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有花枝俏》 1、续弦 永嘉年间,葱蔚洇润,杏雨梨云。 一辆朴素低调的马车穿过街道,不时避开攒动的人群,坊市人流如潮,食肆林立,吆喝声此起彼伏,车帘时不时被掀起,复而又放下。 一刻后,马车停在一处宅邸府门前,此宅矗立于闹市,台阶三五寸下石狮子庄严威武、矫健刚劲,大门台基较高,寻常人瞧这朱色广亮门颇有仰视之感。 车帘掀开,率先下来一位身形壮实的中年男子,剑眉入鬓,着窄袖松柏圆领袍,眉目却是一派忧心忡忡。 而后,又下来一道纤细身影,身着浅蓝缠枝莲花直领长褙,同色百迭裙,头梳弯月髻,眉眼若画,肤色凝如霜雪,春水般的浅眸清澈懵懂,含着一丝怯意。 男人几步上前敲了敲朱门,把女儿落在了身后,允欢却踌躇不敢上前。 半响,朱门开了一丝缝隙,露出半张脸,男人和门房交谈了两声,便传来应声:“唉好好,劳烦小兄了。”说完后,那门房便跑走了,男人这才转身招了招手:“欢欢过来。” 允欢这才上前,呐呐唤了声:“爹爹。颊上尽是彷徨,揪着周荣安的衣角有些无精打采。 周荣安怜爱的瞧她,心中愁绪交杂,摸了摸她的脑袋,允欢竭力抿出一个笑想安抚她爹爹。 几月前允欢及笄时与忠宁伯府定下婚约,本该下月出嫁,谁料未婚夫婿突然传出要尚主的消息,原定的正室夫人竟变成了贵妾。 周荣安顿时生气的上门讨要说法,周家虽是没落将军府,但也不容他人这般欺辱,忠宁伯夫妇态度却是意味不明,拜高踩低。 “昭和公主指名家子做驸马,某也是无奈至极,周兄莫要在意,家子届时成为驸马,但令爱仍旧可为驸马贵妾,说出去也是风光的很。”忠宁伯笑着打圆场。 周荣安冷笑:“你忠宁伯府实在欺人太甚,分明是你家毁约在先,现如今一句贵妾便要打发了,我家姑娘再没人要也绝不为妾。” 忠宁伯夫人居高临下:“万岁旨意,我们也是无奈,周大人若是瞧不上那退婚就是了。” 后面之事便是如此了,虽名义上将军府主动退婚,可汴京城内谁家不知周家庶女被未来驸马甩掉了,嘴上说着实在可怜,背地里却言:区区将军府一介庶女,无才无德,那忠宁伯四公子,青衫落拓,鲜衣怒马,是极为耀眼的公子哥儿,周家姑娘属实高攀。 退婚只是其一,后面的夫家却不好找,谣言愈发离谱,从最初的被退婚、无才无貌还无得到后来的娇纵蛮横,一时间,汴京城内众口砾金,周荣安几次托媒婆都没了着落。 无法,她爹爹的心思便放在了定远侯府。 允欢是家中幺女,行三,周府这一支子嗣凋敝,允欢上有一姐一兄,长姐允卿三年前病逝,逝去时也才十九,生前是定远侯世子夫人,身担诰命,风头无两。 只是允欢每次见长姐时均是郁郁,嫁去侯府不过一年便已病逝,嫡母孙氏当即心痛如绞,半月后随长姐而去,周府横遭灾祸,周荣安交付兵权后,将军府便大不如前了,兄长不愿面对伤痛,远走边疆,誓要挣得功名成就。 允欢很难过,大姐姐那般好,每次去侯府她都会给自己拿点心吃,除了爹爹,大姐姐是对自己最好的人,可她实在是太笨了,每次都绞尽脑汁想哄大姐姐开心,却不得其法。 再者大姐姐的夫婿定远侯世子隋衡,她见得不多,有意识后不过见了三次,一次是成婚,一次是大姐姐过世,还有一次是回门时。 但他却与大姐姐从小相识,二人早早订了婚,但瞧着大姐姐成婚后并不怎么高兴,孕期更是形销骨立。 那人身量极高,肩膀很宽阔,眉目英挺俊朗,听闻是手段极为厉害之人,难怪总是一副清冷漠然之色,允欢有些怕他,只因隋世子总是给她私塾先生的感觉,似是下一瞬便会罚她抄书。 唯一一次二人面对面,是隋衡与大姐姐回门时,她缩在柱子身后,只露出来一双眼睛偷偷的瞧,却被隋衡视线抓了个正着,吓得她赶忙缩回了身子,顺带把不小心露在外面的衣角拽了回来。 那一眼,给她留下来极深的印象。 而今,爹爹要把自己嫁给隋衡做续弦,允欢辗转反侧,半是害怕半是无措,昨夜还掉了小金豆。 她知道自己的婚事叫爹爹操心了。 半响,门房回来了,把门推开叫二人进来:“大人,府中侯爷与夫人俱在,世子却还未下值。”小厮语气算得上恭顺,周荣安略一颔首:“无事,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三人往里而去,跨过垂花门,侯府内曲廊下杏花纷飞,松柏苍翠,引得允欢探头去瞧。 周荣安掩唇咳了咳,允欢倏然垂下了头,留给外人一个圆圆的颅顶。 定远侯得知周荣安上门笑着迎了出来,作揖笑言:“周兄好久不见。” 周荣安略显拘谨:“是有些年份了。”,遂定远侯瞧见了身后的小姑娘,诧异道:“这是……” 周荣安赶忙介绍:“这是小女,允欢。” 定远侯恍然:“都这般大了。”,定远侯早已闲赋在家,每日听曲写诗,外府一应事务都是隋衡做主,儿子出息,定远侯乐得其所,放飞自我。 这便是周荣安非要见隋衡的缘故,光凭定远侯和夫人可未必能做的了隋衡的主。 “叫伯伯。”周荣安催促允欢。 允欢像个小鹌鹑般怯怯唤:“伯伯好。” “唉唉,好好,是个标志的姑娘。”定远侯笑的很和蔼,允欢稍稍松懈了一些,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紧张的手指发凉。 显然,定远侯心大的很,没想到周荣安带着幺女上门是何意,自觉归到了来看许久未见的小外甥。 管事的看了茶,定远侯便去与之闲聊开来:“泊哥儿还睡着,再过一刻钟便能醒。” 周荣安点点头,二人东扯西扯,看似闲聊,实则周荣安慢慢试探。 果然,一说到隋衡续弦之事定远侯一顿,心下一咯噔,登时便暗衬周家这是何意,是试探泊哥儿未来嫡母是何家还是另有他意。 面上却打着哈哈:“害,周兄你不知,衡哥儿主意实在大的很,二房三房每每想着把旁系表亲的姑娘许给他,眼下还未有个明断,许是把还记挂着阿卿。” 这话的意思便是无论哪家的姑娘肯定是比你家低,越不过周允卿的。 周荣安讪讪开口:“非也,某非此意,实不相瞒,这次上门来有一事相求,是实在别无他法了。” 定远侯不解:“何事叫周兄这般,你尽管说,某定然在所不辞。” 周荣安瞥了旁边的允欢一眼,豁出去般:“既是衡哥儿要娶续弦,隋兄你看我家允欢如何?” 此言一出,堂内俱静,定远侯一时哑然,一时震惊。 堂外廊下,此言传出,瑶林琼树的公子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外微微蹙起了眉头,肩上沾惹着曲廊处的杏花瓣,染了一身清香。 定远侯视线落在了乖巧坐着的允欢身上,对上了那双澄澈清润的圆眸,姑娘瞧着实在小,不像寻常姑娘端方典雅,倒是灵动可爱的很,脸颊圆润小巧,抿着唇时颊边有浅浅的酒窝。 眼巴巴的看着他,叫他心软不已。 “何、何至如此,我记着欢姐儿不是许了忠宁伯府的四公子吗?”定远侯结结巴巴问。 周荣安叹气一声,道明了事情真相。 “现如今,汴京都知我家姑娘受了欺负,我这当父亲的却无能为力,就算低嫁读书学子,又有谁家瞧得上我们这没落的武将门第。”周荣安此时也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兵权交的太利索。 定远侯干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不停地喝茶。 此时堂门传来轻微响动,三人视线顿转,一身影逆光进门,高大板正的身躯还未脱下朱色公服,曲领大袖,墨发高束,露出一张骨清神俊的脸庞,他眉目低敛,清冷如玉,胜似寒霜。 允欢没来由的一惊,心下更俱忐忑,偷瞧他的样子像探出洞穴准备刨地的小动物。 周荣安心虚间竟是站起身来,隋衡微微一拱手:“岳丈。”声音如青玉击石,低沉悦耳。 一声岳丈给足了面子。 “衡哥儿回来了。”周荣安讪讪道。 “衙署有些事,晚了一刻钟。”隋衡言简意赅,未瞧允欢一眼,径直走到周荣安对面,一提袍摆坐了下来,虽不过二十四,却是松姿鹤仪,气度不凡。 也不知道方才他们的对话隋衡听到了没有,周荣安小心翼翼的瞧着。 “衡哥儿啊,那个,方才的话你可听到了?”定远侯颇有些不尴不尬的问。 实则自家夫人已然有了心仪的姑娘做新妇,二房徐夫人娘家的外甥女年芳十八,人生的文雅娴静,且泊哥儿也不排斥,原想着下月定下来,两家人也明里暗里的接洽了,现如今跑出个亡媳的庶妹,想要截胡。 定远侯为难了,自家夫人若是知晓怕也是不大高兴。 但人家大姑娘好歹做世子夫人时无甚差错,素有贤明在外,且周氏是在生子时大出血而去,拼着性命给隋家诞下了泊哥儿,庶妹做续弦也无甚不可。 只是还不等隋衡说话,林夫人便来了。 端雅大气的夫人款款进门,娴雅的容色叫允欢恍了一瞬眼睛。 “周大人来了也没个人通知我,实在失礼了。”林夫人捏着绣帕笑着进来了,定远侯瞅了一眼管事,管事的头更低了些。 周荣安搓着手:“哪有,来的急,该是某失礼才是。” “哟,这是欢姐儿罢,这般大了都,是个乖巧标志的姑娘,我瞧了都想疼的紧。”林夫人亲亲热热的拉起允欢的手,身上雪中春信的味道幽幽飘来允欢鼻尖。 “伯母好。”允欢语调软糯乖觉,眼睫纤长,细白的皓腕柔软滑嫩,林氏原本勉强的笑意不自觉真挚了些。 是个招人疼的姑娘。 “唉,好,来,阿衡大她八九岁,叫哥哥便好。”林氏招呼了一声,人已经去了三年,叫姐夫是不大行的。 周荣安心里一咯噔,这门亲事怕是不成了。 允欢怯怯的抬起圆眸:“隋家哥哥好。”,她声音颤颤,眉眼不似其姐,容貌却胜似允卿。 隋衡淡淡颔首,清润的眉眼一派光华夺目。 周荣安决定再觍着脸再试试,隋衡不方面拒绝他还是不死心,“夫人怕是已经得知了某的来意,某自知唐突,只是也是别无他法了。”周荣安姿态放低。 允欢闻言也是难受的不上不下的,她看不得爹爹这般姿态,真想甩出一句不嫁了,大不了在府中侍奉爹爹,待兄长日后回来再嫁也不迟。 这般想着,暗暗红了眼眶,心里难受的跟堵了石头一样,鼻子还有些发痒,允欢趁人不注意暗暗抓了抓鼻尖。 林夫人笑意微敛,京中之事她自然是知晓的,她寻找儿媳不看出身,只看品行,这周家幺女打眼一瞧便是懵懂胆怯之女,做个妾室还行,夫人便……。 林夫人刚想说亲事已定,身旁就传来声音:“好,岳丈瞧得上晚辈是晚辈之幸,但若是如此,婚宴便不必举办了。”清冷的嗓音悦耳动听,但说出来的话却也是冷漠至极。 2、我娶便是 林夫人一愣,遂失声:“什么。”她失态的模样落入允欢眼中,叫允欢更有些恹恹,她知道是自己高攀,更有大姐姐做对比,她着实也想退缩。 林夫人自觉失态,勉力笑道:“怎么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否冲动了些,婚姻大事,到底得商议许久才好。” 隋衡言简意赅:“不必,我娶便是。” 周荣安则半是喜半是怒,他就这一个闺女了,眼珠子似的疼着,欢儿面软心善,幼时他出征时常不在家中,顾不上子女,欢儿便被她的亲娘也就是他的妾室时常毒打,教唆着来他面前争宠。 小小一个姑娘,浑身青紫也不吭声,站在他面前乖乖的喊爹爹,周荣安后来便把孩子抱去了孙氏房中养,好不容易养的如珠似玉,后半辈子他希望交给一个品行过得去、却又在家中极有话语权的人。 “不办婚宴岂非妾室。”周荣安脸色不大好看,兜兜转转若仍旧是妾室,不如不嫁。 “晚辈的意思是不必大操大办,家中人吃顿饭便好,宫中万岁病重,此时不宜惹人注目。”隋衡道。 周荣安与定远侯对视一眼,万岁病重竟一点消息都未传出,看来这汴京要变天了,难怪忠宁伯大张旗鼓的放出尚主的消息,看来是受人指使。 林氏险些挂不住笑意,她早知她这儿子不受管束,却仍旧想摆母亲的架子,与徐氏旁亲接洽也没避着他,哪成想隋衡出其不意,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定远侯出来和稀泥:“啊……如此甚好、甚好。” 允欢呆呆的瞧着隋衡,她不敢置信竟然真的成了……隋家哥哥的续弦,一时间心绪复杂。 她觉着自己肯定做不好夫人,幼时瞧大姐姐很容易的样子,自己上手却实在难,光是看账本、分配下人就已然手忙脚乱,在私塾上学时她便总偷着坐后面,且她天生觉多,上课时总是打瞌睡,脑袋似小鸡啄米般。 先生便戳着她的脑袋罚她抄书,但她撒撒娇就蒙混过去啦,允欢脑海中浮现她看账本头晕眼花的模样,又是隋衡负手而立甩了本一踏糊涂的账本的模样,一时有些惧怕,便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隋衡一眼。 却猝不及防被抓了个正着,那双眼睛是好看的瑞凤眼,眸色清浅,不知是不是她瞧错了,那眸中似是含了一丝笑意。 待她想细瞧时却已然恢复了冷色。 “既然来了,严岁吩咐厨房备酒菜,周兄和令爱在府上用了午饭再走罢,我们二人正好小酌一杯。”定远侯揽着周荣安道。 周荣安自是无有不应的,定远侯对林氏道:“泊哥儿想来是醒了,夫人去把他抱来罢。” 林夫人强撑着笑意点头,遂离开了。 定远侯有意留隋衡和允欢相处,便带着周荣安往偏厅而去。 而爹爹走了,允欢却是慌乱的不行,嘴巴跟糊住了一般,往常还能说些漂亮话,现下只能绞尽脑汁的想。 “我先去换衣服,你先在此处等一会儿。”隋衡对小姑娘说,他瞧出小姑娘有些紧张,故意留她一人缓一缓。 “好、好的。”允欢点点头,正襟危坐,却是逗得隋衡有些想笑。 他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夫子。 隋衡离开后不多时便进来两个女使,手上端着食案,摆在身边的食几上。 白色的瓷盘里摆放着冒着热气的点心,被捏成了可爱的形状,直叫允欢移不开眼。 旁边的女使相视一笑:“这是世子吩咐我们给姑娘的点心,府上二房的玉姐儿便喜欢这些,玉姐儿同姑娘年岁一般大。”左边的女使是个能说会道的,没一会儿便叫允欢笑的抿出了酒窝。 女使一时被晃了眼,真是个漂亮的姐儿,比前头的世子夫人还要好看,还带着些稚气的脸颊叫她忍不住有些手痒,想上手捏一把,青梅这般想着也大胆伸手做了。 待糕点热气散了些允欢便捏了起来,刚要张嘴便颊边一紧,她茫然的抬起头。 旁边的青缇笑意一僵,注视着青梅胆大包天的爪子。 隋衡进来时便瞧见了这一副画面,小姑娘手足无措的捏着糕点,白皙的脸颊被青梅轻轻捏了一下。 青梅吓了一跳,当即欠身:“世子。” 隋衡掩唇一瞬:“出去罢。” 青梅和青缇赶紧退了下去,青缇:“你胆子忒大,竟然对未来的世子夫人犯上。” 青梅感慨:“我也是忍不住。” 允欢手中的糕点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迟疑的想要放下,隋衡仿佛看透了她:“吃罢。” 允欢便略显拘谨的咬了一口,手中拿的是酸乳糕,酸酸甜甜的很是好吃,隋衡侧目注视,暗想果然是个孩子。 眉眼不免柔和了些,允欢虽同他不大熟悉,但隋衡却是对她很是了解,周氏在世时便时常说起家中幼妹,连同允欢幼时的事也一清二楚。 允欢只尝了一块儿便不吃了,在别人家吃的多不好,但是另一个碗中的她不大认识,乳白色的糊状上撒着零星桂花瓣和花生仁,她赶紧移开了视线。 隋衡侧目:“允欢是吗?” 允欢乖巧点头,没想到他竟然记着自己的名字,顿时对他的害怕消除了几分。 “平时可在读书?”隋衡又问,那架势像极了私塾先生在考校功课,允欢有些心虚,却仍旧点头如捣蒜:“有、有的。” “那可有什么爱好?”隋衡本意是想缓解小姑娘的紧张,随意问道。 爱好,爱好,什么爱好……吃?允欢冷不丁这样想。 “除去先生布置的功课,喜研读食谱类的孤本。”允欢磕磕绊绊的说,极力想装作严肃。 隋衡点了点头,他书房还有些古籍孤本,届时可送给小姑娘,均是前朝流传下来的。 而后隋衡又主动问了几句,只是他的语气和神情实在冷淡古板,竟弄的允欢又紧张了几分。 “马上用饭了,走罢。”隋衡起身同她说,允欢便也急忙起身,跟了上去,末了还偷偷觑了一眼那碗点心,心下遗憾。 周荣安果然已经与定远侯谈笑风生了,方才的拘谨已然没了踪迹。 允欢见着爹爹自觉地靠了过去,定远侯对身旁的严岁说:“去催催夫人。” 严岁欠身:“是。” 末了定远侯笑笑:“泊哥儿贪睡,小孩子嘛,没个固定的时候。” 周荣安点点头,眼中也是思念不已,他也有许多月未见外甥了,泊哥儿先天不足,出生时不足月导致身体孱弱,多病痛,林夫人疼得跟个眼珠子似的,一岁前基本未见过。 他当时也沉浸在夫人女儿去了的悲痛里,没顾得上年幼的外孙。 允欢也很是期待,大姐姐的孩子,她的小外甥,她都没有抱过他,几乎是一次都未见过,也不知是像大姐姐多些,还是隋家哥哥多些。 到底是年岁小,允欢张望的神色落入对面隋衡眼中,他淡淡瞧了允欢一眼。 偏厅紧挨着花园凉亭,不时的有家奴来往,视线若有似无的打量着允欢。 定远侯府共有三房,定远侯是大房,隋衡却是行二,上面还有个二房的庶兄,下面一众兄弟姐妹大约五六个。 大房却只他一人。 远处一道绛紫色身影款款走来,怀中抱着一个小团子,头戴虎帽,靛蓝的衣裳,虽天气温暖,却仍旧裹得很严实,乖乖趴在林氏肩膀上,一动不动。 “久等了,泊哥儿犯懒,耽误了些时候。”林氏淡淡道,她本就心堵气闷,路上不断给自己做心里建设,这好歹是孩子的亲姨母,到底是比外人强些。 林氏坐了下来,把怀中的泊哥儿转了过来,还打瞌睡的小哥儿玉雪可爱,不哭不闹的打了个哈欠,小鼻头登时泛起了红意。 允欢眼巴巴的瞧着,心下却激动不已。 “来,泊哥儿叫爹爹抱抱。”林氏哄着他递给了隋衡,隋衡自如的接了过来,大掌托着后背放置在了大腿上。 这般便对着允欢了。 这一折腾,小团子彻底醒了过来,圆眸清澈懵懂,呆愣着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允欢解下了腰间的小荷包,掏出里面的木雕小兔子,晃了晃,她也是存了侥幸,想着若能见到小外甥,不好空着手,但又送不起什么珍宝,便自己雕了一个。 林氏讶然,没想到这姑娘还有这份心意。 谁曾想泊哥儿却蓦然转回了头,埋到了隋衡胸膛间,这一下叫允欢有些手足无措。 面上忐忑俱显,隋衡也有些始料未及,泊哥儿一向不怕生,怎的今日忽然如此。 周荣安刚想安抚允欢,小孩子刚刚睡醒,难免有些起床气,不哭不闹已然是极乖巧。 却见泊哥儿的脸又转了出来,大眼弯弯,唇边抿着笑,竟是一副害羞的模样。 遂羞答答地伸出小手,要接过允欢的小木雕。 允欢一时被惊喜砸住,大起大落间竟有些薄汗,染的颊上绯红,淡淡的阳光落在了她浅淡的琉璃眸中,像是盛了一汪湖水,鸦睫下垂,在眼睑凝成了一处阴影。 隋衡淡笑:“这是姨母,那是外祖。”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柔色,与他平时冷淡的模样大相捷径。 周荣安拭了拭眼角的泪,努力朝泊哥儿笑。 泊哥儿软糯道:“外祖。” “唉,好,好。” 泊哥儿下一瞬又做出了一个大跌眼睛的举动,他身形一栽,便扑进了允欢的怀中,隋衡猝不及防被迫靠近了允欢。 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像是酸乳糕一般的味道。 允欢也吓了一跳,林夫人更是就要冲过来了。 小崽子却极为灵活地手脚并用爬上了允欢的腿,身形一歪,窝进了允欢怀中,清脆的喊:“娘亲。” 3、打架 不仅仅是允欢呆在了原地,在场众人也吃了一惊,林夫人不自觉捂上了唇,半是惊讶半是不适。 她养育泊哥儿三年,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这么多年来她子嗣不丰,儿子又生成了那副古板冷硬的心肠,孤独的紧。 是泊哥儿的到来给她添了几分活气,但这小姑娘一来便叫泊哥儿抓着她喊娘亲,林夫人隐隐约约觉着有种事情掌控不住的感觉。 允欢第一次抱小外甥便承受了这样一份惊喜,收了收手臂磕磕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定远侯与周荣安则哈哈一笑,隋衡淡笑,却并未纠正,小崽子高兴的脸颊红扑扑的,圆眸明亮,不时的左顾右盼。 只林夫人勉强笑笑:“看来泊儿很喜、欢丫头。” “好事、好事啊,这姨妈也是半个亲娘,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旁人是比不得的。”淮阴侯应和到。 林夫人不免更有些挂不住脸了,她到底也是泊儿的祖母,血缘难道不比姨妈亲厚?但往深了想这倒也是好事,省得那旁系嫁过来里子外头不是一副皮子,像那欢丫头幼时…… 林夫人抬眸看了一眼允欢,又叹了口气,心中的不自在淡了些许。 这一顿饭吃的颇为融洽,泊哥儿的到来冲淡了两家人的尴尬与不自在,周荣安也被逗得哈哈大笑,抱着小外孙爱不释手。 定远侯酒喝多了,一时上头大着舌头道:“等、等衡哥儿与欢丫头成婚了再生一个丫头,儿女双全,妙哉。” 允欢倏得一下涨红了脸,红成了一个小柿子,面上一派难为情,林夫人咳了咳瞪了淮阴侯一眼,当真是胡嗔,还没纳采下聘便嘴上便没个把门的。 淮阴侯也自知失言,讪讪一笑。 允欢偷瞧了一眼隋衡,像只小兔子伸出脑袋一般,却见隋衡一派神色自若,丝毫没有因父母的打趣而掀起波澜。 允欢又开始瞎琢磨。 “婚事算是定下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我便带了欢丫头去见见府内诸位长辈,去混个脸熟。”林夫人主动开口。 定远侯:“是否有些迟了?” “不迟,眼下不过午时,都是一家人,想什么时候见便见,哪有那么多规矩。”林夫人笑道,她想带允欢见人是真的,有些私心也是真的,到底与二房家已经说好了亲事。 虽是她自作主张,但也是得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话说开了以后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允欢自是应好,林夫人便差身边的婆子去唤了二房与三房夫人。 妇人家聚在一起说体己话,男子们自是不便听,周荣安与淮阴侯父子便仍在此处喝酒畅聊。 林夫人抱着泊哥儿在前头走着,允欢跟在身后,二人一路无话,穿过几处月洞门,弯弯绕绕许久才到后院,林夫人所住的瑶月阁。 一路走来,侯府亭台水榭、重宇别院无数,古树参天、竹林环绕,许多允欢未见过的花草簇拥,一派浑然景色。 家奴来来往往,各司其职,将军府虽大,但爹爹一向不喜麻烦,家中奴仆甚少,允欢身边也只有一个伺候的侍女叫春言。 踏入瑶月阁主厅,入目便是一处罗汉床,铺设坐褥、隐枕中间摆着一张炕几,放着些小玩意儿,后面是黄花梨仕女观宝图座屏,近处左右两旁置了四把圈椅。 圈椅上已然坐了三位妇人,均是一派富贵打扮。 “是我来迟了,叫你们好等。”林夫人笑着招呼道,允欢跟在身后,一时不知该往哪儿坐或是站。 但她一进屋便受了三道视线的打量。 “欢丫头,坐。”林夫人道。 允欢对着三位妇人微微欠身,礼数倒也周全叫林夫人笑意深了几分。 二房徐夫人纳罕:“弟妹眼拙,不知这是哪家的姑娘?” 林夫人:“这是周家幺女,阿卿的庶妹。” 二房三房恍然,原是前头家的妹子,怪道瞧着眼熟,都这么大了,二房媳妇岑氏打量着允欢,姑娘家虽然瞧着年岁小,但生得一副玉骨玲珑的模样,武将粗鄙,生出来的女儿却一个赛一个好看。 岑氏嫉妒的发酸,那大周氏还在的时候,夫郎便每每叫她与大周氏相比,眼下林夫人又把小周氏唤来,是何意。 二房徐氏珠圆玉润,一副心宽体胖活菩萨的模样,三房郑氏瘦小精明,话珠子似是机关一般往外蹦。 “方才欢丫头与衡哥儿定了亲,过些日子就要嫁进来了。”林夫人云淡风轻的砸下了一颗响雷。 徐氏笑意僵在了原地:“什么意思?” 林夫人面带歉意:“衡哥儿做主定下的,我这做母亲的也不好说什么。” 徐氏挂不住脸了:“这样啊,好,好,也好。” 实则先前与她的外甥女说是定也没有定下来,只是个口头约定,表达了两家的意愿而已,连明路都没过,徐氏不好质问,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但到底心有怒气,到手的世子夫人飞了,她坐也没坐多久寻了借口离开了,二房走了,三房也不好待,允欢自知自己叫这些长辈心烦了,心中虽难过却不表现出来。 林夫人叹气一声,又与允欢说了一会儿话便叫婆子领着允欢去寻她父亲了,旁边的泊哥儿似是知道她要走了,有些不舍的望着她。 允欢道了别,也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婆子领着她往前院走,却在一处月洞门处被一个姑娘拦住了脚,那姑娘瞧着同她年岁一般大,一身丁香色褙子,满头珠翠,浑身带了许多佩饰,面庞姣好秀美。 隋珞围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眸露不满。 “你就是给我大哥哥做续弦的小周氏?”隋珞直白问。 允欢侧了侧身,想了想确实如此,便老实道:“嗯。” “你知不知,你抢了我臻姐姐的亲事,原本我二哥哥同臻姐姐是一对儿,现如今你出来截胡,实乃小人行径。”她话说的不好听,允欢脸一阵红一阵白,着实有些委屈。 “四姑娘,再如何周姑娘也是客人,还请您莫要这般。”旁边的婆子提醒她。 “如今周家哪配得上我隋家,那大周氏便是善妒,不允我二哥哥纳妾,如今又来了个小周氏,难不成没人要便塞来我家不成?”隋珞被二房宠坏了,又是府内嫡长女,要风得风,同徐氏外甥女素来交好。 “上梁不正,下梁歪。”隋珞斜觑了一眼,撂下一句。 允欢登时气的眼眶泛红,她骂自己便骂了,为何要骂她大姐姐,什么善妒,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大姐姐若不是怀了身孕,才不会那么早死,想来她同她大姐姐也是这般,难怪大姐姐总是郁郁,这一刻允欢气得浑身打哆嗦。 隋珞刚要转身便蓦然被揪住了头发,尖叫一声,允欢绷着脸,把人摁在地上,扬起拳头,哐哐锤了她一顿,心中的愤恨似是流水般发泄了出去。 婆子登时震惊不已,眼前一黑,伙同隋珞的贴身丫鬟想要拉开允欢,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呵斥、叫骂混做一团,许多女使小厮瞧瞧凑在月洞门后看。 隋珞神色扭曲:“贱人,你敢打我。”,说着也揪住对方的发髻,互不松手,允欢牢记二哥哥教她的,锤在了身子隐秘的地方,叫她有口难言,且外人也瞧不出什么伤口。 “打人了,快点来人啊,打人了。”丫鬟不怕事儿般大喊大叫,那婆子赶忙低喝:“住嘴,你还想闹大事情不成。” 刚开始允欢还占了上风,骑在隋珞身上锤,到底隋珞身子比她高也比她壮,很快便把人翻身摁在地上,摘下头上的发簪便要冲她的脸划来。 却猝然被攥住了手腕,那力道大的像是要捏碎她手骨一般,遂把她甩了出去,旁边的丫鬟赶忙把人给扶住。 隋衡面色冷硬,眉眼间怒气翻滚,素来高山仰止般清淡的模样此时更赛寒霜,气势极胜,眼神颇为压迫感十足的阻拦了隋珞还想冲上来的举止,婆子瞧见做主的人来了,便松了口气。 隋珞脚一跺,仿佛受了天大委屈般,含着哭腔大喊:“二哥哥,她打我。” 她鬓发散乱,口脂也抹在了脸颊上。 旁边的婆子把允欢扶了起来,允欢一声不吭的整理自己被扯烂的衣襟,从隋衡的角度来看圆润的下颌绷紧,浓睫低垂,瞧不出神色。 隋珞还想继续控诉叫骂,隋衡蹙眉低喝:“够了,还嫌闹得不够难看?” 隋珞被吓得打哆嗦,咬着下唇对着允欢怒目而视。 允欢也被这一声吓得打了个哆嗦,隋衡似是注意到了,敛了声色:“你方才说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隋珞有些心虚,却也没想到她的胡言乱语这么快便传到了二哥哥耳朵里,便只是在原地嘤嘤的哭。 允欢始终垂着脑袋,她硬生生的把哭腔憋在喉咙里,一丝一毫也不肯泄露,直到不小心打了个哭嗝才被发觉。 “隋珞,去祠堂给我对着牌位跪三日,然后回你的院子禁足一个月,把礼记给我抄十遍,一个月后我去检查,先生教给你的规矩礼仪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让你对亡者这般大不敬。”隋衡蹙着眉头呵斥她。 隋珞却大气不敢出,脸白了几分,这府上她谁也不怕就怕隋衡,这是她头一次见隋衡发这么大的火。 赶来的嬷嬷赶紧把隋珞扯走了,生怕触了隋衡的眉头,导致责罚加重。 周荣安也很快得知了此事,急吼吼的赶来连连致歉:“小女实在不懂规矩,家中也只有我这老父亲,难免对姑娘家的礼仪疏于管教,隋兄放心,若是四姑娘有任何闪失,某定会赔罪的。”周荣安面色不佳道,生怕这门亲事被退回。 定远侯如何不知对错,那珞丫头口无遮拦,辱骂先世子夫人在先,于情于理都是珞丫头不对。 “周兄话说重了,都是姑娘家的打闹,什么错不错的,小孩子罢了,没事没事昂,欢丫头也被吓坏了,赶紧回去早些休息罢。”定远侯也安抚道,眼下还是先把姑娘带回去安抚一番,解决之事过些日子再说。 隋衡跟在他们身后,侧目瞧了允欢一眼。 允欢还在憋着抽噎,却忽得觉得头顶落下一双温暖的大掌,不自觉抬头,手掌却已然收了回去。 周荣安带着允欢回了府。 刚进门就怒气冲冲道:“跪下。” 允欢淌着泪乖乖跪下,周荣安瞧她这般乖觉,怒气却似是偃息旗鼓,最后只得:“我是把你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不成?让你跑到人家家中与姑娘斗殴打架。” 允欢委屈的抽噎,泪水泄洪一般:“她骂我大姐姐,我忍不了,便揍了她,允欢无错,爹爹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4、独守空房 堂下,身形纤弱的小姑娘跪在地上,背却挺得很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袖口的衣裳被扯坏,鬓发凌乱,哭的跟小花猫一样。 时不时发出抽噎的声音。 周荣安心软了,挥挥手:“罢了罢了,起来罢。”,他如何不心痛,听到已故的大女儿被人那般羞辱,恨不得举剑杀过去,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允欢被冲进来的春言和奶娘扶了起来。 “定远侯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此时虽然你动手在先,但那丫头也犯了大错,婚事不光不会算,他们还会加倍补偿你。”周荣安与她说,允欢双眼肿得跟核桃仁似的,恹恹的点了点头。 夜晚,允欢睡前从垫子下面掏出了自己的记事本,趴在床上翘着脚,咬着笔头奋笔疾书。 【甲寅月月,辛丑日,亥时,阴。】 【今日去了侯府,还吃了好吃的点心,见了小外甥和隋衡哥哥,就是与讨厌的人打了一架,但是把她锤了一顿。】 写完后允欢累极了,合上了自己的小本本睡了过去。 巳时正,春言进了屋掀开了纱帐,自家姑娘缩在被子中央,蒙上了脑袋,睡得正香。 “姑娘,姑娘别睡了,快快起床,府上来客人了。”春言推了推允欢,强制掀开了被子,被子蒙着的脸颊红彤彤的,被干扰了清梦,不悦的砸吧砸吧嘴巴。 “干嘛呀,我还没睡醒呢。”允欢闹了些小脾气。 “姑爷上门来了。”春言道。 姑爷?哪儿来的姑爷,蓦然间允欢眼睛一睁,坐了起来,隋衡来了? 允欢迷迷糊糊的就被春言拉着洗漱打扮,最后推着出了屋,一路上允欢心有忐忑,自己昨日闹出那般事,隋家哥哥怕是上门来讨要说法来了。 允欢有些垂头丧气,临到门前也不敢进屋,扒着门框探出了脑袋小心翼翼的往里瞅。 隋衡正与周荣安闲聊,今日他穿了一身白袍,上面绣着大片的松柏,袖口滚着金边儿,头上插着一只白玉簪束发。 允欢只能瞧见他清俊的侧颜,与爹爹谈话时少了一丝冷漠,多了一丝温润,她正出神瞧着,隋衡倏的回过了头,视线精准的对上了她的视线。 允欢吓了一跳,周荣安也发现了她,咳了咳瞪着她说:“赶紧过来见礼,不成体统。” 隋衡淡笑,旁边的食几上放着一个食盒。 允欢乖乖的出来行礼:“隋家哥哥安好。” “允欢。”隋衡认真的叫道,那般模样无端叫允欢有些紧张。 “别怕,昨日之事,我已经告知了二叔他们,此事是珞儿不对在先,现在她还在祠堂跪着,但是打架不可取,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知道了吗?”隋衡言辞缓慢,带有谆谆教导之意。 在隋衡看来,允欢同他的这些他的这些堂妹无异,天真懵懂,还未长成的幼崽。 他娶她,也是为了解周家的困境,毕竟他答应了允卿要好生照看她的家人。 允欢自然是点头如捣蒜:“我、我晓得了,下次不打架了,那、那若是再有这种事该如何?”她眼巴巴的望着隋衡。 “若她欺负你,你便来告诉我,我自会给你做主。”隋衡认真承诺她。 允欢有了大靠山,开心极了,对未来的害怕与怯意也冲淡了不少,原以为会受到苛责,没想到是鼓励和安慰,允欢的神情也显而易见的雀跃起来。 隋衡仍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却没了头一次见的漠然和疏离。 周荣安也暗暗松了口气,人果然是没找错的。 隋衡离开时周荣安推了她一把低声:“去,送送。” 允欢哦哦的应下,呆呆的跟在隋衡身后,像只小雀儿一般,隋衡实在太高了,允欢也就将将到他肩膀处,待到了门前,隋衡停住了脚步,把身边小厮提着的食盒递给了允欢。 允欢接过来后掀开盖子瞧了一眼,竟是昨日的点心,瞧着是新做的,还冒着热气。 “趁热吃,我先走了。”隋衡不多言,撂下一句便上了马车,他公务繁忙,抽出时间来一趟已然是时辰紧张。 允欢微微提了声音:“好、好的。” 待马车离开后,她提着食盒蹦蹦跳跳的回了院子,像只蝴蝶般扑腾着翅膀,春言坐在门槛上嗑栗子,奶娘来回踱步,张头探望。 “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春言含糊道。 允欢喜上眉梢,重重点头:“嗯。” 奶娘絮絮叨叨的同她说:“姑娘日后进了府,切记要谨言慎行,不可出头冒进,像昨日那般事还是莫要发生了,否则旁人定会说姑娘处处不如大姑娘。” 允欢慢吞吞道:“我本来就不如大姐姐啊。” “真的假的哪能说出来呢?”奶娘是幼时照顾老二周允申的嬷嬷,也就是允欢的二哥哥,府上的小将军,周允申离开前托她来照顾允欢。 这些年也是真心疼允欢的。 允欢乖乖答应:“我知道了。” 过了几日,媒婆上门,侯府的聘礼也送来了,说了些吉祥话,带着允欢的生辰八字和户籍文书回去了,户籍婚前便要移到夫家去。 由男方去衙署办妥此事。 隋衡正在书房的条案上写字,春意浮动,窗外的紫玉兰探出了枝丫,窗棂屋门大开,廊庑下小厮均放轻了脚步,生怕扰了贵人的清净,不远处的茶几上放着莲叶陶熏炉,二苏旧居的味道清幽不绝。 财岳轻手轻脚的进来:“二爷,周家送来了户籍文书,您看您何时去衙署?” 隋衡笔尖一顿:“把文书给我便好。” 财岳欠身:“是。”,遂双手把盒子放在了条案上退了出去。 隋衡放下笔,拿起了盒子,打开了身旁带锁的柜子,把文书妥帖的放在了里面,随后又锁上了柜子,不再关心。 允欢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晃着脚举着信纸读书信,信是二哥哥从边疆传来的,洋洋洒洒许多页,二哥哥从小便喜欢欺负她,但是会怕大姐姐,每每允欢便喜去大姐姐那儿告状,周允申便叫她小告状精。 周荣安还未告知她要成婚的事,也不知前未婚夫婿要尚主的消息,还在嘲笑她去了夫家被人嫌弃。 欢崽,见字如见面,不要太想我哈。 周允欢妥帖的把书信放在了盒子里,赛入了奶娘给她备好的嫁妆箱里,扑进了被窝里,一瞬入睡。 两月后,允欢出嫁了,来接亲的只有一辆马车,低调至极,甚至连红绸灯笼都没挂,允欢穿着嫁衣,手持团扇,上了车,周荣安抹着泪把人送走后,便利索的拿着垂钓的工具与老友相约去了城外钓鱼。 允欢手持团扇逐渐感到手臂酸涩,便摸鱼放了下来,她百无聊赖,马车后面跟着流水一般的嫁妆,这些日子周家幺女与淮阴侯府世子做续弦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众人无不酸一句幺女命好,退了忠宁伯府的婚事,还有淮阴侯府的婚事,虽是给人做续弦,但也是正头夫人,却实比驸马爷的贵妾强许多。 只是不举办婚宴的事却叫不少人嬉笑,这不举办婚宴与妾又有何区别。 周荣安的老友纳罕:“你怎会同意如此要求?” 周荣安叹气:“这婚事本就是强买强卖,我找隋衡,也是看中了他品性高洁,再者他的意思我如何不知,欢儿嫁给他还有多的选择,就冲这一点老夫也得道一声多谢。” 老友摸不着头脑。 隋府正门前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殊不知允欢已然从侧门进去了,避开了熙攘的人群,被管事领去了隋衡的清鹤堂。 府内不似成亲的样子,周遭也不见喜意,甚至连红绸也不见,允欢心大,被领着进了屋坐在榻上才反应过来,傻傻的问:“不用拜堂吗?” 被派来伺候她的还是青梅和青缇,对视一眼骗她:“不用,续弦是不用拜堂的。” 允欢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既然不拜堂,她眼巴巴的道:“二位姐姐,我的手好酸,这扇子能不能放下几时,等隋……夫君来了我便拿起。” 青梅没忍住笑:“当然可以,小夫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允欢便垂下了胳膊,塌下了肩膀,她环视着屋内,帐子是皦玉色的,清韵雅致,被褥松软厚实,墙上挂着许多墨宝,笔走游龙,锋利流畅,窗台放着一个青玉瓶,里面插着紫玉兰。 这是隋衡的卧房,允欢意识到后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 “姑娘饿了吧,奴婢去叫厨房煮碗面来。”青缇主动说,大约今夜二爷是不会来的。 允欢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今晨就吃了两口点心垫吧肚子,眼下早就饿了。 青缇很快便回来了,手上端着一个食案,春言也探头过去嗅了嗅。 是茶树菇面,细白的面条浸润在汤底中,撒上了葱花香菜,还有茶树菇,勾起了允欢的馋虫。 她小口小口的吃着面,很快便吃了个干净,打了个小小的饱嗝,随后想到了什么赶紧捂住嘴。 青缇和青梅忍着笑,收走了碗筷。 春言凑过去:“姑娘,我这儿还有零嘴,你吃不。” 允欢赶紧捂住她的嘴:“不吃,就知道吃,嘘。”随后正襟危坐,等着隋衡的到来。 夜色低垂,月光皎洁,屋内银光泄地,允欢靠着床榻打盹,春言坐在地上靠着允欢的腿睡得正香。 青缇燃了蜡烛,昏黄的烛光幽幽晕开,青梅从屋外推门而进,对着她摇了摇头。 青缇叹气,走过去把允欢推醒:“夫人,小夫人?” 允欢脑袋一坠,磕了一下,青缇赶忙扶着:“夫人没事吧?” 允欢迷迷糊糊:“夫君来了?” 青缇揪心道:“二爷说今夜不过来,有公务要忙,叫您先休息。” 允欢呆了半响,茫然:“不过来了?”那她可以一个人在大床铺上滚来滚去了? 5、叫我哥哥便好 青梅与青缇绞尽脑汁的想安抚开解允欢,什么二爷只是太忙了,并非不在意您,生怕允欢难过。 毕竟新婚之夜夫君便叫娘子独守空房,明日府内府外就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小夫人还这般小,怕是受不住。 谁料允欢往床上一滚,喟叹了一声:“好软啊。” 青梅青缇:“……” 床褥有股淡香,允欢轻轻嗅了嗅,与隋衡身上的味道很像,是苍山雪的味道,淡淡的茶香混杂着雪松气息,清冽孤傲,允欢别过头,颊上红晕尽显。 就是这玉枕有些硌得慌,摸起来凉手。 “阿言,把奶娘给我带的兔子软枕拿过来。”允欢朝睡眼惺忪的春言道。 青梅给她把玉枕拿走:“二爷素来习惯睡硬枕,奴婢倒是忘了小夫人应当是睡不惯的。” 沐浴后,允欢打发了春言他们,又掏出了自己的记事本,唰唰一顿写。 【永嘉年,丙辰月,丙辰日,亥时,晴】 【今日成婚,有大床铺睡,开心。】 随后便裹着充满隋衡气息的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朝霞辉映,东曦既驾,清鹤堂来来往往的女使嬷嬷候在了门外,准备给新妇梳洗打扮。 春言进了屋,照旧把允欢叫了起来。 “姑娘,得去给林夫人和侯爷敬茶了。”春言慢慢的唤她,青缇和青梅给她把纱帐挂起。 允欢懵懵的坐在床上醒神儿,困的眼皮子都睁不开,板着一张脸一动不动,春言习以为常般给她拧了帕子净脸,净手。 “要快些了姑娘,莫叫夫人等急了。”青梅催促道。 允欢乖乖的任由青梅给她扣衣裳。 青梅手痒,没忍住又捏了一把她的脸颊。 待允欢出房门时,庭院中负手而立着一道本该昨夜出现在屋内的身影,青衫白玉,眸色淡淡的望着允欢。 余下的困意顿时跑了个没影儿,允欢脱口而出:“夫、夫君。”声音软糯,带着丝试探。 隋衡一顿,没说什么:“不早了,该去给母亲和父亲敬茶了。”嗓音清淡,听不出喜怒。 允欢乖乖跟了上去,前头廊庑光影交错,挺拔的身影袍裾纷飞,允欢眸中似是仰慕似是少女春心萌动。 蓦地,身影停了下来,允欢鼻尖险些磕在他的后背,苍山雪的味道浓烈了几分。 “与我同行。”隋衡对她说。 允欢:“哦哦,好。”提着裙摆走到了他左手边,二人一同往前院正厅而去,林夫人与定远侯笑意和蔼的受了允欢的茶水,又说了几句叮嘱的话,便叫二人离开了。 二人回到清鹤堂用早饭。 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允欢吃饭,哪怕是隋衡,允欢专心啃着手中的蜜薯,如今她对隋衡已然没了惧意,只余敬意,吃到一半,她才想起,给隋衡夹了一筷子糍团,讨好的说:“夫君,你也吃。” 隋衡唇角扬了一瞬,便又落下:“嗯。”,遂又想到了什么:“欢欢。” 允欢被他唤得心跳声咚咚,粘粘的嗯了一声。 “日后不必叫我夫君,我比你大些年岁,算的上你的长辈,你唤我哥哥就好。”隋衡对她说。 允欢乖乖的答应:“哥哥。” “在这府上,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兄长,你的亲人,遇到任何事情,解决不了的、困惑的,都可以来找我,懂吗?”隋衡认真的同她说。 允欢只理解了表面意思,大靠山说她可以告状。 她开心的点了点头,又给他殷切的夹了一个蔬菜饼,隋衡见她这副想的很开的模样,松了口气,昨夜他辗转反侧,斟酌着该如何说他们之间的关系,纠结几许还是委婉了些,看来是他想多了,小姑娘心思单纯,接受度也良好,果然还是天真无邪的年纪。 思及此,心下又怜爱了几分,把那蔬菜饼吃了下去,果然允欢脸上的笑意更大了。 吃过饭,隋衡就离开了,允欢则开始发饭晕,唔,成亲有点好,不用上学了,春言推了推她的脸颊:“姑娘不能睡啊。” 允欢:“为什么啊。” “夫人叫您去瑶月阁小聚,二房夫人三房夫人大爷夫人三姑娘四姑娘六姑娘还有二房夫人外甥女何姑娘来了。”春言嘴皮子利索道。 啊?允欢发晕了,这这是多少人啊。 “姑娘不能这么犯懒了,都已经嫁人了,还得操持府内庶物,往年大姑娘教您的怕是已经还回去了,这几日得温习着,二爷不是说您有什么困难就找他吗?你不若问问二爷去?”春言给她想法子,若能借着这理由,关系升温也不失为好法子。 但允欢则在意的是如此这般那她装出来好读书的皮子岂不是就被戳穿了,她心虚道:“还是算了,我、我自己温习就好。” “那行吧。”春言失望道。 拾掇一番后允欢去了瑶月阁,路上还为可以见到泊哥儿而欢喜不已,青梅青缇在旁说漂亮话:“小世孙同您血脉相连,可见是喜爱您当他的娘亲的。” 允欢点头:“我要好好照顾大姐姐的孩子。” 青梅青缇相视一笑,自己还是个孩子般的模样,竟会说这种老成话。 瑶月阁内闲聊声嘈杂,允欢进了门后那声音方渐渐的失了声,各色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叫她很不能适应,密密麻麻的人头看的她发昏。 “媳妇见过母亲。”允欢屈膝行礼。 噗嗤一声,二房夫人发笑:“光见过母亲可不成,合着我们这些老婆子是摆设不成。”她是笑着说话的,虽是有些阴阳,但却不见为难。 允欢想的少,忙又道:“见过二叔母,三叔母。” 徐氏身边站着两位姑娘,其中一位便是她那日打架的珞姑娘,二方老爷拐着弯儿去求了淮阴侯,最后也只是禁足半月,礼记十遍还是要抄的。 此时她瞪着眼睛狠狠剜了允欢一眼,允欢装作没看到般,更气的隋珞咬碎了银牙。 林夫人腿上的泊哥儿挣扎要下地,林夫人只得把他放了下去,小团子扑腾着跑到允欢的腿边,抱住她的腿:“娘亲。” 徐氏旁边的一个夫人捂着嘴:“哟,瞧瞧,这到底是亲姨妈,感情就是不一样。” 允欢抱起泊哥儿坐在了最末的圈椅上,林夫人淡笑:“欢丫头,这位是礼部给事科徐夫人,这位是何窈臻姑娘。” 允欢向徐夫人问好,眼神落在了那位臻姑娘身上,粉裙圆髻,鬓边簪着紫玉兰绒花,容色秀美,落落大方,冲着允欢淡淡颔首。 这便是隋珞口中的臻姐姐了。 允欢回已笑容,何窈臻:“林姨母,上次泊哥儿喜欢窈臻的那方绣着老虎的帕子,窈臻回去便给泊哥儿做了一个荷包,里面放着从紫阳观求来的平安符,平时放在枕头下,既可以时时把玩,也能图个寓意。” 林夫人起了兴趣:“还是臻儿手巧。”她拿起那荷包一瞧,老虎绣得活灵活现,憨态可掬,妇人们围在一处赞叹不已,允欢插不进嘴,便同泊哥儿玩耍。 林夫人便叫嬷嬷拿给了泊哥儿,果真泊哥儿很是喜欢,抓在手里喜爱不已。 “祖母,我要把木雕小兔子放在里面。”泊哥儿撒娇的说,林夫人:“好好,我的小祖宗。” “娘亲给我雕的小兔子我坠喜欢。”泊哥儿歪在允欢手臂上奶声奶气道,允欢傻傻地紧紧搂着他。 何窈臻笑意险些挂不住脸,允欢对面的小姑娘偷偷一笑,正巧对上了允欢的视线,对着她抿唇一笑。 林夫人抱过了泊哥儿,叫他们几个年岁相当的姑娘出去玩儿,不必同她们拘在屋子里。 出了屋门,隋珞便找了过来。 “周允欢。”隋珞盛气凌人的拦住她,旁边的何窈臻象征性的劝了两句:“珞儿,走罢,若是叫衡哥哥看到又得罚你了。” 隋珞嗤笑:“怕什么,如今谁人不知周家姑娘嫁进门未拜堂未洞房,这世子夫人形同虚设,看来二哥哥也没那么在乎你嘛。” 何窈臻面上淡笑,嘴上却道:“话不是这般说的,到底是世子夫人,珞儿还是要尊敬些。” 隋珞不屑:“鸠占鹊巢,呸。” 允欢如今是有靠山的,才不怕隋珞:“四妹妹,你若是还要找我的不痛快,我就要去告诉衡哥哥了。” 隋珞指着她的脸:“你敢,好不要脸。” “我自然敢。”允欢挺起胸膛,强撑着勇气。 眼瞧着二人又快打起来了,何窈臻最终拉住了隋珞的手:“行了,与她计较得不偿失。” 随后她又朝着允欢说:“周姑娘,我奉劝你一句,不是你的位置再如何也不是你的,鸠占鹊巢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你父亲上门逼婚强迫衡哥哥娶你,但他根本不喜欢你,你害了他一辈子,也害了自己一辈子,你自己好好想想罢,原本轮不到我说,只是我实在不忍衡哥哥如此。”说完便拉着隋珞离开了。 青梅青缇赶紧说:“小夫人你别听她胡说八道,世子若是不在乎您,是断断不会娶您的。” 允欢却不见伤心失落之意,思索了一瞬笃定:“她在挑拨离间,我要去告诉哥哥。”说着提着裙子转身就走,头上的步摇晃来晃去。 青梅青缇:……是她们想多了。 允欢抓住府上的管事问了一通,才知道隋衡的书房就在清鹤堂旁边,她乐颠颠的提着裙子敲了敲门。 屋内传出低沉之声:“进。” 允欢推开门,抿出酒窝,甜甜道:“哥哥。” 隋衡抬起头,眸色柔和了下来:“正好要差人去叫你,过来。” 允欢高兴了蹦哒了一下,复而又矜持着走了过去,假装无意道:“找我何事啊?” 隋衡指着条案上的那些笔墨纸砚以及许多书说:“你年岁还小,虽已及笄,但府上的姑娘们还在念书,东坡先生与父亲乃是至交好友,这些时日在府上为姑娘公子们传授君子六艺,你也随他们去,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笔墨纸砚,还有前朝流传下来的孤本,我记着你先前同我说喜欢研读孤本。” 隋衡絮絮叨叨的,不见平日的冷淡寡言。 允欢笑意渐渐消失,眼前一黑,读书?原来嫁人也没那么好,还是逃不过要上学的日子。 6、世子果然对夫人颇为上心 “怎么了?”隋衡疑惑的问,修长如玉的指节搭在了那一摞孤本上,散发着白皙的光泽,得知小姑娘很爱读书时他是有些欣慰的,读书可以明理,读书可以辨别是非。 允欢蓦然回过神儿,摇了摇头,强撑着笑意:“谢谢表哥,允欢定不会辜负哥哥的期望。” 果然,隋衡就是喜欢读书好的,难怪能与大姐姐成婚,这什么锅配什么盖,完蛋了完蛋了,都怪她先前一时逞强。 “当然,也不是一整日都会读书的。”隋衡又缓缓道,允欢眼眸一亮,却被他下一句话说的蔫巴了下去。 “下午随姑娘们一道儿插花品茶,做做女红,届时他们的闺中小友们皆会上门拜访,定期会有女先生来给姑娘们传授技法。” 隋衡记着周允卿当时来到府上被女眷们暗暗笑话了好长时间,就是因为出身武将门第,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擅长,后来拼命学起了才堵上了他们的嘴。 幸而允欢甚喜读书,可弥补一些女红上的短板。 “知道了,我会按时去的。”允欢小声说,隋衡没看出她的小心思,自顾自的问:“对了,你方才寻我来有何事?” 允欢这才想起来,委婉的说:“没什么大事,就是隋珞又找我麻烦来着。” 隋衡皱起了眉头:“这个隋珞,二叔把她宠坏了,你莫要多搭理她,隋玉和隋萤都同你年岁差不多,可以相处一试。” 允欢又试探问:“许是因为哥哥同臻姐姐有情,我坏了事,隋珞才这么与我过不去。” 隋衡撩起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瞧得允欢头皮一麻。 “没有的事,莫要听风就是雨。”隋衡语气淡了下来,叫允欢心间一紧,呐呐道:“知道了。” “先回去罢,把东西带着,明日卯时四刻准时去文宣堂听课。”隋衡道。 卯时?允欢又是眼前一黑,爹,您还是把女儿领回去吧。 春言在身后憋着笑,但允欢很快便想到:“但是明日不是回门的日子吗?”她期待的看着隋衡。 隋衡显然早有准备:“岳丈方才托人传话,他已同老友去了郊外的庄子上垂钓,叫我们不必回去,待他回来后再行拜访不迟。” 允欢:“……” 她回到了清鹤堂,青梅青缇正瞧着那些东西惊叹不已,隋衡已派人先一步把东西流水般的送到了屋里,笔墨纸砚铺了一桌子,笔是上好的狼毫,墨是松烟墨,宣纸绵韧紧密,砚台是苍龙砚,还有一个通身莹白如玉的玉兰笔洗。 不止这些,还有古琴、琵笆、弓箭、还有一本九章算术。 “世子果然对夫人颇为上心。”青梅恭维道,单看这些稀罕物就知道夫人是世子心尖尖上的人,如流水般送到清鹤堂,也是打了那些想看好戏人的脸。 允欢趴在大床铺上,默默涕泪。 春言火上浇油:“姑娘今日可要早些睡了,万不可熬夜,否则明日起不来了,奴婢听闻那先生严苛的紧,对姑娘比对公子还要严厉。” 青缇点了点头:“这倒是。” 允欢更难过了。 * 皇宫,揽云殿 薛梧心不在焉的坐在圈椅上喝着茶,昨日周家幺女与淮阴侯世子已然成婚,但却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婚宴,更是连拜堂都没有,当真是欺人太甚。 这般行径,岂非耍人玩儿,以妾室之礼迎正室,欢欢那般脾性,岂不是任人拿捏。 薛梧这些日子都辗转反侧,放不下又拿不起,当初他本就无意退婚,虽然万岁旨意忠宁伯府没有拒绝的余地,但是他心里只有允欢一人,谁料周荣安是个骨头硬的,绝不叫女儿为妾。 为妾又如何,左右他也不会纳旁人,就算是妾室也只会有欢欢一个人,他本想去见欢欢与她说清楚,可他母亲把他关在屋内,不让他出去。 薛梧越想越悔恨。 “薛郎在想什么?”一道轻柔的嗓音自屏风后传来,轻薄的屏风上倒映着纤柔的剪影。 昭和手持团扇,挡在脸颊前,羞怯的望着那屏风后挺拔的身影,春心萌动。 自那次宫宴他扶了自己一下,她便不可自拔的动心了,青衫落拓、温润如玉。 事后知晓那是忠宁伯府的四公子,只是已有未婚妻,她还失望了好一瞬,当哪家的规矩这般好运气,谁料一打听竟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小庶女,昭和当即萌生了别的想法。 “下个月我们便要成婚了,薛郎可欢喜?昭和是欢喜的,日日都在期盼这一日的到来。”昭和嗲着嗓音含羞带怯。 薛梧敷衍道:“自是欢喜的。” 昭和闻言双颊泛红。 出了揽云殿,薛梧暗下决心,那隋衡定然对欢欢不甚在意,周荣安如此强买强卖,以隋衡的性子定然是厌烦不耐的,他得想个法子见允欢一面,表明自己的心意,快快把人的心哄回来,再寻个时机叫二人和离,允欢只有跟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 翌日,青梅青缇准时唤允欢起床,昨夜隋衡又没有回屋,允欢还失落了好一宿,她只得安慰自己表哥很忙,是做大事的人。 这一想自然而然便睡得有些晚了,早晨也起不来了,青梅青缇唤了她好几次也不愿起:“我、我身体不大舒服,今日便不去了罢。”允欢埋在被子里闷闷的说。 青梅一急,上手摸她的脑袋,不热啊。 “姑娘是哪儿不舒服?奴婢去给您叫个大夫去,青缇去去告诉世子一声。” 青缇刚要应好,就见允欢坐了起来:“不必叫表哥了,我没事了。” 青梅青缇:“……” 困的不行,允欢吃早饭还在打瞌睡,闭着眼睛喝完了粥,吃了一个麻团、茶叶蛋、枣糕。 春言给她提着书箱,二人去了文宣堂。 文宣堂内有八张条案,分成两列,堂内已有两人,是三房家的一儿一女,隋萤和隋承,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允欢从后门进来,二人没注意到她,春言问:“姑娘我们坐哪儿啊?” 允欢笃定道:“自然是最后一排靠窗户的位置。” 哦哦,春言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自家姑娘摸鱼摸惯了,才不会主动往前排坐,允欢前面就是六姑娘隋萤,对面是五爷隋承。 察觉到允欢的到来,隋萤兴冲冲转头:“小嫂嫂好啊。”,允欢朝她笑了笑,可爱异常。 “哎,这可叫的不对,学堂内无长辈,你得叫她允欢。”旁边的隋承转着笔道。 隋萤朝他扔了个纸团过去,生气道:“姑娘家的名讳岂是你能随意叫的。” 隋承连连求饶,允欢看的饶有兴致,一边把东西摆出来一边忍不住发笑。 “哇,这笔,这纸,二哥哥果真大手笔,我先前求了他好久都没送我一根,果然是亲娘子,就是不一样。”隋承嫉妒的发酸。 他年岁也不过十六,还是个少年人的模样,圆圆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笑得时候有两颗小虎牙,隋萤与他有五分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眼睛,偏狭长一些。 三人玩儿到了一起,随后又进来三个姑娘,是隋珞和何窈臻,还有总是默默无闻的隋玉。 隋珞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周允欢这个小贱人,竟真的敢告状,她昨日回了院子就被告知礼记加抄三次,掌事的说是二哥哥特意吩咐的,说既然闲的要去找茬,不如多抄几遍书。 气的她发了好一通火。 隋玉拉了拉她,暗示她忍耐些,昨夜她为了帮妹妹抄书,抄的手都酸了,今日祈盼着隋珞别再闯祸了。 隋珞忍气吞声的坐在了第一排,隋玉在她身后,何窈臻在对面,还有二人是先生的弟子,一男一女。 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脸冷静淡然。 东坡先生带着一个儒帽,允欢以为是年岁很大的老翁,没想到瞧着与淮阴侯差不多大,留着两撇八字胡。 好消息是瞧着脾气很好,坏消息是讲课慢悠悠的,头一节课便是九章算术。 允欢打瞌睡打的很准时。 书本平摊,双手交叠,装作看书的模样。 “方田术曰:广从步数相乘得积步。以亩法二百四十步除之,即亩数。百亩为一顷。”【注】 先生斜着眼往后瞄了一眼,春言拐了拐允欢,低声:“姑娘别瞌睡了,先生在看你。” 允欢一个机灵睁开眼,假装认真看书。 “允欢姑娘,你说何为田几何啊?”突然先生慢悠悠的问。 允欢被点了名,困意霎时跑得没影儿了,心跳声咚咚,她抬起头来支支吾吾。 一旁的隋承小声道:“三十五分步十二。” “回先生,三十五分步十二。”允欢心虚道。 东坡先生睨了她一眼:“好好听课。” 允欢讪讪:“知、知道了。” 隋承在旁边噗嗤一笑,隋萤转过头来阴恻恻的瞧了他一眼。 下课后,隋承和隋萤凑过来,隋承笑她:“看不出来啊,你竟然上课打瞌睡,也不知道二哥哥知不知道此事。” 允欢把狼毫笔递给他,讨好道:“表哥送了我许多,我观你与此笔有缘,不若送给你可好。” 隋承咳了咳,刚想说恭敬不如从命,隋萤便道:“你若敢收,我便再也不给你作业抄了。” 隋承当即收回了手。 中午离开学堂后,允欢本打算去寻隋衡一起用午饭,却被告知隋衡不在府上,在衙署,失落之下呐呐的哦了一声。 管事的眼观鼻鼻观心:“世子虽不能回来,但小夫人可以去给世子送饭,衙署的饭菜一向难吃的紧,天气又逐渐热了起来,听闻大多数的官员内眷都会给送饭过去。” 允欢懵懂的想,还可以这样:“那……好吧,我去给哥哥送饭。” 管事的眉开眼笑:“唉,奴才这就去准备。” 一刻钟后,被忽悠了的允欢美滋滋地提着食盒去了衙署。 7、琴坏了 午时阳光明媚,温热的气息吸附在马车上,煨得车内的人昏昏欲睡,管事的给她提了满满当当一食盒,双人份的菜色。 马车驶入皇城地段,此处聚集了所有的办公衙署,半响,停在了都察院门前。 东房,官吏们聚集在一处吃饭,满堂哄哄闹闹的,司务、知事、检校坐在一桌,桌子上的菜色清汤寡水,虽有荤有素但味道委实不怎么样,隋衡一人坐在角落的桌子上,面前摆着三菜一汤,手拿着一个馒头细嚼慢咽。 右都御史曹检进门后端了饭菜直奔隋衡这便,不见外的坐在他身边:“今年不巧啊,遇上了京察,燕王和梁王的人都快把我家的门给踏破了,下面不少人也瞧瞧给我反映了。”曹检失笑。 隋衡不急不缓的咬着馒头:“其余人倒是没见,梁王燕王却时时上门,不过都是我父亲去打发。” “你都不知,那些东西我是收也不合适,不收也不合适,收了贪污受贿,不收违逆王爷。”曹检叫苦连天,他倒是有些羡慕隋衡。 “收了便捐出去,替他们博个好名头。”隋衡缓缓道,曹检一拍桌子,复而降低声音:“然后京察便不必手下留情。” 隋衡放下了筷子,便要起身离开,曹检:“唉你不吃了?” 隋衡:“不了,没胃口。”衙署的厨子下料太重,均是因许多官吏喜好吃重口。 他正往办公处而去,却被侍卫拦住了脚:“大人,大门处有一位自称是您家人的姑娘给您送饭来。” 隋衡一愣:“谁?” “您家中人,是个瞧着年岁不大的姑娘。”侍卫又重复了一次。 隋衡蹙了蹙眉,随后往大门前而去。 允欢提着食盒探头往里看,她左顾右盼的模样引得过往官吏驻足观看,有不少年纪不大的少年官吏忍不住上前问:“姑娘可要寻人?不知在下可否帮得上忙?” 允欢不擅长跟陌生人说话,怯怯的说:“我找隋大人。” 眼前的姑娘实在可爱,少年官吏脸红了一瞬,自然而然的认为是哪个大人的妹妹,他一听随大人三字,恍然大悟:“原来是隋大人家的,失敬失敬。” 隋衡一过来便看到了这一幕。 隋衡:“欢欢。”清淡低沉的嗓音传来,允欢唰地转过去头,眼眸一亮:“哥哥。”,声音娇娇的,喊的身边少年官吏都酥了半边身子。 还不等他说什么,允欢便提着食盒吭哧吭哧的跑了过去:“哥哥,管事的吴叔说你在衙署吃不好饭,我便来来给你送饭了。”她讨好的摇了摇手里的盒子,笑的酒窝都出来了。 隋衡本想好好给她说教一番,但见她这般兴高采烈便咽了下去:“辛苦了,往后不必多跑一趟,我素日在公厨也习惯了。” 允欢在这一点上意外的听话,爽快的点头:“知道了,我听哥哥的。” 隋衡见她这般听话,自是舒心不少,颠了颠手中食盒的份量,想着她应该也是未吃:“随我去官舍用饭罢。” 允欢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复而又想到什么,转头对少年官吏挥了挥手,然后提着裙子跟着隋衡离开了。 少年官吏傻傻的也挥了挥手。 二人并肩而行,隋衡侧目:“今晨的课上的如何?” 允欢笑意微闪,有些心虚:“还好、还好。” “东坡先生讲课深入浅出,我幼时也时长去听他的课,有什么不懂尽管去问,或是来问我都可以。”隋衡叮嘱她。 隋衡的官舍看起来很简约朴素,应当是不常住的缘故,他掀开食盒把菜一碟一碟的端了出来,又摆了两碗槐花饭,允欢的那碗浇了些蜜,甜的恰到好处。 隋衡没有关系很近的兄弟姊妹,二房三房的也都惧怕他不敢靠近,未想到来了一个允欢同他很亲近,隋衡自然也乐见其成。 允欢还想嘚吧嘚吧的说话,隋衡抬眸:“食不言,寝不语。” 允欢抿了一下唇,乖乖吃起了饭。 