 老夫人携大爷在主厅等了许久,内心惶惶不安,问:“陛下呢?” 第15章 天子一怒 林青裴在校场,家里也没个能主事的人,林家大爷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林府老爷也是个惧内的。 林老夫人哪见过这阵仗,她连圣颜都没见过,现下心里不安极了。 她与林家大爷说:“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林青宗安慰她,说:“母亲莫要多想,是您来的太快了,今日雨势大,想来陛下还在路上呢。” 老夫人叹了口气:“这是陛下第一次来我们林府,可不能出了什么差错。” 她吩咐人备好茶水点心,茶水是上好的龙井,点心也是刚出炉的,还带着热气,末了,她又吩咐小丫鬟:“去打听打听,陛下到何处了?那不长眼的门房,别是带错路了吧?” 老夫人和林家大爷在焦心的等着。 凝萱堂。 听完太医的诊断,晋渊一张脸阴沉的能滴出水。 太医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说道:“夫人偶感风寒,陛下……陛下莫要担心。” 他不敢多看一眼,这是林府,眼前的女人是林将军的妻子,可陛下却毫无芥蒂的抱在怀中。 太医抖,一旁的张德胜也跟着抖,他似乎知道了陛下看上的女人是谁。 可这是林将军之妻啊! 陛下他……果真不同凡响…… 晋渊抱着易欢,喂她吃了药,他声音平静:“张德胜,吩咐下去,但凡今日撞见朕与夫人一道的,让他们消失。” 晋渊虽语气如常,可张德胜知晓,他这是压着怒火呢。 “是,陛下,奴才这就去办。” 张德胜离开后,太医将头伏在地上,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晋渊却忽然唤了他的名字:“沈之维,今日之事。” “微臣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太医忙惊慌开口。 晋渊将人放在床上,掖好被子,他起身,冷冷道:“不,你什么都瞧见了,瞧见了林府苛待易将军遗孤,瞧见了夫人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是,微臣……微臣都瞧见了,夫人如今病重,是林府苛待夫人,夫人风寒不愈,需要静养。” 晋渊冷笑一声,道:“可不就是需要静养?这林府,可不是个能让人养病的好地方。” 林府正厅那头,不多会。 丫鬟就匆匆来报:“不好了,不好了,府中有下人也不知道怎么冲撞了陛下,被陛下带来的禁军抓起走了。” “什么!”老夫人身体一颤,他急道:“这些个狗东西,是怎么伺候陛下的!怎么好端端的惹恼了陛下!” “好像是陛下来时,撞见了二夫人,二夫人晕倒在地,陛下因此龙颜大怒,说林府苛待将军遗孤!”丫鬟害怕道,好几个和她相熟的下人小厮都被带走了,生怕自己也被连坐。 “混账!”林老夫人猛地起身,“不是让她回她的凝萱堂吗?怎么会被陛下撞见!她该不会是故意到陛下跟前丢人现眼,让陛下为她做主吧!” “不行,不能让陛下信了她的一面之词!”林老夫人急急忙忙的往外走。 她倒是没往别处想,毕竟那是天子,身份在那,怎会瞧得上已经嫁为人妇的易欢? 晋渊没留在凝萱堂,为着小妇人的名声着想,他去了前头待客客房。 外面一群铁血侍卫守着,张德胜也抄着手,站在门前。 晋渊坐在屋内,端着一杯茶浅尝了一口。 “陛下,陛下!”林老夫人匆匆赶来,一旁的丫鬟为她撑着伞。 侍卫拿刀拦在她身前。 张德胜开口道:“何人在此喧哗?报上名来!” 老夫人颤抖着跪在了潮湿肮脏的青石地板上,此刻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了,惹怒了天子可是会全家掉脑袋的! “老身、老身王氏,是林青裴之母,此次是我们林府招待不周,望陛下息怒……” 她头磕在地上,不敢去看屋内之人的圣颜。 晋渊的声音不疾不徐传来:“易老还在时,说青裴是个可用的人才,曾在朕面前多次提及青裴。” “是……是……青裴是个出息的。”老夫人连连应声。 “易老对青裴有提携之恩,他老人家觉得青裴重情重义,是个可堪大用之人,这才将自己唯剩的女儿交付给了他,朕没想到,今日偶来林府,竟会看到易将军之女重病晕倒在地。” 老夫人这下哑口无言,只惶惶不安的颤抖着。 “那是易将军遗孤啊,你们竟也敢!”男人厉喝一声。 他骤然起身,“啪”的一声,将手上的茶盏用力砸在了地上。 老夫人被这动静吓白了脸。 “一室不平,何以平天下?” 林青裴赶回来的时候,就听到陛下用极其严厉的语气说了这句话。 林青裴嘴唇动了动,赶忙跪在了王氏身边。 他说:“陛下,陛下,这其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晋渊坐回椅子上,冷冷开口:“沈之维,你来说。” 沈之维正是之前随行的太医。 沈之维跪在他跟前,道:“夫人本就体寒,如今又寒邪入侵,昏迷不醒,恐祸及性命,难以痊愈!” 沈之维奉命睁着眼睛说瞎话。 晋渊忽的发出一声轻笑,道:“林青裴,可听见了?” 林青裴心生寒意,他道:“臣听见了。” “昔日易老是如何提拔你的,你莫不是忘了,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朕看你倒是将旧日易老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忘了个干净。” “忘恩负义啊,林青裴。”他语气里失望难掩。 林青裴面色发白。 “臣,臣有错,是臣没有照顾好欢儿,对不起易老的托付!” 晋渊轻叹一声:“连个小小的后宅都管不好,朕倒是怀疑,你是否真如易老所说的那般可堪大用。” 雨珠子啪啪的打在林青裴脸上,他低着头只一个劲的认错。 “和朕认什么错呢?你们林府对不住的又不是朕。” “沈之维说林夫人需静养,林府是个是非多的地方,夫人现下是不适合再留在林府养病了。” “是,是,夫人现下身体状况受不得惊。”沈之维忙应声。 “朕记得前些年,朕赏了藏春园给易将军,待夫人醒后,将夫人送去藏春园好好养上一养吧,以免在这林府病的越来越重。” “至于林将军,朕瞧你家宅不宁,特放你几日假,将家宅之事理个清楚,何日夫人原谅了林将军,林将军何日归朝,可好?” 第16章 静候夫人佳音 晋渊缓缓踱步,走到林青裴跟前,张德胜为他撑着伞。 绣着暗金龙纹的衣摆出现在林青裴面前,林青裴怎敢不应? 他被雨水糊了满面,咬着牙,应了一声:“是……” * 易欢醒来后,桃心蹲在她床前,喜极而泣。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夫人您总算醒来了。” 桃心回到林府,得知林府发生的一切后,激动到不能自已,谁都想不到来林府避雨的陛下,竟会为易欢主持公道。 易欢撑起身子,抚了抚额角:“我这是……” 鼻尖还留有龙涎香的余韵,浅淡却极富攻击性。 是了,她晕倒时好像被那人接住了。 易欢脸颊顿时红了,苍白的小脸仿佛染了胭脂,羞怯到不能自已。 桃心赶忙拿垫子垫在她背后,她一双眼睛都哭肿了,说道:“夫人,您晕过去后,陛下在林府大发雷霆,为您主持了公道,说林府苛待易将军遗孤。” “因为这事,二爷已经被停职了,老夫人更是哭天抢地,您之前在雨地里跪了多久,老夫人和二爷就跪了多久,老夫人被人搀回去后立马就大病了!陛下说您何时原谅了将军,二爷何时能归朝!” “我先前去了南营,本想让二爷回来为您主持公道,可二爷根本不愿,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奴婢真想不通,您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二爷为何可以冷情至此,还不如、还不如陛下呢!” “莫要瞎说!”易欢猛地打断了桃心的话。 她脸上带着病容,神色愣怔,那人竟为了她,惩处了林府这些人么?当真是…… 也不怕被外人说闲话,天子插手臣子内宅之事像什么话。 “对了,对了……” 桃心去桌上,拿起那叠地契房契,她高兴道:“夫人,您快看,当初易将军留下的那些个陪嫁,陛下也为您赎回来了,陛下说不忍见易老的遗物流落在外。” 易欢怔怔的接过,盯着地契看了半晌,片刻后,缓缓将这叠纸抱在了怀中。 易欢双眸湿了。 她的梦竟成真了,梦里那男人说会帮他赎回来,他竟果真帮她赎回来了。 “夫人,夫人,您别哭呀,哎呀。”桃心也高兴,她拿手帕帮易欢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说道:“陛下真好,先前听外人说陛下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奴婢还当陛下是冷血无情之人呢,没曾想竟如此念旧情。” 与陛下相比,反倒是林青裴,显得过于自私冷血了。 易欢脸上红意更甚,那人帮她……哪是念旧情…… 分明是见色起意。 易欢百感交集,她道:“陛下帮我赎回来了,这钱,我日后是定要还给陛下的。” 她不愿与这男人多有交集,他太危险了。 桃心却看的很开,说:“夫人,陛下又没让您还,再说,陛下哪差这点银钱呀。” “要还的。”易欢声音很轻。 “陛下回宫了吗?”易欢问。 桃心说:“陛下日理万机,惩治完老夫人和将军就回宫啦。” 易欢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这儿莫名有些空。 她隐隐约约记得这人把自己抱回房后,亲手给自己换衣,那只手极有力度,覆在她身上时温热滚烫,明明是养尊处优的天子,做起这种事情来却一点也不生疏。 她被男人看光了,那个人不是自己的夫君,倘若这个人被三个人知晓,自己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易欢起身,白皙的脚沾到了冰冷的地板上,瑟缩了下,桃心连忙为她穿好外衣鞋袜。 桌子旁摆放着几箱子首饰摆件,都是她的陪嫁,桌上,男人留下了一封信件。 易欢打开。 【夫人安好,手帕未还,不知夫人还记否?静候夫人佳音。】 短短一句话,流露出些许暧昧。 这浪荡子…… 易欢将信纸折好,放入信封中。 桃心好奇问:“陛下留了什么话?” 易欢抿了抿唇,道:“没什么。” 那帕子,之前从宫里回来后,就被她压在了箱底…… 易欢揉了揉额角。 叩叩—— 外边传来两道敲门声,张德胜道:“夫人可是醒了?老奴有话要与夫人说。” “桃心,开门。” 吱呀一声,外边张公公恭恭敬敬的抄着手站在门口,他身后跟着两排带刀侍卫。 张德胜道:“夫人病体抱恙,需要静养,陛下说这林府不是个能养病的地方,他先前赐了藏春园给易将军,夫人醒后,老奴奉命送夫人去藏春园。” 藏春园,她怎么不记得她父亲名下有这么一个园子?藏的是哪抹春? 易欢自是不敢违抗皇命。 桃心为易欢披上披风,道:“也好,林府的人整日嚼舌根子,不是说这个便是说那个,眼不见心不烦,在外边住一段时间也好。” 桃心扶着易欢走出屋门。 外面雨停了,拨云见日,金灿灿的日光铺了漫天。 侍卫们威严的护在易欢两侧。 易欢即将离开林府之际,林青裴狼狈的赶来,他头发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将军如今狼狈不堪。 桃心挡在易欢面前,向他福了福身子,“二爷有何事?” 桃心的敌意明晃晃的露了出来。 林青裴道:“我不知母亲罚的这样狠,也不知你会病的这般重,倘若我知晓,定不会让母亲这样做,欢儿,你能不能……留下来?我以后不会再如此了,府中下人我也会约束好,不会让他们打搅到你养病。” 易欢淡淡开口:“郎君,桃心说她去求过你,是也不是?” 林青裴嗓音艰涩:“是。” 易欢唇角露出浅淡的笑,问:“郎君当真不知道,婆婆会严惩我吗?我记得刚进林府那个月,顾小娘因为管理后宅不当,纵兄伤了林府之人,婆婆当初也要罚顾小娘,可郎君您是怎么做的呢?” 林青裴还记得那事,那时候顾初雪刚得掌家之权,林青裴只觉得当时的顾初雪还不成熟,犯点小错也不是不能忍,便大半夜去找了母亲,替顾初雪说情。 为了哄母亲开心,让母亲松口,林青裴那晚应承了母亲,花万两白银为母亲置办寿宴。 林青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郎君,婆母以前罚我你不曾管过,以后也莫要管了吧。” 易欢自是怨林青裴的,府中唯一能护得住她的人也不曾站在她这边过,如今悔过又有什么用?只怕顾初雪哭两下,她这好郎君就故态复萌了。 易欢面上瞧着柔弱,内里却坚韧要强。 第17章 和离念头 张德胜笑眯眯道:“夫人,和林将军说完了吗?” 不原谅才好,不原谅陛下才有机可乘,陛下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可不能被搅黄了。 易欢搭着桃心的手,踏上马车,道:“走吧。” 林青裴注视着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离开。 他转身,满身落魄了回了林府。 景寿堂。 躺在床上的老夫人看他回来了,焦急问道:“二郎,怎么样了?易欢可愿留下?易欢那孩子性子软,你多说两句好话,她不会怪你的,你瞧瞧你之前,那样纵着顾小娘骑到她头上,她何时真正生气过?” 说完,老夫人急急咳嗽了两声。 林青裴面容冷峻,身体紧绷着,他问:“娘,你为何要那样做?你明知外边下雨,还让她跪。” 老夫人似是没料到儿子会怪自己。 她愣了愣。 林青裴道:“这下好了,估计没几日,这事就要传遍京城了,到时候整个京城都知道我林府因为薄待将军遗孤被圣上罚了。” 老夫人道:“只是跪两下,跪两下有什么紧要?她以前又不是没跪过,谁能知道正好被陛下撞见呢?陛下来时我已经让她回凝萱堂了,她怕不是故意到陛下跟前丢人现眼的罢!” “娘,这事您倘若不做,今日会有这档子事吗?她是易将军的女儿,陛下说的没错,易将军以前对我多有提拔,我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老夫人也跟着急眼,她道:“可如今陛下盛怒,你也已经被停职,倘若当真要她原谅,你才可归朝,那我老婆子就去她跟前跪着,我跪回去行不行?陛下怎能因为一个女子,就停了你的职呢!” “好了,母亲,陛下决定容不得你我置喙,这种话以后少说,你还嫌今日摔的不够狠吗?” “二郎,二郎,现下如何是好?”老夫人一边咳嗽,一边焦急询问。 “欢儿怨我,她现下去藏春园养病了,待她消气了,过段时间母亲你与我一道,去藏春园向她致歉。” “好,好,听你的。” 本以为陛下来他们林府,是他们林府的大机缘,不曾想竟会惹下这样的祸事。 “对了,此事是不是有大房挑唆?”林青裴问。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兄长和嫂嫂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易欢那些陪嫁,可不是小数目……” 他们林府本也不缺钱,如今却栽在了贪字上。 林青裴道:“以后莫要再纵着大房那边了,易欢的陪嫁是她的东西,倘若母亲和嫂嫂当真一直惦记着,也不怕以后遭外边人笑话。” “是我糊涂了啊,二郎!” 林青裴本一片光明,仕途顺畅,如今全毁了,全毁了! 林青裴眸色微暗,说:“这掌家之权……这些日子我会让初雪把账面都算清楚,等过几日去藏春园时一并奉上,想来欢儿也能消气了。” * 易欢在藏春园养病的这段时日,果然,林青裴因苛待发妻被停职一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官员们人人自危,尤其家中三妻四妾的,每日三省其身。 发妻可有受委屈? 妾室可跋扈? 公婆可有虐待妻子? 林青裴本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这事儿一出,林府门庭冷清,昔日与之交好的官员也不上门了,官场如战场,人情冷暖如人饮水。 嫂嫂曹氏得知易欢因为变卖嫁妆一事被婆婆罚,还因此重病后,连忙携铭哥儿来到藏春园。 易铭现在一看到易欢就发怵,手背一阵生疼。 易欢坐在院子里,温声问易铭:“铭哥儿这几日可听话,还有去过赌坊吗?” 易铭连忙摇了摇头,说:“没去了,没去了,母亲可作证!家里的嬷嬷也能作证!” 易欢点了点头,稍得慰藉,她道:“铭哥儿也十三了,该读书了,不能整日在外边鬼混。” 易铭后背忽冷,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易欢下一句道:“我想把铭哥儿送进百川书院。” 百川书院是现下大虞最好的书院,每年都有无数人趋之若鹜,通过层层选拔,才能入学。 易铭脸色一白,道:“姑母,我不行的,我进不去的。” 易欢只淡淡看着他。 “姑母……我通不过考核的。” “过两日我会让桃心挑些书送给铭哥儿。” 于是易铭便懂了,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易铭沮丧着一张脸,他才不要读书,和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书呆子一样! 曹雅琴道:“铭哥儿,还不赶紧谢谢你姑母?” 易铭憋憋屈屈的低下头,说了句:“谢谢姑母。” 说完铭哥儿的事,曹雅琴有事要和易欢单说,桃心便把易铭带了出去。 曹雅琴抓着易欢的小手,道:“你这孩子,你出事也没人与我说一声,外边都在传我才知晓。” 曹雅琴脸上满是自责。 她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份地契来,塞到易欢手里,说:“欢儿,这是曹家祖宅的地契,可抵那三万两,你拿去卖了,然后再把那些嫁妆给赎回来。” “嫂嫂,那些嫁妆已经被赎回来了。”易欢为了安她的心,无奈开口,“这是你家祖宅,怎可变卖,倘若卖了,曹家那么一大家子人住去哪?” 曹氏不是什么显赫世家,曹雅琴嫁给易晟是高嫁。 曹雅琴讶异道:“是怎么赎回来的?你手上哪来那么多银钱?” 易欢便实话实说道:“是陛下赎回来还给我的。” 曹雅琴急道:“那更要还了,咱们不能平白受这皇恩,那是三万两,不是小数目。” 易欢安抚道:“嫂嫂安心,钱我自个想办法。” “本就是铭哥儿欠下的赌债,欢儿,你倘若不收下,我良心难安。” 易欢拗不过嫂嫂,只能暂时收下那张地契,她本也不想欠晋渊,也好,正好下次入宫还帕子时,将那三万两一并还上,从此与那男人便两不相欠。 “嫂嫂,我名下有宅子,倘若曹家人暂时无法安置,可以先去我那宅子住着。” 曹雅琴忽的笑了,她伸手揉了揉易欢的头,说:“嫂嫂哪用得着你帮呀,你兄长在时,留给我的不少,曹家不至于变卖了祖宅就没地方住了。” “倒是你,此番陛下替你出头,你是一时爽快了,以后怎么办?林家人不会对你心存芥蒂吗?”曹雅琴担忧的看着她。 依照林家人自私自利的性子,等风头过了,定会恢复本性,到时候迎接易欢的便是变本加厉的折磨嘲弄。 易欢眉眼间浮现淡淡的愁绪,下意识问了一句:“嫂嫂,你说我与林青裴和离如何?” 第18章 进宫找他 从前她是不敢肖想和离的,可不知是否男人在梦中对她说的次数多了,她心中竟开始隐隐松动。 曹雅琴一听,脸色大变,赶忙捂住她的嘴,她道:“欢儿,这话可不兴说,京中只有休妻,没有和离,你看哪个大户人家会答应和离的?不说大户人家了,哪怕小门小户商贾之户,也是不会同意和离的呀。” “再者,就算和离,和离后你要怎么办?再过两年你就是大姑娘了,二嫁妇饱受冷眼,只有低嫁没有高嫁的,外面也会说你闲话,你又如何能保证离开林府后过的会比现在好?” 曹雅琴摇了摇头,道:“你瞧瞧那些个被休弃的女子,有几个有好下场?欢儿,嫂嫂不愿看你走上那条路,且你这婚事是昔日父亲临死前亲口提的,倘若离开林府,只怕也会落得一个不孝的罪名。” 曹雅琴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嫂嫂知你在林府过的不易,欢儿,如今你已是林氏妻,就莫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其实比林府还要荒唐的高门大户多得是,只是你见识的少罢了。” “嫂嫂比你看的多,经历的也多,你听嫂嫂的,好好经营和林将军之间的关系,心气莫要那么高,林将军上回来易家接你,他不是不会疼人,你好好把握住机会,一个宽容大度的女子要远比善妒的妒妇更容易抓住丈夫的心。” 易欢闭了闭眼。 嫂嫂就是这样的人,自打兄长死后,她从未想过改嫁。 长嫂如母,小时候连累嫂嫂犯了宵禁被打二十大板差点没了命后,易欢便一直都很听嫂嫂的话,嫂嫂后背上现在都留着可怖的伤疤,永远都去不掉了。 那伤疤提醒着易欢,是她任性妄为才让嫂嫂变成那样。 她不能任性,不能做嫂嫂不喜欢的事,不能再连累任何人,她只要按照嫂嫂的期待长大就可以。 “我知道了,嫂嫂。” 见易欢脸色沉郁,曹雅琴道:“我知你心气高,嫂嫂也想看你嫁得一良人,从此笑颜如花,可这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 “嫂嫂,你可知前朝的女将军蒋淑云?她也同男儿一般,上阵杀敌,活的肆意。” 曹雅琴沉默了一阵。 她脸上难掩伤感,说道:“那你可知那女将军的最终下场?” 易欢茫然的摇了摇头。 曹雅琴不忍告诉她。 易欢问:“下场不好么?” “怕吓着你。” “嫂嫂你说给我听,我不怕的。”易欢执着问她。 “那蒋氏后头被丈夫从军营抓回去,骂她在军营里日日供人玩乐,骂她是破鞋,被丈夫拉出去扒了衣服游街,蒋氏没多久就投河了,此事还累及了家族,蒋家本也算得上望族,如今却已销声匿迹。” 易欢双眸微瞪,问:“这不是草菅人命?先皇不管么?” 曹雅琴沉默了会。 她道:“傻欢儿,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 易欢才十九,见过的最恶的人,也不过是像婆母那般的。 一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最后却落得那般下场,可叹可惜。 曹雅琴走后。 易欢每每想起曹雅琴说的话,都心中惶恐,倘若让林青裴知晓她与陛下不干不净呢? 陛下是男人,是天下之主,陛下自是不用怕的。 可她不一样。 她随时会被弃之如履。 这愈发坚定了易欢想要和晋渊断干净的想法。 晋渊太危险了。 她攥着手上的地契,择日不如撞日吧。 易欢自己是没资格进宫的,她去拜托了唐家姐姐唐心月,唐心月的姑母是宫中太嫔,找她要一份入宫的手令并不难。 * 昭华长公主跪在御书房,她神色不安,说道:“皇弟,够了吧?已经九年了,能不能把母后放出来?您要囚禁母后到何时?” 晋渊站在案前写字,他问:“今日长姐过来就是为着这事?” “母后虽不是您亲生母亲,可她也养育了您一段时间,如今您已经惩罚了她九年了,她毕竟还是您的母后啊。” “哦?当年母后给朕喂致人痴傻的丹药,一喂就是一年,倘若不是朕提前发觉调换了那丹药,如今还有命站在这儿吗?长姐,成王败寇,是母后输了,朕不杀她,已是对她宽容。” 昭华道:“可你命人日日喂她要命的丹药!母后如今已经神志不清了,你就不能放她一条生路吗?” “啪。” 墨汁滴落在纸张上,坏了一整幅好字。 “不能。” 他抬头,眼底带着幽光,眸中寒意乍现。 “既长姐这般舍不得母后,不若一道去英华宫住着,陪陪母后,如何?”他语气沉静,可眼底已然带了杀意。 昭华身子剧烈一颤,脸色煞白,再不敢说话。 晋渊道:“长姐,既无其他事,便退下吧,朕很忙的。” 昭华咬了咬唇,不甘心的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待殿内没人,晋渊脸上遍布森冷的寒意,那双眼也满是戾气,暴躁的摔了手上的笔。 “张德胜。” 张德胜连忙走进来。 晋渊道:“去,今日给那老不死多喂几颗丹药。” 每回说到英华宫的太后,陛下心情便会不好,之后一连几日都行事凶暴,弄得朝臣们也战战兢兢。 “是,陛下。” 张德胜出去时,碰见了盯着易欢的暗卫,自打易欢在林府受了委屈后,暗卫从每日一报变成了易欢一有动作就上报。 “陛下,林夫人持唐太嫔手令入了宫。” 晋渊抬眸,霎那间,眸中冷意消融,眉宇间的那点暴躁也被一点一点压下:“哦?” 小妇人来找他了。 晋渊轻笑一声,那颗烦闷的心被人撕开了条口子,里边的郁气也跟着散了。 他等了好久,她终于肯来了。 * 昭华离宫时,在宫道上撞见了易欢。 第19章 强吻 易欢低着头,跟在宫女身后,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儿。 昭华问身边的小太监:“那是何人?” “回殿下,那是林将军的妻子易氏。” 昭华一阵沉吟:“就是近日闹的沸沸扬扬的那个……” 昭华见她一副唯唯诺诺样,眼底露出轻蔑,说道:“不过一个无知的内宅妇人罢了,进宫作甚?” 小太监答:“她是拿的唐太嫔手令进的宫,至于进宫作甚,奴才也不知呢。” 昭华冷哼一声:“我那皇弟可不是好相与的,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偏帮这妇人……这其间一定有本宫不知道的事情。” 昭华打算待回府后,派人私底下跟着易欢,打探打探,说不定能抓到她那皇弟的把柄。 * 易欢被宫女带到了麟德殿偏殿。 易欢叫住宫女,道:“姐姐,此物是陛下的手帕,能否麻烦姐姐帮忙转交给陛下,还有这张地契,是价值三万两的祖宅,也麻烦姐姐一并转交。” 宫女是张德胜的人,听此,犹豫一会,伸手接过,她道:“夫人,请在此等候片刻,奴婢去上报。” “好。” 御书房里。 晋渊瞧见这明黄色的丝绢帕子,他问:“她让你转交的?” 宫女跪在地上答:“是夫人令我转交的,那地契也是,夫人说那是价值三万两的祖宅。” 小妇人想与他撇清干系的心思一目了然。 男人指尖摩挲着丝滑的帕子,他并没有生气,低声说了句:“还东西也不亲自来,太没有诚意了吧?” 他将帕子丢回给宫女,道:“叫她亲自来还。” 宫女将头埋的更低了,“是,陛下。” 偏殿里,易欢听到宫女的答复,心道果然如此。 此次进宫,就是一场鸿门宴,晋渊绝无可能轻易放过她。 宫女道:“还请夫人莫要为难奴婢了,陛下让您将这些东西亲自交还给他。” 宫女内心不敢揣测易欢与陛下的关系,只低着头奉命行事。 易欢真想直接把东西放下,直接走人。 可对方是皇帝,这种虎口拔须的事她着实不敢。 “还请姐姐带路。” 宫女心里松了口气,道:“夫人请跟奴婢来。” 宫女按照晋渊的吩咐,一路避开人,将易欢带入了御书房,随后识趣的关上门。 易欢站在门口处,紧张的捏紧了手上的帕子。 晋渊一只手支着额,说道:“朕不让你亲自来还,你是不是想丢下东西就跑?” 易欢尴尬极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双手捧着那丝帕和地契,说道:“陛下先前借给臣妇帕子,臣妇已经洗净,特来奉还,还有陛下先前帮臣妇赎回家父遗物,臣妇感激不尽,此地契也价值三万两,还请陛下收下。” 说到底,皇帝根本不差那条手帕,只不过是为了……为了逗弄她,才让她亲自来还的吧? 晋渊道:“你先起来。” 他声音并不严厉,与先前和长公主说话时天差地别,甚至称得上温和。 “陛下先收下。”易欢执着道。 男人眯了眯眸,问:“你不听话?” 易欢身子一颤,到底不敢忤逆皇帝,艰难的起身,那捧着丝帕的手,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与这个男人同处一室,让易欢压力大极了。 “过来。”晋渊朝她招了招手。 易欢依言走过去,却离书案还有好远的距离,不敢靠太近。 晋渊忍不住笑了,他问:“朕是会吃人么?离那么远。” “臣妇不敢……”易欢又走近了两步。 磨磨蹭蹭,晋渊不耐,男人推开椅子起身,大步朝她走来。 易欢本低着头,听见动静忍不住抬眸,下意识又往后退了退,惊慌失措的像只小兔子。 男人今日束了冠,发丝服服帖帖的被绑在脑后,完整露出了晋渊这张攻击力极强的脸,眉眼肆意又张扬,好像所有世俗礼教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易欢慌慌张张的跪在他衣摆前,目光死死盯着那镶金的华贵皂靴,说道:“陛下,臣妇、臣妇畏惧龙颜,还望陛下宽恕,收了这些便放臣妇走。” “畏惧龙颜……”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好一个畏惧龙颜,花朝宴上直视朕的时候,可是胆子大得很,这会怕了?” “那会是臣妇无知,第一次见到陛下,失了礼数!”易欢连忙解释。 “怎么,是朕长的太过不凡,才让夫人你看呆了去?”男人挑眉,带着一股不依不饶的劲儿。 易欢手心都被汗湿了,她实在不懂,自己有什么值的皇帝惦记的。 再者,三年前她被指给林青裴时,那会皇帝分明没有半点反应。 皇帝对她的兴趣来的太突然,让易欢不得不怕。 “夫人。” 晋渊弯腰,发丝顺着他耳畔垂落,男人附在她耳边,问:“朕是不是比你夫君还俊?” 林青裴的长相在官员里已是不凡,器宇轩昂,皇帝更胜一筹。 皇帝生母不详,当初外界传他生母是宫女,又有人传是舞姬,具体是何人没有人知道。 易欢低声说了句:“陛下自然比夫君要俊。” 这话叫晋渊高兴了。 晋渊伸手握住小妇人细细的手腕,随后用力一拉,将人拽起。 易欢愕然抬头,视线与男人相撞。 “别怕。”他说。 “朕不会伤害你。” 易欢咬了咬唇,不自然的撇过头,说道:“陛下快松开臣妇吧,叫人看见不好。” 晋渊却捏住她的下巴,与她对视,道:“这儿没有旁人,也没有人敢进来。” “陛下,您之前和臣妇说,臣妇也可如那前朝女将军一样,做想做的事,潇洒肆意,可是陛下,您知道那女将军最后的下场吗?臣妇想,臣妇是没有勇气做出那样离经叛道的事情的,臣妇只想好好活着……” 然,她话刚说完,晋渊便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霎那间,易欢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双手抵在男人肩上,将人用力往外推着。 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梦里男人已足够霸道,现实里却更显强横,那一眼望去便知薄情的薄唇,热的像是要把易欢烫化了去。 易欢指尖收紧,骨节发白,攥紧了男人的肩头,报复一般的指甲深深掐了进去。 第20章 不敢高攀 男人还未深入,易欢便一口咬了下去。 她一口小牙尖利的很。 易欢尝到了血腥味,她咬破了天子的唇。 好在晋渊也没有深入的打算,贴着她的唇蹭了蹭,将那殷红刺目的血也沾到她唇上,这是一个极其亲昵的姿态。 晋渊放开她,眸子微弯,瞳孔里带着点点笑意,问:“咬我?这会不怕我了?” 易欢抿了抿唇,抬头与他对视。 他唇角破了好大一块,往外渗着血,一看便好疼。 易欢道:“陛下自重。” 晋渊站直身体,垂目睨着这小妇人,道:“谁叫你总说我不爱听的话?下回还说不说了?” 易欢不答。 她知道她说的不好听,晋渊帮她良多,而她却…… 可她只想做个普通的后宅妇人,实在不敢高攀帝王。 “下回还说。”易欢闷声道。 这话将晋渊逗笑了。 他唇角扬起,道:“你说蒋淑云结局不好,可她前半生却是肆意潇洒过的,她和普通的内宅妇人都不一样,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我想她至死都是无悔的。” 易欢讶异的望向他,问:“陛下又怎知?最终女将军投河自尽,难道不是因为受不了那份羞辱吗?即便是她,也承受不住悠悠众口所带来的压力。” 更何况是她呢? 晋渊但笑不语。 易欢乖巧的将手帕和地契放在书案上,道:“陛下,以后莫要再那般了,世间女子千千万,比臣妇好的女子亦千千万,您是盛世明君,是大虞紫微星,因为臣妇而坏了自己的名声不值当。” 晋渊攥着她的手腕,将人拉近了些。 “我与那蒋淑云一般,不悔自己做下的决定,易欢,我要你。” 一句我要你,让易欢身子一颤。 绯红顺着耳根逐渐蔓延。 这人怎么……怎么说话如此直接,好不知羞! “陛下是看上臣妾这平平无奇的姿色了么?”易欢问。 晋渊不答,目光却灼灼,烫的人生疼,易欢不自觉的移开视线。 易欢叹了口气,她伸手,覆在了自己的衣带上,道:“倘若……倘若陛下是觊觎臣妇的身体,陛下先前帮我良多,臣妇无以为报,唯有、唯有将这具身体供陛下取乐,只是、只是今日之后,陛下莫要再逗弄臣妇了,可好?” 她说这话时,声音抖,人也跟着抖。 明明害怕的要命,眼底却带着献祭般的坚定。 就在她要抽出衣带时,晋渊按上了她的手,温热的掌心烫的她小手一缩。 他道:“倘若我当真只图你的身子,又何必这般诸多忍耐?欢儿,你未免将我看的太君子,我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好人。” 不图身体,又图什么? 晋渊伸手点了点她的心口处,她道:“我图的是你这个人,你的身、你的心,我都要。” “为什么?”易欢问。 她实在不能理解。 甚至他们只有过两面之缘。 晋渊说:“这世间万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看对眼了,想要了。” 就像前世。 晋渊也问了易欢,为什么要救他? 他与易欢只有过一面之缘,易欢却将他说过的话放在了心上。 晋渊看到她露出了不解而又苦恼的深色。 他轻笑一声,伸手拿起桌上的地契,叠好,塞进她领口中,他道:“欢儿,这是你大嫂的祖宅吧?拿回去吧。” 易欢握了握拳,道:“臣妇不能白受您的恩惠。” 君恩哪是那么好受的? 晋渊想了下,道:“你想还我那三万两?简单,明日陪我去一个地方,这三万两就一笔勾销。” 易欢警惕的望向他。 晋渊指骨抵了抵她的下巴,问:“你舍得你嫂嫂和她娘家人发生冲突?” 易欢默了。 确实,倘若当真当了这祖宅,曹雅琴和曹家人必定会产生争执与怨怼。 “好。” 温良的小兔子迈入了野兽的陷阱,即便易欢知晓这是陷阱,她也别无选择。 三万两不是小数目,倘若不拿房子和地来抵,还不知道需要花上个几年十几年来还清,她名下的那些铺面每年也没多少利润,只勉强维持生计。 “以后周围没有旁人,见到我就莫要跪了。” 易欢听到这话,内心一惊,她道:“那怎么行,您是天子,臣妇理应行礼。” 晋渊道:“可我不愿你将我视作天子。” 易欢惶恐低下头。 “你先前腿伤了,还未好,今日又跪来跪去,疼不疼?”他柔声问。 易欢赶忙摇了摇头。 “陛下,臣妇、臣妇该告退了……” 晋渊却道:“把裙子掀起来。” 易欢身体僵硬。 “自己来,还是我来?”晋渊见她不动,便问。 易欢攥着裙身,一点一点往上提。 “亵裤也卷起来。” 易欢羞耻的攥紧了手,她道:“陛下,臣妇的腿已经无事,您不必、不必亲自过目了……” 晋渊道:“只看看伤处,绝不多瞧,安一下朕的心,好不好?” 她眸中水光盈盈,紧紧咬着唇,伸手一点一点把亵裤向上卷起,露出白皙的小腿。 晋渊呼吸一窒,他蹲下了身子。 膝盖上乌青淡了许多,还剩小小一片。 他抬眸,仰视着小妇人,问:“还疼不疼?你昏迷的时候,在朕怀里都疼哭了。” 易欢羞愤的要放下裤腿,晋渊却忽然凑了过去,他呼吸拂过她的小腿,一下一下,带着酥麻痒意。 晋渊薄唇在那片淤青上吻了吻,只很轻的碰了碰。 易欢小腿下意识绷紧,呼吸也跟着颤了颤。 晋渊道:“下回……莫要弄伤自己了,朕瞧着心疼。” 她夫君都不心疼,皇帝心疼个什么劲? 