这一点小小的插曲未影响到她的心情,槐花饭很是香甜,吃过饭后,隋衡便赶人了:“下午还有课要上,早些回去罢。” “知道了。”允欢乖乖道,她嚼着小零嘴含糊道。 眼睛却滴溜滴溜转:“哥哥那我走了。” 隋衡:“好。” 他把允欢送到了门口目送马车离开便回到了办公所,一进门曹检便凑了上来:“听闻你家中人来给你送饭了?让我猜猜,是小弟妹吧。” 隋衡一边查看卷宗头也不抬:“不是,是妹妹。” 曹检一时不知他说的是妹妹来了还是并非弟妹只是妹妹。 * 申时正,允欢抱着古琴去了白玉亭,隋萤一见她便同她打招呼,隋承瞧着她怀里抱着的琴眼睛都直了:“我的天爷啊,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松石间意。” 他爱惜的摸了摸琴弦:“二哥哥自己都舍不得用过几回呢,竟这般大方送给了你。” 允欢不知琴的好坏,却有些忐忑:“那、我若是弄坏……” “若是弄坏,十个你都赔不起。”隋承吓唬她。 允欢被吓到了,这么珍贵的琴,她一个音盲用岂非暴殄天物。 隋萤打了他一下:“你别听他胡说,二哥哥既给了你,那便是你的东西了,是好是坏都无所谓。” “嗤,这有的人啊,能力不行,用再好的琴也白搭,白瞎了这传世古琴,暴殄天物。”一旁的隋珞讥讽道。 她虽嘴上这般说,但也眼红的不行,那琴她求了二哥哥好几次想借用一下,别说摸了,连看都没看过一眼,这个周允欢到底有什么好的,二哥哥对她这般大方。 身旁的何窈臻笑意也有些勉强,那可是传世古琴,她手中的孤桐虽也是少见的好琴,但也比不上松石间意。 前来传授琴艺的是女先生,那琴在素手拨弄下犹如苍韵松古般悠远深邃。 在场的人无一不闭着眼睛沉浸于此,包括允欢,一曲终了,所有人回味无穷。 好在允欢虽念书打瞌睡,练琴还算坐的住,一堂课下来,她练习会了一首简单的音曲,不由的有些兴奋。 隋珞嘀咕:“果真是粗鄙门第出来的,无才无德,瞧她那没见识的样子。” 隋萤淡淡:“四姐姐再说,小心被二哥哥听到,到时候又罚你抄书。” 隋珞一僵:“关你什么事。” 挨到了下课,允欢兴致勃勃的想抱着琴去找隋衡,把今日学的曲子谈给他听,往常在家里,她也时长把写好的字帖、缝好的荷包送给爹爹和大姐姐二哥哥他们。 五人三三两两的往白玉亭外走,隋珞气狠狠的瞪着允欢的后背,何窈臻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突然,花丛间冲出一条大狗,那狗凶猛异常,嘴角流着涎水,冲着隋珞便扑了过来,隋珞吓得尖叫一声,便想拿手里的琴砸它。 骚动霎时而起,女使们四处逃窜,有的护在主子身前,有的拿着去叫了人,偏生那狗追着隋珞不放,极为狡猾,瞅准时机扑到了隋珞身上。 偏生允欢就在隋珞前面,未反应过来时,隋珞一个踉跄,护着脸便摔向了允欢,连人带琴扑在了鹅卵石小径上,身上还栽了个隋珞,幸而隋承有些拳脚功夫,急忙在狗咬在隋珞胳膊前掐了狗脖子猛然摔在了地上。 他回头问:“没事吧?” 何窈臻赶忙从草丛后面出来,扶起了隋珞,关心问:“珞儿没事吧?” 隋珞吓得面色发白,浑身哆嗦个不停,话也说不出来,隋萤把允欢扶起:“欢欢,你没事吧?” 允欢懵懵起身,顿觉膝盖有些刺痛,隋萤视线下移,惊叫:“呀,快去叫大夫,流血了。” 允欢却丝毫察觉不到痛般怔怔地望着怀中的琴,原本完好的琴弦被摔断了一根琴弦,琴身被摔破了一角。 而允欢的手腕也被擦破了皮,隐隐渗出些血迹。 怎么办啊,隋衡哥哥给她的传世古琴被摔坏了,允欢顿时天塌了一般,眼眶一红,她好笨,完了,哥哥肯定要骂她了,说不定还会罚她跪祠堂,抄写礼记,允欢憋着泪,呆呆的看着琴。 隋珞此时也缓过了些劲儿,心虚地看了她一眼:“不是我,是那大狗扑我的,要怪就怪那狗。” 隋玉则一脸心惊肉跳:“白玉亭外怎么会好端端的有这么凶猛的狗。” 隋珞一听气的发懵:“是、是啊,哪个狗奴才的畜牲,看本姑娘不扒了他的皮,把那狗给本姑娘提、提到厨房去,本姑娘要炖了他。” 下人一脸菜色的赶忙把狗套了脖子,想来冲撞了主子,活不了多长时候了。 隋衡回来时,天色将晚,他刚刚托着幞头踏入了门槛,掌事的便疾步上前:“世子回来了,今日白玉亭出了一桩事。” 白玉亭?隋衡当即蹙眉:“怎么了?” 掌事的道明了前因后果,隋衡越听脸色越难看:“人怎么样了?” “五爷制服的及时,珞姑娘被吓得严重,二房老爷夫人接回去了,小夫人……摔破了腿,擦破了手腕,回了院子一句话也不说,饭也不吃,想来是被吓得厉害。”掌事的故意把允欢的情况说的严重了些,果然隋衡脚步又快了几分。 “白玉亭外怎么好端端会有狗出现?谁养的?”隋衡声音寒凉,不怒自威。 “回世子,许是侧门门房王叔养的,专门养来看门的,王叔说今日他就打了个盹,那狗便不知所踪,这也是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掌事的麻溜的跟在他身后。 隋衡不言语了,来到清鹤堂,春言三人守在门外,隋衡敲了敲门,沉声:“欢欢?是我。” 屋内没有动静,他手一用力,推开了门,本以为小姑娘会躺在床上不愿意见人,谁料允欢坐在桌子前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圆桌上摆着断了弦的古琴。 “哥哥。”声音恹恹的,见着他进来,眼眶蓄起了泪水,抽泣的样子可怜极了,隋衡走到她身边脸色清淡,低声问:“吓到了吧?” 允欢闻言却似开闸了一般,脑袋埋在了他腰间,双手搂着他,哭的喘不上气,隋衡身形一僵,随后抬起手,敛眉摸了摸她的脑袋。 “琴、琴坏了,琴弦断了。”允欢闷闷的说。 “坏了修好便是。”隋衡低声道。 “好了,莫哭了。”他的声音极轻,听不出喜怒,却比平时柔了几分。 随后抬起胳膊,修长的手指微微使力把允欢推远了几分,而自己又后退到了合适的距离,方才恢复了原先的平静。 8、为何不圆房啊? 允欢哭的小脸通红,眼泪吧嗒吧嗒的掉,鼻子还难受的紧,说话瓮声瓮气的,她想搓鼻子,但是碍于隋衡在不大好意思。 扭捏了一瞬,瓮瓮的垂下头说:“哥、哥哥,鼻子难受。”,她惯爱撒娇,虽然先前对隋衡是有些惧怕在的,但相处下来,知道隋衡人其实很好,是真的关心她,虽然就是可能不大喜欢读书不好的。 隋衡唤春言叫她打盆热水进来,随后浸湿了帕子,捂在了她的脸上,允欢接住了帕子,舒服了叹了声气,仿佛和方才哭泣的不是一个人。 隋衡半蹲查看她腿上、手腕的伤势,大夫已经清理上药了,擦破了皮,流了些血。 敷完了热帕子,鼻子舒服了很多,她瞧着桌子上的牺牲的松石间意,又垂头丧气起来,虽然隋珞不是故意的,但她也很难受啊,这是隋衡表哥送她最贵重的礼物了。 隋衡如何瞧不出她在想什么,安慰:“只是琴弦断了,我去寻琴匠换一根就好了。” “真的吗?”允欢眼巴巴的看着他,隋衡失笑:“真的。”,那一瞬的笑意似昙花一现,如同院子里的杏花,一派美景自成。 允欢看怔了眼,那呆头呆脑的模样叫隋衡眼眸弯了一瞬,随即他起身:“好了,你早些休息,我走了。”说完他吩咐了春言青梅他们,拿着琴便离开了。 允欢心扑通扑通的跳,完了,她好像栽了。 话说,为何哥哥又不在卧房睡呢?允欢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二人自“成婚”到现在已经三日了,都还没有圆房,正常吗?莫非其他人也都是这样?还是说……哥哥害羞了?不可能啊。 允欢开始脑补了,表情多变,瞎琢磨个不停,青梅瞧着她的模样好奇问:“姑娘,怎么了?” 允欢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问:“青梅,你说哥哥为什么不同我圆房啊。”少女天真又直白的问道,把青梅惊了个大红脸。 “啊……这、这许是世子有自己的考量?”青梅眼神虚浮,四处乱瞟,夭寿,她们这些女使早就看出来了,世子压根对小夫人没有那种心思,偏生小夫人天真懵懂,于□□一窍不通,他们做下人的,又不好跟主子多说什么。 “啊~”允欢垂头丧气的趴在桌子上。 青梅试探问:“小夫人若是如此在意,不若主动一些?”主动去询问世子,这种教导小夫人的事,便交给世子罢。 允欢却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主动?主动圆房?啊这……好羞耻,她霎时脸颊像是柿子一般,青梅以为她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问,便说:“世子对您很是耐心,奴婢就没见过世子对其他人这么耐心过。” 允欢却听成了,若是她主动,隋衡定然不会拒绝她的,她捧着脸颊垂着头偷笑,那……也不是不行,二哥哥说过,自己与其纠结事情的真相,不如主动出击,在实践的过程获得真相。 “我知道了,谢谢你青梅。”允欢抬头笑得好看。 “没事,是奴婢该做的。”青梅也笑了,主仆二人相视而笑,殊不知,彼此脑袋对错弦了。 允欢受伤了,自然第二日便不用去私塾上课了,天大的喜事,高兴的她晚饭多吃了一碗槐花饭,槐花饭里多加了一勺蜂蜜,甜滋滋的,如同她不用去上课的心情。 只是乐极生悲,第二日她并未如愿睡懒觉,天将将亮时突然又牙疼起来。 “嘶,疼。”允欢委屈巴巴的摸着左边脸,躲开春言要摸的举动。 短短一夜,左边脸便肿了起来,比右边脸圆润了不少,鼓鼓的,颇有些滑稽。 “哎哟,姑娘这是昨夜甜食吃多了,来叫奴婢瞧瞧。”青缇凑过去,允欢乖乖张开嘴。 倒是没有生龋齿,大夫又来了一遭,耳提面命的告诉她少吃些甜食,否则下次就不是上火这么轻了,会有小虫咬掉她的牙齿。 允欢吓得摇头:“不吃了,不吃了。” 大夫走后,允欢躺在床上想重新睡一觉,奈何脸颊隐隐作痛,好不容易快要入眠时,春言把她又推醒了:“姑娘,林夫人唤您过去呢。” 允欢迷迷糊糊:“知道了。” 春言:知道了您倒是起啊。 待到允欢去了瑶月阁,才发觉又是一场后宅妇人的聚会,她混迹在其中像个鹌鹑。 “哟,欢丫头这是怎么了?”林氏目露担忧的问。 允欢摸了摸脸颊:“回母亲,我吃糖吃多了,大夫说我上火了。” 周遭传来嬉笑声,徐夫人笑得最开怀,林夫人有些不大高兴:“孩子身子不舒服,你倒是笑得开心。” 徐氏一滞:“瞧大嫂这话,我也就是觉得这小姑娘好玩儿的紧罢了,还在吃糖的年纪。” 允欢懵然:“二叔母的年纪难道不能吃糖了吗?” 郑夫人一笑:“自是不能了,比不得你人小嘴甜。” 允欢就当是被夸了,有些害羞。 徐夫人嘴角抽搐一瞬,不说话了。 林夫人淡笑:“今儿个唤各位过来,是过几日进宫之事,昭和公主婚事在即,要办一场春日赏花宴,你们自个儿备着礼。” 允欢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昭和公主是谁,是抢了她上一个未婚夫婿的公主,林夫人的视线淡淡落在她的脸上,瞧着她神游在外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这般心性果然是好的,什么事儿都不往心里去。 “欢丫头,到时候你便跟在我身边,仔细着些。”林氏特意对她叮嘱道,昭和公主乃是万岁宠爱的幺女,欢丫头这傻乎乎的样子,一不留神就被公主捉了去为难。 允欢点头:“我晓得了,母亲。”,小姑娘乖巧的模样叫林氏软了心,她这么多年来总想要再有个姑娘,一个儿子总归的闷了些,姑娘才是贴心小棉袄。 倘若不是儿媳,收了她做义女也是好的。 允欢回到清鹤堂任由青缇给她用鸡蛋滚着脸颊:“青缇,入宫要准备什么礼物啊。” 青缇也纳罕,按理说夫人应该是给小夫人一同备了才是,不过夫人若是有心叫小夫人自己做主也是可能的。 “这……奴婢也不清楚,不然问问吴妈妈?”吴妈妈便是林氏身边常伺候的女使。 “吴妈妈说准备喜庆些的东西便好,最好是带些寓意的。”允欢道,白嫩嫩的脸颊胜似剥了壳的鸡蛋,青缇心下怜爱,语气也不免有些溺爱:“那便多了去了,小夫人随便选些便好。” 允欢乖乖的嗯了声。 只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未想到允欢的心意偏离了正轨。 “平昌侯夫人,玉如意一对儿。” “淮阴侯夫人,如意扇一把。” “镇北小王妃,燕羽觞一匹。” “左都御史夫人……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一盒。” 两名侍女在库房整点今日的贺礼,登记造册,没成想遇到了格外清奇的一幕,二人凑在食盒处面面相觑。 允欢跟在林夫人身边,像个小跟班一样,林夫人说话她笑,林夫人笑她也笑,除了点头、笑以外不必做其他的,周遭视线各异,嘲讽的、不屑的、好奇的,均被身旁的林夫人挡了去。 “听闻你准备的贺礼很不错。林夫人随意一问。 “还好,还好。”允欢竭力谦虚道。 林夫人:“……” * 女眷们在御花园东边儿,男客们在御花园西边儿,中间以拱桥为界,薛梧此时正心不在焉的同男客们喝酒,今日若有似无的都对薛梧客客气气的,今日马屁拍的好了,来日富贵少不了。 薛梧却视线不住的往对面瞟去,他心不在焉的模样热得旁边的好友打趣:“瞧瞧,这是知道公主在那边儿压制不住自己的春心了?我说你也太着急了,等成婚后温存的时间多着呢。”,好友不怀好意的拐了拐他的胳膊。 薛梧勉强一笑。 “唉,话说被你退婚的那小庶女今日也来了,啧啧,人家转头便攀上了侯府世子爷,咱们的御史大人,不过啊,白搭,那姓周的老头儿心思明眼人一瞧便瞧出来了,御史大人品行高洁,看起来把人娶进府里了,实际上,有名无实。”好友摇摇头。 薛梧猛的侧目,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他们二人实际上并未圆房,隋大人都不带搭理的。”好友低声说道。 薛梧瞳孔一缩,随即涌上了一阵喜意,他克制的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母亲身边的妈妈的亲戚便是侯府的下人,整个侯府都门儿清,只是没人说罢了。” 薛梧心砰砰跳,果然,隋衡娶欢欢,不过是因为她的大姐姐罢了,对她并无情谊,欢欢过的很苦,一个弱女子,没有丈夫的宠爱如何在府中立足,她傻傻一个小姑娘,肯定有很多人欺负。 他一定要想法子带欢欢离开。 “唉,你去做什么?”好友喊他。 “我有事离开一趟,一会儿回来。”薛梧遥遥道。 瞧着他离开的方向,定然是偷偷去寻公主了。 允欢一路上受了不少打量,尤其林夫人被昭和公主唤了过去后,公主直白打量的目光毫不遮掩的落在了她身上。 允欢不知怎么的,直觉告诉他公主的眼光很不善,很复杂。 昭和公主确实心绪复杂,没人告诉她这个小庶女长成这般模样,难怪叫薛郎魂不守舍,连素来高山仰止的御史大人也难以落下。 而后公主若有似无的连同众贵女夫人排挤她,林夫人也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对她说:“去找萤丫头去吃酒罢。” 允欢乖乖离开了,只是她一时不知隋萤去了何处,呆在空地上张望了一会儿。 没有察觉背后出现了一个小内侍,小内侍轻轻道:“姑娘可是在寻人?” 允欢点头:“是。” “奴婢知道您要寻何人,奴婢带您去寻可好?” 允欢疑惑:“可我都还没说要寻谁,你怎么知道?” 内侍:“……” “奴婢的意思是您说了,奴婢便能替您寻到了。”内侍恭敬道。 允欢干脆:“不必,我自己寻罢。”说完转身便要走。 内侍急了,没想到这隋小夫人瞧着呆呆的,却这么不好骗。 “您稍等,是……是薛公子要见您。”内侍压低声音凑近道。 允欢一愣:“谁?” “薛梧薛公子。”内侍又重复了一次。 允欢想起来了,是她的前未婚夫:“他有何事寻我?” “自然是有特别重要的事,说是关于您大姐姐的事。”内侍继续抛出诱饵。 允欢半信半疑,她有些怕对方没安好心,却又抵不住万一真的知道大姐姐的什么呢?犹豫了一番:“那……好吧。” 内侍一喜,带着人离开了。 他把人带到一处隐蔽的假山后面便离开了,一道挺拔的身影有些急切的踱步,瞧见她来后眸中迸发出了喜意,上前一步唤得情真意切:“欢欢。” 9、抱错人了 春意盎然,允欢头上带着蝴蝶钗与玉笄,身着半见色绣缠枝海棠纹褙子,皓腕带着翠绿的镯子,衬得皓腕凝霜,肤色妍丽,最引人神魂颠倒的是那一双圆亮的眸子。 假山旁边是苍翠的竹林,薄薄的日光打在竹叶上,在她脸上投射了几分暗影光斑,比先前薛梧见她时贵气了很多,像是娇养在深闺里的玉人儿。 薛梧喃喃:“欢欢。”,他情不自禁的朝她的脸颊伸出手。 允欢一躲,眸露警惕:“薛公子叫我来不是有关大姐姐的事情吗要告知我吗?你是如何得知的?还告诉过哪些人?” 薛梧一僵,笑了笑:“欢欢放心,我并不知道你大姐姐的事,想来是内侍为了哄骗你过来,随口编造的罢。”他把锅利索地甩到了内侍身上。 允欢被欺骗了,翻了个白眼:“既然没有,那我便揍了。”说着转身要离开。 “等等。”薛梧上前一步,拦在她身前,高大的身影很有压迫感,这般挨着近,允欢有些害怕了:“你、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我是左、左都御史夫人。” 薛梧一笑:“我都知道了,隋衡娶你不过是为了补偿你大姐姐,他对你不是真心的。” 允欢皱眉:“谁跟你你说的,听风就是雨。” 薛梧柔声:“欢欢,跟我走罢,待我娶了公主,我便想法子叫隋衡与你和离,我肯定会对你好的。” 允欢气急败坏推了他一把:“你好不要脸,我才不跟你走。” 薛梧一急抓住了她的胳膊:“隋衡就是个天煞孤星,你大姐姐嫁过去一年便逝世了,你待在他身边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别怕,有我在,隋衡不会为难你的。” 允欢狠狠踩了他一脚,趁着他痛呼跑了出去,皱眉看着他:“你别做梦了,爹爹说了,女儿家绝不为妾,你竟然想让我做妾,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完,颇为嫌弃的提着裙子跑了。 薛梧面色难看,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欢欢被隋衡蛊惑的不是一点半点,况且以她的身份,是万万不可能与公主平起平坐的,罢了,日子还长,慢慢谋取吧。 允欢急急忙忙的想寻方才的内侍叫他把她带回御花园,只因此地太过隐蔽,想来是薛梧为了不被人发现挑的地方,但是她却头一次来宫里,又被左绕右绕的,不小心迷了路。 但是她又不敢出声喊叫,生怕那薛梧把她给捉了去,难免有些害怕,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隋衡正与燕王裴澈一处闲聊,燕王乃万岁二皇子,万岁虽仍每日上朝,但身上的病气却越发的重了起来,尤其隋衡时长在宣政殿内禀报公务。 但却没有一点儿立储的意思,朝内统共四位皇子,二皇子燕王,四皇子梁王,六皇子还在幼年,剩余以为是已然被废的大皇子,也是曾经的太子,沦落为叛军头子,在宫外绞杀了。 燕王有意拉拢隋衡,便拉着他游走试探,奈何隋衡嘴实在严实,左右试探也没有透露口风的痕迹。 燕王也不恼,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昀之还是如此,这些年分毫未变。” “殿下说笑了,是人就会变,只是潜移默化而已。”隋衡淡淡道。 二人转过一处茂密的竹林,恰巧原本抱着双膝躲在草丛里,方才薛梧回过神儿来,又跑过来轻声寻她,吓得她慌忙躲在了草丛里,屏息凝神。 允欢听到了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心中登时一喜,哥哥,哥哥在附近,她起身跑了出去,寻着声音左顾右盼的寻找。 随后余光一瞟,便见一袭白色玉袍的背影,落拓挺拔,是了,真的是哥哥,隋衡前些日子穿的是白袍,她便以为今日穿的也是白袍,当即便激动的跑了过去。 奔过去的途中,鼻子一酸,霎时感觉有天大的委屈,泪眼朦胧了起来,只向着那一方白影而去。 燕王负手而立,隋衡立于他右侧身后一步,他眯着眼睛看池中的锦鲤,转身刚要说什么,便见一道身影冲向了他,在隋衡与他错愕的眸光里抱住了燕王。 “哥、哥哥。”,允欢头埋在燕王胸前,手紧紧搂着他的劲瘦的腰身呜呜抽噎,被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燕王身形一僵,微微垂着头,不知所措。 旁边的隋衡瞳孔微缩,当即拎着她的后颈,拎兔子一般扒开她的爪子拎到了身后,语气惊疑不定:“欢欢?” 允欢哭的泪眼朦胧,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且被捏着脖子动弹不得,抬眼看着隋衡,语气疑惑:“哥哥?”,随后她望向她方才抱着的白袍男子,正讶然好奇的望着她。 她霎时呆在原地,抱、抱错人了?傻乎乎的模样逗笑了燕王。 “你怎么在这儿?不好好在女席那边待着乱跑什么?”隋衡语气喜怒不明,低低呵斥,随后他转身抱拳告罪:“殿下恕罪,此乃微臣的夫人,年岁较小,心性顽劣,方才定是认错人了,并非故意冒犯殿下。” 允欢也垂着头不敢吱声,眼前的人应该是个大人物,她又稀里糊涂做错了事。 燕王忍不住发笑:“无事,想来是本王与隋大人太像了,才会叫小夫人认错了人,一场乌龙罢了。” “跟殿下道歉。”隋衡转过头对允欢道。 允欢吸了吸鼻子乖乖屈膝:“殿下恕罪,允欢一时冒犯。” 燕王摆摆手:“没关系,原谅你了。” 允欢微微抬头,瞪着一双兔子眼对上了燕王含笑得眸子。 隋衡与燕王站在一处身形相似,身高也相同,气质却是不同的,燕王更温润如玉,像是儒雅的君子,隋衡更清冷,不像人间士,浑身散发着圣雪般的气势。 隋衡这才问:“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允欢却闭了嘴,薛梧的未来娘子是公主,公主应该是燕王的妹妹,若是叫公主的哥哥知道她是被薛梧追到了此处,肯定会怪罪的。 “我、我扑蝴蝶来着,走迷了路,吓坏了。”允欢慢吞吞道,眼神透露着一股心虚。 隋衡一瞧她就知道撒谎了,允欢是个好孩子,平时直来直去的,若是有原因撒谎,那必然是有她不想叫别人听到的话。 思及此,隋衡转身:“还请殿下容臣送夫人回去。” 燕王颔首:“好,隋卿去罢。” “多谢殿下。”隋衡转身微微揽着允欢离开了,若是细看那手并未放在她的肩膀上,而是恰到好处的悬在空中,保持着一个距离。 燕王饶有兴致的看着允欢的背影,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夫人,很可爱。 待走到了没人处,隋衡放下了手,二人并肩而行,允欢情绪正低落着,没有发觉他的举动。 “说罢,发生何事了。”隋衡轻轻的问。 允欢听了,眼睛又红了。 “不许哭。”隋衡不近人情的声音响起。 允欢一滞,硬生生憋了回去,磕磕巴巴的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半是薛梧对他的吓唬,半是走丢了的可怕。 隋衡听了,面色发冷,没想到薛梧对允欢还有这种龌龊心思,隋衡是真的生气了,方才的事若是一个不小心,传出去允欢的名声便毁了,可眼前的小姑娘丝毫不知根源在哪儿。 薛梧,很好,他不会放过他。 “回去把礼记抄三遍,半旬后我要查。”他冷冷撂下一句,允欢呆了,似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她委屈的问。 “愚不可及,你可知薛梧的身份是何人?你就敢独自跟他去?我看你是心太大,今日若遇见的不是我,是别人,你的名声怕是已经毁了。”隋衡低呵道。 他皱起了眉头,语气很重的说着话,允欢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你大姐姐与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如何得知她的事,就算是有,你如何确定不是诓骗你。”隋衡捏了捏眉心:“回去面壁思过一日。” 允欢:啊? 10、又被逮了TVT 允欢臊眉耷眼的随林夫人回了府,一路上周身围绕着低落的气息,她嘴角下撇,眼眶微红,此刻趴在桌子上难过的抄书。 春言给她端进一碗败火的梨汤:“姑娘实在心大,奴婢觉着世子做的没错儿,要不然姑娘肯定不长记性。” 允欢心浮气躁,看见纸上这些墨色扭曲的字迹就眼冒金星,头脑犯晕:“春言,你来帮我抄罢。” “不成、不成,世子没有老爷那般好糊弄,奴婢可不敢。”春言忙摆摆手,放下梨汤便溜了出去。 林夫人牵着泊哥儿进屋便看到了小姑娘委委屈屈的握着笔伏在条案上抄书,生硬的握笔姿势有些好笑,泊哥儿迈着小短腿蹬蹬跑到了允欢身边:“娘亲。” 允欢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惊喜道:“泊哥儿来啦。”赶紧放下笔把小团子抱在怀中。 泊哥儿一张糯白的脸笑得开心,撒娇的嬉笑,允欢抬头见着林夫人,起身行礼:“母亲。” 林夫人淡笑:“泊哥儿嚷嚷着想娘亲了,我便把他带来了,你在做什么?没有扰到你罢?” 允欢不好意思,气虚道:“没有,我在抄书,哥哥给我布置的学业罢了,不打紧不打紧。” 林夫人也不知道自家儿子怎么个想法,成婚不拜堂,晚上不行房,庶物也不叫打理,只叫去学堂,哪有家中媳妇当成这样的。 “我也是与他说过许多次了,嫁了人的姑娘何必再去与未婚姐儿挤在一处念书,但他总是那般性子,□□惯了,你别怪他,正好,我叫吴妈妈把账本拿一些过来,给你匀几处铺子,你上手先管一管。”林夫人叫吴妈妈把账本搬了进来。 厚厚的一摞看的允欢倒吸一口凉气,瞪圆了眼睛,泊哥儿离得近,坐在他怀中与条案齐高,此时也探出脑袋分外可爱的吸了一口气,二人的神情竟是一般相似。 “行了,泊哥儿放在你这儿了,今日我便松快松快,我把吴妈妈留在这儿,你有何事唤她便好。”林夫人也不多说,起身便要离开。 “母亲慢走。”允欢提高声音。 林夫人一离开,吴妈妈站在门外不去打扰屋内的主子,允欢拿了一本账本翻开一夜,密密麻麻的字看的她想哭,怎么办,谁来救救她。 蓦然,一个白嫩的小手指着一处说:“娘亲,这里写辍了,少了一个笔画。”泊哥儿嫩生生道。 允欢一愣,把小团子举到空中,肃然问:“你识字?” 泊哥儿弯起嘴唇,点了点脑袋:“嗯嗯,爹爹教了我不少志,泊哥儿还会念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湖绿毁,红掌窝清窝。”【注】,小奶音声线拉长,摇头晃脑。 小团子带着一顶乳白色的圆耳小帽,裹住了他圆圆的脸颊,覆住了他的耳朵,模样与大姐姐很是相似,允欢又垂头丧气了起来,果然是大姐姐和隋衡哥哥的孩子,少年小天才,她又搂紧了小团子问:“那泊哥儿会写字不?” 小团子乖乖摇头:“不会呢,爹爹说我还太小,握不稳笔。” 允欢计上心头,思绪发散,乐颠颠的说:“那娘亲教你写字可好?” 泊哥儿嗦着手指:“好鸭好鸭。” 允欢选了一只很细小的笔,握着泊哥儿的爪子,念念有词的教了起来,外面的春言却忧心不已,青梅青缇不解的看着她:“你怎么了?” 春言一脸造孽的表情:“姑娘自己抄书都抄不明白,可别把小公子带歪了。” 吴妈妈嘴角抽搐:“想来应该不至于,世子平日里对小公子多有教养,习惯并非一日便歪得过来的。” 春言嘀咕:“但愿如此罢。” 事实证明,果真不能早早庆幸,没多久屋内便爆发出一阵小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泊哥儿笑个不停似是很开心,吴妈妈几次想进去又碍于母子二人相处甚好,不大好意思进去打扰氛围而作罢。 午时的日光与傍晚的暮色交杂,淡金色的光晕撒在了窗棂上,一片春风微动,庭院的杏花花瓣飘了满地,屋内的笑声渐渐熄了声响。 隋衡下值后便知晓了泊哥儿与允欢待了一整日,管事的矮着身子:“爷不若去与小公子和小夫人一道儿用个晚饭?听闻今日小夫人今日教小公子习了一日的字,二人相处甚是融洽。” 隋衡扬眉一讶:“当真?” 管事:“自然,小公子也乖的很,不吵不闹的。” 隋衡自是知道泊哥儿的,那孩子平日粘人的紧,惯会看人脸色,哪个要撒娇卖乖哪个要甜言蜜语,心里拿捏得当。 “不若爷移步去看一眼?小公子也有几日未与爷亲近了。”管事乘胜追击。 隋衡略一思衬便颔首,确有一些时日未与小崽子相处了,便换了衣服后往春月居而去,自昨日从宫中回来后允欢便搬出了清鹤堂,搬往隔壁的春月居,两处院子挨着极近,中间便是隋衡的书房。 春月居比清鹤堂更亮堂些,毕竟是姑娘家住的地方,总要比他古板严肃的清鹤堂要多些颜色,外面种了杏花、玉兰、绣球等,还有些果树盆栽,这些是春言叫人移进来的,说是自家姑娘最喜夏日躺在果树下乘凉了。 还未近厢房,便听到了一阵阵嬉笑声,隋衡蹙起了眉头,放轻脚步往里而去,越近嬉闹声越大,他的眉头也蹙的越紧。 守在门外的春言冷不丁见着了他,惊得站直了身体:“世子,您、您怎么来了。”,旁边的青梅青缇弯腰:“见过世子。” 隋衡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了春言身上,叫她如芒刺背,重若千斤,隋衡刚要抬脚往里走,便撞到了满屋子小短腿蹬得飞快的小君泊。 小团子摔了个屁股墩儿,愣愣地仰头看着隋衡,呐呐道:“爹爹。”,远处的允欢一瞬间收敛了笑意,垂着头不敢说话。 隋衡敛眉低垂眼眸瞧着泊哥儿圆白的脸蛋儿滑稽的被盖了一个小红戳儿,对着手指做错事情般看着他大气不敢出。 隋衡不辨喜怒,气势迫人,黑眸深不见底,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胡闹。”,语气缓慢而平静,但允欢隐隐觉得隋衡越平静越生气。 他掠过小团子,走至条案前,原本井井有条的条案一片杂乱,铺满了废纸、墨汁、颜料,他拿起一张纸,上面画了一只大王八和一只小王八,又拿起一张纸,只写了几个大字,歪歪扭扭,跟鸡爪子划拉过的一样,显然不是允欢的字迹。 再瞧泊哥儿脸蛋上,被允欢用橙红的颜料画了一只可爱的小猪头,左右还对称着,远瞧似是两团霞蔚,衬得乌圆的眼眸更加有神了,活脱脱一个年画娃娃。 半刻钟后,隋衡坐在条案后,慢条斯理的翻看允欢抄写的礼记,条案前允欢和小团子各自拿了个蒲团,跪在了地上,垂着头不敢说话。 “泊哥儿年岁小,贪玩,你就这么陪着他胡闹?学的规矩和礼仪去了何处?”隋衡淡淡发问。 允欢嚅嗫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 “说话。”恍然间,隋衡声音忽得提起来,吓得二人一哆嗦。 允欢臊眉耷眼:“我错了,是我贪玩儿,泊哥儿想习字来着,是我带着他胡闹。” 泊哥儿也是个聪明的,挺着小胸脯:“爹爹,你要罚就罚我罢,是泊哥儿贪玩儿。” 隋衡气笑了:“行啊,既然你们这般想挨罚,去,站在那儿,晚饭前不得离开。”他手冲着墙壁一指。 春言胆战心惊的在外面走来走去,吴妈妈哎哟:“春言姑娘,你晃的老身我眼睛都花了,世子难不成还会吃了小夫人和小公子不成。” 春言连连道歉:“我这不也是担心嘛。” 屋内,允欢和小团子站在花几旁边,垂着头面壁思过,小团子脸上还有未干的水渍,脸颊的颜料被允欢擦拭了干净,眼下正挺着小圆肚子努力站直了身子。 一大一小背对着隋衡,隋衡坐在条案后看书,静谧的室内时不时有翻页的声音,允欢却有些心惊胆战,无他,条案上几摞书本,最下面压着她新买来的话本子,坊市内鼎鼎大名的江南笑笑生所著,笑笑生的话本子图文并茂,格外有趣,幸而在隋衡回来前她已然与小团子看完了一册,收了起来,否则她的收藏品就要被没收了。 希望不要瞧见啊,她一边回味着话本子的内容,一边神游着罚站。 到了晚饭时,隋衡才开口叫二人坐下,疾言厉色的训斥的二人一番:“平日注意规矩,嬉笑玩闹成何体统,叫下人们瞧见了,做主子的威严何在。” 允欢点头如捣蒜。 “礼者,人道之极也。”隋衡瞥了眼小团子,小团子:“知道了,爹爹。” “吃饭罢。”隋衡最终松口,外面候着的女使婆子也松了口气,鱼贯而入的把吃食摆上了桌子,泊哥儿自能自己吃饭后隋衡便不叫人抱着喂他了,除非是林夫人悄悄背着他喂。 小团子和允欢默契的避开了女使给他们布的青菜,隋衡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 泊哥儿讨好一笑,把碗里的青菜吃掉了。 允欢:“……” 11、原来有隐疾 “挑食不是好习惯,一饭一米,当来之不易。”隋衡端着碗细嚼慢咽下去后方才淡淡开口。 允欢小脸一垮,闷闷不乐,她喜欢吃肉,还喜欢吃甜食,许是因为小团子在的缘故,厨房便做了许多绿叶菜,小孩子多吃些绿叶菜长得高。 旁边的泊哥儿吭哧吭哧地咬青菜,布菜的女使是青缇,今儿个世子在,她们也不敢像前几日般纵容小夫人。 隋衡拿起公筷,夹了几片苦瓜放在允欢的小碟子里:“多吃些苦瓜,天气热,败火。” 允欢宛若鸡崽见了老鹰,不敢像在家中一般犯倔,塞到了嘴里,苦的她又多夹了两筷子桂花糖藕压。 当夜,泊哥儿撒娇不想回自己的院子,想留在春月居与允欢一同睡觉,被隋衡言辞拒绝了。 泊哥儿眼泪汪汪的仰头:“为森么。” 隋衡耐心:“欢欢娘亲明日要去读书,若是你睡在此处便会打扰到她,乖,待学堂休沐之日再来。” 泊哥儿只好点点头,随后被隋衡抱着离开了,春言赶忙凑上去:“姑娘,今日世子可罚您了?” 允欢小脸一垮:“嗯。” 罚的好重呢,罚她吃了许多不喜欢的青菜和苦瓜,春言又说:“对了姑娘,明日是骑射课,晨起不去白玉庭,要去府上的武场。” 允欢张望:“那我的弓呢?” 春言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锁,盒子内放着一张小巧的弓箭,是很漂亮的竹青色,允欢摸了摸,感叹:“可终于有个我擅长的了。” 春言嬉笑:“姑娘疲懒了许久,不知准头还有没有,明日可别丢老爷的脸。” 允欢扬眉肃穆:“自然不会,你且看着,我定是箭箭靶心。” 春言出去后,她照例开始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 【丁巳月,甲子日,亥时,阴】 【青菜好难吃,明日希望多吃两块糖,话本子没看完,希望江南笑笑生多更些篇目。】后面画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人。 翌日,允欢换了一身窄袖衣裙,背着她的小弓往武场而去,刚进武场便见隋承英姿飒爽的站在靶子前,嗖嗖几箭射了出去,命中率极高。 且他的弓也十分大,比允欢的粗上不少,有她一个人高,但隋承却拿的十分轻松,他一身窄袖靛蓝长袍,头束高马尾,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甚至还耍酷般想蒙着眼睛。 允欢与隋萤站在一处惊叹的看着他。 可惜射歪了,将将挨着靶子的外圈,隋承摘下布条,可惜道:“果然,还是不行,若是二哥哥来,定是没问题的。” 允欢好奇:“哥哥很厉害吗?” 隋萤点头:“当然了,二哥哥文武双全,莫说蒙着眼睛,就算是射天上的飞鸟,也能凭着风声准确射到。” 允欢赞叹的点了点头。 今日来教射艺的是东坡先生的弟子,是一位较为年轻的先生,姓曹,他常年眉头紧皱,像是别人欠了他银子一般,叫隋萤他们怵得慌。 允欢与前书院掌教曹先生面面相觑。 “哟,又是你啊,周允欢。”曹先生一挑眉,人生何处不相逢,京城这么小,他们二人兜兜转转又是老师与学生。 允欢讪讪:“曹先生好。” 是了,这位曹先生便是她嫁人前书院里的掌教,教书与数两门课,也是时长罚她抄书的先生,没想到竟是东坡先生的弟子,可曹先生不是在书院教书吗?怎么会来侯府当先生。 曹先生咳了咳:“赚点外快罢了。” 他对着侯府的姑娘公子讲解了一番要领,叫隋承上来示范了一场,随后便各自练习,他则在身后观察他们的动作有何处不妥,加以纠正。 允欢手臂直立,拿起小弓,搭了一把箭,颈部尽量保持放松,屏息凝神,视线与弓弦保持平行。 “咻”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稳稳地插在了靶心处。 隋萤眼眸一亮:“欢欢你好厉害啊。” 曹先生欣慰道:“不错,不错,各位姑娘们向允欢姑娘学习。” 隋珞升起了危机感,嘴硬不屑:“切,无非是占了出身武将门第的好处罢了。” 何窈臻笑笑:“周姑娘才华出众,射击对她来说自是不难。” 允欢得到了夸奖,脸颊红扑扑一片。 隋萤低声与她开小差:“今日府外南市有商贩可以套兔子,我们去也吧,套回只小兔子玩玩。” 允欢眼睛一亮:“好啊好啊。”,但随后又想起她的礼记还未抄完,便升起了几分犹豫,罢了罢了,只是玩一小会儿而已,明日休沐,今晚晚些睡就行。 下学后,她刚要与隋萤离开就被隋珞拦住了。 隋萤皱眉:“你又要做甚。” 隋珞抬起下巴看着允欢:“你与我比试一番,今日学的太过简单了,没有挑战性,不如把靶子去掉,在那树下吊两颗苹果,谁射到了苹果就算谁赢。” 允欢抱着弓:“为何?” 隋珞上下扫视:“我倒想看看你这武将门第出来的姑娘有几把刷子。” 允欢摇头老实道:“下次罢,今日我要去套兔子了。” 隋珞嗤笑:“怎么,你莫不是怕了?怕输得太难看?怕就直说,找什么借口。” 隋萤气不打一处来:“隋珞你别太过分。” 允欢镇静的拉了她一把:“没关系,比就比,但是不是今日,我们约个时间,今日我真的有事。” 隋珞得意道:“行,那就明日,反正明日也不上学,不过光比有什么意思,咱们放个彩头如何,输了的人,学三声狗叫。” 允欢点点头:“行。” “那就,明日巳时在此地,谁不来谁就认输。” 隋萤剜了隋珞一眼,她自是不担心允欢,但是隋珞她也很了解,她的骑艺是大哥哥亲自教的,大哥哥隋笙在京城巡防营作头领,武艺甚佳。 她同允欢说了自己的担忧,允欢急急忙忙的拉着她去套兔子。 市集热闹的紧,走南闯北的杂耍班子一时吐着火圈儿,一时走着绳索,周遭喝彩声不停,二人窜进了人群里,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糖果子,春言凑上去把纸包抢了过来,紧紧捂在了怀里。 “春言,你干什么呀。”允欢不满道。 春言捂紧了怀抱:“不成,姑娘前几日才牙疼,糖果子不能多吃,否则我就告诉世子,叫他多让您吃些苦瓜。” 隋萤在一旁捂着嘴笑。 允欢讪讪收回了手,拉着隋萤道:“走,陪我一遭书铺。” 青兰书铺在南市最热闹的地方,铺面很大,铺子外面露天支了个摊子,铺着许多书册供人们挑选,允欢上前老板笑嘻嘻道:“哟,又是您啊,还是老样子?” 允欢点头,隋萤翻看书册:“这、这都是话本子啊,府上不许看话本子的,二哥哥说玩物丧志,你惨了。” 允欢讨好笑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隋萤嘟囔:“那你记得看完借我一瞧。” 允欢应下,余光一撇却突然瞧到了什么,瞳孔微缩,随后鬼鬼祟祟的捏出了一角,翻看了起来,隋萤凑了过来,半响,二人小脸通红的面面相觑。 “你、你看这个做什么。”隋萤干巴巴的先发制人。 允欢眼神发虚:“我、我就是好奇罢了。” “好奇?怎么可能,你都已经与我二哥哥成婚了,有什么好奇的。”隋萤嘟囔道。 允欢羞赧:“虽已成婚,但是还未圆房呢。” 隋萤被她的直白惊了一下,四处张望了一瞬后:“低声些,低声些,你莫不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此事?” 允欢鼓了鼓脸颊,又翻看起了书册。 “书上说,若是长久不圆房,则是男子有隐疾。”允欢瞧到此处,蹙起了眉头,隐疾?什么隐疾,隋衡哥哥生病了? 隋萤自动闭了耳朵不去理会,翻看别的书本。 回去的路上,允欢一路发呆琢磨,原来哥哥是有隐疾才迟迟不圆房啊,也是,哥哥那样高傲冷然的公子,定然有什么事都会憋在心里,无人知冷知热,苦难独自咽下去。 允欢眼眶发热了,暗暗下决心要帮助哥哥治好隐疾。 隋萤瞧着她呆头呆脑的模样,摇了摇头。 12、抽查背书 晚膳允欢与隋萤同在坊市的红悦居用的,论起吃喝玩乐允欢最在行了。 “两个冷碟,三个热菜,荤素就挑你们这儿最好的来,再来壶青梅酒,冰镇的内种,汤要火候够久的板栗鸡汤。”允欢熟门熟路的点了菜。 隋萤手里抱着一个兔子摸来摸去,允欢羡慕的紧,她也想套来着,只是春言说若是套来了,定然每日心思就不在念书上了,所以以后得去隋萤院子里瞧。 菜很快就上来了,小二一道道的往上端:“您的菜齐了,二位贵人慢用。” 允欢闷了一口冰镇的青梅酒,被冰得打了个哆嗦,隋萤劝她:“你少喝些,上头了可不成。” 允欢不以为意,先前她在家中爹爹就不叫她尝酒,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哥哥每次都用筷子沾些甜酒来勾她,好不容易爹爹管不着了,她自然是不怕的。 但,晚上回府的时候她白嫩的脸颊红扑扑的,呼出的气息都带了酒气,隋萤担忧不已。 “我、我回去抄书了,后日见。”允欢摆摆手,俨然把明日的约定忘在了脑后,隋萤一时也没想起来,同她拜别后回了自己院子。 春言在允欢回了卧房后督促她抄书,只是允欢一会儿喊渴,一会儿要打哈欠,或是写着写着便停下来看最新的话本子,三心二意。 青梅进来的时候允欢正抠手。 “姑娘,世子说叫您带着您抄的东西去清鹤堂的书房见他。”青梅矮了矮身子,兴高采烈道。 允欢一滞,将落未落的泪珠悬在了眼眶里,被憋了回去,她突然放下笔,左右哈了两口气,又猝然起身拿铜盆的凉水扑了扑脸,降了些凉意,在屋里跑过来跑过去的折腾。 “闻得到酒气吗?”允欢紧张问。 青梅嗅了嗅,老实道:“闻不到。”,允欢放下心,抱着书纸张去了清鹤堂。 银色的悬月挂在浓墨般的天际,花朵隐匿在周围,酒气被遮掩,染了一身淡淡的花香,昏黄的灯笼挂在清鹤堂的门匾上,照亮了身影。 允欢轻手轻脚的来到支起的窗棂处扒着窗子脑袋探进去一瞧,挺拔的身影着一袭雪青色锦缎长袍坐在书案前,执笔书写。 素来束起的长发半披了下来,垂在肩颈处,少了白日的古板严肃,多了一分温润出尘,好像那月下仙一般。 允欢悄声:“哥哥?” 书案后的人倏然抬头,瞧见她后淡声:“进来。” 允欢乖乖的进了门,方才没注意到,她现下才注意到隋衡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个小号书案,圈椅上铺着软垫,文房四宝俱齐。 她便以为这是泊哥儿的,没作他想。 “哥哥,这是我抄的书。”她乖的不能再乖的把宣纸放在他书案上,隋衡随意瞟了一眼,却蹙起了眉头:“你这字……习的怎如此不好。” 不好吗?允欢笑意一滞,探头去瞧,天圆地方的,不是很标准吗? “礼记篇幅这么长,你的几行字便占了这么大的地方,若是全写下来须得浪费多少纸张。”隋衡耐心同她讲。 “那、那我写的小些。”允欢怯怯的说,手却在抠个不停。 “你今夜便坐在那儿写罢,明日休沐,你辰时来此继续写,恰好我也不去上朝,有何不懂可以问我。”隋衡轻飘飘的便安排了她。 允欢垂头丧气的应了下来。 现在时辰还不到入睡的时候,春夏交替,晚上的气温时而冷时而热,房门大开,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允欢提着细细的毛笔垂头奋笔疾书,效率高了不置一点。 隋衡偶尔看她一眼,欣慰不已。 “这几日学了哪些文章?”隋衡忽然问。 允欢抬头,慢吞吞道:“学了逍遥游。” 隋衡点点头,笔下未停:“明日晨起来默写一次。” 允欢一咯噔,紧张的说:“好。” 隋衡便不再说话了,允欢则停笔发呆,视线落在了隋衡身上,心里却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注】,慢慢的注意力却被隋衡吸引了去。 清俊的侧颜尤其专注,雪青色衬得他格外温润如玉,薄唇泛着淡淡的红,允欢暗自瞧红了脸,颇有些坐立不安。 后面的便想不起来了,脑中一片白光,心中却怦怦地跳个不停,那绯色漫到了脖颈处,耳垂上,双颊像是染了胭脂。 “不早了,回去歇息罢。”隋衡唤回了她的思绪,打破了她的幻想。 允欢敛起笑意,抱着东西回了院子。 刚回到院子便奔向书桌翻看起了庄子,如饥似渴的开始了学习,青缇劝慰:“姑娘玩儿了一下午想来是累了罢?不如早些歇息?” 允欢咳了咳:“不必,今夜我要挑灯夜读,你们且去休息罢。” 青缇青梅见劝之无用,便退了下去。 允欢瘫在椅子上,一条腿搭在椅背晃荡,一边嘴中念念有词,一会儿趴在桌子上,一会儿又来回走,条案的沙漏逐渐变少,银月升至了中天。 【注】“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好长啊,背不会,要不然做个小抄?塞在衣袖里,或是抄在手上,允欢眼眸滴溜滴溜转个不停。 不成不成,哥哥对她这般信任,她怎么可以辜负哥哥呢?思及此允欢继续背,誓要今夜拿下这篇文章。 翌日一早,春言叫她起床,允欢眼下顶着淡淡的青色恹恹的坐了起来,春言摸了摸她的脑袋:“姑娘这是未睡好吗?不应该啊,青梅酒吃了不少,怎会睡不好。” 允欢来不及解释了,拾起书本又温习了几次。 早膳是厨房特意蒸的豆沙包,捏成了可爱的形状,圆鼓鼓的,巴掌大一个,侯府的厨子比家里的好,简单一道菜都能做出许多花样儿,不像家中,据她爹爹说府上的厨子是以前行军打仗给将士们做惯大锅饭的。 年岁大了,懒得跟军出征了,爹爹又是个念旧的,便留在府上给他一份工。 伙食没那么多卖相,会做的也不多。 允欢来到书房时,隋衡已经坐在那儿了,眉眼间丝毫不见一丝困意,清爽又闲适,桌子上摆着一盏清凉的茶汤,蒸腾着袅袅香气。 今日天气不大好,有些微微下雨,水汽氤氲了衣裙,带进了些湿意,允欢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的掖了掖鬓角,把水丝擦干净,又把书本也吸了吸潮意。 “坐罢。”隋衡言简意赅。 “哦。”允欢窝着脑袋开始默写,她下笔如有神,游走的飞快,隋衡忍不住侧目,心情也更好了些。 写完后允欢抬头瞅了瞅隋衡,怯怯道:“哥哥,写完了。” “嗯。”隋衡淡淡一应。 嗯?没了?都不看看吗?允欢惊疑不定,她又等了一会儿,发觉隋衡貌似真的没有检查的意思,顿觉懊悔。 “哥哥不看看吗?”她又坚持不懈问。 “允欢自是没问题的。”隋衡却说。 允欢:“……” 隋衡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略一思索:“那便看看罢。”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笔,伸出掌心。 允欢起身哒哒哒的跑了过去,把纸放在了他掌心,一脸雀跃的看着他。 隋衡接过后便垂眸看了起来,允欢竟无端感觉到一股紧张,奇了怪了,她从前脸皮忒厚,向来不在意先生、父亲的看法,怎的到了隋衡这里,就这般在意了呢? “很好。”半响,隋衡抬眼夸赞,不是敷衍了事的,也不是随意浏览的,而是看过后认真的给出了评价,是一种认可,也是一种信任。 允欢呆呆的看着他俊朗的眉眼,眉眼里的认真叫她心高高提起,热意上涌。 “若是字再写的漂亮些便更好了。”隋衡又说,允欢磕巴道:“下次、下次会更好。” 隋衡闻言,冷厉的眉眼染了一丝悦色,唇角转瞬即逝一丝笑意,如春风化雨,一缕微风席卷而来,轻抚过了枝丫,掠过了廊檐,吹到了允欢的心里。 “谢谢哥哥。”允欢小小声的说,还没有人这样夸过她呢。 隋衡露出一丝惑色,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样说。 允欢却硬生生的憋回了眼泪,哥哥这般好,却身有隐疾不敢言说,她暗自决定了个事,今日她便出府寻医。 午时的时候,允欢拒绝了与隋衡同食用午饭,自个儿悄摸摸的溜出了府,隋衡也未说什么,左右不过是姑娘家贪玩儿,而在武场的隋萤等了许久都未曾见人影,气的跺脚。 “周允欢,你敢放我鸽子。”隋萤气的箭矢咻咻射出,把树上吊着的苹果扎成了马蜂窝。 允欢正在南市左右瞧着,进了一家医堂,里面的坐台大夫是个留着八字小胡子的老头儿,坐在那儿拨着算盘头也不抬:“看病还是抓药。” 允欢蒙着脸上前,做贼心虚的问:“我、我想问问有没有治内个的药?” 大夫听见了声音后抬眸,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男的还是女的。” “啊?”允欢呆呆的看着他。 “给男子用还是给女子用?”大夫又问了一次。 “男子、男子的。”这大夫声音真大,叫允欢羞赧的不行,声音随之低了下去。 “一次多长时间。”大夫问得实在详细。 “不、不知道。”允欢快钻到地缝里去了。 不知道?那就是完全不行喽,大夫了然:“回去熬些甲鱼、牛鞭、乳鸽汤,喝下去便可,是药三分毒,你先回去试试食补。”大夫言简意赅。 允欢懵懵懂懂,这样就行了吗?做饭她在手啊,今晚便回去给哥哥熬一锅甲鱼汤。 允欢回了府后便鬼鬼祟祟钻回了自己院子,开始翻箱倒柜把自己的食谱找了出来,开始琢磨研究,连院子外面气势汹汹而来的隋珞都没有发现。 “珞姑娘,我们家姑娘今日下午还要去清鹤堂读书,您还是回去罢。”春言扯虎皮做大旗。 隋珞气势一弱:“分明是她放了我鸽子,她便自动认输了,这狗叫她是学也学,不学也得学,二哥哥来了也是我有理。” 13、偷吃 外面吵吵嚷嚷的,隋珞一把推开了春言他们,径直往里而去,她身边带着两个女使,气势汹汹的往里而去,路过庭院,似是看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二哥哥竟把垂丝海棠栽在了她院子里。”隋珞不可置信,这垂丝海棠是府上新进的花,她母亲本想叫她与何窈臻拿去一些,谁料竟全部到了这里。 隋珞推门而入,便见允欢趴在桌案上皱着眉头念念有词,她过去一拍桌子,惊的允欢一个哆嗦:“你敢放我鸽子?” 隋珞怒气冲冲的看着她,青梅青缇他们忧心忡忡的站在外面,允欢懵懵的抬头看她,恍然想起了什么事儿。 糟糕,她把与隋珞的比试忘在了脑后。 “我忘了。”允欢讪讪说。 隋珞看她这般坦然自若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你敢戏耍本姑娘,这样罢,你若是学三声狗叫本姑娘便饶了你。”隋珞抱胸昂着下巴道。 允欢疑惑:“我为何要让你饶?” 隋珞一滞:“什么意思?” “忘了明日补上便可,比试是你先提出的,我答应你已然是给你面子,忘记约定也非我故意,自然是可以明日再继续的。”允欢慢吞吞道。 隋珞被她气的跳脚,指着她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都说周家幺女不聪明,她可没看出来,她看着可聪明的很。 “你离开罢,记得把门带上。”允欢下了逐客令,她虽反应慢,但不是蠢的,她可是有府上最大的靠山,才不怕隋珞呢。 隋珞确实拿允欢没办法,本想嘲讽她几句却被气的头昏脑胀,一甩袖子离开了。 允欢则没多注意她,研读了大约几时食谱便心里有了底,合上书本又去了清鹤堂,隋衡还未到,她便摸鱼拿出小记事本。 【永嘉年,丙辰月,己未日,申时,雨】 【今日研读食谱,准备给哥哥熬汤喝,希望哥哥病快快好,我愿食素五日。】 随后她思索了一会儿,便把本子上那个五日划掉了,改成了三日,然后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合上了本子。 下午也过的很快,隋衡似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蹙着眉头翻看卷宗,府上还来了许多人,压低声音与隋衡禀报,说了什么允欢也听不懂。 门外倏然又踏入一位青年,手执青伞,气韵斐然,孤同安熟门熟路的把伞放在了廊庑下,拍了拍衣袍踏入屋内:“隋兄,你可不知我查出了什么好东西。”清朗的声音倏然而止,他实现落在了窝在一旁奋笔疾书的允欢身上。 “哟,同安眼拙,这位可是小夫人?”顾同安试探问。 允欢抬头,咬着下唇瞧着他,不知这人是谁,但感觉应该是个大人物,却又不知该如何打招呼。 隋衡淡淡道:“这位是宁国公府的小公爷。” 允欢:“小公爷好。” 顾同安对她一颔首,撩开衣衫坐在了椅子上,行动间颇具风流:“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户部侍郎章大人与孙大人。”,他余光瞥见对面的小姑娘竖起了耳朵。 “为了什么?”隋衡头也不抬道。 “你也知道那二位致力于互相塞人,因为点儿银子拨款产生了分歧,便大打出手,嚯,胡子都被揪掉了。”顾同安绘声绘色的说着。 允欢扶着头听得入神。 隋衡突然转头对她说:“你先回去罢,今夜不必过来了。” 一旁的顾同安顿时想歪,谴责的看着他,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今夜不必过来了。 允欢一愣,随后呐呐的点了点头,慢吞吞收拾着书本,离开了书房。 路上却正好碰见了隋萤,隋萤提着裙子向她奔来:“欢欢。” 允欢见到她也很开心:“你怎么来了。” 隋萤四处瞧了瞧,委婉道:“我来找你翻花绳儿。” 春言替允欢收拾了书本,恰好雨声琳琅,沿着重檐瓦砾淌了下来,二人坐在廊庑下,翻着花绳玩儿。 “你可知,我今日听到了什么?”隋萤一边看着花绳的空子一边说。 允欢心不在焉问:“听到什么了?” “我二伯母还没死了把她外甥女给二哥哥做娘子的心。”隋萤恨恨道。 允欢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府上也许多人说你是个小萝卜菜,年岁小,不知冷知热,还是何窈臻好,温柔小意,有做主母的范儿,唉,不是我说,你可千万不能叫何窈臻嫁过来。”隋萤叮嘱她。 允欢虽然不愿,但也心想这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啊:“为什么啊?”她还是问。 “何窈臻若是进门了,你就等着被埋进地里当你了小萝卜吧,隋珞的鼻子还不得长在脑袋顶上,届时你就吃不饱,穿不暖。”隋萤怕她呆头呆脑的不当回事,专门吓唬她。 “啊?”允欢傻眼了,不能吧,但是她确实慌了:“那、那怎么办啊。” “决不能让何窈臻单独见二哥哥。”隋萤语重心长道。 允欢点头:“嗯嗯,不能见,我看着。” 这还差不多,隋萤满意的翻着花绳:“呀,你又输了,笨死了。” 晚上,允欢早早的躺下,被子盖到下颌:“我困了,你们出去罢。” 春言他们不作他想,以为她是念了一日书困了,要早早入睡,便吹灭了灯,退了出去,从这到一刻钟后有个空闲,春言会去洗把脸,然后在隔壁守夜。 允欢趁着没人溜去了厨房,她还惦记着给哥哥做汤喝。 她贿赂了厨子阿生给她杀好了鱼、牛鞭,便把人赶了出去,生火加柴,捣鼓了一通,半响,厨房升起袅袅热气,锅中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夜色里,厨房的油灯昏黄而明亮,允欢鼻尖沾惹了一抹灰尘,又憨又可爱,眼眸却明亮异常,她拿着蒲扇冲着灶炉不停的扇,时不时咳一咳,双手再一抹,脸上就抹成了个花猫脸。 她时间算的准,每日隋衡大约是在子时以后才会入睡,现在是戌时二刻,熬汤大约要两个一个多时辰便可以好,时间完全来得及。 阿生在旁边准备明日的菜与肉,路过旁边吸了吸鼻子:“小夫人煮的好香啊,世子爷真有福气。” 阿生是个胖胖的少年,他便是总给允欢蒸小兔子包的厨子,二人相见恨晚,已然结成了友谊。 允欢被夸的不好意思了,她掀开锅盖搅拌了一下,牛鞭和甲鱼加到一起,陷入了沉思,这样真的好吃吗?不过应该会很管用。 随后她百无聊赖的靠在灶台旁边抠手,打哈欠,顺手拿了旁边盘子里的一只鸭腿啃,唔,咸香适中,不愧是阿生。 在她昏昏欲睡,头不住的往下点时,汤终于熬好了,掀开锅盖后,扑鼻而来的香气叫允欢砸吧砸吧嘴,好香啊,尝一尝,尝一尝。 她小心翼翼的盛了一碗,乳白的汤汁飘散着一层淡淡的油花,她尝了一口,鲜的掉舌头了,里面还放了红枣、枸杞。 再尝一碗,反正还有很多,允欢捧着碗喝了起来。 隋衡忙的正在看卷宗,潮州水患当前,陛下下令户部拨款,章春言和孙盛都是燕王和梁王的人,明目张胆的打起来倒想是掩人耳目,且运送钱粮这差事委派谁去还不得而知。 梁王和燕王都想各插一脚,往对方身上泼脏水。 他正蹙着眉沉思,蓦然门外传来一阵轻响。 “谁?”隋衡问。 “是我,哥哥。”允欢的声音从外传了进来。 “何事?”隋衡纳罕问。 “我做了夜宵给哥哥吃。”允欢乖乖回答。 隋衡讶然,“进来。”,门被轻轻推开,允欢端着一个食案进了屋,赭色的食案上放着一个瓷白的汤盅,旁边还有一个小玉碗勺。 “怎么突然做夜宵了?”隋衡侧目问。 “看哥哥太辛苦,允欢便煮了汤,可好喝了。” 隋衡犹豫了一下道:“我素来没有深夜食汤的习惯。” 允欢呐呐,有些委屈:“我煮了好长时间。” 见她这般模样,隋衡松口:“罢了,就这一次。” “好。”允欢面上委屈不见,欢快的给他盛汤。 掀开汤盅的盖子,袅袅香气窜了出来,隋衡闻着就有些食欲大开,浓香席卷了书房,隋衡敛眉结果玉碗,修长的手指搅拌了一下后,尝了一口。 “怎么样?”允欢期待问。 “尚可。”隋衡淡淡颔首,随后便专心喝了起来,这汤实在有些美味,叫他竟贪多了一碗。 允欢笑嘻嘻的守着他喝汤,第三碗下肚后,隋衡便说:“好了,汤喝了,回去罢,早些休息。”他低沉的嗓音泛着淡淡的沙哑,虽无什么起伏,但落在允欢耳中却格外好听。 她抱着食案飘飘然的出来了,又飘飘然的回了院子,春言在廊庑下打盹,被她回来的声响惊醒了。 “姑、姑娘,你怎么在外面。”春言吃惊问。 允欢心虚道:“哦、我睡不着散步来着。” 散步?春言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她的鼻子:“您散步怎么会流鼻血啊。” 啊?允欢一滞,白嫩懵懂的脸上一副惑色,只是那鼻端左侧却缓缓流下一道血迹,异常醒目。 14、偷吻 清鹤堂阒无人声,隋衡将将从书房内出来,眉宇不见一丝疲色,仍旧清风朗月,一丝不苟,雪青衣袍曳地,行走间风姿卓绝。 卧房内小厮给他备好了水沐浴,他把人都打发了出去不紧不慢的抽着腰带,把衣饰挂在了衣架上便走入屏风后。 他没入水中闲闲浸泡,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水温似是有些高,隋衡蹙了蹙眉,没再叫小厮进来添冷水,热水也好,泡一泡解乏。 只是隋衡越泡越觉得头脑发昏,血气上涌,有些喘不过气,便匆匆洗净后披着寝衣出来了,墨发微湿,垂在肩颈处,寝衣松松的垮在身上,结实的胸膛被蒸腾出了红意。 素来冷淡白皙的面容也泛起了淡淡的绯色,眼尾多了一丝白日不见的情态。 奇怪,怎的越发热了,隋衡呼了一口气,把桌上的冷茶全都仰头灌下,水珠顺着喉结没入衣襟。 头脑清醒了几分,只是更大的热意又席卷而来,只是热,单纯的热,隋衡打开窗棂便躺在床上静心入眠,只是往常能一刻钟入睡今夜花了半个时辰还未入睡。 且越发的精神、炎热,身体的变化叫他略微惊诧,他自问从来不贪这方面的事儿,只是偶有需求也是自己解决或是不去管他。 隋衡叹了一口气,轻轻扯了扯衣襟,屋内气息越发灼热,似是翻滚着惊涛一般的动静,良久,屋内响起一声闷哼。 春月居则是一片兵荒马乱,青梅去打了热水,青缇找下火的药,春言则给允欢擦鼻血。 允欢乖乖抬起脸,血色被她一抹晕成了花猫脸,滑稽的很,她眼神懵懂,春言扭了一张草纸给她塞鼻孔里。 允欢正呆呆的坐在床榻上神游,青梅在一旁忧心的说:“天气燥热,姑娘上火可有些严重了,先前牙疼,今儿个又流鼻血,明日我给姑娘煮些绿豆糖水喝,去去火气。” “好热啊。”允欢恹恹的说,不知怎么地,她想吃冰棍儿,想和糖水冰沙,还有冰镇西瓜。 青梅他们也不敢拿扇子扇,只得把窗户微微开了一条缝儿,叫夜晚的凉风戳进来些。 只是到了半夜,允欢的脸颊酡红的跟个小柿子一样,鼻血还在流,青梅吓得便连夜去请了大夫来。 大夫一把脉,略一沉吟:“小夫人今日吃了些什么?” 春言:“就吃了些普通荤素饭食,没有吃什么上火的。” 允欢弱弱道:“我喝汤了。” 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她:“什么汤?” 允欢如实相告。 “胡闹啊,那汤是大补之物,康健之人喝多了就会燥热难耐,上火流鼻血,怎能乱吃。”大夫摇摇头,大笔一挥给她开了一帖药,还加了黄连。 清鹤堂内,屋内隐隐有一股腥膻味儿。 床榻上的隋衡垂头陷入了沉思,身体仍旧龙马精神,久悍异常,非但没有退热的趋势,反倒更有了精神。 联想到他晚上喝的汤,霎时便明白了什么。 隋衡无奈的把手搭在了额上,半响,他嗓音沙哑的开口唤人:“备些冷水。” 翌日,允欢罕见起得很早,甚至还想出去绕着院子跑两圈,青梅无奈:“姑娘这是一时的,等过了这劲儿,身体缓过来了便又困了。” 