易欢心脏蓦的漏了一拍,匆匆忙忙放下裤腿,道:“小伤罢了,臣妇无事了,陛下莫要这般。” 晋渊起身,高大的身影压了过来,极具压迫感,男人握着他的腰肢将人带入怀,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道:“你总叫我莫要这般莫要那般,倘若你能嫁与我,我便听你的。” 二嫁妇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更遑论嫁皇家? 易欢惊慌失措的推开他。 “陛下莫要再说胡话了!” 这话她是万不敢信的,在外人眼里她嫁给林青裴就已经是高攀了! 更别提天子! 第21章 不该碰的人别碰 易欢不敢再留在这儿了。 她和皇帝已经太过界了,她时刻牢记自己是有夫之妇,晋渊是帝王,帝王比林青裴复杂十倍百倍,连一个林青裴她都搞不定,更遑论是帝王呢? “臣妇东西已送到,便先行告退了。” 易欢仓皇的向他行了个礼。 晋渊拿起桌上的帕子,在鼻底细细闻着,一股淡淡的甜香,是她身上的气息。 他做这动作时丝毫不避讳她,像个浪荡登徒子。 易欢偷瞥到这一幕,脸颊忍不住又开始发热,这人怎么这样,在她面前时一点天子威仪也不要了吗? “回吧,朕明日去藏春园找你。” 易欢松了口气,如临大赦,转身就朝外走去。 出宫时也是那宫女送她,宫女见她满面红意,眉眼间也荡着一抹春情,这副模样看起来不知道有多招人。 “姐姐,送到此处就可以了,出宫的路我认得。” 宫女摇了摇头,一板一眼道:“陛下命我送你出宫,马虎不得。” “陛下他……”她想问那男人在宫女太监们面前时,也是那样一副轻浮浪荡样吗?到底不合适,易欢摇了摇头,没问出口。 宫女却道:“陛下很重视夫人。” 易欢伸手,下意识顺了顺鬓角的发丝,她道:“陛下只是……只是怜我是将军遗孤……” 宫女却摇了摇头。 “奴婢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朝中与易将军一样劳苦功高的臣子多得是,可你见陛下照拂过谁了吗?” 易欢敛眸,不再说话。 二人走到宫门处,易欢正要向她告辞。 张德胜急匆匆的追了过来,道:“夫人且慢!” “公公还有事?” 张德胜谨慎的捧着一块玉佩,说道:“这是陛下的盘龙玉坠,执此玉坠,夫人以后可直接进宫,无需再接受侍卫盘查,另外,此玉坠还可调动四营人马,倘若夫人以后遇上了事,可执此玉坠前往四营或进宫寻陛下。” 易欢连连摆手,惊骇道:“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张德胜道:“这是陛下的命令,夫人就莫要为难奴才了,您不收,奴才没法回去交差呀,交不了差,陛下又要处罚奴才……” 张德胜为难的看着她。 这男人是故意的吧? 他定是知晓,倘若在御书房里直接给,她决计不会收,如今通过张公公之手递给她…… 她不愿看张公公为难,也不愿张公公因此被罚,定会收下此玉佩。 被人这样算计,易欢高兴不起来,却还是收了这枚盘龙玉佩,打定主意,等回去后,就将这玉佩压箱底,等明日皇帝来找她,再还回去。 见易欢收下玉佩,张德胜喜笑颜开,说道:“夫人一路走好,若遇事可进宫寻陛下,奴才会第一时间帮您通禀。” 易欢回到藏春园,唐心月正在等她。 瞧见她回来,唐心月连忙上前,问:“如何?事情办的可还顺利?” 易欢踌躇片刻,头疼道:“姑且还算顺利吧……” 帕子还了,房契没送出去,皇帝明日还要来找她,算哪门子的顺利…… 她明明是想和皇帝说清楚,断个干净,现在好像剪不清理还乱,越扯越复杂了。 易欢怕明日唐心月来找她,撞见陛下,便道:“唐姐姐,明日我要出门一趟,你莫要来找我了,今日之事多谢你了,等过两日,我请你去吃京中的芙蓉楼。” 芙蓉楼是京中最好的酒楼。 唐心月高兴的应下了,“你好好养病,这比什么都重要。” * 长公主府。 昭华倚在榻上,道:“叫旬一旬三过来。” “是,殿下。” 昭华府上养了不少死士,不多会,两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死士就出现在她面前。 “帮本宫去跟一个人,林府的二夫人易欢,现下好像被转移到藏春园了,给我盯着她,每日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异动,都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本宫。” “是。” 许是女人的第六感,昭华觉得这个易欢和她皇弟之间,有蹊跷。 她不愿往情爱上想,易欢一个内宅妇人,已嫁做人妇,晋渊图她什么? 她皇弟不念血肉亲情,对情爱二字自也是不屑一顾的。 入了夜,死士偷偷摸摸潜入了藏春园。 只是还未来得及有动作。 “嗖嗖——” 两道破空之声传来,死士身上便中了毒镖,暗卫上前,扯下他们的面巾,道:“是长公主府上的人。” “回去禀明陛下。” 此时,晋渊正在屋内挑着玉佩,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枚,送了易欢,可张德胜捧上来的其他几枚,他又不喜欢。 他捏着其中一枚,道:“朕送了她一枚,你说她是不是也该送朕一枚?” 张德胜刚要应声。 暗卫便走进来,将方才出现在藏春园的那两个死士,报给了晋渊。 晋渊一张脸登时沉了下来。 暗卫道:“陛下,人还未死,如何处置?” “啪”的一声,晋渊冷着脸丢开手上的玉佩,道:“头割了送她府上去,再替朕带一句话给好皇姐,不该碰的人别碰,再有下回,朕丢的可就不是死士的人头了。” “是,陛下。” 被昭华的事扰了兴致,晋渊顿感无趣,说道:“长姐怎么还不造反呢,再不造反,他手底下养的那群私兵,可就要……” 晋渊嗤笑一声,眼底流露出恶意来。 “张德胜啊,朕还是觉得,玉佩得是她亲手送的才好,将这些俗气的玩意都丢出去。” * “咚。” “咚。” 两道响声传来。 两颗人头咕噜噜的滚到昭华跟前,正是先前她派出去的旬一和旬三。 昭华看到这一幕,发出刺耳的尖叫。 “啊!!!” 暗卫道:“陛下说了,不该碰的人别碰,再有下回,陛下丢来的就不只是死士的人头了。” “你们、你们是……绣衣使?”昭华骇然的望向他们,“她、她身边竟有绣衣使守着!” 昭华惊惧交加的后退了两步。 绣衣使是晋渊手上的一把刀,平日里上斩皇亲国戚,下斩佞臣,杀人如麻。 一个内宅小妇人罢了,易欢何德何能,让他那冷心冷面的皇弟专门派了绣衣使去守着? 第22章 陛下风华正茂 易欢这一晚几乎没怎么睡。 过段时间就是百川书院的考核了,铭哥儿这几年沉迷玩乐、嚣张跋扈,书是没看过几本的。 易欢为了能让他进百川书院,特地搜罗来了一堆文章策论,时间紧,她选择性的将一些比较出名的做上标记 ,隔日让桃心给铭哥儿送去。 易欢一边翻着,一边打着盹,没多久,头缓缓下垂,趴在了书案上睡了过去。 * “我以为今晚见不到你了。”男人手上拿着一块玉坠,随手晃着。 易欢茫然的望向四周,这场景不是皇帝的寝宫了,变成了御书房,男人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的打量她。 “今夜怎来的这么晚?”晋渊问。 易欢说:“我在帮侄儿找书,过段时间百川书院的考核要开始了。” 晋渊轻笑一声,他目露不屑,道:“就你那侄儿,平日里只会玩乐,能看的下书?” 易欢不语。 “放弃吧,百川书院哪是临时抱佛脚就能考上的?” 易欢站在那儿,淡淡开口:“可倘若连我都放弃了他,就真的没人能拉的了他了,他是我兄长留下的唯一血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荒唐下去。” “你对侄儿都如此,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怎么得了?”晋渊说了一句。 易欢低下头,道:“我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嗯?” 反正只不过是个梦罢了,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甚至就连眼前这个人,都是假的。 她道:“自我嫁入林府,夫君从未碰过我,他以前不碰我,以后也不会,所以我不会有孩子的。” “嗯。”晋渊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说:“你确实不会给他生孩子,他那样的人,不配让你去生死门上走一遭。” 易欢一阵愕然。 “你会有自己的孩子,和你真心相爱的人一起。”男人望过来时,烛光照进他瞳孔中,他眸光是如此的温暖柔和。 下一刻,男人唇角上扬,说了一句十分破坏气氛的话:“比如,我。” 男人起身,长发滑落,他似妖似鬼魅,走到易欢的跟前,将她圈入怀中。 他道:“我知晓百川书院每年的考核范围,你吻我一下,我告诉你。” “这不算作弊吗?”易欢问。 “不算,只是大致考核范围罢了,大多数押题准的考生也能押对。” 现实都被强吻过了,还怕这区区的梦境? 易欢便凑过去,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于是晋渊便将她拉到书案前,抱着她坐在他腿上,提笔写下了一本书名,具体到多少页哪一篇。 晋渊双眸微弯,道:“亲一次,写一本。” “你莫不是在骗我?”易欢狐疑的望向他。 “那你愿不愿被我骗?” 晋渊唇角含笑。 “只要有一丝机会,能让铭哥儿进百川书院,能让他改邪归正考取功名,我都不会放弃。” 说完,易欢低下头,在他唇上又轻轻吻了一下。 就这样一个亲,一个写。 没多久,一张纸上就写满了。 “为了你那废物侄子,牺牲这么大,值不值?”小妇人现实里被他碰一下都羞愤欲死,梦里却能为了侄子百般讨好他。 “这算得了什么牺牲……”不过一场荒唐梦,等天一亮,梦也就醒了。 晋渊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他问:“那你呢?你想不想读书?” 读书? 易欢不是没读过书,《女训》《女则》《女论语》她都读过。 “我说的是论语、史记、策论、兵法。” 易欢低下头,揪紧了帕子,说道:“嫂嫂不让读,说浪费时间,不如多练两笔字,多绣几朵花。” “你自己呢?也不想读?”晋渊问。 易欢轻声道:“我读了又有什么用?女人又考不了科举,带着满腹才学去相夫教子么?” 这话说的颇为讽刺。 “我想有一日,让女子也能上沙场,也能考功名。”晋渊声音低沉,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置疑。 实际上,晋渊上辈子之所以众叛亲离,便是因为力排众议开女科。 他用了十多年时间,去一点点改变大虞,改变朝臣迂腐的思想。 可于天下男人而言,开女科是动了全天下男人利益。 倘若以后女子不用在家相夫教子,反而去和男人争朝堂、上战场,这是一件颠覆所有人认知的事。 所以晋渊失败了。 失败的很狼狈,几乎没有人站在他这边,在最后的时光里,是易欢伸出了那只手,带着他一点一点走出失败的浪潮。 她柔弱、可怜,却有着一颗坚韧的心。 在易欢为了他被万箭穿心而死的那一刻起,晋渊便想着,他此生无悔,再来一次,他也还是会选择这样做,他要让如易欢这样的女子,不至于被困在内宅,有更广阔的天地供她去翱翔。 这条路太孤独,前世只有晋渊一个人在走。 重生回来,他想拉易欢与他一道。 易欢不可思议的望向他,道:“果真是在做梦么,您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女子、女子怎么可能考科举呢?不可能的……” “倘若真有那一天,欢儿,我想你来做那第一个女举人。” …… 我想你来做那第一个女举人…… 男人低沉的声音尤似在耳边,明明只是一个梦,却真实的不可思议,好似天子真的说过那样一句话。 易欢抬起头,看着面前书本。 她甩了甩脑袋,迅速回想起梦中的一切,令人高兴的是,晋渊所说的那些考核范围,醒来后她也记得很清楚。 她将男人的那些妄言甩到脑后,趁着还记得,赶紧把那一条条重点记下来。 虽不知是真假,但能让铭哥儿多学一些,也是好的。 * 晋渊如约来到了藏春园。 他今日鲜少的穿了一身白,干净而又出尘,身上少了往日里的那股沉冷和攻击性,头上只松松垮垮的插了一根玉簪,眉眼间带着张扬洒脱,手上浮夸的拿着一把折扇,像大户人家养出来的矜贵少爷。 二十岁的少年郎,正是风华正茂。 易欢站在屋檐下,看到他的那一瞬,微微失神。 第23章 今日只做易欢,可好 晋渊走到檐下,扇柄挑起她尖尖的下巴,问:“发什么愣?是朕太俊,迷了夫人的眼?竟叫夫人看痴了去。” 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 他一开口,他身上那股出尘脱俗的气质便散了。 易欢回过神,耳根微红,又要向他行礼。 晋渊虚虚握住她的手腕,拇指轻轻摩挲着,道:“朕昨日说过什么?私底下不用行礼,你这小娘子,怎么总是违抗圣命?” 他用打趣的口吻说出这句话,非但不猥琐,倒叫人觉得风趣幽默。 果然皮相很重要。 易欢赶忙缩回手,瞥了眼四周,见无人瞧见,松了口气。 她道:“陛下今日怎么穿了一身白?” “不好看?”晋渊问。 好看过了头,她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天子,收敛了身上的威势,一双乌眸懒洋洋的睨着她。 “倒是你,朕先前赐了你不少衣料绣品,没叫人去多做几身衣裳?” 先前晋渊赐的那些贡品太张扬了,易欢不爱穿。 “你啊,比朕还小一岁,总这般老气横秋作甚?” 晋渊伸手,摸了摸她头上的发饰,“这簪子也这么素,旁人不是穿金,就是戴银,你为林府省什么?朕一年到头赏了林府多少东西,他们有钱,尽管霍霍。” 易欢被他这话逗笑了,眉眼一弯,水眸中荡起点点微光。 晋渊瞧见她脸上的笑,这样才好,小妇人就该日日都高高兴兴的,笑起来时多好看,眉眼间带着一种沉静的柔和感,更有韵味了。 易欢问:“陛下来的这样早,要带臣妇去何处?” 晋渊凤目一扬,他这副模样,颇有几分年少轻狂,说出的话也很狂:“你侄子不是在赌坊输了三万两吗?今个儿朕带你去赌坊尽数赢回来,可好?” 男人眼尾微挑,眸光暧昧的在她身上流连,“朕可是逢赌必赢,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得。” 易欢惊讶的望向他。 她结结巴巴的开口:“臣妇,臣妇没有去过那种下九流之地。” 哪怕是先前去赌坊抓易铭,也是家丁进去抓的。 一个大家闺秀,去那种地方不合规矩,会被家里长辈指责的。 “没去过,更好了,带你长长见识,想不想去?”男人语气柔和了下来,带着诱哄的意味。 易欢一阵犹豫,搅紧了手上的帕子,一张小脸纠结无比。 赌坊里都是男人,男人一身臭味,有何可去的呢? 可心底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去吧,去吧,听说赌坊里能玩的可多,有斗鸡,有投壶,有赌骰子,还有牌九…… 这些都是易欢小时候未能接触的。 晋渊也不急,扇柄一下一下敲着掌心,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我、我不会赌。”易欢磕磕巴巴道。 于是晋渊便伸出了手。 他手白皙修长,骨节微微凸起,好看极了。 易欢不解的望向他。 “给你蹭蹭朕的好运气,等进了赌场,保证也和朕一样,逢赌必赢,蹭不蹭?” 男人坦然的将手放在眼底下。 分明是站在屋檐下,太阳照不进来,易欢却觉得好热,脸颊发烫。 檐下一男一女,相对而立,都穿着一身素色,远远望去,好一对金童玉女。 桃心在厨房做了糕点,正要端去给夫人尝尝,然而,刚走到院子门口,便瞧见那位张公公,笑呵呵的抄着手站在院旁,一张脸笑出了许多褶子。 “张公公?”桃心惊讶的望向他,连忙向他行了个礼,“公公何时来的,可有何贵干?” “嘘。” 张德胜连忙冲着她使了个眼色,随后摆了摆手,道:“今日你们夫人不用你服侍了,莫要来打扰。” 桃心却有些担心,“里边有人?” “哎呀你个傻丫头!陛下在里边呢,你冲进去多不好,也不怕惊扰了陛下,快走快走!” 桃心震惊的看向他。 下一刻,桃心便瞧见院中,一位白衣之人,攥着她家夫人的手腕,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那一身干净的白晃了桃心的眼,桃心后知后觉,这人是陛下,赶忙慌慌张张的跪了下来。 “夫人一如既往的磨蹭,再磨蹭下去,太阳都要下山了。” “松手,您快松手!被人瞧见了!”易欢急道。 她看见了桃心。 “你那小丫鬟嘛,瞧见就瞧见,她是个嘴严的,怕甚?在自己的亲信面前也这般小心翼翼么?活的多累。” 听见陛下的话,桃心冷汗津津。 陛下同夫人这样拉拉扯扯,不合礼数呀! 她求救一般的望向张德胜,却见张公公老神在在,一副见惯了大风大浪、习以为常的样儿。 “你是叫桃心吧?”晋渊走到她跟前。 “回陛下,奴婢是。” 男人懒洋洋开口:“今日你家夫人不用你服侍,守好藏春园,朕带夫人出趟门。” 男人说话时语气并不严厉,可桃心却怕极了,心中又惧又担心。 陛下想对他们家夫人做什么?想带夫人去何处? 一时之间桃心思绪极乱。 “夫人、夫人平日里用惯了奴婢,只怕、只怕是……”桃心拒绝的话语还未说完。 易欢怕她惹了皇帝不悦,便道:“桃心,你下去。” “夫人……”桃心咬了咬唇,不敢抬头,身子打着颤。 “下去,我出去一趟就回,放心,不会有事的。” 易欢柔和的声音传来,桃心只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是。” 桃心退下后,晋渊斜眼睨着她,“怎么,怕朕欺负你的小丫鬟?” “臣妇没有。”易欢口不对心道。 晋渊从张德胜手上接过帷帽,随后亲手替她戴在了头上,隔着轻纱,他目光热烈又直白,说:“你呀,你这个性子,你的丫鬟也跟你一个性子,小古板。” 易欢忍不住道:“臣妇只是和京中大多数女子一样,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值得陛下多注目的,臣妇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后宅妇人罢了。” 晋渊但笑不语。 “后宅妇人可不会忤逆朕,也不会甩脸子给朕看,更不会……” 他摸了摸唇上的伤口,还留有轻微的刺痛感,易欢昨日那一口咬的不轻。 男人眸光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说:“今日不做林夫人,只做易欢,可好?” 第24章 多蹭蹭朕的好运气 他与她说话时,语气总是这般惹人遐想,少了皇帝惯有的威严感,衬的他更像个浪荡子了。 穿着这一身干净的白,就不能说些正经话么? 可惜了这身好衣裳和迷惑人的好皮相。 * 到了赌场门口。 男人再次朝她伸出手,问:“果真不蹭一蹭我这手气,逢赌必赢不是说着玩儿的。” 易欢瞥了他一眼,没蹭。 她问:“陛下昨日说过的话当真?我与您一道进赌场,不论赢不赢的回那三万两,我与您之间都一笔勾销。” “不用重复说给我听,我都记着呢,骗你一个小妇人,我还要不要脸了?”晋渊嗤笑一声。 强迫她时,也没见他要脸,可见皇帝这脸是可要可不要的。 易欢整了整衣服,起身规规矩矩的踏下马车。 赌坊里人潮涌动,热闹极了,人与人挤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赌大赌小?” “大!大!大!” “铁将军,给我冲!” “连中贯耳!老子投中了!五百两拿来!” …… 易欢戴着帷帽,站在赌坊外,与这热闹的赌坊格格不入。 晋渊走到她身边,问:“夫人,不敢进?” 易欢捏紧手帕,道:“被嫂嫂知道,又要好一顿说教。” “你都十九了,还这么听嫂嫂的话呀。” “陛下,您带坏臣妇,叫臣妇沾上赌瘾怎么办?” “不会的。” 易欢瞥了他一眼,隔着轻纱,那一眼如同隔靴搔痒,瞧的晋渊心都酥了。 “带你亲手拿回那三万两,还不好?”晋渊问。 易欢叹了口气,任命般,踏入了赌坊中,这是她头一回来这种地方。 金花赌坊不愧是京城最大的赌坊,四周开设了各种活动与赌局,而赌坊最中央处人群最集中,无数人激动的堵在一张赌桌前,盯着骰子手手上的骰盅。 晋渊抓住易欢的小手,道:“跟我来。” 晋渊将她带到了最中央的赌桌前。 骰子手摇完骰子,扣在赌桌上,问:“大还是小?” 晋渊抬手,落桌,在大上面放了一锭银子。 男人侧首,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给你瞧瞧什么叫逢赌必赢。” 押注完毕,四周赌徒们红着脸,神情激动的盯着骰盅。 “快开!” 骰子手开了骰盅,果然是大。 第二局,晋渊依旧压在了大上边。 再次开盅,还是大。 第三局,晋渊压了小,开盅果然是小。 赢一局不稀奇,连赢三局,就忍不住让人侧目了。 晋渊心安理得的收下赢来的银钱,装钱袋里,侧目问易欢:“厉不厉害?” 他二人穿着不俗,与这满是铜臭味的赌场格格不入。 周围忍不住有人说道:“怎么来赌钱还带娘子过来。” 易欢面露尴尬。 晋渊笑着说了句:“不是娘子,是冤家。” 他随手将钱袋丢易欢怀里,道:“拿去随便玩儿。” 易欢从小就不是安分的性子,可那些哥儿们不愿与她一起玩,嫂嫂也不让她玩,久而久之,易欢就将本性压在了厚重的世家女面具后面。 易欢偶尔瞧见那些满街跑的哥儿们,还是会忍不住羡慕。 而每每当她内心开始出现动摇,想做一些出格之事来时,总是败在嫂嫂不允许这句话下。 看看嫂嫂背后的伤疤。 不要做嫂嫂不喜欢的事。 易欢抓着这沉甸甸的钱袋,朝赌桌边上踏出了一步,掏出了一锭银子,押在了小上面。 “大!” “大!” “大!” 骰子手开盅,小! 易欢双眼一亮,赢了钱,下意识瞥了晋渊一眼。 晋渊笑盈盈的看着她。 押的注不多,赢的也不多,可瞧见易欢这副双眼发亮的样儿,晋渊夸了句:“真厉害。” 易欢转过头,这回押在了大上面,易欢将钱袋里一半的银子都押了上去。 “开!” “大!” 赌钱来钱真的太快了,即便是易欢,看到这么多银两哗啦啦的往自己这边推,也不禁有些上头,热血冲脑,刺激的小脸微红。 头两局皆是易欢胜,女子来赌场本就是件稀罕事,连赢两局不禁被周围人围观,纷纷忍不住说了句运气真好。 可当易欢第三局第四局第五局都赢了后。 周围赌徒看她的目光渐渐变了,易欢看自己的目光也变了。 她下意识低头,望向自己的手。 男人慢条斯理的开口:“方才我牵了你的手,便也把好运气传给了你,灵不灵?要不要多蹭两下?” 晋渊朝她伸出手。 易欢竟真的开始盯着那只手打量,过了会,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小手递过去,在他手背上轻轻蹭了一下,如一道清风拂过。 蹭完易欢立马收回手,当做无事发生。 晋渊被她这举动逗笑了,忍不住凑过去,抓着她的小手揉了又捜,道:“多蹭两下,别客气,把铭哥儿输的都赢回来。” 第六局第七局,易欢都押了小,第七局易欢更是将钱袋里的银子都押上去了,反正这些银子都是赢来的,输了也不会心疼。 开盅,小! 两局都是小。 易欢眸子瞪大,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满脸都是震惊。 倘若说赢一局两局还是运气好,五局还算在能理解的范围,七局就实在不可思议了!赌神在世吧这! 便连骰子手都愣住了,这回不是小数目了,易欢赢了足足六千多两。 骰子手眼神变了,暂停了赌局,招来小厮,去通知坊主了。 易欢问:“怎么不继续了?” 骰子手道:“姑娘好手气,我们这有更好玩的局,姑娘想不想试试?” 易欢刚准备说不想。 投壶、弈棋、牌九都再赢个几千两,不就很快能凑齐三万两了吗? 她想的倒是美。 骰子手便道:“请,咱们赌坊的金花局,一局可得万两白银,端看姑娘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金花局?上一次开金花局的,还是易家的那小少爷吧?” 听到易家的小少爷这几个字,易欢眸子徒然变得严厉。 “不错,上回玩金花局的还是易家少爷。”骰子手笑着说道。 易欢问:“金花局是什么?” 第25章 欢儿真棒 骰子手命人拿来了一个签筒,他道:“签筒里每支签都代表着一种玩法,姑娘可随机抽取一支,待抽中后,我再与姑娘说说具体规则。” 易欢随手抽了根签。 撕开签头贴着的红纸,里边写着投壶二字。 * 易府。 易铭正在看书,一旁两个嬷嬷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哒”的一声,一颗小石子扔到了他桌面上,易铭抬头朝窗外看去,见他狐朋狗友洛家公子洛金蝉正趴在墙头,冲他挤眉弄眼。 易铭连忙起身,道:“嬷嬷,我去如厕!” 随后不等嬷嬷们开口,易铭便风一般的跑出了门,两个嬷嬷跟在他身后追,“铭少爷,铭少爷,您别跑!您再跑奴才们就去通知你姑姑!” 易铭已经被她们押着读三天书了,实在耐不住性子了。 他回过头,冲着嬷嬷扮了个鬼脸,道:“你们去告啊,我才不怕!” 说完,单手一攀,翻到墙对面去了。 易铭望向洛金蝉,问:“你怎么来了?” “怎么,你最近改邪归正了?听人说你这几日在家里读书,可用功。”洛金蝉打趣他。 易铭露出那只包成粽子的手,说道:“别说了,看到我这只手了吧?差点被我姑姑砍了!我敢不安分吗?” “啧,今日金花赌场有热闹看,你真不去?” “什么热闹?” 易铭立马来了兴致。 “有人开了金花局!想不到吧?继你之后,竟还有傻子敢开金花局!” “去你的,我只是一时不慎才输了,而且我输了一局后立马就收手了好吗?”易铭撇了撇嘴。 “怎么样,去不去看?”洛金蝉怂恿。 易铭问:“开的什么局?我当初开的是牌九。” “投壶!” 易铭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道:“金花赌场的铜壶,可跟外边的不一样,箭矢也不一样,都是做过手脚的。” “可不是,你到底去不去?” 易铭犹豫了一瞬,咬牙道:“去!”他只是去看看,又不赌,姑母应该不会生气吧?应该吧? “走走走。” 易铭和洛金蝉赶到赌场的时候,赌场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让让,都让让,让小爷我进去。” 赌场中央,易欢开了金花局,大伙都看热闹来了。 易铭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和洛金蝉一同来到赌场中心。 “哟,这不是易少吗?有段日子没来了吧?” “谁开了金花局?”易铭问。 那人朝人群中央努了努嘴。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浅绿交领春衫的女子,看着怪眼熟的,可惜带着帷帽,看不清她的脸,易铭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易少,这是继你之后,第一个开金花局的吧?” “女人?女人?!”易铭不可置信道。 女人竟然敢来赌场赌钱,真不知该夸她胆大还是心大! 他当初只玩了一局,就输了三万两,这女人不得被坑的更惨? 听到侄子的声音,易欢侧首,随即脸色就沉了下来。 她记得她说过,易铭再敢乱跑,她就打断他的腿! 没想到这这小子不但乱跑,竟还敢来赌场! 旁边传来晋渊的闷笑声:“你那没出息的大侄子来了。” 易欢险些捏断手上的箭矢。 她冷着脸说道:“我知道,不用陛下您提醒我。” 等回去后她要这小子好看,这才过了几天,就死性不改又来赌场。 骰子手与易欢说完规则后,问:“姑娘可听懂了?” “听懂了,五千两一局,投中一贯得一万两,连中贯耳翻倍,全壶再翻倍。” “不错,姑娘请。” 易欢没有玩过投壶,准头大抵是不怎么样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脑袋发热答应了。 兴许因为真的蹭到了晋渊的好运气,便也跟着热血上头,飘了。 易欢抓紧箭矢,向两米开外的铜壶掷了过去。 掷出去的那一刹那,易欢知道偏了,中不了,五千两没了。 可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了,箭矢发生了轻微的偏移,下一刻,“铛”的一声,箭矢精准投进壶耳。 易欢:“?” 易欢下意识望向晋渊。 晋渊道:“真棒,想不到夫人连投壶都这么厉害。” 瞎说,她明明投歪了。 这里面没有猫腻她不信,包括先前七局赌大小的赌局,现下想来也可疑的很。 易铭不可置信的说了句:“假的吧?这又不是普通铜壶!就这么进了?我不信,指不定是运气好。” 骰子手脸色也凝滞了一瞬,干笑着开口:“姑娘准头真不错。” “一万两。”易欢道。 骰子手问:“姑娘还继续吗?” 易欢接过第二支。 这回她投起来就随意多了,随手往铜壶那般一丢。 “啪。” 正中壶口。 “翻倍,两万两。”易欢道。 骰子手脸上的微笑维持不住了。 “还、还玩吗?”坊主怎么还没来,不管先前的赌大小还是这回的投壶,八成是出千了,赌坊可不会纵着出千的人。 三万两齐了,易欢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道:“不玩了,请贵赌坊将三万两银票如数送来。” 这赌坊背后是成王,当今天子的亲叔叔,可容不得人在此地耍小手段放肆。 “姑娘还请稍等片刻。” 不远处,洛金蝉问:“第二次还是运气吗?” 易铭沉默了,易铭看了眼那女人,又看了眼,“你说我要不要去拜个师?太强了吧!这铜壶里有磁石,会相斥,根本不可能中!” “哦,可人家就是中了。” 易铭沉思。 过会那女人离开赌坊,他定要追过去问个清楚,顺便让对方给自己传授传授技巧,再不行拜个师也不是不可以。 成王站在隔间里,看到这一幕,额上冷汗津津。 坊主问:“主人,您怎么了?这人肯定出千了,要不要抓起来打一顿再剁了手脚扔出去?” 成王死死盯着那白衣之人,说:“打个屁,滚滚滚,不就是三万两吗?我金花赌坊又不是输不起,给人家就是了何必这么计较,这姑娘真厉害呵呵。” 坊主觉得稀奇,这是怎么了?这赌局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肯定被人动了手脚,王爷竟然不管? 坊主欲言又止。 成王膝盖都软了,陛下怎么会来这里啊,该不会是想掀了他的赌坊吧?大虞也没有明令说禁止皇亲国戚开设赌坊吧。 * 易欢收到三万两银票,满意的离开了赌坊。 她前脚刚出赌坊的门,后边就传来了易铭的声音:“姑娘,且慢!” “姑娘。” “姑娘!” “小子易铭,有事想请教姑娘您。” “姑娘您等等我!”易铭吭哧吭哧的追上来。 第26章 夫人,你也教教我好不好 易铭拦住了易欢了的去路,他激动的脸色通红,用他那公鸭嗓大声问道:“姑娘,您是怎么做到投中的?金花赌场的铜壶可不是普通壶!” 易欢冷冷瞧着她这侄儿,倘若她这侄儿能把这股求知劲儿用到读书上,还愁考不上功名? 易铭瞧不见这女子的脸,只能感觉到对方在打量他,不知为甚,易铭心里莫名发怵,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他今日非要问清楚不可。 易铭急急开口:“姑娘莫要误会,小子对您没有恶意,想必您也已经听说了,上回这赌坊开了金花局的,正是小子,小子技不如人,输了三万两,回去后差点被姑母剁了手。” “倘若姑娘您能教教我赌术,或者出千手法,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束脩也不会少了您的。” 待他学成后,赢个三万两回来,去把银票甩他姑母脸上去,好好扬眉吐气一番。 易欢冷声道:“你姑母差点剁了你的手,你却还想着来赌?” 上回在祠堂发的誓,都发到狗肚子里去了。 易铭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但他天生心大,也没多想。 他道:“我姑母上回为了把我从赌坊赎回,卖了祖父给她的陪嫁,我想赢回那三万两,把钱还给她。” 易欢忍着怒,道:“可你姑母宁愿卖了陪嫁,也不想你再沾赌,你这般做法,岂不违背了她的初衷?” “我姑母一介妇人懂什么?好汉不问出身,谁说赌坊就出不了人才?” 这话落,就连一旁的晋渊,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他伸手,鼓了鼓掌,说道:“好,好一个好汉不问出身,有志气。” 易铭这才将目光投向他,他先是被这人俊美张扬的容貌摄住了,愣了一瞬。 他回过神,赶忙向着他抱了抱拳,问:“这位哥哥可是与姑娘同行之人?敢问哥哥姓甚名谁?” 晋渊道:“我姓蒋。” 易铭颔首,自来熟道:“蒋大哥。” 他想着先和这姑娘身边的人打好关系,再对她软磨硬泡求对方教自己赌术。 易欢皱着眉,惊疑不定的看着晋渊,摸不清他的心思,天子被他这愚钝的侄儿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竟也不恼? “你莫要叫他蒋大哥。”易欢及时纠正。 易铭刚想问那叫什么。 只听晋渊慢条斯理道:“无碍,他喜欢叫,就让他叫吧。” 易铭立马又笑嘻嘻的叫了一声:“蒋大哥。” 易欢没再纠正,反正以后等得知男人身份,有的他后悔。 易铭说:“马上晌午了,小子我请二位去芙蓉楼吃饭,可好?” 很好,她分明记得嫂嫂约束了他每月的零钱,他竟还有那闲钱去芙蓉楼吃饭。 易欢沉思片刻,瞧见这小子满脸对自己的崇拜与敬重,心生一计。 “可。” * 马车咕噜噜前行着。 晋渊问:“我还道你恨不得再砍他一只手,没想到你竟答应了他去吃饭。” 易欢淡淡道:“他死性不改,我得想想旁的法子,让他断了这玩乐的心思。” “看来你心中已有决断。” 先前在赌坊里,她一时脑热做了不该做的事,如今冷静下来,只觉羞愧。 易欢将三万两银票放在男人身旁的矮桌上,道:“陛下,手帕已还,银钱已请,你我之间两不相欠。” 离开赌坊后,易欢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先前因为激动脸上升起的薄红,也不多会就散了。 脸上再次戴上了那厚重的世家女面具。 晋渊没有应,他问道:“好玩吗,在赌坊可有尽兴?” 赌骰子投壶这些小把戏,小时候没玩过时总惦记,如今玩过了,也就那样。 “那些骰子和箭矢,您做手脚了吧?您这样做,倘若叫我以为我真是赌圣转世,下回又来赌场,结果把自个输个底朝天可怎么办?” 晋渊却轻笑着说道:“你不会,今日叫你来一趟已是千难万难,你没有瘾,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种地方。” 易欢身上有着世家女的骄傲。 “说的跟你多了解我似的,我们才见过几面?” 晋渊目光柔和,他道:“几面足矣。” 那七局赌局和投壶,他的确做了手脚,他暗地里用内劲改变了骰子大小和箭矢方向,不是什么难事。 到了芙蓉楼,易铭做东,叫了个雅间,将芙蓉楼里的特色菜都叫人上了一遍,粗略算去,少说几十两。 这败家子…… 嫂嫂在易府勤吃俭用,过的实属不易,结果她这好儿子呢? 这更加坚定了易欢要改变易铭的想法。 嫂嫂拿捏不住易铭,只能换她试试。 雅间内,饭菜传来诱人的香味,可三人没有一个人动筷。 晋渊是看不上,易欢是在琢磨如何对付易铭,易铭则是满脑子拜师拜师拜师。 易欢开口:“你想让我教你赌术,未尝不可。” 易铭双眼一亮。 他忙问:“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说。” 易欢道:“我不教蠢人,你要向我证明你不蠢。” “如何证明?”易铭急忙问。 “你需通过今年八月的院试。” 易铭脸色一变。 易欢端着茶盏,指尖在杯沿上随意划过,她问:“怎么?这点小小要求都做不到,还想破金花赌坊的赌局?痴人说梦。” 果然,这激将法立马起了作用,易铭才十三,本就不是个脑子灵光的。 他道:“我答应你,倘若我过了院试,你就得传授我你的赌术。” “可。”易欢不动声色道。 “一言为定!” 嗯,八月院试,九月百川书院考核,倘若他真能过了院试,想来百川书院考核也没多大问题。 易铭听到这话后,高高兴兴的开始夹菜吃。 晋渊嗤笑一声,就这蠢笨侄儿,再苦读几个月的书,恐也读不出个名堂来。 晋渊抬脚,暧昧不明的蹭了蹭易欢的小腿,说道:“夫人,你教他,怎么不教教我呢,我也想学,我八月也去过个院试,好不好?” 易铭猛地抬头,问:“夫人?您嫁人了?能娶到您这样的奇女子,您夫君真是好福气,呵呵。” 易铭还以为天底下女子都和他母亲姑姑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犹犹豫豫的瞥了晋渊一眼,提醒道:“不过夫人既已有夫君,还是莫要和蒋大哥走的太近……” 第29章 身上带着龙涎香气味 雀金裘珍贵,穿在身上流光溢彩,更衬的她肤色白皙如玉。 小妇人穿深重艳丽一些的颜色,要比素色好看的多。 晋渊道:“上回朕赐你的绫罗绸缎,回去叫人给你做几身衣裳,这是皇令,下回穿出来给朕看。” 易欢抿着唇,不语,脸颊带着薄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晋渊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问:“听到没有?如若朕真跟你计较礼数,你这小妇人恐早就不知道死几回了。” 易欢眸中水光氤氲,她咬紧了腮帮子,说道:“那陛下就赐死臣妇算了,也省的臣妇出现在您面前碍您的眼。” 晋渊坐了回去,慵懒的斜靠在软垫上,眉目间带着一丝餍足和疏懒,道:“你呀,又说这些气话了,倘若你不气我,我怎会气你?你乖一点,回去用那些绸缎做几身好看的衣裳,朕下次要看你穿在身上。” 他一身无暇的白衣,不露出那种浪荡子的风流样时,倒真有几分赏心悦目。 “是,臣妇知道了。”易欢闷声答道。 晋渊抬手,随手拿起一旁的盘龙玉佩把玩,语气回归柔和:“等回林府后,照顾好自己。”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易欢心口处蓦的一跳。 她低下头,连忙掩住眸中露出的那一丝慌乱,应了一声:“好。” 晋渊闭上眼,不再说话,指尖勾着那块盘龙玉佩,轻轻晃着。 等到了藏春园。 马车骤然停下,外边传来马夫的声音:“夫人,到了。” 晋渊睁开眼。 易欢赶忙起身,正要向晋渊告辞。 男人忽然抓住她的手,把她往跟前拽了拽。 “陛、陛下?”她生怕晋渊又发什么疯。 这可是藏春园,林青裴就在里边,倘若被林青裴瞧见…… 晋渊伸手,解开她腰上系着的白玉,为她重新系上这盘龙玉佩,在她腰肢上轻拍了下,道:“戴好。” “至于这个。”男人手上拿着那白玉,白玉下面坠着碧绿的丝绦,是市面上很常见的样式,不值几个钱,“归朕了。” 易欢没有再做无用的挣扎,她咬了咬唇,转身提着裙慌慌张张的踏下马车,徒留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晋渊坐在马车内,目光如炬,外面天光落到她身上,配着那华贵的雀金裘,好一个如珠似玉的人儿。 易欢走的急,微微喘着气儿,在临进藏春园时,小妇人下意识回过头,瞧了一眼。 她白皙的小脸在日光下看不真切,一个晃神的功夫,易欢提着裙摆,匆忙跑入了园子。 晋渊失笑:“小没良心的,还知道回头看我一眼。” “陛下,回宫吗?”驾车的侍卫问道。 晋渊指尖摩挲着手上那块白玉,轻拢慢捻,蹭过上面每一处细小的纹路,不似在摸玉,无端有些色情。 白玉在他指尖泛着莹润的光泽,与那如珠似玉的人儿比一时竟分不清谁更白。 “回宫。”男人眸色微暗,“宣成王进宫。” “是,陛下。” 成王在京内不止一家金花赌坊,大大小小的赌坊共计八间,在江南、云賸、琅琊等多地区亦设有不少分部,赌坊是一条不错的暗线,这条线他要了。 * 易欢踏入藏春园。 她脸上还带着余留的红意,易欢抚了抚胸口处,平息那股汹涌的热躁感。 她问:“二爷在大厅等多久了?” 桃心答:“有两个时辰了。” 易欢心情复杂,这是林青裴这一年来,第一次对她如此有耐心。 桃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一股淡淡的香味随着风飘了过来,桃心面色微变。 她道:“夫人,您身上沾了龙涎香……” 这话一出,易欢登时小脸通红,她先前与晋渊共处一室,待久了,自己也闻不出来。 龙涎香是御用贡品,倘若被林青裴闻见,不消多问,对方就能知道她先前见了什么人,且定然是有过极其亲密的触碰,才会在她身上留下余香。 易欢穿着上好的雀金裘,雀金裘下一片殷红的吻痕,身上还带着龙涎香的味道,每一处都是天子所留下的痕迹。 “这……这是……”易欢红着脸,试图解释。 桃心道:“奴婢知道的,方才马车里的男人,是陛下吧?” 易欢不置可否。 “夫人,奴婢知道您在二爷那里受了不少委屈,于您而言二爷不是个良配,可夫人,二爷不是良配,陛下也未必是呀。”桃心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说出这话。 “二爷府上只有个老夫人,而皇家还不知有多少阴私,倘若陛下只是一时对夫人您感兴趣,待他兴致过了,夫人您又要置于何地?” 易欢知道桃心是为了她好。 桃心为她拢了拢披风,说:“夫人,您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多抹点香粉,别叫二爷看出异常,二爷那边奴婢去说,奴婢让他再等等。” “桃心,谢谢你,我都明白。”这些道理,没读过书的桃心都知,易欢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所以即便晋渊对她百般撩拨,千般示好,易欢从不敢当真。 易欢冲着她笑了笑,她说:“不守妇道这四个字,自古以来对女人来说都是极重的。” 妇道是什么?是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将女人束缚在宅院里的枷锁。 “你去大堂通知郎君,我稍待片刻就到。”易欢吩咐道。 “是,夫人。” 桃心离开后,易欢脚步微顿。 早春的凉风往她身上一吹,脸上和心里的那股躁意,便彻底散了。 晋渊是男人,是皇帝,晋渊能玩,也玩得起,而她不行。 * 大厅里,林青裴负手而立。 他已经在此地等了两个时辰了,前所未有的耐心,自打他将易欢娶回府后,好似都是易欢在等他。 娶她的头两个月,他整日待在顾小娘那边,易欢的凝萱堂没进过几次,他记得刚成亲那会每回晚膳易欢都会叫下人去请他一道用,他不去,桌上的便菜热了一次又一次。 有一回,林青裴回来的迟了,顾初雪已经睡下了,他便想着来凝萱堂瞧瞧。 一进门,便看到易欢守着一桌子冷菜,一只手支着额,已经困的睡了过去。 林青裴唤醒她,问她为何不提前用膳? 易欢说了句:“夫君尚未用膳,妾身怕夫君回来吃不上一口热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是她生辰宴那日,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等他到半夜,未能等来,在子时之前,将那碗已经坨了的长寿面一口一口吃了。 而彼时的他正溺在顾初雪的温柔乡里。 第30章 承诺 自打那以后,易欢用膳再也没有等过他,也没有问过他的意思了。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他不觉得他宠顾初雪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如果不是易将军临终托孤,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和易欢有瓜葛,他本想娶的人也是顾初雪,他和顾初雪是年少情谊了,她少时就委身于他,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他答应了易将军的临终嘱托,让易欢在林府安了家,便也算实现了对易将军的承诺。 至于她过的好不好,又或者吃了多少苦,林青裴是不在意的。 他了解母亲和初雪的性子,总归都是一些小打小闹,闹不出什么人命。 林青裴唯独没想到陛下会掺一脚到他的家事里,还让他在京中丢了这么大一个脸,所有达官显贵都知道他林青裴因为宠妾灭妻被陛下停了职。 林青裴是怨易欢的,可母亲说得对,此刻将易欢请回林府,让他官复原职,才是重中之重。 “奴婢见过二爷。” 桃心的声音打断了林清平的思绪。 林青裴回过头,见是她,冲着她温和的笑了笑,问:“可是欢儿回来了?” 桃心说:“二爷稍待片刻,夫人一会就到。” 林青裴为达目的,是能舍得下脸的。 他道:“桃心,那日你来南营找我,是我想的太理所当然,才让欢儿遭了罪,在家中思过数日,我已然明白我错在了何处,抱歉,桃心,我在此向你赔个不是,望你莫要将那日的话放在心上。” 桃心惊讶的望向他,林青裴年少成名,是出了武科举后第一位武状元,自是满身傲气,而如今,这样的人物竟为了她们夫人主动向她道歉。 桃心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二爷不必再说,至于夫人会不会原谅您,端看夫人自己。” 林青裴点了点头,道:“你是个懂事的,自打欢儿嫁入林府后,多亏了有你在她身边。” “可奴婢是下人,护不了夫人,二爷,整个林家,能护得住夫人的只有您。”桃心想到那日的事,便红了眼眶,撇过头去,道:“倘若连您也对夫人不闻不问,夫人就真过不下去了。” “我明白,此次来,不止是为着我的仕途,更是为了弥补欢儿。” 他话刚落,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一道白色倩影映入眼帘。 易欢脱了那金贵的雀金裘,摘了腰上的盘龙玉佩,脖子上戴了脖衣,遮住下边殷红的吻痕,身上洒了兰花香粉。 易欢走来时,扑面而来皆是兰花的幽幽香味。 林青裴有段日子没见易欢了,从前她觉得易欢寡淡无趣,与大多数寻常妇人一般,不懂情趣。 今日一瞧,她细细的柳叶眉下,一双水眸波光盈盈,抬眸看人时带着一股柔媚感。 他的妻子并不寡淡,起码那双眼睛,是极有风情的。 “欢儿。” 林青裴连忙上前。 易欢向他欠了欠身,道:“让郎君久等了。” 林青裴脸上露出笑意来,连忙扶住她的身子,说:“你以前等我那么多回,我等你一次又能如何?” 原来她也知道自己曾经彻夜等他。 易欢想好了,那些个雀金裘、盘龙玉佩被她压到了箱底,恐再难见天日。 她是林府二夫人,林青裴不爱她,她要把能握在手上的,牢牢抓住,要趁着这个机会,让自个以后在林府畅通无阻,起码不再是任妾室随意羞辱的花瓶。 易欢唇角微微勾起,道:“我等了郎君那么多回,郎君总也不来,郎君只等了我一回,我便来见您了,好不公平。” 她这话里带着娇嗔的意味,倒不让人讨厌。 林青裴心一软,他道:“以后日日都让我来等你,可好?这些时日你不在林府,我日日都留在凝萱堂,我想体验你曾经过的日子。” “凝萱堂的桌椅摆件都旧了,我特地让人都去换了新,是上等的金丝楠木,你喜欢桂花,我还命人在院中种了金桂、银桂,等十月一到,满园生香。” 林青裴眼中满是柔情。 可易欢知道,他之所以这样,是急着归朝。 易欢问:“顾小娘呢?顾小娘知道了,只怕又要不高兴。” “欢儿,你莫要介意,倘若你不喜,可把初雪打发到外边的庄子里去,掌家权我已经从她手上收回来了,只待欢儿回府,就尽数交由凝萱堂。” “郎君对顾小娘情深似海,我又怎能做那夺人所爱之事?未免显得我太不近人情了。”易欢幽幽叹了口气。 她记住嫂嫂的话,大度的女子永远比妒妇更得人心。 林青裴听此,心一定,果然,易欢懂事得体,如他所想的那般,只要好声好气哄两句,再送上赔罪礼,便能将过往一笔勾销。 “林府日后欢儿当家,欢儿自是想如何就如何的。” 易欢微微一笑,她道:“郎君,我对你只有三点要求,如若郎君能答应,我便同你回林府。” 她已经不奢求林青裴的爱了,只想抓住能抓住的。 “好,欢儿你尽管说。” “一,无论如何,这掌家权日后都不可从我手上收回。” “自然,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合该由你执掌中馈。” “二,郎君日后不得再纳妾。” 仅仅一个顾初雪,便已让她吃了如此多的苦,倘若再多几个,林府岂不是要鸡飞狗跳了? 林青裴本就无继续纳妾的想法,他应了一声:“好。” “三,倘若哪一日郎君嫌了我厌了我,不休妻,只和离,郎君能够做到吗?” 这话落,不止林青裴,就连桃心,都瞪大了眼眸,震惊的望向易欢。 大厅里霎时安静了下来,呼吸可闻,林青裴没有像之前那样第一时间回答。 易欢也不急,就这样与他对视。 林青裴道:“欢儿,我不会休妻,所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你莫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易欢抓紧了手上的帕子,她说:“郎君从前对顾小娘情深似海,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也能为了哄我高兴,说冷落就冷落,就连您曾经宠爱的顾小娘都如此,更遑论对毫无情意的我?郎君,我不得不怕。” 林青裴听到这话,他想易欢是没有安全感,才会如此。 也罢,不过口头承诺罢了,如若这样能让她松口,她想要,他给就是。 “好,我答应你。” “桃心,备纸墨,还请郎君按手印画押,以此为证。” 第31章 宣林氏夫妇觐见 画押按了手印就不一样了,以后真告上官府是能当证据拿出来的。 林青裴皱了皱眉,问:“欢儿,你不信我?” 易欢只淡淡开口:“郎君既已答应,想来画个押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是说郎君只是口头上应付妾身?” 易欢目光与他对上,那双眼睛依旧柔顺,却看的林青裴不大舒服,与那日瞧见她砍易铭手时的感觉一样。 林青裴问:“一定要我画押吗?” “一定,郎君,你知道的,我在林府过的不容易没有安全感,唯有你亲自画了押,我才敢将你说过的话当真,郎君不会不同意吧?” 林青裴眸子微沉。 现下先把易欢哄回府,旁的事,以后再说,至于这一纸之证,他有的是办法让它消失。 “好。” 易欢将三个条件,一笔一划写好,她写的极为认真。 末了,将纸递过去,让桃心呈来红泥,说:“郎君,请吧。” 林青裴拇指在红泥上按了按,沉着眸,将自个的手印按在了宣纸上。 易欢松了口气。 林青裴接过桃心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问:“可能与我回府了?” 易欢珍而重之的将这张纸叠好,塞入袖袋中,小心翼翼的抚了抚。 她抬头,应了一声:“好。” 林青裴从怀里掏出老夫人给的手镯,抓住她的小手,为她套了上去,说道:“你呀,就知道胡思乱想,日后林府你来当家做主,一切都你说了算,这是母亲赠你的镯子,是母亲的传家宝,她一直都很珍惜,现下传到了你的手上,只望你以后也莫要在和母亲置气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不好?” 易欢低下头,这手镯碧绿通透,品质是极好的,老夫人自个一直藏着掖着,就连大房那边大夫人提了好几次,老夫人也没舍得给。 易欢说:“郎君说的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自是不会再和婆母置气。” “母亲这段时间病着,如若不然,她定是会和我一道来接你的,待回府后,你记得去看看她老人家,也好安安她的心。” “这回陛下因为我罚了林府,只望婆母和郎君,莫要因此而对我心怀芥蒂。” 林青裴捏了捏她的小手,说道:“怎么会呢?那不是你的错,陛下说的对,一室不平,何以平天下?是我自个让陛下失望了,怪不到你头上。” 林青裴这般好言好语,而易欢却是一个字都不敢信的。 同样,她说的那些个话,也不过是应付之语罢了。 那一年的冷落教会了她不要相信男人,在后宅,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手上能握住的权力才是真的。 易欢一副乖顺样,脸颊白里透红,羞怯怯的,她道:“如此便好。” 与他对视时,那双水眸带着欲语还休感。 林青裴错开视线,不敢多看,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曾经他看不上的妻子,也并非他所想的那般寡淡无趣。 仔细想来,他去他院子的次数不多,未曾好好看过她。 如今被那双水眸一勾,心神微动,他道:“待回府,我日日歇在凝萱堂陪你,叫下人把书房里的书也搬过来。” 易欢犹豫道:“郎君这样,会不会被人说闲话?不知道还以为是我善妒呢。” 她犹豫不是为了旁的,是怕林青裴又强迫她圆房。 林青裴笑着道:“我歇在自己妻子屋里,谁敢说闲话?倘若真有下人嚼舌根子,便撕烂他的嘴。” “郎君所言甚是。” * 易欢当日,就随林青裴回林府了。 只是在收拾行李时,发生了一件小事。 桃心望着床底下的箱子,问:“夫人,那一箱的行李不用带回去吗?” 那里边放着的是那件极珍贵的雀金裘,以及那块盘龙玉佩。 “不用。” 这藏春园本也是皇帝的,她放在这里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在藏春园养病这段时日,她过的很自在轻松,还去了自己从未去过的赌场,玩了小时候一直想玩的,长了见识。 就像一场美梦。 可梦都是会醒的。 那样的美梦就让它停留在这一刻,林府才是她的归宿,是她父亲亲手为她挑的归宿,也是嫂嫂希望她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易欢转身,道:“桃心,走罢。” “是,夫人。” 易欢在那箱子底下压了一封信,是他留给晋渊最后的话。 当晚,那箱子和那封信,就被暗卫呈进了紫宸殿。 晋渊手上把玩着那块白玉,神色阴晴不定的看着箱中的雀金裘和盘龙玉佩。 过了半晌,晋渊拿起那件雀金裘,上边沾了她身上的味道,一股如兰的甜香。 晋渊将这件雀金裘披在身上,打开了那封信。 【君亲启:君恩如山,易欢无以为报,唯望君安康,今日一别,他日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晋渊喃喃出声,他忍不住笑了,这笑却是冷的,“她还是如此天真。” 是否偏要撞一回南墙才知回头? 晋渊问:“她向林青裴提了什么要求?” 暗卫恭敬道:“不可纳妾,不可收回掌家权,若琴瑟不调不休妻只和离。” “就这些?” “是。” 晋渊摇了摇头,说:“怎么这么好糊弄呢。” 林青裴一条都做不到,易欢沦为下堂妻前,林青裴已经收下不少如花美妾,有的是他下属献上,有的是他自个瞧上。 至于掌家权,上辈子没有他搅弄林府是非,易欢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掌家权的,这辈子他从中作梗,林青裴才不得不将掌家权奉上,这掌家权能在她手上握多久,都是个问题。 他记得顾氏很快就要怀上林青裴的第一个孩子了。 至于只休妻不和离,更是可笑,林府从上至下都好面子,怎会同意?不过是哄骗易欢的权宜之策罢了。 晋渊问:“她可已经到了林府?” 暗卫答:“回陛下,算算时候,差不多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竟真能信林青裴的鬼话?” 倘若她身边没他。 只怕是要重蹈前世覆辙了。 男人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叫道:“张德胜。” “奴才在。” “传朕口谕,宣林氏夫妇进宫觐见。” 不是永不相见么?呵,见,现在就见,敢不来试试? 如她那般克己复礼的小妇人,晋渊不信她还能公然抗旨不遵了。 第32章 宫里来人 易欢回林府时,林府所有人都出来迎接,声势大得很,他们不但要做给宫里的陛下看,还要做给京中的官员看。 此次陛下在林府的雷霆一怒,让林府声誉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林府大夫人道:“至于么,全家都出来迎接她一个,母亲还在病中,这么晚了也和大伙一起,在外边吹着冷风,万一病重了怎么办?” 林家大爷劝道:“你快少说两句,先前如若不是你在母亲面前挑唆,说弟妹没拿我们林家当自己人,母亲能气的惩罚弟妹吗?” “还成了我的错了?她本就没把我们当一家人,旁的不说,就说我们家成哥儿,想让他进白马书院,结果那先生张口就要好几千两的束脩,你我都拿不出来,害的成哥儿学业耽误了一年,那时候她可曾想过我也是她嫂嫂,可曾想过要变卖嫁妆接济接济我?” “那时候弟妹才刚嫁进来,行了,你别说了。” 大夫人嘟嘟囔囔着,显然对此非常不满。 “都是你不争气,倘若你能争气些,轮得到二房的人掌家吗?”她不高兴的骂着大爷。 她进府这么多年都没掌过家,大房始终低二房一头。 “行了!别吵了!”老夫人不悦的敲了敲拐杖,她道:“你们还嫌林府不够惹人笑话吗?这是陛下的命令,大媳妇你如果有意见,就去向陛下说!” “你就那点眼界,整日将目光放在老二媳妇的嫁妆上,这回好了,老二官职都因此丢了,倘若老二就此一蹶不振,以后靠谁来振兴门楣,靠你吗?还是靠你那无用的夫君?” 老夫人话语可谓严厉至极。 大夫人立马不说话了。 顾初雪站在角落里,静静看着,她一张小脸苍白无比,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唇角微微上扬。 不急,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先让易氏得意两天。 马车咕噜噜的驶来,停在林府门口。 下一刻,林青裴扶着易欢,从车上走下来。 老夫人登时松了口气,面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下来,上前道:“二郎回来了,二媳妇也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大夫人眼尖的瞧见了易欢手上的手镯,说道:“母亲,您竟将您祖上传下来的镯子,也给了她?” 老夫人也看到了。 肯戴她送的镯子,说明这二媳妇已经消气了。 她问:“可喜欢这镯子?我知你们这些小年轻喜欢鲜嫩一点的颜色,倘若看不上,回头让二郎重买一个。” 老夫人这变脸速度是真的快。 于是易欢也乖巧道:“婆母送的,儿媳怎会不喜欢。” 老夫人道:“你可还怨我?那日……那日我也是昏了头,才让你在雨里跪那么久……” 说着说着,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二媳妇,我对不住你,如果你未能消气,就让老身我跪下来,给你磕头赔罪吧!” 老夫人说完,就要下跪。 大夫人和大爷还有林青裴,赶忙拦住她,说道:“母亲,这怎使得。” 易欢站在那里,没有应答,静静看他们表演。 林青裴也道:“是啊,母亲,欢儿她不是记仇的人,欢儿已经不生您的气了,您不必如此。” 说完,他还回过头,看了易欢一眼。 “当真?二媳妇不生我气了?”老夫人期期盼盼的望向易欢。 今日林府门口发生的事,恐怕没多久就会传到外边去,乃至传到皇宫。 到时京中所有人都知林府老夫人给她那儿媳下了跪,人都会下意识同情弱者,即便她占理,也成了得理不饶人的一方。人老太太都下跪了,你还想怎样呢? 易欢笑着开口:“我当然不生婆母的气了,我也知婆母那日只是一时冲动,想来以后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了,是吧,婆母?” 易欢眸光淡淡的看着她。 看的老夫人心头一紧。 她道:“自然,日后府上由你来当家做主,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 林青裴道:“好了,都先进去吧,母亲病了,不宜在外吹风太久。” 他回过头,走向易欢,抓住她的小手,温声道:“欢儿,你先回凝萱堂,凝萱堂已经翻修过了,回去看看喜不喜欢,如果有不喜欢的地方告诉我,我命人改掉,我先送母亲回景寿堂。” 易欢没有拒绝。 * 景寿堂。 老夫人抓着林青裴的手,说道:“我总感觉她是个记仇的,二郎。” “母亲,你先把病养好再说,劳神事先别管。”林青裴劝道。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以后她掌家,我是怕……” “先过了陛下这关再说,今晚这一出,只怕不用多久,陛下就知道易欢回林府的消息了,陛下承诺过,只要欢儿原谅了我,我便可归朝,陛下是一言九鼎之人,他得了消息后定会召我入宫。” “对,对,现在没有什么比你官复原职更加重要,唉,这林府,就交给易欢一段时间吧,等风头过了……” “母亲,就算风头过了,也不能让易欢像从前那样在林府处境艰难,起码……表面上要过得去,陛下如今已经注意到了林府,这回只是停职,给了我复职的机会,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老夫人沉默了下来。 “青裴,如若你能和易氏有个一儿半女,想来陛下也能宽心,且女人产子,都是生死门上走一遭……”老夫人目光微闪。 “嗯,这段时日,我会歇在凝萱堂的,母亲可放心。” “你看老大都三个孩子了,你也该有了。”老夫人抓着他的手说。 他没好意思和母亲说至今还未与易欢圆房,反正近日他都会歇在凝萱堂,今晚就能同房。 “二爷,宫里来人了,赶紧去正厅接旨吧。”门外,小厮敲了敲门,低声道。 林青裴与老夫人对视了一眼,“果然,陛下也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此番恐怕就是为了宣我入宫了,想来今晚就能官复原职了。” 林青裴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老夫人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竟果真如你说的那般,真是太好了,陛下还是看重你的,二郎。” 第33章 怕掉脑袋 先前凝萱堂破败的很,伺候的丫鬟也没几个,如今院中站着满满当当的人,瞧见易欢进来,皆恭恭敬敬的行礼:“奴婢见过二夫人,奉二爷令,往后奴婢们就在二夫人院里伺候着了。” 易欢冲着桃心道:“桃心,你给她们说说我这儿的规矩。” “是,夫人。” 易欢转身,推门进了屋。 屋中一股淡淡的香味传来,如林青裴所言,里边一切摆设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就屋中这一套,便不下万两白银。 先前御赐的那些绸缎,林青裴也命人去做了新衣,春夏秋冬的都有,放了满满一柜,柜中不再只有素色。 易欢想到了先前那人对她说过的话,让她穿上,下回见了面给他瞧。 那人赐下的御品不管颜色还是样式,都张扬的很,有好些都是织金缎子,富贵逼人。 她指尖一寸寸从这丝滑的锦缎上抚过。 易欢在藏春园留了一封永不相见的信,高傲如他,被一个后宅小妇人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也会动怒的吧?只望他能就此收手,对她再无兴趣才好。 易欢已下了决定,管好林府内宅这一亩三分地,做她的二夫人,再不想其他。 嫂嫂说的没错,她心气高,可心气高并不能让她过上她想过的日子,她不过和大多数后宅女子一样,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很快就泯然众人矣,想必那人也会很快就对她失了兴趣。 桃心走进屋,道:“夫人,您快去前厅,宫里来人啦!” 易欢一怔,问:“可是郎君官复原职了?” 桃心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传话的小厮说,来林府传话的是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张公公!身份尊贵着呢,让您赶紧去前厅接旨。” “我?我也要去?”易欢皱了皱眉。 桃心点了点头,“是张公公亲口说的,命您和二爷一起去前厅。” 那人又想玩什么把戏…… 易欢叹了口气。 她拒绝皇帝那么多次,但凡自尊心强一些,都不该再死缠烂打了。 易欢道:“走吧。” 大厅里,张德胜笑着站在那里,说道:“林将军在家清闲了一段时间,想来已经是思过了。” 林青裴赶忙道:“微臣已知错,只望陛下能给微臣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自然,陛下可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张德胜笑眯眯道,“林夫人怎么还未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林青裴说:“我这就去让下边人再去催催。” “不急,不急,让林夫人慢慢走,不用催。” 此刻厅内众人,都吃不准陛下是什么意思,倘若是要给二郎复职,又为何要叫易欢过来? 林青裴试探着开口:“不知叫内子过来,可是陛下有了什么旨意?” “正是,待二夫人来了,老奴便宣读陛下的口谕。” 林青裴塞了一包银子到张德胜手上。 “公公可否透透口风?不知此番我能否心想事成?” 张德胜眯了眯眼。 他将那包银子又推了回去,道:“林将军,这可使不得,您能不能心想事成,要看陛下的意思,莫急。” 脚步声传来,下一刻,易欢便携着婢女入内。 张德胜瞧见她,双眼一亮。 “林夫人,您总算来了!林将军林夫人接旨!” 林青裴和易欢赶忙跪下。 “陛下口谕,命你二人,即刻进宫觐见!不得耽误!” 易欢听到这话,心一颤,头伏在地上,说了句:“是。” 她下午刚留了信说永不相见,他晚上就要见他。 很难想象那人不是故意的。 “夫人快快请起,林将军,奴才有话要和夫人私底下说两句,不知方便否?”张德胜将易欢扶起,转眼望向林青裴。 林青裴立即清空了屋里人,说了句:“自然可以,那我就不打扰公公了。” 走过易欢身边时,林青裴小声说了句:“欢儿,公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莫要忘了你之前和我说过的话。” 易欢笑了,这是让她在公公面前也睁眼说瞎话,说他们夫妻恩爱呢。 门被人合上,屋中只剩易欢和张公公二人。 易欢欠了欠身子,道:“还请公公指教。” 张德胜叹了口气,说:“你啊你,你何必呢?陛下那样的人,你顺着他就是,何必总是忤逆他,惹他生气?” “老奴看在和夫人有过几面之缘的份上,好心提醒夫人,陛下今晚发了好大的火,虽面上不显,可心里正不痛快着呢,夫人进宫后莫要再触他霉头了!凡事顺着他些,以免陛下拿夫人出气,做出些荒唐事来,陛下行事可不按常理出牌!” 确实不按常理出牌,易欢也没想到,当天晚上这人竟就光明正大的宣她进宫了。 易欢抿了抿唇。 “老奴我瞧你这性子在林家人面前也挺软和的,怎么一对上陛下,就那么倔呢?”张德胜感叹了一句。 易欢真心实意的向他再次行了个礼,道:“多谢公公提醒。” “唉,只望你能听进去就好。” 晋渊为易欢平淡无波的生活激起了一丝涟漪,易欢很害怕这样的改变。 晋渊所带来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刺激的,她怕自己情不自禁被他吸引,沉沦下去。 她只想安分守己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没有勇气去打破那层束缚着她的世俗壁垒。 “说实话,老奴我呀,已经很久没见到陛下为一件事一个人如此执着的模样了,是夫人改变了这一切,夫人,你真的不要害怕,有陛下在,不管你做什么,陛下都会为你兜底。” “公公、公公莫要再说了……”易欢为难的咬了咬唇。 “好好好,是老奴我多嘴了,你记着,为你自个着想,今夜千万千万不要再惹陛下不高兴了。” 易欢小声说了句:“我哪敢惹他不快,我也是怕掉脑袋的。” 张德胜摇了摇头,“要真怕掉脑袋,你现在就该进宫伺候着了,老奴我看,你就是不怕,你还觉得陛下不会拿你怎样。” 是这样吗?易欢不敢苟同,在面对晋渊时,她真的很怕。 可兴许是关于他的春梦做多了,和他相处时也总是会多出许多小性子来。 “行啦,该提醒的老奴都已经提醒了。” 张德胜打开大厅的门,冲着台阶下等着的林青裴,道:“走罢,林氏夫妇即刻随我入宫。” 第34章 夫人怕朕? 夜晚寒意重,冷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易欢跟在张德胜身后,走进宫门,她心脏突突的跳,吃不准晋渊又想对她做什么,手上的帕子也情不自禁的搅紧了。 林青裴看到这一幕,只以为是即将面圣让她紧张了,害怕了,便温和安慰她。 “欢儿,你莫要害怕,陛下只是宣我们夫妻二人进宫见一面。” 他压低声音,靠近了些,道:“待面圣后,你我只需作出一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模样,想来陛下就会让我官复原职,届时你多多配合些。” “陛下不会对你一介妇人如何,顶多只是问你几个问题,无需这般紧张。” 易欢低下头,眸光微闪,说了句:“知道了。” “陛下先前看重我,多次提拔我,不知此番复职后,还会不会同以前一样。”话落,林青裴叹了口气。 他不放心的瞥了易欢一眼,嘱咐道:“如今你是我林氏妻,你我夫妻一体,林府兴衰如今皆系于你我身上,家族兴,你才能更好,欢儿,你莫要让我失望了。” 易欢抬起头,掩下眸中的反感,说:“自然,郎君有出息,我在京中女妇面前才能抬得起头。” 他们的话语尽数落在了张德胜耳中。 张德胜摇了摇头,这林将军就是个自私自利之人,有什么好? 陛下为她安排了康庄大道偏不走,偏要在林氏身上耗着。 到了御书房外,张德胜对二人道:“两位稍等片刻,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林青裴恭敬道:“公公放心,我与内子二人就在此地等着。” 晋渊刚沐浴完,发丝披在身后,尚且滴着水,沾湿了明黄的亵衣。 他站在书案前,手上拿着紫毫笔,正在作画。 张德胜道:“陛下,林氏夫妇二人来了。” 晋渊抬头,那双平静的黑眸里掀起了一丝涟漪,他手顿住,问:“林府今夜瞧着如何?可热闹?” 张德胜笑着开口:“自是热闹的,您不知道,现下林府一个个都把二夫人当成宝捧着。” 男人轻哼一声,语气里波澜不惊:“我倒是想为她抄了林府,一了百了,就怕她一根死脑筋,要为林青裴守活寡,反倒怨上朕,让她撞一回南墙也好。” 最后一笔落定,晋渊看着画上惟妙惟俏的人儿,朝张德胜招了招手,道:“来。” “是。” “瞧瞧,朕画的好不好?” 