早饭都是很清淡的膳食,凉拌藕根,拍黄瓜,清炒萝卜丝,还有一碗清粥,允欢撅着嘴搅了搅粥:“不是说好的绿豆粥吗?” 青梅安慰:“今儿个得喝药,过几日给姑娘熬。” 行叭。 “对了,不知怎么的,世子爷今早上也没起得来,听闻早早的叫侍卫去宫中和衙署告了假,想来是身子有些不大舒服。”青缇提了一嘴。 允欢霍然起身,生病了?不会是她的锅?思及此她有些惊慌失措,她昨日喝了那汤都留了鼻血,更别提哥哥了,可她现在感觉神清气爽的,莫非是哥哥与那药相克? 允欢登时就没心思吃饭了:“我、我去看看哥哥。” “唉姑娘,把饭吃了呀,世子说不定还未起身呢。”青梅在后面喊。 但允欢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提着裙子便往清鹤堂而去,两三步跑到了院子里,青梅说的倒是准确,本该开着门的主卧此刻大门紧闭,庭院内只有平日里伺候隋衡的小厮江安。 “江安江安,哥哥怎么了?”允欢拉着他问,满脸急色。 江安一拱手:“回小夫人,爷好像一夜未睡,昨日夜里不知为何叫了冷水沐浴,天明时才睡过去,方才大夫来过了,说没什么事儿,就是有些上火。” 都洗冷水澡了,肯定很严重,允欢嘴巴一扁,好似天塌了一般。 江安顿时手足无措,他也不明白,爷不过是有些上火小夫人怎么就跟急得要丧夫一般。 “我、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哥哥啊,我不打扰他,我就看看。”允欢啪嗒啪嗒的掉眼泪说。 “当然可以了。”江安不假思索道,虽然二人明年上不是真夫妻,但,小夫人哭的这般难过,进去看一眼也无妨。 江安领着允欢悄声推开了门,屋内的雪松加茶香味道重了不少,又隐隐约约的有一股别的味道,允欢没有多想,轻手轻脚的往里而去,纱帐挂起,显露出榻上正在沉睡的人影,江安在屋外守着,允欢往床边而去。 隋衡身着白色寝衣平躺在床上,面庞倒是瞧不出什么,只是睡得很沉,浓长的鸦睫覆盖在他的眼睑,鼻梁挺阔,薄唇的色泽比平日红润了些。 允欢趴在床上凑到他脸庞前仔细观察。 宽阔的身躯有规律的起伏着,修长如玉的手掌搭在被子外,允欢摸了摸,确实温度有些高。 话本子上说,夫妻二人,一方生病了,另一方就要脱掉衣服抱着他,同他一起睡觉,这样对方便会好的很快,允欢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不大敢,她羞赧的不敢乱看。 唔,哥哥可真好看,她、她就亲一口,偷偷的亲一口,然后就走。 允欢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突然紧张了起来,屏住呼吸撅着嘴越靠越近,冲着他的薄唇而去,空气仿佛凝滞了般,就在将要靠近时,原本沉睡的隋衡突然呼吸大喘了一下,头微微移了开来,吓得允欢登时往后一退,墩的一下坐在了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幸好人睡得沉,她的动静也不大,等了一会儿隋衡果然未醒。 允欢放下心来,亲嘴是不敢了,她便蜻蜓点水的凑上去在他颊上偷了一个吻。 呀,太轻了,没感觉。 允欢咂摸了半天,外面的江安却探头进来悄声道:“小夫人,该走了。” 好叭,允欢嘟囔:“哥哥,你要快些好起来。”,随后便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还顺带摸了一爪子隋衡的手。 屋门一关,原本沉睡的隋衡睁开了眼眸,他神色清明,一点儿也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耽误了些时辰,允欢还得提着书箱去白玉庭,她从后面偷偷矮身溜了进去,先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允欢熟练的把话本子压在了庄子下面,打算时不时偷瞄一眼。 隋萤矮身转过来同她说小话:“你是不是难过了?” 哈?允欢茫然的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隋萤用气声:“明日是昭和公主与忠宁伯府四公子的大婚之日,你……可有事?”隋萤担忧的看着他。 去参与前未婚夫家的婚礼,对于允欢来说还是有些残忍的,虽然二哥哥比那薛梧好一万倍,但也是一个污点般的过去,她怕允欢想不开。 允欢一愣,对哦,明天薛梧和公主成婚,她作为淮阴侯世子小夫人,也是要出席的。 隋萤以为她是在难过,安慰她:“没关系,我与你说,那薛梧与二哥哥是出了好几服的亲戚,他得叫你表舅奶奶呢。” 允欢一惊,还有这种好事儿? “表舅奶奶?”允欢语带喜意,丝毫不像难过的模样,隋萤一挑眉,“你竟不知道,姑娘成婚后都得把夫家的亲戚、表亲、乱七八糟的各种亲戚认全,好啊,小心我告诉大伯母去。”隋萤吓唬她。 允欢不怕她,还有些喜滋滋,上次薛梧那厮吓得她不清,还胡言乱语了一通,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下次他若再敢对她怎么样,看她不摆长辈的款儿教训他。 “那既然是长辈了,你想好送什么礼了没?”隋萤又问。 允欢又陷入了新的纠结。 突然想到了什么:“多宝阁有个镇店之宝,那个玉貔貅好看的紧,就送那个吧。” 隋萤咂舌:“貔貅?你、你这么有钱啊?” 允欢捧脸羞赧:“也没有啦,记在哥哥账上。” 噗,隋萤忍不住笑出声,先生霎时眼刀扫射了过来,抓起旁边的戒尺敲了一下桌子。 “你们二人,起来,站到后面去。” 允欢和隋萤灰溜溜的拿着书站到了后排,垂着头认真看书。 隋珞得意的看了他们一眼,何窈臻淡笑不语,周允欢就是个草包,衡哥哥如何会喜欢这样的姑娘,呆头呆脑成日里不务正业,只有她才配得上衡哥哥。 15、酸成一坛老醋 落学后,允欢依着先前的约定要与隋珞比试。 隋珞冷笑一声:“凭什么你说比便比,不比便不比,滚开,本姑娘才不做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蠢货。” 隋萤气不打一处来,允欢拉了她一把,软软的说:“她发癫,你理她做甚。”,隋珞险些气得又与她打起来,何窈臻把她给拖走了,隋玉照旧老实巴交的跟在身后毫无存在感。 允欢扒拉着眼皮冲着他们做了个鬼脸。 隋萤笑得打跌:“你瞧她的头发,气的竖起来了。” 春言从后面上来凑到允欢耳朵前道:“姑娘,林夫人叫您午时去瑶月阁用饭去,说是有体己话要说。” 允欢便同隋萤道了别,她本是惦记着要去看哥哥,但是林夫人叫她过去,便只好先去瑶月阁了。 巧的是,林夫人正同隋衡说话,林氏侧着身子坐在罗汉床上,绣着双狮绣球的小薄袄,这料子是上好的薄缎,触手轻柔,夏日穿极为舒爽她也是将将想起来还有这样一匹料子,拿来给泊哥儿做夏衣正好了。 隋衡着青色薄衫,自若的喝着茶。 允欢进来的时候眼眸明显亮了几分,隋衡似是有所感知,撩起眼皮二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允欢扬起笑脸,笑得软和。 林夫人招手:“欢丫头来了,文宣堂可是刚落学?” 允欢刚醒蹦哒过去,随后想起什么似的矜持又端庄的双手交叠于腹:“是,先生留堂了,晚了些。”她默默隐去了被责骂之事。 “要我说啊,都是世子夫人了,做甚要去随闺阁姑娘们一起,好生操持内事才是正道。”林夫人意有所指,隋衡却神色自若的不接茬。 允欢自然也不敢接话,她向来在这种需要脑子的地方反应慢,林夫人轻飘飘的转移了话题:“你瞧这料子,极适合夏日,我想着给泊哥儿做些小衣裳正合适,不过好歹欢丫头才是做正经母亲的,怎么着我也不能越俎代庖了,不若欢丫头便负责上衣罢,裤子我做就好,你觉得如何?”林夫人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允欢磕巴:“好、好呀,自然是好的。” 林夫人满意了,这才像个样子嘛。 允欢欲哭无泪的结果了那半匹薄缎,女红啊,还是缝衣裳,她不大会啊。 缝缝小花小草什么的勉勉强强,先前爹爹衣裳袖口破了个洞,她便拿来练手,想缝个霸气的鹰,结果周荣安指着那勾爪说:“这鸡爪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林夫人:“不急,你且慢着来,得有些时日才能穿。” 隋衡这时淡淡开口:“虽做女红,但也不能误了功课。” 不知怎的,今日的隋衡似是较平日更还要冷淡疏离,一丝笑意也无,浓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允欢小心翼翼的瞅着他,暗自琢磨。 哥哥生她气了罢,因为她那汤害的哥哥生了病,以前她往把二哥哥的茶换成了酒,也被二哥哥揍了一顿屁股呢。 思及此,允欢颇有些胆战心惊,总不至于哥哥也像二哥哥那般揍她的屁股罢,啊,她可就这一个屁股啊,揍坏了可不成,允欢琢磨着等会儿该如何道歉了。 “明日薛家大婚,欢丫头……”林夫人正要说此事,隋衡却打断了她:“明日她不去,婚宴乱哄哄的,没得叫心玩儿野了。”他喜怒莫辩道,连林夫人眼下也琢磨出些不对劲了,便也没有再反驳了。 允欢不敢吱声,午饭因着在瑶月阁也不敢吃的太放肆,且她的筷子频频伸向蔬菜,边吃还边悄悄看一眼隋衡。 林夫人委婉道:“这再怎么样,成了婚也得有个成婚的样子,你时时宿在清和堂也不是个事儿,还是要以子嗣为重。” 隋衡手执玉箸,夹了一片藕根,细嚼慢咽,闻言却不说话,林夫人素来琢磨不出自己儿子的心思,只当他是还对前面那位念念不忘,她性子软和,隋衡又是个硬骨头,也不知随了谁,她转眼看向旁边一心吃饭的小姑娘,当真是一片白纸。 唉,真不让人省心。 吃过饭,允欢跟着隋衡出来了,空中还弥漫着些湿意,好似还未从那雨意中脱离出来,她提着裙子一脚一脚的踩在卵石路上,视线内均是隋衡衣摆绣的仙鹤。 青衫摇曳,神姿高彻,允欢的眸子不自觉露出孺慕之情,毫无防备间,隋衡突然转过了身,视线低敛落在了她的颊上。 太直白了,几乎是毫不掩饰,当然允欢也不知道自己把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允欢揪着手指小声问。 她心下忐忑,几乎是屏住了气息。 谁料隋衡淡淡道:“没有。” 嗯?没有吗?那她为何觉着哥哥不大开心的样子。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她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出口,总不能说我是怕你身有隐疾,所以才熬的药罢,这样哥哥一直苦心隐藏的事被她放在了台面上,多没有面子呀。 “岳父托人送了信来,说明日回来,你不必去婚宴,回周府罢。”隋衡却转身边走边说。 爹爹回来了?允欢的心思霎时被带偏了,她有些雀跃异常,自然也是因为隋衡并没有同她生气,允欢提着裙子轻快的说:“知道啦,那哥哥可要送我回府?对了,回门之事还没有解决呢?不若婚宴结束便来周府罢。” 隋衡:“明日方向不同,我叫吴叔给你套马车。”他并未回答回门之事,允欢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又叽叽喳喳个不停。 隋衡时不时嗯一声,鉴于允欢走路不知道看哪里,要入廊庑时没有看到脚下的台阶,一个踉跄便向前栽去,扑向了隋衡,隋衡及时察觉,并未扶着她,反而拎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拽直了。 允欢讪讪抻了一下,怎么哥哥老喜欢捏她后衣领,像捏小鸡仔似的。 隋衡几乎一瞬便松开了手:“看路。”言语间隐隐有些不悦,允欢当即便噤声了,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经过一处月洞门时,一树海棠下站着一道身影,雪青襦裙绣了大片玉兰,身影高挑,雪肤粉腮,那双眼眸不笑也似笑,多情潋滟,正笑意盈盈的瞧着隋衡。 是何窈臻,允欢脑海里闪过隋萤的话,一瞬便警觉了起来,此处已然是清鹤堂附近了,何窈臻身为未婚姑娘,出现在这儿实在是不合适,传出去叫人说闲话的。 允欢的脑瓜子转得罕见的快了些。 何窈臻微微一屈膝,风姿卓绝的垂下了头:“窈臻见过世子哥哥。”声音像是掐出了蜜似的。 隋衡颔首:“何事。”声音竟是比对允欢温和两分。 允欢顿时酸成了一坛老醋,世子哥哥,啊呸,世子就世子,加什么哥哥啊,允欢无意识的揪住了旁边的海棠花瓣。 何窈臻淡笑:“窈臻只是前来归还书本,先前问世子哥哥借读的孤本已然读完了,果真受益匪浅,甚是喜爱。”说着便把身后丫鬟手里抱着的孤本拿了过来,递给了隋衡。 隋衡接过,竟露出些笑意:“嗯,姑娘家的,但多读书是好的,平日拿书本消磨时光总比做其他的强些。”天地可鉴,隋衡总是对爱读书的人格外宽容些。 落在允欢耳朵里却是隋衡觉着何窈臻比她强多了,读书比她好、礼仪比她好,连个子也比她高,胸也比她大。 她不自觉脑袋垂到了胸前,才十五,还会长的还会长的。 何窈臻视线落在了后面装鹌鹑的允欢身上:“小夫人是在做什么呢?” 隋衡转身一瞧,地上落了许多被蹂躏碾碎的海棠花瓣,登时蹙起了眉头:“你在做什么?”他语气不自觉重了些,叫允欢慌忙把手背到了身后喏喏不已。 何窈臻仍旧在笑:“小夫人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她心下暗讽,却是个跟个小孩子似的,没规没矩,瞧隋衡对她也是不喜的样子,何窈臻心里更痛快了些。 “世子哥哥,我可还能再借些孤本?”何窈臻又问。 隋衡自然不能拒绝,淡淡道:“随我来罢。” 说着便抬脚向清鹤堂而去,何窈臻跟在了身后,从背影望去,当真是极为般配的一对璧人,男子挺拔矜贵,女子柔弱窈窕。 允欢快要酸冒烟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眶红彤彤的,春言忍不住劝她:“姑娘,我们回去罢。” 一向随遇而安的允欢却犯了倔。 “不,我跟上去悄悄。”允欢一吸鼻子往清鹤堂而去。 她远远的跟在二人身后,左藏一时右藏一时,同春言一起举着一捧草此地无银的竖在脑袋前。 “姑娘,我们这样真的不会被发现吗?”春言问。 允欢探头探脑:“不会的。” 进去了进去了,何窈臻真的进书房了,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大齐风气开放,对女子并不会太苛刻,无论是和离再嫁,还是与男子共席说话,都是可以的,虽何窈臻表面上进了书房在书架前挑书,但隋衡则绕到了内间,且书房内还有两位小厮在看着何窈臻。 何窈臻本想借此机会搭些话,问一问学问,或者谈些风月诗词拉近距离,谁料隋衡径直去了里面,何窈臻咬着下唇颇有些不甘心。 突然她余光一瞟,看见了外面蹲着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身影,唇角一弯,趁着小厮打扫,轻声婉转的哎呀了一声。 声音恰恰好被允欢听了个正着,允欢心里一咯噔,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草。 16、你牙上有菜 何窈臻故意碰掉了书架上的青瓷花瓶,花瓶摔在了地上,假意慌忙间她弯腰捡起了碎瓷片,瓷片锋利,当即就把她的手指割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滴在了瓷片上。 “怎么了?”隋衡从内间踱步而出,蹙着眉头声音沉了几分。 “窈臻不小心摔碎了花瓶,世子哥哥对不起。”何窈臻恰到好处的垂下了头,露出了细白的脖颈,发丝微微垂下,衬得如玉的容颜分外楚楚可怜,比花朵还要娇嫩几分。 她眼眶微红,咬紧下唇,妄图以柔弱博取怜惜。 隋衡却止步不前,他侧目对那垂头站着的小厮道:“把地收拾了,带何姑娘去府医那里去包扎。” 小厮依言而去。 何窈臻有些不可置信,她强撑着笑意:“不必了,窈臻自己去便好,是窈臻无用,世子哥哥是不是生气了?” 隋衡眉头又紧了几分:“并无,花瓶而已,摔了便摔了,你还是先去包扎罢。” 何窈臻微微欠身,随小厮离开了。 外面的允欢见人出来了,赶紧那草挡住了自己,何窈臻却装作讶异般走到她身前:“允欢妹妹?” 允欢慢吞吞的露出脑袋。 “妹妹在这儿做什么?是找世子哥哥吗?”何窈臻问。 允欢迟疑的点头:“你的手……” 何窈臻歉意道:“都是我太笨了,给世子哥哥添麻烦了,幸好世子哥哥没怪我,允欢妹妹真幸运,若是我……罢了,不说这种话了。”何窈臻叹气一声。 允欢却被她勾的心痒难耐:“你、你别这么说,人都会犯错的。”她干巴巴的说。 “我心里自是明白没有允欢妹妹讨人喜欢,先前的话允欢妹妹莫要在意,我也是太过担心世子哥哥才冒犯了妹妹,还是希望我们能如姐妹般相处。”何窈臻大度的笑了笑。 这一番话说的漂亮极了,允欢只得点点头:“好、好呀。” 何窈臻笑笑:“那就这般说定了,改日我再来找你玩儿。”说完一欠身便离开了。 春言恍惚道:“姑娘,她真会说话。” 允欢点头附和:“是呀。” 春言想起了什么似的:“姑娘,何姑娘不是您的情敌吗?您可千万不能长他人志气啊。” 允欢纠结不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下午允欢拿着林夫人送的布料去了白玉庭,今儿个陈夫子在此指点女红,陈夫子上堂课留了作业,说春日里百花齐放,叫姑娘们挑种自己喜欢的绣一副面,今日拿来互相学习交流。 允欢凑过去看隋萤的绣面,桃花淡雅绮丽,粉嫩娇莹,丝线作出渐变之色,从淡粉至深粉,簇拥在枝丫间争相开放。 陈夫子赞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错,绣的很好。” 隋萤得了赞赏,不骄不躁的说:“多谢夫子夸赞。” 隋珞绣的是一簇牡丹,花中之王,争奇斗艳,虽是大红大紫的配色,但却不落俗套,竟也相得益彰。 “这牡丹绣的倒是大气。”隋珞微微得意。 隋玉便中规中矩了许多,一如她的人一般,但是也很对夫子的题目,是迎春花。 何窈臻的就特殊了些,是一簇红艳如血的虞美人,雪白的绣帕衬得那一抹红更为惊艳。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何窈臻的语气颇为惆怅,暗含着对春花秋月往事的后悔和遗憾,她在后悔后悔何事?又在遗憾何事,联想到最近闹得很大的续弦之事,陈夫子恍然大悟,连忙道:“何姑娘绣工非凡,果真是极为漂亮,只是虞美人与题目似是不大相符,乃是立夏之花,花虽美,但还是要开在适合她的地方才好,何姑娘觉得呢?”陈夫子小心试探。 何窈臻淡笑:“夫子说的是,是窈臻粗心了,一心只想虞美人,忘却了当下并非是开花的季节。” 陈夫子:“无妨无妨,下次注意便好。” 一旁的允欢懵懂的同隋萤说:“何姑娘竟然跑题了唉,可惜了那绣面。” 隋萤恨铁不成钢的瞧她,呆头呆脑的,连人家话里有话都听不出来。 陈夫子转身来瞧允欢的绣面,头探过去后笑意一滞,恕她眼拙,竟一时看不出来是何花,似蒲公英又像小雏菊,花瓣略尖,色泽莹白,簇拥在一处远看像蒲公英,近看像小雏菊。 “这……小雏菊当真是别有一番风格。”陈夫子仔细端详,绣面简单,看得出主人很尽力的在表达意境,只是绣工实在薄弱,勉强看的过去。 “夫子,这不是小雏菊,这是韭菜花。”允欢抬头笑意盈盈道。 韭、韭菜?陈夫子脸上的笑更挂不住了。 “韭菜花不仅可以当花,还能当菜吃。”允欢笑得喜气洋洋,她可是想了好久呐,自觉比别人都特殊。 “噗”,旁边的隋珞发出一声笑,周遭的女使也忍不住捂着嘴低声笑了起来。 允欢四处看,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隋萤无奈:“你就知道吃。” 陈夫子打圆场:“好了好了,小夫人也算是符合题意,只是还是要多多磨练绣工。” 允欢腼腆一笑:“是,夫子。” 中间休息时,隋珞转过身嘲笑:“周允欢,你是猪吗?就知道吃,韭菜花?当真是低俗,一点也不高雅,你快别来上课了,省的丢人现眼,瞧瞧你那绣工,小鸡爪子似的。” 隋萤白眼:“你少说几句罢,她好歹是你二嫂嫂,辱骂长辈,小心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隋珞又被戳到了炸点,语气愈发刻薄了起来:“就她?都已经是上京的笑柄了,未拜堂未办婚宴,名不正言不顺,赖在侯府扯虎皮做大旗。” 允欢一双乌润的眸子盯着她瞧:“你牙上有菜。”,此言一出,隋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慌忙转过身去,女使婆子乱作一团。 隋萤笑得双颊通红,允欢却罕见的默不作声。 隋萤拐了拐她的胳膊:“唉,你别听她说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二哥哥为何要这样,但是若他不是真心,他是决计不会把人娶进门的,先前二伯母与大伯母说了好久,二哥哥都没把何窈臻娶进门。” 允欢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放心,我才不会在意她说什么。” 但不可否认,允欢还是被影响到了,有些闷闷不乐,在第不知道几次后针扎进了指头上,她终于把料子扔到了桌子上,举着双手欲哭无泪。 十个指头跟个蜂窝一样,被扎成了筛子。 好痛啊,女红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青梅给她端进了下火的绿豆汤,允欢:“青梅,这衣裳如何缝啊。” 青梅歉道:“这……奴婢虽略会一些,但不是太好,绣绣帕子还成,做衣裳就不成了。” 允欢幽幽叹气:“不行,我得好好绣,若是何窈臻肯定能绣出许多花样来,我不能放弃。” “对了,小夫人明日要穿什么?”青梅问。 允欢:“啊,哥哥不让我去明日的婚宴。”她本来也不想去,薛梧那厮有疯病,若是再逮着她发一通风就不好了。 青梅:“那岂非夫人和徐夫人、郑夫人他们均去,府上就剩小夫人一人了。” 允欢一愣:“那、那何窈臻也去?” 青梅奇怪道:“自然是了,何姑娘与徐夫人极为亲密,跟着去是定然的。” “那、那我也要去。”允欢急急道。 青梅不解:“可世子不是不叫您去吗?” 允欢心虚道:“没事,我撒撒娇便可以去了。”说着她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跑去了瑶月阁。 “怎么又要去了,衡儿松口了?”林夫人正陪着泊哥儿玩儿,泊哥儿见了允欢很是开心,嚷着要她抱。 “是、是啊,哥哥说去也无妨的,只要今夜多多完成一些功课。”允欢心虚的撒谎。 “那便去罢。”林夫人随意道。 允欢松了一口气,泊哥儿爬在她腿上缠着她腰间的麦穗玩儿。 翌日,允欢起得很早,连春言他们都有些讶异。 “快快,赶紧给我梳妆打扮。”允欢飞快地跑到梳妆台前,铜镜内映照出她的模样,琼鼻樱唇,雪肤粉腮,双眸似含了水儿一般。 春月居少见的忙碌了起来,大早上就鸡飞狗跳的。 大门前,定远侯和林夫人已然候在了马车上,隋衡先走一步,届时同都察院同僚一同而去,女眷马车总共三辆,分别对应了大房二房三房。 定远侯闲适的端起茶碗喝茶,车帘被掀开,定远侯视线随意一撇,下一瞬,一口喷出了茶。 林夫人一滞,上下打量着允欢:“你、你这打扮……” 允欢羞赧不已,林夫人视线复杂,定远侯慌忙擦擦嘴,咳了咳:“啊、这,委实有些华丽。” 眼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林夫人就是想叫她回去换身衣裳都不成了,叹气:“罢了,就这样罢。” 允欢美滋滋的坐好,挪了挪屁股,还颇为自得的抚了抚自己的发髻。 林夫人扶额轻叹,虽是一副如花似玉的好样貌,但是过于呆头呆脑了,不知为何她倒有些期待她儿子的表情了。 17、小孔雀 圣上宠爱昭和公主,在忠宁伯府附近建了一座公主府,那公主府邸比忠宁伯府还大一圈儿,此次的婚宴则是在公主府举办的。 锦绣红绸、十里红妆,宾客络绎不绝,贺喜声不绝于耳,薛梧身着大红喜服,风流俊朗,撑着笑意应付,贺礼如流水般送入了库房,忠宁伯夫妇笑得眼睛都没了。 定远侯府的马车停在府前时忠宁夫妇笑意不减,忠宁伯夫人捏着帕子笑意盈盈迎了上去,率先下来的是一副熟悉的面孔。 忠宁伯夫人当场滞在了原地,薛梧呆呆的看着那五彩缤纷一般的允欢。 林夫人和定远侯随后而下,林夫人淡笑:“还不快快向忠宁伯夫人见礼?” 允欢微微屈膝:“见过伯夫人。”她对这胖夫人印象深刻的紧,先前及笄时定下了婚事,胖夫人表面极为高兴的,但背地里去伯府做客时,私下里偷偷的拧过她的手臂,力气极大,疼得她当场起了泪花,回去青紫了好些时候。 想起来那时突然传来昭和公主要来拜访的信儿,伯夫人叫她不许出去,免得冲撞了公主。 忠宁伯夫人笑意勉强:“唉唉,是欢丫头啊,今日这打扮的倒是别出心载。” 不怪她噤声,允欢今日着一袭扶光薄缎海棠褙子,外罩雪青披帛,衣物上的绣样滚了金边儿,发髻上插了坠了红宝石的金步摇、碧玉簪、玛瑙珍珠戴了一脑袋,若是寻常人如此奢靡,免不得叫人说一句庸脂俗粉,但,允欢本就姿容出众,因着本就秾丽的面容平时打扮的偏娇俏活泼,像今日这般还是头一次,如同明珠蒙尘后第一次绽放了它的光华。 那红宝石叫忠宁伯夫人频频望去。 这死丫头,过的竟这般滋润,不过是一个蠢笨的庶女,还有这般命数。 忠宁伯夫人笃定今日这死丫头是来打她的脸,气的暗自扭了手帕,面上却不得不强撑着笑意,毕竟淮阴侯的爵位比她家高。 薛梧喃喃:“欢欢。”,身旁的忠宁伯踩了他一脚把他打发走:“儿啊,赶紧去院子里招待宾客。” 允欢自始至终都未瞧他一眼,薛梧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允欢陪着林夫人去了席面上,春日里,百花争相开放的春晖堂飞来了许多蝴蝶,一派花簇锦攒的景象,院内人头攒动,曲水流觞宴席上,一盘盘珍馐美馔掰开。 “阿湫~”,允欢打了个软绵绵的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旁边的林夫人转头问:“怎么了?” 允欢摇头:“无事,就是花香太浓了。” 是了,这园子里花香浓得像要把人熏晕一般,加之脑袋上首饰插得确实有些多了,重的很,允欢每走几步就得扶一下,免得头饰叮了当啷晃个不停。 “今日打扮的这般庄重,倒是没丢侯府的脸。”林夫人却是有些满意的,她素来就不是低调之人,素日里也是穿金戴银,讲究品质之人,最先是有些瞧不大上允欢的小家子气,但是今日,嗯,表现还算不错。 允欢腼腆一笑,心里雀跃不停:“母亲,哥哥去了何处啊。”她小心翼翼的抬头张望。 “应当是与同僚在一处,你去寻他罢,侍奉在他身边,看着他些,酒别喝太多了。”林夫人仔细叮嘱。 允欢点头:“是,那我便去寻哥哥了。” 隋衡正被梁王和燕王夹在中间。 四皇子梁王与昭和公主一母同胞,为人直爽,脾气火爆,与燕王总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不同,颇为傲慢。 “几日不见,皇兄还是如此风姿卓绝,这满园想做王妃的姑娘数不胜数,皇兄再不娶王妃,这京城内不要多多少黯然之心。”梁王大喇喇道。 梁王生的也很好看,燕王温润如玉,梁王英气勃发,因着还未及冠,马尾高高束起,垂在脑后,也不似燕王一身广袖常服,反而束袖长袍,长靴蹬地。 燕王笑意盈盈,听他这般打趣也不生气:“本王不急,四弟不也如此。” 身后的曹检凑在隋衡身边低语:“不知哪家的姑娘被他们被他们瞧上了,想来应当是家族极鼎盛之人。” 梁王突然转身:“隋卿家中的妹妹可是及笄了?” 燕王笑道:“三个妹妹都及笄了。” 曹检:“……” 隋衡不紧不慢拱手:“回殿下,家中妹妹自是都及笄了,年初将将许了人家。” 燕王遗憾:“如此,那四弟可要失望了。” 曹检抹汗低语:“兄弟对不住啊。” 隋衡淡淡:“无妨,二位殿下婚事不由他们做主,嘴上打个仗而已。” “咦?那是哪儿来的小孔雀?”梁王眼眸一眯,视线落在了前面的曲径上。 四人的视线落在了前面,入目险些被“小孔雀”脑袋上的宝石簪子晃花了眼。 曹检瞪大了眼睛,抬指:“隋兄,那是你家小夫人。” 隋衡则微微蹙起了眉头,一时喜怒难辨。 允欢扶着发髻顺着曲径走去,前方突然出现了几道身影,这回她吸取了教训,细细的分辨了一番,瞧见了隋衡的身影,扬起笑靥挥了挥手,矜持的敛下了要呼喊的声音。 提着裙子扶着发髻向那便奔走而去。 隋衡瞧着她微微跌跌撞撞的身影,头上插着四支簪子,五支钗子,金光闪闪东倒西歪的向他奔来。 隋衡:“……” 曹检那一声未压低了声音,叫前面的梁王听了个准儿,闻言饶有兴致的勾唇:“这便是左都御史的那位小夫人?” 隋衡站出来拱手:“殿下见笑了,正是内子。” “哥哥,找到你了。”允欢正巧吭哧吭哧的过来了,四人站在廊庑下,春风吹进廊下,她头上的环佩叮当,披帛轻轻摇曳。 梁王闻言放声大笑,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允欢一跳,小心翼翼的觑着他,还认出了其中一人是上次被她抱错的大人物,允欢懂礼,屈膝向燕王行礼:“允欢见过燕王殿下。” 梁王昂头下巴点了点她:“唉,你这小孔雀,本王也在这儿,为何不行礼。” 允欢颇为慌乱,这也是个大人物,“见、见过殿下。” 隋衡出言:“这是梁王,殿下见谅,内子未见过殿下,故而一时忽略了殿下。” 允欢点头如捣蒜:“没、没见过。” 梁王也无甚坏意,纯粹觉得这小孔雀颇为好玩儿罢了:“没想到,隋大人好这一口。” 燕王咳了咳:“四弟,慎言。” “小夫人姿容出众,颜如舜华,着实闪了本王的眼睛。”燕王忍着笑意打趣道,他含笑温柔的视线叫隋衡不自觉双眸一沉。 还不待允欢羞赧,隋衡侧目:“你怎么来了?”他的意思是不是叫你待在家中看书吗?怎么会来婚宴,允欢却会错了意思:“母亲叫我来寻你呀。” 燕王若有所思:“既如此,那便一起去小酌一杯,本王新得的醉花酿叫诸位尝尝。” 隋衡本想把允欢送回去,眼下也不得不应下:“是。” 曹检识趣的离二人远了些,允欢亦步亦趋的跟在隋衡后面,头上叮铃哐啷的叫隋衡不自觉侧目,他垂眸下移,落在了允欢的侧颜上,唇脂鲜红,如同折枝的海棠,上面沾了晶莹的花露,剔透明艳。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允欢懵懂转头,不明所以的弯眸一笑,抿出了颊边的梨涡,脖颈细白,精致的锁骨隐隐没入了衣襟内,剪水双瞳纯然天真,素日的允欢是娇憨的、是活泼的、还喜欢调皮捣蛋,但是个乖孩子,偶尔会犯一些小错,但是很听话的会改,但也是今日,隋衡恍然意识到,面前的姑娘还有这般妩媚动人的一面。 隋衡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眼睛,她的心意自那日他明白后便无法同她如正常兄妹相处了,他对她并无别的情谊,娶她不过是故人相托。 隋衡性子冷,冷到对任何事物都不会轻易动容,于他而言,情感是负累,更多的是责任。 五人行至花园内,坐在了一处石桌前,侍从上了些小菜,给各位贵人斟上了酒,允欢小心翼翼的端起了酒盅,闻了闻,扑鼻香味迎面而来。 “喂,小孔雀,会喝酒吗?”梁王眯着眼睛斜觑他,他向来随心所欲,方才被隋衡拒绝了,眼下颇为不满。 允欢磕巴道:“会、会一点。” 燕王却温声:“这酒太烈了,不适合姑娘家喝。” 隋衡板着脸:“殿下说的有理。” 切,没劲,梁王撇了一眼隋衡,这大冰块儿,古板严肃,父皇说隋衡若是再大些年岁,定要提拔他做少傅,可拉倒,若是叫他天天对着这张脸,怕是会食不下咽。 没多长时间,隋衡便寻了借口与允欢要离开,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梁王自是放了人。 曹检也赶紧随二人一起离开,待行至无人处,隋衡转身对允欢说:“为何不听话?”他冷下了音色,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允欢顿时偃息旗鼓,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满头彩纷纷,金玉傍身,大出风头,幸而母亲叫你来寻我,要不然你这便是打了公主的脸。”隋衡训斥着允欢,语气不自觉重了些。 允欢霎时双眼浮起了泪雾。 隋衡无所察觉:“更何况还叫梁王殿下瞧见,昭和公主乃是梁王亲妹,亲妹出嫁你跑到人家这儿大出风头,是何用意。” 穿金戴银的妇人不是没有,但允欢与忠宁伯府关系使然,难免叫人会多想。 “女子穿着应当以端庄大方为主,你今日这般,实在过于庸俗。”隋衡口不择言道。 18、哇的一声哭了 今日的天气原本万里无云,天气大好,热风卷起了地上的枯卷的叶边,枝丫的花瓣絮然而落,这会儿不知怎么的,一大片乌云飘了过来,光线被遮覆,天气骤然阴了下来。 实在过于庸俗、过于庸俗、庸俗,这几个字砸的允欢头晕眼花,明媚而朝气的面庞似是一瞬便有些灰败,胸腔似是堵了一大块浸了水的棉花,酸酸胀胀的。 隋衡仿佛瞧见眼前的小花霎时蔫巴了下去,一时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爱美实则也无伤大雅,只是今日这公主府上来的皆是贵客,落人口舌实在不该。 允欢垂着头抠手,沉重的佩饰压的脖子酸酸得,羞愧、难过、无力许多情绪压垮了她,叫她一时不知所措。 “春言呢?”隋衡僵硬着声音问。 “在、在后边儿。”允欢怯生生的回答,一瞬间又像是回到了最开始的小蜗牛一般,缩回了壳中,春言为了不打扰二人,识趣的远远跟在后头。 隋衡把春言唤了过来:“把她头上的多余的佩饰全都拆了。”春言懵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怎么就要拆头饰了。 允欢今日已然在忠宁伯夫人面前露面了,不好过于不同,春言便也留下了一只宝石金簪、一只钗环,虽不似方才华丽,但也贵气庄重,还把披帛卸了下来。 打眼一瞧,比方才低调了些许。 隋衡拧着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回去寻母亲,不要乱跑。”他虽生气,但还是把允欢亲自护送回了女席,瞧着她进去了才抬步离开。 允欢脚步虚浮,笑意已经强撑不起来了,春言自觉噤声,不敢问发生了何事。 林夫人正与众位宗妇谈笑风生,允欢款款而来,蹙眉低敛的模样落入旁人心中,一时间猜测纷生。 忠宁伯四公子与公主大婚,这小周氏莫不是心痛难忍,强撑笑意,却不得不看着新人笑。 看好戏的视线随之多了起来。 林夫人回头看去,纳罕:“欢欢?怎么回来了。”她转头对妇人们掩嘴笑:“新婚夫妇,一时也离不得,方才才要去寻了夫君,想来衡儿要与殿下们应酬,便把人赶回来了。” 允欢强撑笑意:“对、对啊,哥哥把我赶回来了,方才把我送过来便揍了。” 宗妇们一时无趣,看来是他们想多了。 林夫人拉着允欢的手坐了下来,却似是捏着一块冰:“哟,手这样凉。”她随后发觉允欢的衣饰有些不一样了,敏感如她,霎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来,尝尝这糕点,御制的,寻常人可吃不上。”林夫人给她夹了好些点心,允欢意识不到她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只是有些浑浑噩噩的吃着。 席面吃到了尾时,突然一声惊雷,下起了大雨,春晖堂的百花被风击雨打到了地上,竹林斜依,一时狂风四起,忠宁伯夫人面上更挂不住了,听闻这还是钦天监合的好日子,就这? 一位妇人打圆场:“春日里,雨作惊雷也是正常的,好兆头,好兆头,意味着这一年风调雨顺,大吉啊。” 林夫人扯嘴。 左右众人也吃的差不多了,忠宁伯夫妇便差女使小厮安排了歉礼护送众人上了马车离开了。 定远侯瞅着靠着车壁的小脑袋,宛如霜打了的茄子,气音问林夫人:怎么了? 林夫人剜了他一眼:还不是你那好儿子干的好事。 春言撑着油纸伞与允欢回了春月居,出去时像一只昂扬的小孔雀,回来后便成了霜打的茄子,双手垂下,丧里丧气的。 怎么了这是,青梅青缇对视一眼,询问的看向春言,春言摇了摇头做了个口型:被世子骂了。 哟,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儿了,小夫人一向在意世子,可见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青梅青缇绞尽脑汁的想哄她:“小夫人今日在公主府的席面吃得可开心?奴婢听闻那膳食点心都是御制的,普通人吃不上,味道如何呀?” 允欢眼皮半阖:“还行。” 糟了,连点心都提不起兴趣来吃了。 “奴婢先帮您解了发髻罢,换身儿衣裳沐浴一番。”青梅青缇正要伸手去解,却恰好触到了允欢的伤心之处。 只闻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随即垂首捂着脸,呜呜咽咽,抽噎不止。 三位女使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瞬间允欢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我想回家,我想爹爹了,爹爹。”她哭的青梅青缇手足无措,春言上前:“姑娘别哭了,左右现在天色还早,奴婢带您回将军府找将军去,听闻将军满载而归,给您备了小零嘴。” 允欢原本捂着眼睛的手指移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只眼睛来,声音闷闷:“当真?” 春言点头:“自是真的。” “那、那走罢。”允欢闻言停了哭声,一抹脸,便要往外去,青梅哭笑不得的拉住:“小夫人,您瞧您脸颊都成花猫儿了,奴婢给您擦擦。” 允欢这么一通哭,唇脂被抹开了,晕成了一团,像是被蹂躏过一样,滑稽的是眼睛处流下了两道黑痕,叫三位女使笑作一团。 这么一大岔,允欢也不好意思起来,乖乖的让青梅拧了帕子擦干净了小脸,衣服换了一身淡青褙子,把头饰全拆了,只簪了一朵绒花,随后便火急火燎的举着伞往侧门而去。 “回将军府了?”林夫人闻言若有所思。 吴妈妈欠身:“是,青梅那丫头说周大人将将从城外回来,小夫人想得紧,便回家去了。” “随她去罢。”林夫人不说什么,想来是受了些委屈的,“待衡儿回来了,去告诉他一声。” 吴妈妈:“是。” * 雨声琳琅,空中弥漫着阵阵泥土青草的芬芳,周荣安在躺椅上捻着油炸小黄鱼吃,旁边热着一壶酒,耳边是雨打芭蕉声。 “爹,爹~”,周荣安正阖着眼,闻言动了动耳朵感叹:“老刘啊,人老了耳朵不行了,我竟听到欢丫头的声音了。” 旁边的刘叔弯着腰:“将军,是三姐儿回来了。” 正说着话,允欢提着裙子进了大门:“爹爹~欢欢回来了。” 周荣安一抹嘴腾的起身:“哟,丫头回来啦。” 允欢见了爹,嘴一扁,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周荣安手忙脚乱的,“这是怎么了?这么大还哭鼻子?” 突然,一阵香味儿顺着允欢的鼻端飘了过来,允欢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嗅了嗅:“油炸小黄鱼。”说着绕过周荣安,自动寻了起来,随即捏了小鱼往嘴里塞。 “姑娘,这是受啥委屈了?”周荣安坐下来嘘寒问暖。 允欢可劲儿的告状,一扫先前的怯懦不安,小黄鱼鼓鼓囊囊塞了一嘴,满口生香,冲淡了不少难过,熟悉的环境叫她放松不已。 “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周荣安虚张声势道,虽然允欢生来缺根筋,不闯祸已然是极大的好事,但,隋衡此遭实在是过分了,再怎么样他也是有些许不满的。 “此人太坏了,丫头别怕,爹给您做主。”周荣安生生一股要上门揍人的气势,允欢见此,那些难过和委屈彻底消散了,扭捏道:“也没有啦,哥哥对我很好的。” 但是被一心偏爱的感觉叫允欢格外温暖。 有爹的孩子是个宝。 隋衡回府后已然是天黑了,雨也停了,青石路上泥泞不堪,他心不在焉的往清鹤堂而去。 掌事的上前:“世子,夫人说小夫人回了将军府,叫小的来知会您一声。” 隋衡脚步一顿,竟罕见的有些踌躇:“小夫人心情如何?” 吴叔纳罕笑了笑:“这奴才也不知,不过方才传信儿回来说今日晚了,便在将军府歇下了。” “知道了,你下去罢。”隋衡颔首,转身而去。 素来古板如他,此时也竟有些不安。 允欢却在将军府不亦乐乎,府上闻小姐儿回来了,阖府上下都围在允欢身边,有后厨的孙叔,还有奶娘,管事的刘叔、围在允欢身边捏着她的脸颊逗她笑。 是夜,春言小心翼翼把切薄了的黄瓜片敷在允欢哭得似核桃一般的眼睛上,顺便给她嘴里喂了一片。 允欢喟叹一声:“还是家里好啊。” 春言:“姑娘,您打算什么时候回侯府啊,您现在可是成了家的姑娘,若是住久了林夫人和世子定是要不高兴的。” 允欢心不在焉:“再说再说。” 半刻钟后,她嚼着西瓜掏出她的记事本,边吃边写。 【永嘉年,丁巳月,辛未日,亥时,雨】 【今日哥哥骂我了,我要讨厌他二十四个时辰,好难过啊,原本想好好打扮一番给哥哥一个惊喜,谁知道惹他生气了,唉,不说了。】 允欢忧愁的倒在榻上,把记事本往床垫下一塞囫囵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允欢便乘了马车出门去,青竹坊新出了剑环配饰,还有许多样式的马鞍,她要去给爹爹挑一副。 清晨街道并不空寂,反倒是人声鼎沸,早饭的香气弥漫在周围,人声杂语充斥在长安大街上,青竹坊外已然有不少人排上了队。 “这个剑穗好看,二哥回来后送给他,那个那个,好精巧的袖剑。”允欢摸着袖剑爱不释手。 “夫君,这个袖剑好看,我想要。”突然一道娇柔发嗲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允欢头皮一麻,侧目而去。 本该新婚燕尔的昭和公主与薛梧竟出现在了此处,说来碰巧,昭和公主本是凑巧乘马车经过,她与薛梧本欲去城外太平观一遭,昭和公主大婚前在太平观祈了愿,这番此去便是要还愿。 薛梧心不在焉的陪着她一道而去。 却在经过青竹坊昭和公主无意中掀开车帘瞧到了蹦蹦跳跳的身影,心思一转便突然也要来青竹坊。 允欢硬着头皮:“见过公主、驸马。” 薛梧怔怔的瞧着她,公主含笑:“周小夫人,本宫瞧你那袖剑甚是别致,不知可否割爱?” 薛梧低声道:“周小夫人出身将门,公主娇弱,恐袖剑会伤了公主。” “可是薛郎,昭和想要。”昭和公主撒娇道。 * 周荣安正在院子里练拳,刘叔道:“将军,姑爷上门了。” 周荣安没有意外:“把人迎进来罢。” 半响,隋衡跟着刘叔过来了,他一身常服显然是并未去上朝便过来了。 “贤婿来了。”周荣安笑着寒暄。 “岳丈。”隋衡略一拱手便单刀直入:“此番过来,小婿来接欢欢回去。” 二人心照不宣,周荣安并不打算插手二人之事,隋衡虽脾气有些冷,但他家丫头跳脱顽皮,就当是送到夫子家里进修去了,管着些也好,受受书香世家的熏陶,没得老是跟着他跟个泥猴子似的。 “老刘啊,还不快把姑娘叫出来。”周荣安回身道。 刘叔欠身:“将军,姑娘一大早就出门去了,现在还未归来。” “这丫头,就知道乱跑,贤婿见笑,见笑。”周荣安略一瞪眼。 隋衡淡笑:“无妨。” “将军、将军不好了,姑娘跟人打起来了。”一门房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大喊,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周荣安心里一咯噔:“怎么又惹事了。” 隋衡起身:“与何人起了争执?” 门房哆哆嗦嗦:“与、与公主。” 周荣安眼前一黑,身后刘叔撑着他的两腋:“将军,冷静些。” 19、哄一哄嘛 周荣安来的路上在心中祈求了祖师爷,但愿此遭周府并不会横遭祸事,隋衡也眉眼肃穆,垂着眸不说话,但,事情并没有二人想的那么严重。 允欢并没有跟公主打起来。 半刻钟前,公主揪着那个袖剑非要买,允欢自是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跟公主争,当即就要双手奉上。 但薛梧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公主,这样的袖箭真的不适合您,那把匕首倒是不错,小巧精致,适合您。”薛梧的视线落在了旁边坠着宝石中看不中用的匕首上。 昭和公主勉强笑道:“薛郎今日怎么了,昭和就是想要那袖箭,小夫人也愿意割爱。” 薛梧沉默了半响:“君子不夺人所好,有时候被迫愿意和真的愿意是两码事。”此言一出,昭和公主彻底挂不住脸了,秀美的双颊隐隐涨红,青竹坊看热闹的悄然围在了外面,指指点点。 允欢摸不着头脑,但直觉告诉她不应该掺和小两口的事儿,便放下袖箭慢吞吞装傻:“民女的爹爹还等着民女,民女告退了。” “等等,你不准走。”昭和公主突然使劲儿捏住了她的胳膊,那力道像是要碎骨一般,疼得她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哟,这不是昭和吗?”一道尖锐刻薄的声音响起,四人侧目,来人一袭红衣张扬,头上的金冠险些晃花了允欢的眼睛,她定睛一瞧,是昭和公主的死对头静和公主,二人不是一个母妃生的,静和公主是燕王的妹妹。 燕王和梁王是暗地里的不和,二位公主便是明面上的不和。 与昭和公主的做作不一样,静和公主直爽暴躁,今日她本是出宫游玩,见了昭和公主的马车便觉着不给人添个堵不舒坦。 “皇姐。”昭和勉强笑了笑,青竹坊的老板早就吓得哆嗦个不停,他这小地方这一下子来了两位贵主,半喜半忧。 “这袖箭我要了。”静和直接上手拿起来。 昭和假笑:“皇姐,这不合适吧,君子不夺人所好。” 静和一笑:“我不是君子。”随后看也未看把东西拍在允欢的怀中:“赏你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就算勉强拿走了,也不会顺心。” 允欢脸快笑僵了,这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昭和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允欢顿觉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皇姐这般说岂非是打自己的脸?如此在外抢亲妹的东西,是丢了皇室的脸,叫人看了我们的笑话,不知道时候该如何向父皇交代。”昭和抚了抚发髻。 静和皮笑肉不笑,侧目对允欢道:“关门。” 允欢:?在昭和警惕的目光里,允欢硬着头皮把门关上了,静和带来的士兵把看戏的百姓全都赶走。 周荣安和隋衡来的时候,允欢正蹲在墙角抠缝隙,薛梧带着哭唧唧脸上带掌印的昭和公主离开了。 隋衡进了青竹坊到处找她,一转身便与在柜台后露出一双眼睛张望的允欢对上了视线。 隋衡:“……” * “事情就、就是这样。”允欢焉头耷脑的对着周荣安与隋衡坦白:“我没有打架,公主也不是我打的,爹爹你如何能听风就是雨呢?”允欢冤枉极了,她哪敢这般胆大包天啊。 周荣安也是急昏了头,讪讪一笑。 隋衡颔首:“岳丈也是着急过头。” 允欢默不作声,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隋衡,一瞧见她,过于庸俗那四个字便开始环绕般的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争吵,一个说庸俗不堪,一个说听他个大头鬼。 周荣安望天望地:“呀,老夫忽然响起你章世叔唤我去钓鱼,老夫先走了。”他的转身离去是前所未有的快。 允欢:“……” 气氛一时凝滞,允欢板着小脸垂着的头,视线内突然出现一双皂靴,隋衡离得有些近了,身上苍山雪的味道浓郁了起来,清清冷冷的。 “昨日是我说话重了,别生气了,嗯?”低低的嗓音落入允欢耳中,他周身缭绕的寒霜似是被罩上了一层暖阳,丝丝缕缕的热气蒸腾了允欢。 不哄还好,一哄可不得了了,允欢又扁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隋衡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脸上显露出不安忐忑之色,若是叫他的那些同僚瞧见,定是会惊掉下巴,八风不动,一身冷霜的御史大人也会如此手忙脚乱。 允欢哭得险些岔了气:“你骂我,你还凶我。” 仗着在自己家里头,允欢大胆的控诉他。。 隋衡一时无言:“对不起。” 允欢抽噎着顺手拿起隋衡的洁白的衣袖抹了泪水还搓了一把鼻子,才恹恹的停止了哭泣。 隋衡不合时宜的笑了出声,并不计较她的冒犯。 只是似乎遇到允欢后,他连笑意都多了些。 “别哭了,像个小花猫一般。”隋衡柔和的神色和低哄的语气很好的安抚了允欢。 允欢闷闷的嗯了一声:“你以后不要那样说话了,我害怕。” 隋衡点头:“不那样了,哥哥改。” 好叭,允欢原谅他了,她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应该拿乔一番才是。 “那……今日便随哥哥回府?”隋衡试探问,今日未去上学,课业落了一截儿。 允欢却以为隋衡是不能忍受没有她在的日子,就跟那话本子里娘子生气回了娘家,夫君拿着漂亮的首饰来哄她回家一般,便腼腆点头:“好呀。” 对哦,等等,她的歉礼呢?怎么可以没有歉礼。 随即又板起了脸:“没有歉礼。”声音软软糯糯,娇娇嗲嗲,落在人耳朵里酥了半边身子。 隋衡:“……”,要歉礼便要歉礼,撒娇做什么。 他不自觉声音又严肃了些:“好好说话。” 允欢却眼眶又红给他看。 好吧,隋衡拿她没办法了:“回府的路上给你买,想要什么?” “哥哥要自己想,若是我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意思。”允欢背过身,留一个生气的背影给他。 隋衡:“……” 回府的路上,允欢抱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糖人儿啃,隋衡几次想开口最终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轻轻的说:“少吃些,小心牙疼。” 允欢嗯嗯答应个不停的同时又咬了一大口。 离开时允欢拉着周荣安的衣角依依不舍,周荣安:“走吧走吧。”别过脸去不看她。 待二人的马车离开后府上又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燕王殿下莅临寒舍真是老夫之幸啊。”周荣安夸张的拍了一记马屁。 燕王裴澈温和笑了笑:“周将军许久未见还是如此意气风发。” “唉,人老了,还谈什么意气风发,只是不知殿下前来所谓何事?”周荣安搓搓手,大马金刀的问。 裴澈神色自若道:“您避世已经许久,这将军府没落,无人踏足,您难道不觉寂寥吗?我见过允欢了,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只是隋衡并无娶她为妻的想法,府上也对她颇有微词,您当真愿意看她如此受委屈?” 周荣安神色淡淡,他当是做什么来了,原来是当说客拉他入伙来了。 “往深了说,您难道就不想知晓您大姑娘当初为何而死吗?”裴澈静静扔下一记响雷。 果然周荣安瞳孔微缩,允卿的死永远是他心中不可言说的痛苦,她还那么年轻,嫁过去一年就撒手人寰了,隋衡说她是难产而死,难道裴澈知道什么内幕? 周荣安警惕问:“侯府的事,殿下怎会知晓。” 裴澈一笑:“隋衡的作用周将军不必本宫提醒,实不相瞒令爱的生产日期本宫也知晓的一清二楚。”他说了一个数字,周荣安登时面色一冷。 “那,殿下想叫老夫做何事?”周荣安不动声色问。 裴澈:“我要你把玄武营的虎符重新拿回来。” 周荣安没有立即答应:“殿下容老夫想想。” 裴澈很爽快的答应了:“好,那本宫便静待将军的好消息。” 送走了这尊大佛,周荣安立即写信给边疆,玄武营在他交出虎符后早就被打散重新编入别的营且被遣往边疆,但,里面所有人的现状他确实一清二楚。 边疆,黑水城。 黄沙滚滚,天气干的让人发燥,沙场上气势雄浑的喝声响彻云霄,后勤伙房热气熏天,一名身穿黑甲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墨发高束,剑眉星目。 “药熬好了没?”周允申嗓音沙哑问。 一名亲卫躬身:“差不多了。” “给那位送去。”他叮嘱道。 亲卫抹了把头上的汗:“是。” 半月前小将军不知从何处捡来一个病得快死的人,放在营帐内金汤玉药的养着,那人羸弱阴鸷,素日里就是呆坐在那儿,营帐不出,话也不说,就连小将军去了也不搭理。 亲卫端着药往帐内而去,越近咳嗽声愈的明显。 突然横出一只手抢过了食案,亲卫愕然看着周允申。 “我来吧,你先下去。”言罢便踏入了营帐内。 营帐内乌漆麻黑的,没一丝人气儿,周允申熟门熟路的把灯点起来,床榻上倚着一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的男子,瞧见他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把药喝了。”周允申淡淡道。 男子别过头懒得看他。 “瞧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不是要报仇吗?就你这副身子骨,连枪都提不起来。”周允申冷嗤。 “父亲给我传来的信儿,你自己看。”周允申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纸扔在了他怀中,男子费力的捻着纸扫看了起来,不知看到了何处他蓦然起身,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捏着纸边的手掌因大力而泛白。 “你若还是这副鬼样子,那便趁早死了了事罢,除非你想看着你儿子眼睁睁的死在他们手里。”周允申居高临下的说完便离开了。 营帐重新恢复了寂静,豆大的泪珠氲湿了纸张,颤抖的掌心摸索拿起床榻便的药碗,仰头喝了下去。 倏然,药碗从掌间掉落,摔成了碎渣。 * 允欢欢欢喜喜的回府来了,她叽叽喳喳的绕着隋衡说个不停,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隋衡淡淡的瞧着她,耐心也比平日里多了许多。 “明日记得去文宣堂上课,今日你耽误了课时记得找先生补起来,晚一些你拿着抄好的礼记过来,我要看。”隋衡给了她重重一击。 允欢晴天霹雳,礼记?是她那早就不知道扔到了何处的礼记?她以为隋衡已然忘了此事,便光明正大的躲懒,在隋衡未瞧见的身后,允欢迅速的萎靡。 她现在回将军府还来得及吗? “听到了吗?”隋衡见身后没了声息,疑惑转身。 “哦哦,好,听到了。”允欢勉强点头,嘴角还沾了点糖汁,隋衡无奈,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示意。 原本无精打采的允欢精神一震,愣愣的瞧着他的行径。 要……要、要亲亲? 允欢陡然瞪大了眼睛,这不好吧,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虽然她很想但是……她心虚的张望了一下四周。 正当她豁出去般要闭着眼撅着嘴亲出去时,熟悉的娇嗲声音响起:“欢欢?世子哥哥。” 允欢当即挫败垂下头,真会挑时候。 隋衡正挑眉看小姑娘奇奇怪怪的行径闻言收敛了神色侧目,何窈臻一袭白衣宛如九天仙子般出尘,素纱上绣着淡红的枫叶,衣裙样式格外新时。 “欢欢妹妹今日未去文宣堂,窈臻一时担忧便寻了过来。” 允欢警惕的看着她,这何窈臻真有这般好心? 隋衡颔首:“有心了。” “来都来了,不如我为妹妹讲解一下今晨先生讲授的课程罢。”何窈臻笑意盈盈道。 还不待允欢拒绝,隋衡便替她应了下来。 允欢只好随着何窈臻回了春月居,她倒是想瞧瞧何窈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何窈臻当真便拿着书给她讲解了起来。 允欢听得昏昏欲睡。 何窈臻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手中的书,当真如府内所言,这春月居是无一点世子所居的模样,看起来就跟普通姑娘的闺房一般。 她笑了笑:“如今妹妹醉心读书,世子哥哥那儿也没个伺候的,不知妹妹可想过给世子哥哥纳妾?” 允欢一激灵,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纳妾?妾? “我、哥哥不需要伺候之人,我不会给她纳妾。”允欢小声的说。 何窈臻淡笑:“他不需要,但还是府上还是要备着的,以免世子哥哥哪日想起来改变心意了,再说了子嗣为重,允欢妹妹可莫要因小失大。” 允欢瞬间被滔天的醋意埋没,但同时瞥了一眼何窈臻,挑拨离间,她可不傻。 怎么着,惦记着给哥哥当暖床小妾? 哼,果然没安好心。 允欢书一推,趴在桌子上不动了,何窈臻一愣,试探问:“怎么了,生气了?瞧姐姐这多嘴的,此事合该不是我来说才是。” 何窈臻越说越上头:“妹妹心悦世子哥哥,但还是要以子嗣为重的呀,而且府里多些姐妹还能和妹妹一同玩儿,热热闹闹的。”她略斜着眼看着允欢,心想这个蠢货最好去隋衡跟前闹一遭,叫隋衡一生气便更厌弃她了。 男人最讨厌自己的女人吃莫须有的醋了。 允欢却忽然抬头一笑:“姐姐说的是。”说完了吧,赶紧滚吧。 因埋头时候长了,她的双颊乃至眼角都有些泛红,落在何窈臻眼眸里就是强撑哭意,她暗暗满意。 “时候不早了,妹妹自己把今日的学业温习一番罢,我就先走了。”何窈臻起身悠然道。 允欢面上甜甜的笑着:“姐姐再见。”,心里暗道:等她告状去。 何窈臻离开后,允欢垮着脸揪着床榻上的布老虎,去了隋衡的清鹤堂。 隋衡并不在,为了哄她回来已经鸽了都察院同僚一上午,把人送回来便赶紧去了衙署,清鹤堂寂静无比,连洒扫的小厮都不在。 允欢揪着布老虎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探出脑袋去看,屋内半个人都没有,她惦记着要跟隋衡告状,便坐在门槛上揪着老虎玩儿。 等来等去也不见半个人影,暮色袭来,天气凉了几分,困意也席卷而来,允欢打了个小哈欠,起身往屋内走去,轻车熟路的寻去了床榻。 蹬掉了鞋子,翻身一滚窝进了隋衡的床榻,苍山雪的味道仍旧清淡,却恰到好处的给了她安全感。 她裹紧被子,抱着布老虎沉入了梦乡,殊不知府上的女使寻翻了天。 星野低垂,隋衡踏着月色回了府,他疲累的捏了捏眉心,今夜不想去书房了,也没什么胃口吃饭,昨夜本就因允欢而未睡好,今日又忙碌了一日,他直奔卧房。 行至屋前,房门却虚掩着,隋衡只当是来往的小厮疏漏了,并未多想。 屋内一片黑暗,隋衡瘫在了圈椅上,脖颈后仰,须臾片刻后解开了衣裳,只留一身亵衣,径直便往床榻而去。 若是往常他便能快速的察觉屋内的不对劲,但今日他眉眼懒散的往床上一倚,手摸索着被子,突然他瞳孔微缩,迅速侧目掀开了被子。 被窝里赫然露出一张酣睡的脸庞,小脸因被捂着而红扑扑的,怀中抱着布老虎,睡得正香。 隋衡迅速从床上一跃而起,颇为不可置信的看着床榻上的身影,面色极为难看。 20、丢了个大脸 允欢睡得很沉,被窝里暖乎乎的,她还梦到了哥哥。 隋衡呆愣一瞬便即刻抓起衣裳匆匆穿好,夺门而出,外面蝉鸣声阵阵,月色撒在了庭院内,他站在廊庑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脚步声匆匆而来,隋衡立刻装作方从书房回来的样子,抬眸望去是他身边的小厮冬生,急切的说:“世子,青梅姐姐叫奴才来告知您一声,小夫人不见了,满府遍寻不见。” 隋衡淡淡:“叫他们不必寻了,我晓得在何处。” 冬生欠身:“是。” “把青梅和青缇叫过来。”隋衡又淡淡道。 冬生领了命便下去了。 允欢是被青梅推醒的,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人还懵着,呆在床上垂着眼醒神儿。 “姑娘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啊,叫奴婢们好找。”青梅急得给她边穿鞋边说。 “我等哥哥,不小心睡着了。”允欢打了个哈欠。 泪花沁了出来,她视线一扫便对上了隋衡冷淡的双眸,窗棂倏然被风吹得开了一些,冷风灌入叫她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允欢瑟缩了一下,小声喊:“哥哥。” 隋衡对青梅青缇道:“你们二人先出去。” 青梅青缇欠身往出走,青梅给了允欢一个小夫人您自求多福的眼神罢。 允欢:? 门被关上,隋衡居高临下的站在离允欢不远处,嗓音低沉道:“你偷偷在此处睡觉可知青梅青缇他们找不到你也有多着急?” 允欢垂下头:“我、我不是故意的。” “还有,男女授受不亲,你缘何能如此随意在清鹤堂内、我的寝卧睡觉。”隋衡又不轻不重的斥责。 允欢迷茫的抬头:“可是我们是夫妻啊,青梅姐姐说夫妻不分你我,只是我们还未圆房而已。” 隋衡目光沉沉,定定的看了她半响,最终无奈叹气,原是如此,是他早先会错了意,以为她已然明了,实则一颗赤子之心,谁料二人闹了如此乌龙。 “欢欢,我娶你不过是因为你长姐相托,我曾发誓周家若有任何的难处我都会伸手去帮,你的户籍并未入侯府,所以你并不是我的妻子,我也一直把你当做义妹相待,对你并无男女之情。”醇厚的嗓音徐徐阐述。 每一个字落在了允欢耳朵里都叫她手足无措。 他们不是夫妻? “可、可是外人都以为我是你夫人啊,就连母亲父亲也是这样想的。”允欢磕磕巴巴的解释。 “大齐律法对女子婚嫁并无苛待,届时我会与母亲和父亲解释清楚的。”隋衡淡淡道。 “你要休了我。”允欢突然嘴巴一扁,眼眶迅速泛红。 “不是,我们二人本就没有成亲,欢欢,你还小,不明白什么是成婚,什么是夫妻,未来的时日还长,会有更适合你的人。”隋衡放缓了声音,一字一句谆谆教导。 “所以你喜欢何窈臻吗?她才是那个适合你的人,我抢了她的婚事,你也不喜欢欢欢。”允欢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声音哽咽的问。 “当然不是,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娶她。”隋衡认真回答。 允欢不说话了,坐在床上抱着布老虎默默垂泪。 艰难的消化这个惊天大真相,原来隋衡根本不喜欢她,所以不拜堂不圆房,把她当做小孩子看待送她去学堂,那他喜欢谁呢?是长姐吗? 也是,长姐那么好,她自然是比不得的,可是她会学啊,如果隋衡愿意等一等她,那她保证上课再也不打瞌睡了,好好习字念书,算术也会学,包括看账本,虽然林夫人给她的账本都是隋萤在帮忙理。 允欢头一次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不是夫人,那她待在侯府有什么意义呢? 哦,她只是哥哥名义上的夫人,爹爹还不知道此事。 “咕噜。”允欢的肚子传来一声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明显,隋衡走近:“饿了?睡了这么久还未用饭吧。” 允欢闷闷的点了点头。 隋衡招呼青梅青缇让小厨房上菜,虽然饿,但允欢吃的食不知味,连平日最爱的酸菜老鸭汤也没喝几口,点心也没怎么动。 平日里爱说爱笑的姑娘好像一下子就内敛了下来,又回到了最初相见时那副怯生生的模样,隋衡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兄妹二人若是有了误会和矛盾该如何解决呢? 隋衡陪她用完了饭就送她回春月居了。 只是后面一连几日允欢都躲着他。 允欢只是觉得有些无颜面对,这真是丢了一个好大的脸,叫她颇为不敢见隋衡。 许多人都发觉了不对劲。 隋珞一如既往的损着允欢,若是放在平日里允欢早就与她你来我往的刺了回去,只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竟罕见的不言语,任由隋珞奚落她。 隋萤转身,关心问:“欢欢,发生什么事了啊。” 允欢摇了摇头,不愿意说话。 隋承也摸不着头脑:“你莫不是有什么把柄被隋珞捏在手里?” 允欢真想苦笑一番,隋珞说的真是对的,她如今可没有办法仗着大靠山反击回去了,毕竟她确实是鸠占鹊巢。 允欢无精打采满脸惨白的模样落入了何窈臻的眼中,她得意勾唇,想来是事情成功了,说不准世子哥哥已然厌弃了她。 这样她就有机会了。 落了学后,何窈臻抱着孤本往清鹤堂而去。 却被冬生拦在了院子外面。 “何姑娘,有贵客在,您不能进去。”冬生恭恭敬敬的说。 “那无事,我等一会儿世子哥哥罢。”何窈臻善解人意的笑笑。 不多时,庭院内的廊庑下走出一位男子,身披玄色披风,玉冠束发,丰神俊秀,通身贵气。 他目不斜视的从何窈臻面前走过,袍裾蹁跹,卷起了地上的尘埃。 “那是何人?”何窈臻轻声问,视线随着男子的背影走远。 冬生欠身:“是燕王殿下。” 燕王?何窈臻若有所思的沉吟,是那个还没有正妃的二皇子,听闻燕王府无一侍妾,清名在外,只是不知缘何许多世家女子都悻悻而归。 “姑娘?您还要进去吗?”冬生提高了些声音唤回了何窈臻的思绪。 何窈臻微微一笑:“我忽然想起来有些地方还没看懂,过几日再来还书。”随后便离开了。 允欢好些日子都闷闷不乐,隋萤和隋承都想法子逗她开心,却没有任何的起色。 且她躲着隋衡的行径过于明显了,就连抄的礼记也是由青梅和青缇他们代为转交。 二人再见面是在瑶月阁,泊哥儿捏着允欢给他的布老虎蹦蹦跳跳的,“娘亲,你都许久不来见泊儿了。” 允欢听见她这声娘亲更为心塞。 “近日课业忙。”她含含糊糊的说。 林夫人也能瞧得出来这丫头心情不大好,倒有些稀奇,何事叫能吃能睡的允欢这般上心。 吴妈妈进门来:“夫人,小夫人,世子爷过来了。” 允欢下垂的眼皮登时微微睁圆,顿时有些慌不择路,自二人那次坦白了心意,已然过去了六七日,期间二人再未见过面,自然也是有允欢躲着他的缘故,无他,只是觉得有些丢脸。 随着脚步声愈发的近,允欢的心高高提起,直到那一抹雪青身影缓缓踏入门内,允欢霎时开始心跳如鼓,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裙。 “母亲。”低沉凌冽的嗓音响起,允欢不知为何竟有些鼻头微微发酸,她私心里还是想着隋衡,念着隋衡,明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还是会忍不住生出小小的心思。 允欢偷偷抬眸瞧他,隋衡神色如常,与平时并无不同,恰恰好的与她坦然对视。 允欢却如鹌鹑般垂下了脑袋。 林夫人再怎么不参与二人间的事此刻也察觉出了些不对劲,心思流转间开口:“你与欢丫头都许久未过来,泊哥儿都想你们了。” 泊哥儿点点头:“爹爹瞧,娘亲给我的布老虎。” 隋衡淡淡:“我公务繁忙,她课业繁忙。” 果然出了问题,林夫人暗想。 用过饭后,林夫人把隋衡留下来说话。 “这夫妻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欢欢年岁小,你又是素来古板不解风情之人,凡事还是要多忍让,总是住清鹤堂与公务为伴,我这小孙孙何时才能来。”林夫人劝他。 隋衡却语出惊人:“我娶欢欢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她的户籍文书并未入了侯府,我们二人并非是夫妻,等未来,我们二人明面上会和离。” 林夫人:? 她顿觉被这孝子耍了一遭,合着你兜来转去根本没成亲,还害的她在徐夫人面前落了面子。 “你没事儿吧,这么大的事儿竟不与我商量,你还认不认我这做母亲的了。”林夫人扶着额头咬牙切齿。 “事出紧急,儿子也是有原因的。”隋衡毫无悔过之心道。 “可我瞧欢丫头对你并非全无情谊,你这突然与我坦白是何意。”林夫人警惕问。 “母亲,欢欢与我不过是一时绑在了一起,许是误把兄妹之情当做了男女之情,如果可以,我想重新为她相看夫婿。”隋衡又砸下一颗惊雷。 林夫人忍耐的摸了摸胸口,这孝子她是管不了了。 “就是加戏成了真又如何?你无妻子,她又已经明面上嫁过来了,你就非得……” 隋衡摇摇头不再多言,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再乾坤未定时,他的前路还未知,不好耽误姑娘家的。 “可你又置她于何地,这不是叫满京城的人笑话她吗?一个小续弦,结果都是一场闹剧,你当初还不如……”林夫人欲言又止。 “将军府没落,周将军护不住她。”隋衡说的是实话,眼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将军府,周允申虽在黑水城,但燕王和梁王夺储,隋衡不难想到周荣安是什么心思。 只是他终有一日也要踏上这条路,再开始之前要把身边之人都安顿好才行。 “我意已决,母亲不必说了。”隋衡淡淡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他回到了清鹤堂,书案上摆着一踏纸,均是这几日搜寻了京城内品行好、家世不错、家中人员关系俱不错的人家,只是看了许久都未定下来。 毕竟是给允欢选夫婿,还是要她看了才行。 隋衡疲累的捏了捏眉心,冬生轻声道:“世子,小夫人托青梅姐姐给您送来了东西。” 隋衡放下手掌,抬眸:“何物?”他语气讶然,似是有些惊讶,小姑娘面子薄,这些日子躲着他隋衡只当是在耍小性子,过后自然会习惯。 冬生把一碗汤端了上来:“说是给您熬的败火汤,小夫人还说叫您别生气了,生气老的快。” 隋衡:“……” 21、冒牌货(文案剧情1) 允欢正趴在桌子上揪着布老虎的耳朵玩儿,圆润的小脸一侧被桌子挤着,嘴巴微微撅了起来,她本是赌气与隋衡单方面冷战好几日,后来发觉对方并不会因为这场冷战而怎么样。 难过的只有她一人。 允欢受不了了,缴械投降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要日日相处他总会发觉自己的好,眼下最重要的是打破这个凝滞的气氛。 她想到了一个绝顶的主意。 “姑娘,您又要熬汤了。”春言欲言又止。 “放心,我这次什么也没有乱加,天气干燥,喝这个败火。”允欢兴致勃勃道。 春言嘟囔:“您若是想破壁自个儿去主动寻世子说话不就得了,以世子的脾性定不会与您计较。” 允欢没有说话,她还是觉得有些丢脸,送汤不过是个由头。 半个时辰后,青梅回来了。 “怎么样,哥哥是不是消气了。”允欢希冀的问。 青梅讪讪一笑:“应该是的。”毕竟那一帖汤药灌下去可不就消气了。 允欢高高兴兴的扔掉了布老虎去进学了。 何窈臻抱着孤本又来到了清鹤堂,冬生满脸歉意道:“何姑娘真是对不住,世子已然歇下了,要不然您晚些时候再来?” 何窈臻面色未动:“既然世子哥哥在休息我也不好打搅,只是今日我要回家中一趟,这番便与世子哥哥错过了,不然这样罢,我进去把书本放下就走,您若是不放心便随我一同进去。”她这话说的情真意切。 冬生不大好意思拒绝了:“您这话说的,折煞奴才了,那何姑娘里面请。”他带着何窈臻往书房而去。 冬生打开书房的门:“何姑娘您快去快回,奴才就在这儿等着。”何窈臻也来过几次了,冬生对她也算是熟悉。 何窈臻略略颔首便抬脚进门去了,她把孤本一本一本的放到了书架上,本欲离开时却瞧见了书案上的一踏纸薄,正摊开放着,上面是醒目的:翰林院修撰韩章。 怎么在看这个,何窈臻心生不解,她往外张望了一瞬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翻看了起来,越看越心生疑虑,这是在给谁相看夫君,可隋萤和隋珞、隋玉也轮不到隋衡来相看。 一个大胆的猜测陡然升了起来,何窈臻越想心跳越重。 冬生轻声问:“何姑娘,您好了吗?” 何窈臻手一颤:“马上。” 她心思一转:“我方才瞧见了一本孤本的封皮破损了,你且等我一会儿。” 冬生犹豫:“若是世子知道了……” 何窈臻竭力镇定:“无妨,我会与世子哥哥说的,这孤本实在难得,世子哥哥公务繁忙,难免疏漏。” 冬生也不好说什么:“好吧。” 何窈臻悄无声息的摸索着书架被锁上的柜子,在附近找起了钥匙,最终在最顶端的一个小盒子里找到了,她急切的打开锁,迫不及待的想证明什么。 柜门打开,里面装了一个盒子,盒子内赫然是她想要看到的东西。 找到了,何窈臻唇角一勾,眉梢眼角尽是一副志得意满之色。 随后她不动声色的合上了盒子,把柜子与钥匙原封不动的放回了原处。 门吱呀被打开,冬生回头去瞧,何窈臻神色自若提着裙子走了出来:“劳烦冬生小哥了。” 冬生欠身:“您客气了。”遂带着何窈臻离开了书房。 翌日一早,允欢起的晚了些,早饭也未吃的便火急火燎的往文宣堂跑去,一路穿过许多月洞门,路遇许多女使和小厮,她并未发觉他们异样的眼神和疏离的态度。 点儿背的是,今日又是曹先生授课,他拿着戒尺跟个门神似的堵在门口,一脸可算逮到你的表情。 允欢仰头天真无邪:“……” 最终喜提抄写大字十张,十张,这真的合理吗?允欢顿觉手疼了起来,委屈巴巴的进了门。 随后几道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其中也有隋萤和隋承,二人均是欲言又止。 “哟,冒牌货还敢来文宣堂,一个外姓人也好意思脸皮这么厚。”隋珞开口说道。 允欢皱了皱眉,这隋珞一日不发疯就浑身难受,只是她今日有些不太懂她的话。 隋珞一脸得意:“别装了,整个侯府都知道了,你这个冒牌货,厚着脸皮倒贴二哥哥,没想到你根本就未与二哥哥成亲,你还好意思来文宣堂上课,若是我,早就卷包袱回自己家去了。” 允欢霎时愣在了原地,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他们都知道了?怎么会呢,怎么会知道呢?是哥哥吗?是哥哥说的? 隋萤忍不住站起身,把允欢拉回了后面。 隋珞不饶人:“她就是个冒牌货你怎么还与她玩儿。” “你闭嘴吧,二哥哥自有他的用意。”隋承看不下去了。 隋珞脸涨的通红:“你、你。” “好了,先生来了。”何窈臻装模作样的拉了她一把。 外面的声音允欢已经听不到了,她周身发凉,耳边嗡嗡个不停,连曹先生叫她也没有听到。 曹先生蹙着眉头瞧允欢,见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再去勉强她了,方才的话都落入了他的耳朵里,原来竟是这样,这样大的打击确实对小姑娘有些过分了。 一整个上午允欢都没有听进去一句话,垂着头在位置上发呆。 她是不是要回将军府了啊,允欢眼眶泛酸。 落学后,隋萤陪着她往春月居而去,一路上许多女使小厮都暗暗瞧着她,窃窃私语。 “唉你听说了吗?她并非世子夫人,户籍文书没有迁过来,我说呢,难怪世子不想举办婚宴。” “定然是周家强买强卖,这个呀是个冒牌货。” “可惜了何姑娘,被截胡了婚事。” 女使们低语的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了允欢耳朵里。 允欢想冲上去解释,她不是冒牌货,也没有截胡哥哥的婚事,可惜旁人见她都离得远远的,不敢多说什么。 再不济,世子对她也另眼相看,有些事儿私下里偷偷说说便得了,不好放在明面上说。 隋萤柳眉倒竖:“呸,哪来的碎嘴子刁奴,敢嚼主子舌根,小心我告诉大伯母把你们发卖了。” 女使小厮们被吓得都跑走了。 “欢欢,你别听他们的,二哥哥肯定有二哥哥自己的用意。”隋萤绞尽脑汁的安慰她。 允欢不说话,只是勉强的笑笑。 这风言风语传的颇快,二房三房很快便知晓了,徐夫人与郑夫人捏着帕子寻到了瑶月阁。 “岂有此理,衡哥儿简直是胡闹。”徐夫人拍着桌子道,她得知这个消息一时气一时喜,气的是被这臭小子耍了一遭,喜的是世子夫人的位置还空着,她的窈臻还有希望。 林夫人假笑着,心里却痛骂了隋衡一百遍,说好死瞒着的消息怎么隔日便传遍了全府,真是坏事传千里。 “老二媳妇,瞧把你气的,这衡哥儿也是受故人相托罢了,你也知道衡哥儿重情重义,前头那位托付他的事,怎好不帮呢。”林夫人打起了感情牌。 “是,衡哥儿做了人情,可怜了我家窈臻,生生被耽误了,既然是乌龙一场,那先前的婚事是否一如我们说好的那般,我家窈臻为妻。”徐夫人语气不满。 林夫人:“好说好说,此事容后再议,还是先把手头的事处理好,莫要叫风言风语传到外面才是。” 何窈臻也适时的拉着徐夫人,懂事道:“姨母,大伯母说的有理。” 徐夫人只得顺坡下:“行了,就你,胳膊肘往外拐,对衡哥儿死心塌地的。” * 这边允欢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清鹤堂,“冬生冬生,我要见哥哥。” 冬生停下扫地:“世子稍后便回来了,你且先等等。”,今日之事冬生很有眼色的及时给隋衡递去了消息,想来他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允欢心神不宁的点头:“那我去书房等他。” 说着便闷头往书房而去,屋内飘散着淡淡的苍山雪,窗棂旁边的紫玉兰甚是新鲜,还沾着露珠,允欢随意的坐在了书案前,本来没想着要动隋衡的东西,却蓦然被纸薄吸引了视线。 她凝神翻开了起来。 越看越奇怪,心中隐隐有些不对劲,耳边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允欢懵然的抬眸,呐呐道:“哥哥,这是……” 隋衡神色如常的走近,身上绯红的官服还未换下来,细细瞧去他鬓角还带着微小的汗珠。 “既然你已经看到了,我便与你坦白,此是京中所有与你相配的男子,我本待你如亲妹一般,自然也希望你过得更好。” “欢欢,作为兄长,我会为你寻找更适合你的夫君,往后你会与他相敬如宾,他会敬你、爱你、疼你,你会过得比现在更好。” 分明是温柔的语调,却比冬日的寒霜更为凉薄。 22-30 22 ? 以退为进 ◎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多日来的温暖和疼爱仿佛一瞬间化为了黄粱一梦, 允欢心凉了大半截,不仅凉了大半还碎了一地。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事, 有最初期待与隋衡圆房的时候,也有被罚抄书的时候, 还有被隋衡拒绝了心意的时候。 隋衡别过脸不去看那道乞怜的眸色, “你不必担忧, 只是暂时相看而已,你年岁还小, 多留几年也无妨。”低低的嗓音充斥着平静,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允欢不想在他面前哭的, 太丢脸了。 只是她真的有些忍不住, “一定要这样吗?哥哥, 你是不是嫌弃欢欢了,如果觉得欢欢的心意给哥哥造成了不适,欢欢保证以后少出现在哥哥面前。” 她好难受啊,一是因为隋衡拒绝了她, 还有是她就像个物件一样, 被随心所欲的支配,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 不问她高兴不高兴, 愿意不愿意, 打着为她好的旗号, 给她相看夫君。 允欢眼泪汪汪的说着,忍不住伸手去拽他的袖子, 隋衡虽然心冷但也非薄情之人, 他伸手摸了摸允欢的脑袋:“听话, 哥哥是为你好。” 允欢贪恋他的温暖想走近一些,隋衡却很快的转开了视线,绕过她去拿桌上的纸薄。 “此事事关重大,我会与你父亲先商议一番。” 爹爹也知道此事?允欢猝然被重重的砸了一下,所以她是被瞒着的那一个。 允欢骤然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去,她知道此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转圜的余地了。 隋衡没有叫住她,只是敛眉怔愣了一会儿,随即又恢复了往日平静之色,做起了自己该做之事,朝中事物繁忙,四面八方势力涌动,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投入公务之中,忙起来便无暇顾及其他事了。 旁边的纸薄被揉成了一团,昭示着主人对他的不满。 允欢回了春月居,浑浑噩噩的埋入床榻里一动不动,短短一个月,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巨大的打击叫允欢当夜发起了高烧,晚饭也未吃,被迫灌了一肚子汤汤水水。 春言和青梅忙的进进出出,纱帐内的姑娘烧的面色发红,时不时还埋着头抽泣几声,林夫人也知晓了此事,过来瞧了她一遭。 “小姑娘家家的,作孽啊,快,把我带来的人参给姑娘熬汤的时候加进去。”林夫人吩咐青梅。 定远侯也跑过来探望,“这好端端的怎么发这么大的病。” 林夫人剜了他一眼,冷笑:“你生的好儿子干的好事儿,养不教,父之过,都是你这当爹的错。” 定远侯讪讪:“儿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这话忒不讲理了。” 允欢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她小时候,娘亲不给她吃饭,这样就能饿得体虚了,体虚好生病,就能让她爹爹过来看她,嫡母仁善,补品如流水般往院子里抬,只是都进了娘亲自己的肚子。 还偷偷拧她的身体,都是些皮肉厚的地方,比如大腿、屁股、腰,后来被爹爹发现了,爹爹把她抱到了嫡母那儿,就再也为见过娘亲了。 大姐姐待她很好,嫡母也很疼她,二哥哥老是欺负她,揪她的小辫子,藏起她的小拨浪鼓,那是她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允欢烧的迷迷糊糊的,一双大掌摸上了她的额头,带着些凉意,她软软的喊:“爹爹,抱。”,大掌一滞,却收了回去。 允欢却乘胜追击阖着眼摸索着旁边,只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儿,双臂一兜抱住了一个僵硬的东西,很温热,就是有点儿硬,但是手感还有些好,她靠在旁边,顺手捏了一把。 此物霎时一僵,似是想挣脱她,企恶峮群更新易乌儿二漆雾尔吧宜梦中的允欢抱住了周荣安的大腿,像个小树袋熊一样扒拉着,可爱又黏人。 朦胧的视线内周荣安一脸焦急的看着她,允欢张嘴就是告状:“爹爹,有人欺负我。”撇着的嘴巴像是倒扣的碗,委屈巴巴,泪珠说滚就滚。 “隋衡王八蛋,爹爹你帮我打他。”软软糯糯的声音像是撒娇一般,还带着些哭腔。 隋王八蛋:“……” “我讨厌他,特别讨厌,爹爹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允欢迷迷糊糊的说了好久,只觉得今日的爹爹格外有耐心,但是像是哑巴了一般,话也不说一句。 朦胧中,“爹爹”似是摸了摸她的脸颊。 这一烧就烧了两日,什么也吃不下,只能喝些清粥,整日汤汤水水的,她清醒的时候天色大亮,春言在一旁打瞌睡,允欢只觉身上黏着一层东西似的,很热,身体酸涩无力。 她软软的推了推春言:“春言,春言。” 春言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姑娘你醒了啊,怎么了是不是要喝水?” “我难受,我想洗澡。”允欢无精打采的说。 “这可不行,现在可不是洗澡的时候。”春言起身边给她倒热水边说。 “好不容易退热了,姑娘还想多吃几日那黑乎乎的药汁不成?”春言絮絮叨叨。 允欢蔫巴了,她现在嘴巴苦的很,像是吃了黄连一般,恨不得呸呸几下,还想吃块儿糖果子甜甜嘴。 “我爹呢。”允欢蹦出一句。 “姑娘烧糊涂了不成,将军在将军府啊,怎么会在这儿呢。”春言摸摸她的额头。 啊,看来是她烧迷糊了,她还梦到跟爹爹告了一大状,狠狠骂了一通隋衡。 “姑娘饿不饿啊,这两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奴婢给您蒸个水蒸蛋,撒点儿香油和葱花儿,您生病最爱吃这个了。”春言笑着说。 “好,蛋要蒸的老一些。”允欢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跟个三角粽子似的,刚退热的脸颊惨白,嘴唇也无甚血色,只露出个脑袋靠着床榻昏昏欲睡。 一刻钟后,春言端着食案回来了,香气扑鼻的水蒸蛋刚刚好,她家姑娘就是喜欢吃老一些的,虽然嫩的好克化,但姑娘总说没滋味儿老一些,吃起来有劲头,香油也入味儿一些。 到底是胃口不好,吃了小半碗允欢就有些泛恶心,推开了碗不吃了,裹着被子又昏睡了过去。 大病一场,伤筋动骨,允欢本来就小的圆脸缩水了一大圈儿,身上少了些朝气,蔫巴巴的,林夫人见天儿的往这边儿送补品药膳,允欢不仅仅要喝治病的汤药,还要喝补品药膳。 “yue~”允欢趴在桌子上,脸朝下:“不喝了不喝了,把这个拿走。” 青梅一脸担忧:“夫人嘱咐奴婢得盯着姑娘喝完,您要不再忍忍?”自从她的身份光明长大公之于众后,没人叫她小夫人了,全都换成了姑娘。 “这里面加了当归、红枣、枸杞、黄芪,对您的身体有好处,就一口了,您忍忍。”青梅好言相劝。 允欢一天被青梅追着跑不知道多少次,这药膳一股怪味儿,又苦又咸,还有股泥土味儿,她从里到外整个人都被腌入味儿了。 允欢小脸拧巴着,满脸不情愿。 “哥哥呢?”她犹豫半响还是问了出口。 青梅:“世子这几日都住在衙署,听闻正是京察月,忙碌的紧,便住在那边了。” 好吧,她都病成这样了,隋衡一点都不关心,允欢是真的很失望了,她晃晃脑袋不愿意去想他了。 “明儿个立夏,侯爷说要带着姑娘哥儿去城外的青云山踏青打猎,那边有侯爷的庄子,说是要在那儿住上个两三日,姑娘到时候也得跟着去。”青梅看着她捏着鼻子喝完了药膳嘱咐。 “我就是个冒牌货,名不正言不顺的,去做甚,叫隋珞奚落吗?”允欢不大愿意。 “姑娘可别这么说,有夫人和侯爷在谁敢说您,夫人是站在您这边儿的。”青梅安慰她。 允欢自然是不能不去的,若是她不去岂不是意味着心虚了?叫别人看她笑话,允欢还是很要脸面的。 翌日,她穿上青梅为她准备的鹅黄兰花纹褙子,对今日的时节很应景,青梅和青缇二人在她脸上一股倒腾,允欢在铜镜里瞪大了眼睛。 这太夸张了吧。 脸颊瘦了些,多了些出尘清冷,青梅用螺子黛把她的眼尾上钩,用胭脂从眼尾至脸颊层层晕染,像是醉酒微醺之色,潋滟秾丽。 “姑娘今日必定艳压群芳。”青梅乐颠颠的说。 那倒也不必。 府外停了六辆马车,人来的很齐全,各房的女使小厮往马车上搬东西,一箱一箱的拿麻绳捆住。 允欢见到了之前没有见过的二房老爷和三房老爷,以及大爷隋笙。 二房老爷与定远侯有些像,都是慈眉善目的,三房老爷不怎么像,脸板着有些严肃,隋承在他面前宛如鸡崽一般,朝着她挤眉弄眼。 大爷隋笙大马金刀的站着,像座小山一般,许是武将的原因气势有些粗犷,稀奇的是见了她就笑了笑,“允欢是吗?我与你二哥是好友,我不常在府上,若是有事可以来找我。” 旁边的岑氏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知道缘何有些不满,允欢自然乖巧的点了点头…… 忽略隋珞那欠揍般的挑衅表情,允欢平静的上了马车趴在车窗上看风景。 “都被二哥哥厌弃了还这般心高气傲。”隋珞掠过她嘟囔了一句。 允欢当做没听到。 但是真的很气,允欢手莫名有些发痒,啧,想抽人怎么办。 泊哥儿上了马车后趴在榻上缠着她玩儿,林夫人也说了好些叮嘱的话,只是这一行人员并没有隋衡的身影。 “衡儿事物繁忙,你也别怪他,先前的事是我误会了,就算你们二人没什么关系,我也把你当做女儿般疼爱,日后你再嫁我也不会不管的。”林夫人尽量安抚她。 允欢却更难受了,勉强笑道:“允欢知道了。” 庄子在青云山上,今日热得很,光线强烈,一入山扑面而来的凉意叫人舒爽了不少,山中静谧,蝉鸣鸟叫声格外空灵,远处重峦叠嶂,苍翠古树遮天蔽日。 在庄子上安置好后隋萤兴冲冲的来找她去玩儿。 “大哥哥拿了网兜说要给我们兜鱼吃,走吧走吧,我们一起去瞧瞧。”隋萤拉扯着允欢。 到底是小姑娘,贪玩占据了上风,允欢点了点头:“好呀好呀。” 溪水清澈,溪底的石头一块块的堆积在一处,隋笙几人已然在溪中脱了鞋袜,隋承手拿鱼叉四处叉鱼。 允欢也与隋萤一起下了溪,溪面波光粼粼,像是无数星星在跳跃一般,允欢的皮肤白的耀眼,她的脚很漂亮,不似隋萤一般修长,倒有些小巧,脚尖微微翘起,脚趾圆润,踩在冰凉的溪底,被凉的嘶了一口气。 隋笙撒开了渔网,网中撒了些鱼饵,静待鱼儿主动上钩,隋萤喜欢捡小石头,突然她察觉身后没了动静回身一瞧,允欢捧着小脸坐在溪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瞧什么呢?”隋萤问。 允欢面无表情:“没什么。” 小溪的另一处有几只大鹅在游荡,瞧着应该是庄子上下人养的,允欢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正在蹦哒的隋珞。 她站起身提着裙子往大鹅那边走的近了些,距离把握的恰到好处,离隋珞很近,离岸边也很近:“呀,那儿有鱼,好大的鱼。”她惊呼道。 隋珞离得很近,闻言猝然一回身,拿着鱼叉啪嗒啪嗒的跑了过去,溅起了一片水花,她跑的急,生怕被允欢抢了先。 “哪儿呢。”隋珞张望了几许,不满的回身瞪着她:“你骗我?” 此时她闯入了大鹅休憩的地方,溅起的水花自然也殃及到了旁边的大鹅。 “就在你脚下啊,你细细瞧。”允欢颇为认真的同她说。 隋珞将信将疑的俯身去瞧。 突然,一声尖锐的惊叫响彻山林,震的周遭的鸟鱼都飞快的逃之夭夭。 隋承手一抖,鱼叉叉歪了地方,险些插在旁边隋笙的脚背上。 “怎么了?”隋笙眉目一凛,粗声粗气的问。 却见隋珞踏着溪水往这边跑来,面上一片惊慌失措,她的身后跟着一只硕大的白鹅,正扑腾着翅膀追着啄她。 “大哥哥,救我,快救我。”隋珞含着哭腔尖叫,隋笙抢了隋承的鱼叉便往过跑,气势十足,溪中水花四溅,允欢默默的回到了岸边,继续捧着脸看这一出闹剧。 她方才瞧得一清二楚,大鹅啄到了隋珞的屁股,她竭力憋着笑,通体舒畅。 隋笙举着鱼叉气势汹汹的赶鹅,那大白鹅应当是雄性领头鹅,凶悍异常,不过最终还是被隋笙举着鱼叉叉出了这一片溪源。 隋珞裙摆湿漉漉的,狼狈不堪的,一手虚虚的捂着后面,眼眶泛红,恶狠狠地瞪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允欢。 “是你,都是你害我被咬。”隋珞四处找寻什么,随即想捡起溪中的石头向她扔过去,但是被隋笙低喝的拦住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做什么拿石头伤人。”隋笙有些不悦道。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隋珞不可置信,她现在屁股痛的要死,说不准被那死大鹅啄伤了,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大哥哥,你偏心。”隋珞控诉。 “谁叫你胜负欲那么强,不是我说,若是你自己长点儿心不那么没头没脑闯过去,怎会被鹅啄,鹅的领地意识很强,方才有母鹅在那边抱蛋,你打搅了他们所以才会被啄。”隋笙斜着眼睛无情道。 隋珞脸涨的通红,打了他一下吸着鼻子往岸上走去,隋玉赶紧跟过去小声哄她。 隋承挠挠头:“大哥你也太凶了。” “挫挫她的性子,母亲和父亲宠她宠的无法无天了。”隋笙蹲下身收网兜。 晚饭是隋笙网来的鱼宴,蒸炸煎煮,还有美味的鱼汤,隋珞并没有来,听闻是伤了屁股,不能坐不能躺的,只得趴在床上。 隋萤笑得险些鱼刺卡了喉咙。 院门突然响了一声,一道身影风尘仆仆的从夜色中归来,青色的薄纱外衫像是哪儿来的风流公子,倒是比平时高调一些。 允欢唇边的笑意一滞,默默的垂下头啃着鱼肉。 “老二回来了。”隋笙大大咧咧的说了一句,隋衡应了一声便坐了下来,正好与允欢面对面。 允欢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抬头。 突然眼界映入一只手,修长白皙,似玉一般清透漂亮,骨节分明的两指抻着碗壁把一碗汤放到了她面前,汤上飘洒着葱花和豆腐,里面是鲜嫩的鲫鱼。 隋萤在下面拐了拐她的胳膊。 整个桌子唯独她有的特权,隋衡目不斜视,隋承贱兮兮的出言:“二哥哥,我没有吗?” 隋衡淡淡抬眸,平静的注视着他。 隋承被这眼神看的有些发毛,埋头狂吃。 允欢最终还是扭捏着把那碗汤喝了,她始终觉得她应该站起身硬气的把汤倒掉,然后把碗摔碎,波澜不惊的说一句:“允欢受之不起。” 但大抵是不行的,她兴许会被丢下山,会被挂在树上,也就想一想罢了。 晚上,允欢吃撑了睡不着,在院子里散步,青梅端着铜盆进屋时被她拦住了脚:“青梅青梅,哥哥回去了吗?” 青梅当即明白了过来:“明日世子休沐,今夜便歇在了庄子里。” 允欢当即回屋披上了小披风,轻巧的小跑入了夜色,青梅只当没有看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允欢心知隋衡的性子,锯嘴葫芦,绝不低头,吃软吃硬还未知,但她得试试,为自己争取一番。 夜晚的庄子在山中偏冷,允欢病刚刚好,一条披风委实有些冷了,但她仍旧去厨房走了一遭,厨房的灶炉上温着夜宵,以保证主子们晚上饿了能及时端得上去,允欢心不在焉的端了一盅汤,蹑手蹑脚的往书房而去。 半响后,厨房的小厮进门来瞧见灶上的汤不见了,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叫:“有贼,把二老爷的补汤偷走了。” 寒居院的书房亮着烛光,窗棂上映出了清雅的剪影,允欢轻轻叩了叩门,屋内传来低沉的男声:“进。” 允欢推门入内,声音闷闷,贴门而站:“哥哥。” 隋衡闻言撩起眼皮略带了些讶异的瞧她,似是没想到她会来,“怎么了?” 允欢放下汤碗,在圆桌前搬了矮凳,不见外的放在了隋衡身边紧挨着他坐下。 隋衡眉头微微一动,二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空中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本能想开口呵斥她,却被允欢堵了回去:“哥哥,我错了。”大大的圆眸眼巴巴的看着他。 隋衡颇有些纳罕,他平静反问:“你错在何处了?” “哥哥为我好,允欢该是清楚的,但是,夫婿可否叫允欢自己选择,这未来夫君这般重要,欢欢不想随意的只是选择一个家世匹配之人,我想选我喜欢的。”她声音越来越小。 她想明白了,隋衡八成是因为自己喜欢他所以才着急的想把自己嫁出去,或者最开始爹爹求上门时隋衡便只是存了帮一时忙的心思,并不打算长久,于她也无男女之情,或许如果不是自己的小心思暴露,隋衡也不会这么快做决定。 允欢决定以退为进,先假意答应他选夫婿的主意,再以进行拖延,拖上几个月,这期间一则可以想想有没有别的出路,比如收拾包袱逃走去找二哥什么的,或者想法子叫他喜欢上自己,生米煮成熟饭,一举两得。 当然最后一个可能性比较小,但是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办法,总之她并不想坐以待毙。 当然,首先要表明,自己对隋衡绝对不是男女之情,她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不喜欢他。 “哥哥,先前是我误会你的意思了,从未有人教过我,成婚应该要做什么,我、我都是看话本子学来的,揣摩不出哥哥的心思,闹出了如此大一个乌龙,这些时日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对哥哥只有兄长之情。” 她很刻意的强调了兄长二字,明白她的意思了吗,明白了吗明白了吗? 咱们是兄妹,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所以大可不必这么急。 她试探的看着隋衡,心跳声如擂鼓,喜欢什么的,都没有自由来的重要,若是为了一腔喜欢便任人拿捏,允欢自问做不到如此,她是反应慢,很多事情确实理解不通透,但不是没脑子,未来的时日很长,她可以徐徐图之。 隋衡面色淡淡,瞧不出什么神情。 “我也有错,若非先前没有与你说清楚,便不会造成这般误会。”隋衡最终无奈道。 成了,允欢定下了心。 为了表明她的心意让隋衡更加相信,她讨好的笑了笑:“如此,误会解开就好,相看夫婿之事哥哥安排就好。”她再次试探,想彻底的从隋衡这儿得到一个笃定的回答。 果然,隋衡开口:“此事不必那么急,你先养好身子,左右你才及笄,慢慢相看便好。” 啊哈哈哈,允欢真的要热泪盈眶了。 “嗯嗯,谢谢哥哥。”她抻着袖子拭了拭泪,并非是假意,而是真心,真的高兴的想哭。 隋衡有些无奈,似是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你方才带来了什么?”隋衡转移了话题,身子往后一挪,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哦对,汤都凉了。 她起身蹬蹬地跑过去给隋衡把汤端过来:“哥哥,这是我给你熬的夜宵,□□夜操劳,力疾从公,尽瘁事国,欢欢很是心疼。” 她兢兢业业的把隋衡放在了长辈的位置上,这可是她的大靠山啊。 隋衡:“……” 汤虽然没有刚从厨房端出来的那么热气腾腾,但也是热乎着的,只是色泽不是那么好看,允欢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味道似乎没那么好,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隋衡瞧着她殷切的模样欲言又止,委婉道:“我不是很饿,晚上过了巳时就最好不必吃东西了。” 果真是严于律己的。 相比起二哥时不时带她翻墙出去逛坊市,难怪人家是大人物呢。 那这汤不喝也浪费,允欢捧着碗弯眸道:“那我喝。” 说着就捏着勺子矜持的喝起了汤,嗯,有股怪味儿,跟她病中时喝的药膳有些像。 她喝了几口砸吧砸吧味道,觉着不大好喝便停了下来,却没有瞧见隋衡微微松了一口气。 “前些日子误了课业,为兄打算叫曹先生来给你单独查缺补漏一番。”隋衡翻着手中的书卷道。 很好,已经是为兄了,这矛盾将将消解就开始提课业之事,允欢私以为真的很伤“兄妹之情”。 “是,哥哥做主便好,允欢都听哥哥的。”她低眉顺眼的说,想了想还是把妹妹二字换掉了,太刻意了太刻意了。 “不早了,该回去睡了。”隋衡合上手中的书卷,侧目对她道,纸卷带动了微风,缕缕墨香席卷了允欢的鼻端,混杂着苍山雪的味道,叫她有些醺醺然。 那张谪仙般的面庞在她的视线内无限放大,薄唇一张一合,喉结上下滑动,脖颈白皙,没入了衣袍的领口处,腰身结实劲瘦,身形挺拔。 不知缘何,她竟有些想伸爪子摸一摸那衣袍下的景色。 蓦然间她晃晃脑袋,惊了一瞬,怎么回事,她怎么又产生了这种心思。 她在心中默念:“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突然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允欢刚想起身,脑袋就晕头转向了起来,天旋地转间允欢的眼帘映入了隋衡慌乱担忧的模样,随后就阖上了眼。 * “世子,姑娘这是虚不受补,方才可食了什么虎狼大补之物?”前来诊治的府医问。 隋衡面色难看:“冬生,把书房剩下的汤给大夫瞧瞧。” 冬生依言而去,把那碗汤给端了过来,大夫一闻便面色涨红:“这、这乃是壮阳所用之物,比之牛鞭、甲鱼效果更甚,食之可一夜龙精虎猛。” 隋衡一滞,半响无语凝噎,扶着额头摆了摆手。 大夫给允欢开了一帖汤药便离开了。 * 二房晚烟阁,一声巨大的重物落地声响彻夜色。 “你这衰货,说,今儿个去哪个小妖精那里偷吃了。”徐夫人裹着亵衣拧着二房老爷的耳朵,疼得他呲牙咧嘴。 “夫人冤枉啊,这荒山野岭,哪有什么小妖精,夫人误会我了。”二房老爷连连求饶。 “那为何将将才一柱香,往日里都有一刻钟,你给我老实交代。”徐夫人叉着腰痛骂。 二房老爷实在冤枉,今日厨房的小厮突然来说有偷汤贼把他的十全大补汤给偷走了,天杀的,没了那汤,二房老爷偃息旗鼓,不怪徐夫人心生不满。 “你这蠢猪,什么都做不好,嫁给你老娘倒了八辈子霉了。”徐夫人骂骂咧咧着,骂累了,吹灭了油灯上了床睡觉。 偷汤贼允欢蔫头耷脑的趴在床榻的小几上,夏日里本就燥热,易上火,这一下子又乱吃了东西,本就没有大好的身体更虚的很,接下来几日都必须清淡饮食,没有点心,没有冷食,就连冰桶也撤走了。 “哥哥呢?”她虚虚的问。 “听说今儿个姑娘公子们上山打猎了,世子想来也跟着去了罢。”青梅道。 允欢噌的直起身子:“我也要去。” “姑娘……” “我没事,不过是补过头了,我现在很好有精神。”允欢伸了伸腰,踢了踢腿。 世子昨夜走之前并未说要拘着姑娘,所以应当是可以的吧。 允欢背着小弓箭来到前厅时他们一行人已经准备上马车了,允欢蹦跳着:“等等我,我也去。” 隋笙翻身上马,夹着马腹往门前走了几步:“小允欢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同我们一起去。” 允欢仰头:“我没事,上火了。” 正说着,隋衡牵着马从侧门走了过来。 原本的宽袍大袖换成了窄袖长袍,翩翩公子多了一份英姿飒爽的气势,罕见的是他平素高束的头发竟成了马尾,活脱脱一个沉稳淡然的少年郎。 允欢看呆了眼,傻乎乎的站在那儿。 隋衡一个翻身,利落的上了马,袍裾在空中翻出了漂亮的弧度,皂靴蹬着马蹬,居高临下的瞧了允欢一眼,对她的跟随并没有什么意外。 只言简意赅:“上车。” 姑娘们都坐在后面的马车上,三个公子均骑着大马走在前头。 “好漂亮的马。”允欢身上摸了摸它的鬣毛:“我也想骑。” 隋笙大笑:“这可不是小萝卜能骑的,小心把你摔个大马趴。” 这种纯粹的逗弄之话叫她想起来她的二哥哥,果然是好友,说话方式都如出一撤。 “马房还有匹矮脚马,倒是适合你,若你愿意,叫隋衡教你。”隋笙笑着道。 啊?她想了想隋衡给她牵马的模样,画面太美,不敢想象,算了算了,再说吧,等二哥哥回来让他教自己也成。 允欢钻进了马车,巧的是隋珞伤了屁股没在,隋玉也便没有跟来,车上只有隋萤一人在,两个人亲亲热热的挨在一处。 隋萤对她担心死了,瞧她这开开心心的模样开试探问:“你与二哥哥?” 允欢讳莫如深:“我们二人是再单纯不过的兄妹关系,你莫要乱想,哥哥每日操劳政务,劳心劳力已经很烦了,还是不要叫这种小事打扰了他,莫要再提莫要再提了。” 隋萤欲言又止,将信将疑。 前几日还失魂落魄,这日变化竟这么大,不过允欢素来心大,看得开倒也正常。 马车开始轱辘轱辘走,允欢闲不住身,探出脑袋往外瞧,却被隋笙兜头塞了回去:“好好坐着,山路崎岖,小心磕了脑门儿。” 一行人三个男子两个姑娘,往山上走,马车旁还跟了两个女使两个小厮。 “听说这山上有松鼠,还有野兔子,大哥哥,你给我打只野兔子吧。”隋萤掀开窗帘俏皮的说。 “成啊,打只野兔子中午烤了吃,加道荤菜。”隋笙哈哈大笑。 府上的兄弟姐妹们到底还是更亲近隋笙一些,隋衡实在太过冷面,且不好说话,古板严肃,兄弟姐妹们怕他居多。 马车停在了空旷的路边,允欢亦步亦趋的跟在隋衡身后,替他张望猎物。 林内斜坡居多,稍有不注意还会踩到什么,树木高大,遮天蔽日,从下往上仰头而看,苍穹碧蓝如洗,云卷云舒,刺目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撒在了丛林中,空中弥漫着潮湿的气味,周边时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咻”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牢牢的射穿了鸟雀钉在了树身上,允欢很给面子的真心赞叹:“哥哥好厉害啊,果真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不论隋衡做什么,允欢就负责跟在他身边夸,若是有心,她夸起人来也能哄的对方服服帖帖,这也是连她的嫡母都很疼爱她的缘故。 嘴甜。 只是隋衡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面色始终淡淡,允欢也没有泄气,她得想法子摸索透了,明白他到底吃哪一套。 好在隋衡很关心她,时不时看她在不在身后跟着,但凡允欢跑的远了些隋衡的面色当即就会冷下来,一路上,允欢时不时瞅着他的神色。 一上午下来收货颇丰,隋笙还打了一头小鹿,一只灰毛兔,一只山鸡,允欢对打猎兴致缺缺,一路上时不时蹲下来瞧瞧色泽奇异的蘑菇,或者仰头看看松鼠,又或者捡点儿野果尝尝。 中午,几人在一片空旷之处升起了火堆,旁边挨着溪水,允欢蹲在溪边把捡来的野果子浸入水中清洗。 她身上斜斜背着一个小布袋,里头装了一路上捡到的稀罕玩意儿,还有一个形似灵芝的东西也被她捡了回来。 隋笙捏着鸡脖子割血拔毛,隋萤抱着兔子玩儿,隋承去捡柴火,隋衡仰头坐在石头上喝水。 允欢捧着洗干净的野果回来,给众人分食了,野果像桃子一般清甜,咬在嘴里脆生生的,隋衡拒绝了野果,允欢眼珠一转,语气软软:“哥哥,你累不累啊。” 隋衡语调平平:“还好。” 允欢粲然一笑,开始作怪:“那我给哥哥捶捶肩膀。” 不待他拒绝,允欢就窜到了他身后,柔软的小手捏着他的肩膀:“我经常给爹爹这样捏,哥哥你觉得力道怎么样?” 旁边正在喝水的隋笙看到这一幕,“噗”的一声,把刚喝进去的水全喷了出来,隋萤也微微瞪大了眸子,她腿上放置的灰毛兔子转了转脑袋,耷拉的耳朵陡然竖起了一只。 柔软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刺激着隋衡,力道恰到好处的松着筋骨,隋衡颇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旁边隋萤和隋笙如芒刺背的眼神叫他尴尬的无所适从。 他觉着这样是不大合适的,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太过亲密了,又觉得自己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允欢在家中对至亲应当就是这样亲近的,若他显得很避讳的样子那才叫有鬼。 思及此,隋衡竭力忍着不自在和无措,生生压下了要推开她的举动,勉强笑了笑:“嗯。” 只是一股莫名而来的燥热,顺着她的小手燃烧了起来,凉风拂过面,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的横冲直撞,身子绷得也愈发的紧,允欢松完筋骨又开始捶打,不轻不重的锤在他的肩颈处,不得不说他平日多伏案看书处理政务,肩颈处确实有些小毛病,显然允欢深谙此道,穴位按摩精准,惬意和舒适涌向四肢百。 喉间忍不住溢出了一丝喟叹,随即他一惊,掩饰般的咳了咳。 隋笙一脸戏谑的看着他们二人,嚯,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瞧他那冰块脸二弟也并非是没有感觉的,铁树开花无外乎如此。 此时,允欢按摩完了后背,又顺着胳膊捏了下来,隋衡不自觉的别过了头,无人瞧见的耳根处确实隐隐泛着红,允欢也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她满脑子都是敬重长辈,如此隋衡便不能说什么了吧。 两只胳膊捏完后,她又绕到了身前,隋衡瞳孔微缩,视线落在了作乱的小手,允欢精准的摁住了他修长结实的大腿。 隋衡身躯一震,霍然起身,吓了允欢一跳。 “怎、怎么了。”允欢磕磕巴巴的问,还以为是她手劲儿太大捏疼了他。 隋衡的面色实在算不得好看,一时红一时白的,扔下一句“无事”,便大步离开了。 徒留允欢懵然蹲在原地:她又做错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能屈能伸·欢x说一不二·衡,斗智斗勇.jpg 欢宝:加个洗脑包 隋衡:哪儿怪怪的。 本文虽然是个欢乐小甜文,但古代背景姑娘的能选择性还是很少,我们允欢是薛定谔的笨。 隋衡掌控欲很强,各方面的(/ω\) 23 ? 喜怒无常 ◎天大的误会◎ 隋衡的身影没入了树林中, 允欢傻傻的蹲在地上揪草根,以隋笙的角度看去隋衡估摸是害羞了,一时无法消解这种感觉, 吓得小姑娘以为自己哪儿做错了,他便心软安慰了允欢几句。 允欢抿了抿唇有些无措, 那呆呆软软的模样叫隋萤也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隋承没多久也捡柴火回来了, 只是隋衡却未在回来, 允欢一时忐忑,不由的想自己做的太过火了?难道隋衡并不喜这般外露的情感? 中午隋笙把那只山鸡烤着吃了, 允欢本想给隋衡留一只腿,但隋笙叫她不必管隋衡, 允欢只好自己吃了。 山中太阳落得早, 一行人早早便上了马车往回走, 回府的路上隋衡终于出现了,他看起来并无不妥,仍旧一副很冷淡的模样,骑着马悠悠往回走。 一路上允欢都在探出脑袋瞧着他出神。 啧, 真难懂。 回到庄子后, 天色已经微微暗了,隋笙把打的猎物交给了管事的, 说晚上给大伙儿加餐。 允欢轻巧的追在隋衡身后:“哥哥, 你方才怎么了啊?是不是欢欢哪儿做错了?”她殷切的问道。 隋衡步伐一顿侧目敛眉:“不是, 只是……我。”他像是难以启齿的样子, 不知道该如何说。 聪明的欢欢主动递了个台阶给他:“是欢欢手劲儿大了是不是,我知道的, 爹爹以前是武将, 所以欢欢给爹爹捏的力道就很大。” “……是有些, 我不大习惯。”隋衡不自然的说。 允欢:“那欢欢下次手脚轻些。” “再说吧。”隋衡扔下一句便要离开。 谁料身后忽然传过一声:“世子哥哥。”,允欢心神一震,板着脸寻声看了过去,好家伙,这何窈臻当真如膏药一般,这都能黏过来。 何窈臻抱着一架琴,身着纯白衣裙,像是要振翅的仙子,她步伐轻快了些,扬起了笑靥:“世子哥哥,允欢妹妹。” “何姐姐。”允欢乖乖打了招呼。 “何姐姐怎么来了此处?”允欢酸溜溜的问。 “姨母给我递了消息,说天气闷热,来山中避避暑,结果珞妹妹说是受了伤,出不来门,我心里担忧便赶来瞧瞧,顺便也能侍奉姨母。”何窈臻轻声细语,宛如春雨绵绵。 听到隋珞受了伤,她眉眼一挑:“是了,听闻是伤了屁股,何姐姐可知道?隋珞赶大鹅跑,被大鹅啄了屁股。”允欢咯咯笑了一声,感觉到后脖子有股凉飕飕的感觉,登时笑意收敛,小心翼翼的转头。 隋衡蹙着眉不赞成的盯着她。 好吧,她不是故意说隋珞的坏话的。 何窈臻唇角僵硬的扯了扯,隋衡出声:“你且去罢,二叔母还在等你。” “是,窈臻便先行一步。”言罢,步履匆匆的离开了,掠过允欢,还能瞟见她微微泛红的耳根。 “你给我过来。”隋衡冷声到。 行吧,又得挨骂了。 允欢垮着脸跟在了身后,心中忿忿。 隋衡把她带至无人之处,放低了声音:“你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污秽之言,成何体统,若叫我再发现你嘴上总是这般没个把门的,我便要罚你了。”隋衡冷冷道。 允欢瞅着他的脸色,嗫喏的:“哦。” 隋衡面无表情的瞧她。 “知道了,哥哥,欢欢知错了。”允欢又补了一句,见她态度良好隋衡才把人放了回去,允欢气的要死,行,就逮着她教训是吧,隋珞总跟她对着干也没见隋衡这般,还大靠山,不靠谱才是。 允欢在屋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 真不是人过得日子,她要离家出走。 哥哥真讨厌,她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 何窈臻见过徐夫人后便往偏房而去,来之前她便知晓了隋珞受了伤,至于伤在了何处她也略知一二,心下难免嘲讽,知道她这表妹蠢得要死,没想到她这般没脑子,亏得是在山里,若是在城里,她的大名不知道要被如何传颂。 何窈臻脸上隐隐闪过不耐,若非为了世子夫人的位置,她才不想与这个蠢货有交集。 何窈臻推开房门,脸上挂起了关系担忧的神情:“珞妹妹。” 屋内纱帐垂下,还有些闷热,何窈臻往床榻而去,那纱帐被骤然掀开,露出隋珞一双哭肿了的眼睛:“臻姐姐。” “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何窈臻几步上前抚了抚她的脸颊。 隋珞道明了来龙去脉,“都怪周允欢,她害的我被大鹅啄。”她委屈巴巴的说。 她屁股到现在还痛的要死,受伤的地方一片红肿,坐也坐不得,躺也躺不得,还得叫人帮忙上药和……出恭,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何窈臻语气温柔又诡异:“珞妹妹这般那周允欢实在该死,妹妹就没有想到要如何叫她好看?” 隋珞气势虚虚:“二哥哥偏心她,大哥哥也偏心她,隋萤和隋承都与她要好,我可耐她不得,臻姐姐,我只有你和阿玉了。” 何窈臻摸摸她的头:“若我是你这口气可咽不下去,这世间何物都逃不过一个理字,允欢妹妹这般姐姐都心疼你,这样罢我给你出气可好?” 隋珞眼眸一亮,随即有些犹豫:“那……姐姐不要太过分了才好。”说完她怕何窈臻误会似的又补充:“毕竟她有二哥哥偏心,珞儿只是怕迁怒了臻姐姐。” “放心,就是一个小教训而已。”何窈臻笑得温柔。 * 允欢还在生着气,泊哥儿过来了。 “娘亲,你有没有想泊哥儿啊。”小团子晃着圆圆的身子爬到她怀中,一窝,不动了。 “泊哥儿现在不能叫我娘亲了,要叫姨母。”允欢耐心纠正。 “可是泊哥儿就想叫娘亲。”他不满道。 这几日他被祖母揪着习字念书,都没有多少时间玩儿,爹爹也是,突然严肃起来,对他的课业要求也越来越高,还总是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好吧,允欢不再管他,娘亲就娘亲吧。 “娘亲,今日我写了五张大字。”泊哥儿得意洋洋道。 五张?这么小年纪就这般辛苦?她一直以为这么小的年纪就该在花园里挖泥巴,捉小鱼才是。 “哦?泊哥儿真厉害。”她心不在焉的说。 “娘亲,我们去寻爹爹罢。”泊哥儿仰头说道。 允欢答应了,她现在正想法子用什么由头去寻哥哥呢,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是二人在寒居院被冬生拦住了脚:“姑娘、小公子,里面现在有客人在,还请二位稍等一下。” “是何人在啊?”允欢随口一问,又蓦然警觉了起来,不会是何窈臻吧。 “是世子爷的下属,来禀报公务。” 哦,允欢无聊的在外边儿等,泊哥儿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圆滚滚的一团蹲在墙角看,冬生也有事先离开了。 大约一刻钟,书房的门开了,一个绯袍男子出来了,面容俊秀,颇有公子世无双的气质,泊哥儿手里的石子轱辘轱辘的滚了过去,男子矮身捡了起来,笑意温润的递给了泊哥儿。 泊哥儿乖巧:“谢谢叔伯。” “不敢当,不敢当。”绯袍男子有些憨,那男子瞧见了旁边站着的允欢,脸登时一红,手足无措的拱手:“在下冒犯了姑娘。” “没关系没关系。”她笑笑。 男子应是将将下了值,腰间的躞蹀上挂着一个玉排,上面清晰的写了二字:韩章 允欢的神情霎时微妙了起来。 韩章,不是那日在哥哥书案头的纸薄上的第一位吗?翰林、翰林修撰?今年的状元郎,隋衡打算给她相看的未来夫婿之一。 “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韩章一拱手,垂着头匆匆离开了,允欢便收回了好奇的目光,左右她才不会选夫婿,此人也跟他无关了。 允欢牵着泊哥儿进了屋。 “爹爹。”泊哥儿规规矩矩的给隋衡行礼,先前的活泼劲儿收敛了几分,大抵也是被隋衡的威严吓到了罢,允欢怜悯的看着他。 隋衡抬眸:“嗯。” 允欢又开始发挥她身为“妹妹”的责任,到隋衡身侧:“我给哥哥磨墨。” 隋衡未说什么,全神贯注的翻看着卷宗,允欢很乖觉的没有出声打扰,直至瞧见他眉头松了一些:“哥哥,方才那位公子是何人啊?” 隋衡手一顿,神情平静的抬眸:“你看见他了?” 允欢有些莫名,她又没瞎,“嗯,今日休沐竟还扑在公务上,当着勤勉。”她随口胡诌了理由。 “笨鸟先飞罢了。”隋衡淡淡道。 那可是状元郎啊,隋衡到底对人有什么误解。 允欢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话了。 隋衡瞧着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看完卷宗后抱着泊哥儿习字,允欢的叽叽喳喳也半应不应的。 怎么又生气了,允欢蔫巴了,不止是个锯嘴葫芦,还喜怒无常,允欢真想撂挑子不干了,但是不行,万一这厮一个不顺心又要把自己给嫁出去。 唉,这日子,真难。 晚上用饭,三房聚在了一起,桌上大多都是隋笙和隋衡打来的猎物,羊肉烤炙后冒出滋滋的油,允欢伸出筷子够不着,旁边的隋承顺势起身把盘子里最好的肉分给了他。 “喏,小萝卜头多吃肉,才能长高。”隋承挤眉弄眼。 允欢也没有生气,只是假笑:“谢谢哥哥。”语气甜腻,故意恶心他。 果然隋承一身恶寒。 允欢吃不了这么多,便用筷子从中间撕扯开,把大了那一半又夹回了隋承碗中:“我吃不了这么多,喏,给你吃。” 隋承乐颠颠的点头。 对面的隋衡把筷子不轻不重的放了下,“我吃饱了,先走了。”言罢,起身离开了。 允欢:? 她漫无边际的咬着筷子琢磨,罢了,以她的脑袋想不通,还是先吃饭罢,思及此她垂下头啃起了羊肉,唔 真香。 隋衡则一身寒霜的回了书房,他掀开铜炉,磨了些苍山雪的粉末,用小勺舀着加入铜炉中,随后拔开了火折子,燃起了袅袅熏香。 冬生进来的时候差点打了个喷嚏,这屋中的香气太浓烈了,这是燃了多少苍山雪,世子何时喜欢这般浓烈的味道了,再瞧隋衡,坐在书案前八风不动,冬生捏着鼻子:“爷,您晚上未用多少饭,小厨房温着夜宵不若给您端些来?” 隋衡:“不用。” 冬生闻言赶紧退了出去,他忽然反应过来,世子方才手中拿着的书……好像是倒过来的。 屋内,隋衡淡淡看了一眼门口,随即又收回了目光。 亥时,冬生正在外面打瞌睡,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隋衡带着一身浓烈的香气出来,神色自若:“备马。” 冬生一个激灵:“世子您要下山?这都已经亥时了,山路崎岖,是有危险的啊。” “备马。”隋衡又重复了一句,面色隐隐不耐。 冬生当即噤声,老老实实的去备马了。 隋衡谁也没有告知,翻身上马踏入了夜色往山下而行。 允欢晚上睡得早,翌日自然也醒的早,她呆坐在床上,想起今晨隋衡就要下山了,山中天色黑的早,自然亮的也早,更何况还是夏日。 昨日得罪了隋衡,今日还是要去表示一番才行。 她一个翻身爬起来:“春言,给我更衣,我去送哥哥。” 晨光熹微的早上寒凉的很,允欢出了房门打了个哆嗦,手脚一瞬间变凉了。 她往侧门去了一遭,侧目空无一人,又去了正门,还是空无一人,奇怪,哥哥按理说应当是这个时候离开啊,从山上到山下要半个时辰,快马加鞭时辰减半。 允欢纳罕的往寒居院而去,庭院杳无人烟,连冬生也不见人影,窗棂旁边的凌霄花艳若灿阳,瑰丽一片,铺天盖地的垂了下来,地上落满了花瓣。 她正要上前去趴到门上听,面前的房门便打开了,意外的是出来的并非是隋衡,而是何窈臻。 何窈臻衣衫不整,褙子将将从肩头拾起,一大片夺目的白皙映入了允欢的眼帘,何窈臻的面色却似淬了胭脂般殷红异常,骤然瞧见允欢也是突然手足无措,慌乱异常,允欢僵硬着愣在原地。 她瞧得分明,何窈臻白皙的脖颈处有一道醒目的殷红,允欢就是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何况她身上还有浓烈的苍山雪的味道。 “你怎么在这儿。”允欢听到自己艰涩的问。 何窈臻垂眸:“妹妹别误会,我、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此地无银的说。 