张德胜定睛一瞧,画上女子明眸善睐,尤其那双秋水眸,含情脉脉。 张德胜一眼就看出了画上人是谁,道:“陛下画的极好。” 晋渊朗笑一声,扔下笔,道:“宣林氏夫妇进来。” “是,陛下。” 因着晋渊此时衣衫不整,又即将有臣子携臣妻面见,男人挥了挥手,让小太监过来拉开屏风遮挡。 易欢全程低着头,跟着张德胜走进御书房。 “臣,林青裴——” “臣妇易欢——” “见过陛下。” 二人跪在地上,向屏风后面的人磕了个头。 晋渊慵懒的坐在椅上,说了句:“不必多礼。” 易欢起身,隔着屏风,男人身影若隐若现。 可即便男人没有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易欢也感觉到了如山的压力。 她攥紧了手心,手心被汗打湿的一塌糊涂。 晋渊道:“朕听人说,今日林夫人跟着林将军回府了。” 林青裴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回陛下,是,臣这些时日在家面壁思过,已知自己犯下大错,臣忙于公务而忽视了家中妻妾,致使内子受了好大的委屈,内子性情贤良温和,虽原谅了臣,臣内心却羞愧不已,臣以后定管理好内宅,再不让此等事发生。” 他话落,眸光温柔的朝易欢望去,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 林青裴惭愧道:“倘若不是陛下突然来到林府,臣甚至都不知原来内子竟受了这么多委屈,是陛下骂醒了臣,臣日后定以此为戒。” 晋渊听到这话,发出一声轻笑。 他道:“易氏,林将军所言当真?你果真摒弃前嫌,原谅了他?” 他话语阴沉沉的,叫易欢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安极了。 易欢怯生生道:“回陛下,郎君所言甚是,既郎君已知错,妾也没有再揪着不放的道理,古语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晋渊轻嗤一声,道:“好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哪怕你夫君在外沾花惹草,有了私生子;哪怕你夫君醉酒不仁,喜好打人;哪怕你夫君通敌叛国,勾结外邦,只要他知错能改,夫人就依然会原谅他,是也不是?” 男人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森森寒意,有耳朵的都能听得出来,此刻陛下已经极度不悦。 听到这话,易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倘若私生子是夫君的血脉,臣妇自当接回府好好管教,如若夫君酒醉施行暴力之事,自有婆母娘家替臣妇主持公道,至于通敌叛国……陛下饶命,此乃国事,哪轮得到臣妇来原谅。” 易欢额上冷汗连连。 屏风后的晋渊,低低笑出声来,他道:“夫人似乎很怕朕,此乃朕和夫人第几次见面了?” “陛下皇威深重,臣妇一介凡人,自是惶恐,此乃臣妇……臣妇第二回面见陛下。” 好,好。 小妇人睁眼说瞎话的工夫也不赖,和他故作不熟是吧。 晋渊说了句:“林将军当真好福气,有个易氏这般明事理的正房夫人。” 林青裴连忙拱着手道:“陛下谬赞了,内子确实被易将军教导的很好。” 晋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他说:“朕记得易将军一生都未纳妾,他的独子易晟也不曾纳妾,易将军这一脉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娶妻,永不纳妾,易欢为易将军独女,想来从小便受易将军熏陶。” “是,易将军高洁。” 晋渊对他道:“这一点,你做的远不如易将军好,如若朕让你效仿易将军,将屋中妾室都打发了,你可愿意?” 林青裴冷汗当即流了下来。 陛下从未插手过其他臣子家事,他不懂为何独独抓着他不放。 他只有一妻一妾,比起多数三妻四妾的人家已经好很多了。 第35章 进步了,敢挤兑朕了 见他如此,晋渊倏尔一笑,道:“林将军紧张什么,朕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朕的手还伸不到旁人内宅里去,不过看林将军这副模样,似乎对那妾室情意深厚呢。” 他问易欢:“夫人不介意?” “夫人,朕给你一个机会,看在你是易将军遗孤的份上,如若你对林青裴与林家有任何不满,今日都可在此说出来,朕会替你做主。” 男人总是这样,步步紧逼。 晋渊也不急,耐心的敲着桌面。 一阵清浅的哒哒声传来。 连带着林青裴的心也吊到了嗓子眼,他希望易欢能够识相,只有他官复原职,才能继续庇佑易家不是吗? 易欢低着头,攥紧了手心。 她对林青裴,自是哪里都不满的,说实话林青裴如今将掌家权交给她,很难保证以后会如何。 如若这阵风头过去,顾小娘重新复宠了呢? 易欢忽的抬起头,隔着屏风,和里边的男人对视。 是你让我利用你的,易欢想。 既这厮偏要缠着他,易欢索性利用他为自己谋取该得的利益。 易欢道:“陛下所言当真?” 晋渊唇角缓缓勾起,眼底露出些许兴味来,道:“当真,只要你今日肯开口,朕就会为你主持公道。” 他像老辣的猎人,一步一步引着小白兔步入自己的圈套。 林青裴当即紧张的望向易欢,张了张嘴,他们进宫前不是说好了吗? 易欢要说什么? 要将她这一年的遭遇,都吐露给陛下听吗? 林青裴想张口,想让易欢闭嘴,莫要多言,可陛下在此,他到底不敢多嘴。 只见易欢缓缓从袖袋中,拿出林青裴先前按手印画押过的那一纸证明。 她弯下腰,规规矩矩道:“今日郎君答应了臣妇三个要求,已按手印画押,臣妇想让陛下为我保管这誓文。” 这东西落到皇帝手上,日后林青裴再想做手脚,就难了。 且林青裴畏惧皇帝,即便是看在皇帝的份上,也会乖乖遵守承诺。 “哦?” 男人坐直了身子,道:“呈上来给朕瞧瞧。” 易欢正要将这誓文递给一旁的小太监。 晋渊发话了:“里边内容被旁人瞧见就不好了,夫人亲自呈上来。” 易欢双眼瞪了瞪。 这厮定是想趁此做什么。 易欢深吸了一口气,捧着这誓文,踏入屏风后。 下一刻,易欢便被面前那男色镇住了。 易欢见过的男人不少,她兄长和林青裴已经是顶顶英俊之人,面前男人却每回都能让她看愣。 那层薄薄的明黄色亵衣,随意套在男人身上,领口大敞,露出里边薄而精致的肌肉。 他肤色偏冷白,浓黑的发丝一缕缕垂在他胸前。 易欢不敢去瞧他的脸,赶忙低下头,将手上的誓文递了过去。 男人却抓住了她的手,没去拿那誓文,指尖从她指缝里穿过,摸过她手上的每一处。 昏暗灯光下,男人压低声音,问:“倒不算笨,知道利用朕。” 他指尖一下一下的摸过她的手心,轻轻摩挲着。 “永不相见?嗯?” 男人眉眼一弯,里面盛了一捧细致的暖色。 麻痒感从手心传来,如涓涓细流,缓缓爬遍身上每一处,易欢红了耳,指尖缩了缩,急道:“您、您别这样。” 她连忙将誓文放在了御案上,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手上一空,晋渊心也跟着空了一块,他盯着那战战兢兢的小妇人,轻叹了一声。 晋渊拿起桌上的誓文,打开看了眼,如先前暗卫所说。 易欢站在屏风外,和林青裴并肩,拱着手道:“还望陛下为臣妇保管这誓文。” 林青裴瞥了易欢一眼,那一眼里多少有些不悦,他如今心思被易欢方才的举动所占据,倒没注意到她耳上的红意。 “不可纳妾,不可收回掌家之权,若琴瑟不调只和离不休妻。” 男人看着上边的承诺,发出一声轻笑:“林青裴,是你做下的承诺?” “回陛下,是。” “好,今日朕就暂且收下这誓文,朕倒要看看,林将军能否能做到。” 林青裴道:“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既答应了内子,便不会毁约。” 他说的这般义正言辞,可惜林青裴不是个君子。 晋渊道:“林青裴,你先出去,朕有问题要单独问问夫人。” 林青裴不情不愿,他瞥了易欢一眼,眼底带着暗示和警告,应了句:“是,陛下。” 林青裴出去后,张德胜也跟着出去了。 林青裴犹豫的看了他一眼,小声问:“张公公,我明日能回朝了吗?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德胜说:“林将军,想来陛下和贵夫人谈完后,便有答案了。” 林青裴皱着眉。 方才易欢将誓文交给陛下的举动,出乎他的预料。 他怕御书房里他不在,易欢会说出不利于他的话来。 林青裴忍不住开始焦躁了起来。 怨易欢。 怨他将此事节外生枝。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何必告到陛下那去呢?所谓家丑不外扬,这个道理她不懂吗? 御书房里。 晋渊对易欢道:“过来。” 易欢犹豫了一阵。 “还是要朕亲自过去把你抱过来?” 当着屋内小太监的话说出这种话来,男人果真是个不知羞的。 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易欢赶忙走到屏风那头去,有屏风遮挡,起码男人对她做什么,外边的小太监看不到。 “陛下。”易欢低着头叫了声。 晋渊铁了心要和她翻旧账,说道:“永不相见?” “现在不就见了么?”男人语气里带着些许笑意。 易欢抬起头,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不按常理出牌。 “你以为你留下那样一封信,说永不相见,我就不会来缠你了?做梦。”他声音懒洋洋的,少了先前和林青裴说话时的威严。 “你都十九了,夫人,怎么还这般天真啊?” 易欢被男人这两句话气红了眼。 “那是比不得陛下,陛下都二十了,做事不还这般肆意妄为?” 这话落,屏风外的小太监惶恐的低下头了。 “进步了,敢挤兑朕了。” 第37章 吓唬她 张德胜笑着说道:“林将军莫要急,想来有些事情陛下是想找夫人好好问清楚的,您也知道,当初易将军在边境遭到内鬼偷袭,是陛下将易将军救回来的,可到底没能留住易将军这条性命,这一直是陛下心里的一个遗憾。” 是,那日陛下易将军救回军营后,他人就不行了,召来了林青裴,在临终时,将自己的独女交付给了林青裴,那时候林青裴答应的极痛快,说绝不会让将军之女遭受半分委屈。 “夫人是易将军遗孤,陛下自是要问问她这一年来在林府过的好不好的,陛下亲眼见证了易将军的死,易将军是为了江山社稷才没了这条性命,倘若她唯一在世的遗孤过的不好,想来陛下心里也是不安的。” 林青裴听到这话,便不说话了。 张德胜叹息一声,道:“如若易将军还在世,易家如今是何等的风光,易将军之子易晟也是个将星之才,可惜啊,可惜,如今外人眼里林将军您是他挑选的继承人,可莫要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难以安眠。” “公公说的是,我自会好好待欢儿,只望陛下能给我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待回府后,林府便是欢儿的家,以后我在朝堂上什么地位,欢儿在京中女妇中便是什么地位。” 张德胜抄着手,道:“林将军明白就好,外边冷,林将军先去偏殿坐着歇会吧,以免偶感风寒,生病就不好了,到时候就算陛下让您官复原职了,带着病躯上朝像什么话。” 林青裴点了点头。 张德胜领着他去了偏殿。 林青裴忍不住回头,往大门紧闭的御书房看了眼。 他倒是不怕陛下对易欢生出什么心思,陛下那是何许人也?如若能看得上易欢,早就看上了,何须等到如今?再者殿内也不止陛下和易欢二人,还有太监在呢。 他怕的是易欢背地里数落他,向陛下说他的不是。 张德胜打开偏殿的门,道:“林将军,您请。” 林青裴走了进去。 张德胜上前,点燃了香炉中的熏香。 烟雾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林青裴闻了闻,享受般的闭上眸,问:“这是何香?味道如此好闻。” 张德胜笑了笑,道:“宫中用的香自是极好的,此乃西域贡香,珍贵异常,外边千金难求,陛下平日里忙完了,就喜欢闻这香味放松放松。” 林青裴点了点头。 “林将军在此处好好歇息,如若陛下与夫人谈完了,奴才定第一时间来通知您。” 话落,张德胜缓缓退出殿外,为林青裴关上门。 林青裴找了张椅子坐下。 他本心中焦躁,可不知是不是这熏香当真有神奇功效,林青裴闻着闻着,竟果真逐渐放松了下来。 没多久,便趴在桌上,睡的不省人事了。 张德胜打开门缝,偷偷瞧了眼,随后满意的转身,往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里。 男女两道身影交叠,易欢不自在的靠在晋渊怀里。 她道:“陛下,臣妇和夫君该回府了,一会就要宵禁了。” 晋渊轻哂一声,目光幽幽的,带着极强的攻击性,他道:“回什么府?夫人,我说过的吧,我不是君子,你以为我晚上宣你入宫,还会放你回去吗?” 易欢大惊失色。 她立马在她怀中剧烈挣扎了起来,说:“陛下,使不得!” 易欢万万没想到晋渊作为帝王,会这么的……这么的无耻! 晋渊在她后边腰窝的位置,用力一按,她身子就软了。 晋渊早就发现了,她这处特别敏感,每次揉按的时候她身子都会发软打颤。 “陛下,陛下,我夫君还在外头!”这回易欢是真的急了,挣扎间在晋渊脖颈上留下好几道抓伤的痕迹。 易欢刚说完,外边的张德胜敲了敲门。 “陛下,林将军已去偏殿休息了。” 晋渊眉梢一挑,风流自成,语气里带着调笑,说道:“听到没,你夫君不在外头了。” 这男人一开始就算计好了。 “你、你把他怎么样了……”易欢放弃了抵抗,害怕的抓紧了他的衣服。 男人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可惜,“浪费了朕的好香料,想来你夫君此刻睡的真香。” 闻言,易欢是真的绝望。 男人起身,手臂抄过她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你该知道的,被我盯上了,就不要再妄图逃跑,这是对你下午写下那封信的惩罚,欢儿。” 男人抱着她,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 太监们齐齐跪在地上,低下头,不敢多瞧一眼。 易欢又臊又急。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把头埋在男人胸口,祈祷那些太监宫女不要看见她。 她脸皮薄,一想到以后这些人会怎样议论她,杀了晋渊的心都有了。 出了御书房,外边冷,晋渊抱着她一路穿过长廊。 宫灯散发着暖黄的光,四周宫女无一不畏惧的低着头跪在地上。 坏心思的晋渊并没有打算放过易欢。 他将易欢抱入了偏殿,林青裴在的地方。 男人抬脚踢开门,好在还有分寸,没发出太大动静。 易欢转过头,见林青裴此刻趴在桌上睡的正熟。 晋渊抱着她站在门口处,低声道:“瞧,你夫君睡的这样死,你信不信,我就算在他身边强要了你,他都不会有半点反应。” 易欢一张脸烧的红透了。 男人实在太嚣张了,根本不怕被林青裴发现,他怎么可以这样? 倘若林青裴是装睡的呢? 易欢哭了,在他怀里无声的流着泪。 怕男人真的不管不顾这样干。 “怕了?”晋渊问。 易欢死死咬着唇,力道之大,将唇上咬出了血,她都没反应过来,娇躯也在不停轻颤。 “知道怕就好,欢儿,我不想再看到永不相见这四个字,可明白?” 他自是不会在林青裴面前要了她,他也没有那癖好。 此番就是为了吓唬她,让她瞧瞧,他发起疯来会做什么事。 易欢很轻的点了点头。 “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易欢抽抽噎噎的说道,“不要、不要在这。” 是真的恐惧了慌张了,她还没有脸皮厚到能当着林青裴的面,和晋渊旁若无人的亲亲我我。 第40章 原来你是为着我 “不可能。”林青裴矢口否认道。 林青裴道:“陛下才与易欢见过两面,她有何本事能仅凭两面就让陛下瞧上?易欢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那样温吞无趣的一个人。” “况且,母亲,你恐不知陛下为人,陛下不近女色久矣,对女人是毫无兴趣。昨日易欢面圣时,御书房里也不仅仅只有他们两,还有那么多太监在呢,觊觎臣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陛下能为了一个女人,就跟臣子翻脸?” 话是这么说。 可林老夫人心里总觉得不对劲,许是女人的第六感。 她道:“兴许呢?兴许就因为这两面,就看上眼了呢?” 林青裴摇了摇头,道:“母亲莫要多想了,说陛下看在易将军的份上,对易欢多有照拂,我信,说陛下看上易欢,是断然不可能的。” 他娶易欢进门也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间陛下可从未对易欢有过什么表示。 他觉得母亲的想法实在是太荒谬,易欢是有几分姿色不错,可如何能仅凭两面之缘就迷倒皇帝? “母亲,你以后莫要这般揣测圣上了,是大不敬,万一咱们林府有圣上的眼线,被圣上知道不好。” 林老夫人一听,也觉得有理,她道:“母亲明白,以后不会再说这话。” 林老夫人面上带着愁绪,“只是如今她有了皇帝撑腰,有那玉佩在更是随时能进宫面圣,你以后行事更是要谨慎些,顾小娘那边是不要去了。” “孩儿晓得,只是要委屈初雪一段时日了。” “委屈她倒是不打紧,青裴,你要在朝中站稳脚跟,如今陛下说停你的职就停你的职,说明你还太稚嫩,好拿捏,要想办法赶紧立几个功,让皇帝知道,武陵军的统帅非你不可。” 林青裴觉得他母亲妇人之见,说的倒是轻巧,然而立功岂是他说立就能立的。 一年前陛下击退达虏小国后,边境已经许久不曾爆发过战乱,如今世道太平,并无他用武之地,只能被留于京中。 “母亲,您好好休息吧,孩儿的仕途,孩儿自己有分寸。” 老夫人等了一夜,确实累了,便点了点头。 从景寿堂出来后。 小厮问:“二爷,现下去哪?” “去凝萱堂吧。” 凝萱堂。 易欢匆匆命人打了水过来,沐浴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这才感觉自己身上晋渊留下的气息散净了。 被那股浓郁的龙涎香包裹,易欢总感觉那人还在身边似的。 她让桃心给她挽了个新发髻,桃心眼尖的瞥见她脖子上,问:“呀,夫人您脖子上是怎么了,红了这么一大块。” 桃心未经人事,自是看不出来那是被男人吮出来的。 易欢道:“被虫子咬了。” “夫人怎这般不小心,奴婢去拿药来。” “不用了,把脖衣拿来。” “是。” 林青裴过来时,易欢正在与桃心说着话,他情不自禁在门外驻足。 易欢声音不疾不徐,问:“郎君的东西都搬来了凝萱堂?” 桃心笑着说道:“是,二爷前段时间就命人把东西都搬过来了,就连书房里的书都搬过来了呢,以后处理公务也在凝萱堂。” 易欢却想到了男人的那句警告,不准和林青裴同房。 她已经不敢再去试探他的底线了,晋渊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 易欢道:“把郎君的东西搬去南厢房吧。” 桃心惊讶道:“夫人您不和二爷住一道吗?” 林青裴听到这话,也情不自禁皱起眉,心底不悦了起来。 他特地搬来与她同住,她却不愿? 易欢自是不可能实话实说的,说:“方才我与郎君在宫外发生了争执,只怕郎君这会不愿见我,把郎君的东西都搬去南厢房吧,以免郎君瞧见我心里厌烦。” 桃心劝道:“夫人,越是吵架了,便越不能冷着处理呀,还是不搬了吧,等二爷过来,您和二爷好好谈谈,夫妻哪有隔夜的仇呀。” “你是不知,这番我把郎君的誓文,交给了陛下保管,郎君只怕心里对我有怨了。” 何止有怨,林青裴只怕恨死她了。 因为她这个举动,林青裴短时间是不敢去顾小娘那儿了。 桃心问:“那夫人您为何要把誓文交给陛下,您是不信二爷吗?” 正好林青裴也想听听他真正的理由。 “桃心,我在林府过了一年,二爷可有正眼瞧过我?” “所以夫人您是因为二爷不正眼瞧您,这才将誓文交给陛下,让二爷多关注您些,把目光都放在您的身上,免得整日被那拂风苑的小妖精勾了心魂。”桃心震惊的看向她。 易欢本想说林青裴不正眼瞧她,她索性也不想搭理林青裴了,只想安安稳稳的做她的二夫人,将誓文交给陛下能多少约束林青裴些。 如今见桃心这样误解,易欢有些好笑。 桃心真会想。 她这一年在林府的表现,只怕这满府上下都将她当做缺夫君宠爱的深闺怨妇了吧。 桃心说:“原来夫人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二爷,而二爷现下又与您置气,那您就更不能让二爷搬走了呀!您与二爷有什么话不能摊开说呢?” 易欢没有多做解释,只说了一句:“郎君怨我。” 林青裴听到主仆间的对话,内心掀起一丝涟漪,易欢说的没错,自打她进府后,他从未正眼瞧过她。 原来如此。 原来是想让他多关注她些,让他把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才让陛下亲自来约束他。 这点小心机,不知为何,林青裴并不反感,先前难看的脸色也一点一点恢复。 易欢果真是个缺爱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得到他。 林青裴推开房门,他说了自打回府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东西不用搬。” 易欢惊讶的望向他。 “二爷?”桃心赶忙向林青裴行礼。 林青裴冲着她摆了摆手,道:“你出去,我有话跟欢儿单独说。” “是,二爷。” 待桃心离开后。 林青裴率先开口:“还与我置气吗?先前宫门外那会,是我多想了……我不生气了,你也莫要生气了,好不好?” 易欢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不知道他方才在外面听了多少。 他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易欢道:“既郎君开口了,我自是不会继续于郎君置气的。” 林青裴抓住她的小手,道:“欢儿,原来你是为着我才如此,你呀,你的这种小心思我并不讨厌,你若一开始与我实话实说,我又怎会与你置气?” 第42章 思无邪 季珍珍嘿嘿笑了两声,问:“夫人还有事吗?” 易欢犹豫了会,问:“此药喝下后,大夫能查出来吗?” “夫人放心啦,这可是我们绣衣使的药,平日里毒的都是一些王孙大臣,这点药比金子还贵,普通大夫诊不出来的,放心好了,如若那姓林的能举了,那就是我季珍珍没办好差事,到时候任凭夫人处置!” 季珍珍拍着胸脯保证。 易欢还是第一次见到如季珍珍这般的女子,如同男人一般,干着男人的差事,身手也丝毫不比男人差,还张口闭口就举不举,瞧着和晋渊一样不知羞。 和易欢以往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 易欢下意识问:“你一个女子,为何要做绣衣使?整日与男人厮混,打打杀杀,你家里人不管么?” 季珍珍挠了挠头,道:“夫人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我和弟弟丧父丧母,早就无家可归啦,没有人管我们,是陛下路过京南采荷镇的时候瞧我们可怜,快被饿死了,才把我们捡回去。” “至于整日与男人厮混,打打杀杀,哈哈,夫人你好有意思,我都快饿死了,为了吃口饱饭,和男人一起干活怎么啦?陛下和我们说过,女子做暗卫不丢人,陛下金口玉言,他说不丢人,那就一定不丢人!没准我娘我爹地底下知道了,还会以我为荣呢!” 这人…… 果真是晋渊身边的人,连行事风格,都与他相似,一样的没有章法,口吐妄言。 易欢道:“你说的是,都快饿死了,哪还管那些礼节。” 季珍珍的笑容格外有感染力,她笑时脸颊两边会露出两个小酒窝来。 “夫人有需要尽管与我说,办不好差事,我和我弟回去可是会被罚千斤吊的。” 易欢好奇问道:“何为千斤吊?” “就是把人吊在大太阳底下暴晒,双脚下边吊着厚重的铁块,吊一个时辰后堪比跑了八百里,我还好,我弟那傻子经常被吊,吊出了一身腱子肉,丑死了哈哈哈,我说他是我弟外边都没有人信。” 季珍珍笑,易欢便也忍不住跟着她笑,掩着唇笑出声来。 季珍珍看呆了一瞬,说:“夫人您笑起来真好看,我好像理解为何陛下这般喜欢你了,以后多笑笑才好,我季珍珍誓死也会守护这笑容!” “夫人,下回见。” 说完,季珍珍便轻灵的跃上了屋梁,缩入了角落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真是个有意思的女孩,易欢想。 她捏着手上的毒药,心下有了计较。 她不愿被林青裴碰,不想给林青裴生孩子,易欢第一次违背了嫂嫂的意愿。 她本可以安稳做林府二夫人,与大多数妇人一样管理后宅、相夫教子,要怪就怪晋渊偏要插一脚进来,让她这憋屈且无趣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易欢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索性随风逐流。 * 易家。 易铭坐在书房里,正在庆幸,看来昨日偷跑去赌坊的事,嬷嬷们没有向他姑姑告状。 易铭刚松了一口气,只见外边嬷嬷匆匆忙忙走了进来,“铭少爷,铭少爷。” 易铭立马坐的笔挺,手上拿着一本书,问:“何事?” “你姑姑带人传话来了!” 嬷嬷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你姑姑让我们带你去林府!” 易铭大惊失色:“什么!” “我不去,我不去!”想也知道去了肯定没有好事! 两个嬷嬷上前架住了他,说:“这是二夫人的吩咐,我们也没法啊,还望铭少爷莫要抵抗,不然你姑姑直接来易府,你照样讨不了好!” 易铭一张脸煞白。 他姑姑这回,又想把他怎么样,他手上的伤口可还没好! “娘,娘!救我!”易铭大叫道。 两个嬷嬷把他架出来,易铭就瞧见他娘正一身正装,站在门口,说道:“你姑姑那边娘已经和她打过招呼了。” 易铭听此,心下一松。 只听曹雅琴下一句道:“她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易铭顿时脸色大变! 嬷嬷把他迅速塞进马车里,往林府而去。 易欢正坐在院中,手拿茶筅点茶。 她不紧不慢的打着碗中的茶沫。 易铭被嬷嬷押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 易铭不停地大叫:“是不是你们向我姑姑告状的!是不是!” “吃里扒外的!我姑姑都嫁出去了,是别家的人了,你们居然不向着我!以后还想不想领俸禄了!” 他那一把公鸭嗓,把院中的鸟儿们都惊的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易欢淡淡开口:“没有人向我告状,易铭。” 易铭忽的安静了下来,许是因为心虚,他不敢与易欢对视。 “姑母,姑母我昨日就是看书中途去了趟茅房,我没有乱跑。” “昨日和洛家少爷一起去赌坊的不是你?易铭,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易家列祖列宗面前发过誓?” 易欢抬起头,手上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我……”易铭咬了咬牙,颇为不服气道:“我又没赌,我就是进去看了看。” “看了看……”易欢轻笑一声。 “姑母,我知道是你花了三万两才把我赎回来,你放心,那三万两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等他跟着那姑娘学完,赌术大成之日,就是他去金花赌坊找回场子的时候! 易欢抓起桌上的竹板,朝他走去,在他跟前站定,她说:“我现在抽你背前些时日送去的书本,你一句背不出就打一次!一百句背不出就打一百次!” “别、别啊姑母!”易铭顿时冷汗津津,脸色煞白。 “先来论语,为政篇,给我背!”易欢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对这侄子,她真的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 难道真如那人梦中所言,再让他学,也学不出什么花样? 易铭哆哆嗦嗦的开口:“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子曰:诗三百篇,一言以蔽之,曰……曰……” 这几日他根本就没好好看书,自是记不了几句。 “曰什么?”易欢冷着脸盯着他。 易铭打了个哆嗦,唇也跟着颤:“曰……”曰不出来。 “嬷嬷,把他那只好手给我拽出来。” “是,夫人!” “啪”一竹板下去,掌心通红,易铭痛的惨叫,易欢说:“曰:思无邪。” 屋顶上,季珍珍和季书宝坐在一块,季珍珍拿出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陛下亲启,今日铭公子因背不出思无邪,而被夫人打了手心,夫人极度生气,比被您亲了还要生气。 写到一半,季珍珍问他弟:“邪怎么写?” 第43章 你身上好香 季书宝一阵沉默,过了会,他忍不住道:“你去和铭少爷一起学吧。” “那多麻烦夫人。”季珍珍不好意思道。 季书宝一阵无可奈何,道:“陛下每回见了你的字都忍不住皱眉,行了,述职密令晚上我来写,姐你好好守着夫人就行。” * 下边,易铭疼的一边哭,一边背。 “思、思无邪。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德,民免而无耻……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七十……” 他泪眼汪汪的望向姑母。 易欢问:“七十什么?” “姑母,姑母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回去我肯定认真背!” 嬷嬷死死按着他的手。 易欢没有犹豫,竹板“啪”的一声落在易铭的掌心。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易欢冷冷开口。 只打了两下,易铭掌心便肿了起来。 易铭说:“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姑母你放过我吧!” 易欢被他气的心口发堵,拿手上粗长的竹条指着他,说:“继续背,易铭,你当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呜呜呜,七十、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下边易铭背,上边季珍珍便也跟着他背。 易铭背的痛苦不已。 他也不记得自己被打了多少下,等到终于磕磕巴巴的背完为政篇,他整只手都肿大了一圈。 “姑母你好狠的心啊!”易铭用那公鸭嗓嘶吼道,“你拿捏不了姑父,就知道欺负我!” “易铭,你下回最好别再让我知道你去了赌场,不管有没有赌,你都不能去!”易欢厉色道。 易铭双眼哭的通红,“我、我不去了,不去了还不行吗?” “我送过去的那些书,你给我好好读,等七日之后,再抽背其他的,七日后你这手也该消肿了。” 易铭身体一抖。 以前在易家的时候,他这姑母安静乖巧的很,特别听她娘亲的话。 怎么才嫁人一年,就变成这样了! 易欢见他神思不属,竹板往他身上抽了一下,问:“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姑母,姑母我能回家了吗?娘还在家里等着我……” “嬷嬷们,如若铭哥儿在易家不好好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和他那些个狐朋狗友出去鬼混,还请嬷嬷们及时来告知我。”易欢给两个老嬷嬷手里塞了碎银子。 嬷嬷笑着开口:“夫人尽管放心,老奴们定会看好铭少爷!” 易铭一刻也不敢多留,连忙离开林府,连滚带爬的爬上了马车,颐气指使道:“走!快走!那两个嬷嬷就让她们跑回去!嘶,我的手!” 易铭痛的神色扭曲。 哼,横什么,他姑母不就是嫁了个好人家吗? 平时对姑父百依百顺,到他这就横竖不顺眼不是打就是骂了! 等他考完院试,定要去赌场一雪前耻,告诉她姑母不读书也能有出路! 易铭离开后,易欢颓丧的坐在石桌前,她看了眼她先前点的茶,茶沫已经散了。 易欢端起尝了口,入喉苦涩。 * 林青裴明日就要复职归朝。 今个儿心情好,便约了几个同僚一起,去百香楼喝酒听曲儿。 “林兄,恭喜恭喜,就知道陛下还是器重你的,你如今掌管南营,南营倘若没了你,换谁去那群将士们都不会服气。” “说来林兄你也是倒霉,朝中大臣谁家不是三妻四妾,谁家后宅没有点腌臜事,陛下未免太过大惊小怪。” 林青裴脸上带着笑,说道:“莫要这样说,陛下定有陛下的理由,此番我也是吃了教训,以后行事定然要更稳重些,也是给各位同僚们提了个醒。” “林兄你如今才二十四,就已经官居三品,日后定然一帆风顺前途无量。” “哪里哪里,我与诸位都是同朝为官,还望日后诸位能多加照拂。” 雅间里林青裴与人推杯换盏,不知不觉间,桌上的酒壶便都空了。 林青裴喝多了,他喝酒上脸,一张脸都喝红了不说,满身都是酒气。 “林大人,林大人可是喝多了?” 林青裴晃晃悠悠的起身,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还早,还早,林大人我们再喝会。”礼部侍郎张承恩劝道。 “不,今晚我还要回去见内子。” 张大人不悦道:“林大人,我今日特地请了几个乐姬过来为咱们助兴,那弹琴手法当真一流,比之宫里丝毫不差,不若听完小曲再回去如何?才戌时,还早,林大人急什么。” 林青裴一听,戌时确实还早。 张大人道:“早听说林夫人是个贤惠的,想来林夫人也不会介意。” 于是林青裴又坐了下来,他手执酒盏,说道:“内子确实温和贤良,以夫为天。” 林青裴喝多了,话也多了,他笑着说道:“主要是对我特别上心,我一年到头没踏足过她那几次,觉得她寡淡无趣,这回认真瞧了才发现,她那双眼睛啊……真是,会勾魂,会勾魂你们知道吧?啧。” 林青裴脑中浮现出易欢睁着那双水眸,顾盼生辉的模样,当真是天下一绝。 便是因为那双眼睛,连与她同房都不反感了。 “哦?有多勾魂,有这位小娘勾魂吗?” 张大人朝台上弹琴的乐姬招了招手,乐姬放下琴,款款朝他们走来,“来,陪陪咱们林大人。” 林青裴回过头一瞧,那乐姬有着一双极媚的眼,竟果真与易欢有几分相似。 “奴婢见过林大人。”乐姬在他面前柔柔欠身,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风情。 一股惑人心神的香味,从这乐姬身上传来,林青裴一个晃神,一瞬间竟将面前的女人看作了易欢。 “你是……” 他情不自禁伸手,大掌覆到乐姬腰身上。 下一刻,这柔柔弱弱的小美人,便跌入了她怀中,娇笑着说了一句:“郎君,奴婢名唤思柔。” 甜甜腻腻的声音,勾了林青裴的魂。 林青裴抱着她,在她身上用力嗅了嗅,说道:“思柔,你身上好香……” 思柔抿了口酒,靠过去,贴上他的唇,细语呢喃:“思柔伺候将军用酒好不好?” 