嗯,如果忽略何窈臻悄悄背过去的手的话,她手里赫然捏着一件女子小衣,分明是走的匆忙,没来的及换上。 “打扰了。”允欢扯了扯嘴角道,僵硬着身子如同行尸走肉般转身离开了,何窈臻没有叫住她,允欢的耳边听到了什么东西哗啦碎成了两瓣儿,凌霄花被一阵风吹起,拂过鼻尖,遮掩了些许苍山雪的气味儿。 太浓了,苍山雪怎么会有这么浓烈的香气,它合该是清雅的、冷冽的,如茶如雾般的味道。 此刻,允欢觉得苍山雪,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喜怒无常·衡:靠,她怎么就不懂我。 可爱·欢:我瞧那韩章不错^O^ 今天还有二更感谢在2023-12-14 20:09:21~2023-12-15 11:0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9339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4 ? 冷战 ◎发怒◎ 允欢翌日随林夫人下了山回到了侯府, 而后有五六日未见到隋衡,她很识趣的没有去寻,原本的计划也被迫终止了, 二人间似乎陷入了冷战。 在外人看来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隋衡早出晚归,梁王和燕王党派均有几人被降黜, 都察院的大门早就被踏破了, 隋衡明里暗里的威胁受到了不少, 尤其是吏部给事中和户部给事中前后被降黜,只是有几位意想不到的人被提拔了起来。 齐若寒和百里庭是先废太子在位时的下属, 先废太子谋逆死后这二人也遭到了贬黜,发落到了犄角旮旯当小老爷去了, 二人年岁不过三十, 正是风华正茂之时。 万岁为了平衡燕王梁王不得已把这二人搞了回来, 各插入了户部和吏部,之所以敢让他们回来,是因这二人对先废太子极为忠心,并非落井下石之人, 左右废太子已死, 二人也掀不起风浪还能给二王添堵。 虽不是隋衡提出上荐,但也有他的推手。 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在之后要去万岁面前遵照自陈, 大部分只是走个过场, 能混到如此地位的也都是老油条, 无伤大雅的事装傻和哭嚎过去就行了。 曹检双手持笏板斜过眼瞧旁边的隋衡, 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成日里板着个脸,虽说他平素也都板着脸, 但他就是能发现板着脸和板着脸是有区别的。 脾气还不怎么好, 爱搭不理还。 这是哪儿受气了, 还有人敢给他受气受,了不得,何方神圣他要拜会一下。 隋衡半阖着眼目视前方,宣政殿内缭绕了很浓的药味儿,虽然拿龙涎香遮掩,但仍旧能闻得出来,龙涎的香气也很浓郁。 永嘉帝头发黑白半掺,眼下有浓重的黑影,却仍旧气势迫人,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在立储这事上隋衡也不大看的透他想把大权交给谁,但永嘉帝也并非那般阴险狡诈之人,称得上一句明君。 自陈完后永嘉帝疲乏的摆摆手,旁边的太监喊了退朝,一行人往外走去。 “今日去红悦居小酌一杯。”曹检向隋衡发出邀请。 “不去。”隋衡淡淡道。 “那成吧。”不去拉倒,果然是有人给他气受了,又是一副死样儿,锯嘴葫芦,二人好友多年,国子监读书那会儿他便是远近闻名的掌纪,早上专逮迟到瞌睡的,随身携带记事簿。 他有次惹了隋衡生气,但是他不会说他不高兴,但是也不会理你,任你如何逼问也不说话,三五日后他气消了自然会与你继续相处,就算是气消了也不会告诉你为何生气。 这种人,就是让你猜他的心思。 允欢在白玉庭内心不在焉的给泊哥儿绣衣裳,心不在焉间针刺破了手指,血滴在了布料上。 无他,只得用一朵腊梅掩盖住。 不远处何窈臻正与隋珞交谈,隋珞趴了两日已经大好了,“臻姐姐,你吃,厨房新做了酸烙。”隋珞笑嘻嘻的分享给何窈臻,还是臻姐姐对她好,给她报了仇。 隋萤凑过去瞧允欢的绣品:“呀,你这两边不一样长了。”隋萤一提醒允欢才察觉出来。 得了,白绣了。 “我母亲说,忠宁伯四公子被降黜了,昭和公主气的要死,忠宁伯夫妇摸不着这两日就会上门来拜访。” 允欢心不在焉:“嗯嗯。” 跟她也没关系,降黜就降黜。 “忠宁伯夫妇许是觉着有这服亲戚在,想找大伯母和大伯父说说好话。” “自取其辱。”隋萤嗤笑。 果然,翌日忠宁伯夫妇递了拜贴上门来了,昭和公主倒是没有随行,但薛梧来了,德善堂和文宣堂一南一北,薛梧来了允欢也不怕,他还能找过来不成。 中午落学后,允欢抱着书兜往回走,眼帘下垂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发觉月洞门前站着的人影。 “欢欢。”薛梧几步上前拦住了允欢。 允欢一愣,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在这儿。” 一段时间没见薛梧有些憔悴,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我特意来找你的,欢欢,我很想你。”薛梧颇为无奈的说,允欢打了个哆嗦,什么毛病啊,有什么好想的,他美妻在怀还有空想她? 得不到的永远就是最好的? “闭嘴,这儿是侯府内院,你、你当真是胆大包天,赶紧滚,小心我去告诉哥哥。”允欢板起脸,试图把他吓退,只是她软乎乎的话语一说出口,简直就像是撒娇一般,落在薛梧耳朵里就是一种隐晦的情趣。 “我都知道了,欢欢,你受苦了。”薛梧懊悔的说。 允欢:? “你与隋衡根本不是夫妻,他是为了你长姐才娶的你,侯府是一摊浑水,你跟我走罢,就是金山银山我也给你捧来,以后再也不必受隋衡的气。”薛梧急切道。 允欢平静下来,她对薛梧知道这事一点也不意外。 “隋衡小人,他在京察给我使绊子,就是为了阻止我接近你,这种人心胸狭隘,你在这儿迟早栽跟头,你知道外面如何说你的吗?说你赖在侯府不走,就是贪图侯府的荣华富贵。”薛梧痛心疾首道。 “那你呢?”允欢反问。 薛梧一怔:“什么?” “忠宁伯府不也是贪图皇室的富贵吗?驸马爷,多么风光的名头,你死了这条心罢,我不会跟你走。”允欢颇为不耐,直戳他心扉。 “我、我不是,是我父母逼我的,我不想的。”薛梧解释,他情急之下抓住了允欢的手腕,力道大得要捏碎她的手腕。 痛的允欢嘶了一声。 允欢考虑从哪边往他脸上甩巴掌会比较方便。 “你、你松手。”允欢气急败坏的扭着甩着他的胳膊,这人简直跟狗皮膏药一般难缠,究竟是哪儿来的自信成日里胡思乱想,难怪被降黜呢。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惊怒低喝从身后响起。 薛梧和允欢二人俱是一惊,松开了手,侧目对上了隋衡怒气翻滚的视线。 完蛋,允欢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冒出这两个字。 薛梧见是隋衡,面色难看不已,他本就未参加科考,靠着家中得来的荫官,太仆寺丞,居然在京察中一下子就被降黜了,薛梧认定是隋衡给他使绊子了。 “薛公子很有闲情逸致啊,没了官位还想着吃回头草。”隋衡喜怒难辨道,落在薛梧的耳朵里便是高高在上的讥讽。 就是就是,允欢往隋衡身边挪了挪脚步,离薛梧远了些。 “公主都已经怀孕了,薛公子还是回家好好陪在身侧罢,省得公主找不着人影儿磋磨女使婆子。”隋衡竟连忠宁伯这些内宅事都一清二楚的。 允欢脸上的诧异明明白白。 薛梧羞愧难当,隋衡本就是左都御史,任职百官监察,莫说忠宁伯府的事儿他知道,就是宫里的秘辛也能说上一两嘴。 “还不走?”隋衡侧目瞧她。 允欢回过神儿来,跟着隋衡离开了,薛梧不甘心的盯着允欢的背影,凭什么隋衡这样对她她就能忍得下去,而他,身不由己,为什么她就不能原谅自己,哪怕站在他的立场为他想一想也好啊。 最终,薛梧握了握拳,转身离开了。 允欢不紧不慢的跟在隋衡身后,区别于往常,是罕见的沉默。 不知不觉二人拉开了距离,隋衡都快走没影儿了允欢才察觉出来,不过她没有追上去,只是慢吞吞的走着,转角处却发现隋衡在原地候着,她诧异一瞬反应过来原是在等她。 好吧,看在这么微小的台阶的份儿上,允欢不打算跟他计较了,不就是、不就是与别人内个了嘛,与她又没有关系,男人嘛,三妻四妾都很正常的,只是她眼里容不得沙子罢了,反正她已经决定把隋衡当做亲兄长对待,有没有别人的都有什么关系呢。 疏解开后允欢轻松了不少,害,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她摆正了自己位置,以前的那股劲儿又回来了。 “哥哥,你这几是不是很忙啊,母亲、哦林夫人说你这几日都是住在衙署,看来确实是很忙的。”她熟门熟路的跟着隋衡去了清鹤堂。 隋衡没有说话,看着像是那股别扭劲儿一直没好,她不就不就说了隋珞几句小话,真的至于这样吗? 允欢四处张望,蹬蹬跑到了桌前倒了一杯热茶,又蹬蹬跑回去端到隋衡面前,讨好笑笑:“哥哥,喝茶。”,青绿的瓷器衬得双手白皙娇嫩,十指纤细,泛着淡淡的绯色,通透如玉,凑到他面前时,衣袖向下滑落了几分,露出了手腕处的青痕。 是薛梧方才捏的印子,她皮肤白且嫩,稍稍用些力便会留下印记,瞧她那痕迹的颜色和模样,青中带着红,狰狞的很,还有明显的指印,若是没有亲眼瞧见,怕是会产生引人遐想的误会。 毕竟这印记看起来实在太暧昧了,像是被蹂躏过一样,偏生允欢还无所察觉,一脸天真无邪。 茶盏雾气缭绕,熏腾着面庞,隋衡垂眸敛目,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容,视线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啪”的一声,隋衡陡然伸手打翻了茶盏,茶盏飞了出去,撞在了桌角,碎的四分五裂,隋衡挨得近,热茶泼在了他的衣袍上,染了一身茶香。 这一幕发生的猝不及防,就连允欢也没想到,她不可置信的呆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那碎的四分五裂的瓷片,心跳声剧烈。 作者有话说: 隋衡:头顶一片青青草原。 允欢:妈呀,咋了这是。 隋衡不是个好性格,但是小棉袄会暖化他 今天去给小朋友当了助教,多年归来仍是那个我,对着多媒体打瞌睡,比小朋友还不如(┯_┯),丢撵 25 ? 哥哥是讨厌我的 ◎韩公子◎ 高大凌冽的男子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眼眸如浓墨般幽深,夏日的天气多变,上一瞬还艳阳高照, 下一瞬便狂风大作,柳枝被压弯了腰, 垂丝海棠透着我见犹怜之感。 允欢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小心翼翼咽了一下喉咙, 她还是头一次见隋衡这般模样,面无表情, 见她的神情像是……像是她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 这是、这是怎么了?允欢思绪万千,很杂、也很乱, 有些委屈巴巴的扁了扁嘴, 胸腔酸涩的紧, 她做什么了,难道是方才那杯茶?太烫了? 想到这点允欢觉得匪夷所思,自己都不大信,蓦然间, 灵光一闪, 是了,应当是撞见她在内宅与薛梧拉拉扯扯, 不清不楚的, 以为……她在勾引薛梧? 不是吧不是吧, 分明是薛梧自己找上门来的, 跟她有什么关系,且方才她听得真切, 隋衡说的是薛梧要吃回头草, 那缘何对她发脾气呢? 允欢的脑袋瓜一时想不明白, 但也不敢出声,只是嗫喏的站在原地,脚步微微的往后挪一点,再挪一点。 总是莫名其妙发脾气,允欢真的不想喜欢他了。 她讨厌脾气差的人,就如同她幼时的娘亲一般,喜怒无常,高兴了给她一点吃的,不高兴了就照着她的大腿拧,而允欢为了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不得不学会了花言巧语、装傻卖乖,起码能叫她待自己好一些。 隋衡扶着额头,掌心遮住了自己眼眸,身躯闲闲的倚在圈椅内,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允欢不敢开口说话,又想走,但又不敢走,在原地踌躇不已。 书房气氛一时凝滞,突然隋衡抬起了手,朝她伸了过来,本就被吓得哆嗦允欢瞪大了眼睛:完了,不会是要打她罢,还是想拧她? 救命。 允欢急急说了一句:“别、别打我。”,然后,人跑了出去。 隋衡的手滞在空中,怔忪了一瞬,遂气笑了,他原是想拿过她的手腕瞧一瞧伤势如何,怎么就成了要打她,他如何成了那种人。 有种气憋在心里发不出来的感觉,隋衡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憋屈过了。 半响,隋衡无奈的放下了手,身子重重一靠,仰头阖上了眸子,脑海中满满都是允欢方才瑟缩的模样,是不是又吓到她了,袍裾被打湿的部分贴着小腿,原本冒着的热气也变冷了,茶香散尽,只余一片湿冷。 允欢提着裙子蹬蹬跑回了春月居,关上了门,跑到了床榻上,裹住了被子,待急切的心跳缓和了过来,后知后觉的想自己就这样跑了,隋衡不会更生气吧。 想来应该会的,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不跑难道真等着他打自己吗? 允欢心里失望的很,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跟别人也没有那么不一样,除了自己的至亲,外人欺她、辱她、瞧不起她,隋衡给过许多连爹爹都没有给过的东西,给她出头、送她贵重无比的礼物,独一无二的那种。 在文宣堂内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别人的羡慕,她以为他是不同的,想着哪怕二人做不成夫妻,兄妹也是可以的啊。 他定是个很好的哥哥。 但,眼下看来,人与人果然是不能过于亲近的,人无完人,一旦二人打破那一道壁垒,意味着就要窥见水面下不平静的那一幕。 这是允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允欢沮丧极了,哭丧着一张小脸。 行了,她的大靠山没有了,如昙花一现。 她靠着床头滑进了被窝里,软绵绵的窝在被中,像是倦鸟回到了巢穴,有着对外面周遭的抵抗。 自那日后,允欢生出了要与隋衡保持相敬如宾的关系,什么与他亲亲热热做好兄妹的,还是算了,老古板一样的性子那不得逮着她天天呵斥责骂,还喜欢发脾气,曹先生都比隋衡和蔼可亲一些。 啪的一声,戒尺轻轻的敲在了允欢脑瓜子上,曹先生抱胸居高临下看着他。 好啊,上课又溜号。 允欢沮丧的摸了摸脑袋,好吧,一点也不和蔼可亲。 “大字写完了吗?落学记得交给我看。”曹先生无情的说。 呵,她昨夜根本顾不得伤心欲绝,趴在书案前奋笔疾书了一夜,硬把十张大字写完了,落学后她把自己的抄写交给了曹先生。 曹先生垂头瞧着,嗤笑:“你这笔画简直形似鬼爬,回去还是要多加练习,不得偷懒。” 允欢点了点头:“知道了先生。” 曹先生大手一挥,放她回去了。 允欢往回春月居的路上走着,却敏感的察觉女使和小厮忙碌了起来,来来往往的打扫、装点庭院和屋舍。 允欢好奇问青梅:“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日子吗?” 今日是青梅跟着她来进学,闻言笑了笑:“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 鹅裙依五而尔期无吧椅姑娘,三日后是小公子的生辰,侯夫人自然是无比重视,届时许多高门世家都会上门来拜访送礼,可不就要隆重些。” 啊,泊哥儿生辰,她这些日子想的都是快到大姐姐忌辰了,到时候要去瞧大姐姐,跟大姐姐说些话,未想到也是泊哥儿的生辰。 闻言允欢不大提的起兴致,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全府上下都只记得小公子的生辰,可还有人记得她大姐姐?人死如灯灭,想来也是不会被放在心上的。 “到时候生辰宴我便不参加了。”允欢闷闷道,青梅讶异一瞬,随即想起了什么:“那奴婢跟侯夫人知会一声。” “我先去挑些生辰礼,到时候送给泊哥儿。”允欢当即决定。 “我与你一起去。”身后隋萤扬声道,哒哒跑了过来:“我也去。”,允欢笑笑:“嗯。” 二人乘了马车一道儿去了多宝阁,三层楼高的铺面气势恢宏,一层是女子们的首饰玉佩,二层是一些玉器金银,稀罕物件儿,大大小小摆了许多,三层就更为贵重,通常只有高门勋贵才有资格进入。 还不等去二层挑选生辰礼,二人便被一层的首饰钗环吸引住了,隋萤捏着一支紫玉簪别在头上:“好看吗?” 允欢真心实意道:“好看的。” 隋萤又挑了一支青玉簪插在允欢的发髻上:“我们二人要整整齐齐才是。” 谁知允欢却不好意思的拿下来:“我就算了,这次的银钱带的不多。” 隋萤像是听了什么稀罕事儿一般:“侯府在多宝阁登记在册,若是没有钱你叫掌柜的记账便好,到时候会统一差人送到府上,哪一房的哪一房自个儿会清账,你的那份二哥哥会帮你清的,所以不必担心。”隋萤认真同她说。 允欢抿了抿唇,有些局促:“我自然知晓,可我与哥哥又不是夫妻,先前我不知道,自然是没关系,现在不成了呀,叫别人知道我还大手大脚花哥哥的钱,传出去该骂我了呀。” 隋萤有些哑口无言,好像……还真是这样的,她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应该、应该没关系的啊,府上是可以领月钱的啊,那你的月钱?”隋萤又问。 “没在领了。”允欢老实说。 她又不是世子夫人,怎么好意思觍着脸去领钱啊。 “啊?那你平日的花销?”隋萤颇有些不可置信,侯府的花销她是知道的,在许多东西上花钱如流水,三房各有各的官职,哪怕是闲散官俸禄也是不菲的。 “除去饭食是内府统一供应外,衣物和胭脂水粉都是我的嫁妆,你放心,我爹爹给我带了不少嫁妆,我家好歹也是将军府呢。”允欢鼓了鼓脸颊,心态很好。 高门殊贵的姑娘们嫁人后入了府,吃穿住行那都是花的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产业,若是个能干的,夫家的产业也一应交给妇人打理,这是信任的表现,但是不动女子的嫁妆是底线。 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一般门第高、子女多家族每月也是有月钱可以领的,自己院子里的女使婆子自己付月钱,包括打赏?送礼、人情往来,花钱如流水是毫不过分。 但隋萤却想到了,难怪她去春月居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女使婆子少了很多,庭院也就留下了青梅、青缇。 其实允欢没有说,她的嫁妆虽然不少,当初大姐姐逝世后嫁妆全部返还,爹爹还给她添了不少,但是还是要省着些花的,因为她算了一笔账。 隋衡给她的什么松间石意、狼毫笔,都是天价之物,何况还被蠢笨的她给弄坏了,二人没什么关系,弄坏了别人给的东西,于礼不合,允欢想攒钱还给他,这样二人就不会不清不楚了。 虽然她很胆小,但,还是有骨气的。 林夫人给她的那几间铺子也都被她还了回去,不是她的东西她是不会要的,盈利得来的钱也从私库里全都拨了出来,谢天谢地的是没有亏损,要不然又是一笔负担极大的账。 隋萤却笑:“没关系,先记我账上。” 不待允欢拒绝,“唉你可别找借口拒绝,我们什么关系啊,你若有心还不如挑些我喜欢的东西再送给我。” 允欢闻言也不再推辞了。 二人去了二层挑生辰礼,琳琅满目的东西叫允欢眼花缭乱,还有几件从西域而来的稀罕玩意儿。 “这、这是镜子。”隋萤惊叹,她拿起一柄银镜,境内清楚的映照出她的模样,“允欢允欢,你瞧这镜子瞧得一清二楚。” “姑娘好眼色,这镜子乃是西域得到的珍宝,只此一件,这手柄上还镶嵌着宝石,拿回去把玩,绝对物有所值。”熟悉的声音叫允欢不自觉回头。 身后高大温润的男子着一袭白衫,侃侃而谈,那男子见了允欢顿时惊讶,磕巴道:“是、是你。” 隋萤侧目:“你认识他?” 允欢点了点头,何止认识,他可是隋衡给她相看的“未来夫君呐。” 韩章挠了挠头,一拱手:“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噗,一上来就问人家姑娘名字,隋萤掩嘴笑。 允欢:“周允欢。” “周姑娘,可是看下什么喜欢的东西了?或者是想买些什么?”韩章认真问。 隋萤好奇:“你是这的掌柜?” 韩章不好意思:“不是,这是我兄长的店铺,在下是翰林院修撰韩章,闲暇时来帮忙而已。” 隋萤瞪大了眼睛:“你就是那状元郎。” 韩章颔首:“正是在下。” 允欢:“我想挑一件生辰礼,给四岁的小孩子的,你……可有什么意见?”允欢试探问。 韩章一笑:“当然,姑娘随在下来。”随后他领着允欢绕着这满层的宝物详细介绍,隋萤跟在二人身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天造地设,倒也般配。 “这九连环虽然常见,但它是由和田玉制成的,通透温润,放在手中把玩最合适不过了,你瞧,放在阳光下的颜色还不一样。”韩章捧着九连环带着允欢来到窗棂前,光晕从缝隙中透了进来,穿过九连环,淡淡的墨绿色从玉中显现出来。 “真的唉。”允欢欢喜的左瞧瞧右瞧瞧。 韩章笑得温柔,视线落在了她可爱灵动的侧颜上,鸦睫低垂,纤浓卷翘的落在眼睑处,鼻梁圆润高挺,一双乌眸大而圆,一笑两颊还有梨涡。 “那就这个吧。”允欢很爽快道。 “多少银子。”她又问。 韩章犹豫了一番:“三十两。” 允欢恰恰好就带了三十两,闻言很爽快的付了钱,韩章瞧着允欢把荷包抖搂了干净,松了口气,幸亏没说高了。 这九连环少说也得五十两起步,卖也是看品级卖,一品官儿八十两,二品七十,其余按照六十两卖。 “谢谢你了,韩章。”允欢脆生生的同他道谢,音调像是撒娇一般,就连往日被许多人喊过而平平无奇的名字,此刻落在她嘴里也很是好听。 允欢和隋萤欢欢喜喜的回了府。 “你与那韩章……”隋萤试探问。 “怎么了?”允欢傻傻的问。 “他是不是喜欢你啊。”隋萤问得直白,允欢登时一愣,这不能罢,二人才见了第二次啊。 “哥哥说,他要为我重新相看夫君,哥哥属意韩章。”允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犹豫一番还是说了出来。 果然隋萤呆若木鸡。 “那你的想法呢?”隋萤问。 她?允欢也不知道了,之前是不愿意的,一方面对隋衡还心存幻想,一方面不想嫁给自己不认识的人,现在,好像隐隐约约也没那么抗拒了。 隋萤瞧她这模样心里就有了底,有些着急:“你、你不喜欢二哥哥吗?” 允欢想了想:“喜欢的吧。”毕竟他也对自己好过。 “那、那你可不能答应啊。”隋萤又道。 “这我也说了不算啊,何况哥哥又对我无意,而且他很讨厌我的。”允欢老实说。 啊?隋萤仿若被劈了个雷轰,怎么可能呢?二哥哥怎么会讨厌允欢呢?光是之前那如流水般的东西就证明二哥哥对她另眼相看了,这讨厌又是从何得来的。 “你不知道的,二哥哥待我好是看在我长姐的面子上,他是对我长姐念念不忘,但是心里应该是对我不大满意的。”允欢对隋萤道明了来龙去脉,包括这几日的奇怪之事。 比如她给他捏肩手劲儿使大了,隋衡生气了,吃饭的时候生气原因不明,瞧见她和薛梧纠缠又生气了,应当是觉得她勾引了薛梧。 隋萤听了更加迷茫了。 这怎么听着不大像讨厌呢? “他还与何窈臻圆房了。”允欢平静的语出惊人。 如果隋萤喝了一口茶,此时已经喷了出去。 她摸了摸允欢的脑门儿,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呢,“不可能,二哥哥不是那种人。”她笃定道。 “真的,我亲眼看到了。”允欢认真的说。 什么?这事还能亲眼看到?这是能看的吗?隋萤眼角抽搐。 难道二哥哥当真是那样的人?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隋萤将信将疑,但是看允欢一脸认真,再结合她从不撒谎的性子也信了大半。 都亲眼看到了,那八成是真的了。 “我瞧那韩章挺好的,你不然考虑考虑罢。”隋萤怜悯道。 允欢垂头拨弄着腰间的荷包,没有说话。 三日后的生辰,允欢果然没在,她一早便与爹爹一起出了城去祭拜大姐姐,林夫人和隋衡他们也都知道。 不过隋衡每年这一日都会去祭拜周允卿的,只不过都是傍晚的时候,与允欢的时间恰好是错开的。 泊哥儿有些沮丧:“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与她一起吃长寿面。” 林夫人哄他:“过几个时辰娘亲就回来了,外祖也会来看泊哥儿。”她没有纠正泊哥儿的称呼。 “你瞧,娘亲叫人给你送来的礼物,喜不喜欢。”林夫人拿出九连环逗他玩儿。 “哇,好漂亮的九连环,泊哥儿喜欢。”泊哥儿果然举着小肉手捧在怀中。 识货的二房老爷惊奇:“哟,这九连环倒是个稀罕物件,听闻是多宝阁从西域运回来的,触手温润,是和田而制,放在阳光下颜色不一样呢。” “和田玉啊,那岂不是很珍贵。”一旁的何窈臻眸露羡慕。 “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儿,也就八十两银子上下。”二房老爷不以为意。 隋萤刷的转过头:“八十两?可是允欢买的时候掌柜的说才三十两。” 霎时,屋内落针可闻,隋萤自觉说错了话,赶紧噤声。 何窈臻讶然:“三十两,莫不是买到了假货被人忽悠了?” 隋萤蹙眉,忍不住开口:“当然不是,此物是在多宝阁买的,是翰林院韩公子的兄长所开,二哥哥知道的,那是二哥哥给允欢相看的未来夫君,又怎会骗人。”隋萤嘟囔着,声音虽小,但却叫在座几位听得一清二楚。 林夫人面无表情,疑问的视线投递给了隋衡,这就开始相看夫君了?也忒急了罢,她怎么又不知道。 一旁的何窈臻却是抑制不住喜意,甚至隐隐有些兴奋,竟是如此,看来她的法子果真有效,世子夫人该是她的囊中之物才是。 隋衡则低眉敛目,瞧不出神色。 作者有话说: 隋衡: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造谣者·欢:哥哥不仅讨厌我,还巴不得把我嫁出去,还想打我呢。 林夫人:好好好,什么都不告诉我是吧。 今天没有二更了,晚上上夹子,明天一天都在夹,更新时间挪到晚上十一点,二合一。 以后每天有时间就二更,没时间就一更长一点,不会不更,写完了就早点发,最迟就晚上九点,mua感谢包子们支持。(?▽`) 26 ?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竟如此喜欢我◎ “哎哟, 这、这看来是误会了,衡哥儿也是,这么大的事情自个儿憋着。”徐夫人掩着嘴笑, 此是天大的好消息啊,终于能把那个扫把星丢出府了。 平白占了她家臻儿的位置, 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没落将军府的庶女, 不懂规矩,仪态也不端方, 毫无名门贵女的气质,跟她家臻儿比, 简直是山鸡跟凤凰的对比。 徐夫人颇为自信。 “好事、好事啊, 此番也算是一桩美事, 韩家那位嫡次子我是知道的,品行端正,人也上进。”定远侯回神儿过来拍了拍大腿,自己儿子的心思他永远猜不到。 二房、三房面上一派喜意, 实则心思各异。 隋衡敲了敲桌几, 眸色淡淡:“此事还未有定论,是谁与你说的。”他抬头直直看向隋萤, 虽然语调平平, 但隋萤就是感受到了一股压迫, 没有咄咄逼人, 只是简单的反问就叫她觉得隋衡是不大高兴的。 隋萤磕巴:“是、是允欢同我说的,她一向以二哥哥的心意为首, 自然也是愿意的。”说完她小心翼翼的瞅着他。 隋衡没有说话, 众人也颇为摸不着头脑, 不知他到底是何意。 而后定远侯轻飘飘的揭过了此事,大家热热闹闹的谈论起了别的事儿,泊哥儿拿着那九连环爱不释手,前来贺喜的名门世家也不乏有许多小孩子,妇人们把孩子放到了一处,瞧着他们打打闹闹的也高兴。 允欢同周荣安出了城,周允卿的墓周围很干净,墓前还供奉着新鲜的水果,周荣安捏了捏眼角叹气,允欢心里絮絮叨叨的。 大姐姐,你安心罢,泊哥儿现在很好,圆嘟嘟的很可爱,吃得好,睡得好,而且很懂事,爹爹也很好,身体康健,就是很想你。 二哥离开了,没有人欺负我啦,大姐姐你别担心,允欢会好好的。 允欢跪下给大姐姐磕了个头。 “行了,走吧,去侯府。”周荣安在墓前撒了一壶酒,脸上苍凉悲寂。 泊哥儿曾问过林夫人他的娘亲在何处,林夫人本是打算等他大些再细细与他说,只是隋衡丝毫不犹豫的捉着泊哥儿说:“她死了,难产而去。” 泊哥儿眼里含着大泪泡,难过不已。 林夫人心疼的抱着哎哟哎哟我的心肝儿,隋衡却无动于衷,他并不想把孩子娇养成一个只知道在金丝软垫上长大的富贵公子哥儿。 将军府的马车停在定远侯府门前,此时已然是近傍晚,宾客散了去,二人专挑的安静的时候来的,允欢也知道隋衡这个时候大约是出了城去瞧她大姐姐,他们并不会打照面。 允欢很放心的同周荣安进了门。 那日的情景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害怕,她笨兮兮的不知缘何犯了错,允欢莫名悲哀的想,她恐怕是天生招惹祸事的体质,总是惹得别人不高兴。 雾蓝缓缓覆盖了天际,与橙红交织在了一起,侯府的喜意余存,正厅传来阵阵笑意。 周荣安与允欢踏入了厅内,林夫人与定远侯坐在主位,令人意外的是,本该前往城外的隋衡在右侧圈椅坐着,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与先前暴怒的模样大相截径。 几乎让人无法想象是同一个人。 允欢笑意一滞,呆在了原地,原本一只踏入门槛的脚缓缓缩了回来。 怎么回事,隋衡怎么在这儿,不是应该去看她大姐姐吗?怎的还在此处,他消气了吗?不会没消气罢,那万一还要打她怎么办。 允欢霎时开始思绪混乱,手心不自觉捏了把汗。 不会的不会的,爹爹还在此处,隋衡才不敢乱来。 思及此她似是又鼓起了勇气,挺直了腰背,不自觉往周荣安那边儿挪了挪。 周荣安笑着同定远侯夫妇打招呼:“隋兄,嫂夫人。” 定远侯抬头:“正说着你呢,便来了,泊哥儿今日还念叨着你和欢欢。” 周荣安看着肖似大女儿的小崽子,面上笑意柔成了水,定远侯视线一转,纳罕:“欢欢快过来啊,泊哥儿念叨了不知多少次。” 周荣安转头,瞧着自家乖囡都快藏到自己身后了,蹙了蹙眉:“做甚呢?” 允欢讪讪一笑,鼓起勇气挪到了隋衡旁边的圈椅,坐了下来,泊哥儿从林夫人身上跳了下来扑到了她怀里:“娘亲,你回来啦。” 小崽子的身子热烘烘的,抱在身上像是一团火炉,允欢冷到有些僵硬的手被暖的热了些。 身侧的隋衡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她身上,只是淡淡的垂下头喝茶,允欢不知缘何很有些紧张。 周荣安与定远侯聊的兴起。 “听闻那百里庭任职户部给事中后,当即大刀阔斧开始搜查,当即就把燕王和梁王的几个人给拉下了马,搜刮出了许多民脂民膏,万岁龙心大悦。” 周荣安:“不过是万岁手中的一把刀,指哪儿打哪儿,燕王和梁王没了动静不也是明白这是万岁给他们的警告,叫他们收敛些。” 定远侯叹气:“可惜了啊,若是当初的大皇子还在……” “唉唉,隋兄慎言,隔墙有耳。”周荣安忙制止了定远侯,这人老了,就喜欢杞人忧天,指点江山之际还喜回忆过去,简直是大忌,周荣安看他是在家闲过了脑袋。 这日子是过得太舒坦。 “瞧我这嘴,该打。”定远侯捂着嘴。 允欢一下下摸着窝在她怀中的泊哥儿,乖巧的垂头笑,实则她屁股只坐了半边,挺直了腰背,生怕哪儿被人挑出些错儿。 晚上,周荣安与定远侯喝了些酒,二人均有些醉,隋衡和允欢伴在一旁,隋衡时不时插一句话,或是附和一句,允欢乖乖的夹着糖藕吃。 “晚上莫要吃太多甜食,对牙不好。”隋衡突然出声,低低的嗓音有些哑,但吓了允欢一跳,她手里的筷子咕噜的混在了地上,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明显。 她面上的惊吓不做假,意识到她反应有些过大神色便有些怯懦,想弯腰去捡筷子又觉得不大规矩。 定远侯和周荣安迟到的反应过来,对视一眼。 “严岁,去,给姑娘换双筷子。”定远侯转头道。 严岁麻溜的上前蹲下身捡起了筷子,遂给允欢拿了一双干净的来。 允欢心跳声剧烈,接过筷子的手有些抖。 定远侯敏感的察觉隋衡的气势又不对劲了,压抑、不耐,这是怎么了这小子,这么生气,欢丫头做甚了,惹得隋衡憋这么大的气,定远侯摸不着头脑。 过去的许多年他还没见过隋衡生气,这小子从小不露声色,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高兴了不说,不高兴了也不说。 周荣安与定远侯均默契的没有去问,孩子们的事儿就叫孩子自己解决,他们插手适得其反。 允欢则食不知味,筷子再也未伸向那道糖藕,一个劲儿往嘴里塞青菜,嘴中弥漫着清苦的味道。 饭后,允欢正要溜走,回春月居,隋衡却罕见的把她叫住:“随我去书房。” 允欢垮脸:“……”不大想。 但她又不敢拒绝,只得垂着脑袋跟在身后,心想慢些,路长些,晚些到。 隋衡坐在圈椅上,允欢背过手怂哒哒的站在他面前,跟个学生受教似的,离他很远,不敢说话,不敢抬头,连哥哥都不喊了。 隋衡神色冰冷:“站着做甚,坐。” “知、知道了。”允欢嗫喏道。 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端庄的坐了下来。 “听闻你去见过韩章了?”隋衡淡淡发问,没有提前些日子的事。 允欢磕巴:“只是凑巧碰到,凑巧碰到。”,心里却跳脚生气,见就见过了,怎么着,莫不是还要污蔑她勾引别人不成? “你觉得他如何?”隋衡若有所思发问。 允欢思衬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人品甚佳。”,若是说韩章不好,隋衡说不准会骂她事儿多,眼高手低。 “既你觉得不错,那便把婚事早些定下来罢。”隋衡忽然道。 允欢傻眼了,不是吧不是吧,这么快?不是说好了要晚些的吗?不讲武德啊,给她来这一出。 允欢颇为慌乱,虽然她不排斥,但怎么说她的婚姻大事也该是自己主动提出,而不是隋衡又给她拍板,再说了,品行甚佳只是一个很正常的欣赏罢了,难道婚事就定的这么随便? 他又不是她爹。 当初父亲给她定婚事时,也是精挑细选的忠宁伯府的公子,允欢坐在屏风后面,听了全程,初步的了解了薛梧的品行,而后又几次接触,觉着确实不错的,才应了下来。 短短不过几月,她换了三个未婚夫婿。 允欢扯了扯嘴角,真是天大的笑话。 怕是没多长时间满京城都是她克夫的谣言。 允欢有些委屈,前几日都没今日委屈大:“哥哥不必管此事了,若是合适我会禀明爹爹,叫爹爹去与韩家商议。”她声音低若蚊吟,仿佛在控诉隋衡的出尔反尔。 轻轻巧巧的几句话,总是能叫隋衡气得失语,他也找不到原因,反正就是生气,他冷哼:“你当我愿意管你的事,只是你长姐曾经托付过我,叫我多帮衬着一些,我总不好食言。” 允欢闻言心更冷了,仿佛冬日里雪花飘散,被北风萧瑟,瞧瞧,瞧瞧,不愧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真是信了他的鬼,亏她真的屁颠屁颠的讨好他。 笑话,天大的笑话。 允欢无能狂怒。 面上却微笑:“哥哥误会了,欢欢是怕累着哥哥,□□夜操劳政务,这种小事允欢怎好麻烦哥哥呢?”,赶紧干活儿去吧,她看应当是太闲了才是,比她都恨嫁。 允欢在心里对隋衡指指点点。 隋衡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不麻烦,你的事……很重要。”隋衡呼出一口气,“韩章确实很好,他的人品我是放心的,家中无无父母,只有一长兄撑着,兄嫂二人均是实在人,你嫁过去,无婆媳烦扰,操持庶物也有长嫂帮衬。”不知怎么的,隋衡说这话时的模样有些疲累。 不似方才要吃了她的模样。 呵呵,倒也不必把她的事放的这般重要,允欢苦着脸,心里的小人儿仰天苦笑。 但,事已至此,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允欢累了,撒泼打滚或是哭天抹泪都不打算做了。 就这样吧,爱谁谁吧,她安详的想。 “哥哥做主便好。”允欢揪着手指低低的说,呵,都已经决定了还来问她做甚。 隋衡捏眉心的手一顿,抬起头来,视线有些意味不明,允欢被他瞧着有些发毛。 允欢素来不灵光的小脑瓜子突然转了起来,不知怎的脱口而出:“我觉着,韩公子当真好的很,温润如玉,脾性忒温柔,样貌还长的好,当真是绝世无双的公子。”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论起样貌,韩章虽没有隋衡这么人神共愤,气质谪仙一般,但是更亲和,叫人如沐春风,脾气也好,温温柔柔的,永远对你很包容的模样。 说这话颇有些赌气的意味在,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隋衡淡淡地看着允欢,视线让人头皮发麻。 “嗯,你能这样想为兄便放心了。” 允欢觉着二人怎么好像在较劲一般,真是夭寿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隋衡巴不得把她嫁出去,快快的丢出她这个麻烦。 “哥哥,我先走了。”允欢站起身,很敷衍的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隋衡坐了半响,喝完了杯中的冷茶,去了书房,开始看处理公务。 “冬生,点香。” “冬生,把窗户关上。”低低的嗓音似是有些不耐。 一晚上,冬生苦哈哈的跑来跑去,真是苦难他背,别人双宿双飞。 书房内的烟雾跟着了火似的,从窗棂、门缝里泄了出来,整个屋子像是个泄烟的盒子,门窗禁闭,冬生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外,拿着蒲扇扇着,生怕隋衡一个不小心把自己作死。 这爷脾气不大好,一不顺心就喜欢点香闷在屋里,腌入味儿,睡上一觉起来就又好了。 允欢回了屋,开始拿出记事簿写写画画,整整一页纸记了隋衡的坏话,在他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猪头。 真讨厌。 这一夜允欢没睡好,第二日起来时面上挂着很宽的黑眼圈,她翻身爬起来主动道:“给我上妆,我要出门去。” 青梅纳罕:“姑娘要去何处?” 允欢微微一笑:“自然是去寻我的未来夫婿。” 翰林院门前,允欢探头探脑,想揪个人来把韩章唤出来,奈何门前无侍卫,大门禁闭,但她又不敢进去,等了许久,太阳越来越大,晒得她小脸通红,额角沁出了汗意。 等得快花儿谢了时,翰林院下值了。 允欢脸上的妆都花的差不多了,韩章才悠悠闲闲的出现,允欢跳出来,韩章被吓了一跳。 “周、周姑娘,你怎么在这儿?”韩章磕磕巴巴道,登时紧张的满脸通红。 “我自然是来寻你的。”允欢气呼呼的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语气不好,或许是天气太热,或许是站的很累,还很渴。 “这里是后门,所以没有侍卫在,前门在那儿。”韩章虚虚一指,允欢随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那边一个拥挤的小门才是来往之处。 允欢:“……” “你有空吗?”允欢眼巴巴的看着他,软软的眼神砸在了韩章的心里,他晕陶陶的说:“有、有的。” “那走罢,我有大事与你说。”允欢肃穆着小脸,叫韩章颇为忍俊不禁。 韩章同她去了红悦居的包厢里,允欢蹑手蹑脚的关上了门,那副做贼的模样叫韩章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何事如此重要?” 允欢拉着他坐下道明了来龙去脉。 砰的一声,韩章站起身,满脸通红,双目不敢直视允欢,隋大人竟、竟是这样想的,震惊之余还有些兴奋和窃喜。 允欢安抚:“冷静些,冷静些,我此番前来是想问问你可愿意?” 嗯?韩章脸爆红,被一个姑娘如此直白,简直、简直太羞耻了:“嗯、嗯自然是愿意的。”他声若蚊蝇,脸红脖子粗。 像喝了假酒似的。 允欢蹙眉,又问了一遍:“你当真愿意?韩公子,不瞒你说,我性格不好、脾气也很差,脑袋也不灵光,我爹爹经常骂我蠢笨,账本也看得稀烂,若是嫁过去说不准能叫韩家铺子倒闭一大片,韩公子,慎重啊。” 她快就不信她都这么差了,韩章还愿意? 韩章笑笑,以为她在自卑,当即安慰:“无妨,在下脾气好,我们互补,在下是状元郎,也互补,我兄长和嫂嫂财大气粗,每年雇着人专门打理铺面,不需要你去费心看,允欢姑娘实在不必妄自菲薄,在下看来姑娘的优点实在很多。” 允欢倒吸一口凉气,韩章竟如此油盐不进。 “可?可你我素不相识,我都不了解你。”允欢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也无妨,日子还长,慢慢了解便好。”韩章淡笑。 啊这……允欢没招儿了。 “实不相瞒,在下见到姑娘的第一面便心生爱慕,若姑娘啃信任在下,在下定当会对姑娘好的。”韩章认真的看着她。 允欢……允欢竟可耻的心动了。 “我再想想,我再想想。”允欢慌乱的举着茶杯含糊道。 韩章没在逼她,二人心不在焉的出了厢房。 连午饭都没吃。 红悦居这个时候正人头攒动,小二举着食案穿梭在楼上楼下,允欢正神游着,猝不其防被撞了一下,韩章伸手一揽,恰恰好允欢撞入了他怀中,二人举止亲昵。 允欢抬眸便对上了正要上楼的隋衡的视线。 隋衡平淡无波的看着她,随后视线下移,落在了韩章揽着她腰的爪子上。 作者有话说: 隋衡:躲了他的爪子 允欢:他竟如此喜欢我。 哦豁,快要到圆房剧情了感谢在2023-12-16 10:44:10~2023-12-17 22:1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933965、小F.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7 ? 笨蛋 ◎是哥哥错了,跟你道歉◎ 气氛一时凝滞, 不巧隋衡非一个人来的,旁边还跟了许多都察院的同僚,也不巧的是这些同僚都与韩章是认识的, 一时间低语纷纷。 “这是……小韩大人的未婚妻吧,你瞧二人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 “小韩大人真有福气啊哈哈哈。” “这姑娘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 熟知内情的曹检左顾右盼的瞧了瞧他们, 暗自摇头, 一群眼瘸了的家伙。 韩章还在关怀的问允欢:“没事吧?” 允欢不自然的挣脱了他,离得远了些:“没事。” 遂而对着隋衡低眉顺眼:“哥哥。” 韩章此时也瞧见了隋衡, 略一拱手:“隋大人。”他耳根泛红,手忙脚乱, 一派羞赧, 允欢本来很镇定, 无辜的站在那儿,但偏生韩章这个愣头青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搞得二人好像真有什么似的。 好在隋衡没有为难他们,只是淡淡说了句:“小心些。”便绕过他们要往上走。 允欢松了口气, 刚要与韩章一起离开, 却闻身后低沉嗓音响起:“慢着,韩公子先离开, 允欢在旁边的厢房等我。” 韩章懵懵懂懂的:“是。”他侧目对允欢弯眸:“周姑娘, 在下先行一步了。” 允欢勉强弯了弯唇, 惴惴不安的跟着冬生又上去了。 方才一番折腾也叫同僚们知道了这位小姑娘是隋衡的妹妹, 纷纷打趣。 “隋大人,你怎么从未说过你还有周姓的妹妹。” 隋衡垂眸, 随口一扯:“表妹。”并未对她的身份做过多的解释, 曹检扯了扯嘴角:“来来来, 小二上酒。” 同僚又开了句玩笑:“不然把你家那位妹妹唤过来一同吃饭?叫一个小姑娘干坐着等你许久不大合适吧。”这位同僚属实有些油嘴滑舌了,曹检瞪了他一眼:“都是大老爷们儿,过来更不合适,把你的嘴比赛,喝酒。” 隋衡抬眸轻飘飘的看了同僚一眼,叫人无端后脖颈发凉,同僚讪讪一笑:“喝酒、喝酒。” 允欢百无聊赖的在趴在桌子上,肚子饿得咕咕叫,早知道她方才就在厢房中吃了午饭再走,现在整个人又冷又饿,这厢房背着阳处,还放了冰盆,稍稍坐一会儿还好,坐久了就不大行了。 “阿湫~”允欢打了个小喷嚏,继续趴了回去,不知趴了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隋衡看见心大的小姑娘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便走过去推了推她的脑袋:“起来了,回府了。” 允欢迷迷糊糊睁开眼,有气无力的起身,终于吃完了,真狠的心,让她一个小女子等这么长时间,还不给饭吃,简直是越来越过分了,亏她最开始来到侯府时还觉得隋衡对自己忒忒忒好。 隋衡紧绷着下颌,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气,不难闻,混杂着苍山雪的味道,叫人头晕眼花的。 他喝酒了?真少见。 允欢从未见他在府上喝酒,哪怕是家宴,也都是以茶待之,还以为他不会喝酒,她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隋衡的脸色,很正常,应该是没醉的,脸上也没有红晕。 隋衡来时是坐的曹检的马车,因着有允欢在,他便打发了曹检,不客气的钻进了允欢的马车里,坐上了主位,姑娘家的马车小,车内也有些逼仄,他身形高大,几乎占了马车的大部分地方。 车帘还被挑着,允欢站在下面沉思。 剩余的地方实在太小了,该如何体面优雅的上车才能不与隋衡碰在一起呢?她不端的思考着姿势。 隋衡上了马车后闲适的倚靠着车壁,仰头阖着眼捏了捏眉心,吐出一股浊气,等了半响,似是有些不耐,睁眼:“怎么还不上来?” 允欢无语凝噎,心里忿忿,她怀疑隋衡是故意的。 瞧他的腿,伸到哪儿去了,允欢忍着不自在弯腰上了马车,一入车厢,酒气便浓郁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跨过隋衡的腿,因着他屈膝,允欢是伸腿直接从隋衡膝盖上方跨了过去,衣裙不可避免的落在了他的身上,淡淡甜香扑鼻而来。 隋衡撩了撩眼皮,没有出声。 允欢坐了下来,随即发现二人的腿挨在了一处,便挪了挪屁股,离得远了些。 后来发现不论怎么挪,都无可避免的碰在一处,除非隋衡把自己的腿往左边挪一下…… 允欢欲言又止,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还是不开口了。 马车内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停,原本在小憩的隋衡颇为烦躁,睁眼:“乱动什么?”不耐的嗓音略微沙哑,似是有股郁气。 允欢委屈巴巴的不敢动了。 马车行驶开来,拐弯时一个踉跄,允欢没有坐稳,整条腿都靠在了隋衡的腿弯处,融融暖意不断的隔着衣裤传来。 好热啊,允欢擦了擦额头,午后温度本就很高,车内温度升腾,灼热粘腻的气息叫允欢出了许多汗,鬓发都黏在了脸颊上,她只得转移注意力掀开车帘往外瞧。 谁知大中午的,太阳光都快晃瞎她的眼眸了。 允欢:“……” 她只得放下了帘子,从红悦居到侯府大约要一刻多钟,全程,她热的不敢动,越不敢动越热,终于,马车停了下来,到侯府侧门了。 呼,允欢松懈了下来,她静静等待隋衡先行下车。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隋衡动,她疑惑的看了过去,隋衡仍旧阖着眼背靠着车身,呼吸深沉,似是睡着了一般。 这么热也睡的着? 允欢大着胆子伸手晃了一下,谨慎的保持了距离。 很好,没醒,她在先出去和叫醒隋衡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叫醒罢,进来容易出去难,允欢不想丢脸的栽出去。 思及此她伸手戳了一下隋衡的膝盖,小声:“哥哥,到侯府了。” 隋衡没动静。 允欢又加重了力气,声音高了一些:“哥哥,醒醒。” 很好,还是没反应。 允欢挥汗如雨,最终决定还是先出去罢,太热了。 她站起身,弓下了腰,提起裙子,伸出腿跨过隋衡的膝盖往外伸,脚尖颤颤巍巍的点住了木板,双腿分开叉在了隋衡的膝盖上方,好在车夫背过身没有瞧见,春言守着的地方也瞧不见车内情景。 她抬起后脚准备出去。 谁料原本睡了过去的隋衡腿一动,膝盖撞在了她的腿弯处,允欢原本就艰难的保持平衡,被这样一撞,身形不稳,一屁股坐在了隋衡的腿上。 屁股下的双腿结实,就是有些硬,允欢不合时宜的想到,隋衡自然被坐醒了,他神情错愕的看着这一具温香软玉,腿上的那一团柔软令人无法忽视。 随即她瞳孔微缩,仿佛被烫了屁股一般噌的直起了身,结果车厢太矮,脑袋砰的一声磕在了车厢顶,发出了一声巨响。 允欢也顾不得隋衡是醒还是睡了,前所未有的敏捷的呲溜窜了出去,春言和车夫面带疑惑的不自觉往车厢瞧,只瞧见了允欢面红耳赤的逃窜了下来。 下马车时还踉跄了一下。 春言多嘴:“姑娘,怎么了?” 允欢抹了抹额头,颇为尴尬的拉着她离开了:“磕了脑袋一下,没事,没事。” 她捂着脸回了春月居。 要死,太丢人了,怎么可以这么丢人,她竟然、竟然坐在了隋衡的腿上,男女授受不亲唉。 可是这不怪她啊,分明是隋衡的腿自己动了,害的她没有站稳而已,可不是她故意的,但是这样不会让他误会自己还喜欢他,勾引他罢。 气得允欢在床上打滚儿,捶床。 春言和青梅青缇面面相觑,不知道允欢这是怎么了。 允欢决定这几日都不要见人了。 * 隋衡沉默的回了书房,坐在椅子上敛眉沉思,腿上似是还留存着那触觉,冬生瞧着他的脸色问:“爷,点香吗?” 隋衡摆手:“不必,给我煮些醒酒汤,再把屋内放些冰桶。” 冬生躬身:“……是。”这屋内四角不是放着冰桶呢吗?他心下嘀咕了几句,还是退了下去,顺便叫人又往屋里加了些冰桶。 允欢埋在被子里装鹌鹑,直至半个时辰后才被腹中的饥饿唤醒,才想起来已经许久未吃饭了,顶着小番茄一般大脸颊爬起来吃饭。 下午在白玉庭上课时也心不在焉的,隋萤拐了拐她:“想什么呢?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 允欢惊醒一般嗫喏:“没有。” “你有没有觉得隋珞和何窈臻他们最近都不搭理你了。”隋萤纳罕,尤其是隋珞,竟已经三日没有刺允欢了,还一脸得意的神情,何窈臻也是,二人这是挖到金矿了不成,辫子都快翘上天了。 被隋萤一点,允欢灵光一闪才又想起隋衡与何 弋? 窈臻的关系。 对哦,允欢明白了,她明白了,难怪隋衡出尔反尔要把她嫁出去,说不准便是何窈臻介意她的存在,觉着她阻拦了二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哼,两个讨厌鬼,允欢蹙着眉揪着花瓣,桌案上用来捣寇丹的花瓣全被她撕吧碎了,夫子走过来瞧着她有些不悦:“允欢姑娘,你在做什么?” 允欢一个激灵,看着桌上的一团糟,心虚不已,嗫喏的不说话,夫子摇了摇头:“姑娘若是再这般不专心,我便要同世子说了。” “别,夫子,学生知错了。”允欢赶紧说,可千万别,隋衡现在本来就瞧她不顺眼,要是再被他抓着小辫子自己可真好被扫地出门了。 她眼巴巴的瞧着夫子,夫子心软了一瞬:“念在你初犯,下次注意。” 允欢点点头:“学生知道了。” 落了学,允欢被林夫人唤了过去。 “过几日太后娘娘寿辰,要入宫参加宴会,这次的贺礼我一同备了,你不必管了,此次入宫与上次是不同的,上次公主那随意些,这次可不一样,万岁和太后都会在,且是晚上,摸不准要在宫中住一晚,你仔细着些,别乱跑,我也不能时时跟在你身边。”林夫人叮嘱她。 宫中侍卫凶悍,允欢又呆头呆脑的,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闯了哪出宫殿,脑袋不保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她。 允欢乖巧:“知道了,夫人我不会乱跑的。” 林夫人放心了:“行了,没事了,你回去吧。”,允欢起身福了身便往外走,穿过廊庑,快走到瑶月阁大门前,她眼睛正看着门框,本想踏出门去,脑袋却磕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脑袋上方传来一声闷哼。 随即她脑袋被扶住,温热的大掌覆在她的侧脸,允欢恍惚了一瞬,低低的声音叫她霎时清醒:“又不看路。” 允欢抬眸怔怔的看着隋衡,中午的羞愤行径叫她慌不择路,不自觉后退了一下,结果绊在了门槛上,摔了个屁股墩。 隋衡也有些猝不及防,没来得及扶她的手顿在空中,错愕的看着她。 允欢委屈的摸了摸摔疼的屁股,余光一瞟,瞬间气呼呼。 他竟然在笑,她摔成这样隋衡竟然笑话他,可恶,她最近简直是衰神附体了,尽丢脸了,被这么一打岔,中午的羞赧倒是散了些。 隋衡只是略一弯唇角,便伸手去扶她了。 “摔疼了?”有些离奇的是,隋衡的语气与前几日不大一样,瞧着……竟有些高兴的模样。 果真喜怒无常。 “没有。”允欢胆大包天的拍开他的手,别过头去,留给他个生气的后脑勺。 “没有就好,下次看着些路。”隋衡神色如常的叮嘱她,仿佛二人仍旧是最初的那般亲密,深邃的眸子忍不住让人溺毙在里面,哪怕是一点点的温柔也会叫允欢酸了鼻子。 一连串的委屈涌上心头,先是不明不白的冷落,然后是怒气翻滚的发脾气,然后是冷淡的给她拍板了婚事,还有与何窈臻的暧昧不清,中午的羞愤行径。 允欢酸了鼻子,狠狠推了他一把。 “用不着你关心。”她冷冷扔下一句便跑着离开了,生怕再晚些,眼泪就要落下来,又要被他看到丢脸的一面。 她跑着跑着就停了下来,泪眼朦胧的抬眼一瞧,跑到了一个长亭里,长亭紧挨着是一池莲花,允欢干脆坐在亭子的长凳上,趴在椅背上,看着荷花池默默涕泪。 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允欢以为是春言便抹了抹脸颊:“我没事,不用管我。” “哭什么?嗯?”沉沉嗓音隐含凛冽。 允欢一滞,不敢回头,他竟然跟上来了。 “脾气养大了。”隋衡做了个出乎意料的举措,他伸手捏了捏允欢耳朵尖,还摩挲了一下。 允欢瞪圆了眼睛,心跳声剧烈。 “那也没你大,总是无缘无故的冲我发脾气,还打翻了我的茶,总是不理我,还出尔反尔,到底是谁脾气大啊。”允欢顺杆儿爬,她直觉隋衡现在应当是不生气的。 “嗯,是哥哥错了,跟你道歉。”隋衡竟真的老老实实的认错了,语气像是……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允欢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气虚了一瞬。 “不用,还是去寻你的何窈臻罢,若是叫她知道了,又要看我不顺眼了。”允欢抠着手嘟囔道,全程没有转过身来瞧他。 傍晚的风卷过莲花和树叶,抚过了允欢的脸颊,墨云隐隐将要吞噬紫金,一侧天际金光一片,撒在了亭内,覆盖了一高一矮的身影。 “你在胡说些什么?”隋衡的声音沉了下去,但允欢耳朵上的手却没有收回去。 “我哪有胡说,我都瞧见了,在庄子的那日早上我都瞧见了,你不必遮掩。” 隋衡越发觉得荒缪,坐在了长椅上,捏着她后脖子叫允欢转了回来,密密麻麻的热意席卷了允欢的后背。 “你瞧见什么了?我只在庄子住了一夜便离开了,你何时早晨来过?休沐那日晚上我便从庄子离开回到了侯府,你从哪儿看见何窈臻的?”隋衡与她挨得有些近,清俊到极致的面庞骤然放大。 嗓音还有些黏黏的,允欢抖了抖身子嗫嚅:“就、就是在你房间门前啊,她衣衫不整的从里面出来。” “她?那你可瞧见我了?”隋衡反问。 是哦,确实没有瞧见,但万一是隋衡钻空子骗她呢? 允欢颇为怀疑的看着他。 隋衡终于松开他的手了,坐直了身,胳膊懒懒的搭在长椅背上,轻笑一声:“笨蛋。” 允欢睁大了眸子,气得胸前起伏,他骂她,竟然骂她笨蛋?允欢顿时感觉到了极大的羞辱。 “所以最近欢欢是在生气这个?”隋衡突然转了话题,跳跃性太大,叫允欢反应不过来,也忽略了他的称呼的转变。 生气?她哪儿生气了?这有什么可生气的,生硬道:“没有。” 她不都说了吗?是生气他冲自己发脾气和出尔反尔。 “你先前分明说过,相看夫婿的事要缓一缓,不必这么急,怎么才过了几天就出尔反尔。”允欢纠结一瞬还是问出了口。 隋衡故意问:“不是说随我做主吗?” 允欢一噎,她只是客气一下好不好,他也太当真了。 她蔫巴了下去,好吧,纠结这个事情没有意义。 “再说了,我瞧你们二人互相喜欢,怎好做那棒打鸳鸯之事。”隋衡侧目淡笑。 作者有话说: 咦惹,好好好,你们二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今天还有一更╮( ̄▽ ̄)╭感谢在2023-12-17 22:12:23~2023-12-18 19:3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9339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8 ? 受宠若惊 ◎下药◎ 她何时与韩章两情相悦了, 允欢真是冤枉死了,但是,事已至此, 婚事是自己答应的,总不好现在开口说算了罢, 再说韩章都已经知道隋衡有这个打算, 保不准跟韩府上下都通了气。 她可不想又因为自己掀起一股风浪, 便没有说话。 隋衡眸色淡了下来,“天黑了, 回去罢。” 言罢起身离开了。 允欢:“……” 这事儿似是就这么过去了,但二人间还是有些不温不火的, 仿佛那夜的融化是一场梦。 很快便到了宫宴那日, 这些日子街道宵禁的很早, 外面巡逻的军队也多了不少,白日里出街都能看到有侍卫在维护秩序,生怕太后寿辰出了什么岔子。 到了那日,允欢被早早的拽起来打扮。 “为什么要穿这个啊, 我都不是世子夫人了。”允欢迷茫的看着眼前厚重繁杂的朝服, 还有奇重无比的冠子,瑟缩了一下。 嬷嬷笑着说:“姑娘, 这是世子爷吩咐的, 对外您还是世子夫人, 还未和离, 所以是要穿的,爷还说幸好上次在红悦居见的那几位同僚官位都不高, 若是您再向上次那样, 恐会叫人嚼舌根子。” 允欢呐呐点头。 嬷嬷们把开始倒腾。 朝服很厚, 里三层外三层,更重要的是很紧。 “我、我不行了,太紧了,好勒啊,我还没吃早饭呢。”允欢哇哇大叫。 嬷嬷:“您且多担待,早饭等会儿垫吧一下就得了,不宜吃太多。”言罢又勒了一下她的腰带。 允欢热的直扇风,大夏天的,这朝服怎的这般闷,她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两位嬷嬷抬着那冠子放到了允欢头顶,允欢顿时被压的脖子也抬不起来了,她扶了一把冠子,尽量站直了些。 “当真是个殊丽的美人。”嬷嬷夸赞道,瞧这小鼻子大眼睛,长的实在好看,妆粉一上犹如出水芙蓉一般,嬷嬷又拿珍珠饰面,贴在了鬓角和唇角和眉心,绯色的胭脂从眼尾晕染,唇脂殷红。 一双秋眸含了春水一般,这般打扮,竟有几分妩媚娇憨的气态。 “该走了,姑娘。”嬷嬷垂头提醒。 允欢懵懵:“可我早饭还没吃。” “来不及了姑娘,且忍着些,到了宴上再吃罢,听闻宫宴上有许多御制的点心,不愁饿着您。”嬷嬷诱哄着她,害,再美也还是个孩子心性。 好吧,允欢悻悻的随嬷嬷往前院走。 这冠子真重啊。 偏生从春月居到前门要走一刻钟。 从前觉着太短,如今觉着实在太长。 “哎哟,姑娘您怎么一个劲儿出汗呀,小心把妆给散了。”旁边的嬷嬷凑上来给她轻轻擦了擦,林夫人生怕允欢出了什么岔子,特意遣了位嬷嬷来提点她。 “我、我有些热。”允欢虚虚一笑。 大门前聚集了不少人,熙熙攘攘的说着话,允欢的到来叫在场人一静,处在人群中央的隋衡也侧目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二人均是绯色朝服,隋衡气质落拓,高大挺拔,朝服上面绣着的鹤衬得他姿容出尘,清俊到了极致,允欢小小一只,费力地提着裙摆来到了他身边,被隋衡整个人的阴影拢在身下。 隋衡的眼角微不可查的弯了弯。 “哥哥。”允欢虚虚的笑了笑。 “上车罢。”隋衡说完,率先上了车,这次的马车很大,不必怕出糗了,但允欢脑中却不觉想起了那日的情景,还是臊的慌。 但是她始终记得,这次只是迫不得已以世子夫人的身份出席,二人还没有“和离”,戏还得演下去,不能因为一次演戏便又产生了别的念头。 允欢这般告诫自己,顿觉热意也少了很多。 隋衡上车后并未坐下,反倒是回身向她伸出了手,允欢怔怔地看着他,罕见的犹豫了。 隋衡眸色淡了些,“冠子重的很,小心摔了。” 哦哦,倒也是,允欢把小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她的手因太热而有些湿滑,隋衡的掌心却很干燥,竟还带着些凉意。 他稳稳的把允欢带了上来,二人在马车内相对而坐。 一大桶冰醒目的放在角落里,允欢眼眸一亮,有冰,难怪车厢有些凉爽。 她挪了挪屁股,往冰桶那边靠了靠,唔,舒服。 突然,车厢内响起了一声咕噜,允欢笑意一滞,摸了摸自己肚子,悄悄看了一眼隋衡,见他闭目小憩,松了口气,应该是没有听到的吧。 但是好饿啊,腰间的玉带勒得她胃疼,怎么也不舒服。 允欢蔫头耷脑的。 隋衡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从腰侧拿出了一个靛蓝荷包递了过去,允欢懵然接过。 她打开荷包,里面赫然是一些零嘴果子,允欢一喜,抬眸笑:“谢谢哥哥。”声音清甜软糯,隋衡略略颔首。 只是不待她高兴多久,就又犯了难。 她伸开了五指,上面涂了殷红的寇丹,前些日子隋萤同她说要把手甲留的长些好做寇丹,拿凤仙花捣了花泥,再用片帛裹上一夜,来回几次,便会有了好看的颜色,或深或浅都可以。 允欢爱美,自然无有不应的,只是这寇丹刚做了几日,荷包里的果子带着壳,不大好剥啊。 允欢抿嘴看了看,又纠结了几瞬,还是合上了荷包。 隋衡纳罕:“怎么了?” 允欢有些不好意思:“手、手不大方便。”她没说是因为怕翘坏了寇丹。 谁料隋衡接过了荷包,倒了些果子出来,给她一颗颗剥了起来,手指修长好看,他敛目认真的剥着,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 允欢颇有些受宠若惊。 前些日子还对她没好脸呢,怎的这便给她剥啊上果子了。 隋衡疑惑抬头:“不是饿了?” 允欢回过神儿来捏着小果子吃。 她吃了一路,隋衡就剥了一路,为了试探,允欢又小心翼翼的说:“我、我渴了。” 隋衡蹙眉,就在允欢心惊胆战的以为隋衡嫌麻烦时,隋衡撩开车帘对车夫说:“停一下,去路边买冰镇的饮子来。” 允欢一下子高兴起来。 对面街边有家专门卖饮子的铺子,夏日里在竹筒里加些冰,捣些杨梅、葡萄,不知道多爽快。 允欢美滋滋地捧着饮子喝,一边喝一边纳罕隋衡的变化,但瞧着他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又有些琢磨不透。 马车停在了西华门前,离宴会所在的太极殿还有很长的距离,允欢被嬷嬷扶着下了车,因着方才隋衡散发的温和善意,又松懈了下来,娇娇的抱怨了一句:“好热啊。” 隋衡低声:“殿内会好些,有冰桶。” 一行人往太极殿而去。 殿内两侧分设小桌,供臣子们坐,臣子们后面的位置便是宗妇内眷,按照辈分排下去,基本上允欢是坐在很后面,前面有林夫人和隋衡挡着,瞧不见前面,她自己也不会被人瞧见。 唔,很适合吃吃喝喝。 她抬眼拨弄了一下冠子,扶正了些。 基本上,众人落座后就开始左邻右舍的闲聊,她左右边的人都不认识,便百无聊赖的托着脸发呆。 待天色隐隐发黑,允欢的下半身已经麻木后,万岁和太后终于姗姗来迟,殿内响起了阵阵悦耳的乐声,万岁和太后金光闪闪的坐在了最上面。 宫人们鱼贯而入的端上了菜色,允欢精神一震,眼巴巴的瞧了起来。 待菜色上来了后,允欢扬起的笑脸一垮,就这? 她捏起一块儿手指大小的奶糕,盘子里放了大约七个,另一个小盘子里放了一块儿炙肉,半个手掌大小,最中间的是清澈的、近乎透明的汤中被摆成牡丹形状的……白菜。 她四处看了看,发觉没有人动桌上的吃食,林夫人也只是拿起酒杯稍稍抿唇,随后便放下,大多时候都是与四周的宗妇攀谈。 她漫不经心的扫视着,不远处何窈臻随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往这边走来。 何家虽不是什么世家,但何窈臻的父亲何谓也是在都察院,但却并非是隋衡手下,此番他也是存了别的心思来,何谓此人颇为圆滑,满肚子小算计,上不得台面,但也不会太过分。 看在二房夫人的面子上,隋衡懒得理他,何谓却以为是自己女儿在隋衡面前得了体面,隐隐有些得意。 “隋大人。”何谓谄媚的笑着,提着酒壶给隋衡倒了杯酒,他所用的是自己拿来的酒壶,这也不常见,哪有敬人酒拿对方桌子上的酒壶的。 何窈臻红着脸屈膝:“世子哥哥。” 隋衡只对着何谓颔首,不大想搭理的模样,尤其是对何窈臻,完全没了前几日温和的模样,何谓纳罕的看了眼何窈臻,眼神示意。 说好的另眼相看呢? 何窈臻则有些挂不住脸,怎么回事,分明前几日还好好的,她也有些拿捏不住,何谓只得又倒了几杯酒,说了些好听的话。 而后,二人亲眼看着隋衡喝过酒后离开了。 “你确定此番能拿下他?”何谓不放心的问。 何窈臻不耐:“爹你就放心罢,隋衡的房间我已经叫姨母打听好了,万无一失。” 何谓搓了搓手:“儿啊,成败在此一举。” 晚宴结束后,万岁果然留了众人在宫里住,当然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此资格,五品以下的全部撵回家。 隋衡和允欢自然而然被安排在了一处住,但是,隋衡在宫内有值房,那是万岁偶有把臣子留在宫内处理政务时的住所,隋衡在来前便与允欢说了明白。 何窈臻自然也考虑到了此处,她来到值房处,四处瞧了瞧,房门没锁,果然,当值的太监知道他们住会提前打扫好地方。 何窈臻脱了衣裳,光裸着钻到了被窝里,静静的等着隋衡。 而隋衡并未回值房,宁国公府的小公爷留他喝酒,就在竹香馆内。 “燕王和梁王倒是收敛了些,梁王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小心思。”顾同安嗤笑。 旁边的隋衡没了声响。 顾同安侧目:“你怎么了?” 隋衡扶着额头摆手:“许是酒喝多了,不大舒服。”他嗓音暗哑,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意。 顾同安疑惑,这厮酒量何时这么差了。 正要说什么,却见隋衡霍然起身:“我先回去了。”言罢,匆匆往外走。 顾同安一脸懵然。 孤月高悬,宫内寂静无声,隋衡扶着墙角跌跌撞撞的走着,夜色中隐隐传来粗重的喘息。 他被下药了,隋衡迷迷糊糊的想,脑子转的极慢,只凭着感觉往回走。 体内一股股灼热席卷四肢百骸。 尤其是那一处。 朦胧间他推开了一间房门往里而去,这儿很熟悉,他方才来过,别的再也想不起来了。 门被关上,隔绝了一切会打扰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终于写到了这儿,芜湖。 29 ? 破、破皮了 ◎圆房◎ 何窈臻等了大半夜, 都没有等来想等的人,从最初的志得意满和期冀到惴惴不安,再到后面的拔凉拔凉, 不自觉怀疑,莫不是隋衡发现了她的行径? 不可能啊她亲眼看着隋衡喝下了那杯酒, 也确认隋衡与周允欢二人并无别的关系, 隋衡晚上定然会回到值房。 她越想越烦, 越想越不甘心。 直到天色隐隐发亮,何窈臻才确定隋衡真的不会来了, 满腹不甘的爬起来一件件穿好衣服离开了。 竹香馆,屋内烛光亮了一夜, 此时已然燃尽, 烛泪流淌在烛台上, 藕色纱帐垂了下来,遮盖住了床榻,屋内一股弥漫着一股暧昧痴缠的气息。 床榻边衣服扔了满地,倏然间一截白皙如凝霜的小腿, 无力垂到了纱帐外, 上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痕迹。 随即又被一双大掌握了回去。 日上三竿时,春言前来唤人, 她老样子般轻车熟路的推开屋内走了进去, 本想撩开纱帐去唤人, “姑……”突然她脚步一顿, 声音戛然而止,呆滞的看着那满地的衣服, 分明不止是一个人的。 几乎一瞬间她夺门而出, 瞪圆了眼睛轻手轻脚的把门合上。 那、那地上的绯色绣鹤朝服是世子的衣服。 春言似是发觉了什么惊人秘密似的, 做贼心虚般四处张望后离开了此处守在院门前,防止有不长眼的来打扰了二人。 隋衡醒时,眼前一片藕色昏暗,脑袋头痛欲裂,空白了几瞬,朦朦胧胧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他阖着眼本想抬手摁一摁眉心,胳膊却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隋衡咯噔一下,蓦然睁大了双眼,把周遭瞧了个清楚。 他的臂内赫然躺着的是酣睡的允欢,二人衣不蔽体,贴着极近,她的两颊上还有未散的红晕,湿发黏在鬓角和颊侧,脑袋埋在隋衡的脖颈处,身体清楚的昭示着昨夜发生了什么。 隋衡一向冷淡平静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龟裂的痕迹,不可置信间迅速起身撩开了纱帐,二人合盖一床被子,他看着满地凌乱的衣服一时无言。 罕见的有一些无措和慌乱。 记忆混乱,不是很完整,但他知道,此事错在他。 隋衡匆匆穿上了衣服,允欢似是累极了,这般大的动静也没有醒来,他撑着胳膊坐在床沿陷入了沉思。 昨夜有人给他下药,是谁隋衡差不多确定了,宴席间有不少人前来给他敬酒,联想到先前何窈臻叫允欢误会的那事,给他下药的应当是她,只是没想到何谓也有那般龌龊的心思。 生生叫她女儿去做这种不知羞耻之事。 他正出神想着,身后传来微微的动静,被窝里允欢缩了缩身子,脑袋埋了进去,隋衡有些不敢回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分明前几日才给她定了婚事,今日就做了登徒子。 允欢熟练的蜷缩到被子里,盖住了头。 待她醒时,屋内只余她一人,允欢呆呆的坐在床上,她身上很清爽,还完整的穿上了寝衣,纱帐被挂起,屋内光明锃亮,要不是难受的感觉很清晰她都以为昨夜是一场梦。 昨晚她饿得慌,但宫内吃东西,只得在桌前啃青梅给她带的干粮。 隋衡闯入时吓得她手上的点心都掉到了地上,后来的一切,都梦幻一般的很模糊,只余他的手握在了自己腰间的情景,总之,她没有拒绝,反而很顺理成章的滚在了一处。 天哪天哪,他们……圆房了? 允欢把被子提到脸颊上捂住了口鼻,仔细咂摸回想,末了蔫巴的缩回了被子里,她就是再蠢也能瞧得出哥哥和平时不大一样,具体为什么要这样她也想不明白,身上的不适叫她有些不想动。 被子猝不及防被掀开,露出了允欢的小脸,隋衡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二人的视线对在了一处。 允欢清楚的瞧见隋衡无措的样子,踌躇的问了句废话:“醒了?” 允欢脸颊红成了一颗小番茄,点了点头,只是神情却有些无精打采。 又把被子扯了过来盖住了脑袋,隋衡坐在床沿,轻声开口:“昨夜……是我的错,你放心,我会负责的。”他没有告诉允欢他是被人下药的,事已至此,这样说显得有些在逃避。 允欢侧过了身,往隋衡这里挪了挪,靠在了他的侧腰,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衣裳,闷声闷气的说:“哥哥,我疼。” 隋衡僵硬着身躯,脱口而出:“哪里疼?”说完便沉默了下去。 允欢一时也没有说话,埋在被子里装鹌鹑。 隋衡面上波澜不惊,瞧不出什么神色,“要上药吗?”他突然语出惊人。 允欢唰的探出头,又缩了回去,哽着声音:“不用。”,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说的有些急了还有些微微肿痛。 上药?亏他想的出来,允欢真是要捶床了,她坚定的脸朝下趴在床上。 “宫内有专门给娘娘看病的女医。”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原来是这样,允欢整个人快熟了,她在想什么啊,原来不是那个意思,哥哥不会误会了吧,允欢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 “不、不用了,我想喝水。”允欢闷闷的说,开什么玩笑,叫女医来瞧岂不是、岂不是所有人都知晓了,多丢人呐,丢脸丢到了宫里。 旁边的身躯离开又回来,允欢翻了个身,紧紧裹着被子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接过杯子,温热的水流过过度使用的喉咙。 眼神却是一点都不敢瞧他。 “再过半个时辰母亲他们就要回府了,你晚些走罢,我送你回去。”隋衡轻轻的说。 允欢难为情的抠着被子:“不用,我同母亲一起就好。” 隋衡闻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好。” 接过她的杯子隋衡迟疑了一瞬:“你……先好好休息。”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待隋衡出门给她带上门后,允欢在床铺里打滚儿。 真的圆房了,那说要负责唉,怎么负责呢?要娶她为妻吗?可是先前还说不喜欢她呢,前几日才刚要把她嫁出去,若是二人强行绑在一处,那岂不是……形同陌路? 允欢脑海中突然这样想,她又开始纠结,是不是隋衡根本不喜欢她,所谓负责只是被迫而为。 春言进来时,允欢正蔫头耷脑的坐在床上。 允欢一抬头便对上了春言欲言又止、兴奋异常、激动的视线,心里一咯噔。 “姑娘,你……你与世子。”她捂着嘴小声问。 “嗯。”允欢见她知晓了,也没想隐瞒,难为情的嗯了一声。 “哈哈哈哈。”春言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 “恭喜姑娘,得偿所愿。”春言笑着同她说。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说这是我所愿了。”允欢急得要辩解,结结巴巴的说。 说完她目光一凝,隋衡手上正拿着一个小瓶子站在门口,眸色淡淡,分明就是全部听到了的样子。 允欢霎时更尴尬了,完了完了,这下好了,误会大了去了,她该如何解释这种事情其实并非她所愿呢? 不对不对,若是这样说岂不是显得隋衡像个登徒子一般,而她又当又立。 她只得红着眼眶和脸颊又缩回了被子里。 春言自知失言,捂着嘴巴退了出去。 屋内一时寂静,落针可闻,蓦地,被窝里传来细细的抽泣声,像是什么小动物在窝里蠕动着,又憋着不敢发声一般。 隋衡轻叹一声,走了过去。 他沉思了一下,把药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又伸手穿过允欢身下,把人抱了起来,被子裹着她像个蚕宝宝一样,隋衡把她抱在胸前,双腿分在两侧,跪坐在他的大腿上。 小小一只陷入他的胸膛里,他不甚熟练的拍打着允欢的后背。 而允欢震惊的打了个哭嗝,一时埋在他胸前没有动,苍山雪极淡的味道钻入她的鼻尖,隋衡换了一身衣服,绯色官袍换成了雪青色长袍,清雅端方。 “别哭了。”隋衡低低说,允欢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哄自己,二人保持这般亲密的姿势保持了许久。 没多久允欢忍不住动了动身子,难为情的说:“腿麻了。” 隋衡放下了手,又把她放回了床榻,掖了掖被角。 她双眸红彤彤的,泪珠还挂在鸦睫上轻颤,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始作俑者视线落在了她的唇上,唇有些微微肿,殷红异常。 “我、我想起床。”允欢小脸红扑扑的说。 隋衡:“我去叫春言进来。” 春言消停了下来,一句话也不多说的伺候指元由口口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收集允欢穿衣,她瞥见自家姑娘脖子上都是……都是痕迹不由咂舌,姑爷也太狠了些,她家姑娘娇嫩的很,简直是辣手摧花。 这些痕迹被春言绝妙的上妆技法给遮住了。 就是不能出汗,一出汗肯定会被看出来。 许是怕允欢还没缓过来,隋衡自觉出宫的时候没同他们一起,林夫人感叹:“宫里虽奢华,但实在不太自在,晚上起个夜都要顾及些什么。” 允欢心不在焉无精打采。 “欢丫头是不是没睡好?”林夫人关心她。 允欢勉强笑笑:“我、我有些饿。” “是昨日没怎么吃东西罢,到底是小姑娘,你嗓子怎么了?可是上火了?”林夫人又问。 “是、是啊。”允欢心虚道。 “叫车夫快些,赶紧回府。”林夫人对吴妈妈嘱咐。 马车倏然加快了速度,但是允欢却被颠的有些难受,尤其是双腿处,隐隐有些发疼。 胸前也有些疼,起床时还不觉得,现在衣服一裹,就有些难受闷热了,还带着淡淡的刺痛。 还不容易回到了府上,又陪林夫人用过了饭,允欢才火急火燎的回到了春月居。 “春言,快快,把衣裳给我脱了。”允欢急急忙忙的说。 春言帮着她把外衣脱了,只余一件小衣,允欢扯着小衣探头往里瞧,惊叫:“啊,破皮了。” “哪儿破皮了。”低冽的嗓音突兀响起。 允欢抬头看见隋衡悄无声息又在房门口,惊得捂着胸前,瞪圆了眸子躲在纱帐里,只留下一个脑袋。 怎么回事,进门都不出声了现在?允欢又惊又怕。 隋衡默默退了出去隔着门框:“抱歉,是我唐突了。”他淡淡的说道,神情坦然依旧,丝毫瞧不出任何的懊恼和局促。 作者有话说: 哈,来了来了,今晚还有二更。 30 ? 娶、娶她? ◎愧疚◎ 允欢羞愤欲死, 她崩溃的捂着脸,羞赧的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她都说了些什么啊。 她真的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一旁的春言都有些脸红, 瞧瞧,瞧瞧这是什么污言秽语, 羞人呐。 隋衡站在门外, 声音清淡:“我来给你送药, 方才你没把药带上。” 允欢钻出脑袋给春言使了个眼色:赶紧去拿。 春言点了点头,快步走出去垂着头:“世子, 您把药给奴婢就好,姑娘、姑娘现在有些不大方便。”春言小声的说, 隋衡没说什么, 把药递给她。 随后春言进了屋, 把药放在了允欢的床头。 “我还有事,先走了,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叫人来告诉我一声。”隋衡在门外不放心的叮嘱她。 允欢闷闷:“嗯。”了一声。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春言忍不住说:“姑娘, 您都与世子圆房了, 这不就是生米煮成熟饭,假戏成真了嘛, 世子也说会负责的。”她在门外听得清楚, 也记着前些日子被世子拒绝了时姑娘失魂落魄的模样, 怎么瞧着她现在还是不怎么开心呢? 允欢声音弱弱:“春言, 你不知道,虽然生米煮成熟饭了, 但是哥哥又不喜欢我, 他同我成婚也是为了负责而已, 那、那若是以后他遇到了真心喜欢的女子,我岂不是阻拦了他们二人。” 春言一哽,姑娘想的可真多,这二人成婚每日朝夕相处,哪怕是相敬如宾也会相处一些爱意,况且世子瞧着本也不是那种人,不温不热大冰块,哪家的姑娘会喜欢呢? 允欢心虚一笑:“我是不是有些矫情了。” 真怪,她怎么想这么多,竟也变成了多愁善感的姑娘。 春言识趣的没有吱声,把药递了过去:“姑娘,擦药吧。” 允欢:“……” 救命,还是算了吧。 最终她还是磨磨蹭蹭,害羞的擦完了药,隔着小衣,凉凉的,舒服了不少。 “姑娘,衣服先别穿。”春言给她擦完药后拦住了允欢要裹衣服的行径:“等一会儿,待药膏干一些。” 好吧,允欢不情愿的放下了手。 午后的穿堂风吹得人昏昏欲睡,春月居屋门大开,纱帐垂了下来,雪青色的纱帐内半遮半掩的一道曼妙的身影,伏在枕上小憩。 大片雪白如羊脂玉的肌肤露了出来,允欢侧倚着高枕,藕臂闲闲的搭在床沿,腰窝凹陷,青丝垂了下来,触目惊心的痕迹还未消散。 “娘亲~”泊哥儿踏进一只脚,探头探脑的轻唤,他刚要撒蹄子跑到床榻前便被春言拎着后衣领拦住了脚。 “小公子先别去,姑娘还在休息。” 泊哥儿懂事的点点头,乖巧的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吃冰,青梅和青缇二人逗他玩儿。 允欢刚醒就听到了外面的阵阵笑声,她撑着还略酸软的身子起来,穿上了衣服掀开纱帐下了床。 泊哥儿见了她,哒哒地跑过去抱着她撒娇,委屈的控诉他们都去了宫里,府里就留他一人在。 “泊哥儿今晚可以跟娘亲睡吗?”泊哥儿揪着她的衣角眼巴巴的问。 允欢沉思了一会儿:“应该是可以的,那叫青梅晚些去同林夫人说一声。” “好哦。”泊哥儿很开心的蹦哒。 “娘亲走,我的庭院的水池里祖母栽了许多莲花,还有许多小鱼,我们一起去捉小鱼。”泊哥儿拉着允欢往外走。 她提着裙子无奈的随泊哥儿走了。 * “什么?你再说一遍?”林夫人听到隋衡猝不及防的话语,惊得手中的热茶险些泼在裙子上。 “你要举办婚宴?”林夫人诡异的问,她很想摸摸隋衡的脑袋,这是三伏天热上火了?举办哪门子婚宴,跟谁举办婚宴。 “是,允欢来了府上已近两月,先前因万岁病中,京城不宜明目张胆的婚丧嫁娶,现如今万岁病情好转,京城也该添些喜事了。”隋衡神色自若的绕着茶盏。 林夫人一脸你没事儿吧的表情,忍不住道:“儿啊,你在胡说什么呢?你与欢欢不是……,况且你先前不还说要给韩家嫡次子和欢欢牵线吗?” “他们二人不合适。”隋衡言简意赅,没有多言。 林夫人捏了捏帕子:“既不合适,那重新相看便是,怎的……”她欲言又止,一时这样,一时那样,这臭小子溜她玩儿呢? “我想明白了,母亲先前的话有道理。”隋衡很是随意的说,叫林夫人觉着他就是随便扯了个理由忽悠她。 此话隋衡半真半假吧,左右是不能同他们说明事实的,隋衡不在意家人的眼光,更不在意外人的眼光,他只需要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当他足够的有能力,那些想要嚼舌根的也会碍于自己的能力不得不恭维。 林夫人埋怨:“你这事做的实在不地道,对欢欢太不公平了,你想娶便娶,想不娶便不娶,若是换了别的姑娘,早就懒得搭理你了。” “我也管不住你,但是你若是敢做出那负心之事,我定饶不了你。”林夫人瞪着他。 隋衡淡笑,没有说话。 他从瑶月阁出来后便往春月居而去,昏黄的灯笼挂在匾额庞,照亮了夜晚,蝉鸣声不绝于耳,平素总是很热闹的春月居此时却寂静无声,甚至屋内也没有点灯。 隋衡纳罕,睡得这么早。 旁边扫地的青缇屈膝:“爷,姑娘去君禾院了,说是今晚陪小公子睡觉。” 隋衡闻言没什么反应:“嗯。”随后转身离开了。 他未回清鹤堂,反而脚步一拐去了君禾院。 君禾院内有许多嬷嬷守在外面,是林氏为了照顾泊哥儿而添置的,隋衡却觉着不大行,男儿家何必如此精细,也曾指责林夫人太过娇纵。 幸而泊哥儿没有被养成娇蛮的公子哥儿,就是黏人了些,多大了还喜欢同长辈一起睡觉。 他静静站在门口听着屋内的嬉笑声,眉眼柔和。 “世子。”春言突兀的叫了一声,屋内的笑声蓦然停止,隋衡踏入屋内,泊哥儿向他跑来:“爹爹。”张开双臂要他抱。 隋衡侧身躲了开来:“多大的孩子了,还要人抱。” 话虽指责,神情却是温和的。 泊哥儿扁了扁嘴,又跑了回去。 允欢正光着脚坐在床榻上,见他进来,赶忙缩回了脚,正襟危坐。 “不早了,明日还有上课,该睡了。” 泊哥儿脸贴着允欢的胳膊,滚了滚脸颊:“娘亲陪我睡。” 隋衡淡笑,话语却无情:“不行。” “你长大了,不能叫娘亲陪你睡了。” 泊哥儿不可置信,嘴角下撇,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允欢。 “隋君泊,不准撒娇。”隋衡淡下了眉眼,不容置疑的同小君泊说。 允欢怜惜的瞧着他,抽回了胳膊。 在泊哥儿眼泪汪汪的神色中,允欢和隋衡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君禾院。 春言很识趣儿的与二人离得很远,不去打扰。 “其实、泊哥儿还小,睡一晚也无妨。”允欢忍不住说,他才四岁,做甚要那么严苛,回想起来她二哥八岁的时候带着她爬树挖泥巴呢,大字不识一个被爹爹追着打,现在不照样是名震边疆的小将军嘛。 “他很会得寸进尺,你心软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若是习惯了,难不成等你成婚后也睡着中间吗?”隋衡没有回头,沉沉嗓音在夜色中颇有磁性。 哈?成婚? 什么成婚?和韩章成婚?允欢心绪骤然一乱,当即忐忑不安起来,忽略了他话语里别的含义。 若是同韩章成婚,泊哥儿又怎么会睡着他们中间呢?韩府和隋府离得颇远。 允欢想岔了心思,鼻头一时发酸。 骗子,果然是骗她的,还说什么负责,到头来还是要把她嫁出去,允欢一时没忍住,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身后没了声音,隋衡疑惑转头,却怔愣在原地。 小姑娘呆呆地站在原地,委委屈屈不声不响的掉眼泪,光是瞧那神情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怎么了?嗯?”隋衡开口,话语里有些罕见的不安,他迟疑的想伸手去擦她的眼泪。 脑海中不自觉浮出了母亲同他说的话,想娶便娶,想不娶便不娶,对她实在不公平。 隋衡以为允欢是不愿的。 “对不起,我太唐突了,我知道这个时候娶你是有些急了,其实如果你不介意,你想何时成婚都是可以的,我也知道先前太过武断,做任何决定都没有问过你,哥哥给你道歉。”隋衡低声下气得说。 不说外人,就说林夫人和定远侯,若是叫他们二人见了隋衡这一面,恐怕也是不可置信。 他们眼高于顶,三棍子打不出个声响来的孝子何时这般对别人低声下气过。 允欢哭得泪眼朦胧,闻言瞪圆了眼睛,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娶、娶她? 不是同韩章成婚。 她抬头看着隋衡,迟疑的确认:“哥哥方才说,是要同我成婚?” 隋衡不知道她的想法,点了点头:“自然。” 原来如此,是她又误会了,允欢没忍住打了个哭嗝,允欢有些懊恼,随即又有些纠结,自己怎么没忍住又哭了,天天哭,脾气再好的人也该烦了,何况隋衡对她来说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炸药桶。 不过,允欢还是松了口气,彻底放下了要被嫁给别人的恐惧,心落在了实处。 “没事,我方才只是误会了,我以为哥哥又要把我嫁给韩章。”她嗫喏的说,抬手擦了擦眼泪。 隋衡沉默一瞬,随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抱歉,吓到你了。” 看来,他真的做错了,把好好一个小姑娘吓得有些草木皆兵了,也间接证明允欢其实是不愿嫁给韩章的,但是怕自己不高兴,忍住不说而已。 难以言喻的愧疚涌了上来。 “没关系的,哥哥。”允欢乖巧的说,圆润的眸中不自觉泄了一丝依恋,像是幼鹿在寻求庇护一般的模样。 太乖了,隋衡想。 他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又软又小,耳垂厚厚的,捏在手里感觉是极好的。 “破皮的地方还疼吗?”隋衡颇为认真的问。 允欢笑意一滞,霎时面无表情,二人间的温情氛围被打破。 这是可以直接问得吗? 夜色下,允欢的小柿子脸被掩饰的很好,难为情的揪着手指,含含糊糊的说:“嗯……” 方才一紧张她听成了“破皮的地方好了吗?” “那……我帮你看看?” 惊雷般的话语响起。 作者有话说: 作者落落向你投送了可爱欢欢.jpg 文案的咯噔部分,其实是小剧场(蠢作者忘了标or2),就是前面在侯府被薛梧捏着手腕不放然后被隋衡误会的剧情。 下面是隋衡的心理部分,确实也还没写到捏,只是揉杂了一下形成了一个咯噔文案(|||▽||| ) 不虐,我们允欢没有安全感,隋衡不长嘴,要互相进步,彼此成为更适合对方的人。 感谢在2023-12-19 14:23:10~2023-12-19 20:3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8381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命里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40 31 ? 想干什么? ◎轻吻◎ 什、什么? 看?怎么看?不合适吧, 他们还没成婚呐,允欢羞得当即就捂住了脸颊,“不、不合适吧。” 隋衡疑惑, “不是膝盖破皮了吗?” 嗯?膝盖?允欢一愣,放下了手, 呆呆的看着他, 她又又误会了? 等等, 膝盖?好像也没误会,膝盖为何会破皮, 好像、好像倒也没破皮,只是有些红肿。 “唔, 那、那行吧。”她有些扭捏道, 毕竟他这么一说确实是有些不舒服的, 只是其他地方的疼痛叫她一下子忘了这里。 隋衡拉着她寻了一处凉亭的石凳坐下,他大掌握着允欢的小腿把亵裤挽起,细白莹润的光滑握在手里,细细一截儿, 凉亭的灯悬挂在空中, 微微晃荡间,烛光暧昧引人遐思。 膝盖确实是有些泛红, 但没有破皮, 隋衡长指轻轻抚了抚, 允欢皮肉起了一层战栗。 “我、我不疼的。”允欢揪着衣裙小小声说。 但隋衡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玉瓶, 挖了些药膏轻轻涂开,“一次不疼, 若是次次如此可就承受不住了。”他顶着谪仙似面容冷淡的说着虎狼之语。 次次……次次, 允欢头昏脑胀的想, 还有次次?对哦,他们二人成婚了可不就得次次?可是这是能直接说出来的吗,哥哥……哥哥何时这般孟浪了。 简直同前些日子跟她甩脸色,喜怒无常是两个人啊。 允欢到现在也无法看清他。 “以后不要同韩章见面了。”隋衡边给她揉着膝盖边说。 韩章?允欢差点儿忘了他:“那婚事……” “此事我会解决,就说是一场乌龙,若是你前几日不擅自去寻他,也不会惹出这么大的乌龙。”他语调平平,允欢却听出一些指责之意。 确实,隋衡本来还未打算去见韩章,本来这事也急不得,哪儿轮得到她一个姑娘家去找未来夫婿,只是她也是一时心急,被吓得六神无主罢了,便去寻了韩章捅出了这个篓子。 允欢有些不满:“还不是哥哥的决定。” 哼,要不是你吓唬我,我何至于此。 隋衡没有说话了,垂下了眼帘把她的腿放了下去,贴心的把裤腿也挽了下去,随即起身,允欢心里一咯噔,以为隋衡生气了,不自觉拽住了他的衣袖口。 隋衡无奈:“我一手药,擦一擦。” 允欢讪讪松了手,隋衡去唤了旁边院子守着的小厮,叫人拿了帕子来擦手。 隋衡把允欢送回了春月居便离开了。 春言提着木桶进盥室给允欢兑沐浴的水,见她撑着胳膊在桌前傻笑,忍不住凑上去问:“姑娘,您笑什么呢?” 允欢侧目:“我笑了吗?”说着摸了摸扬起的嘴角。 春言:“……” 冬生在书房煮茶,小心翼翼的偷看隋衡,也不知怎么了,今日世子明显心情不错,前几日还阴得跟什么似的,说变好就变好了。 连香也不点了。 他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爷,今儿个还点香吗?” 隋衡翻了一页书卷:“不点了。”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在山庄那几日,何姑娘可去过我屋子里?”他眉眼沉沉的问。 冬生摸不着头脑:“这,小的也不知,不过先前倒是来爷书房还过孤本。” 隋衡眉眼一暗:“何时?” 冬生回想了一下:“就是在允欢姑娘前来寻您的那一日的前一日。” 原来如此,她怕是撺掇了冬生进了书房假借放孤本之名翻了他的柜子,瞧见允欢的户籍文书,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还以为此事是母亲说漏了嘴,毕竟他也就告诉过母亲一人。 想着公开便公开罢,也能少许多误会,但还是叫人封锁了府上的消息,没让传出府外。 估计何窈臻早就居心不良,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世子夫人的位置,以为只要让事实真相大白,然后抹黑允欢,世子夫人的位置就能落在她身上,就连先前早上允欢误会的那一幕,也是她精心策划,目的就是为了摁死允欢的心思。 难怪,难怪后来允欢对他疏远了不少。 冬生战战兢兢的弯着腰,他以为是世子知晓他放何窈臻进来而生气了。 突然屋内响起了细微的瓷裂声,冬生定睛一看,桌子上的瓷杯被隋衡攥得四分五裂。 翌日,何窈臻抱着书来到了清鹤堂,今日上午她翘了先生的课专门过来找隋衡,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上次她怎么会失手呢? 她回来后便打听了冬生,隋衡那一夜去了何处,冬生只说是与宁国公府的小公爷畅谈一夜。 既然能与小公爷畅谈,那就说明没有中药,怎么可能呢?那虎狼之药颇为厉害,中了此药神志不清,只余兽性,所以她才忍不住今日上门试探。 冬生瞧见了她,脸色也不大好看,都是因为何窈臻,他差点儿被世子训斥。 “何姑娘。”他淡淡道。 何窈臻:“劳烦冬生小哥通报一声,我想见世子哥哥。” 冬生冷淡:“世子正在处理公务,何姑娘且等一会儿罢。”他扔下一句便走了。 何窈臻勉强挂着善解人意的笑意,心里却有些惊疑不定,怎么冬生变成了这般模样,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在外面等着。 三伏天太阳早早的挂上了天,庭院内没有遮蔽的地方,何窈臻被晒得热,只好躲在了树荫下,只是树荫庞俱是花儿盆栽,招来了许多蚊虫,叮咬的她烦不胜烦。 何窈臻终于忍不住了:“冬生小哥,世子哥哥何时才能处理完公务啊。” 冬生不耐烦:“世子的事我等怎能随意打听。” 冬生越这样,何窈臻越坚信发生了什么事,越要见到隋衡。 终于,在何窈臻咬了满胳膊包,晒得出了一身汗时,冬生终于过来了:“何姑娘,世子有请。” 何窈臻呼出了一口气,虚弱的随冬生去了书房。 屋内隋衡却并非在处理公务,书案上摆了个棋盘,黑白二人分列两阵,隋衡倚在圈椅上自我博弈。 日光透过屋门撒在了桌前,犹似给他渡上了一层金光,说是谪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何窈臻看得心砰砰跳,不自觉攥紧了书本。 “爷,何姑娘来了。”冬生躬身道。 “嗯。”隋衡淡淡应了一声就没在答了,冬生把人领过来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周围也没个椅子茶盏,何窈臻也无法坐下,只得站着。 她形容有些狼狈,却捏着嗓子:“打扰世子哥哥处理公务了,方才冬生说世子哥哥在忙,窈臻便没来打扰,在外头等了些时候。” 看似体贴,却拐着弯儿的说她等的很辛苦。 “你有何事?”隋衡却不按她的心意来,直截了当问。 “上次的孤本看完了,窈臻有些地方不大懂,想来问问世子哥哥。”何窈臻咬着下唇说。 “不懂就去问先生,今日上午先生授课,你不去问先生反来问我?”隋衡面无表情的反问。 何窈臻没想到他会这般说,一时有些慌乱:“先生、我不好打乱先生的教课步伐。” “柜子里的文书你翻过了?”隋衡语出惊人,叫何窈臻慌不择路。 “世子哥哥在说什么?窈臻怎么听不懂。”何窈臻强作镇定,实则后背却被汗意濡湿了。 “府上允欢的流言也是你散播出去的。”他没在反问,而是笃定的阐述,一字一句把何窈臻剥了个彻底。 “那日早上,你衣不蔽体出现在我屋里也是故意叫允欢看见?宫宴的药也是你下得,何窈臻,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冷声斥责,神情冰冷。 何窈臻没想到这些事全被隋衡发现了,却仍旧嘴硬:“世子哥哥,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承认?”隋衡嗤笑。 “那就滚,文宣堂不必再去了,以后休要踏足侯府一步。”隋衡的眼神跟淬了冰似的。 何窈臻震惊道:“世子哥哥,你平白污蔑我可有证据?我知道许多人都说我觊觎世子夫人的位置,但是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世子哥哥是不是误会了。”她双眸红彤彤,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软。 可隋衡却厌恶不已:“别让我说第二次。”她做的这些事确实很隐蔽,隋衡也拿不出证据,但他眼里容不得沙子,这种私德败坏的人在侯府只会搅弄的侯府不得安宁。 何窈臻抹着泪,“不管怎么样,世子哥哥确实是误会窈臻了,没有做过的事窈臻是不会认得。”她放下了孤本,转身离开了。 出了清鹤堂,神情却变得阴冷,幸而她一口咬死没有做过这些,她笃定隋衡手里没有证据,才敢这般行事。 她垂着头往前走,神思不属,没有发觉前面的人影,一个不留神撞了上去。 “嘶”,发髻被撞的一坠,何窈臻捂着脑袋抬起了头,却见燕王满脸歉意的问她:“这位姑娘,没事儿吧?” 何窈臻当即怯怯摇了摇头:“没事,是我没有看仔细,公子,你没有被撞痛吧。” 燕王还是头一次被叫公子,他时常来往于定远侯府,没有人不认识他,“你不知道我是谁?”他淡笑问。 何窈臻装傻:“不、不知道,我是府上的表姑娘,不常走动。” 燕王淡笑点头:“没事,我不痛。”说完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何窈臻淡淡的看着燕王的背影,世子夫人已然是一步废棋,何不另播一番天地。 隋衡垂眸看着眼前的棋子,直到冬生进来说:“世子,燕王殿下前来拜访。” 这燕王十天有三天来侯府,来了什么也不说,就是拉着世子下棋喝酒,这么一遭然后就扬长而去,外人皆以为定远侯早已投靠燕王党派,实则这个黑心肠的对定远侯防备极深。 梁王疑心重,经此一遭自然也对定远侯府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次数多了,定远侯就装病,眼不见心不烦,免得他看见燕王就想翻白眼。 “听闻隋卿今日告了假,本王忧心便前来拜访,没有打扰了隋卿罢。”燕王笑意温润的走了进来。 隋衡起身拱手:“见过殿下。” “来得急,便没叫人通报,这般不见外隋卿不会怪本王罢。” 冬生瞧着燕王那张脸实在可恶。 “殿下说笑了,臣不敢。”隋衡神色自若道。 “若是生病了或是有什么别的困难,可一定要和本王说啊,本王那儿有上好的药材。” 冬生退了出去,差别的小厮进去给他奉茶。 果然燕王过来,压根没什么事儿,就是假模假样的关怀一番便离开了。 怕是明日都察院便会传开燕王对定远侯府格外青睐,不仅惹得燕王的幕僚嫉恨,梁王那一派也格外厌恶,反正就跟陷入泥地里一样。 偏生隋衡还一点儿不着急。 但是曹检急得要死,朝中时局对他实在不是很好,就在这关头,隋衡竟要准备婚事了。 “你什么情况,怎么好端端又成婚?”曹检围着他转。 “补办婚宴罢了。”隋衡淡淡说。 “是那日与小韩公子在一起的小娘子?”曹检不可置信。 隋衡对他这么说有些不满,神色冷冷。 “说错了,是你那小义妹?”曹检拍了拍嘴。 “嗯。” 曹检衣袖一甩:“行吧,倒时上门吃酒,我坐小孩儿那桌。”说来尴尬,时至今日曹检还未成婚,但他已有未婚妻,只是未婚妻家中母亲之前去世,未婚妻还在孝期。 此事二房知道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衡哥儿是溜我们玩儿呐。”徐夫人叉着腰不满,亏她还以为隋衡与欢丫头并无实质性的关系,洋洋自得了许久,这下世子夫人总该落在了何窈臻身上,谁知还是飞走了。 她气不打一出来,偏生旁边的二房老爷在逗鹦鹉,徐夫人冲着二房老爷发火:“你个没用的玩意儿,爵位爵位挣不到,你说你能成什么事,还在这儿逗鹦鹉,看我不把这畜牲给炖了。” 允欢正在春月居接受绣娘量尺寸。 “姑娘也太瘦了。”绣娘掐着她的细腰感叹。 允欢身子瘦弱,小时候亏损了不少,虽然后来周荣安汤汤水水的给她补着,但到底还是不如平常姑娘丰满。 胸前也不甚饱满,但后头倒是甚是圆润。 绣娘暗自量着尺寸。 “姑娘,成婚前些日子您得自己把成婚时的团扇给绣好了。”,好在允欢进门前纳采礼就已经有过了,流程都已经走过了,所以需要通知宾客,采购吃食,然后把侯府挂上红绸。 这一次是真的要成婚。 本来允欢想着先前的婚服也还在,穿那个就好,但是隋衡坚持要重新制一身。 “可、可我绣工不怎么好。”允欢不大好意思的说。 绣娘们面面相觑,新娘子不会绣团扇的,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既她不想绣,那便不绣了。”门外传来声音,隋衡一身绯色官袍踏进了屋。 绣娘们欠身退了下去。 “哥哥。”允欢扬起小脸眉眼弯弯。 隋衡眉眼柔和地走到她身前,摸了摸她的脑袋。 “怎么样?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便告诉青梅,叫青梅他们去准备。” 允欢蹭了蹭他的掌心:“没有的,就是绣娘方才说我太瘦了,叫我多吃些。”她捏了捏脸,若有所思。 隋衡眼神一暗,脑中浮现了一些情景。 是有些瘦,一只手都能握住了,但再往下,得用两只手兜。 “哦?哪儿瘦?”隋衡故意问。 允欢无所察觉的垂头掐了掐腰:“腰啊,绣娘说身子瘦弱不好生养,哥哥,生养孩子是不是很疼啊。”她想起大姐姐就是这样离世的,不自觉有些害怕。 隋衡眸色淡淡:“那就不生。” 啊?允欢愣住了,还能这样? “这、这样也行吗?”允欢磕巴问。 隋衡:“当然可以。”说完,他大掌掐上了允欢的腰肢,握了握,二人的距离却很保持得当。 若有所思:“确实有些瘦。” 温热的触觉隔着衣衫烫着允欢,四肢百骸都酥麻了起来,她仰头愣愣地盯着隋衡。 允欢的神色落入了隋衡的眼眸中,他居高临下看着她,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甜香。 极淡的、闻之令人魔怔的话语响起:“想干什么?” 她?她想干什么?允欢迷茫了一瞬,她也不知道啊。 她眸中的情愫清晰的要溢出来了,隋衡低下了些头,微叹一声:“好好想想。”,随即他慢条斯理的抬手捏了捏允欢的耳朵。 脑海中不自觉冒出那个念头,允欢迟疑又期冀的靠近了些试探,隋衡没有退后,允欢便又大着胆子仰头靠的更近。 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什么小动物一般。 见隋衡没有任何变化,大着胆子在他唇角轻轻碰了一下便缩了回来。 自始至终,隋衡都垂着头任她作乱,清俊的面庞瞧不出什么神色。 允欢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难为情的抠着裙子,不敢抬头。 头顶响起一声轻笑:“乖孩子。” “还有吗?”隋衡再次反问。 “还有什么想要的吗?”这话似是在鼓励她索取,又似是在告诉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怎么还没到婚后(⊙o⊙) 二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情况(  ̄ ▽ ̄)感谢在2023-12-19 20:36:33~2023-12-20 17:5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改张行 2瓶;479339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 ? 亲昵 ◎刁奴欺主◎ 允欢又犹豫了, 一时有些拿捏不准隋衡的意思。 隋衡眸色微深,很有耐心的等了一会儿,视线仿佛丝网一般密不透风的把允欢裹挟在中间, 见允欢没有动静,也没有去催促, 反倒是双手捧起她圆润的脸颊, 往中间微微挤了一瞬。 随后, 唇贴近,很克制的只是凑上去轻轻的贴了一下, 没有给太多,循序渐进。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鼻尖萦绕着淡淡苍山雪的气味, 隋衡微微垂下的鸦睫轻轻的扫着允欢的眼皮, 鼻梁轻触,很快分离。 允欢愣愣地看着他,面上一派茫然之色。 隋衡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平时是什么冷淡模样, 现在就是什么冷淡模样, 只是明显柔和下来的眉眼昭示了他现在的心情。 反观允欢,脸红成了一坨柿子, 迷迷糊糊的黏了过去, 头埋在了他怀中装鹌鹑, 双手绕过他的腰身紧紧抱住, 一副撒娇的模样。 他侧脸蹭了蹭允欢的发顶,任由她抱着自己。 待允欢反应过来抱了很久后, 噌得缩回了手, 背在身后不敢抬头, 脚步还想微微往外挪,但却发觉隋衡的手还掐在自己腰间。 顿时难为情的微微一挣,隋衡顺势也就放开了。 “下月大婚,文宣堂那边先不用去了。” 允欢还在被方才的举措劈得回不过神,连不用去文宣堂都没有来得及高兴。 “大婚后,若你还继续想去文宣堂,也可以去,母亲那边我会同她说的。”隋衡弯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脸颊。 等等,不用去文宣堂了? 允欢将将反应过来,当即想拒绝,谁料隋衡快她一步:“还是去文宣堂罢,你心性还未成熟,与隋萤他们一同相处倒也轻松些。”隋衡若有所思的点头。 允欢:“……” 过早的叫她接触世族圈子确实不大合适,妇人们时常出门交际是常见的事,人情往来、宴会雅集更是有许多无可避免的事,他又不能时时在身边护着,眼前的小姑娘,被人一骗就傻乎乎的跟着走了,隋衡也是有些无奈的。 上次薛梧的事情不止叫吓了允欢一跳,也叫隋衡心有余悸。 允欢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毕竟她一向在隋衡眼里都是勤奋努力的小蜜蜂,这要是显露出本性来,隋衡会不会一下子就后悔跟自己成婚了。 她低落的想着。 “随我去清鹤堂。”隋衡突然说。 允欢:?啊,这不太好吧,他们还没成婚呐。 她闻言羞哒哒的扭着手指:“哥哥不用去衙署吗?” “不必,下午不会点卯,不去也可,当然,仅限于我。”隋衡冷酷无情道。 好吧,仗着自己官位大顶风作案。 既如此,允欢也不好拒绝了,脑海中又开始幻想一些等会儿或许会发生的事,激动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等等,她怎会如此激动,搞得她颇为饥不择食一般,也太……不矜持了,允欢晃了晃脑袋,一如往常般点头:“好。” 允欢屁颠屁颠的跟着隋衡走了。 春言很识趣的没有跟上去,旁边的青梅和青缇凑在一处打听:“世子突然性情大变是何故?” 春言意味深长:天机不可泄露。 进了清鹤堂后允欢以为隋衡要带自己去卧房,结果直奔书房。 书房……也不错。 允欢捏着手指有些紧张,站在那儿不敢动。 隋衡回身疑惑:“怎么了?过来。” 允欢听话的挪了过去,等着隋衡把她这样那样,结果隋衡抽出一本中庸放在她眼前,“既然这一月不去文宣堂,那我便替先生辅导你,这样成婚后再去文宣堂也不会跟不上。”隋衡认真的同她说。 允欢:“……”小脸垮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她又想多了。 隋衡想的简单,这样既可以增加二人的相处时间,也可以不耽误允欢的学业,通过书本增进感情,再好不过了,正好他有一书架的孤本,允欢学累了也可翻着看。 书案很大,这次隋衡没在书房另放一张桌子,反而在书案的侧面添了把椅子,二人在一张桌子上习字看书。 抬头入目是方正的窗棂,窗外紫玉兰掩映如画,一派浑然美景,屋内熏香袅袅,沙壶倾泻的声响被放大,廊庑下脚步声轻巧,无论什么动静,都在允欢的耳朵里被无限放大。 她抬眸偷偷看隋衡。 只一张清绝侧颜,垂眼的模样叫允欢无端想起画中菩萨低眉时的悲悯神情。 “怎么了?”隋衡敏感的察觉到了允欢的视线。 “可有哪儿不懂?”他关心问。 允欢含含糊糊随手一指,生怕被抓包走神:“这儿不懂。”其实哪儿都不懂,她根本就没看进去。 隋衡探身一瞧,认真给她解读。 “这句话的意思是有德行的人坚持中庸,小人违背中庸,如果觉得晦涩难懂就先通读,不必记着把意思弄懂。” 允欢嗯嗯哦哦表示明白了。 已至午时,隋衡瞧着她有些恹恹的模样,适时提出:“先用饭吧,吃过饭再读也无妨。” 冬生就站在门外,闻言招呼了侍从进屋摆饭,允欢很少在清鹤堂吃饭,偶尔的几次也是初初来到侯府时,想来那时候不大懂规矩,隋衡也顺手照拂一番。 她只记得清鹤堂有一道粉蒸肉格外好吃,后来她的身份被公开后,各种供应也随之而变,内府拿捏不准,便也就随姑娘们的一起来了。 姑娘们的菜色是厨房统一烹制,各个屋里大差不差,主要以素食为主,荤菜一两样,量少,但种类很多,只是对于允欢这般从小没有在膳食方面如平常贵女们节制来说,是有些苛刻了。 隋衡有意无意的放纵和温柔叫允欢不似以前那般胆小了,那盘粉蒸肉被她夹的所剩无几。 隋衡视线投递了过来,“很喜欢吃这个?” 允欢点点头,顺势试探:“欢欢可以日日都来清鹤堂用饭吗?”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中午和晚上。” 隋衡略一沉吟,当以为是允欢黏他,轻笑了一声:“欢欢莫不是忘了,我平素都在衙署,大多午时都不在,晚上也回的迟。” 允欢咬了咬筷子:“那、那也没关系,我可以等哥哥的。”似是对这事表现出很大的执拗。 开玩笑,可以蹭饭唉。 但隋衡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归时不定,如何能叫你与我一起。” 好吧,允欢失望的垂下了脑袋。 许是见小姑娘太失望了,隋衡补了一句:“不过若是回的早,就可以。” 允欢又高兴了起来。 吃过饭后,隋衡带着她进了书房内间:“午时就在这儿稍稍休息罢,我就在外面,有事唤我。”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内间的小榻上还放着隋衡惯睡的玉枕,旁边的屏风搭着隋衡的绯色官袍,允欢小心翼翼的上前把官袍拿了下来,然后踢掉了鞋袜爬上了小榻,把玉枕扔到一边儿,裹着隋衡的官袍阖上了眼。 官袍的质地摸起来很冰凉,还带着淡淡苍山雪的气味,把她裹了满怀。 不知不觉间过了许久,允欢是被外面很小的说话声吵醒的,嘈嘈杂杂,叫人心烦。 迷迷糊糊的就裹着官袍趿拉着鞋就出去了。 隋衡午时心血来潮问内府要来了春月居的流水,仔细查看了一番后蹙起了眉头,下方站着的林嬷嬷小心翼翼的大气不敢出。 先前这位世子“小夫人”进府时她就颇为不屑一顾,本身她就是二房徐夫人塞进来的,靠着徐夫人的面子做上了内府掌事嬷嬷,便对为横道截胡的少夫人不大服气。 后来更是听说是个冒牌货又气不打一出来,那冒牌货许是心虚,连月银都不来领了,又见美人嘱咐,干脆便改了规制,世子夫人的规制换成了普通姑娘的规制。 府上中馈是林夫人在掌,这林嬷嬷便大着胆子篡改了账上的银子,实则多出来的进了自己的口袋,这般试探了一番发现那冒牌货是个软包子,便更加胆大妄为了。 此番若非隋衡上心,这群刁奴还不知如何欺主。 啪的一声,账本飞到了林嬷嬷脸上,吓得她当即跪下磕头:“世子恕罪,老奴不是有意而为。” 隋衡面上瞧不出喜怒,冬生却揣摩的出世子怕是气疯了要。 “好一个刁奴,若非我不看,都不知道奴才都骑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了,也是我疏漏,叫你们这群钻了空子,冬生。” 冬生欠身:“世子。” “把人送去官府,知会二房那边一声。” “是。”冬生利索的捆了这老虔婆,林嬷嬷还在挣扎着,嘴里喊:“我是二房夫人的亲戚,您不能这么对我。”冬生利落的把她的嘴塞上,拖了出去。 隋衡瞧着地上的账本烦心不已,前有叫允欢被自己随意定婚吓得发慌,后有刁奴欺主有苦难言,自己真是……对她太过于疏漏了。 正发着呆,突然感受到了一道视线,隋衡侧目,瞧见本应该在内间酣睡的小姑娘此事身上披着他的官袍,怯生生的探出了脑袋,茫然的看着他。 隋衡霎时心一软,朝她伸出了手:“过来,欢欢。” 允欢听话的走了过来,宽大的衣袍拖在了地上,像是殷红艳丽的披氅一样,仙鹤振翅欲飞,摇曳在身后,脚上的鞋袜不好好穿,只是随意的趿拉在脚上,允欢有些不好意思的藏了藏,用官袍掩了掩。 隋衡自然瞧见了这一幕,微微蹙了蹙眉,“怎么不穿鞋袜?” 允欢垂头:“忘了。” 隋衡无奈,牵着人的手进了内间,又叫她坐回榻上,蹲下身亲自给穿好了鞋袜,随后就这么蹲着身子抬头看她:“被欺负了,怎么也不知道说?” 被欺负?允欢有些不大懂,她何时被欺负了,“我、我没有被欺负啊。” 隋衡意味不明的盯着她,就在允欢思索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的时候隋衡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是我没有看管好你。” “月银为何不去领。”隋衡问她。 原来是这事,允欢老实说:“我一个外来的姑娘,不大合适。”说完生怕隋衡愧疚似的又补充:“爹爹给了我可多嫁妆,没关系的。” “就是之前我弄坏了哥哥的琴,还有许多东西,我觉得不能白拿,便想着攒一攒还给哥哥好了。”允欢嗫喏着揪着官袍的衣角。 隋衡摸了摸她的脑袋,实在无奈:“送给你的就是你的,哪有还这一说,何况,我还差你这些钱不成。” 他竟不知,允欢这小脑袋瓜想得东西如此多。 本来允欢还不觉得有什么,被隋衡这么一说反倒是鼻头一酸,她也不管隋衡是不是为了愧疚而待她这般好,黏黏糊糊的挪了过去,脸埋在隋衡的臂膀处,蹭了蹭。 跟小动物似的,隋衡难得有了些笑意。 隋衡拿了湿帕子给她擦脸:“好了,睡了许久了,吃盏茶该读书了。” 允欢这才抬起了头,乖巧的任他擦脸,思索一瞬后大着胆子垫脚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发出了不小的声响,亲完后便低着头蹬蹬跑了出去,整个下午都趴在桌子上埋头读书。 翌日,隋衡刚进了衙署曹检就凑了上来:“你大婚的消息传遍了都察院,朝中也不少人都知道了。” 隋衡很少见的露出了一下淡笑:“这不是早就的事儿吗?” “自然是不一样的,你先前就未办婚事,偏生现在这个节骨眼儿办,谢阁老说你被燕王刺激的不清。” 隋衡神情淡淡,没有回应。 随后曹检左右张望了一瞬凑近:“外面,有人找。” 隋衡疑惑:“谁?” 曹检意味深长:“你去了就知道了,昨日下午就等上了,只是你没在,他今日便又来了。” 隋衡闻言转身出门去,会客堂,韩章赫然坐在椅子上,神情急切不安,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隋衡踏入了屋内,惊动了韩章。 他起身拱手:“隋大人。”,语气充斥着一股低落。 隋衡颔首,坐在了他对面,“我知道你来所为何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我马上就要大婚了。” 韩章脸憋的通红,双手握了拳又松开。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二更(?-ω-`) 下章大婚。感谢在2023-12-20 17:53:59~2023-12-21 14:1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改张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 ? 男狐狸精 ◎大婚◎ 隋衡无实质的视线淡淡落在他身上:“前些日子的事是个误会, 若是冒犯了韩公子,在下替内子赔罪。”他嘴上说着歉意的话,神情却一点都不内疚。 韩章勉强笑了笑:“大人娶欢欢, 可是真心的?” 他亲昵的称呼叫隋衡蹙起了眉头,“与你无关。” 韩章霍然起身:“恕下官直言, 欢欢把您当做兄长一般, 您这般强娶, 是否在意欢欢的心意。”他面上怒不可揭,完完全全的以为是隋衡对允欢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然后横刀夺爱,不顾允欢的意愿而强娶。 二人一坐一站, 隋衡虽坐着, 但气势陡然强盛, 韩章却无所畏惧。 忽然隋衡起身,若有所思:“你又怎知她对我亦非如此。”他扔下这一句,一甩袖子离开了。 韩章怔在原地半天没动。 定下婚期后,隋萤和允欢在院子里坐着小板凳绣绣品, 旁边的小矮桌上放着果子饮子, 泊哥儿在庭院内由吴妈妈带着放风筝。 “你这绣工,大婚时还不知道能不能用的上。”隋萤托腮一言难尽的看着允欢歪歪扭扭的绣着, “左右二哥哥都已经发话了, 你用现成的也不妨碍什么啊。” “不, 一辈子就这样一次的大婚, 我努力一下,还是可以的, 你瞧, 这牡丹绣的还成吧。”允欢美滋滋的叫她看。 隋萤叹气, 认命的拿过来给她修改。 “你先前还说二哥哥讨厌你来着,怎的突然就说要成婚?好妹妹,你与我说道说道?”隋萤眼眸闪烁着亮光,一脸揶揄。 允欢闻言心里一咯噔,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一些不可言语的情景,抿了抿唇,颊边窝出了一个小梨涡:“呃……愧疚,对,是愧疚。” “哥哥说对我很愧疚,所以与我成婚。”她认真道。 夭寿她总不能跟别人说二人是因为无意中圆了房,然后哥哥为了负责所以才娶的她吧,丢脸啊。 隋萤半信半疑:“当真?”不会吧,二哥哥可不是那种人,那种会愧疚的人,她记着父亲还说过二哥哥脸皮忒厚,据说都是因为他才叫侯府在朝中各方不待见,燕王面上友善,实则是个笑面虎,他行事阴诡,用了不入流的手段叫二哥哥名声不怎么好听。 爹爹还说朝中现在都急着看二哥哥下一步会如何,结果二哥哥偏生在这个时候成婚,所以才恨铁不成钢的说他脸皮忒厚。 不过隋萤对二人间的事没那么感兴趣,只是单纯有些好奇罢了。 允欢想起什么似的问:“阿萤,你都及笄许久了,婚事定了吗?” 这倒是叫允欢好奇的紧,按理说郑夫人应当早早的开始给隋萤张罗才是,怎的现在也没有动静。 说到此,隋萤拉下了脸,有些不大满意道:“原先是有婚事的,只是……”说到此她的脸蛋一时红一时白的,叫允欢好奇的紧。 “他有了别的女子?”允欢激动的问? “并非如此,只是他总是病怏怏的,最初订婚时还好,瞧着气色红润,后来也不知怎么滴,身子骨就没那么好了,泡在药罐子里,我娘说千万别嫁,没两年我就得抱着嫁妆回家,但人家没什么错儿,也不好提退婚之事,只能一年年推迟,左右我娘想再留我几年。” 允欢点了点头。 午时,二人被叫到了正厅用饭,今日临时把三房聚到了一起,主要为婚事而谈。 隋衡漫不经心的听着定远侯高谈阔论,顺手给允欢夹了一筷子鱼肉,据他观察到允欢喜欢吃荤食,爱吃肉还那么瘦,得好好喂。 允欢只顾着吃,定远侯说了什么完全没有听见。 “既然是重办婚宴,那是不是要回周家重新来一次。”定远侯突然说,“婚前夫妻二人不得见面,阿衡,你觉得呢?” 允欢停下了筷子,咬着鸭腿思索,若是如此那可以每日同父亲生活一月,但是不能见到哥哥了。 隋衡正在剥着虾,闻言没说什么,对上允欢期待的目光淡淡的嗯了一声。 “既如此,允欢收拾收拾,暂时先回周府去住。”定远侯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吃过饭后允欢就去收拾东西了,隋衡跟在身侧静静的瞧着,他很少这么什么也不做的呆在这儿,允欢莫名有些不适应。 “东西少带些罢,只是回去一月,若是少了什么,你告诉我一声,我帮你送过去。”