第46章 林青裴被埋了 林府,此刻俨然已经乱成一锅粥。 “地动啦!地动啦!” 丫鬟小厮们,匆匆忙忙的往屋外跑。 桃心披上衣服,二话不说,往夫人所在了寝屋冲。 “桃心姐姐,危险!你干什么去!” 后头传来其他丫鬟的大叫声。 桃心急道:“夫人还没出来,夫人还在里头!你们快找个空地躲躲,我去找夫人!” 易欢从那暧昧撩人的梦里醒来,她差一点……就在梦里和帝王行那等子事了。 易欢脸上带着一层薄汗,脸颊也浮现出了一丝绯红,那双雾气氤氲的眸子里尚且带着茫然。 “夫人!夫人!” 桃心推开屋子闯进来,抓起易欢的手,说:“夫人,快跟我出去!地动了!” 话落,地面再次轻微的震动。 桃心一张脸吓的煞白。 易欢面色也微微一变,连忙起身,她正要穿鞋,桃心却拉着她就走,道:“夫人,别穿了,赶紧随奴婢出去!太危险了,万一塌了怎么办!” 易欢赤着一双白嫩的玉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随着桃心往外跑。 临近门口时,桃心看了眼易欢凌乱的亵衣,又回过头去拿柜上的披风,正是那件雀金裘,昨日回府后,被易欢随手放在了柜上。 “桃心!你做什么!” 易欢一惊。 桃心拿了雀金裘,咬着牙往外跑,好在只震了一会,便没动静了。 易欢和桃心跑到院中。 易欢怒斥道:“你方才回去做什么!” 桃心瞧见易欢敞开的亵衣,肚兜若隐若现,露出一大片白皙来。 她赶忙将那雀金裘披她身上,压低声音道:“现下院中小厮多,夫人被人看到这副模样不太好。肚兜、肚兜都露出来了……” 易欢下意识低下头,果真如此,忙将亵衣拢好。 桃心为她披上披风,将所有春色都遮掩在那华贵的雀金裘下。 外边有丫鬟问道:“夫人醒了吗?夫人出来了吗?” 桃心应了一声:“出来了!出来了!” 桃心刚说完,便瞥见易欢脚下渗了血,在周边的石板路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呀!”桃心惊呼一声,“夫人,您脚受伤了!” 易欢身子娇嫩,脚也如此,连她自个都没注意到,脚板底被石子给滑出了一道口子。 易欢抬脚瞧了瞧。 许是方才走的太急,没注意地底下的路。 “不碍事。”易欢说。 “那怎么行!” 桃心赶忙脱下鞋子,放在易欢身前,她道:“奴婢这是粗布鞋,穿着可能不太舒服,但也比让夫人赤着脚好,夫人,您快换上吧。” 易欢摇了摇头,正要拒绝。 桃心已然蹲下了身子,握住她的脚踝,帮她把鞋穿好。 桃心说:“这院子里小厮多,叫人瞧见夫人光着脚,也不合礼数呀,没事,奴婢还穿着足衣,没那么容易受伤。” 易欢看到这一幕,心头一暖。 地动那会,桃心是第一个不管不顾冲进来的,只有桃心肯为她做到如此地步了。 “谢谢你,桃心。” 桃心抬头,脸上扬起笑容来,说:“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您跟我说什么谢呀。” 凝萱堂的丫鬟小厮们,乌压压站在院中的空地上。 地动刚过,人心惶惶。 “好好的,怎么地动了呢?”众人脸上满是慌张之色,生怕再次地动。 地动可不是小事,倘若震塌了屋子,非死即伤。 桃心转过身,问:“凝萱堂的人都在这儿吗?点过没?少了没有?” 站前面的丫鬟道:“回桃心姐姐,都在呢,一个都没少。” “那就好,大伙今夜先别回屋了。” “奴婢们明白,夫人呢?夫人可有事?” 丫鬟们关切的望向易欢。 易欢摇了摇头,道:“无碍。” 易欢披着披风,安静的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说,便已然是一道风景线。 “夫人没事就好。” 就在这时,凝萱堂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二郎啊!二郎!” 林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她问:“地动了!二郎可有事?” 跨过月亮门,林老夫人目光焦急的在人群里扫视着,“怎么没瞧见二郎?” 凝萱堂的丫鬟们,齐齐沉默了下来。 林老夫人只觉得天塌了,“莫非是二郎出了什么事?” 地动一开始,老夫人便赶忙往这处跑,林府的房子可以塌,二郎不能倒,林府的未来都系在二郎身上。 易欢温言道:“郎君今夜未归,不在凝萱堂。” 老夫人听此,面色一变,她急急忙忙走过来,语气堪称严厉。 “不在凝萱堂?不在凝萱堂在哪?二郎说过近日会宿在你这,现下他人呢?你一句轻飘飘的不在凝萱堂就想把我打发了?” 老夫人如此咄咄逼人,桃心看不过眼,上前正要和她理论。 易欢抬手,拦住了桃心,与老夫人对视,她目光一如既往沉静,古井无波,说道:“二郎外出与同僚议事,我等他到子时,也不见归,这也要赖我么?” 她唇角微微提起,满是嘲讽。 老夫人道:“他怎会彻夜不归!那他现下人在何处?” 易欢直接甩给了她两个字:“不知。” “不知?”老夫人扬高了声音。 二人这般剑拔弩张,下人们大气也不敢出。 老夫人厉斥道:“夫君去了何处你不管也不派人去问,平日里你就是这样服侍二郎的?怪不得都进府一年了,总也抓不住二郎的心!” 这话就过于难听了,当着下人的面如此说,摆明了不顾易欢的脸面。 易欢道:“他林青裴那么大的人了,出门难道还要与我报备吗?我怎知他今晚会不归?你说不派人去问,如今人都寻不到,我派人去哪儿问?” 易欢忍不住也恼了。 就在这时,看门的门房,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夫人,老夫人,不好了!” 那门房气喘吁吁,走过来,不顾二人之间紧张的气氛。 “夫人,老夫人,今晚地动,百香楼被震塌了!” 老夫人正恼怒着,闻言怒斥了一句:“百香楼塌了与我何干!” 那小厮忙道:“方才百香楼的人来传话,说是,说是二爷被埋在了里头!” 第47章 丢人丢了满京城 老夫人面色大变,听此匆匆往外走去。 “二郎怎会在百香楼?” 门房道:“说是二爷今夜与同僚一道,在百香楼吃酒。” 老夫人回过头,瞥了易欢一眼,道:“还不赶紧去接二郎回来!” 易欢没法,只好也跟着她,一道往外走。 门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 “夫、夫人,还有件事。”说这话时,他目光是望向易欢的。 易欢问:“何事?” “听、听说……与二爷一道被埋在里边的,还有一个江南来的妓子。” 这话可没避着院中的丫鬟们。 老夫人不可置信道:“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易欢也觉得双眼一黑,这意思是林青裴彻夜不归,和妓子在百香楼寻欢作乐? 门房哭着喊着道:“这、这都是百香楼的人说的!不怪我,不怪我呀!是真是假,去百香楼一看就知!” 如若林青裴真的这样做了,还与妓子一道被埋在了里头,那可就是京里头一份丑闻了! “不可能!”老夫人声音尖利,“二郎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 桃心扶着易欢,小心翼翼的去看她的脸色。 易欢一张小脸煞白,显然也被这消息给惊到了。 易欢哆嗦着开口:“带路。” 家里男人嫖妓,这不管放在哪家,都是十足的丑闻! 老夫人一边往外走,一边数落她。 “你是怎么做这个当家主母的,这个家才交给你一天,二郎就出去、就出去……” 她始终不信,二郎真能干出那种糊涂事! “倘若不是你抓不住二郎的心,二郎怎会彻夜不归,在外边荒唐!” 老夫人此刻,满心都是对易欢的怨气。 易欢却一反常态的强硬,她问:“是我按着郎君的头,让他去嫖妓的?” “你!你!” 易欢冷静道:“婆母还是莫要废话了,赶紧去百香楼瞧瞧,万一郎君被埋在里边,出不来了,您还是赶紧想想该怎么办。” “呸!你少咒二郎!” 林府一行人,匆匆忙忙的往百香楼赶。 到了百香楼,易欢下马车。 她见百香楼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百姓围在外边指指点点,官兵正在奋力的挖开那废墟。 “听说里边埋了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谁?” “林府的林将军?与他一道的,还有一个娼妇!啧啧啧,林将军这是做鬼也风流啊!” “里边就只埋了林将军和那娼妇吗?” “那可不是?一地动满楼的人就乌压压往外跑,林将军正在那娼妇的床上,忙着穿衣服,这才耽误了逃出来的时机。” 老夫人一下马车,就听到这话,她啐了一口,道:“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们胡说八道,二郎不可能如此!” “你这老婆子冲我们吼什么,是百香楼的人说的,他们逃出来时,可都瞧见了,货真价实!” 百香楼如今已经塌成了废墟一座。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驱散了浓稠的墨色,朝阳那金灿灿的光辉,霎时撒遍了半边天。 “请问二位是林老夫人和林二夫人吗?” 百香楼老板匆忙走了过来,刚从里边逃出来,脸上带着狼狈之色。 老夫人瞧见他,顿时跟瞧见了救星一般。 “没错,是老身!他们都是乱说的对不对?二郎没被埋在里边,更没与妓子一道被埋在里边,对不对?” 老板面露为难。 “你说话,我家二郎可是朝中三品大员,你若胡言乱语行污蔑之事,等回头我就把你告到官府去!” 老板听此,心下一慌,说道:“老夫人您别!林将军确实被埋在了里头,和妓子一道。” 至于更多的,他却是不肯说了。 老板道:“如今官府已经派人来挖了,林将军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林老夫人一副天塌了的样。 倒是她身边那柔柔弱弱的小妇人,镇定开口:“二爷昨夜在你们酒楼里喝酒?” “回夫人,确实。” “那为何会有妓子在?” 老板苦着一张脸,说道:“喝酒请个把乐姬来弹唱助兴,也是常有的事。” 周围无数道目光,落到她的身上脸上。 “那便是林将军的夫人么?”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声。 “长得也不差嘛,听说她府里一直不受宠,林将军如今宁愿在外和个妓子在一起,也不回家找她。” 易欢听到这些指指点点,脸色不好看。 易欢向来乖巧,何曾站在街上被人如此指点过? 那些个惊讶、怜悯、鄙夷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让她如芒在背。 林青裴,林青裴,他究竟还要置她于多难堪的境地,才肯罢休? 易欢气的直哆嗦,身子晃了晃。 桃心连忙扶住她,道:“夫人,别慌,一切等二爷出来再说。” 老板看她的目光带着些许怜悯,她道:“夫人,稍安勿躁,将军定会被人平安救出来的。” 老夫人站在那里,听到这一席话,只觉得没脸极了。 二郎怎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啊! 不远处,一辆奢华的黄金马车驶过,昭华正要因地动一事进宫面圣,她听见外边动静,掀开帘子,看到了坍塌的百香楼和外边围着的人。 她问:“停,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随行的小厮过来,说道:“百香楼塌了,听说里面埋了朝廷大员。” “哦?哪个朝廷大员?” “是林府的林将军,小的还听人说,那林将军是光着身子和一位妓子,被一块埋在里边的,这不,这会林家的人找过来了,大伙正在看热闹呢。” 昭华目光移到人群中央,那道纤细娇弱的身影上,正是先前在宫道上见过的小妇人。 “有意思,林将军是执掌南营的那个吧?” 小厮答:“正是。” 昭华将手臂搭在车窗上,道:“不急,看会热闹再进宫。” * “挖出来了!挖出来了!” 人群里传来一道惊呼。 官兵几人合力,挪开压在林青裴身上的横梁。 好在二人埋的不深,且有巨石挡着,没受什么伤。 “林将军,您没事吧?”外边官兵问道。 林青裴身上不着片缕,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妓子,那妓子正是思柔,思柔大叫道:“救救奴!快救救奴!” “轰”的一声,巨石与横梁皆被人挪开,露出了里边的人。 光天白日,朗朗乾坤。 林青裴与思柔光着身体,当着众人的面,被人拉了出来。 第48章 和离吧 林青裴和那妓子身上,满是欢爱痕迹,难以入目。 这下不消人多说,但凡有眼睛,都能看出来两人之间曾发生过什么,投向易欢的目光更多了。 易欢就站在外边瞧着。 那妓子着实是个柔媚的美人。 官兵递上了斗篷,给林青裴和思柔遮身,林青裴感激的点了点头。 思柔站在一旁,满脸都是劫后重生的喜悦。 “吓死奴了,奴还以为要死了呢!” 此刻林青裴酒也醒了,瞧见身边的思柔亦满脸尴尬。 思柔说:“将军,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林青裴没应她,他看见了人群里的易欢。 易欢那样的平静。 思柔手还未攀上林青裴的手臂,只见林青裴大步流星的朝易欢走去。 他问:“你怎来了?” 易欢看着他,满脸都是漠然和麻木。 下一刻,她做了件让所有人震惊的事来。 易欢抬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了林青裴脸上。 林青裴刚脱险,本以为会得几句安慰,没曾想安慰没得到,得到了一巴掌。 林青裴也恼了,压着怒火道:“你这是在作甚?” 林老夫人一把推开易欢,扑了过去,道:“儿啊,儿啊,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担心死为娘了!” 林青裴却没看林老夫人,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易欢。 这是易欢第一次跟他动手。 桃心也被她这举动给惊到了,一时没说出话来。 周围百姓瞧见这一幕,顿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易欢问:“丢人吗?你嫖妓嫖的满京城都知道了,郎君不嫌丢人,我都觉得这张脸挂不住!” 林青裴脸色一变。 易欢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还要去上早朝,如今你……你……” 易欢指了指他。 又看向他身后的妓子,整个人都气的哆嗦。 她这辈子都没遇见过如此荒唐的事! 易欢转头就走。 林青裴脸色发沉,他扫了眼周围的人,说:“娘,回府再说。” 如今这状况,确实不适合再待下去。 身后传来思柔娇娇怯怯的呼唤声:“将军,奴、奴以后还能见到您吗?” 林青裴却没有回过头,更没有看那妓子一眼,此刻他只怕杀了妓子的心思都有了。 此事闹的沸沸扬扬,一向爱脸面的林青裴,连面到里都丢了个彻底。 林青裴随易欢一起,上了马车。 外边小厮连忙送来衣服。 林青裴也不避讳易欢,直接当着他的面换上了。 “可真风光啊,郎君。” 林青裴换好衣服,说道:“你还嫌不够丢人,不肯给我在外边留一点脸面是吧?” 易欢脸色难看,问:“到底谁不嫌丢人?” “你看到外边有多少人在看吗?这下好了,京里头只怕都知道郎君因为嫖妓,被埋在了百香楼下边!” 林青裴却道:“我是昨晚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才如此!能怪我吗?” 易欢质问他,“喝多了做下的事就不算了吗?那妓子……那妓子逼迫你了不成?” 这是易欢头一次和他吵成这样,说话如此难听。 她是大家闺秀,是曹雅琴养出来的人,最是规矩不过,端庄持重的很。 可此刻,易欢却是再也维持不住那贤良稳重的面具了。 林青裴揉了揉额角,他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昨晚……昨晚……” 昨晚他本是想回去找易欢的,可看到那妓子后,闻到她身上的气味,不知怎的就被蛊惑了,觉得她跟易欢有几分相似。 “郎君还是好好想想今早上朝要怎么与你的同僚和圣上解释吧!” “易欢,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更莫要说我不是故意的,即便我真与那妓子发生什么,你也不能如此在外边打我的脸!我是你的夫君,是林府的天,你就不能等回府,等我向你好好解释吗?” “解释?”易欢冷笑,“这情况还用解释吗?你与那妓子光着身体一道被救出来,是我瞎看不出来吗?呵,郎君脖子上还带着那妓子的口脂呢。” 听此,林青裴连忙伸手擦了擦。 先前所有人都劝她,劝她稳住林青裴,好好经营和林青裴之间的关系,莫要想旁的。 可如今这样,林青裴不顾她脸面在外嫖妓,丢人丢了满京城。 还要让她理解他,她如何能理解? “易欢,你何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林青裴眼神也变了,里边浮现出了怒色来。 “这就叫咄咄逼人了?”易欢抬头。 她脸色依旧平静的很。 “和离吧。”易欢说。 林青裴身体一僵,“你说什么?” “我说和离,这林家妇我是做不下去了,郎君你爱顾小娘,爱外边的妓子,唯独不爱我,既如此,这样耗着也没有意思,正好,我为顾小娘挪了位置。” “等和离后,郎君您还能将外边的妓子纳回来收做妾室,想来顾小娘那般明事理,也不会阻挠。” 和离? 他昨日刚与陛下做下保证。 今日就和离? 开什么玩笑。 “易欢,你莫要胡闹!” “郎君觉得我是在胡闹吗?”易欢抬手,将耳边碎发顺至耳后,她面色认真,说道:“我没有胡闹,我是认真考虑过的。” “郎君可知,我昨夜等你到子时?子时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在与妓子寻欢作乐,在妓子的温柔乡里,想来是我这个正房实在不合格,也丑陋粗鄙,才入不了郎君的眼,不若分道扬镳。” “其实昨日陛下说的没错,我是易家人,我父亲和我兄长,皆只娶了一个,我父亲这一脉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也如此。” 易欢这番话,真正让林青裴慌了起来。 他道:“你现在正生着气,说出的都是气话,我们回去好好谈,好不好?我保证下回离那些个妓子远远的。” “郎君的保证,有用吗?”易欢反问道。 “如何无用?先前答应过你,不再纳妾,不会收回你的掌家之权,我又没要纳那妓子为妾!易欢你莫要得理不饶人!你要和离,我是绝不会允的!”林青裴冷着脸说出这番话。 第49章 跪下求她 “你不允?你莫要忘了,你那一纸誓文在陛下那,我可请陛下为我做主!” 虽实在不想走到这一步,这会让她在那人面前很难堪。 那人会不会取笑她,再次骂她天真? 她不知。 瞧啊,这就是她百般想维护的婚姻。 为什么呢?她已经很听话了,为什么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只是想安稳平和的过下去,不求夫君大富大贵恩爱和鸣,只求一帆风顺,让地底下的爹能够安眠。 林青裴听到这话,顿时也慌了,他想稳住易欢,软下了语气,脸上怒气也压了下去。 他道:“欢儿,是我的不是,你莫要冲动。” 林青裴试图去抓易欢的小手。 可易欢嫌恶的往后退了退,她嫌脏。 “我不知你还会让我失望几次,与其如此,不若一拍两散。” 曾期待过,易欢也想过要好好做他的夫人。 失望二字不知不觉对她来说已成了稀疏平常的事。 易欢内里是骄傲坚韧的。 “什么一拍两散,莫要这样说,欢儿,待回府后,随你怎样,你让我跪在你面前请罪,我都二话不说,但求你,莫要这般意气用事!” “你想想易家,想想你嫂嫂,想想逝去的易将军和你兄长。” 林青裴劝道。 易欢不再说话。 马车咕噜噜前行,原本还在百香楼围观的百姓们,见此也散了。 昭华长公主指尖划过红唇,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说道:“林青裴呀……” “殿下,咱们走吗?”外边小厮问。 昭华道:“去,派人查清楚林青裴的所有喜好。” “是,殿下。” 昭华斜倚在马车里,身子软绵绵的。 她说:“林府定有古怪,既皇弟在那小妇人身边安插了绣衣使,定然是有所图谋的。” 昭华轻笑一声。 那就让她将林府这水搅的更浑一些吧。 * 到了林府。 易欢下马车,林青裴连忙跟在她后边。 “儿啊,儿啊。” 林老夫人忙追上来,拽住了林青裴。 她说:“刚才她当着外边那么多人的面打了你,疼不疼,啊?” 林青裴瞥了眼走远了的易欢,说:“母亲,你先回去歇着,我一会再去找你,可好?” 林老夫人摸了摸他的脸,满脸心疼,说:“二郎,你放心,她是我林家妇,我过会定要去好好说说她,她怎能在外边如此不给你面子。” 林青裴赶忙制止她,说:“母亲,你别,这事我自个来解决,你千万莫要再为难她?” “这是为甚?”林老夫人面露不悦,“再者这怎是为难?不过是我这个做婆母的想教教她规矩罢了!你大难不死,她不为你高兴也就罢了,还那般对你!” 林青裴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她现下与我置气,要与我和离呢,母亲你莫要再来添乱了,待我将她稳好,再说其他行不行?” 林老夫人不可置信道:“和离?她疯了吗?” 她冷笑:“嫁入我林府,还想和离,别说我不准,便易家那些人,能准吗?莫要忘了,他二伯那小官,还是靠你举荐来的,呵!” “她手上如今有陛下那块盘龙玉佩,可随时进宫,母亲莫不是忘了?万一闹到陛下跟前就不好了。” 林老夫人也想到了这一点,叹了口气。 凝萱堂。 易欢正在收拾行李,桃心看到这一幕,忙上前,道:“夫人,您这是在作甚!” 易欢说:“回易家。” 桃心抓住她的手,问:“难道您真的要与二爷和离吗?” “桃心,你也瞧见了,她在外边……和妓子寻欢作乐!他纳了顾小娘也就算了,我是决不能容忍我夫君流连烟花之地的。” 桃心道:“哎呀,夫人,可您如今好不容易得到这掌家之权,难道你就要因为这个,再把这掌家权送给拂风苑吗?” 易欢收拾行李的手一顿。 “男人吃喝嫖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那些个朝廷命官,有几个没有嫖过赌过?” 易欢望向她,问:“桃心,倘若是你,你能忍的下下去?他不爱我也就罢了,我只想好好过我的日子,可他……怎能如此胡搞?外边那些个女子也不知脏不脏有没有病,这回还是当着京中百姓的面,恐怕不日这事就要传的沸沸扬扬。” “此事确实丢人了些,可二爷如今官居三品,那些人也只敢私底下说说,倘若是奴婢的话……奴婢是会忍下去的,如今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一切,奴婢是万不想放手的。” “桃心,你跟我来这林府,已经一年了,你觉得来这林府后,有在易家时开心吗?” 桃心便不说话了。 前一年易欢不受宠,她在府上受到的刁难还少了? 以往在易家,有曹雅琴护着,易欢只要每日绣绣花弹弹琴读读书。 “可您在这府上,受了一年的苦,如今好不容易瞧着苦尽甘来了。”桃心说。 易欢垂眸,她拿起箱子里盘龙玉佩,犹豫了会,也放回了包裹里。 是啊,眼瞧着就要苦尽甘来,又闹了这一出。 如今有誓文约束都如此,倘若没有誓文呢? 等以后呢?等皇帝不再为她做主。 她真的苦尽甘来了吗? 林青裴急急忙忙走了进来,站到易欢跟前,他对桃心道:“你先出去。” “是,二爷。” 桃心走后,易欢抬头,眼底无波无澜。 林青裴急道:“缘何收拾行李,你又要回易家吗?” “欢儿,我求求你了,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不出去和人吃酒了,可好?” 林府的这些东西,她一样没拿,她只收拾了几件自个从易家带来的衣服。 她道:“郎君,和离书写好后,就送到易府来吧,我们好聚好散。” 林青裴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男人手劲大,易欢挣不开。 下一刻,他竟直接跪在了易欢面前。 “我二十一岁得武状元,这辈子除了陛下外,就没跪过旁人,欢儿,今日我求求你,莫要走,我真知错了,昨日我不该出门与同僚吃酒,倘若你气不过,可多打我几巴掌,我只求别和离。” 第50章 我嫌脏 林青裴少年成名,傲气的很。 今日肯向易欢跪下认错,已是他能做的极限。 “郎君,你松手。”易欢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 林青裴抬首,仰视着她,他问:“你肯原谅我这一次吗?” “郎君,我已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你叫我怎么办?我只是像大多数妇人一般,安安静静的守着我的后宅,我不求你高官厚禄,只求个安稳二字,偏这二字,于我来说好难。” 易欢对他早已失望透顶,“你昨夜不归时,我虽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我可以忍受你纳妾,可以忍受你冷落我,唯独嫖妓……” 她摇了摇头,道:“别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有几个不去青楼楚馆的,你是我易欢的夫君,我也有我的底线,倘若你是那种流连花丛之人,我是宁死也不会嫁你,想来我父亲也不会把我许给这样的人。” “旁人上青楼,都尚且要背着夫人私底下偷偷去,郎君你倒好,闹的满城皆知,满京城都知道我夫君宁愿上青楼找娼妓,也不肯多看我这个正房夫人一眼。” 她在林府受的那些委屈,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冬日里顾小娘克扣她们的炭火,她就只能命人拿自己的私产到外边去买。 夏日里每个院里都供冰,唯独她们凝萱堂,冰是一块不给的,热的跟烤炉似的。 家宴上林青裴坐主坐,他身边必定坐的是顾小娘,而她,没有人顾及她的心情,也没有人会管她坐哪。 去白马寺上香,林家人所有人都会去,唯独忽略她,没有人会来通知她。 …… 这一条条一桩桩,易欢都忍耐了下来。 她记着嫂嫂说的那句为妇者,当以贤立身,相夫教子,进退有度。 她是贤良了,他呢? “欢儿,欢儿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蛊惑了,昨夜我本想回来,我的几个同僚都可为我作证,那妓子身上的味道,让我一瞬间以为看见了你。” “欢儿,你瞧我以前可有去过青楼楚馆那种地方?我林青裴洁身自好,只有你和顾初雪两个女人,从未碰过旁人。” 从前她也是信他洁身自好的,他身边确实鲜少有那些个花花草草。 可今日,他身上还带着那妓子留下的殷红痕迹,易欢便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莫要再说了。”她轻声道,“郎君是官场之人,官员嫖妓虽未明令禁止,到底不是能摆在明面上的事,郎君还是先想好,要如何面对同僚的口诛笔伐吧。” 林青裴听到这话,也无端变的焦躁起来。 正好,外边响起了小厮的敲门声。 “二爷,您该去上朝了。” 今日是他复职第一天,马虎不得,林青裴瞥了易欢一眼,道:“你回易家冷静冷静也好,待我下朝后,我便去易家找你,和离不是小事,你总要问问长辈和你嫂嫂。” 曹氏墨守成规,倘若知道易欢的心思,定会劝阻。 林青裴松开手,说:“昨夜那妓子身上的香味有异,我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欢儿。” 话落,林青裴便转身。 出了凝萱堂的门,林青裴吩咐小厮:“去查查那个叫思柔的女子。” “是,二爷。” 桃心走进屋,易欢看见她,问:“桃心,你是与我一道回易家,还是留在这儿?” “夫人,奴婢当然是跟着您了!只是您已经想好了吗?决意如此吗?” 林青裴嫖妓,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和离后的日子,还会比现在更难吗? 易欢道:“我意已决。” 桃心见此,亦不好再说什么,今日二爷这事做的确实不对。 易欢回易府后,收拾了曾经的闺房住下。 回到熟悉的地方,易欢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 今日百花楼一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嫂嫂闻讯赶来。 “欢儿。” 易欢坐在桌前,正清点自己名下的田庄铺面。 闻声抬起头,应了一声:“嫂嫂。” “今日之事我听说了,你是因为这事,与林将军闹了矛盾,才回林府的吗?”嫂嫂走了过来,握住她的小手。 易欢眉头轻轻蹙起,她道:“嫂嫂,我想与林青裴和离,我实在忍不了了,你莫要与我说男人吃喝嫖赌是常事,她是我的夫君,我亦有我的底线,我的夫君可以没有那么爱我,但最起码要人品端正吧。” 曹雅琴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 她道:“今日之事传出去确实不好听,可倘若就此和离,你可有想过,你什么好处也捞不着,平白成了外人眼中的破鞋不说,你在林府所受的这些委屈,也都白受了。” “我听桃心说,如今林府已是你在掌家了,你何不趁此机会,就此在林府树立威信,将林将军拿捏在手上。” 易欢却低下头,她道:“阿父留下的这些个陪嫁,够我安稳的过完后半生了,即便没有男人又能如何?嫂嫂,你可知这一年在林府忍气吞声,我过的有多憋屈?我宁愿回到我未曾出阁的时候,每日开开心心的与你们呆在一起。” “我自是知道你在林府过的不易的,因此如今这一切才更来之不易。” 曹雅琴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小脸,易欢是她看着长大,她自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前程的。 易欢话是这么说,可她若是此后不再嫁人,又膝下无子,等到她不在了,她该怎么办呢?易家那些叔伯都是一些吸人血的害虫,铭儿又是那样靠不住的性子。 她不想她孤苦无依一辈子。 “嫂嫂,倘若换作你,我兄长倘若不是那般光风霁月,倘若他也逛青楼楚馆,你还会嫁给他这样的人吗?” 曹雅琴便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是家里头要求的,便容不得我拒绝,我约莫是会嫁的,忤逆父母,是为不孝,孝悌忠义、礼义廉耻,我父母自小便教我这些。” “可我却不愿,我嫌脏,我怕他染上了外边的脏病,嫂嫂说的不错,人要讲究礼义廉耻,世人要求我们女人要做到,缘何男人便不行呢?” 第51章 心意已决 曹雅琴便不说话了,世道对男人多是宽容的,女子则不行。 易欢道:“这种忍气吞声的日子,我在林府过了一年,倘若继续留在那儿,还不知道往后要过多久,嫂嫂您说掌家权在我手上,说我熬出了头,可真是如此吗?” “林青裴能一句话剥夺了顾小娘手上的掌家权,亦能一句话剥夺了我的,如今瞧着我是占了上风,可嫂嫂您别忘了,他对我没有情意可言。” 易欢说完,低下头,掩下眸中的难堪。 易欢骨子里就如同她父兄那般,是骄傲的。 她先前听嫂嫂的话,努力做一个贤良大度的正妻,可这种日子,当真是她喜欢的吗? 曹雅琴说:“世间大多数夫妻都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走到一起的,哪有那么多情意可言?” “嫂嫂你对我兄长也没有情意吗?”易欢问。 曹雅琴听到这话,唇角露出些许苦笑来,她道:“我们定亲后,你兄长总是偷偷翻墙来我闺房找我,我从未见过那样轻狂开朗的男子,开始时或许确实被他迷了心神,可我们成婚后,他扔下我去了边疆,一去就是四年,即便有情意也耗尽了。” 易欢长叹一声,道:“建功立业和儿女情长,终难两全,是我兄长对不住嫂嫂您。” “欢儿,所以和离一事,要慎之又慎,考虑清楚,我们女人所图不过是安稳二字,林青裴对你有没有情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日子安稳的过下去,嫂嫂不愿见你成为外头那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可如今,你觉得外头嚼舌根子的人,还少吗?” 如今京中沸沸扬扬都是林青裴做下的那腌臜事,连带着她也被人拉出来讨论。 林将军为何要去找妓子? 还不是因为正房夫人笼络不住夫君的心! 巳时,林青裴下朝。 小厮在宫外等着他,见林青裴出来,小厮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二爷,小的派人去查了,没查到从江南来的叫思柔的女子。” 顿时,林青裴本就不美妙的心情,变的更加糟糕了。 “到处都搜过了?没有思柔?” 那女人今早从废墟里出来后,还向他打招呼呢,这么快便销声匿迹?很难想不是中了什么人的圈套。 “找遍了,特地叫南营的人去挨家挨户搜了。” 林青裴脸色阴沉,他道:“接着找。” “是,二爷。” 今日早朝时,朝上官员对他的那些目光里充满不屑还有鄙夷,甚至有朝臣因此而参了林青裴,这是林青裴所不能忍受的。 陛下态度也不明,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了句林爱卿好福气。 林青裴想起那妓子是礼部侍郎张承恩介绍给他的。 林青裴转身,正巧张大人也刚从宫里出来。 林青裴快步走上去,伸手揪住了他的领口,他面目阴森,问:“张大人,昨夜你说的那位江南名妓,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如今销声匿迹,搜遍整个京城都搜不到?” 张大人惊讶道:“竟是如此吗?林将军,我是真的不知,那江南名妓也不是我带来百花楼的,是她自个自称是江南来的名妓,干我什么事,林将军,这事可赖不到我头上啊。” 张大人面露不悦,道:“再说,我又没叫林将军去碰那妓子,还不是林将军自己把持不住,如今林将军丢了人,就想把他这事甩旁人头上啊?劝林将军莫要如此,昨夜如何,其他几位同僚可都看见了,可没有人逼迫林将军您那么干。” 说完,张大人一把推开了林青裴,理了理领口,上了自家马车。 如今林青裴冷静下来,昨夜他从那妓子身上闻到的香味定然有异,他转头,上了马车,对外吩咐道:“将京中最好的制香师请来府上。” “是,二爷。” 林青裴动作快,只一个早上,便查到了昨夜闻到的那香味来历。 竟是一种催情香。 他是中了那妓子身上的催情香,才会如此!他并非自愿! 查清楚此事后,林青裴立即往易府赶。 曹雅琴瞧见他过来,拦下他,问:“林将军可是来找欢儿?” 林青裴颔首,说道:“嫂夫人,我已查清昨夜的来龙去脉,昨夜我是中了催情香才会着了那妓子的道,那妓子如今已经下落不明,是我中了他人的圈套。” 曹雅琴惊讶道:“竟是如此?” “那催情香名叫欢情香,是我一时不察,大意了,嫂夫人,我不想同易欢和离,您该知道,如今我们林府和易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您也不想看易欢成为和离妇吧?” 曹雅琴确实不想,她不能看易欢孤独终老一辈子。 “嫂夫人,我已经知错了,我下回再也不会同人在外头吃酒,你帮我劝劝她,可好?” 