隋衡出声。 允欢愣愣的哦了一声,完全没有想起定远侯方才的婚前二人不能见面。 直到回府的时候,隋衡跟上了马车,允欢才后知后觉到了什么,她瞅了瞅隋衡,委婉提醒:“哥哥,侯爷说婚前二人不能见面。” 隋衡神色坦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放心,没人知道。”他安慰的说。 允欢闻言便听话的靠在了他身侧。 原本经过隋衡这几日的“引导”,允欢已经可以熟练的做一些她想做的事了,本打算在成婚这一月再叫二人的关系更近一些,好为婚事而做准备,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他父亲会多那一嘴。 隋衡漫不经心的想等他回去就把定远侯在玉兰树下埋着的醉花酿给挖出来。 马车到将军府时,周荣安并不在,更多完结文在君羊八留意齐齐散散零四,欢迎加入他也是突然被知会,人还在郊外垂钓,此时还在路上往回赶,允欢刚要下车就被隋衡握住了手腕。 允欢一时不解,眼巴巴的看着他:“怎么了?哥哥。” 隋衡淡淡的目光凝着她,略微使了些力气把她拉了回来:“就这么走了。”,不是反问只是简单的陈述。 允欢心脏砰砰跳,又是这个表情,隋衡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整个人都会变得不对劲,怎么说呢?像话本子里勾搭书生的狐狸精。 而她,就是为美色而止步的小书生。 她脑袋里噼里啪啦的冒出了许多场景。 一面是身穿绯红衣袍勾着她衣带的狐狸,脸庞是隋衡那般清冷如谪仙的模样,一面是穿着素袍头戴儒帽个头矮矮的小书生,书生鬓角簪着一朵大红花,板着绯红的脸颊被狐狸精所惑。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允欢诡异的想到了话本子里的这句话。 孤男寡女,一个密闭的马车,允欢视线乱瞟的不敢看他:“对、对啊,哥哥还有什么叮嘱的吗?” 隋衡抬手向她伸了过来,允欢看着逼近的修长手指,咽了一下喉咙,心跳的愈发剧烈,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没有,头发乱了。”隋衡的手落在了她头上,拨弄了一下歪掉的簪子。 他改主意了,这一月确实是很好的时机,久别逢甘霖才有意思,隋衡若有所思。 “好了,去吧,在家里别太贪玩儿了。”隋衡温声嘱咐。 啊,就这? 允欢倏的睁开了眼睛,圆眸微微有些错愕,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太露骨了,装作不在意的:“嗯嗯,知道了。”,别过身去却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 狐狸怎么不勾搭书生了呢? 她还满怀希冀的想着说不准在她下车时哥哥一把揽住他在她耳边呢喃一句:“丫头,别太想哥哥。” 允欢打了个哆嗦,有些腻了,噎得慌。 无事发生,好吧,允欢顺利的回到了将军府,府上奴仆们围着她叽叽喳喳的捏脸。 “这世子真奇怪,说不办婚宴的是他,说办婚宴的也是他,姑娘,世子对您好不?”奶娘忧心的问。 允欢点头如捣蒜:“好的,哥哥对我很好的。” 见此,将军府的人放下了心。 周荣安回来后,急急的捉了允欢:“儿啊,隋衡为何忽然举办婚宴了?”别人不清楚,他可是清楚的很,隋衡压根就没打算真心娶欢欢,他也是冲着隋衡正人君子才把欢欢送过去的。 允欢对着手指含糊瞎扯:“自然是他对我情深义重、觉得有愧于我,所以办了这场婚宴。” 周荣安试探:“他可是真心实意娶你为妻?我是你爹,你可不能瞒着我。” 允欢莫名:“爹你说什么呐,哥哥自然是真心的。”还能是骗她的不成,她哪儿值得被骗。 周荣安面色抽搐,有种想撅折隋衡腿的想法,三年前,允卿嫁过去时他以为二人能婚后生出些情谊,也趁早断了那过去,谁料那隋衡是个硬心肠的,能忍了给别人养孩子也不愿假戏成真。 没想到这次马车翻到了泥坑里,竟真的把自家娇嫩的小白菜拱了。 周荣安脸色变幻几许,一时黑一时白一时红一时绿的,允欢天真无邪眼巴巴的看着周荣安,“爹,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爹、爹好的很。”他未来的将军小贤婿没影儿了,周荣安抚了抚胡子。 隋衡回了府后,女使婆子正收拾春月居,准备把东西都往清鹤堂搬去,因着有不少书本,便顺手放在了隋衡书房里,他一进门就瞧见了桌子上的书本,随手翻了翻。 神情一顿,然后看了眼书封:古板书生俏狐狸,注:男狐狸,书页都被翻的有些卷边,然后又看了桌子上的那一摞书。 什么霸道王妃俏王爷,冷血夫人和她的柔弱夫君,皆是一位江南笑笑生所著,图文并茂,生动有趣。 第一话便是:桃花树下暗度陈仓。 隋衡冷淡的眉眼浮现了一抹幽深,原来他的欢欢喜欢这样的。 * 一月转瞬而逝,这次允欢热热闹闹的出嫁了,府前门庭若市,全无平素荒芜而鸟不拉屎的样子,许多允欢闻所未闻的好友、亲戚凑上门来贺喜。 只因隋衡身着大红喜服亲自来接亲。 他身骑高头大马,格外威风俊朗,允欢偷偷的移开团扇看了一眼,嘶,更像狐狸了呢。 清清冷冷的公子身上多了丝人气儿,眉眼柔和,笑意内敛,允欢被喜婆牵了出来,隋衡眸色触及到允欢挡面的团扇时视线凝固了一瞬,随后神色如常的恢复了平静。 那凤凰牡丹的绣样远瞧倒是花团锦簇,近看时才发现那绣面根本不是绣上去的,而是拿颜料画上去的,右下角小小两个字:欢欢。 换个人八成得笑出声儿来。 二人在众人的贺喜声中来到了侯府。 拜了之前没有拜的堂,林夫人和定远侯笑得眼睛都没影儿了,二人对视:妥了。 新房内很是热闹,喜娘冲着他们撒花生和桂圆,说着漂亮话儿,周围围着许多平日的脸庞,隋萤拍掌笑着。 喜娘递给允欢一个饺子让她咬一口。 允欢乖乖咬了,随即脸庞皱了起来,“生的。” 众人哄笑,就连隋衡也眉眼染上了温润的笑意,温柔的注视着她。 喜娘笑得开怀:“对了,就是生的。” 允欢呆呆的也反应了过来,笑得脸庞红扑扑的,隋承不怕死的嚷嚷着要闹洞房,被隋笙用胳膊箍着他的脖子拖了出气:“个没眼色的东西,小心你二哥哥明日扒了你的皮。” 众人离开新房后,去了前院儿,隋衡也一同去了前院儿迎客。 屋内只余春言和允欢。 春言做贼心虚的塞给她一个盒子:“姑娘,这……是奶娘叫奴婢给您的。”说完便赶紧退了开来。 允欢不解打开看了看,随即啪一声面红耳赤的合上了盖子,居然是那种图,得了,没意思,还没她的话本子有趣。 话本子?她的话本子呢?她忽然想起春月居的东西都被般到了清鹤堂,那她的话本子岂非曝光于世了? 天打雷劈也不过如此。 允欢惴惴不安的坐了一个时辰,翻来覆去的想,眼见着天黑了,被春言提醒要沐浴了,她才回过神儿来。 门突然打开,青梅探进头:“姑爷回来了。” 春言惊讶:“这么早?前头不是还没结束呢吗?” 青梅摇头:“说是醉了。” 允欢和春言顿时手忙脚乱的团团转,来不及脱衣沐浴了,就先把脑袋上的冠子卸了下来,忙活间小匣子摔在了地上,允欢一脚踢进了床底下,正襟危坐的坐在床榻上。 轻巧的而凌乱的脚步从门外响起,门打开后隋笙和允欢觉着眼熟的公子架着进来了,她一时无措:“这是、怎么了?” 隋笙温和一笑:“没事,喝醉了,我们把他送回来。”说完把隋衡扶到了榻上便离开了。 还贴心的替他们关上了屋子,旁边站着被强制拉出来的春言和青梅,一脸呆滞的站在那儿。 “行了,别站着了,备水去吧。”隋笙戏谑的说了一句,深藏功与名的与曹检勾肩搭背离开了。 屋内飘散着淡淡的酒气,允欢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俯身看隋衡。 好像醉的很厉害啊,脸也有些红,酒气也有些浓重,但……更好看了唉,更像话本子里的狐狸了。 允欢脸红一瞬又开始纠结,喝醉了是不是应该擦身子换衣服啊,那不能洞房了? 允欢有些失望,刚准备伸手扒他衣服,隋衡垂在两侧的手突然伸起来捏住了她的手腕,允欢一惊,对上了隋衡清明的视线。 “哥哥。”允欢嗫喏道。 隋衡淡淡:“嗯。” “你没醉?”允欢试探。 隋衡神色自若的起身:“没有,找个借口离开罢了。” 原来如此,允欢松了口气。 隋衡看着眼前的少女,霜雪般的脸蛋上了妆粉,鼻尖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唇脂殷红,乌眸水润灵动,含着未知世事的懵懂。 他垂眸捻上了那一张红唇,揉乱了胭脂,本来丰润的唇变得凌乱而旖旎。 允欢乖巧的任他动手。 半响,隋衡似是轻叹:“沐浴罢。” 允欢听话的进了盥洗室,刚想唤春言进来,却发现隋衡跟着自己进了盥洗室。 她一愣,委婉道:“哥哥,我要沐浴了。” 隋衡斜斜的看着她:“嗯。” 嗯?他是准备看她沐浴吗?允欢大惊。 “我们二人已成婚,沐浴这种小事难道还要旁人来代替?”隋衡似是不解,“一前一后太费时间,一起洗比较合适,还可以互相帮忙。”隋衡颇为认真道,说完竟挑开了衣带。 允欢:“……” 是、是这样的吗?成婚后就要一起沐浴? 允欢脸红成了大柿子,她还在扭捏,隋衡却已然脱掉了上衣,这是她清醒时头一次看见隋衡的上身。 白皙而虬实的身姿,身躯高大,张弛有力,腰身劲瘦,臂膀宽阔,双腿格外修长,他微微弯下腰身,薄薄的亵裤勾勒出…… 妈呀,允欢眼眸微圆,霎时开始头昏脑胀了,周遭热气蒸腾,漫过了她的视线。 这这这怎么更像狐狸了。 “怎么了?”隋衡转过身,清俊面容上带着不解,亵裤松垮的坠在腰间,仿佛下一瞬便可以被轻飘飘的拽掉。 允欢一个激灵,脑袋一热,热血顺着鼻端涌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斯哈斯哈,允欢是个小sp(拍腿狂笑,阴暗爬行)感谢在2023-12-21 14:11:10~2023-12-21 20:4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子momo 10瓶;479339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 ? 没穿小衣 ◎不争气◎ 允欢懵逼的抹了抹鼻子, 看着鼻尖一抹血色,脑袋嗡嗡直叫,完蛋, 丢大脸了。 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朦胧间有人捧起了她的脸颊, 无奈喟叹了一声:“这是怎么了?嗯?”, 隋衡带着些凉意的帕子擦过鼻端。 允欢羞得不敢看他, 内心却已经有些麻木了,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隋衡面前丢脸了。 硕大的浴桶散发着袅袅热气, 允欢却无福享受这美妙的一夜,隋衡披上衣袍把人牵到床前, 他本想去唤春言把府医叫过来, 却被允欢拉住了衣袍:“别、哥哥我没事, 就是………哈哈、有些上火。”她干巴巴的说。 笑话,新婚之夜,夫君开门叫来了大夫,明日她就会被传遍阖府, 那她还如何做人呐。 不能去不能去。 隋衡无法, 只得依了她,确实没有想到允欢会是这样的情况, “你先休息, 我去沐浴。”他按着允欢躺下后便进了盥洗室。 允欢仰躺在床榻上, 好好的新婚之夜被她毁了, 怎么会这样。 她慢吞吞起身换下了衣服,今夜不宜躁动。 隋衡出来后换上了一身白色寝衣, 允欢已经乖巧可爱的缩在了被子里, 百无聊赖的抠手玩儿, 鼻子上还滑稽的塞着东西。 见着他出来,抬眸喊:“哥哥。”,声音娇软,青丝铺满了枕头,“你的枕头好硬。”允欢指了指被她扔到角落的玉枕,她的脑袋下是新换上的棉花软枕。 隋衡身上还带着未散的水汽,闻言未置一语,身上裹挟着淡香掀开了被子上了床榻,半躺在了允欢身侧,薄被搭在他的腰际,垂眸漫不经心的抚着允欢的耳垂。 允欢双手交叠于腹,心跳声如擂鼓。 “方才,欢欢为何会那样?”隋衡问。 还不是你太……勾人,允欢在心里暗暗气恼,一不小心就叫她带入话本子了,她偷偷把被子盖住了鼻子,只余一双圆眸,活泼的转动。 她没有说话,打算晾着隋衡。 身侧隋衡却轻笑了一声,意料之外来了一句:“不早了,睡罢。”言罢侧身吹灭了灯,屋内霎时陷入了昏暗,隋衡板板正正的躺在外侧,阖上了眼睛,气息逐渐变得绵长。 允欢:“……” 就这?就这? 她有些不敢置信,甚至绝望的看着帐顶,本该两人抱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新婚之夜,就这么随便的结束了? 她可真不争气啊,允欢摸了摸塞住的鼻子。 允欢有些委屈了,觉得隋衡在冷落她,洞房花烛夜没有就罢了,连之前的吻也没有,难道是二人分开一个月生疏了?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思及此,允欢只余无尽的后悔。 不是吧不是吧,她才刚成婚就要入坟墓了? 允欢睁着眼睛发呆,毫无睡意。 身旁的隋衡却睡得喷香。 直到眼睛有些微微发酸,允欢才背对着他缩在了角落里,埋着脑袋委委屈屈的睡了过去。 午夜时分,允欢迷迷糊糊的醒来了,她想出恭,便懵着脑袋摸索着下床。 手却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东西,允欢脑袋迷糊还捏了一把,随即寂静的夜里响起一声闷哼,带着倦意的沙哑嗓音轻叹:“怎么了?去做什么?” 允欢无毫无察觉,含糊:“我要出恭。” 随后趿拉着鞋去了盥洗室,结果却因未点灯而脚趾磕到了桌角,巨大的痛意霎时席卷了全身,允欢被刺激的当即清醒了过来,蹲下身抱着脚踝掉眼泪。 硬是疼得脑门发汗也没有出声。 直到由远及近的传来脚步声。 允欢被一双手穿过腿弯,抱了出去,放在了床榻上,隋衡又气又无奈的说:“怎么摔痛了也不知道叫我?” 允欢还记着睡前的事儿,有些生气,板着脸硬邦邦:“你睡觉,不好打扰。” 隋衡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神色发生了轻微的变化,眸色逐渐变得幽深。 如果允欢不那么只顾着生气而抬头看看他的表情,便会反应过来。 隋衡漫不经心的轻轻地揉捏着她被撞疼脚趾,痒意盖过了痛意,允欢被揉的放松了下来,昏昏欲睡。 突然大掌顺着裤脚钻了进去。 痒意也越发变得近。 允欢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呆愣愣的看着隋衡那张坦然、清冷的脸。 正在做着孟.浪的事。 允欢打了个战栗,往后缩了缩,却被攥住了腿。 “抖什么?”隋衡的语气很认真的反问,似是真的不解。 允欢说不出话来,泪水快被逼出来了。 偏偏隋衡愈发得寸进尺,最羞耻的是尤爱疑问,任何一个感觉他都要细细盘问,一点也不放过。 “别,哥哥。”允欢几乎要求饶了。 “不喜欢吗?”隋衡又好像真的疑惑的样子,低哑的嗓音却暴露了他,随即温热的气息落了下来。 一个吻落在了她的颈侧,而后二人唇舌交缠。 允欢就像和糯米小黏糕一样被翻来覆去的捶打,蒸熟的糯米饭趁热放在石臼里,用木棍反复捶打,保持一样的动作,直到变成糍耙小黏糕,愈发柔韧。 刚开始没有糯米不够柔韧时力气要大,还要快速些,后面黏糕逐渐柔韧,捶打便慢了下来,必须要更狠力些,伴随着固型和揉捏,让小黏糕更好的捶打均匀。 春言他们等到了天快亮,屋内才有了叫水声,盹儿都打了好几个了,不自觉有些惊疑不定,莫不是一晚上没睡? 允欢裹着被子埋在枕头里,跟个被摊在案板上柔韧的小黏糕似的,脑袋里浑浑噩噩的,书生被狐狸勾的神魂颠倒,不知今夕何夕,如果说在宫里的那一夜绝大多是很难受的,那今晚与那晚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羞耻的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屋里自始至终燃着灯,允欢本是要吹灭的,二人燃灯相对,多难为情啊,谁料隋衡却坚持要燃灯,说这样……看的清楚一些。 果然,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虽然全程居高临下,神情都冷冷淡淡的,没有什么与白日里不一样的姿态,但,就是这种矜贵的模样叫允欢格外上头。 低沉的嗓音始终一声声萦绕于耳。 “疼吗?” “不许咬唇。”、“坐好。” 后来,变成了允欢居高临下看着隋衡,冷淡的面庞渐渐涌出了别样的情态,纱帐晃荡个不停。 初时骨松筋软,现下只觉腰身分离,昏昏欲睡,朦胧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拉了回来,身后是炙热的胸膛。 允欢沉沉睡了过去。 她是被枝头的喜鹊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后记忆回笼,怔怔的看着帐顶。 蓦然纱帐被掀开,隋衡探过了身:“醒了?” 允欢还有些不大敢对上他的视线,闷闷的嗯了一声。 “鼻子可还不舒服?”他的手落在了允欢的额头。 允欢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 她打算起身了,按照礼制今日要给林夫人和定远侯去敬茶,但是上次已然敬过了,所以这次也就走个过场。 然而允欢一摸身上,神色怔愣,她昨夜睡过去前身上是未穿衣服的,今早却是衣衫整齐,可想而知是谁给她穿好的。 但是,有个严重的问题,她没有穿小衣。 “怎么了?”隋衡瞧她的模样,问道。 允欢红着脸,呐呐:“我、我没穿小衣。” 隋衡闻言一时静默,是他大意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显然他对允欢的衣物放置很熟悉,毕竟一月前府上搬院子也是他在旁边守着的。 允欢没来得及阻止隋衡就起身去拿了,屋里响起箱子打开落下的声音,隋衡缓步归来,手上拿着一件……桃红色的小衣。 允欢凝视着他的手,磕巴道:“不……不是这件。” 隋衡似是不解:“那是哪一件?” 允欢羞得脸颊红扑扑:“是那件桃夭色的。” 隋衡看了眼手上的小衣陷入了沉思:“两件似乎是一样的。” “不一样,这件不好看。”桃红桃红的,领口开的有些低,还贴身,衣身是薄纱质地,穿在身上该瞧的不该瞧得都瞧得一清二楚,实在艳俗,不端庄,允欢急急解释。 隋衡看了她一眼,还是转身回去给她换了一件,桃夭色的小衣粉粉嫩嫩的,触手凉软,前面绣着好看的桃花和喜鹊,那间桃红色的绣的是合欢花。 允欢满意的伸手打算换,但看见隋衡仍旧一动不动,她迟疑的说:“我、我要换衣服了。” 隋衡闻言嗯了一声,还是没有动作。 允欢缩在被子里,眼巴巴的看着他,似乎在说你看着我,我不好意思换呀。 隋衡顿了顿,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离开了。 允欢松了口气,拽了拽纱帐确保没人了才脱了寝衣穿上了小衣,待穿好了衣裙便唤春言进来给她梳洗装扮。 起身行动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垂头看了看。 又破皮了,允欢怏怏不乐。 二人今日穿着倒是般配的很,有了几分夫妻的观感,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春言眯着眼睛瞧着笑,素来娇憨活泼的姑娘如今也有几分端庄妇人的样子了。 隋衡落后半步同她而行。 “那件小衣很好看。”隋衡突然正经的说,允欢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脸颊爆红,“哪、哪儿好看了,不端庄。”她呐呐的说。 隋衡似是轻笑了一声,允欢疑心听错了侧头去看,见他脸上神色如常才转回了头。 怕不是眼瘸了,怎么会有人觉得那样的衣服好看呢?允欢琢磨着,那件小衣是怎么来的呢,她想起来了,好像是之前假成亲时奶娘给她塞在箱子里的,她也没去在意,就一直放在了那儿。 二人去正厅走了个过场,这次二房三房的也在,隋珞还是那张不屑愤懑的模样,徐夫人皮笑肉不笑的给了她贺礼,是一个成色不错的玉镯子,郑夫人倒是真心实意,给了一整副首饰,隋笙夫妇也在,隋笙笑得真心实意,岑氏勉勉强强的。 隋珞嘟囔:“得意什么,不会以为做了世子夫人就翻身了吧。”她话不大不小,叫林夫人和三房面上不大好看。 徐夫人打圆场:“孩子还小,嘴上胡言乱语的。” 隋衡不轻不重的放下杯子,淡淡瞥隋珞,似是在等什么,隋珞头皮发麻,惴惴不安地垂下了头。 “还不叫嫂子?” 允欢挺起胸脯,好整以暇。 隋珞不情不愿,面上屈辱,声若蚊蝇:“嫂子。” 允欢故意:“什么?没听见。” 隋珞大声:“嫂子。”眼神要瞪出来似的。 允欢舒服了,就喜欢隋珞那看自己不爽又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很好,她的大靠山又回来了,你可别惹我哦,小心罚你抄书。 泊哥儿扭着身子圆脸蹭在她腿边,黏黏糊糊:“娘亲。”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聊天,允欢陪着坐了半响,身子却渐渐有些不大舒服了。 腰酸、腿酸、破皮的地方隐隐刺疼。 她的手腕被带着凉意的大掌握住,隋衡开口:“我和欢欢先走一步,你们先聊。” 林夫人心中了然,嘴上催促:“去吧去吧。”,顺便按住摇头晃脑要跟上去的泊哥儿。 泊哥儿不满,瞪着小脸:“祖母,我要去找娘亲。” 林夫人哄他:“过几日过几日就把你送过去。”,旁边的徐夫人掩了掩嘴:“大嫂,欢丫头这番是嫁过来了成了填房了,这泊哥儿是不是得给人家送过去,孩子还是得在母亲身边长大才行。” 林夫人被她话里的填房给隔应到了:“什么填房不填房的,先前你家窈臻不也是差点儿成了填房?” 徐夫人面上不大挂的住,暗自拧了一把旁边的二哥房老爷,二房老爷照旧不敢出头,气得徐夫人力气大了些,疼得他呲牙咧嘴。 “至于泊哥儿留在瑶月阁还是去清鹤堂,自然是随他们小两口,愿意养在膝下那便去,若是忙不过来养在我这儿也并非不可,只要孩子们好,咱们这做长辈的也就放心了,你说是不?”林夫人面上笑意盈盈,实则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 郑夫人笑着应和:“是,大嫂说的是。” 徐夫人暗自剜了她一眼,有你什么事儿。 隋衡同允欢回到了清鹤堂,关上了门:“方才瞧你不大舒服,怎么样?”他温声关心。 允欢委屈巴巴,似是控诉:“都破皮了,都怪你。” 隋衡一怔,面不改色:“嗯,都怪我。”至于下次还会不会这样了,就有待商榷。 “既然疼,那不然换上那件桃红色的小衣?我瞧那件轻薄些,也不会磨到。”隋衡眸色格外认真的建议。 作者有话说: 斯哈斯哈,可能会有奇怪的停顿和分隔(微笑.jpg) 有二更感谢在2023-12-21 20:46:46~2023-12-22 14:4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933965、改张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5 ? 不必脱,穿着看便可 ◎孟浪◎ 允欢遂愣在了原地, 那件……那件小衣? 虽然确实换上轻薄些的小衣会舒服些,但是那件小衣实在太不端庄了,允欢想起那领口大到都快看见肚脐, 就有些不情不愿。 “还是算了吧。”允欢忍着耻意拒绝了。 她忍一忍或者涂些药自己就会好的,让她穿着那小衣晃悠, 还不如叫她撞墙。 “如果不舒服还是不要忍着, 三伏天热的慌, 若是闷着恐会变成其他的样子也说不准。”,难以置信, 谪仙似的人会在跟允欢讨论这般羞耻的事。 允欢捏着衣角有些纠结。 隋衡看起来像是真的没在想别的一样。 “那、那衣裳不端庄。”允欢最终还是嗫喏的说出口了。 隋衡似是恍然大悟,允欢听到耳边轻笑了一声:“无妨, 又没有别人会瞧。” 虽然如此, 但是允欢还是不愿意, 她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 “难道哥哥是外人吗?”他这般反问,语气带有些遗憾,叫允欢急急解释:“自然不是。”,随后像是怕他生气一般, 眼巴巴的说:“那、那好吧。” 隋衡眼里染上了些笑意, 摸了摸她的头:“嗯。” 允欢进了屋,去她的衣箱拿了那件小衣, 又藏在屏风后, 轻手轻脚的解开了衣裳, 把小衣拿了出来, 扯了扯轻薄的衣料还是穿了上去。 少女肤白如羊脂玉,桃红色的衣料衬得更是惊心动魄的白嫩, 只是近乎效果近乎于薄纱, 确实穿上很舒服, 因为穿了跟没穿差不多。 “欢欢,好了吗?”突兀的喊声由远及近响起,允欢还没穿好衣服,隋衡就缓步进来了,惊得她一时手忙脚乱:“我还没好。” 话音刚落,隋衡就进来了。 二人视线对了个正着,周遭炙热了起来,隋衡不仅没躲,反而盯着直瞧,允欢着急忙慌的挡在胸前,“哥哥,你怎么进来了呀。” 隋衡又是一脸疑惑:“我不可以进来吗?” 允欢“……” “我们二人已经成婚,欢欢有什么是哥哥看不得的。”隋衡故意反问。 允欢一时惊诧隋衡的脸皮厚,从前怎么没发觉隋衡竟是这样的人,这话说的,实在有道理,但是就是听起来怪怪的。 “我、我不习惯。”允欢半撒娇半无措。 隋衡点到为止,略略颔首就背过身去:“那我便不看了。” 允欢来不及想隋衡怎么这般好说话便匆匆披上了衣服,系着腰间的带子。 小衣实在很薄,她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外衣的存在,小衣外是一层抹胸短衬,露出单薄的锁骨,允欢实在有些不大自在。 “我穿好了。”她出声唤道。 隋衡神色如常的转过了身,走过来牵着她出了外面,因着成婚,隋衡不必去上朝,也变得没有事做了一般,二人便去了书房呆着。 隋衡看书,允欢捏着画笔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隋衡也没有去管她。 桌上摊着记事簿,允欢也不担心隋衡会看,对于这方面的隐私他还是很尊重自己的。 她脑海里又把隋衡和话本子重合到了一处,笔走游龙笔下生花,寥寥几笔便画出了他的身体,随后又做贼心虚般抬眼瞅了瞅,发觉隋衡并没有看她,放下心来。 午后易使人疲懒,允欢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隋衡仍旧是那副清心寡欲的表情,翻看着手中晦涩的书卷。 她脑袋一转,起身挪到了隋衡的身前。 隋衡察觉抬头:“怎么了?” 允欢抿嘴一屁股坐在他怀里,靠在他胸前,含糊:“困了。” 隋衡挑眉,看破不说破,宽袖揽在了她腰际,嘴上却说:“困了就去里面睡。” “不要。”允欢又抱紧了些,深深吸了一口气。 宽阔的胸膛带着淡香,她爪子放在了隋衡腰际,脑袋放置在他脖颈处,满足的陷入狐狸的怀抱中。 她觉得,先前对隋衡的喜欢,估计大多是出自这一张脸,要不然凭他这般冷淡不解风情,确实是很难与人相处下午。 她抬头看过去,隋衡低垂的鸦睫轻轻的煽动,剪影落在高挺的鼻梁上,那张深邃而清俊的脸,配上那冷淡到极致的神情,妈呀,允欢又要流鼻血了。 她晕陶陶的躺在隋衡怀里,嘴角不自觉浮现笑意。 “既然无事可做,也睡不着,那便起来写几张大字罢。”隋衡冷酷的声音冲灭了允欢的美梦。 她刚想拒绝,又想起自己在隋衡心中痴爱读书的模样,忍痛道:“好、好啊。” 她刚要起身就被扶住了她的腰际,炙热气息吹在她耳边:“就在这儿写。” 隋衡给她铺开了宣纸,笔送到了她手中,宽阔的身躯环抱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示范了一字,是她的欢,笔劲苍韵,大气而锋芒毕露,跟允欢四脚朝天的字可谓是天差地别。 他示范了一字后便停了下来,视线却牢牢的盯着她,盯得允欢手抖了一瞬,墨点滴在了那个欢字上,晕了开来,她霎时一慌,隋衡摁住她的手:“无事,继续写罢。” 允欢只好顶着他的目光继续,虽尽力模仿,但仍旧差的很远,笔画各走各的。 太难了,尤其是被隋衡盯着,允欢不想干了。 “哥哥,我、我不想写了。”她咬了咬唇,委屈巴巴的说,还不如放她出去放风筝。 隋衡侧目,淡声:“怎的这般坐不住。” 允欢被他暗含的指责打击到了,肉眼可见的蔫巴了,谁新婚第二天就写大字啊,也就她了。 “真的不想写?”隋衡又问。 允欢咬了咬牙决定刚到底,“嗯……” 她现在是隋衡的夫人、娘子,她就不信隋衡还能把她怎么找,允欢颇有种试探隋衡底线的心思。 隋衡沉吟了一会儿:“可以,但是……”他拉长了声线,故意吊着允欢。 允欢抬眸眼巴巴的看着他,似乎只要不让她写大字做什么都成。 “为夫想看看欢欢穿着的……小衣。”那张薄唇轻启,说出来的却是叫人极为羞耻的话。 允欢一滞,颇有些欲哭无泪。 这、这有什么好看的嘛。 “不愿意?那便继续写罢。”隋衡也不强求,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说。 “等等,我没有不愿意。”允欢脸红了,“你得等会儿,我去内间脱下来。”她想的简单,以为隋衡是单纯对这件衣裳感兴趣,虽然内心腹诽,但也勉勉强强的顺着他了。 “不必脱,穿着看便可。”隋衡又语出惊人。 允欢彻底傻了,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不是对衣裳感兴趣,而是对她穿这件衣裳感兴趣。 “不、不成,光天化日的,孟浪。”允欢小声抗议。 隋衡缓缓引导:“我是你什么人?” 允欢小声:“夫君。” “夫君是不是可以对你做任何事。” 允欢纠结了一瞬,勉强:“嗯……” “所以欢欢在怕什么?” 欢欢被他的话绕晕了,“没有,没有怕。” “那……便开始罢。”隋衡往后一倚,闲闲的靠在了椅背上,垂眸看着她。 允欢反应过来后只得硬着头皮哆哆嗦嗦的摸上了腰带,按理说二人已然圆房,还不止一次应该不会这般羞耻才是,偏偏允欢最受不了他理直气壮的提出需求。 当臂膀暴露在空气中时粉白的皮肤犯起了一层战栗,允欢垂着脑袋抬手抱着肩膀,犹犹豫豫的不想放手。 隋衡很耐心的等着,顺带正大光明赤裸裸的直盯着瞧。 允欢服了,服了他这一点都不带害羞的模样。 豁出去一般闭着眼睛放下了胳膊,随即寂静的屋内喘息声蓦然重了些。 允欢迟疑的睁开了眼睛,就瞧见他凑的很近,巨大的耻意不自觉让她又抬起手想挡上,却被捏着手腕别在了身后。 她挣了挣发现挣脱不开,便歇了心思,随他折腾,看就看呗,又少不了几块儿肉,她暗自絮叨,以缓解那巨大的耻意。 然后,然后允欢就陷入了巨大的后悔之中。 半个时辰后她趴在冰凉的书案上,被凉的直打哆嗦,那件小衣被扯得七零八落,可怜的躺在脚边。 墨水被打翻,滴滴答答的顺着桌子落了下去,桌子上的宣纸皱成了一团,黏哒哒的,唯一的欢字糊成了一团。 不知何时,清鹤堂庭院里连小厮都不见了,春言等人也不见踪影,紫玉兰的花瓣缓缓掉落,铺面了地面,垂丝海棠也被隋衡从春月居移到了清鹤堂,素来清雅的庭院竟有那么几分争奇斗艳的感觉。 下午,书房叫了水,冬生他们垂着头匆匆进来收拾了桌子,然后又匆匆出去端着水盆进来,甚至还贴心的放了一小罐药膏。 然后就关上门溜得远远的。 内间,隋衡慢条斯理的用湿帕子给允欢擦拭,允欢恹恹的趴在小榻上,直到反应过来他又在使坏。 哼唧了一声便不动了。 “生气了?”他故意问。 允欢不想说话,趴着留给他个后脑勺。 果然不能白日宣淫,这下好了,叫所有人都知道了,说不准待她返回文宣堂时隋萤都知道了这种趣事,叫她还怎么做人。 “哥哥,你不能这样对我。”允欢到底忍不住起身控诉。 隋衡明知故问:“哦?哪样对你了?” 允欢:“……” “冬生和春言他们肯定都听到了。”允欢闷闷不乐,认为自己丢了大脸。 隋衡不大在意,但还是安慰她:“没事,他们会当做没有听到。” 允欢:“……” “我再也不穿那样的小衣了。”她气哼哼。 隋衡一顿:“此事容后商议。” 三日后,二人回门,将军府早早的就开始准备,允欢和隋衡带着泊哥儿一同回了府。 周荣安站在门口翘首以盼,旁边还多了一堆允欢没有见过的亲戚,笑意盈盈而热络的招呼着他们,周荣安见了隋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隋衡却装大尾巴狼,恭恭敬敬的拱手:“岳丈大人。” 周荣安勉勉强强的嗯了一声,允欢凑到她爹面前,看着隋衡被那些亲戚拉到了中心:“爹,他们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周荣安挂着笑脸低语:“何止你没见过,你爹我也没怎么见过,据说是远房亲戚,在你大姐出嫁时出现过一回,然后你大姐走了他们就没影儿了,这不,你嫁人了,他们就又出来了。” 允欢恍然大悟,原来是打秋风来了。 但,允欢在这人堆里看到了三个意想不到的人,分别是忠宁伯夫妇和薛梧。 允欢:? 她缓缓看向她爹,这也是咱家亲戚? 那忠宁伯夫妇笑着上前拉着隋衡的手:“隋大人,真巧啊,我们刚说着上门拜访一下周老将军,这就碰上了,阿梧,快过来,见过你表舅爷爷。” 周荣安:? 允欢蹦哒过去凑热闹,同隋衡站在了一处,忠宁伯夫人嘴角抽搐了一瞬,“还有……这位长辈。” 她实在对着这个小丫头片子低不下头叫人,隋衡就罢了,他们家有求于人,这个小丫头片子算哪根葱,不过是她忠宁伯府不要了的二手货罢了。 薛梧收回黏在允欢身上的视线,屈辱的拱手叫人。 “二位长辈好。”薛梧敷衍的见了礼,叫他对着曾经的未婚妻和情敌叫人,还不如干脆杀了他。 允欢又舒服了,装模作样故作深沉的颔了颔首。 “好了好了,各位进屋说,进屋说。”周荣安挤进来招呼。 好好的回门被打扰,隋衡也笑意淡了下来。 忠宁伯一进门就被忠宁伯夫人推了上去,硬着头皮拍马屁,大意就是他儿子现在找不到官职了,求隋衡网开一面,看在拐着好几服亲戚的份儿上,找个地方把薛梧塞进去,最好体面一些。 周荣安笑了:“这四公子好歹也是驸马,何愁没有地方去。” 说起这个,忠宁伯夫妇也是有苦难言,那昭和公主嫁过来了,本性暴露了,刁蛮娇纵不说,也不指望孝顺公婆了,每日睡到日上三竿,也不准薛梧去别的地方,就呆在家中陪她。 怀了身子更是一步离不得人,竟叫他们儿子伺候,打水洗脚洗澡,还喂饭穿衣。 忠宁伯夫妇背地里早就怨声载道。 他们儿子本是前途敞亮,该好好读书做官才是,怎能做这些下人做的事。 “恕隋某不能答应二位,若人人都像薛公子这般走后门,朝廷岂不乱成一团,乌烟瘴气的,倒是隋某可成了罪人。”他语气强硬,姿态摆的很高。 “况且,隋某是决计不会帮一个曾经觊觎我夫人的人。”隋衡话说的很绝,扒光了薛梧的遮羞布。 蓦然,一声嗤笑响起,众人视线投递到了来源,薛梧低声嘲笑,面带讥讽:“隋大人现在都人人避之不及了,还装模作样呢。” 作者有话说: 允欢:指指点点,指指点点(`O?) 感谢在2023-12-22 14:46:29~2023-12-22 21:0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83819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 ? 腰链 ◎有些害怕◎ 忠宁伯夫妇懵了一瞬才意识到是薛梧所言, 当即面色难看,忠宁伯侧头去低声呵斥:“闭嘴,目无尊长的, 还懂不懂规矩了。” 薛梧敛眉,一脸倔强不服气。 允欢也皱起了眉头, 这个薛梧简直和以前一样讨厌, 在她看来, 纯粹就是因为隋衡不帮他们而恼羞成怒,既然如此, 爱谁谁吧,看他们能怎么样。 随即她转头担忧的望了一眼隋衡, 方才薛梧的话上了心, 人人喊打是何意? 隋衡却一脸坦然自若, 只是眸色冷冷,“既如此,人人喊打的隋某就更没有能力帮忙了,诸位请回罢, 莫要打扰了隋某和夫人的回门之日。” 忠宁伯夫妇还想觍着脸再说些什么, 这回倒是被薛梧拦住了,干脆利索的拱了拱手:“告辞。”, 言罢起身离开了, 忠宁伯夫妇也只好随同离开, 前来打秋风的亲戚瞧着隋衡这般不好说话, 也都悻悻离开了。 出了府门忠宁伯一声暴喝:“逆子,站住。” 薛梧正要上马的身形一顿, 转过身来, 脸色不辨喜怒, 忠宁伯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说你有什么用?让你来低声下气的求个 铱驊 人都做不到,将来如何能在官场混的开,你就作吧。” 薛梧冷笑:“若是用这种手段上位,那满大街都能往里塞,我薛梧不屑做这种事。” 忠宁伯轻嗤:“收起你那一无是处的清高,你这么能耐你自己去想办法罢,我倒要看看你自己能怎么办。”说完这句,他就甩袖子离开了。 忠宁伯夫人打了薛梧一下:“你、你还不去给你父亲服个软,他也是为了你好。” 薛梧别过脸,不发一言。 打发走了他们,将军府内却一派和煦,允欢被奶娘拉到了后院说话,周荣安和隋衡在前院闲聊。 她的院子还保持着走之前的模样,一分也没有动,连布老虎还在桌子上放着,仿佛她是昨日才离开的,允欢一时鼻酸,奶娘关上门,拉着她的手:“姑娘,这两日……” 奶娘意有所指,她颇有些紧张的看着允欢。 允欢捂着脸点了点头,奶娘一拍掌:“那老奴便放心了,接下来您呀可得好好保养身子,得开始为生养做主准备了。” 允欢懵懵点头,遂纠结的说:“我知道了。” 她想了想还是没把心里的担忧说出口,哥哥说她还小,不必忧心这种事,待过几年身子养的白白胖胖再说好了。 前院,周荣安一脸肃穆的把书信递给隋衡,“一切有小儿在,没有什么大事。” 隋衡接过书信,淡声:“燕王咬我咬的很紧。” 周荣安一脸紧张:“不会是察觉了什么?” 隋衡不动如山:“应该不是,主要是前几天我不小心把他府上养的狐狸捉了去,放归山林了,许是因着这事记恨我罢。” 周荣安:“……” 不靠谱,瞧着隋衡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头一次生出了把女儿嫁给他真的放心吗? 大约寅时左右,二人从将军府离开往侯府去,马车行至一处坊市,外面传来嬉笑喝闹之声,听着格外热闹,允欢是个闲不住的,扒在窗口往外瞧,外头也不知是个情况,突然多了许多商贩,熙熙攘攘的人群挤的马车都过不去。 允欢起了心思:“哥哥,我想下去瞧瞧,可以吗?。”说完忐忑的看着他。 隋衡笑了笑:“欢欢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问我。” 允欢一怔,可以这样吗? “那哥哥陪我?”她迟疑的提出要求。 隋衡笑意明显了些:“好。” 二人便下了马车,涌入了集市,隋衡牵着允欢的手牵得很牢,人群挨得实在太近了,小萝卜允欢被挤的完全看不到别处,隋衡穿过允欢的腋下,把她抱在怀中走出了人群最多的地方。 “牵牢了,人多眼杂的小心找不到路。”他细心叮嘱,允欢点头。 她走到了一处卖首饰和小玩意儿的地方,稀罕的不行,小贩笑着说:“您瞧瞧,都是西域来的稀罕东西,就这个您挂在头上,那叫一个好看。” 确实很稀罕,好多东西允欢都不认识。 旁边的隋衡随意而冷淡的扫视着,二人无论气势还是外貌格外吸引人的眼球,忽然他伸出手挑起一个链子,那链子泛着金色的色泽,复杂的缠绕在一起,上面挂着宝石、璎珞等东西,最中心是一个水滴状的宝石。 修长如玉的指节拨弄着泠泠作响的腰链,眉眼淡淡的瞧不出什么神思。 旁边的允欢蹲下身摇着拨浪鼓玩儿,无所察觉。 隋衡又挑起另一个带着铃铛的脚链,细小的铃铛摇晃间传来清越的声响。 小贩很有眼色说:“这位爷,这上面都是上好的玉石和宝石,触觉温润,带在身上把玩最合适不过了。” 隋衡视线落了下去,允欢天真无邪的对着他摇晃拨浪鼓:“哥哥,这个好玩儿,买回去送给泊哥儿。” 隋衡颔首:“好。”,遂又抬头看向商贩:“包起来。”然后把手里的腰链和脚链递给了他,商贩喜笑颜开:“好嘞。” 临回去的路上允欢才注意到:“哥哥,你买这个做甚?”她提着脚链晃了几下,铃铛声阵阵作响。 隋衡侧目:“给你带着玩儿。” 允欢兴致缺缺,哪有成了婚的妇人脚上带这个的,叮了哐当的,门都出不去。 回了府便直奔泊哥儿的院子,隋衡没有同她去,反倒是直奔内府,上次的事禀了林夫人后,林夫人发了怒,下令整改内府,把徐夫人塞进来的人全都清了个遍,徐夫人知晓了此事又气得在院子里发了一通火。 现下内府掌事的嬷嬷也换成了林夫人放心的人,隋衡进去后,掌事嬷嬷便惊诧上前:“爷,您可有什么事儿?” 隋衡掏出一张纸:“把上头的东西寻一些来。”,掌事嬷嬷惴惴的接了过来,打开一瞧,登时红了老脸:“是……”,哎哟喂,就这事儿啊,何至于亲自来,掌事嬷嬷真不敢想象,清冷如谪仙的世子爷还能拉的下脸做这事儿。 允欢则丝毫不知隋衡背着她做了什么,同泊哥儿玩了许久,傍晚时分回到了清鹤堂,她跑的有些急,实在不稳重,但没人去说她,只是一脸温和笑意的看着她。 隋衡把她扶住:“慢些,跑的这么急做甚。” 允欢擦了擦额上的汗:“怕哥哥等急了。”,她一脸孺慕依恋,抱着隋衡的腰软软撒娇,隋衡没忍住,带着灼热的气息落在了她的唇上。 轻吮慢挑,并无霸道的侵略性,反倒是似有若无的撩拨叫人腿软,直到允欢感觉到身后被抚了一下,才一个激灵强忍不舍的推开了隋衡:“哥哥,该吃饭了。” 身边的侍女们早就退下了,但是现在天还没黑,她坚决不要被这样那样了。 “迟一些也无妨。”隋衡淡淡道。 救命,允欢真的觉得这样不太好,她之前到底是怎么会想到隋衡竟然需要喝汤的,等一下,喝汤?既然隋衡并没有隐疾,那先前喝了汤是如何疏解的呢? 允欢纠结一瞬问出了口。 但问出口她就后悔了,隋衡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淡了下来,有些隐隐的不悦。 允欢:? 这是生气了?不是吧,男子汉大丈夫的,何必与她小女子计较。 “你这脑袋瓜里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什么呢?亏你想的出来让我喝那种东西,为夫我差点一命呜呼。”隋衡板着脸说。 不会吧,这么严重?允欢大惊失色,不可能啊,她也喝了,只是留个鼻血啊,怎会上升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但又想想隋衡好像不至于拿这种事情跟她开玩笑,登时就蔫巴了,后悔又自责。 “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欢欢不是故意的。”允欢干巴巴的拉着隋衡的衣袖,绞尽脑汁的想着道歉,但隋衡的脸色却仍旧不是很好看,允欢越说越急,真的有些想哭了。 隋衡瞧着差不多了便道:“只是道歉有什么用。” 允欢赶紧:“那要做什么哥哥才会原谅我,我肯定答应。” 鱼儿上钩了。 隋衡反问:“当真什么都可以?” 允欢自然赶忙点头:“什么都可以。” 隋衡牵着允欢进了内屋,走至床榻,凑近到她耳边低语:“昨日的小衣,再穿给我看。” 允欢:“……” 好吧,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勉强笑笑:“哥哥,小衣已经碎了呀。”你忘了吗?被你亲手扯碎的啊。 隋衡早有准备:“我又差人准备了许多件,你来看看。” 允欢麻木的跟着他打开了衣箱,橙红柳绿的布料差点晃了她的眼睛。 她颤抖着指尖挑起一块殷红的薄纱小衣,极为轻薄贴身,还开着两个小洞,隋衡很是满意,但允欢哆嗦的问他:“哥哥,你问谁找来的衣裳。” 隋衡:“内府的掌事嬷嬷。” 完了,允欢眼前一黑,果然全府都快知道了这等羞人之事。 隋衡:“难道欢欢不想穿吗?欢欢分明刚才还说什么都可以的。” “自然不是,我穿就是了。”允欢咬唇别过头,果然有一就有二,她刚要摸着衣带就被阻拦了。 “别急,还有这个。” 隋衡又拿了腰链和脚链,递到她手里:“若是不会,记得叫我。”随后便离开了别间,留下了允欢一人。 允欢这才反应过来手上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可恶,亏她还以为真是带着玩儿的。 半响,衣裙堆在了地上,屋内响起悉悉索索的泠泠响声,隋衡支着腿坐在坐在床榻上,翻看着从床榻下拿出来的记事簿,页卷翻到了某一页时他顿住了。 上面活灵活现的小人儿格外精巧,而这个小人赫然就是正在看记事簿的隋衡。 俨然是新婚之夜盥洗室的模样,微微弯下什拿着什么。 往后还有,有他衣襟大敞的模样,也有背过身的背脊张力的模样,形形色色的有许多,全是小姑娘暗戳戳的小心思,隋衡唇角微勾,怡然自得的翻看着。 突然,耳边响起细微的泠泠声,他抬眸望去,瞳孔骤然微缩,大片大片的白腻映入眼帘。 那腰链和脚链果真极为衬人,掐着纤细的腰肢和细瘦的脚腕,如同落入凡间的精魅一般,清越的铃铛声像是步步生莲一般绽放,红宝石将将好挡着了肚脐,行走间摇摇晃晃。 允欢不自在的扯了扯轻薄的布料,虽然知道也遮不住什么,但也忍不住扯了扯,垂着头不敢看隋衡炙热的目光,只觉的后面凉飕飕的,腿也凉飕飕的,被腰链冰的发颤,墨发披散,覆住了一些春色。 “过来。”淡淡二字,不容置疑的落下。 允欢听话的走了过去,她拼命放轻了脚步,生怕铃铛声过大传到了外面,地上铺着薄薄的绒毯,哪怕是光脚走着也不会冷。 大掌陡然握上了她的皓腕,允欢天旋地转间映入一片雪青。 小年糕又被拿在手中搓圆捏扁。 允欢忐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疾风骤雨的吻落下,谁知等了好半响也没有,她颤颤睁眼,就见隋衡垂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什么。 “别、别看了。”她嗫喏道,然后抬手虚虚一挡。 却被隋衡摁在了两侧。 前几日的温柔没有了,多了些强硬、固执、压迫,允欢红着眼眶想,脸颊紧绷着,眼尾下垂,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允欢莫名觉得他的脸色有些可怖。 薄被覆在隋衡腰间,脊背线条流畅,迸发着张力。 没有提前打招呼,也没有温柔的亲吻,更没有轻柔的低哄,只有冷淡和强硬,更前几日完全不一样,允欢有些害怕的想。 她一害怕就有些抗拒了,却被摁着固定住,朦胧间好像听到外面下起了雨,急促的落在了屋檐上,盖过了铃铛的泠泠作响。 允欢觉得太吵了,铃铛声太大了,后悔的不行,早知道就不带这个该死的铃铛了。 突然,一声清脆响起,允欢震惊得顿时趴着不敢动了,脑袋糊成了一团浆糊,思绪混乱间又坠入了深渊。 作者有话说: 一个小甜文(?ˇεˇ?) (作者君呐喊、无助、心碎、蠕动,抱大腿:丫头,我的预收不喜欢吗?) 下本开:《高门弃妇》 公主请收藏(づ ̄ ? ̄)づ 37 ? 不是正常人 ◎闹别扭◎ 允欢生气了, 她真的很生气,沐浴时她把隋衡赶出了盥洗室,蔫头巴脑的坐在浴桶里, 她哪儿哪儿都疼,上回不疼, 这回疼得特别厉害。 她在盥洗室待了许久, 久到隋衡忍不住敲了敲门:“欢欢, 该出来了。”,里面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又过了半响,门开了, 允欢板着脸越过了他, 趿着鞋子往床榻上去。 然后缩在了最里面, 裹着被子背对着隋衡。 允欢虽然生气,但心里还是希冀的隋衡哄一哄她,说几句软话,下一次不会这样了。 可她等了许久, 直至蜡烛吹灭, 身侧微陷,也没有等到, 寂静的夜里传来沉重的呼吸, 允欢蓦然睁大了眼睛, 有些不可置信。 就、就这么睡了? 允欢气得想哭, 鼻尖一片酸涩,犹犹豫豫的想转身看去, 但想想还是咬咬牙忍住, 这次她才不要低头, 本来就是隋衡太过分了,这都许久了,还痛的要死,上次磨破皮的地方就没好,这次又严重了些。 越想越难过,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濡湿了枕头。 后来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翌日一早,允欢醒的时候眼睛胀胀的,她裹着被子侧头去看,旁边的床铺没了人影儿,她一摸,早就凉透了一般,霎时清醒了过来。 “春言。”她轻唤了他一声,春言闻声进来了。 “哥哥呢?”她失落的问。 春言:“爷去衙署了,他叫奴婢别叫您,醒了以后说一声就好。” 哦,这样啊,可是他不是还在休假期间吗?允欢漫无目的的想,是不是昨晚自己太过分了啊,惹得他生气了? 不至于吧,何况明明该生气的是自己好不好,隋衡竟这般小心眼。 这才几日,前些日子还搂着她黏黏糊糊 ,说变脸就变,果然娶她不过是一时的愧疚,新鲜感和愧疚过去了,得到就不珍惜了。 春言瞧着允欢蔫巴的神色:“姑娘?怎么了?” 允欢摇摇头,被子裹成个三角粽不说话,突然她敏感的察觉了有些不对劲,昨夜痛的不行的地方现在冰冰凉凉的,像是上了药一般。 她霎时就不不怎么难过了,还知道给她上药,好吧,还不算太过分。 春言看着自家姑娘变来变去的脸,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又高兴了,分外不解。 允欢起床后,林夫人就差人把所有的账本搬了过来,还派遣了她最得力的四个嬷嬷,打算好好“教导”允欢。 账本看得她头昏脑胀,鉴于从前她在将军府可能没有学过,嬷嬷们深知她的底子,把东西掰开了揉碎的教给她,外加侯府里里外外的各种庶物。 “哎哟,少夫人您又算错了,这算盘子就摆在您面前怎么还能算错。”嬷嬷叹气,孺子不可教也。 允欢抓抓脸,继续重新算,春言在旁边看着都有些心惊胆战,自家姑娘一向娇气爱哭,她生怕当场叫嬷嬷看出来,林夫人就对自家姑娘多了一条不喜,但意外的是姑娘没什么怨言,虽然手笨的算错了好几次,还被嬷嬷严厉的批了几次,但都没有露出委屈的表情,顶多是脸红着继续看。 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 这一看就看了好些时候,待到下午时分,粘腻的气温降了一些,天气变得凉爽,终于结束了一日的学习,嬷嬷松了口气,这一日下来举步维艰的可不是少夫人,而是她们。 但还是说了些漂亮话,以作鼓励:“少夫人虽少些天赋,但实在努力,假以时日定会学好的。” 允欢有些高兴了,正巧青提这时候进来:“夫人,世子回来了。” 允欢一顿,若无其事的低头哦了一声,没有动作,侍女们面面相觑,青提又说了一句:“夫人,世子回来了。” 她听到了,但是她并不想去找他。 她还记着昨晚的仇,允欢暗暗在心里掰着手指头数。 “少夫人,世子去了瑶月阁看小公子。”没多久,企鹅君羊八六艺奇奇散散零四整理本文青提又回来说,允欢趴在桌子上不动如山。 怎么了这是,刚刚成婚就闹别扭了?青梅青缇对视一眼,眸露担忧。 半响,允欢慢吞吞的起身:“走吧,去瑶月阁。” * 隋衡今天心不在焉,林夫人直觉的感受到。 不光心不在焉,心情还非常不好,堪称低劣,眉头隐隐下坠,泊哥儿都不敢往他身边凑,怕被他冻着。 “怎么了这是,谁又惹你了。”林夫人只是随口一问,不指望隋衡回答她。 “母亲,孩儿是不是真的性子很不好。”隋衡突然这样问,叫林夫人惊诧了好一会儿,既然你这样问了,可就别怪我了。 “何止性子差,那是奇差无比,我都不敢相信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天可怜见,你外祖家都没有一人像你这般,成天板着个脸,我看你最适合去国子监作祭酒,保管那群学子服服帖帖的。”林夫人絮叨了个痛快。 隋衡:“……” “允卿在的时候,不是我说,你成日不着家,怀泊哥儿的时候你也不着家,若我不是你母亲,我是决计不会把姑娘嫁给你的。”林夫人数落起自己儿子那叫一个痛快。 隋衡烦躁的捏了捏眉心:“行了。” “瞧瞧,看我没说错罢,说你几句你就不高兴了。”林夫人指着他。 隋衡无奈了。 吴妈妈这时进门来:“夫人,世子,少夫人来了。” 隋衡闻言垂下了眸子,林夫人斜了一眼隋衡,又转头看吴妈妈:“把人叫进来。” 吴妈妈弯着腰应声。 半响,允欢提着裙子进来了,乖巧的见了礼:“母亲。” 林夫人笑着叫她坐:“今儿个看账本看得如何了?虽然你先前没怎么接触过,但有嬷嬷们在,想来应该会学的很快。” 允欢乖巧点点头:“嬷嬷说我很努力。” 林夫人笑得越发开怀了。 允欢偷偷摸摸的瞧隋衡,却见他低垂着眉眼,也不看她,只是自顾自的斟茶,难免有些气闷。 越发觉得隋衡厌倦了自己。 正好二人一起来了瑶月阁,林夫人便晚上留了他们二人吃饭,桌上气氛一时凝滞,林夫人就是再心大也瞧出来二人间的不对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定是她这孝子干的好事。 看她助力一把,林夫人突然笑起来:”今儿个的酸辣鱼不错,我记得欢欢素来爱吃辣口的菜。”,酸辣鱼正好放在了隋衡面前,经她提醒,隋衡总该有所表示了吧,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有什么事儿不是一个台阶解决不了的呢? 但可惜隋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压根没有听到林夫人说话,心不在焉的吃着青菜。 林夫人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蠢儿子,爱谁要谁要去吧。 允欢咬着筷子,神思不属,素来爱吃的酸辣鱼吃在嘴里也没了滋味儿。 她嘴角下撇有些委屈。 饭后,二人一起往清鹤堂去,允欢落后一步,她看了一眼隋衡的背影,气鼓鼓了一瞬,决定再主动最后一次,她轻轻的把手凑了过去,碰了碰隋衡的手,言外之意甚为明显,随后忐忑而眼巴巴的等待着反应。 隋衡明显错愕了一瞬,随即大力的捏住了允欢的手,攥在了手心,紧紧的十指相扣。 虽然又没轻没重的弄疼了她,但好在一瞬间叫允欢松了口气。 隋衡视线密不透风的裹着她,炙热而急促。 允欢有些委屈,很刻意的吸了吸鼻子,温热的大掌裹住了她的脸,拭了拭泛红的眼眶。 春言看见二人携手回来,松了口气,暗暗出去带上了房门,给二人留下相处的地方。 允欢忍不住问:“哥哥,你、是不是厌弃我了。”,话音软糯,还带着些哭腔。 隋衡错愕:“你怎么会这么想?” 允欢掰着手指数:“你昨夜那般对我,然后就不理我了,晚上也没有抱着我睡,早上也不同我说就走了,一日未见,方才在母亲那儿你也不理我,这不就是厌弃我了吗?” 隋衡有些无奈,他的小妻子总是这般奇思妙想。 不过也怪他,总是让她误会。 “没有,只是……”他欲言又止,细细看去耳根竟有些发红,“我怕你嫌弃我。” 允欢:? “我、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允欢磕巴道。 隋衡手捏上了她的后颈,禁锢的姿势拢向他,“欢欢,我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夫君,像昨夜那般,我也控制不住自己,让你疼、让你难受并非我所愿,尤其是你那般生气,我觉得自己没有做好,怕让你失望我并不是你心里所想的那种人。” 他语气若有似无的泄露着低落,也让允欢窥见了这个总是一板一眼的男子内在的冰山一角,一直以来都是她享受来自他的照顾,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隋衡,不知他心里所想。 “没有,哥哥,我没有嫌弃你,我只是、只是有些害怕,一时不适应,但是确实很疼。”她委委屈屈的靠了过去。 前几日还会有撩拨,后面的一切也都水到渠成,只是到了昨日就突然毫无预兆,痛的她哭了好久,还破皮了好几处地方。 “对不起,是我没有忍住。”隋衡老实道歉。 “那你现在还疼吗?”隋衡抱着她轻声问。 允欢慢吞吞点了点头,“还有一点,下次可以不要这样了吗?” 隋衡顿了一瞬,没有说话。 允欢蹭的抬头,怒目而视。 “我尽量轻些。” 这一夜允欢睡得很好,隋衡破例让她多吃了一碗冰,她作威作福的指使隋衡抱她去沐浴,而后隋衡把裹成蚕宝宝的她抱在了怀中安睡一夜。 * 宫宴,太极殿 酒过三巡,燕王和梁王都已经有些醉意,龙椅上的天子略带病气的脸上也有了些红意,高兴的拍着腿,旁边的含贵妃扶着劝慰。 梁王的视线淡淡递了过去,含贵妃便从一侧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放置着一个药丸,含贵妃拿出药丸嗲声道:“陛下,该吃药了。” 年迈的天子点点头:“对、对,该吃药了。”说着接过那药丸吃了下去。 燕王一脸忧心:“父皇这病已然见好,怎的还是药丸不离。” 含贵妃笑笑:“殿下有所不知,太医说表面的好不可掉以轻心,还是要再吃上一段时日以稳定身子。” 燕王点点头:“原来如此,娘娘费心了。” 含贵妃:“能伺候陛下是妾身的荣幸。” 宫宴结束后,二人皇子被送往各宫居所,他们十六以后就纷纷出宫建府,但宫内还是有他们临住的宫殿。 浓黑如墨的宫道鸦雀无声,只余宫灯烛火摇曳,阴阴森森的叫人头皮发麻,一道纤细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潜入燕王宫殿,身影穿着太监的衣裳,从后背来看纤弱婀娜如女子。 何窈臻急匆匆的跟守殿的太监交接,从怀中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塞到了太监怀中,“劳烦您了公公。” 守殿太监左顾右盼:“你等会儿就在兰心殿后面的亭子里等着,殿下一旦进宫必定会在那儿待到亥时,成不成就看你自己的了,若不是我看在纪公公的面子上,这么大风险的事儿我才不给你办。” 纪公公与何窈臻的庶姐相识,她的庶姐虽不过是陛下的一个昭容,但还是有法子把何窈臻弄进了宫,何窈臻也是没有办法了,燕王殿下的府邸她根本进不去,只能用这种办法。 她鬼鬼祟祟的在凉亭内等了许久,果然燕王独自一人在此小酌。 她故意发出了一些动静,燕王眉目一凛:“谁,滚出来。” 何窈臻怯怯的跑了出来,跪在了燕王面前。 燕王眉眼淡淡:“是你。”他语气笃定,显然是还记得何窈臻。 何窈臻暗暗一喜,面上却越发胆怯:“殿下恕罪,民女并非故意打扰殿下,只是进宫来看长姐,迷了路。”她声音娇柔,太监的衣裳对她来说有些宽大,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周遭浮起淡淡的芬芳。 很刻意,甚至可以说拙劣,按照正常戏码来说燕王应该一脚踹开她,嫌恶的说:“矫揉造作的蠢女人,脏了本王的眼。” 但是何窈臻在赌,赌燕王忌惮隋衡,而时常出现在隋府的她,却摸黑前来。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燕王修长的手捏着她的下颌抬了起来,低语:“衣裳脱了。” 何窈臻瞪大了双眸,微微僵滞。 在、在这儿? 燕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虽然她的目的他很感兴趣,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是能被人随意揣测算计的,还是得给一个教训才是,跟了他,就得按照他的法子来玩儿。 他漫不经心地扯了扯衣裳,温润的面庞此刻隐隐兴奋,捏着何窈臻的下颌扯到身前。 “跪在这儿,张开嘴。” 作者有话说: 反派夫妇上线啦(?????) 38 ? 皇帝驾崩 ◎夫君◎ 凉亭周围的茂林掩盖了这一抹亮色的摇曳, 守在周围的宫人全都垂下了脑袋,恨不得塞着自己的耳朵。 大约半个时辰后,何窈臻裹着褴褛的衣衫伺候着燕王, 她唇脂晕了半张脸,水眸莹润, 一副娇楚之相, 燕王似笑非笑的垂下眼眸, 抬起她的下颌:“明日我就去求父皇,把你赐给本王做侧夫人。” 温柔的嗓音拂过何窈臻的心, 她不自觉露出了些喜色,虽然她知道以她的身份正妃是痴心妄想, 但, 难免还是有些期许, 此番侧妃也已然是不错的。 她屈膝,裹紧了衣裳:“谢殿下。” 允欢知道何窈臻被赐婚的消息是徐夫人散播出来的,她在林夫人屋里学针线,徐夫人便拽着孔雀尾巴上门来。 “哎哟, 大嫂嫂, 欢丫头也在啊。”徐夫人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不知道的以为她这是发哪儿的大财了。 林夫人缠着线敷衍:“怎么了这是, 瞧你这般高兴。” 徐夫人先是一阵笑, 随后矜持:“也没怎么, 就是方才陛下赐婚罢了。” 林夫人讶然, 不自觉放下了手中的线:“赐婚?给玉儿还是珞儿。” 徐夫人一顿:“都不是,是给臻儿。” 林夫人恍然:“原来如此?