曹雅琴皱着眉,道:“如今欢儿正在气头上,恐不愿见你,要真是如此,此事也怪不到你头上去,你去大堂稍待片刻,我进去将此事告知欢儿,许她能够回心转意。” 林青裴冲着曹雅琴作了个揖,说道:“那林某就在此谢过嫂夫人了。” 曹雅琴转身,再次去了易欢闺房。 她将此事一五一十的说与了易欢听。 “欢儿,林将军是中了旁人的计,官场尔虞我诈,一时不察才会如此,着实怪不到林将军头上去。” 易欢正坐在屋内练字,她听此,搁下手上的笔,问:“嫂嫂觉得这不怪他?” “非是他主动想要嫖妓,我觉得此事尚有转圜余地,林将军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喜欢流连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 易欢却道:“我不看过程,只看结果,即便是他中了他人的计又如何?若他当真清正坦荡,意志坚定,旁人又怎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陷害他?” 曹雅琴听此,微微一怔,她道:“看来欢儿是不愿原宥他了。” 说完,她轻轻叹了口气。 “你这心气,往后是要吃大亏的。” 易欢道:“那便吃吧,我先前吃的亏还少了?左右都是要吃亏,不若选个自己喜欢的方式。” 第52章 所求不过一封和离书 曹雅琴将易欢的话带给了林青裴。 林青裴一张脸沉了下来。 他道:“她这是还在怨我。” 曹雅琴叹息一声,说道:“别看欢儿瞧着柔弱内敛,她心气高着呢。” 易欢的这番话让林青裴有些许不悦。 他压下这些不悦,对曹雅琴道:“能否带我去欢儿院子?我想当面与她说。” 曹雅琴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道:“也好,你与她好好解释,欢儿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呀,实则心软的很。” “多谢嫂夫人了。” 曹雅琴将林青裴带到院子里,她道:“这儿以前是欢儿出阁前的闺房,我先告辞了,不打扰你们说话。” 林青裴伸手,推了推门。 门栓被易欢从里面插上了,林青裴一时推不开,他沉默了会,唤道:“欢儿。” 里边传来易欢不带感情的声音:“和离书可是写好了?” “欢儿,非是我主动想与那妓子发生的关系,我中了催情香,你还不肯原谅我么?” 易欢却道:“你与那妓子发生关系是事实。” “我要如何做,你才肯消气?” 易欢起身,她将写好的字的撕碎,说道:“你如何做,我都再不愿做你林青裴的妻子。” 孰料,林青裴听到这话,他缓缓后退了几步,站在院中。 下一刻,他提起衣摆,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他道:“那我便跪在这里,跪到你原谅为止。” 易欢摇了摇头,她轻声道:“便是郎君你跪到死,我所等的,也不过只有一封和离书。” 林青裴咬紧了腮帮子,他道:“和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可想过你易家那些长辈?这一年来他们可没少找我要好处。” “非是我让郎君你接济他们,我那些个叔伯们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郎君若看不惯了,将那些个好处都收回来,处置了他们便是。” “你如此心狠,就连自个家人也不管不顾了吗?” “家人。”易欢轻笑一声,她说:“我的家人只有我父亲这一脉,现如今只剩下一个嫂嫂。” 曹雅琴端着午膳走来,正要给易欢送进去,看到了跪在门口的林青裴。 曹雅琴面上一惊,说道:“林将军这是作甚,快起来!” 林青裴咬牙道:“欢儿一日不原谅我,我便一日不起!”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林青裴低下头,他道:“从前欢儿也这样跪过,不过跪一段时间罢了,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的,只要欢儿肯消气,让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曹雅琴被他这话给打动了,她忍不住开口:“你何必呢?你如若先前对她好一些,想来她也不会如此坚决,只是被伤透了心罢了,这人呀,一旦被伤透了心,再想让她回头,可就难了。” “嫂夫人,我林青裴很少求人,我求求你,帮我再劝劝欢儿。” “我尽力。” 曹雅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紧闭的屋门,面露无奈。 她上前,敲了敲门,道:“欢儿,是我,嫂嫂来给你送午膳。” 易欢打开门,放了她进来,没瞧院中的林青裴一眼。 曹雅琴将午膳放桌上,她道:“你可看见了?林将军现在为了赔罪,正在外头跪着,是丝毫脸面也不顾了,只想你能够消消气。” 易欢却说:“事到如今,他还有脸面吗?今早之事传开后,他就已经没有脸面可言了。” “我看他是真的知错了,你真就这么狠心,让他一直跪下去?”曹雅琴问。 “又不是我让他跪的,是他自个要跪的,再说,我以前在林府,跪的还少么,嫂嫂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听见这话,曹雅琴连忙轻轻抱了抱她,道:“我怎么不心疼你?看见你受辱,最难受的就是我了。” “那就莫要再帮他说话。” 曹雅琴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说:“你呀,你要考虑清楚,林将军如今认错认的诚恳,我也不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种话了,这世上能为妻子下跪的男人少矣。” 易欢听此,却下意识说了句:“女人下跪便成了常事,男人一跪便叫无数人心疼,这算什么。” 曹雅琴一怔。 “嫂嫂,莫要劝了,如今我所求,不过是一纸和离书罢了。” 曹雅琴闻言,也不好再多说。 易欢性子倔,此番想让她回头,估计比登天还难,林将军这回,约莫是真的触犯了欢儿的底线了。 * 林青裴真就在院中跪了一下午。 天渐黑,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忽的一阵狂风吹来,下一刻,天上竟开始下起了小雨来。 林青裴抬头,蒙蒙细雨落到他脸上,他忽的就想起了易欢上次,也是在雨日里,跪在母亲的院中。 那时他还觉得不过是跪一会罢了,能有多大事呢? 如今自己亲自跪了才知,膝盖发疼发麻,雨水落在自己脸上,那是彻骨的凉意,凉到了心底。 曹雅琴打着伞走来,说道:“林将军,下雨了,你莫要再跪了,先起来吧。” 林青裴伸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说道:“不,我说过,欢儿一日不原谅我,我便一日跪在此处。” 曹雅琴道:“你现在继续跪着也无用,欢儿说不定已经睡下了。” 林青裴道:“上回欢儿在景寿堂时,也是这样被我母亲罚跪,那日也下了雨,欢儿却跪了好几个时辰。” 这话落,曹雅琴便不说话了。 “让我跪着吧,我也该吃吃她曾经吃过的苦头了,欢儿都能受得住那罚,我亦可以。” 曹雅琴上前,敲了敲屋门,道:“欢儿,外边下雨了,下的很大,你还是先叫林将军起来,让他进屋避避雨吧。” 曹雅琴心想,得让他们见个面,有什么事不能坐下好好谈呢? 屋内传来易欢的声音。 “嫂嫂,这是我的闺房,您从前说过的,闺房不能叫男人踏足。” “可、可他是你的夫君呀。” “郎君。”易欢抬高声音,她道:“你以为你这样跪着,我就会感动吗?你这比得上我以前在林府遭过的百分之一的罪么?我只想要和离书,你写下和离书,我便开门。” 他话音刚落,外边传来了她大伯愤怒的声音。 “和离书?谁说要和离了?谁允许你和离了!” 易家的叔母伯母面带怒色走了进来,她们赶忙上前,要扶起林青裴,道:“青裴,你起来,是易欢不懂事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说说她!” “怎么能让你在外面跪这么久呢!不像话!” 第55章 让我为你执刀 利用晋渊,让晋渊为她主持公道和离确实很简单,林青裴再强横也强横不过晋渊。 可她怕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再也甩不开这个男人了。 易欢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受了他的恩惠,便要报答他,易欢不愿占他的便宜。 易欢抬头,望向他身后的那盏长明灯,转移话题,问:“那盏灯是为了蒋淑云而供的吗?” 蒋淑云去了那么久,世人恐早已将这位惊才绝艳的女将军给忘了,易欢没想到,竟还有人愿意在这儿为她供一盏长明灯。 看着这盏长明灯,她心里也生出些许暖意来。 晋渊拉着她的小手,把人牵了进来,拽着她一道坐在蒲团上,堂而皇之的将这小妇人拥在怀里。 他应了一声:“嗯。” 晋渊身体总是这样温暖,能驱散她身上的寒凉,水透过薄薄的衣衫,沾到了他身上。 易欢脸上有些许不自在,但想到她上回的决定,便随着他,靠在男人胸口,问:“陛下为何这样做?陛下您也崇拜她吗?” 晋渊抬头,望着面前这盏灯,他发出一声轻笑,说道:“我永远以她为傲。” 说不定他能重生回来,便是母亲的灵魂在天上保佑着他。 易欢也跟着抬头,看那盏通亮明黄的灯,她问:“你认识蒋淑云?” 晋渊却反问:“今日是怎么了?说给朕听听,眼眶哭的这样红,易家那群人欺负你了?” 好像每回出现在他面前时,她都会露出狼狈不堪的一面,易欢恰好不想让这一面被他瞧见,可偏偏每回都被他撞见。 易欢低下头,指尖蜷缩了一下,说道:“还能怎么样?不过是我想和离,我那群伯母叔母们不肯,她们用我父兄的牌位相逼,说我敢和离,便将我父兄踢出祠堂。” 说着说着,不知是屋内太温暖,亦或是男人的胸膛太温暖,易欢眼眶再次湿了,“我父兄在时,在外建功立业,易家的一切都是他们一点一点打拼回来的,她们怎么敢!怎么能!” “所以我的小娇儿便大半夜,捧着父兄牌位和骨灰,来到了白马寺么?”男人伸手,拭去她眼底的泪水。 易欢轻轻应了一声:“嗯。” “自打嫁去林府后,我在林府过的日子,还不如未出阁时,嫂嫂和桃心也劝我三思而行,莫要冲动之下和离,说这世道容不下和离妇。” “我又怎会不知这一点?倘若和离,我恐怕连父亲留给我的那些个陪嫁,都保不住,会被家里长辈吞个干净,可即便如此,我……我……” 易欢哽咽开口:“我也不想把自个托付给一个这样的人。” “嗯,我也不想把你托付给林青裴,他凭什么呢?他不配。” 想起前世时,他身受重伤,她携他逃离。 身后是无数追兵,可她一介小小女子,却带他跋山涉水,一直在照顾他保护他。 那时的他刚经历变法失败,朝臣背叛他,便连他身边的亲信都倒戈相向,他身边的暗卫死士们为了他抛头颅洒热血,都死的差不多了。 晋渊满心心灰意冷。 纵使他知想要改变大虞人的思想很难,仍旧没有想过放弃。 就在那时,易欢出现仿若带给了他一丝光亮,她用小小的身躯将他搭在背上。 他知道倘若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都逃不了,于是便让她丢下他,赶紧走。 那时的易欢对他说:“不,陛下,国家需要您,百姓需要您,大虞的女人更加需要您。” 那时他失血过多,满身狼狈,便笑着问了句:“你也需要我么?” 她语气坚定,说道:“需要,我也需要您,倘若您能成功,我早时便能去考科举,进庙堂,而不是被困在后宅,沦落到如今境地。” 也正是从那时起,晋渊再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即便他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易欢真的很好,尽管如今的易欢还是个懵懂的小古板,可懵懂有懵懂的好,他可以把她教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叫她满身都是自己的痕迹,让她成为独属于自己的易欢。 而不是前世那个历经艰辛,不得善终的易欢,他再不愿让她去尝前世的那份苦。 易欢抬眸,她眼中带着些许慌乱,他的一些话看似不着调,却总是能说进她心里。 “嫂嫂总是怕我孤独终老,可如今,嫂嫂没了我兄长,不也好好的活着,纵使背后会有人嚼舌根子,骂我是没人要的破鞋,我也心甘情愿,我不愿攀附林青裴,没有尊严的活着。” “嫂嫂和桃心总说我现在的一切都来之不易,说我手上有着林府的掌家权,放弃这一切就太可惜了。” 她双目通红,与晋渊对视,她说:“可这掌家权,我稀罕么,指不定哪日林青裴就收回去了,到时候呢?到时候我继续做那个终日等不到丈夫来自个院子里的怨妇吗?说到底无论这掌家权在不在手,我过的都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一切都要看他林青裴的眼色过活。” 晋渊看着长明灯,轻声说了句:“然这天下大多数女子,过的都是这般寄人篱下的日子。” 随即,他忽而一笑,伸手在易欢脑袋上重重揉了一下,沾了一手的潮湿,他也不在意。 他神情恣意傲慢,说:“欢儿说的不错,他林府的掌家权也没什么好稀罕的,不过一个小小林府罢了,朕想要它生它便生,想要它亡它便亡。” “欢儿,有时权力可以成为你手上的一把刀,利用我并不丢人,这世道很难有人能靠自己一个人活下去,包括我,我也需要依赖旁人,来达成我的目的。” “我为大虞的皇帝,你当皇帝,便能手眼通天无所不能了么?皇帝都尚有做不到的事。” 他掌心下滑,摸到她小脸上,继续道:“所以利用我吧,利用完就丢也没有关系,让我为你执刀。” 第56章 带你回宫 有那么一瞬间,易欢真的被这个男人给迷惑了。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颠覆易欢曾经的认知。 因此当男人吻下来的时候,易欢没有来得及拒绝。 他的舌同他这个人一样,都是充满力度和存在感的,在佛门圣地,蒋淑云的长明灯前,高高在上的帝王将臣妻压在地上。 尝着她口中的蜜液,听着她泄出的娇吟。 他身上龙涎香的气息一点一点侵蚀她的理智。 男人大掌覆在她脑后,那双眸子漆黑深沉,里边藏着易欢看不懂的情绪。 他实在太热烈了。 烛火发出轻微的“哔波”声。 易欢恍然回过神,她面露懊恼,将他的舌推出去。 晋渊在她唇上很轻的咬了下,说:“下回再看到你哭,朕便抄了林府,我管世人说什么,我只要我心仪的女子好好的。” 易欢急急忙忙捂住他的嘴,她羞恼交加道:“你在别人的长明灯前说什么呢!” 害不害臊! 佛门圣地,就、就对她如此。 她这般违背妇道,与丈夫以外的男人在这儿卿卿我我,佛祖还会保佑她吗? 谁知晋渊听到这话后,却起身,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团上,道:“娘,我有一心仪女子,今日您也看到了,望您能够保佑她,此后一帆风顺,无痛无忧。” 晋渊这番话,让易欢愣在了原地。 她无比震惊的望向他。 那前朝女将军蒋淑云,竟是陛下生母?! 晋渊转过头,与她对视,男人面带笑意,唤了声:“欢儿。” 易欢心一颤,不知为何,在他这满是暖意的眸光下,易欢下意识也跟着跪了下来。 “我、我……” 晋渊不在意她的失礼,问:“没想到?” 这哪能想得到?不止朝中官员,百姓里亦有猜测陛下生母是谁,有传是宫女,有传是先帝父亲的妃嫔,也有传是西域来的舞姬。 唯独没有人猜测过他会是蒋淑云的孩子。 蒋淑云。 怪不得他上回说,蒋淑云一生无悔过。 易欢抿了抿唇。 晋渊道:“你嫂嫂上回说错了,我娘非是因为受辱,遭千夫所指,才投河自尽。” “我娘那样的人,她在军营数载,早已不在意名声了,她是为了我。皇帝曾强要了我娘,我娘怀上了我这个孽种,把我生下后,被如今的太后,曾经的贤妃得知。” “当时中宫空缺久矣,先帝有立后的心思,而贤妃无意间在先帝书房里,听见了先帝谈论到我娘,贤妃这才知道了我娘和我的存在,当时我被寄养在无权无势的玉嫔膝下,她便将我讨到了她宫里头,拿我来威胁我娘。” “是去母留子还是杀子留母,让我娘二选一,她拿我做要挟,我娘虽不爱皇帝,可却念着我,当日便身投雍江,连个为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易欢听到如此秘辛,震惊至极。 看她呆呆愣愣的模样,晋渊问:“被吓着了?” 易欢没有说话。 晋渊轻哼一声,道:“所以你嫂嫂是错的,你不要什么都听她的。” “那、那蒋家人呢?蒋家人任由你娘亲遭人……遭人羞辱威胁么?” 晋渊眼中露出鄙夷来,说:“蒋家人卖女求荣,自是不会帮我娘。” 晋渊在掌权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灭了蒋家满门。 “对、对不起。”易欢下意识道。 “和我道什么歉?” “因为我也信了外边的传言,以为将军她是受不住羞辱,才……才会……” 晋渊摇了摇头,道:“自古人云亦云,真相是什么早已不重要,非是你的错,只是如今你已知道真相,你知她是什么样的人便好。” 这是晋渊头一回将自己的身世说与人听。 曾经的他不敢将这一切告诉别人,如今说给易欢听,内心却猛地松了一口气,那些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的过往,也不是那么的令人难以接受了。 他目光太炽热,烫的情不自禁移开了眸子。 她说:“要、要宵禁了,我该回去了。” 每到这种时候,她就总想逃跑。 晋渊却不容她逃跑。 他握住她的手腕,说:“易家人都把你气哭了,今晚还回呢?” 易欢低下头,看着他们相握的手,道:“嫂嫂还在等我,嫂嫂会担心。” “你都多大人了?叫她担心担心又能如何?说来你在林府被人欺负时,也没见她帮你。” 易欢却解释道:“嫂嫂在易家要面对那么多吃人不吐骨头的长辈,已经自顾不暇了,如何帮的了我。” 晋渊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你啊。” 他起身,说:“今夜我带你回宫。” 易欢一惊,她眼眶通红,看起来更像小兔子了。 “这、这不妥!” 她什么身份,如何能与他回宫? 男人却将她打横抱起,说:“抱紧。” 易欢慌忙勾住他脖颈。 晋渊开口:“既他们都照顾不好你,便让我来照顾。” 臣妻又如何? 天下都是他晋渊的。 晋渊将人抱下了古楼。 下边小沙弥还站在一旁候着,瞧见他,并不意外,只冲着晋渊点了点头。 易欢却被这一幕羞到了,那小和尚会怎么看她?会把她当成什么人? 她将脸埋入男人怀里,一副不愿面对的样儿。 晋渊把人抱上马,戴上斗笠,将她揽入怀,说:“走了。” 天上小雨还在继续下着,可似乎并没有先前那般阴冷粘稠了,他为她挡去了一切。 夜幕深沉,他们风雨同乘,骏马似夜色中的一道闪电,驮着他们一道消失在黑夜中。 晋渊手持金令进了宫。 守宫门的侍卫们瞧见齐齐跪下。 易欢见到这一幕,更不好意思了,待明天,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皇帝大晚上抱着一个女子回了宫。 入了紫宸殿,晋渊抱着人入内,道:“张德胜,备水。” “是,陛下。” “好了,好了,你放我下来吧。”易欢小声抗议。 被这么抱了一路,她脸都给羞红了。 晋渊将人放在榻上,随后握住她纤细的脚踝,问:“害不害怕?” 灯火通明,四周是奢靡的金饰摆件,燃的是顶好的安神香,她屁股下边坐的也是华贵的紫檀榻。 易欢头两回进宫,都害怕的很。 这一回脸上除了羞涩外,却再无彷徨与恐惧。 她低下头,在男人耳边小声说了句。 第58章 喂我 昭华离开后,易欢盯着夜色发怔。 晋渊在她面前时,和在别人面前的时很不一样,便连对待自己的长姐都毫无情面,帝王到底是帝王。 那铁汉柔情的一面也只在她面前出现过。 银枝道:“现下陛下估摸着心情不好,不然夫人先回寝殿休息吧?” 反正每回见过昭华长公主后,陛下心情都是不好的。 易欢想到男人今夜安慰了她,虽、虽对她动手动脚,一副登徒子样,到底是抚平了她内心那股怨愤的情绪。 她当有恩报恩。 易欢接过她手上的木案,里边是一杯刚热好的热奶酒,易欢说:“心情不好,才正是需要人安慰。” 晋渊此刻确实心情不好,每回见过昭华,晋渊便总想起那老不死的。 老不死被他囚禁在了英华殿,每日都要被喂剧毒丹药,可晋渊渐渐并不满足于如此了,只要她一日还活着,晋渊便一日对蒋淑云的死不能释怀。 张德胜打开门,没有通报,挥了挥手,将御书房里的太监小宫女们都召了出去,随后识趣的关上了门。 易欢上前,将热奶酒放桌案上。 晋渊低着头,冷冷开口:“张德胜你糊涂了,进来也不打声招呼,是越发没有礼数了。” 易欢红着脸,将那壶热奶酒往他面前推了推,说道:“热的,甜的,心情不好吃些甜的便会好了。” 男人诧异抬眸。 易欢羞怯怯的小模样,一下子撞进了他的眼底。 晋渊心头一热,问:“怎么不睡?” 易欢手足无措,说:“睡不着,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方才都听到了?”晋渊问她。 易欢轻轻点了点头。 晋渊想说莫要怕,他不会对她这样。 然,他还未开口,易欢便道:“她说的不对,你怎会凉薄自私呢?” 晋渊沉静的眸,因为这句话而掀起一道涟漪。 “你帮了我那么多次,你才不凉薄自私。” 晋渊忽的笑了,开口道:“我图你的人,自是要帮你,过来。” 男人朝她招了招手。 易欢踌躇片刻,走了过去。 男人拉着她的小手,问:“热奶酒好不好喝?” “嗯。”易欢轻轻应道。 “喂我尝一口。” 易欢便提着壶,为他倒了一杯。 男人却未饮,易欢说:“你喝呀。” “不要这样喂。”男人笑盈盈的看着他。 这是又浪荡起来了,先前浴桶里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男人体格强悍,浑身上下哪处都是强悍的。 见易欢端着酒,不肯动。 晋渊叹了口气,将那杯热奶酒饮入口中,随后按下她的头,薄唇贴了上去。 清甜的热奶酒被一点一点渡到她的小嘴中,乳白色酒液顺着她唇角流了下来。 晋渊轻柔的为她舔去,松开她,说了句:“要这样喂,懂了吗?小古板?” 口中满是热奶酒的清甜,易欢湿漉漉的眸瞪着他。 晋渊便道:“你这样可是会被人嫌不解风情的。” 易欢捏紧帕子,说:“我、我就是不解风情,怎么了?我、我回去睡觉了。” 说完,易欢急忙转身,背影颇为狼狈。 她捂着胸口来到屋外,心跳跳的好快,脸颊上像染了胭脂,红意更甚。 不解风情? 她就是不解风情。 嫌弃就不要对她这样! * 易欢在紫宸殿住了一晚。 这于她来说已经是出格,第二日怎么着也不肯留在宫中了。 晋渊便让银枝送她回府。 一路上易欢跟在银枝身后,不好意思极了,生怕有人议论自己,好在宫规森严,议论是没有的。 到了易府。 易欢刚下马车,桃心双眼一亮,赶忙上前,问道:“夫人,您昨晚去了哪?奴婢找了您好久,到处找不到您,可担心死啦。” 易欢目光闪烁,说道:“去了白马寺上香。” 桃心松了口气。 然而,她刚靠近易欢,易欢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息飘来,桃心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下意识开口:“您去白马寺见了什么人?” 易欢皱了皱眉,说:“没见什么人,好了,府中现下是什么情况。” 她当然知晓自己身上肯定沾了晋渊的气息,也懒得掩盖,都要与林青裴和离了,管他作甚。 桃心一副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先回答了易欢的问题,她说:“说起来是好事,二爷给铭哥儿找了份好差事,可是个肥差呢,可把您嫂嫂高兴坏了。” 易欢新的忽的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她问:“什么好差事?” “是胥吏,好像是个看守粮仓的肥差,二爷特地安排的。” 易欢听此,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提着裙摆匆匆往府中走,她问:“那嫂嫂呢?嫂嫂可答应了?铭儿可愿意?” “答应了啊,这么好的差事怎么会不应?至于铭哥儿,这就不知道了。” 易欢脸上却面露焦色来,她道:“嫂嫂糊涂了吗!让铭儿去做胥吏!她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桃心叹了口气,说:“易夫人她说铭哥儿不是读书的料,与其这样空耗下去,不如找个稳定的差事,每个月都能有固定俸禄拿,即便她以后不在了,铭哥儿也不至于饿死。” “胥吏,胥吏!若当真做了胥吏!就彻底断了铭儿的仕途了!这是为他好吗?” 若真做了胥吏,三代以内都无法参与科考!彻底断了科举路! 谁知,桃心沉默了一会,她说:“铭哥儿不学无术,您瞧他连论语都背的那般费劲,依奴婢看,易夫人的想法是对的,铭哥儿他中不了举的呀!” “中不了就继续读书,我又不是供不起,读到他高中为止!”易欢忍不住扬高了声音。 她满心烦躁,是真的被林青裴这回的自作主张给惹怒了。 在她心里,易铭是她哥的孩子,怎能当个小小的胥吏,混沌度日一辈子! 桃心叹了口气,说:“夫人您这是何必,铭哥儿都十三岁了,十三岁才开始读书,真的太迟了,且铭哥儿自个心思又不在这上面,还不若去做个胥吏,大小也是个稳定的差事。” “这回二爷当真是用了心的,给铭哥儿安排了个看守粮仓的闲职,想来铭哥儿自个也不会拒绝。” 第59章 忤逆嫂嫂 “凡吏者,三代以内不得参加科举,这是要铭儿的子子孙孙都去做胥吏吗?”易欢脸色不好看。 桃心嗫嗫嚅嚅,一时没有回答上来。 她倒是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比起让铭哥儿在外惹是生非,能有份正经的营生已经很不错了,且那看守粮仓,着实是个肥差,每月能捞不少油水,就连二房那边都眼红的很。 “夫人,您先别急……” 易欢快步朝易铭院子里走,她问:“我如何能不急?嫂嫂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他林青裴还能不知道吗?林青裴这是想坏了我父亲这一脉的根啊。” 他究竟怎么想的?怎么,是怕日后铭儿或者铭儿后人有出息了,他的忠武将军之位不保吗? “奴婢倒觉得二爷没想那么多,二爷听说夫人您近日督促铭哥儿读书,想让铭哥儿有一番作为,这才去替他谋了这份好差事,左右铭哥儿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易欢头痛欲裂,她揉了揉额角,问:“你觉得林青裴是当真为了铭儿好?” “二爷可能也是想讨好夫人您,为您解忧,这才提议让铭哥儿去做胥吏。” 易欢便问:“林青裴可在府上?” 桃心摇了摇头,她说:“二爷只派了人来传话告知易夫人和铭哥儿这件事,说是给他们一天时间考虑。” “您是没瞧见,二爷派人来传话时,二房那边的人也在,她们听了后脸都气绿了,要知这可是肥差,不管落到谁头上,都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一辈子吃喝不愁……倘若只图这个,做什么胥吏,我的嫁妆便能养着他一辈子!普通人一年统共也花不了几个钱!” 她是想让易铭有出息的。 易铭是他们这一脉仅剩的希望了。 来到易铭院中,易铭已经在曹氏的要求上,被迫换上了胥吏的乌衣。 易欢还未入内,便听到易铭哭着说道:“我不要做胥吏,我不要做胥吏!” 里边传来曹氏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你不做胥吏做什么?每日去金花赌坊赌钱吗?” “我就是不做胥吏,大街上那些个小吏成天被人打骂,有什么出息!” 曹氏怒道:“你去和那群狐朋狗友鬼混,就有出息了么?你不去也得给我去!你姑父好不容易为你谋来的差事,你说不去就不去了?” 易铭敞着他的公鸭嗓叫唤道:“我姑姑还让我读书呢!” “你可有读出名堂来?你若是读出名堂也就罢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都十三岁了,连论语二十篇都背不全!” 易铭梗着脖子说道:“我已经会背十六篇了!我还要去参加院试,还要入百川书院呢!” 他还记得和那位姑娘的约定,他心心念念都是和对方学赌术。 如果做了个守粮仓的胥吏,那岂不是就不能参加院试了? 他不要! 曹雅琴还欲说什么。 易欢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她道:“此次我赞同铭儿。” 易铭瞧见他姑母,立马哼哼唧唧的走过来,说:“姑母,我娘让我去做胥吏,让我明日就去上职,我不要啊!” “放心,你姑母在,没人能强迫你。”易欢平静开口。 曹雅琴见到她,亦面露惊讶。 “欢儿,你可回来了!” 易欢对易铭道:“你先去把这身衣裳换掉,我与你娘谈。” “好嘞!”易铭忙溜回房间去了。 易欢皱着眉,望向她嫂嫂,她问:“嫂嫂,林青裴为他找的这份差事,不妥。” 曹雅琴却道:“欢儿,你莫要因为与林将军置气,便看他哪儿都不顺眼,我知你在担心什么,可我怕啊,怕以后铭儿惹是生非,现下家里已经没有人能护得住他了,胥吏这差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也有点实权在。” “以后铭儿的儿子呢,孙子呢?子子孙孙都去做胥吏么?” “可你叫他读书,他也读不进去呀,你瞧瞧,论语都背不全,更别说那些更难懂的策论了,他这副模样,你让他考科举,考到六十岁只怕也中不了的呀。” “那我便养到他六十岁,我自个不吃不喝,都断然不会饿着铭儿,铭儿是我兄长独子,我自是对他寄以厚望,我父亲是大将军,我兄长是大将军,断无到了铭儿这里就去让他做一个小小的胥吏的道理!” 以前曹氏说什么,她都会听。 可现下,事关铭儿和易府的前程,断然不能如此轻率! “欢儿,铭儿是我的孩子,你莫要与我吵,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出人头地,我只想他安稳过一辈子,真的,我受够了,你兄长是有出息,可结果呢?还不是死在了战场上,到头来连个为他收尸的也没有,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说着说着,曹雅琴便红了眼眶。 曹雅琴到底是怨易晟的,怨他留下他们孤儿寡母,怨他没给她好日子过。 “出人头地又有什么用?与其每日都在搏命挣前程,我宁愿他做个普通人,像普通人一样活着。”曹雅琴双目通红。 易欢咬紧了腮帮子,她问:“嫂嫂,你觉得我父亲和兄长为保家卫国而死不值是吗?” “可是嫂嫂,倘若没有我父亲和兄长那样的人在前线拼杀,平民百姓又哪来的安稳日子过!我永远以他们为傲!” 就像晋渊,永远以他母亲为傲。 即便小时候父兄不曾归家过几回,可每次听人奉承她父兄,说她父兄是了不起的大将军,易欢都会与有荣焉。 她的父兄就是很了不起,是堂堂正正的大将军。 曹雅琴别过头,说:“欢儿,易铭是我的孩子,我有权决定他以后做什么,不说他现在这性子了,即便他学有所成,我也不愿他如他父亲那般。” “铭儿还小的时候,您纵着他,将他养成了骄横的性子,与他相反,我很听您的话,可我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嫂嫂,这是我第一次忤逆您,我不允许,我不允许铭儿去做胥吏,更不用说这差事还是他林青裴给铭儿谋来的,他林青裴心存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么?” “他就是想废了我们这一脉,叫易家人再入不了南营,这真是为铭儿好吗?嫂嫂莫要被人利用了还不知。” 第61章 从曹氏身上下手 若连父亲的牌位骨灰都护不住,这骨气要了又有何用? * “她真这般说?” 白马寺里,林青裴问道。 他确实在躲着易欢,省的她追着他要和离书。 那士兵忙答:“属下还瞅见夫人拿出了一块雕着龙的玉佩。” 林青裴脸色不好看,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即便是陛下,也断然没有插手别人家内宅之事的道理。 她的和离之心如此坚决! 不行,他要想想办法。 林青裴看着这满屋的长明灯,他说:“我听说她去年在这儿给岳丈和易晟供了长明灯,我一直想过来拜拜,岳丈生前帮我良多,可我方才找了一圈,也没找着。” 那士兵挠了挠头,说道:“您确定吗?长明灯都在四楼啊,要不您去问问外边的小和尚。” “问了,他们只说不知。” 林青裴叹了口气,道:“也罢,下回再来找吧。”也不知道她把她父兄牌位骨灰,都藏到哪儿去了,易家那群人都快急疯了。 内宅之事,还得靠内宅之人来想办法解决。 林青裴回了林府,直奔景寿堂。 他掀开帘子,走进去。 林老夫人瞧见他,忙问:“进展如何?” 林青裴摇了摇头,说道:“此番好心办错了事,她似乎看不上那胥吏的职位。” 林老夫人顿时冷笑:“她还看不上,她那侄子就是个草包,你能给他安排个这样的肥差,她就该跪着感恩戴德了。” “我怕她真拿着陛下信物进宫,找陛下主持公道,到时候就为时晚矣。” 林青裴脸色阴沉。 “不行,不能闹到陛下跟前去,会影响你的仕途。”老夫人盘着手上的佛珠,她说:“她最在乎什么,便从那上面下手。” 从前易欢最在乎什么?无非是易家,还有她的嫂嫂。 曹氏…… “母亲的意思是?” “她不是她嫂嫂带大的吗?长嫂如母!” 林青裴担忧道:“只怕曹氏已经劝不住她,能劝的都已经劝了。” “儿啊。”林老夫人按住林青裴的手,与他对视,她说:“你还是不懂妇人,倘若曹氏以命相逼呢?那可是从小把她带到大的嫂嫂啊,她真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不成?” 林青裴一惊。 林老夫人说:“这几日,把易府情势搅乱些,要越乱越好,让曹氏心力交瘁,那曹氏性子软,撑不了太久的。” 林青裴也反应了过来,是个不错的主意,易欢本就不是个心狠之人。 曹氏于她而言与母亲无异,断不会瞧着她出事。 “我心下已有主意。”林青裴稍稍镇定了下来。 这两日他急躁的很,就怕易欢不管不顾,闹到天下皆知,他手上没有易欢的把柄,害怕一旦和离,他就成了京中第一个与发妻和离的显贵朝臣,往后风光不再。 “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好,曹氏是个好拿捏的,控制住了她,易欢还跑的了吗。” 林青裴神色放松了下来,唇角也微微勾起,说:“孩儿多谢母亲此番指点。” “若不是她手上有那块玉……”林老夫人咬碎了一口牙,“今日哪轮得到她放肆!” “便是告到陛下面前,只要我不写下和离书,她便只能是我林青裴的人,陛下管天下国事,断无插手臣子的家事之理。” 一旦和离,他便成了笑话。 他花了一年时间,才爬到如今的地位,绝不能因为易欢,而功亏一篑。 * 回到易家。 易欢想着,过去了一下午,嫂嫂气应该也消了一些了,便去嫂嫂院中。 曹雅琴在屋中躺着,背对着她。 易欢上前,问:“嫂嫂还在生我的气么?” 曹雅琴不说话。 易欢坐在她床边上,道:“嫂嫂,我也是太急了,你觉得铭儿以后不会有大出息,想让他去做胥吏,想让他有一份稳定的差事,可是嫂嫂,铭儿才十三岁,以后还有无限可能,怎能因为他十三岁前的言行,就否定他一生呢?” “再者,就算铭哥儿一辈子就这样了,真没什么出息了,可他以后得孩子呢?也不考科举、不走仕途了?我们三房被其他几房压着也就算了,以后儿子辈孙子辈,也被压着吗?嫂嫂想让那些个小辈,也尝尝我们以前吃过的苦么……” 曹雅琴依旧没应声。 易欢抓住她的手,晃了晃,说:“嫂嫂,别生闷气了,二房他们想要那个胥吏的差事,让他们自个去向林青裴讨,反正我们三房的人是不稀罕。” 易欢抱住她,靠在她背上,说:“都说长嫂如母,是嫂嫂把我养大,我没见过我娘亲,可在我心里,嫂嫂便如同娘亲一样。” 听到这话,曹雅琴忍不住转过身,伸手捂住她的嘴,说:“你这孩子瞎说什么,说话也没个把门,这话是能乱说的吗?你母亲若有在天之灵恐怕要被气死了。” 易欢笑着开口:“嫂嫂肯同我说话了?” 曹雅琴语气里带着怨气,她说:“你和你那兄长一个样,你们就想着出人头地,安稳日子偏不要,你劝我不要让铭儿去做胥吏,我应了就是了,那你呢?你是铁了心的要和林青裴和离吗?” 易欢说:“嫂嫂,我不懂,你也知道林青裴他不是个良配,既如此,你又何必这般劝我和他把日子过下去呢?难道我真的少了他就不能活了吗?” 曹雅琴叹了口气,说:“我之前说过,欢儿你涉世不深,见的太少,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你以为和离只是一纸和离书的事吗?你以为和离后你就得自由之身了吗?” 她从床上起身,穿上鞋,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易欢没有多问,她应了一声:“好。” * 曹雅琴和易欢坐着马车,去了一趟南萍村。 那村东头,住着一个疯婆子,名江念儿。 大晚上,曹雅琴为易欢戴好帷帽,系好带子,她温声道:“欢儿,一会看见什么,都不要声张。” 易欢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将看到什么非常可怕的场面。 第62章 我不怕 曹雅琴一手牵着易欢,一手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是放的刚出炉的热乎的馒头。 曹雅琴推开门。 那门的门闩竟没插好,轻轻一推便打开。 一道黑影,突然朝曹雅琴和易欢扑了过来,易欢吓了一跳。 曹雅琴似乎已经习惯。 江念儿蓬头垢面的扑到她跟前,去抢篮中的食物,随后一通狼吞虎咽。 曹雅琴说:“不急,慢点吃,还有。” 江念儿手上拿着啃了大半的馒头,看向她们,忽然恐惧的大叫了一声,急急忙忙往后退去,跪坐在角落里,一边把剩下的馒头往嘴里塞,一边警惕的望向她们。 曹雅琴将剩下的食物放桌上。 她说:“她是江念儿,是我旧时闺中密友,她家不是什么贫苦人家,也不是什么世族勋贵,是个普通的商贾之家。” “上头有三个姐姐,盼睇、来娣、梦儿,她排名第四,叫念儿,她家里头为她安排了一桩不错的婚事,嫁给了京中一商铺老板做填房。” “那男人家里一群妾室,念儿自是过的不开心的,后面结识了当朝六品的校尉,那校尉长得英武不凡,加之又对念儿多次施以援手,花言巧语骗的念儿神思不属,自此之后念儿对家中丈夫越发不满。” “那商铺老板也不是个好惹的,念儿与他产生龃龉后,他对念儿是非打即骂,念儿受不了,求了一纸休书,那老板对她也没什么情意,当场便满足了她。” “被休弃后,念儿便去找那校尉,岂料那校尉对以前的事矢口否认,更广而告之念儿是个不安于室的荡妇,江家人自是不可能再收留一个被休弃的女子,嫌弃她玷污了门楣,将念儿赶出家门。” “你从前问我为什么让你守好林家二夫人的位置。”曹雅琴平静的看着江念儿,她道:“你瞧瞧她,如今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每日命人来给她送些吃食,也只能保她不被饿死罢了。” “嫂嫂害怕,哪怕你未与林青裴圆过房,可在外头人眼里,你就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谁还容得下你,你以为你离了林青裴后,你那些个叔伯,还会容你留在易家吗?他们又比江家人好到哪里去?” 曹雅琴拿帕子摸了摸微红的眼角,透过微弱的光,易欢瞧见了那上边的一条条细纹,嫂嫂也不再年轻了,这些年嫂嫂为了她为了铭哥儿,亦殚精竭虑。 “嫂嫂说你见识的太少,你还不服气。” 曹雅琴牵着她,朝外走,说道:“走吧,莫要在此地久留。” 她们走出南萍村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喝高了的醉汉,嫂嫂连忙拉着她避开。 易欢下意识回过头,随即面露震惊之色。 只见那醉汉摇摇晃晃的走进了江念儿的家。 易欢停下了脚步,曹雅琴也回过头看她。 易欢问:“嫂嫂,那男人,那男人为何要进那屋?” “别问了,别问了欢儿。”曹雅琴拉着她,想把她拽上马车。 可易欢那股执拗劲上来了,仿佛一定要弄个明白,她甩开了曹雅琴的手,提着裙朝江念儿家走去。 刚靠近,便听到里边传来女人痛苦的低吟声。 男人一边骂,一边伸手往她脸上打:“你个千人骑万人睡的臭婊子,再挣扎,再挣扎老子打死你!” 易欢透过门缝,看到了无比恶心的一幕。 曹雅琴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将她往外边拉,说道:“别看了,别看了,你不懂这些,别让这些东西脏了你的眼。” 易欢目光却死死的盯着那道门。 她说:“她刚才在惨叫。” 曹雅琴没应声。 易欢继续道:“我听到了,她在惨叫。” 她双目通红,目光就没从那扇门离开过。 “嫂嫂,她是你闺中密友,你救救她……”易欢红着眼朝曹雅琴看去。 曹雅琴哽咽一声,道:“不被牵连便已然算好,如何能救得了?她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如果当初她不与那商铺老板闹,又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夫君不好,可其他男人就好了吗?其他男人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呀,欢儿,世道艰难,女子更是不易,嫂嫂不想看你也如同她一般……” “她如今在这村子里人尽可夫,人也疯了,我无法想象,倘若你也变成这样,我会崩溃成什么样,你是你父亲的掌上明珠,嫂嫂只想你平平安安。” 易欢坐在马车里。 曹雅琴说,她便安静的听。 马车即将朝外驶去时。 易欢忽然起身,叫停了马车。 她指了指车夫,又点了点两旁跟着的小厮,说:“你们跟我来。” “欢儿!” “欢儿!” 曹雅琴连忙朝她追了过去。 易欢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那扇门前的,从前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事这样的人。 她站在那扇门前,两只拳头捏的紧紧的,她说:“把里边的男人给我打跑。” 小厮听此,当即踹门而入,冲了进去。 里边顿时传来一阵阵叫骂声。 “你们是什么人!敢坏老子好事!” “别也是这娘们的姘头吧?” “别打别打,我和你们分享这娘们,和你们分享行不行?” “算了算了,我不要了,人给你们。” 那醉鬼满脸晦气的逃了出来。 易欢走进屋,屋中传来难闻的气味,江念儿一脸麻木的躺在地上,身周污秽不堪。 曹雅琴跟着跑了进来,她急道:“你怎可自作主张!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搞不好会把你自个也搭进去!” “可嫂嫂,她是你闺中密友啊,你……你就这样视而不见吗?”易欢看到这一幕很难受。 “你是想说我心狠吗?我若真心狠,还每日派人来给她送什么食物!易欢,你真是要气死我,你怎么越来越不听话?” 易欢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那女人的身上,她说:“方才那男人身高六尺一寸,身形瘦小,还不如我,嫂嫂你怕什么,你怕,我不怕。” “你知这村中有多少男人?你帮她这一次又有什么用!” 易欢却抬眸,目光清澈,那是一双没有经历过世事的干净眼眸。 “或许没什么用,可我看见了,就不能置之不理。” 第65章 拉他一把 易欢看着这条金鲤鱼,故作严肃道:“你又出去和洛家那少爷鬼混了?” “没有!才没有!姑母你莫要污蔑我,不信你就抽背我的课业!你抽,随便你抽!背不出来我任你打!”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易欢还真抽背了几篇,这小子竟真的都背了出来。 由此可见,易铭若是沉下心读书,还是能读进去的。 易铭挑了挑眉,满脸骄傲道:“如何?我都说了我有在认真读书!虽然、虽然我还不懂它们的意思,但我会背了!” 易欢见他这副得意样,忍不住笑了,她说:“你先前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瞧瞧,这才过了多久,论语就都会背了,铭哥儿只要认真读书,也不会比旁人差,旁人能做到的,铭哥儿也能做到,是不是?” 易铭被他夸的不好意思,脸颊微红。 “先前我娘为我安排的那些个先生都被我气走了,京中也没有人再肯教我,我娘说我不是读书的料,家里的嬷嬷和下人们也觉得我不是读书的料,我都没想过日后要去考科举,我本打算以后学经商,开赌场青楼,也比做个书呆子强,只有姑姑你,总是押着我读书,还动不动就罚我。” 易欢却轻笑着开口:“你连书都读不明白,还去经商?以后只怕赔的连裤衩都不剩,经商的学问大着呢,你以为就是开家铺子收收款的事?” 易欢曲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下,道:“你呀,就给我好好读书,其他莫要多想,读书明事理,等你以后长大了,回头记起小时候做过的荒唐事,只怕要羞愤死。” 易铭连忙捂住脑袋,他轻哼一声,说道:“我读,我读,我敢不读吗?你都不知道,姑姑你最近的变化有多大,你上回真的差点把我手砍废了,我哪还敢和你唱反调,万一你真要打死我,我娘……只怕我娘也拦不住你!” 以前的易欢,明明听话极了,他在家作天作地,招猫逗狗爬墙掏鸟蛋,还时不时去骚扰隔壁的小女娘,属实看不上她这性格温吞的姑姑。 近日她姑姑也不知怎么了,仿佛被下了降头,性子变了许多不说,行事风格也大变。 易铭将那小水缸放窗台上,凑过去,小声开口:“其实姑姑你嫁去林府这顿时间,可能是碍于姑父的官威,叔伯那边很长一段时间都因为顾忌姑父,不敢再来骚扰我们,你要真和离了,只怕有的闹呢,你和我娘两个女人,外加一个我,恐不是那群人的对手。” 易欢将他的脑袋拍开,道:“好了,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操什么心,如若和离,我断然不会让人欺负了你们母子去,只是你母亲执拗的很,总觉得只要我攀着林青裴这棵大树,就能一辈子安稳无忧。” “劝和不劝分么,大多数人不都如此,要当真劝分了,那就是拆散了别人的好姻缘,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易欢伸手,逗了逗杠中的金鱼,喃喃开口:“劝和不全分,你说的是。” “哼,我都十三岁了,别人家十三岁的少爷哥儿们,连通房丫鬟都有了,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姑母你莫要将我当小孩子。” 易铭神情里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天真烂漫,他舔了舔唇,道:“姑母我回去读书了,你好生歇着,我娘是个心软的,想来也不会关你太久。” 话落,他便冲着易欢挥了挥手,转身跑走了。 “噗通。”杠中金鱼高高跃起,又落入那清水之中。 易欢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如同这金鱼一般,挣扎往外跳,可总也跳不出这小小的水缸。 桃心进来,为她关上窗,道:“夫人,快亥时了,您该歇息了。” 桃心服侍着易欢梳洗净面,她小声开口:“奴婢听说今晚易夫人发了好大的火,奴婢记得她上回这么生气的时候,还是您小时候偷偷跑出去捉蛐蛐那会。” 这话又让易欢想起了嫂嫂为她犯下宵禁,被打了二十大板的事。 易欢心烦意乱,道:“我只是突然觉得,嫂嫂也并非都是对的,嫂嫂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桃心扶着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说:“您可以先顺着她,何必与她产生争执呢?闹这么僵,夫人您也讨不到半点好。” 桃心与她一道长大,向来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偶尔失了分寸,因着自小的情谊,易欢也不会斥责她。 易欢闭上眼,说道:“桃心,你出去吧。” “是,夫人,您有事就唤奴婢,奴婢在外守着。” * 许是昨夜在易欢床前守了一宿没睡好,晋渊今夜难得的做了噩梦。 蒋淑云死的时候,晋渊还不记事,他没亲眼瞧过,只从外人口中听到过她的种种事迹,包括投湖。 自打知晓蒋淑云是她生母后,晋渊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梦到蒋淑云投湖的一幕幕。 梦到她恬淡的面容,梦到她充满凄怨的笑。 “儿啊,这是为娘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蒋淑云站在河畔,那双凄凉的眸子里溢出痛苦的泪水。 晋渊下意识上前。 蒋淑云说:“淑妃膝下无子,短时日不会动你,若我死了,能保全你的性命,那这条命便不要了,只是以后,娘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蒋淑云在军中女扮男装数年,是百年来唯一一个敢投军的女人,恐在大多数人眼中,这样的蒋淑云合该是英姿飒爽的。 曾也确实如此,她一点也不比男人差,甚至在军中争过了无数男人一路高升,直到她女人的身份曝光。 晋渊下意识向前了一步。 蒋淑云回过头,看着这涛涛江面,最后一滴泪落在地面上,下一刻,她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平静的水面水花四溅。 “不!” 晋渊冲了过去,竟不知不觉间,也要随着那道身影一同。 明知是梦,明知是假的,却左右不了自己的身体与思维,下意识的往江里跳。 便是此时,一只白皙的小手,忽的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回拽。 随即,易欢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与愤怒,问:“你在做什么?” 第67章 曹氏相逼 晋渊捉住她的小手,忽的笑了,他道:“无碍,以前想起这些的时候,心里总是会难受不舒服,可如今不一样了……” 他话未说尽,目光却在她脸上暧昧流连,他说:“这世道孤身一人去闯或许会很难,但倘若身边有了同途之人,便不一样了。” 他低下头,轻柔的吮吻着她的唇。 “欢儿,你可愿与我共历世间风雨?” …… 易欢满脸燥热的从梦中醒来,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 易欢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 梦中的晋渊太会蛊惑人心了,那真的是他吗?莫不是山里的山精野怪变出来的!专门勾人心魂,等上钩后又把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易欢翻了个身,将头埋入枕中,忍不住回想梦里的那一幕幕。 * 一早,易欢的二伯易成章正要去上职。 易成章是皇极观醮告副使,这八品小官还是林青裴向吏部举荐来的。 这可真真是个闲职,虽没什么实权,每日只需在观中与人吟诗作对写文章即可,易家二房对林青裴的这个安排可是满意的不得了。 易成章刚出易家的门,皇极观那边便来了人,是个年轻的小道童。 那道童瞧见易家二老爷出来,忙上前,脆生生道:“易二老爷,我们大人说了,今日您不用去上职了,您任职三十个月,如今期限已满,吏部那边已经安排了新人上任,从今个起,您不必再来皇极观。” 易成章一副如遭雷劈的样,他说:“谁说的?我明明才任职一年,如何就满任了?你们大人是谁?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丢了这份差事,到了他这个年岁,再想找个好差事可就难了! 那小道童说:“那就不知道了,我们大人是林将军啊,反正此事是林将军派我来通知的,如今话我已带到,就先告辞了。” 小道童说完,就离开了易府。 易成章瞪着一双眼,花白的山羊胡都跟着抖。 二伯母崔氏看到易成章回来,连忙问:“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易成章沉默了会,他坐在椅子上,道:“不用了,我这差事算是丢了,皇极观那边派人来通知我,今日不必去上职了,以后也不用去了。” 崔氏一惊,“怎会如此?” “我才任职一年,任期未满就卸了我的任,定是有人做了手脚!那道童说他是林将军派来的……” 崔氏眼珠子一转,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崔氏登时嚎了起来:“都怪易欢那个小贱蹄子,非要和人家林将军和离!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惹怒了林将军,连累了咱们,竟叫你连差事都丢了!” “不行,我得去见见青裴,无论如何我都是无辜的啊!青裴怎可如此!”易成章起身。 “好,好,去见见他,和他说说情。哼,我去三房那边,给我等着!竟惹出了这祸事,看我今天不教训教训那几个小贱人!” 易成章一大早去了林府,然而林府却闭门谢客。 他和那门房好说歹说,也只得了一句:“二夫人都要与二爷和离了,你们昔日得了我们将军府的好处,今日自然也要全部吐出来,你们以为那些好处都是白给的吗?” 易成章登时大叫着说道:“谁说要和离了?这还没有和离呢?绝不会和离!青裴,青裴,这都是误会啊!” 与此同时。 三房,曹雅琴院子里。 崔氏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此时曹雅琴正在吃早饭。 崔氏二话不说,哐当一声掀了她的桌子,她指着曹雅琴说道:“看看你教出来的小姑子,要和离是吧?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和离是吧?现在让我们成章的职位都丢了!以后叫我们二房去喝西北风去吗?” 曹雅琴一惊,忙起身,问道:“二伯母,发生了什么事?” 崔氏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了曹雅琴脸上,“你还好意思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你那小姑子与林将军闹和离,人家林将军也不高兴了,把我家老头的职位给卸了!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二房啊!” 曹雅琴脸色火辣辣的疼,她不敢还手,说道:“二伯母,您消消气,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欢儿和林将军还未和离呢,等欢儿想清楚就会回林府。” “等她想清楚?那我家老头的差事呢?” 崔氏拽着她的头发,将她一头梳的整齐的发髻都给扯乱了,她指着曹雅琴的脸,说:“不论如何,我家老头的差事不能丢,你是去让易欢吹枕头风也好,跪着求林青裴也罢,必须给我把这差事弄回来!不然你们不让我们二房好过,曹氏,我要你命的!” 崔氏一把推开她,恶狠狠的问道:“你听到没有!” 曹雅琴低下头,顺从道:“我知道了,二伯母,我会去劝欢儿的,您放心好了。” “哼!都怪你们三房,那林青裴是什么人?武状元!官居三品!前途无量!这样的好夫婿哪里去找?偏要闹,偏要闹!这下好了,连累到我们二房来了,你们满意了吧!” “对不起,二伯母,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崔氏愤怒的离开了。 桃柳忙上前,拿浸了冰水的帕子,熟练的为曹雅琴敷脸。 曹雅琴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随后怨愤的捶了两下地面。 她红着眼眶说道:“为我重新梳妆,我要去见欢儿。” * 易欢捧着粥碗小口小口的喝着,桃心侍奉在一旁,曹雅琴带着桃柳走了进来。 易欢看向她,唤了一声:“嫂嫂。” 曹雅琴走到她身前,语气严厉道:“欢儿,你可知你闹了这一遭,给易家带来了多大麻烦?什么也不用说了!你想和离,除非与我恩断义绝,否则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你今日就给我回林府,和林青裴好好过日子,莫要再闹,百花楼那事本就是个误会!官场尔虞我诈!林将军只是中了别人的计罢了!你又何必争那一时之气!” 第69章 夫人,您不要奴婢了吗? 桃心盛完粥,在小厨房里和桃柳叙旧。 桃柳年长她许多,在曹氏身边呆的也更久,桃柳也是来端安神汤的。 桃柳说:“桃心,你回去后多劝劝你们夫人,瞧瞧今早闹得,谁脸面上都不好看。” 桃心叹了口气,道:“我们夫人那个脾气,你和易夫人也不是不知,面上瞧着柔顺,却是个一根筋之人,如何能劝得动?” “也不知你们娘子是怎么了,这回铁了心要和我们夫人对着干,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入林府一年,到底是和我们三房生分了。” 桃柳语气里带着惋惜。 桃心摇了摇头,道:“桃柳姐姐,你可别这么说,我们夫人……我们夫人兴许只是被外边的男人蛊惑了。” 桃心直觉,易欢执意和离,和先前看到的帝王脱不了干系。 她们夫人该不会是以为,只要和林将军和离,就能进宫做娘娘了吧? 皇家哪会要二嫁妇? 别说做娘娘了,哪怕进宫做个丫鬟,都要接受层层盘查,要家世清白干净,不能有过婚嫁经历。 “总之你回去多劝劝,三房本就过的不易,让你们家娘子多为我们夫人考虑考虑,仅仅一个二房便已然叫我们夫人受尽屈辱,倘若其他几房联合起来,只怕真的要逼死我们夫人。” 桃心点头应了声,道:“桃柳姐姐,您放心,我和夫人都是在易夫人的庇佑下长大,做人不能忘本,我回去会帮着劝的。” “你知道就好。” * 易欢每当心浮气躁时,便开始绣花,这也是嫂嫂教她的。 可这回,绣花也不顶用了,满目都是嫂嫂那双愤怒失望的眼睛。 易欢将丝绢放到一旁,起身朝外走去,打算去二房走一趟,她们闹嫂嫂,易欢就去闹她们。 桃心进来,瞧见她要出门,忙道:“夫人要去哪?” 易欢说:“去找我二伯母。” 桃心忙上前阻止,她说:“您忘了易夫人交代过什么啦?她现下生了您的气,您又正在禁足,还是莫要乱跑的好!免得又惹怒易夫人,何必呢?” 易欢咬了咬牙,道:“二房那边三番两次针对嫂嫂,难道要就这么一味忍让下去?” 桃心却道:“也可以不忍,您现在和回林府和二爷重修旧好,易夫人便也有了底气,二房那边还如何敢欺负到她头上来?” 易欢蓦的沉默了下来。 桃心扶着她坐下:“夫人您好好想想,您嫁去林府这一年后,易夫人日子才好过起来,她们忌惮二爷忌惮林府,您只要守好这个林府二夫人的位置,谁还敢再来欺压三房?” “我自个的意愿就不重要是吗?”易欢眸光黯淡了下来。 桃心却道:“夫人,您别这么想,这世上大多数女子都是身不由己的呀!您的夫君是当朝三品要员,这就已经领先旁人许多,比大多数女子都好上许多了,易夫人常说人要懂得知足常乐,一旦开始贪求不属于你自个的那些东西,就离覆亡不远了。” “好一个就离覆亡不远了。” 易欢忽的笑了起来,那笑里带着嘲讽,她道:“什么叫贪求不属于我自个的东西,桃心你在暗示什么,有话不妨直说。” 桃心打小与她一块长大,竟如此想她!以为她与林青裴和离是为了攀附皇家! 桃心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天家无情,夫人莫要自毁前程!” “天家无情。”易欢起身,她低下头,垂眸淡淡看着她,问:“你以为我执意和离,是因为天家?” “难道不是?天子那是何许人也?夫人觉得他当真会要个和离妇么?” “桃心,你……” 易欢指着她,身子直颤,正要开口。 门口处忽然传来一道轻笑声:“夫人,奴婢来迟了,还请夫人见谅。” 银枝走进来,易欢抬头,逆着光,看清了她那张充满冷意的脸。 想来方才她与桃心的对话,她都听见了。 银枝跪在她面前,道:“银枝见过夫人。” 易欢满脸震惊的望向她,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话落,他下意识往银枝的身后看去,难道那人也来了易家? 银枝微微一笑,道:“夫人莫要慌张,此番仅奴婢一人,奴婢当然是手持契书以夫人丫鬟的身份入的府。夫人,今日起,您身边的一切饮食起居,就都由银枝来负责。” 这定是那人的吩咐的。 晋渊总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为他递上一把最好的刀。 易欢镇定了下来,她本就对桃心方才那番话感到厌烦,不欲再留她在跟前,她道:“也好,既如此,这段时日就由你来接手桃心的差事。” 银枝是紫宸殿的大宫女,做事说话都妥帖,能在宫里当值这么多年,并爬上大宫女的位置,能耐自是不必说。 桃心震惊道:“夫人,那奴婢呢?您不要奴婢了吗?” 桃心膝行到她身前。 “夫人,奴婢这些年伺候您,一直都是尽心尽力,未曾犯过半点错!您就这么狠心,让一个突然进府的丫鬟取代奴婢吗?” 桃心红了眼眶,忍不住小声啜泣了起来,心中满是委屈。 易欢垂眸看着她,她知桃心并没有坏心思,只是她现下实在心烦,再不想听到有人劝她莫要和离这种话。 “桃心,这些年来我身边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丫鬟,辛苦你了,正好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以后我身边多了银枝伺候,你与银枝一起还能做个伴,难道不好吗?” 易欢上前,扶起银枝,说:“你留在我身边是大材小用了。” 银枝忙摇了摇头,道:“夫人莫要这般说,能侍奉在夫人身边,是银枝的福分。” “好了,桃心,你带银枝下去安顿吧。” * 出了院门,桃心恶狠狠的瞪向银枝,她道:“你以前是在哪个府上伺候?我们夫人这里规矩可严着呢,你当心些!” 银枝缓缓勾唇,冷笑一声,道:“桃心妹妹所谓的规矩严,是指奴婢可以在主子面前指手画脚,违抗主子的决定,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主子吗?那可真是严,严到奴婢快要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如桃心妹妹这般的丫鬟,要是在我旧东家那,可是会被拉出去填井的。” “你!你少唬人!我与夫人是打小的情谊,与你自是不一样,夫人待我宽厚,你以为同为丫鬟你和我地位就一样了么!等过几日夫人想通了便知谁才是真的为她好!” 第70章 陛下仁慈,特派绣衣使保护 “是,桃心妹妹自是与我不一样,我是奴婢,即便和主子关系再好,奴婢就是奴婢,断不会仗着以前的情分便在主子面前搬弄是非。” 桃心气的脸都红了,把银枝带到丫鬟住的耳房后,就气冲冲的离开了,去了曹氏院子里。 * “也不知道夫人是什么时候新买的丫鬟,竟瞒着我,桃柳姐姐,你是不知,那银枝一脸张狂样,可厉害着呢!”桃心抱怨道。 桃柳皱了皱眉,问:“你是说你们娘子换了旁人来伺候,把你给打发了?” “可不是!我没想到夫人竟这么狠心!” 桃柳道:“你是我们夫人安排给她的,她这般作为,明面上是换下了你,实则是对我们夫人不满了呀!” “可、可易夫人也是为着她好,她怎可如此?”桃心愤愤不平。 她跟在易欢身边跟了十几年了,她一直觉得夫人待她是同其他下人不一样的,可这回夫人说把她换下就把她换下,着实叫她心寒。 “桃心你先别急,我将这事告知我们夫人,没事儿,有我们夫人在,你们娘子不会不要你的。” 桃心懊恼道:“恐是、恐是我今日的话惹恼了夫人,可实话总是不好听的,我也不想看夫人以后被男人骗,以至于自毁前程呀。” “说的是,也不知你们娘子怎么想的,罢了罢了,她换下你明显是向我们夫人示威,我先去和夫人说一声。” 桃柳进了屋,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曹氏。 曹氏听此,顿时面露苦笑,道:“她这是真的怨上我了,连我指派给她的丫鬟也不要了,我会害她么,我会害她么……” 曹氏忍不住落了泪。 桃柳道:“桃心打小就跟着她,那是自小的情谊,如今说换下就换下,易娘子竟是一点旧情也不顾了。” “和离,她如今脑子里只有和离。” 桃柳压低声音道:“我听桃心道,易娘子之所以这般坚持和离,是外头有人了,被旁的男人骗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曹氏想到了她身上那鲜红的肚兜,想到了她彻夜不归。 她道:“她才见过几个男人,恐男人说几句好听的话,她就全信了,这般执意和离,多半与那男人脱不了干系。她哪里知道,倘若真和离,又有哪家的男人肯要她这样的残花败柳,她是糊涂了听不进去劝,我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是,易娘子是真糊涂,外头不知有多人眼热林将军夫人的这个位置,她倒好,一心只把林将军往外推。” * “嫂嫂是糊涂了,总以为只要一味忍让,就能有好日子过。” 易欢一把推开拦在院门口的小厮,带着银枝往外走去。 “她却不知,忍让只会让那些人变本加厉,只会让人觉得她们好欺负,我是忍不了了。” 小厮盯着她的背影,忙道:“快,快去通知夫人!易娘子跑了!” 二房住东院。 易欢还未踏入院门,便有二房的婢女拦住了她,那婢女也是个狗仗人势的,向来看不起三房。 她扬了扬下巴,道:“易娘子,还请留步,我们这院子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一个小辈岂敢擅闯?” 孰料,银枝却忽的上前一步,伸手扯住那婢女的头发,下一刻,“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了那婢女脸上。 “大胆!我们夫人怎么着也是主子,你一个奴婢也敢这样颐气指使,既二房的人都学不会规矩,那奴婢就代你们主子好好教教这规矩!” “别说我们夫人还未与林将军和离了,就算和离了,也还是易府的主子,主子就是主子,轮不到你们这群贱婢糟践!” 易欢忍不住向银枝侧目。 以往桃心遭到其他几房下人的刁难时,都是能忍则忍,还得赔个笑奉承几句。 银枝是少见的彪悍,真瞧不出来这样一个看着文文静静的小娘,行事作风如此果敢。 果真是晋渊手底下的人,不知怕字怎么写。 银枝一把将那丫鬟推搡开,对易欢道:“夫人,您请。” 今日二房是怎么欺辱嫂嫂的,易欢便也怎么对二房。 她进屋,二话不说,先是掀了桌,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甚熟练,掀了两回才哐的一声将那桌掀翻,惹的一旁银枝忍不住憋笑。 “去让二伯母出来!否则我就砸了这屋子!” 二房的丫鬟忙爬起来去告状了。 这屋中瓷器饰品当真精美的很,不止精美,还眼熟呢! 有多许都是昔日父兄从边疆带回来的稀罕玩意。 易欢抱起一个镶金花瓶,上边还坠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宝石,她说:“这是以前我兄长送给我的,说我若是没钱花了,就扣一颗珠子下来拿出去卖了,也能换不少银子。” 没想到后来,还是被二伯母打秋风时抢走了。 “还有这个。”易欢抓起桌上碧玉的杯子,她道:“这整套杯子都是上好的和田碧玉做的,也是当初兄长从边关带回的特产。” 银枝便道:“一会走的时候,夫人就将这些全都带走。” 易欢点了点头,说:“正有此意,让他们占了这么多年的便宜,往后都该通通还回来了。” 二伯母接到消息,怒气冲冲的赶来。 “易欢!易欢!你在做什么!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们二房撒野?你这小贱蹄子,是我这一年来没管教你,叫你忘了尊敬长辈四个字该怎么写!” 二伯母崔氏看到屋中被掀了的桌子,倒在地上的凳子椅子,险些气晕过去! “小贱蹄子!” 二伯母上前,抬手就要往易欢脸上打。 银枝握住她的手腕,道:“还请您放尊重些,我们夫人还是将军府的二夫人,您这一巴掌打下去,打的可不仅仅是我们夫人的脸,也是他林府的脸面!” 易欢惊讶的望向她,倒是没想到银枝竟会借林青裴的势来唬人。 银枝冲着她眨了眨眼。 这才叫狐假虎威。 崔氏竟真的顿了顿,恼羞成怒道:“易欢,你目无尊长!曹氏、曹氏就放任你这样欺压到长辈头上来吗?岂有此理!” “二伯母,今日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你这满屋子的东西,有几样不是我们三房的?” “你敢!你敢!” “我怎么不敢?季珍珍!” 季珍珍从屋顶跳下来,描金长刀“铛”的一声擦着崔氏的鼻尖而过,没入墙中。 “夫人,有何吩咐?” “这又是什么人!”崔氏双眸微微瞪大,双腿发软,眼中含着恐惧,那刀方才只差一点就划破了她的脸! 易欢微微一笑,道:“我回林府前一晚和林青裴一起进宫面了圣,陛下仁慈,不但赐下盘龙玉佩保我随时可进宫陈情,更是派绣衣使暗中保护,怕我这将军遗孤遭人欺辱。” “二伯母,昔日你吃下肚的东西,今日我要你原原本本都吐出来。” 第71章 搬空二房 “呸,什么绣衣使,你莫要唬我!你当你说什么我都信吗?”崔氏嘴硬道,然而她内心已然开始动摇,只是面上故作强硬,不愿在小辈面前丢了脸面。 季珍珍拔下刀,抵在她脖子上。 易欢道:“那二伯母便试试看好了,看看是你快,还是绣衣使的刀快。” 绣衣使人手一把描金长刀,那刀单刃,刀身窄极薄极,刀柄和刀鞘上描着繁复的金色纹路,是凤凰涅槃之景。 季珍珍和易欢说话时嬉皮笑脸,话多得很,面对旁人,可就不是这副模样了。 她长的嫩,显小,倘若不凶悍些,旁人都会把她当软柿子捏。 季珍珍轻哼一声,摘下腰间挂着的令牌,道:“绣衣使办差,违者,杀。” 崔氏瞪着那令牌,还真是纯金的,上边刻着绣衣二字。 这下是彻底腿软了,圆润的身子往地上一摊。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易欢一边指,一边吩咐银枝,说:“都给我带回去,这些东西都是我们三房的。” “是,主子。” “再多叫些人过来,搬空了她这二房。” 银枝应声。 不多会银枝便将三房能调的人都调来了,就连伙房的伙夫都叫来了,张扬的很。 他们一边听着易欢的命令拿东西,一边往三房走。 往日里三房不止主子,就连下人也平白比其他几房的下人低上一头,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只片刻间,这屋子里便空了一半。 易欢看着墙上挂着的画,说道:“这画不错,瞧瞧这猛虎下山图,虎画的栩栩如生,必是出自大家之手,带走!” “是,夫人。” 崔氏看见这一幕,立马嚎了起来:“住手!快住手!这画是我家老头子的珍藏,不是你们三房的!易欢你快给我放下!” 易欢却转过身,与她对视,道:“以前二伯母去我们三房时,不也这般随意吗?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拿,侄女我只是效仿二伯母罢了,二伯母怎还不高兴了?” 易欢唇角微微扬起,语气里带着恶劣:“毕竟侄女我是真不懂礼数呀,只能学学伯母平时的作风了。” “你!你!”崔氏躺在地上撒起泼来,“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那二伯母就去死好了。” 换成以前的她是决计不敢这么说话的。 她是真的被那人给教坏了。 这样也好,出了一口恶气,多爽快。 说起来也是,她都敢顶撞皇帝了,还怕这些人做甚! “反了!反了天了!” 易欢又指了指角落矮柜上放着的花瓶,道:“多拿点,这些个物件丑是丑了点,多少也值点钱,可以拿出去当了换银钱。” “住手!这也是我们二房的东西!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然而,每当崔氏想上前拦住那群下人和易欢时,季珍珍的长刀便二话不说微微用力,痛的她不敢轻举妄动。 “原来这就是打秋风的感觉,怪不得几位叔母伯母这么喜欢呢,我也挺喜欢的。” 易欢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几乎要搬空整个二房。 走之前,易欢被二伯母头上这一头的金钗给吸引住了。 她微微驻足,惊讶道:“平日里我嫂嫂头上连几样好的头饰都没有,戴的一律是市面上几文十几文的木簪铜簪,二伯母倒是奢侈,既然如此。” 易欢弯下腰,将她头上名贵的金钗都拔了下来,末了,就连脖子上那满目华光的珍珠金链也扯了下来。 崔氏一头半白的发丝散落了下来,气的直抽气! “你这孽障!” 易欢倒不是真想要这些东西,就是想气气她,叫她也尝尝被人打秋风的滋味。 “二伯母,待二伯父买了新玩意回来,我还会再来的。” 说完,易欢就捧着她的宝贝花瓶,满意的离开了。 三房那些下人,也一派喜气洋洋。 “易娘子方才真神气,这还是咱们三房头一次这般硬气。” “可不是?往日里其他几房的下人,都不把咱们三房人当人看,还将活儿都丢给咱们干,真是过分。” “唉,主要是夫人太过谨慎,不让咱们妄动,先前小五和四房的人起了争执打了一架,还被夫人罚跪了一晚上呢。” 这话落,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易欢道:“我会与嫂嫂说,日后咱们不必再忍着。” 下人们面面相觑,高兴的欢呼了起来。 * 桃心和桃柳看到一群下人高兴的往芷香阁走,手上还捧着好些财物,忙拉住其中一个人,问了前因后果。 那人也没瞒着,眉飞色舞的与他们说方才他们去二房打秋风时有多神气,满脸都是兴奋。 待那下人离开后。 桃心和桃柳对视一眼。 桃柳脸色微变,说道:“易娘子竟这么大胆子!瞒着我们夫人做出这种事来!赶紧去告诉夫人一声!” 而桃心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以前她是易欢身边的心腹,易欢要做什么都好和她说,如今他们去二房闹事,却不告诉她也不带上她。 桃心脸色难看,捏紧了帕子,也随桃柳往屋中走去。 “夫人,夫人!” 曹雅琴正头疼,让两个小丫鬟再给她按头,听到桃柳的声音,她睁开眼。 桃柳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随后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了曹雅琴听。 曹雅琴脸色当即就白了。 “你说什么?欢儿去二房打秋风?拿了二房不少东西?” 她豁然起身,满脸震惊。 桃柳点了点头,说:“可不是,方才我们看到好些下人拿着东西往芷香阁走呢。” “糊涂!她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她就不能给我安生一点吗?非要意气用事!” 那两个小丫鬟上前,试图搀扶她,曹雅琴一把将她们挥开,说道:“我要去芷香阁!我要见她!” * 易欢本打算将今日的战利品收拾收拾,再挑几样好的,给嫂嫂送过去。 她就没想过要瞒着嫂嫂,反正嫂嫂也是迟早都会知道的。 她要让嫂嫂好好看着,如今她们不用再怕其他几房,即便分了家,亦有底气对付那些难缠的长辈,不是非要攀着林青裴这棵大树不可。 第72章 自有圣上护着她 然而易欢还没来得及去找曹雅琴,曹雅琴便率先找上门来。 桃柳扶着她入内。 曹雅琴满脸都是焦急,她唤道:“易欢,易欢。” 易欢将手上的东西放好,走出屋。 瞧见她,易欢双眼一亮,说道:“嫂嫂,你来啦,来的正好,我刚从别处得了好些宝贝,正要挑一些给你送去呢。” 孰料,曹雅琴听见这话非但不高兴,反而更是铁青着一张脸,她指着易欢,说道:“谁让你去你二伯母那边的?谁让你去的?” 易欢听到这话,唇角的笑意微微收敛。 她道:“我自个要去的,我听说她早上打了嫂嫂,我便也教训教训她,怎么了?” “她是长辈!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长辈!你如此目无尊长,你还教训她,谁给你的胆子!”曹雅琴抓着她,颤抖着问。 银枝悄然翻了个白眼,谁给的胆子?陛下给的! 别说只是教训个长辈了,把易府掀了都有陛下兜着。 “嫂嫂,你瞧我这屋里,这些东西,本来就都是属于我们的啊,有好些新鲜玩意,都是父亲和兄长买给你我的,难道嫂嫂就甘心将这些都拱手送人?” “不甘心又如何?其他几房势大!与她们对着干,只会叫我们日子更加不好过!”曹雅琴气的面目通红,咬紧了牙关。 “嫂嫂是不想要这些东西了是吗?”易欢敛眸,掩下眸中失望,她说:“既嫂嫂不想要,那这些东西我就自个珍藏。” “这是我想不想要的问题吗?你今日是痛快了!你可有想过以后?等你离府,你可有想过我!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的欺压回来!” “我说了,分家,以后嫂嫂跟着我一块住就行,断不会再叫他们踩到头上来。”易欢心里也升起一抹烦躁感来。 “嫂嫂你现在所担心的,也只不过是怕我离开易府后,那些人都把气撒到你身上来,你怕自个会遭受更严重的欺凌压迫,可我说了,我不会叫事情变成这样,哪怕我自个被他们打死了,我都不会叫他们再碰嫂嫂你一下,你不信我是吗?” “易欢,你年少气盛,非逞一时之快!你从不会为他人着想!” “我怎么不会,我已为嫂嫂你想好了退路,只等你和我一起,我们一起离开易家,自立门户。” 这话在曹雅琴听来,就仿若一个笑话,易欢靠自己想自立门户,简直痴人说梦! 她以为离了林青裴后她还能保得住她那些嫁妆吗? “你非要与我对着干是不是?易欢。” 曹雅琴这回是真被气着了。 易欢不语。 曹雅琴道:“我现在就去向二伯母请罪!你以后做的任何事,你都自个担着,与我曹雅琴无关!” 易欢一惊,她连忙上前,抓住了曹雅琴袖摆,她道:“嫂嫂,你又何必如此!事情已经做下,二伯母怕我的很,这番给了她教训,想来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你去给她赔罪?如今明明我们占了上风,你却去给她赔罪?你非要自个送上门,被人糟践是不是?” 易欢也着实不懂! 她嫂嫂难道就没有点气性吗?她打算膝盖就这么软一辈子吗? “是我想被他们糟践的吗?”曹雅琴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你幼年时你父兄出征,为了保护年幼的你,我不得不时时刻刻卑躬屈膝,讨其他几房的欢心,把你护在自己身后,你以为你是怎么平安长大的?是我一次次隐忍,一次次跪出来的!” “如今、如今你自以为有绣衣使护着了,就嫌我软弱了,易欢,你且看着,是软弱的我活的更久,还是意气用事的你活的更久!” 曹雅琴一把甩开她,拂袖朝外走去。 易欢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怔怔的盯着她瞧。 嫂嫂这是……要与她恩断义绝吗? “银枝,你去偷偷跟着我嫂嫂,我怕她真做出什么傻事来。” “是,主子。” * 曹雅琴从屋中挑了些品质上好的茶叶,又拿起所剩不多的珠宝首饰,往二房而去。 这会崔氏心里正憋着气呢。 曹雅琴跪在她院门前,道:“今日欢儿行事冲动,侄媳妇特来请罪。” 崔氏骂骂咧咧的走出来。 她警惕的望向曹氏,心想这其中不会有诈吧?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滚滚滚!她易欢刚从我这里捞了不少好处,怎么,你也想来捞一点?” 曹氏面色一变,忙道:“侄媳妇不敢,侄媳妇是来请罪的,二伯母放心,那些东西……那些东西侄媳妇日后会还给您。” 崔氏睨着她,捂着脖子上的伤痕,咕哝了一声:“还给我,真的假的?被抢走了的东西你们肯乖乖还回来?” 曹氏捏紧手上的帕子,道:“欢儿顽皮,二伯母放心,你们二房的东西我们一件也不会要。” 崔氏觉得稀奇。 她别是个傻的吧? 抢都抢了,竟还想着还。 有病! “这些茶叶都是顶好的,江南那新送来的碧螺春,还有这些珠钗,是我陪嫁,还请二伯母笑纳。” 崔氏一开始还觉得这里头有诈。 可等她看到那一盒的珠钗后,顿时瞪直了眼。 “好好好,你果真送我了?” 崔氏正要接过,银枝忽的上前,一把拍开她的手,银枝抬了抬下巴,道:“你还真敢拿?” 崔氏看见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忙左右环顾,生怕那绣衣使也在。 崔氏道:“这可是曹氏亲手送上门的!与你何干!” “好啊,我回去就禀告我们主子,说你又拿了三房的财物,你看我们主子管不管!” 崔氏听此,隐隐作痛的脖颈顿时更痛了,忙捂着脖子后退了一步,“滚滚滚!快滚!” 下一刻,她“砰”的一声,关上院门。 曹雅琴瞧见她,脸色难看。 银枝站在她身前,她是看不上这样的女人的,便是他们宫里的奴才,也不会收这样小家子气的人。 她道:“你自己想跪着,别让我们主子也跪,你说我们主子哪来的底气与其他几房对着干,我如今就告诉你,我们主子的底气来自圣上,自有圣上护着她!只要你别拖累她,往后我们主子有的是荣华富贵!” “你、你是宫里头的人!”曹雅琴声音微颤。 第74章 他说欲成事,先心狠 桃心得知今日之事。 自是知晓那银枝如今在易欢身边得力的很,甚至只一个下午的时候,三房除了曹氏院中外,其他下人都任由她调遣了,这才刚第一日! 银枝怕等过几日,易欢身边就彻底没有她的位置了。 她伺候了易欢这么多年,易欢是个好主子,她没想过要从她身边离开。 曹氏身边有桃柳在,她再得力也越不过桃柳去,易欢身边可就不一样了,以前易欢院里大小事都是她在掌管。 桃心在门口徘徊片刻,下定了决心,走进院中。 院中里的下人瞧见她,只怪异的看了她两眼,“桃心姑娘回来了啊。” 桃心笑的勉强,应了一声:“嗯,我记得你不是伙房的吗?怎么在夫人院子里做事。” 那婢女哈哈一笑,说道:“伙房那边银枝姑姑有了更好的安排,自是用不着我了,我就被拨到夫人院子里修修花草,不过我还挺喜欢这里的,伙房油烟太大,还是在夫人院子里干活更好,离夫人也近些。” 银枝看不上三房的吃食,既她来了,自是要给易欢最好的,便去请了一位江南名厨过来掌勺。 桃心脸色难看。 她只一下午不在,感觉夫人院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桃心闯入堂屋,唤了一声:“夫人。” 易欢唇角笑意微凝,她道:“桃心,你回来了。” 桃心瞥了银枝一眼,道:“夫人往日用惯了奴婢,奴婢怕奴婢不在夫人身边,夫人恐有诸多不便,银枝姐姐,你出去忙吧,晚上我来服侍夫人沐浴更衣。” 银枝正待开口。 易欢道:“我何时说过要你服侍我沐浴更衣了?” 她放下手上的珠子,眸光淡淡的瞧着桃心。 桃心被她看的心里一慌。 她笑的勉强,说道:“奴婢在夫人身边十几年了,自是没有人比奴婢更了解夫人,银枝姐姐总归是刚来的,哪能像奴婢这样,处处都伺候的尽兴?夫人,今晚就让奴婢伺候您吧。” “我说了让你去歇息几日,让银枝来接手你的差事,你不必如此。” “可是夫人!奴婢想伺候您!奴婢怕旁人伺候的不周到!只有奴婢亲自在您身边侍奉着,奴婢才放心!” “够了,我本意是想让你冷静几日,好好反思一下你近日言行!” “银枝,扶我去里屋。” 银枝微微一笑,上前搀扶住易欢,说了句:“是,主子。” “夫人!夫人!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多言了,奴婢反思了!您别不要奴婢!” “夫人!” 桃心膝行了几步,匆匆跟上去,被一道门拦住。 寝屋内。 易欢收到大房送来的这些个宝贝,本心情大好,如今被桃心这么一搅,顿时又感心烦意乱。 “奴婢给你按按头吧。” “好。” 易欢靠在榻上,银枝轻柔的为她按着。 她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不知不觉间,易欢睡了过去。 银枝为她盖上毯子,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待来到堂屋,银枝瞧见桃心还跪着,桃心愤怒的看着她,道:“也不知你给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银枝摇了摇头,她道:“若是你能照顾好夫人,不叫夫人处处吃亏,我又怎会来到她身边呢?” “我何时没有照顾好夫人?” 银枝去问:“那晚,其他几房来为难夫人时,要摔易将军的牌位时,你为何不站出来护着?” “你回了易家后,为何总是不见人影,与那桃柳厮混在一起?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的丫鬟!” “夫人让你歇息几天,你怕我抢了你的位置,偏要忤逆夫人,擅作主张过来伺候夫人,你以为夫人会高兴吗?” “夫人要与林将军和离,你自以为是为夫人好,处处劝她莫要和离!竟完全不顾主子的意愿!” 银枝走到桃心跟前,她道:“我只知夫人遭到刁难,我们做奴婢的要第一时间出来替她挡着,夫人说出的话做出的决定,我们做奴婢得言听计从,不能与夫人唱反调惹夫人烦心!夫人才是我们的主子!” “你是与夫人有着打小的情谊,可这情谊总要耗尽的一日,莫要仗着夫人柔弱心善,便摆不正自个的位置!” “我非小门小户的丫鬟,你那点心思在我面前不够看,你若能安分,夫人身边许还能容得下你。”银枝说到这里,唇角的笑透着冷意。 她继续道:“如若不然,叫你从夫人身边消失的法子我这儿多得是。” 若非曹氏和这小丫鬟,易欢这些年也不会被养成这么个性子。 都说将门无犬子,易欢父亲兄长皆非好相与之辈,易欢自个本性断也不会与他们相差太多。 她出宫前,陛下吩咐过,如若有人一而再再而三惹她烦心,除之又何妨? 倘若夫人因此而伤心,还有陛下哄着。 * 易欢窝在男人怀里,此番她清晰的知道她正在做梦。 晋渊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拥她在怀,二人靠在榻上。 晋渊垂首,瞧着她通红的耳根,他道:“你说你嫂嫂从前只让你读女训女则,我教你一些其他的,好不好?” “我今日与嫂嫂吵架了,吵了好多次,嫂嫂甚至要与我恩断义绝。”易欢郁闷道。 男人轻轻咬着她的耳朵,道:“那便恩断义绝,长嫂再如母也不是母。欢儿,倘若你嫂嫂是错的,便没必要再顺着她,你只管走自己的路,她若不阻你,便全当没她这个人,她若是阻你……” 易欢回过头,她眼神中有些懵懂,问:“她若是阻我便如何?” 晋渊微微沉下眸,道:“便说明你们不是同路人,她注定只能成为你的绊脚石和弱点,可除之。” 易欢满脸震惊的看着她。 她嘴唇动了动,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无比清晰的认识到,眼前的人是帝王,杀伐果决,心狠手辣的帝王。 拦路者,杀。 昭华长公主的面首拦了他的路,他也是二话不说便杀。 易欢怔怔的看着他,“除之?” “今日我给你上的第一课,欲成事,先心狠,赘余的情感该舍便舍。” 上辈子她最终孤家寡人,身边也没有曹氏和那丫鬟的身影,后来他们一路逃亡,也没听她提起过,想来是闹的不太愉快的。 第75章 为她指引方向 如若易欢下不了决心,他可推她一把。 “可嫂嫂伴我十几年,我如何能狠得下心来?”她不是帝王,没有帝王那样的手段。 晋渊听见这话却并不恼,只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打个赌如何?” 易欢抬头,撞进了男人那双盛满笑意的眼,明明他在外人面前是那般杀伐果决,可到了她跟前,却总是眉目温柔,唇角噙着浅笑,不似那御座上之人。 “什么赌?”易欢问。 她心肠柔软,做不到如晋渊那般冷清。 男人亦是知晓这一点,他并不急,如老辣的猎手,一点点带着她,指引她正确的方向。 “就赌为了让你回林府,你嫂嫂会拿命相逼。” 如曹氏这样懦弱无能又不肯为自己挣一条出路的人,很多很多。 她们安于现状,甚至因为自个墨守成规,看不惯身周的人为了给自己挣命,打破这规矩的牢笼,只一味贬低他人,靠此来体现自己的正确性。 说白了便是自私,自己日子过的不舒畅,便也要拉着身边的人一起。 易欢狐疑的的看着他,说:“不至于如此吧?就算嫂嫂不乐意我与林青裴和离,也犯不着拿命来逼迫我吧?” “我赌她会,我们赌一把,我赌输了,你以后离你那嫂嫂远一点,不要再往来。” 易欢唇微微勾起,她挑了挑眉,问:“倘若我赢了呢?” 男人轻抚着她的小脸,道:“你赢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似乎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易欢看不惯他这嚣张样,她就说:“让你离我远点,你也听我的?” 男人眸子微弯,里面漾着点点笑意,他说:“听。” 揣摩人心没有人比晋渊更擅长了,他不认为自己会输。 愚昧二字压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头顶上,很难会有女人愿意去改变,可很难,却不代表没有,那些愿意做出改变,并差点成功的女人,不该受世人耻笑侮辱。 晋渊要让如他娘那般的女子,也能拥有能够休夫的权力,这条路或许很难走,或许要用一辈子去完成,可晋渊不会放弃。 易欢似是被他感染,心情逐渐愉悦了起来,她道:“一言为定。” 晋渊捏了捏她的鼻子,目光落到手上的书上,他道:“来,教你四书五经、兵法策论、为人之道。” 直到很久以后,易欢才知道,原来他教她的从不是什么四书五经兵法策论,也不是为人之道,而是权谋论,是帝王心术,是为君之道。 他倾囊相授,教出了最好的学生。 不过那已是后话 * 大房四房本以为这把火烧不到自己身上。 可林青裴要彻底搅浑易府这池水,要逼易欢回林府,又怎会放过他们? 没两日,四房的四叔母王氏就遭遇了重创,四房一家子没甚出息,王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这大儿子的身上。 他大儿子名唤易珏,如今二十一了,好不容易考进了百川书院。 书院揭榜那日王氏高兴了坏了,四处宣传她这儿子的能耐。 可没想到、没想到今个儿一早,百川书院来人,说是易珏在书院犯事,被退学了。 王氏顿时如遭雷劈! 她如今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她这儿子了! 倘若易珏出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这四房就彻底完了,说不定还要被老爷养在外面的小贱人骑上头来。 “怎么会被退学!”王氏顿时暴跳如雷! 那书院的童子开口:“易小先生不敬尊长,书院自是容不下这尊大佛了。” “这不可能!珏儿自小乖巧!”王氏忍着怒意,往那小童子手上塞了银子,压低声音道:“还望小先生能告知我实话,我们家珏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小童子咬了咬银子,确定是真的,脸上露出笑意来,倒也没瞒着,道:“你们易家啊,被人针对了,当是林将军的人吧,今早来了一趟百川书院,然后你家珏哥儿就被书院的先生们勒令退学。” 小童子压低声音:“这事可别透露出去,是我私底下头偷偷告知你的,要是被人发现,我也会倒大霉。” 小童子说完,就拿着银子高高兴兴的走了。 王氏呆站在原地,耳边一阵嗡鸣。 是林青裴!是林青裴做了手脚,才让珏哥儿被退学! 王氏气的心肝肺都在疼,二话不说,连忙往南营赶,想让林青裴放他们四一条生路。 林青裴站在校场,正在练兵。 他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将易珏曾经做过的荒唐事,写在了一张纸上,递给了百川书院的院长,那院长是个清正之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倘若知晓易珏曾考试舞弊,欺凌同僚,叫人代写课业,是断然容忍不了的。 “将军,易府四房的夫人来了,说是要见您。” “不见,打发了。” “是。” 林青裴微微一笑,若易欢不愿回林府,易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无需出面,易家人自会逼迫易欢回到他身边。 与此同时。 大房那头,丫鬟端着燕窝,与往常一样,往大夫人房里走。 大夫人徐氏刚起身,顺手接过那燕窝,尝了一口,随即皱起眉。 她道:“今日这燕窝味道不对,怎么回事?” 丫鬟茫然的摇了摇头。 徐氏往日喝的燕窝是顶级官燕,一千盏里才能出一盏的龙舌燕,千金难求,而今日这燕窝,却口感粗劣,是普通燕。 她压着不悦,道:“将厨房管事叫来。” “是,大夫人。” 没多久,那管事便战战兢兢的来到大夫人屋里。 “奴婢、奴婢见过大夫人!” “说吧,燕窝怎么回事?” 那管事也没敢拦,说道:“往日里给我们府上送龙舌燕的流春堂说以后不给我们府送了,这龙舌燕京里供不应求,要先给其他大户人家送……” 大夫人抚着心口,怒道:“我们每月的银钱,少了他们流春堂吗?我们又不是白拿!” “夫人、您先别气,我也是听那流春堂管事说,其实这些都是林府的吩咐,望我们莫要为难他。” 林府,林青裴! 第76章 打烂她的嘴! 果然,易成章被免职只是一个开端! 林青裴这是在逼他们!如若易欢当真与林青裴和离,易家以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 二房四房大房接连出事,易欢是知道自己等不到这和离书了。 林青裴全然不怕,他在用一切手段逼她妥协。 三房大堂。 徐氏带着崔氏王氏上门,她道:“欢儿呢?把欢儿叫来。” 曹氏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说道:“雅琴见过几位伯母叔母,几位伯母叔母先坐会,我这就去让人叫欢儿过来。” 四房的王氏率先按捺不住。 她起身,恶狠狠的瞪着曹雅琴,说道:“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小姑子!把咱们家祸害成什么样了?” “我告诉你曹雅琴,若是我家珏哥儿就此一蹶不振!别怪我动到你儿子头上!” 曹氏脸色一白。 “和离和离和离,整日想着和离,好好的日子不过!呵,倘若我有女儿,恨不得把她林府塞,她易欢倒好,这样泼天的富贵都接不住!” 二房的崔氏见有大嫂坐镇,顿时也理直气壮了。 “可不是?谁家好人家的女儿整日想着和离啊!也不知曹氏是怎么教的易欢!让她这般离经叛道!和离后打算怎么办?嫁给街东头的杀猪匠吗?” 四叔母阴阳怪气道:“二嫂子可别这么说,人家杀猪匠是头婚,谁要这二婚的破鞋!怕是只能嫁个老鳏夫了!” 曹氏抿着唇,低着头站在他们身前。 她攥紧了帕子,眼底带着些怨愤,她能怎么办?易欢如今根本就不听她的! 她能劝的都劝过了。 曹氏道:“伯母叔母们,欢儿执意要和离,我不是没劝过呀,我能劝的都劝了,可我能怎么办?她性子倔,与他父亲兄长一般,我也实在拿她没办法呀!” 曹氏跪在他们身前,她眼眶通红,咬了咬牙,说道:“欢儿此番是做错了,连累了伯母叔母们,伯母叔母们要打要罚,只管动手,我绝不会拦!” “好个大义灭亲。”大夫人徐氏起身,走到她跟前。 曹氏将头伏在地上,道:“我们三房孤儿寡母,过的本就不易,我哪里管得了易欢,她如今是能耐大了啊!根本不听我这个嫂嫂的话!她仗着嫁入了林府,便拿出那副将军夫人的做派压迫我,我能如何?还请大伯母明察!此事与我无关!” 桃柳听到这话,也跟着跪到了曹氏身边,她说:“奴婢可以证明,我们夫人真的已经劝过易娘子很多次了,可易娘子就是执迷不悟!这真的不能怪我们夫人……” 她犹豫一番,不知该不该把易娘子外头有人了这件事说出来。 最终,她咬了咬牙,怕今日之事牵连他们夫人,便道:“况且,况且易娘子外边好像有人了,是受了外边男人的蛊惑,这才……” 她话还没说完。 大夫人抬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了桃柳的脸上。 她脸色严厉,疾言厉色道:“你这小贱蹄子,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这种事也敢乱说?” 桃柳委屈的朝自家夫人看去。 她没有乱说,她说的都是真的! “来人!”大夫人厉喝一声。 她身边的丫鬟立即上前,大夫人道:“给我打烂她的嘴!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是,夫人!” 桃柳慌了,她连忙扯住大夫人的衣摆,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乱说,我没有乱说,大夫人!你若不信,我们夫人、我们夫人也是瞧见了的……” “住口!住口!”曹氏脸色也不好看。 “哦?此言为真?”大夫人望向曹氏。 曹雅琴虽亲眼瞧见过易欢身上的痕迹,可只要易欢回林府,这件事是万万不能向人透露的,桃柳怎能如此糊涂! 曹氏额上冷汗连连,跪在大夫人面前,道:“侄媳、侄媳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侄媳未曾见过!” 曹氏转过头,恶狠狠道:“桃柳,你怎可胡言乱语!就算欢儿此番做的不对,你也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大夫人冷冷看着他们,对丫鬟道:“给我狠狠地打!妖言惑众!这张嘴打烂了都不足惜!” “夫人?夫人?”桃柳震惊的望向曹氏,一边哭一边叫道:“明明、明明您也是……” 她话未落,徐氏的丫鬟上前,“啪”的抽了她一巴掌。 一巴掌又一巴掌。 那脆生生的声音在大堂内回响。 二夫人四夫人见此,纷纷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大夫人漠然的看着。 即便易欢真的外边有了人,也要说成假的!不然整个易家都要跟着易欢一起死! 那林青裴是什么人?岂能容忍自己的发妻为自己戴绿头巾!这可是奇耻大辱! 曹氏见此也不敢多话了。 易欢跟着下人走来,一进屋,便瞧见桃柳正在被人扇着巴掌,一张白嫩的小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 “易欢!” 大伯母敲了敲手上的拐杖。 易欢说:“晚辈见过各位伯母叔母们。” “哼!”崔氏冷哼一声,坐在椅子上冷眼瞧着,今日有大嫂四妹出手,自是用不着她。 “易欢,你看看这家现在因为你,都成了什么样!你二伯的差事丢了不说,你四弟还因为你被百川书院退学!”徐氏喘着粗气。 易欢笑着开口:“二伯的差事本就来路不正,四弟在百川书院胡作非为也是咎由自取,大伯母,这些与我何干?是我逼着他们那样做的吗?” “嫂嫂你起来,此事怪不到我们头上,若二叔正儿八经考科举,是自己升上去的官,谁又能罢他的职?若四弟做人清清白白,百川书院又怎会不要他?” 曹氏却一把甩开她,她失望道:“与你无关?与你无关?易欢,那可是你二伯和四堂弟!是与你有血脉亲情的亲人!你怎可说出如此无情的话来?” 曹氏摇了摇头,道:“我管不了你了,以后你犯下什么错,都是你咎由自取,我说什么做什么,也与你易欢无干!即便地底下你兄长恨我,恨我没养好孩子,教你变成如今这离经叛道的模样,我也会受着!” 第78章 逼死曹氏 或许曾经她是。 可做软柿子太憋屈了,她不愿了。 那男人将她胆子惯的越来越大了,以前别说对尊长动刀子了,就算是嘴上反驳两句,她也是不敢的。 四叔母下意识一躲,长刀微微一偏,砍在了她肩膀上。 季珍珍抽回长刀,目光冰冷,她歪了歪头,说:“躲什么,不是不信么?看看杀了你,陛下是会奖励我还是惩罚我。” 四叔母捂着肩膀,面露痛色。 崔氏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离她远了点,她说:“四妹,她是真的,她身上有绣衣金令,否则你以为我脖子是怎么受伤的?” 徐氏看到这一幕,顿时大怒:“反了!反了!易欢,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长辈动手!” 季珍珍收回长刀,走到易欢身后,挺了挺胸,说道:“陛下给的。” 徐氏越看季珍珍越骇然,连连后退。 曹氏跪在地上,低笑出声。 她缓缓起身,说道:“现在诸位长辈们动了吧?这样的易欢,我根本就管不了!她身边有绣衣使那样的能人,自是可以胡作非为,哪里把我这个长嫂放在眼里过?” “大伯母二伯母、四叔母。”她目光一一朝她们看去,“别说我了,你们能管得了吗?你们敢管吗?” 徐氏气急,喘着粗气说道:“易欢,你这是非要与家里长辈对着干了?” “对着干?”易欢忽然轻笑一声,她道:“大伯母,我只是想和离而已,我想对着干的,明明是林府,与你们何干?” “旁的小娘嫁人后,自有娘家人能靠,而我的娘家人都做了什么呢?逼我留在那虎狼窝,逼我你忍耐夫君的诸多劣行,不为我出头也就罢了,还想牺牲我的一辈子,来成全诸位的荣华富贵。” “大伯母,普通燕窝不好喝吗?可你知道吗?京中大多数普通平民百姓,一年到头连普通燕窝也喝不上几次的,你们的日子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好上太多,可你们不知足,每日花钱如流水,吃的用的皆是最好的,恨不得把富贵二字纹在身上。” “嫂嫂教我要知足常乐,能活着嫁一个不错人家就已经是幸事。” “可是嫂嫂!大伯母、二伯母,四叔母!”她目光一一朝她们看去,她双目通红,质问她们:“你们怎么就不能知足常乐呢?偏要我一个人知足常乐!用我的委曲求全,来换你们诸位的好日子?” “现下我不愿了!你们不愿成全我,我也不愿成全你们!” 她撂下狠话,说道:“嫂嫂,你今日要是肯跟我走,就还是我嫂嫂,你是要留在这易府,还是跟我走?” 曹雅琴摇了摇头,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走?你要走去哪?” “自然是离开易家,以后我与诸位长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管富贵与否,都两不相扰!” “你要离开易家?可易家是你父亲你兄长的根啊!”曹雅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那又如何?我父兄死后,这易家早已不曾是我熟悉的那个易家了!” “你疯了!”曹雅琴满面怒容,她质问道:“你要走,你能走到哪里去!你以为没了林府,没了易家,你还能在这京中立足吗!” 徐氏开口:“不错,易欢,你想的太天真,你想分家,想脱离易府,想开女户?可易欢,别说我了,你以为你离了林青裴后,林青裴不会打压你吗?” “你如今看不起我们,说我们太贪,我们享受的富贵都是你拿婚姻换来的,可你自己就没享受到好处吗?你看旁人家的女子,有哪个敢这样忤逆尊长?” “你以为你身边的绣衣使,是你自己凭本事让圣上拨给你的吗?如若没有林青裴本事大,如若不是林青裴得眼,你易欢在圣上面前又算的了什么?你如今能在这里与我们耍横,皆是借了林青裴的威风,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们?” “今日你不想回林府,也得给我回!” 易欢却被她这话惹笑了。 她这回确实是借了旁人的势,可与林青裴何干? 她大伯母该不会是因为陛下看重林青裴,这才拨了绣衣使来她身边保护吧? “嫂嫂,你的回答呢?跟不跟我走。” 曹氏红着眼眶看着她,她说:“都劝不住你是吧?就是要和离是吧?” 曹氏指着门口处,那外边是敞亮的天光,衬的屋内阴暗暗的。 曹氏说:“你要是敢和林青裴和离,我就撞死在这里!我愧对你父亲兄长!没能把你教好!便只能去地底下向他们致歉了!” 梦里她和那人的打赌。 她输了。 输的一塌糊涂。 她总觉得嫂嫂就算迂腐顽固,也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要挟。 嫂嫂以前,明明对她很温柔,也很有耐心。 易欢猛然意识到,嫂嫂的所有温柔,都是建立在她乖巧听话之上。 只要她乖巧听话了,她就永远都是那个温柔的好嫂嫂,可倘若她脱离她的掌控了,便也原形毕露了。 八岁那年,嫂嫂为她犯下宵禁,自此用这件事,禁锢了她十一年,压抑本性,只做个被嫂嫂认可的乖小娘,对嫂嫂予取予求。 这是不对的。 易欢看了曹雅琴一眼,转身带着银枝他们,往外走去。 “易欢!易欢你给我回来!”徐氏在她身后唤着。 曹雅琴白着一张脸,整个人都在哆嗦,“你要走,你要离开易家,你要与林青裴和离是吗?” 易欢没有回答她。 “好。” “好。” “好。” 一连三个好,曹雅琴猛地朝那刷着红漆的柱子撞去。 “侄媳!” 身后传来阵阵惊呼声。 “咚”的!是额头撞上红柱的声音。 易欢僵着身子回过头。 猩红的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她额角渗出。 “快去!快去叫府医!”徐氏朝下人吩咐道。 “易欢,你现在满意了!这是把你从小养到大的嫂嫂!你竟、你竟真的要逼死她!” 曹雅琴脸色苍白,俨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易欢!你不是人!你为了和离,逼死自己的嫂嫂,你还有没有点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