赐婚给……” 徐夫人:“也不知我家臻儿怎么的, 被燕王殿下给瞧中了, 特意求了万岁赐来做侧夫人, 真是烧高香了,天大的喜事啊。” 林夫人笑笑不说话,人家何家这般高兴确实是祖坟冒青烟了,徐夫人这般倒像是做足了打秋风的准备,林夫人懒得理她。 倒是一旁的欢欢若有所思,心下还隐隐有些高兴,亏她当时还酸了好久,这下少了一个情敌,她宽心了些。 徐夫人兀自高兴,见没人附和有些不满,眼珠子一转问:“唉,衡哥儿也成婚时日不短了,房里只一个夫人可如何是好,大嫂嫂就没想着多添置些可心人儿?” 允欢一愣,正在绣花的针扎进了指尖,一时刺痛叫她嘶了一声。 林夫人抬头关心:“小心些,若是绣不来就别勉强了。” 允欢摇摇头:“我没事,娘。” 徐夫人继续往上凑:“不然我这做叔母的替衡哥儿张罗张罗?” 林夫人暗自翻了个白眼,面上假笑:“那倒也不必,二弟妹留着些给二弟罢,我前些日子还听说二弟从秋月坊出来了,老去那种地方多不合适,好歹是公爵人家,家中多备两房妾室不比那个有面子。” 徐夫人面色陡然一变,颇有些狰狞,她压制了几瞬,咬牙切齿:“多谢大嫂嫂关心,弟妹还有事,先行离开了。”言罢,气势汹汹的一甩袖子离开了。 林夫人满意,转头跟允欢说:“欢欢,你记得,这世家贵族,可以缺大德,但不能失小礼。” 允欢懵懂的点了点头,继续吭哧吭哧的绣花。 何窈臻来侯府拜访是在半月后,是以燕王侧妃的身份来的,因着只是侧妃,没有婚宴,只是穿了嫁衣被抬入府门,但何家还是大办了一场,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知道她家发达了。 何窈臻来时,大房二房三房都去门前迎接,繁贵富丽的马车停在了门前,下来一位发髻高耸的女子,何窈臻一袭樱色广袖长褙,上面绣着滚着金边儿的海棠,步摇簪花坠在发髻上,额间花钿繁丽。 身旁侍女扶着她的胳膊,牵着她下了马车,徐夫人笑得眉眼都挤在一起了,上去就没大没小的要拉何窈臻的手:“哎哟,我的好外甥女。” 隋珞也很开心,“臻姐姐。”清脆上扬的声音回荡在周遭。 何窈臻身旁的女使却拦了他们一下,一板一眼道:“礼不可废。”,徐夫人笑意一顿,看向何窈臻,何窈臻垂下了眼眸,没有说话。 徐夫人勉强着屈膝行礼:“妾身见过侧夫人。” 隋珞和隋玉自然也得跟着行礼,何窈臻抬手扶起了徐夫人:“姨母快快起来。” 徐夫人被这一声姨母叫的略微舒心了些,没有再计较了,“赶紧进来吧。”,大房和二房被甩在了身后,何窈臻却虚虚一拦,转身向林夫人颔首:“侯夫人安好。” 徐夫人登时面色难看了起来,何窈臻无所察觉,上前便凑在了林夫人面前。 林夫人诧异一瞬便收敛了神情:“夫人客气了,进门再说。”何窈臻便跟着大房一行人进了屋,三房跟在后头。 徐夫人被落在后头恨恨拧了手帕,隋珞也有些气闷:“臻姐姐这是何意,亲疏里外都分不清。” 向来老实巴交的隋玉怯怯开口:“或许是因为大伯母是侯夫人,没办法驳了面子。” 隋玉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让徐夫人更不得劲儿了:“行了,少说几句,用得着你说。”,不耐的语气叫隋玉瑟缩了一下,隋珞皱了皱眉:“娘,阿玉说的又没错,您别老下她。” 隋珞虽然娇纵,但是很护短,隋玉性子懦弱老实,总是老实巴交的跟在隋珞身后,连徐夫人的感情都比不上。 徐夫人向来不喜隋玉,这番也憋了一口气进了门。 何窈臻正笑意盈盈的同林夫人说话:“窈臻在侯府时多为夫人照顾,此番特来拜谢。” 林夫人对她没有好感,尤其是燕王那样阴诡,闻言也只是淡笑:“不必如此,若是感谢,也合该是你姨母才对,我也没做什么。” 何窈臻这时转过了头,温柔的看着允欢。 正在摸鱼抠手的允欢被她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起了警惕。 “我之前便觉得同欢欢格外合得来,只是一只碍于身份怕你嫌弃,此番前来也是想同你结个好友,以后多多往来才是。”何窈臻热情的同允欢说话,好像那日早上衣衫不整出现在隋衡房里的人并非是她。 允欢看了一眼林夫人,林夫人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既、既如此,允欢便却之不恭了。”她紧张的说完,就见何窈臻笑意盈盈的弯了眼眸,拍了拍她的手。 隋衡回来后,允欢便将此事讲给了他听,她像个小萝卜一般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絮絮叨叨。 隋衡停下来时她也没注意,直接磕在了他后背上。 他转身牵住了她的手:“若是不喜,便不必勉强相交。” 允欢赖哒哒的埋入他怀里,蹭了蹭胸膛:“没关系的,反正到时候我就装病,装病我最擅长了。”她一个无意识的说了出来。 隋衡疑惑,随意问:“你何时装病了。” 允欢一滞,糟了,差点儿说出口。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罢了。”允欢心虚的眼神飘散,突然她搂着隋衡嗫嚅道:“哥哥,你要纳妾了吗?” 隋衡眉头一蹙:“谁跟你说的。” 允欢:“二叔母说的,她说要给你张罗妾室,但是母亲给回绝了。” 隋衡扯了扯允欢的圆脸,耐心的同她说:“我不会纳妾的。” 允欢高兴了:“真哒?” “嗯。”见她这般喜形于色,隋衡也心情不错。 二人抱在一处温温馨馨的说着小话,允欢的爪子顺带在他的腰间摸了几把,隋衡摁住了她的手,眸色幽深:“话说,成亲已有一段时日,欢欢是不是应该改口了。” 允欢一愣,改什么口。 “以我们二人的关系,再叫哥哥已经不合适了。”隋衡提醒了她一句:“该叫夫君了。” 允欢脸颊一红,呐呐喊:“夫、夫君。”,然后想了想,凑上去吧唧亲在了他唇角。 然后隋衡便上头了,急促的吻落了下来,把她□□缠在腰间,坐在了自己腿上,纤弱的身躯陷在自己的怀中,面对面唇舌相交。 “哥哥,等等,我忽然想起还有针线没有做完。”慌乱的声音响起,又被吞入腹中。 “叫错了。”,隋衡轻声呢语。 而后允欢被拉入了水中,被一片温热包裹,水波晃荡,她攀附着隋衡的肩膀,咬着唇竭力不发声。 水声潺潺间,呜咽哭声高低错落。 一个时辰后,二人正在温存着,突然隐隐有钟声响起,隋衡一顿,脸上的情态登时敛下,允欢察觉到了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隋衡屏息听了一会儿,面色陡然难看:“是丧钟,陛下驾崩了。” 随即他一跃而起,允欢懵懵的也跟着坐了起来,隋衡拿被子裹着她:“你先睡,我要进宫一趟,可能晚上不回来了。”然后凑上前亲了亲她的嘴唇。 允欢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情被他安抚了下去,乖乖的躺了下去,隋衡穿好官服,带上官袍骑了马便匆匆往宫里去了。 整个侯府也都听到了丧钟的声音,全都起来观望。 但是直到第二日早上隋衡也没有回来,一向心大的林夫人和定远侯也有些急了,他们不清楚宫里是个怎么样的动向,只得来回踱步,城内一片肃穆,平常热闹的坊市也都闭门不出。 宫门禁闭,寻常大臣想去打听个消息也被守门的侍卫赶了出来,只得灰溜溜的跑回府。 允欢一个人呆着有些惴惴不安,索性去了瑶月阁陪林夫人和泊哥儿,泊哥儿正在写字,林夫人看她一脸心不在焉便说:“莫要着急,衡哥儿不会出事的。” 她刚说完,外头吴妈妈便着急忙慌的惊呼:“大事不好了。” 林夫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可能没有二更了(T ^ T) 39 ? 宫变 ◎出逃◎ 吴妈妈匆匆进门来, 惊慌失措的说:“夫人,奴婢方才出门去瞧,发现城门紧闭, 巡防营人马大队大队的往宫门涌,夫人, 可是宫内要变天了?” 林夫人闻言忧心忡忡的站起身:“我去找侯爷。” 允欢赶忙跟了上去:“母亲, 我也去。” 大房二房三房全都聚在了一处, 定远侯蹙着眉头,允欢心里七上八下的。 “宫门紧闭, 城内又开始调动兵马,大概是要变天了。” 徐夫人噌的站了起来:“难道是……两位殿下要夺嫡了?”, 虽然她面色惊慌, 心下却不自觉带着一丝期冀, 千万得是燕王上位,好歹臻儿还能吹一吹枕边风,这样他们二房也算是能扶摇直上。 郑夫人叹气:“谁继位侯府都没好果子吃。” 先前燕王殿下那般做便是惹得梁王防备甚深,就算运气好了燕王上位, 侯府同样也会被打压, 徐夫人这时忍不住嘴了两句:“大嫂嫂,不是我说, 衡哥儿的脾性得改改了, 他受苦受难别拉着我们啊。” 林夫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 什么都没发生呢你在这儿挑什么事情。” 徐夫人不说话了, 三房气氛凝滞。 直到傍晚,事情陡然急转直下, 侯府外突然来了许多的官兵把偌大的侯府围了个严实, 那些官兵个个身穿铠甲, 手持枪戟,凶神恶煞的站在门口。 彼时允欢正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等隋衡归来,都快成了一个块望夫石。 她正发着呆,官兵们便哗啦啦的涌了过来,为首的将军脸黑的似炭,块头格外高大,居高临下的看着愣成小鸡崽的允欢,粗声粗气的说:“燕王有令,定远侯府所有人不得出府,违令者斩。”说着重重一墩旁边的枪戟。 允欢被吓得一哆嗦,但仍旧不忘自己是世子小夫人,竭力挺直了腰板:“大,大胆,这是侯府,你是何人。”声音跟小猫儿似的声若蚊蝇。 大将军纪龙皱了皱眉:“我乃殿前司都指挥使,你可是府上的姑娘?” 还没等大将军呵斥她赶紧回去允欢便刮起一阵风似的疯跑走了。 纪龙:“……” 允欢跑回的路上正好遇到了林夫人和侯爷,侯爷一改平日的悠闲,一脸肃穆,气势迫人,叫允欢不自觉很有安全感,她偷偷的往林夫人和定远侯身后藏了藏。 纪龙带着人马进府时定远侯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纪大人,这是何意?” 纪龙一拱手:“侯爷多担待,此为燕王命令,侯府这几日连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违令者斩。” 三房老爷指着他:“燕王在何处,我要见他,这是明晃晃的囚禁朝廷命官,成何体统。” 纪龙皱眉:“殿下如何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定远侯拦了一下三房姥爷,声音放缓:“纪大人,我只想问一句我儿现在在宫内如何了?” 纪龙:“御史大人得罪了燕王,现在已经被关押入大牢了。” 允欢一怔,心头重重坠落。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允欢已经没有听见了,耳朵里嗡嗡作响,旁边的徐夫人奔了上来:“大人,我、我家外甥女是燕王殿下的侧夫人,我是她亲姨母,我想见侧夫人,劳烦给知会一声。” 纪龙不耐烦:“谁都不能出去,亲姨母也不行。”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下两个官兵守在了门前。 徐夫人不可置信的想追上去,却被官兵拦住,她大喊着:“我是侧夫人的亲姨母,你敢拦我?”叫骂声不绝于耳,林夫人不堪其扰:“够了,还嫌不够多事?” 允欢垂着头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母亲,哥哥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林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会有办法的。”林夫人焦头烂额的,没空在这儿哄小孩子,允欢只得独自一人徘徊在门前。 门前守着的那两位官兵一直盯着允欢,叫她忍不住头皮发麻,一步一步的挪了回去。 整整五日,阖府上下都被乌云笼罩着,直到燕王的莅临,允欢这几日都没有睡好,她死死地攥着先前在青竹坊买到的袖箭,夜半时分时常惊醒。 燕王一身蟒袍,金冠束之,仍旧是那一副笑意盈盈温润如玉的模样,他端矜的坐在上首,定远侯板着脸:“殿下今日前来是有何事。” 燕王悠闲的斟了一盏茶:“我来自然是有要事,定远侯如此直接,那本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玉玺在何处?”,清润的话石破天惊砸在了众人心头 定远侯荒诞的看着他:“您在说什么呢?老臣怎么会知道玉玺在何处。” 燕王眯了眯眼睛:“多日前,陛下还未逝去时曾暗自招隋衡进宫,屏退了其他人,这几日我寻遍了阖宫上下都没有玉玺的踪迹,隋衡倒是嘴硬,都半死不活了还不吐露玉玺的踪影。” 允欢闻言心揪在了一起,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了下来,燕王一摆手,下令:“给我搜。” 随后官兵便黑压压的冲向了清鹤堂和侯府上下,定远侯拿燕王没有办法,看这架势传位遗诏说的莫非是梁王殿下? 官兵仔细搜了一圈儿后回来:“殿下,并未发现玉玺的踪迹。” 燕王脸色一沉:“仔细搜过了吗?” 官兵后背发毛:“回殿下,仔细搜过了,确实没有。” 茶盏不轻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燕王语气意味不明,视线一转,落在了允欢身上。允欢登时后脖子发凉,往林夫人身后挪了挪。 “小夫人,过来。”燕王对着允欢好整以暇,饶有兴致的交叠着腿,林夫人警惕的把允欢拦在身后。 燕王轻笑了一声:“别害怕,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小夫人,你可想见你的夫君?这样罢,随我走,我让你见他一面可好?” 允欢皱着眉头,犹豫了,一时间担心占了上风,身前的林夫人淡笑:“允欢年纪小,怕是还没到诏狱便吓昏了,还是我去罢。” 燕王却不容置疑:“林夫人是怕本王伤害她?本王还没那么无耻,对妇孺出手,走不走罢,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他闲闲起身。 允欢鼓起勇气:“我、我去。” 后头的徐夫人推了一把隋珞,隋珞正幸灾乐祸的看好戏,冷不丁被推的摔在了地上,懵懵的转头看她母亲。 徐夫人谄媚:“殿下,不若叫珞儿一同跟着?她想念表姐多时,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他们表姐妹相见。” 隋珞面色发白,忍不住:“娘。” 燕王笑意不变,举高临下道:“既如此,那便一起罢。” 徐夫人一喜:“谢殿下,谢殿下。”随即她扯着隋珞一同跪在地上磕头,她对着隋珞低语:“儿啊,你一定要想法设法见到你表姐,叫你表姐对殿下多求求情,好叫把爹娘放出去。” 隋珞惶惶然:“娘我……”,不待她说什么就被徐夫人推到了前面,同允欢并肩而行。 燕王看了他们一眼便起身离开了,允欢在林夫人和定远侯担忧的目光中也跟着离开了。 刚出了府门,她的手就被隋珞掐住了,允欢差点叫出声来,她转头委屈巴巴:“你做什么?放开。” 隋珞却看起来比她更委屈:“喂,冒牌货,我、我害怕。” 允欢不合时宜的有些想笑,没想到平日趾高气扬的隋珞竟然是只纸老虎,“你怕什么,燕王可是你姐夫。” 隋珞却不似平日般耀武扬威得意洋洋:“窈臻姐姐自从给燕王殿下后做了侧夫人后便不大同我们联系了,先前我想去王府寻她也被她拒了回来,这次侯府被围,也没有消息传进来,母亲好声好气的求那些官兵也没人搭理,可见,她应当是不想同我们扯上关系了。” 隋珞的声音有些低落,允欢懒得搭茬,她现在满心都是隋衡,哪有空搭理隋珞,隋珞却同她絮絮叨叨的,“我不想出来的,但是我母亲非让我出来,你说我该怎么跟我表姐说啊,我好害怕,你怎么不怕啊。”隋珞说着说着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允欢嫌弃的看着她,但还是说:“我怕啊,但是哭有什么用,你别哭了。” 隋珞擦眼泪:“我、我忍不住,冒牌货,我平时虽然很讨厌你,但是也没怎么害过你,你、你别扔下我啊。”显然隋珞把她当做所有的精神支柱了。 允欢想起她以前骂自己的就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了。 二人与燕王同乘一辆马车,上了马车后燕王便闭目养神,隋珞吓得缩在允欢身边动也不敢动,允欢也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 马车向诏狱而去,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门外,侍卫见是燕王行了个礼后打开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一股阴冷而带着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刮过了允欢的鼻端。 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奔到隋衡面前。 隋珞却更害怕了,整个人都贴在了她的身上。 燕王带着二人进了诏狱,里面黑黝黝的,没有任何烛光,只余小小的那一四方窗口透露进的几丝光线,允欢心惊胆战的四处张望,想寻隋衡的踪迹。 血腥气愈发的浓重了起来,熏的她几欲作呕,地上粘腻,仿佛踩在了什么汁水上面。 走到最后一间牢房时,允欢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人,隋衡一身白色狱服,头发凌乱,却不失清矜,身上瞧着倒是没什么明显的血迹,允欢一喜:“哥哥?” 隋衡一怔,似是听错了一霍然抬头,看到了三人的身影,面色骤然难看。 “你怎么来了?”急切而担忧的声音回荡在牢房。 燕王笑意未变:“自然是本王带来的,特意带小夫人来探望隋大人。”他示意了一下旁边跟着的狱卒,狱卒点了一下头,上前把牢门打开,允欢便急急的提着裙子跑了进去:“哥哥。” 隋衡挣扎起身,上前搂住了她上下看了来回,允欢忙小声安慰他:“没事,燕王没有对我做什么。” 燕王:“你们二人先叙旧,本王不打扰了。”说完便退了出去,隋珞犹豫了一下,没有出去,缩在牢房外面,当不存在。 允欢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垫脚搂着他的脖子哭:“哥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隋衡把她抱在怀中吻了吻她的发髻,温柔又责怪:“怕就好好待在府上,出来做什么。”他的手却死死的抱着允欢。 “我担心你啊,有没有受伤。”言罢她上下的摸着隋衡的身子:“让我看看。” 隋衡无奈:“没有,他们没有对我做什么,别摸了,再摸……我都被你摸石更了。”隋衡罕见的说了一句下流话,允欢呆愣间被他嵌入怀中摁在了墙壁上,嘴唇凑在她的耳廓处呢喃低语,暧昧异常。 牢房外的狱卒不自然的避开了视线,心想,这隋大人当真孟浪,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那档子事儿,不过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眼看着没有明天了,死前快活一把也算的。 隋珞都快缩成了一团球,牢房内隋衡把她抱在了怀中,二人坐到了硬床板上,唇舌交缠。 过了许久,狱卒有些不耐烦了,敲了敲门板:“行了行了,有完没完了,赶紧的,看完就离开。” 允欢这才红着一张脸下了地,在隋衡的轻笑中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房门关上,原本一脸情态的隋衡倏然变了脸色,一脸冷厉。 狱卒把二人的一言一行报给了燕王,燕王听完挑眉:“没想到隋衡竟还是个风流浪荡子,果然人不可貌相。”,再加之旁边隋珞那副看了不该看的又心虚的模样实在太真实了,燕王也就没有疑心。 二人又上了马车。 只是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燕王府,并没有把他们送到侯府。 允欢磕巴问:“不把我们送回侯府吗?” 燕王一笑:“不是要见侧夫人吗?” 允欢点点头,推了一把隋珞,隋珞却拉着她的手不放:“你、你随我一起去。” 允欢摇头,老实道:“侧夫人一向不待见我,我若是去了恐会被她为难。” 隋珞:“你可是世子夫人,怕什么。” 正巧管家梁叔前来接人,燕王吩咐:“把这二位姑娘好好安顿下来。” 允欢一愣:“不是见完侧夫人就走吗?” 燕王淡笑:“燕王府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随后便转身又坐着马车离开了。 二人被扔在王府前,梁叔一伸手:“请吧。” 无奈,允欢和隋珞只好同梁叔进了王府,一路走去,府内雕梁画栋,布局规整,飞檐青瓦格外有气势,抄手游廊外苍竹翠林格外清雅。 梁叔给二人安排了一处院子和一些婢女后便离开了,隋珞始终黏在她身后,允欢烦不胜烦:“你跟着我做甚,还不去见你的表姐。” “不去,除非你陪我一起。”隋珞梗着脖子说。 允欢震惊:“我才不去。” 隋珞:“那我也不去。”,然后又跟着允欢进了屋子,允欢无奈了:“你的屋子在隔壁。” 隋珞摇头:“我要跟你睡在一处。” 允欢眼神木了,隋珞怎么撵也撵不走,只得由她去了,隋珞没话找话:“喂,你方才和二哥哥……胆子真大。”她脸红一瞬道。 允欢也想起了方才的事,想到了隋衡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燕王一定不会放你们回府,今晚亥时,会有人夜袭王府,刺杀何窈臻,你届时便跑出去,城门处有人接应,跑出成后南下去寻你二哥哥,他在临州。” 允欢的心砰砰跳,刚想问那你呢?便被隋衡堵住了嘴,舌尖灵巧的探了进来,他的吻带着凉意和血腥味儿,堵的不让她问出口。 隋衡越是这般允欢就越紧张,越担忧,推开他的一瞬间隋衡又吮上了她的耳后脖颈,酥麻感叫她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令人战栗的快感。 直到狱卒把房门关上,允欢也没有问出口,但她回头望去时,隋衡的视线又是一股让她放心的模样。 允欢惴惴不安的等着晚上的到来,隋珞看她不理自己也安静了下来。 只是戌时末,突然来了一位嬷嬷说侧夫人有请,允欢眼看着实在不好拒绝便只好去了。 何窈臻雍容华贵的倚在贵妃塌上,侍女正给她按腿,瞧见了允欢和隋珞后:“来了,坐。” 隋珞嗫喏:“表姐。”,她实在觉着眼前的表姐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像以前那般温柔。 何窈臻没有理隋珞,反倒是对着允欢说:“不容易啊,到底还是落在我手里了。” 允欢一咯噔:“什么意思?” 何窈臻面色扭曲一瞬:“都怪你,害的我落到今日这般境地,若不是你,我便不必委身于燕王做妾,每日受他的折辱。” 允欢:? 不是你讲讲道理吧,怎么就是自己害的她,难道还是自己提着刀架在燕王脖子上逼他娶的? 隋珞也忍不住道:“嫁娶之事又不关她的事。” 何窈臻转头:“珞儿,连你也不站在表姐这边了吗?若不是她抢了世子夫人的位置,我何必去爬燕王的床,如今人人看我是风光的侧夫人,可实则谁又懂我的痛苦。”她一脸恨色。 允欢眼神木了,疯了吧,她并不想在这儿听燕王和何窈臻的床笫之事。 隋珞也是一脸震惊,原来……原来是何窈臻主动献身,天哪,她什么也没听到,他们二人会不会被灭口。 正当她一步一步的往允欢那儿挪去时,外面传来了惊呼:“走水了走水了,来人呐。” 外面火光摇曳,突然间一阵兵兵乓乓的声音响起,许多的脚步声交杂在一处,允欢眉眼一凛,人来了。 何窈臻也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允欢,一抹狠色闪过,只要现在她杀了她,嫁祸给刺客,便没人会发现。 她拿起旁边的瓷瓶,慢慢靠近,打算趁其不备,挥起手向允欢砸去。 隋珞不可置信的看到了这一幕,指着允欢身后惊叫了一声。 允欢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对上了何窈臻狰狞的视线,手比脑袋快,咻的一声,袖箭破空而出,扎在了何窈臻的大腿处。 何窈臻痛呼一声,瓷器跌落在地上,碎了一地,隋珞跌坐在地上,允欢心跳声如擂鼓,握着袖箭作防备状。 那一箭扎的巧妙,正好扎在了大腿根部,痛的何窈臻登时晕了过去,幸好屋外正忙着救火和抓刺客,里面的动静这么大都没有被发现。 允欢刚放下手中的袖箭,门就被撞开,一蒙面黑衣人闯了进来,允欢登时又把袖箭对准了他。 “小夫人,是我。”男子掀开了面巾,赫然是周荣安的旧部。 允欢瞳孔微缩,失声道:“赵叔。” “快走,已经有人去引开了侍卫,你们二人随我来。” 赵炝没时间和她许久,一手一个拎着后衣领便寻去了王府狗洞。允欢急急低声问:“赵叔,我爹呢?” 赵炝冷静道:“将军没事,在府里好生呆着呢。” 墙角下隐秘之处被杂草掩盖,散发着一股股味道,隋珞嫌弃的说:“好臭啊。” 赵炝板着脸:“赶紧的,你先去。”,他把隋珞摁下了头,从狗洞处推了出去,允欢垫后,正巧外面是个斜坡,二人打了个滚儿便从狗洞处滚了下来,起身后均是一脸脏兮兮。 隋珞扯着头上的杂草根不敢抱怨。 赵炝带着二人上了提前备好的马车,“车内有衣服,你们赶紧换好,等会儿别出声。”说完便扯下帘子架着马车开始行驶。 二人不敢耽误,匆匆的在车上换好了衣服,隋珞抹着眼泪,可怜巴巴的看着允欢:“冒牌货,你别丢下我。” 允欢板着脸不情不愿:“哦。”,她是不想带着隋珞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同赵叔说便一起被带走了。 马车的速度实在是很快,快到二人忍不住难受了起来。 但过城门时还是引起官兵的注意,低喝声传来的时候马车突然疯跑了起来,允欢脑袋磕在车壁上,嘶了一声。 没过多久又停了下来,响起一阵打斗声,允欢和隋珞胆战心惊的抱在一起,等了许久。 赵炝带着一身血气扯开帘子:“快走,你们二人沿着那条路跑,前面有人接应。” 允欢急急问:“赵叔你呢?” 赵炝摸了一把她的脑袋,笑了一下:“没事儿,这种小场面难不倒我。”,然后把二人拎下来一推。 允欢也没在看赵炝,赵炝以前是她爹爹手下第一得力的下属,很厉害,小时候时常把她抗在肩头骑马,允欢疯跑间眼泪溢了出来,她始终牢记哥哥同她最后说的话。 周允申会来救他。 允欢和隋珞手拉手跑了许久,后面便追来了两道脚步声,“站住,别跑。” 隋珞惶惶然:“怎么办他们谁来了。” 来人徒步跑来,几步上前拦在了二人面前,允欢和隋珞贴在一处抖个不停。 官兵面色狰狞,正要上前抓二人,允欢伸手咻的一声,袖箭插在了官兵胸前,那官兵一顿,登时直直跪了下去,允欢咻的一声又补了一箭,官兵彻底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隋珞捂着嘴,允欢缓了几下上前利索的握上了袖箭,费力的拔了出来,溅起了一片血渍,她又把另一只拔了出来,在官兵衣裳上面抹了抹,又装回了箭筒。 隋珞呆滞的呢语:“他、他死了,你、你杀人了。” 允欢浑身软的不行,脏污的脸看了过去:“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们,得赶紧走了。” 但隋珞仍旧重复道:“你杀人了你杀人了。”形色木讷,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允欢急得不行,上前就揪着隋珞“啪”的给她脸上来了狠狠一巴掌,低吼:“没时间了,赶紧走。” 隋珞被打的帽子歪掉了,似是惊醒一般看着允欢。 作者有话说: 这一巴掌多少带点儿私人恩怨。 来了来了,最近要答辩,可能一天只有一更。 走几章剧情,二人很快团聚。 40 ? 周允申 ◎你何时成的婚?◎ 允欢看她仍旧是一副惊色, 复而高高扬起手,还未打下去隋珞打了个哆嗦:“别、别打了。”说着捂着脸颊捡起了帽子,带着怯意看着允欢。 允欢打的右手发麻, 二人一身粗布麻衣,均是女扮男装, 头上带着布帽遮挡, 二人赶紧又朝着赵炝说的地方疯跑而去, 一路上躲躲藏藏,不敢光明正大的狂奔。 此时已至午夜, 一片漆黑,只余月光撒在路上, 尘埃随着光线翻滚涌动, 城郊外寂静无声, 甚至时不时传来几声诡异的叫声,隋珞心跳声怦怦,黑夜的恐惧暂时压过了允欢打她的震惊。 她时不时往后瞧一眼,总觉得身后被什么东西跟着。 “喂, 允……欢, 你说,会不会有鬼啊。”隋珞害怕的开口, 紧紧的贴在允欢身后, 方才的那一巴掌着实把她打懵了, 乃至称呼也很谨慎的改了口。 允欢默不作声, 实则心里也怕的要死,但好在这路不是一个人, 二人结伴也算是少了一分惧意。 “别胡说了, 呸呸。”允欢不耐道, 实则也紧紧贴着隋珞,二人的喘息声在夜里格外明显,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二人的腿开始泛酸,隋珞皱起了脸:“我腿酸。”她本就娇气,吃不得一点苦,此番也是昏了头,逮着一个人就撒娇。 允欢回过头抽了一下她的屁股:“不准喊累。”,隋珞便委屈巴巴的闭上了嘴,两个小姑娘鬼鬼祟祟的沿着小路往前走,蓦然间风拂数动,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从树上落了下来,降到了二人身后。 身影高大,头上带着掩人耳目的树枝,脸上涂得乌漆麻黑,瞪着眼睛拍上了二人的后背。 允欢不耐,侧目看向隋珞:“你干嘛呢,别乱拍我。” 隋珞忽然眸露惊恐,看着允欢没有出声,允欢也意识到了什么,寒毛陡然直立,巨大的惊恐骤然袭来,二人缓缓转头看去,对上了一张看不出模样的脸。 二人刚要放声大叫,就被捂上了嘴,允欢瞪圆了眼睛,泪花充盈了眼眶,双腿哆哆嗦嗦的打颤,来人放开了二人的嘴巴,两个人登时抱在一起。 允欢:“好汉饶命。” 罗最挑眉:“姑娘,是我啊,罗最。”沙哑有特色的嗓音响起,惊得允欢打了个嗝,“罗、罗叔。” 罗最跟周允申年岁差不多大,明明生的很俊俏,但是总喜欢留胡子,一副好大爹的模样,允欢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叫罗叔,生生差了周允申和他的辈分,导致他在罗最面上莫名矮了一头,时而愤愤。 “罗叔,你快去救赵叔他们,我们走了,夫君和爹爹他们不会出事?”允欢顾不得叙旧,站起身急急道,又说了一通他们来时的境遇,罗最收敛了笑意:“放心,燕王还没得到玉玺,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何况他还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呢。” 罗最一边安慰她一边看着旁边哭的花猫脸一样的隋珞:“这位是……” 允欢瞅了眼隋珞,尴尬道:“罗叔,这是夫君的……妹妹。”只能这样介绍了,罗最恍然:“隋姑娘。” 三人匆匆几句,罗最便带着他们启程南下,允欢一路上一直在追问接下来怎么办。 “二哥他们在哪啊?离得远不远,要怎么才能把夫君救出来呢?我们几时才能到啊。”允欢精神百倍的嘚吧嘚吧嘚。 罗最无奈的把她的头摁回马车,拿起缰绳一甩,马车疾驰而去,就着夜风:“放心,他们自有计划,本来这计划得两月之后,只是没想到陛下突然驾崩,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是不碍事的。” “至于隋大人,他还有事要做,待做完了,会有人接应。” 允欢心神不属的点了点头,旁边的隋珞蔫巴的很,抿着嘴巴要哭不哭的模样,允欢以为她还在害怕,好歹安慰了几句:“没事,罗叔是我父亲的属下,不是坏人。” 隋珞含着哭腔:“我是不是回不去了啊,我想我爹娘了。” 允欢心生同情:“差不多,我得去找我二哥哥了,暂时没有办法把你送回去。” 隋珞难过的点了点头,她想了想,小声的说:“谢谢,我不计较你打我了。” 允欢切了一声:“你之前还骂我来着呢。” 隋珞别扭:“我也不是故意的,以前窈臻姐姐时常同我说你抢了二哥哥,还经常对着我哭,我还以为你欺负她来着呢。” 允欢懒得理她,虽然隋珞同她道歉了,但也不意外着她愿意原谅她,现在只不过是迫于无奈把她带在身边罢了。 紧绷了一夜,二人卧在马车内酣睡了过去,但允欢睡得不是很安稳,醒醒睡睡,她拔袖箭的那一幕,时时刻刻的钻入她脑海中,血迹溅到了她的脸上。 不知过去了多久,罗最掀开车帘晃醒了他们:“允欢,醒醒,先别睡了。”,允欢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困乏的眼睛。 “前面到了宿阳,进城有官兵排查,去临州必须经过这儿,你们二人先下来,我给你们遮盖一番。”罗最把二人拎下来,隋珞还懵着脸。 首先,罗最去河边糊了一团泥巴,还是带着恶臭的那种,允欢远远的瞧见他手上捧着一团黑乎乎东西走近。 “来,把脸伸过来。”罗最道。 允欢木着眼神叫罗最把泥巴抹到了她们脸上,臭味er差点熏吐了她们,又在她们手上,脖子上脚上衣服上都抹了些,最后再给自己抹。 到最后,两个水灵的小丫头变成了灰头土脸的丐帮小萝卜,罗最把隋珞推到马车里:“等会儿,你就装病,羊癫疯知道不,口吐白沫的那种。” 隋珞缩着脚:“我、我不会。” 罗最看了眼允欢,允欢摇头:“我也不会。” 罗最只得给二人示范了一次,隋珞一脸菜色的缩在了马车里。 允欢同罗最在外面坐着,翻来覆去的背罗最给她编好的身份,离城门越近她越紧张,官兵们一脸凶相正排查来往人员,只是进城出城的人数太多,难免推推搡搡的导致一些衣着贵气之人的不满。 很快就排查到了罗最他们,幸好罗最并未在京城露脸,通缉令上并没有他的模样,他把通关文书递给对方,官兵视线落在了允欢身上,一身脏污,满脸呆傻,还散发着恶臭,皱着脸用剑鞘隔开了车帘,瞅了一眼,里面的人躺着口吐白沫。 随后便晦气的说:“走走走,赶紧走。” 罗最讨好一笑便进了城,三人进城后便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休息,允欢挠着脖子:“罗叔,我能不能洗个澡,好难受啊。” 罗最一脸紧绷:“忍着,人多眼杂的,接下来你们俩都不准露出真面目,等会儿我出去买些吃的就上路,以免夜长梦多,一刻也不能多留。” 允欢和隋珞欲哭无泪的抓了抓脸,被罗最塞在房间里不能出去。 罗最出门去置办了些东西,身上的银钱有限,来时也没想到还有一个姑娘,他买了些粗布衣裳,还有些干粮便回去了。 允欢他们逃出来的急,肚子空空,早就又饿又渴了,她捧着罗最买给他们的干饼啃,旁边的隋珞噎得直翻白眼儿。 “将就着吃,到了目的地以后再吃好的。”罗最支着腿啃着干饼说,大约还有四五日的路程,得省着些花,万一遇上个受伤生病的,可就麻烦了。 四五日的路程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在罗最日夜赶路的情况下,终于在一日夜里赶到了临州城, 正是三伏夏天,气温极高,日夜的赶路叫允欢和隋珞精神恹恹,瘦了一圈儿,罗最带着两个小泥猴子进了城。 允欢眸色期冀的探出头去,她与二哥哥已经一年左右未见了,同时她也敏感的察觉到了此处与来时经过的城不一样,无论是守城人士还是周遭氛围,罗最就像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一样,光明正大下了马车同守城官兵交谈了几句,那官兵眼神一亮便叫他们进去了。 “小将军正在校场,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寻人。”罗最脑袋缺根筋,正常来说应当是两位小姑娘身娇体弱赶了许多日路,现在应该到驿馆歇一歇,洗个澡,梳洗得体一些再去兄妹会晤,显然罗最很急,不仅急着汇报情况,还认为允欢应当也很急。 允欢自然也没有想到这处去,任由罗最带着他们直奔校场,须臾片刻而至。 周允申正在同下属巡视,他们在接到京城的传讯后便日夜兼程从黑水城来到了临州,表面是蛰伏等候差遣,实则只等时机到来,进京勤王。 “二哥。”一声饱含哭腔和委屈的声音传来,周允申正在说话的举动一顿,疑心自己听错了一般回头,罗最和赵炝他们先前一直在京城暗中蛰伏,替周荣安办事,此次事发突然,周允申并不知允欢他们发生了这种事。 入目赫然一个黑煤蛋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垮着小包袱疯跑过来,哭的泪水冲过了脏污的脸颊,周允申呆滞了半响,不可置信:“欢欢?” 允欢扑进周允申怀中,多日来的惊惶和委屈一并迸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周遭士兵看着这个叫他们将军哥哥的小乞丐,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别哭别哭,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在这儿?”周允申手足无措的拍着她的背,随即给她擦了擦眼泪,脸上的泥巴已经结痂,黏在允欢的小脸蛋上,滑稽的很。 他复而抬头,惊道:“老罗?” 罗最上前三言两语,迅极的说明了情况,周允申听得眉头越发紧蹙,“我知道了,秦赫,你把他带去面见殿下,把情况仔细汇报,我先带欢欢回驿站。” 罗最一滞,殿下?哪位殿下,当今除去二殿下和四殿下还有哪位殿下,这二位皆在京中,一个不敢置信的想法缓缓冒了出来。 周允申看了眼旁边瑟缩不安的姑娘,疑惑:“这位是?” 允欢抽抽噎噎:“是、是夫君的妹妹。” 周允申陷入了石化,抓着她的肩膀失声问:“夫君?你哪儿来的夫君,你何时成婚了?我怎么不知道,是哪个王八崽子,我腿给撅折了。” 允欢一滞,二哥竟还不知道她成婚的消息,她原以为父亲会传信给二哥,还满心期许的期待二哥给她寄新婚贺礼,谁知道等来等去也没有,她还失望了几许,有些小小的记仇。 谁知道周允申根本不知道她成婚。 她犹犹豫豫,而周允申怒目而视。 “隋姑娘,你的包袱没带。”老远的,离开的罗最把隋珞落在车上的包袱给她拿了过来,隋珞本是不想拿的,那包袱里装了一身粗布衣裳,隋珞本是想悄悄丢在马车上来着,没成想被罗最发觉了。 隋?周允申僵硬的看着眼前的隋珞,目光像是要吃人,“你兄长可是隋衡?” 隋珞抱着罗最递过来的包袱盯着周允申的凝视的目光,怯怯的点了点头。 周允申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转头看向了允欢,允欢对着他心虚一笑。 她是知道二哥讨厌隋衡的,因为他没有实现他的诺言保护好大姐姐,哪怕大姐姐的死并非是隋衡的原因,但他就是忍不住迁怒,头七那日他险些大闹定远侯府,扬言要与隋衡不死不休。 结果被周荣安抽的下不来床,后来伤好后便远走边疆,没再回来过。 她以为时间过去了许久,应当想开了一些才是,没想到二哥还是这般谈隋色变。 驿馆内,允欢洗了个干净的澡,白净的脸蛋露了出来,周允申给她找来了一身小士兵的短打,头发扎成了一个包子,同隋珞在堂屋啃着鸡腿。 周允申抱着剑,浑身冒着黑气坐在她们对面,死死瞪着隋珞。 隋珞边吃边腹诽,人又不是她娶得,看她做甚。 “今晚把话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允申边闲闲说,边拔出了剑,拿起一旁的布巾擦拭了起来,冷白的光一下下的反射。 作者有话说: 妹控大舅哥上线了(??`)?感谢在2023-12-25 17:55:49~2023-12-26 18:2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子momo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0-48 41 ? 见面 ◎往事◎ 允欢急着啃鸡腿, 没有理她抽风的二哥,多日的奔波叫她的脸颊瘦了一圈儿,周允申看着她这般模样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允欢忽然想起了还有正事儿没说, 抬起头:“二哥,你何时去救哥……夫君?”, 她眼眸明亮, 嘴里还含着没有咽下去的肉。 周允申冷笑:“做梦。” 允欢急着起身跑到他身边:“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你别无理取闹。”她有些气闷,为了让他放心又认真的同他说:“夫君对我很好的。” 周允申别过头:“吃里扒外, 不去。” 允欢:“……”,她围着周允申团团转, 好话说了一箩筐, 最后抱着周允申的胳膊摇晃:“二哥, 你就去吧,去吧。”她急切的仰着脸,看的周允申在她脸上恨恨捏了一把,吃痛间闻周允申不情不愿道:“他那厮, 八百个心眼, 早就提前串通来着,你放心吧, 死不了。” 允欢放心了, 最后甜甜加了一句:“二哥真好。” 周允申扯扯嘴角, 有事周二哥, 没事周允申,隋珞在一旁羡慕的看着他们。 到了自己人的地盘上, 允欢坚决不跟隋珞在一处睡了, 隋珞便只得依依不舍的入了隔壁的屋子, 夜晚,允欢躺在舒适干燥的被窝里难免想到这几日的惊险,不自觉还是红了眼眶,加上这些日子袖箭杀人的那一幕总是挥之不去,让她犯恶心。 她有些想隋衡了,忍不住撇了撇嘴角,等她见了他定要好好告状,再控诉一番这几日过的多么多么的苦,若是能呜呜呜的哭一遭,说不定还能换来他更加的心疼。 思及此,她委委屈屈的抱着小毯子睡了过去,短短几日,从二人你侬我侬的小日子到一个人睡,允欢还是有些不习惯,滚了好几圈儿才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昏天黑地的睡到了第二日傍晚,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在马车上颠簸的她腰背都要散架了,晚些得问二哥要些药油才是。 透过窗棂,外面暮色深沉,没有一丝声音,允欢推开了屋门走了出去,前厅隐隐传来欢声笑语,允欢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扒在柱子伸出脑袋去瞧。 正好被罗最看了个正着,他扬笑招手:“来来来,欢欢,快过来。” 前厅内许多将士聚在一起喝酒吃饭,隋珞也在其中,许是没有见过军中之人如此豪放粗鲁,有些忐忑的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看见允欢后眼睛亮了起来。 允欢装作没看见,走向周允申。 “二哥。”她嗓音软软,揉了揉眼睛恹哒哒的说,忽然莫名感觉到了旁边的一道视线,她随意的看了过去,是一个面庞俊秀温润的男子,双眸含笑,其下隐隐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觉得有些眼熟便又看了一眼。裴琛淡笑着点了点头:“允欢。”,嗓音微微沙哑,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的熟悉,在哪儿见过呢。 她若有所思的抓了抓头,周允申拍在了她后背:“发什么呆呢,还不叫人?” 允欢乖乖的一个个叫了人,轮到裴琛犹豫了一下:“这位是?” 裴琛淡笑着垂下了头,神情莫名有些悲凉。周允申哼笑:“这是你素未谋面的大姐夫。” 他石破天惊的话语叫允欢和隋珞同时一愣,允欢呆在原地,懵懵的回不过神儿:“可是大姐姐不是……” “你可还记得四年前的先废太子谋逆案?”周允申懒懒问,允欢迟疑的点了点头,那时她不过十一,但也知道那时家中氛围肃穆,仿佛阴云压在了头顶,后来她才知晓,是当时边疆有胡人进犯,太子亲征却被扣上谋逆的罪名,死在了外头。 莫非……她瞳孔骤然轻缩:“你……最全完结文连载文都在企鹅群武耳司酒〇吧一旧耳你是那位太子?”她大为震撼,先太子竟然没死,还是她的姐夫,那泊哥儿岂不是…… “泊哥儿并非隋衡的亲子?”允欢转头问周允申,周允申点了点头:“不是,算他还有良心,若是泊哥儿掉一根毫毛,我拿他是问。” 最初,谁也不知道周允卿与太子看对了眼,她本打算待太子回来后便解除婚约,裴琛也说好了,待他班师回朝便娶她做太子妃,谁知这一去再也没回来。 而周允卿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最初周荣安以为是隋衡干的好事,险些要上门去砍了他,后来在周允卿的万般阻拦下哭着承认了事实。 周荣安不可置信,头一次打了允卿一巴掌,而后就要逼着允卿打掉这个孩子,逆贼的遗腹子,传出去都是灭顶之灾。 但周允卿铁了心的要生下来,周荣安和孙氏都没有办法,干脆退婚得了,把人送往寺中修行,但隋衡拦下了此事,表明他不会退婚,孩子到底是陛下皇太孙,若是日后看护不周,叫燕王和梁王发觉了此事,届时酿成大祸也无济于事了。 二人便还是婚事照旧的成了婚,隋衡说会替太子照顾好他们母子,会视如亲子,好好保护的。 但,允卿还是郁结于心,一日日的枯竭了下去,似是吧把养分都供给了孩子,最终在生产那日逝去了。 更没想到的是裴琛居然没死,可怜周允卿没有撑到消息回来的那日,二人生生错过了。 允欢得知了事实的真相后心里难过的像被揪住了一般,她觉得大姐姐太苦了,也有些怨恨裴琛,为什么不早些回来,现在回来有什么用,大姐姐也回不来了,孩子也是别人养的。 氛围一时伤感,罗最:“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啊,别哭鼻子了,来尝尝这个肉,咸香得不得了。”罗最瞅着小姑娘臊眉耷眼的就有些心疼,举着烤羊腿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 允欢揉了揉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拿过来咬了一口。 隋珞已经震撼到说不出话了,她的脑袋头一回转的灵敏了些,这些事乃皇家秘辛,知道秘辛者会不会被灭口啊,隋珞突然感觉脑门一凉。 她抬头便对上了罗最的视线,罗最绕到她身旁坐了下来,微笑:“妹妹方才什么都没听到对吗?” 逃亡的这些日子叫隋珞懂得了有一种本领叫看人眼色,她乖觉的点了点头:“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罗最伸长筷子给她夹了一片牛舌。 “这个好吃,多吃些。” 隋珞:“……” 允欢来了,周允申便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军务扔给裴琛,带着允欢到处疯玩儿,今日上山摘野果,明日下河摸鱼,还去农户家中插秧,快活的她都差点儿忘了隋衡还在狱中蹲着。 “你快下来啊,做什么呢?”允欢遥遥的冲隋珞喊。 隋珞看了看她脏污的爪子,想着干干净净的腿脚要伸到泥地里就有些不适,她小声说了句:“光天化日,怎可在外人面前露出腿脚,也太不端庄了。” 周允申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 允欢胳膊上带着襻膊,裤腿挽到了膝盖上面,美滋滋的游走在水田里,趁着夕阳摸了个藕根出来,结果不小心陷在了泥地里,怎么也出不来,最好还是被周允申大笑着拔了出来。 结果还没有站稳,一屁股摔在了田地里,湿了衣裳不说,屁股上还有个黑印子,脸颊上也沾了些泥巴,隋珞捂着眼睛露出条缝儿来看,只觉得她永远也做不出那般无矩之事。 回去的路上,她披着周允申的披风,从头裹到了脚,像个小土豆一般,挪着往回走。 驿站的大堂内,允欢忽然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雪青色身影,长身玉立,正背对着身同裴琛说话,随即一滞,小心翼翼的喊:“哥哥?” 隋衡愣了愣,回过头来弯眸笑了笑:“欢欢。” “哥哥,真是你。”允欢一把扔到了披风,如风而至,铺在了隋衡身上,双腿盘在他的腰间,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委屈巴巴的喊:“哥哥。”,旁边的隋珞也激动异常,小声喊:“二哥。” 隋衡稳稳的接住了她,把人抱在了怀中,含笑低语:“嗯,在。” 二人旁若无人的抱在了一处,周允申的脸色愈发的黑沉,腰间的剑鞘蠢蠢欲动。 隋衡触及到了他的目光,坦然自若的拍了拍允欢:“先下来。”,允欢虽然依依不舍,但仍旧放了开来,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去看周允申的脸色。 随即便梗着脖子挪到了隋衡身前,隋衡无奈:“没事,我同你兄长说几句话。”,允欢犹犹豫豫的让了开来,周允申嗤笑:“小白眼狼。” 隋衡上前平静:“好久不见。” 周允申哼:“好久不见,你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呐,燕王想来没让你少吃苦头,瞧着也命硬的很。” “过奖,咱们的妯娌关系怕是要再续前缘了。” 周允申闻言一脸菜色,晦气的绕过他上楼去了,一个隋衡一个裴琛,都不是好东西,想当初二人在国子监时便没少挤兑他,现在竟都成了他的姐夫和妹夫,允欢以为她二哥真生气了,犹犹豫豫的追了两步上去。 隋衡淡笑的面色触及到了一处后笑意骤然消失,随即面色一沉,拾起了地上的披风便兜头裹到了允欢身上,声音低沉:“回屋。”,随即像小孩那样抱着她的腿弯上了楼。 隋珞瞧着二人不分你我的样子,艳羡又失落的踢了踢桌角,罗最见此凑了上来:“叫声好哥哥,我也带你去玩儿。”他本意只想逗一逗她,但隋珞没见过这种外放粗鲁的男子,一时惊圆了眼,脸色一时红一时白,最后憋了半响,软绵绵的甩了他一个小耳光:“孟浪。” 罗最被打懵了脸,想他罗二爷,生来还没被人打过脸,尤其是这么一个黄毛丫头,想到她说的那句话,生生气笑了。 隋衡抱着允欢回了屋,把她放在了床榻上,随手一甩披风,眸色沉沉的看着她,允欢不明所以:“怎么啦?”,然后黏黏糊糊的抱在了他腰间,准备好好实行她前些日子的计划。 隋衡:“你屁股上是什么东西?” 允欢一愣,屁股上?能有什么东西,她一摸,好家伙,这才想起来方才在了泥地里的事儿,只因见到了隋衡太过欢喜,欢喜到忘了这茬事儿,再联想到方才的举措,顿时羞红了脸。 完了完了,岂不是叫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糗样。 这下可是丢了天大的人。 隋衡看她一脸急慌慌的模样,怒气消散了些,但仍旧忍不住说:“你方才实在太不小心了,你可知这是哪儿?到处都是军中男子,行事作风须得注意再注意。” 允欢却头一回生了逆反心理,忍住道:“反正都是我二哥的手下,与我也都熟悉,做什么那么一惊一乍嘛。”,不过是个印子罢了,水痕早就干了,她可是撅着晒了好久的太阳呢。 隋衡气笑了,拽过她的屁股打了一巴掌,允欢惊愕的跳了起来,站在了床上,比他高出了一头:“你竟敢打我,小心我告诉我二哥。”,她气势汹汹的威胁。 嚯,果然是有了靠山不一样,隋衡倒是有些喜欢她的这股子劲儿,与平常不一样,外向了许多,朝气蓬勃的,这样看着,气也消了许多:“是我错了,娘子罚我罢。”他老实说。 允欢竟真的想了想:“那就……罚你给我洗衣裳。”,她今日看见了一户农家,丈夫给腿脚不便的妻子洗衣裳,一时冒出了这个想法。 隋衡挑眉:“好啊,那先把衣裳脱下来。”,眼前的小姑娘发丝蓬了起来,小脸蛋也瘦了,一双杏眼越发的大,灿若繁星,像是含了一汪春水,他再也忍不住,凑上去含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彼此的唇很温热,软软的,唇舌相交间隋衡褪下了她的衣裳,眼尾像是晕了一抹绯色,覆了上去。 允欢如珠似玉的被捧在了手心,只是难免被急促的动作捏疼了皮肉,而隋衡一声一声的心肝层出不穷,叫的允欢全然忘记了她的卖惨计划。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今天去了医院。 π_π感谢在2023-12-26 18:28:27~2023-12-27 19:4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9339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2 ? 吃味 ◎你、你别喜欢他◎ 一个时辰后, 允欢眼泪汪汪的呼着胸前,如丧考批的想,次次都要破皮, 这以后越来越难看了可怎么办,她解了头发散落了下来, 披在了肩颈处, 刚刚一场□□的结束叫她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意。 隋衡一下下吻着她的脊背, 抚摸着她的头发,允欢忽然想起了什么睁眼问:“泊哥儿是先太子的孩子对吗?” 隋衡手一顿, 声音淡淡:“是。”他不意外允欢会知晓,周允申也必定会告知事实, 允欢犹豫了一番问:“你能跟我说说我大姐姐的事吗?” 隋衡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她的脊背, 叹气:“那些时日, 朝中大乱,我事物繁忙,虽然安排了许多侍女照顾,但仍旧提不起精神来, 饭食也吃的很少, 夜晚时常听到屋内隐隐有哭泣声,后来你母亲和父亲来看了她许多次, 才渐渐好了起来, 但仍旧时好时坏, 那一年, 我能做到的事情也只是看顾,真正的心结却无法解开, 生产那日, 她早产了, 而我恰恰不在,待回来时人已经不行了。”说到此隋衡眉眼凝了起来。 允欢已经开始抹泪了,想不到她大姐姐过的如此苦,隋衡声音隐了下去,他踌躇几许:“你会怪我吗?” 允欢一愣,不明所以的抬头,隋衡鼻尖抵着她鼻尖:“我没有做到我答应的事。”,周允申一直心结难解他很理解,只是怕说了后允欢也会怀有芥蒂。 允欢卷着头发想了想:“哥哥,你已经尽力了,世事无常,我不能把大姐姐的离开归结到你的身上,对你不公平。”她小声说,双眸湿漉漉的,盯得人心里软软的。 隋衡抱紧了她,埋在她的脖颈间,这一俯身,眼前闪过一片暗红色,允欢登时微微起身看了过去,隋衡察觉到了她的动静:“怎么了?” 允欢摸着他的后背,那上面是一大片已经结痂的鞭痕,方才隋衡遮掩着,她并未看到,衣衫滑落了几分后才露了出来,可想而知,隋衡在燕王手里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疼不疼啊,哥哥。”允欢语气含着哭腔,心疼的呼了呼气,吓得她收起了手不敢再碰隋衡,隋衡又穿起了衣衫:“已经好了,不疼了。” 随即他顿了顿,对上了允欢泪汪汪的视线,沉默的背了过去,褪去了衣衫,露出了一整片后背,鞭痕纵横交错,有的已经愈合,有的还在结痂,有的翻出了皮肉,异常狰狞,瞧得允欢心惊胆战。 “我给你涂药。”说着她就要下床趿着鞋子去翻药膏,却被隋衡拦腰抱住凑在耳边:“真的没事了。”嗓音黏黏,气息灼热,允欢却面无表情的转身推开了他,木着脸去找了药匣子,拿出了金疮药。 隋衡无奈,闭上了嘴,转身趴在榻上乖乖涂药,冰凉的药膏在背后涂开,鞭痕最集中在腰部,也下手之人心狠手辣,瞅准了人的腰部鞭笞,痕迹往下走,没入了松垮的亵裤里,允欢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在了那紧绷的浑圆上。 趁着隋衡半阖着眼,她蠢蠢欲动的抬起了手,心里恶劣异常,满心都是方才他打自己的那一幕,此时简直是报仇的好时机呐,她不再犹豫。 啪,屋内回荡着响亮的一声,允欢甩了甩发麻的手掌,总算报了方才欺负她的仇,不得不说,手感真好,有些弹性,还很翘,允欢打的极为刁钻,并非是拍,而是扇,这一下叫隋衡错愕无比,一时愣在原地半响未动。 随即慢慢反应过来,绯意泛上了耳根,堂堂清冷矜贵、高山仰止的左都御史大人,竟被自己的小夫人拍了一巴掌,这是传出去也会成为京城趣闻、七天七夜都不绝于耳的那种。 允欢美滋滋的继续涂药,却被隋衡抓住了手腕,允欢警惕问:“莫非你这般小气?” 隋衡气笑了,翻起身来把人压在床榻上,墨发倾泄而下:“礼尚往来才好。” 允欢却挣扎了起来:“不行不行,你不讲道理,方才还欺负我。”,隋衡的大腿横亘在她的腰间,叫她不能动弹一下,气得她脸都红了。 “心眼忒小,不就是拍了一下屁股,这般跳脚。”允欢嘟囔,手又摸到他腰间捏了一把。 隋衡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半月未见,这小姑娘怎么变得这般大胆,又是盛气凌人又是拍他屁股,看来是放出了府,玩儿疯了罢,也许是周允申在,给了她撑起来的胆子。 思及此,他眼眸柔软了几分,把人松开,就着药味儿接了个轻柔的吻,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晚饭时候,二人迟迟未去吃饭,周云申大喇喇的派人催了好几次,屋门敲得震天响,才把二人催了出来。 “款儿真大,还得人去请呐。”周允申支着一条腿,斜斜看着,嘴忍不住损一句,允欢颠颠跑过去坐在他身侧,抱着他的胳膊:“谢谢二哥。” 周允申抖了抖胳膊,装作凶恶:“干嘛。” 隋衡换了身衣袍,身上若有似无的药味儿叫裴琛侧目:“伤严重吗?” 隋衡摇头:“快好了。” 裴琛点点头,随即视线阴了下来:“他……如何了?”他问的是谁隋衡自然明白,“陛下驾崩,京城封锁了消息,燕王把持朝堂,兵权在握。” 裴琛沉默了下来,他面上没有一点悲哀,反倒是点了点头。 “陛下生前病重时独独接见了我一人,驾崩后燕王找不到玉玺便把我关在了诏狱。”隋衡语调平平道。 裴琛:“他说什么了?” “玉玺放在了东宫。”隋衡石破天惊,此言一出,三人沉默了下去,三年前,太子一案发生后,东宫就被封锁,成为一座无人问津的冷宫,这是陛下不能提起的禁忌,谁若是提起免不了被责难。 久而久之那儿也荒无人烟,没有人会踏足那儿,如今得知陛下把玉玺放在他最厌恶的地方,裴琛只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周允申也无言了半响。 良久,裴琛笑出了声,“他这是在做什么,人之将死,缅怀过去吗?既然这样痛恨,又为何把东西放在那儿,放在那儿又能怎么样,是打量着我能诈尸回来继承他的皇位吗?”裴琛冷笑着。 他从心底里觉得厌恶的紧,既然当初不信他,如今又是什么意思,是回过头再想的时候觉得那时候太过分了想补偿吗? 周允申挠了挠头:“难怪燕王到处找都找不到,陛下疑心深重,他自以为拿捏了陛下的这个心思,以为东西会放在陛下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譬如地道、秘宫什么的。” 隋衡点头:“对,他把宫内翻了个遍,越是找不到越是坚信,越坚信越是不想放弃,东宫上了锁,本就是冷宫,寻常人不会想到会放在那种……晦气的地方。”他顿了顿。 裴琛:“你不必忌讳,我已然不会在意。” 隋衡笑笑:“但,殿下,我希望你在意。”,这声久违的殿下叫裴琛有些恍惚,他侧头反问:“什么意思?” “现如今我们就是被痛打的落水狗,你的儿子还在他的手里,难道你就不想把你失去的东西拿回来?我知道你肯定想过,只是是否在犹豫?”隋衡精准的踩到了他的内心。 不说别的,泊哥儿还在京中,现在裴澈还未发现泊哥儿的身份,但定远侯府已被控制,暴露只是时间问题,届时他不敢想象泊哥儿会受到什么样的迫害。 “我没有在犹豫,我一直很坚定,裴澈不会得到皇位。”裴琛淡淡的说,他温润的脸庞神情冷然,有种莫名的森然,叫旁边的允欢看着有些发毛。 其实她想讨厌他的,毕竟大姐姐很大原因因他而死,但是裴琛的脾性又叫人生不出厌烦,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大姐姐当初为何在有婚约的情况下爱上了先太子。 允欢捧着脸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瞧。 却忽视了一道灼热的视线,不悦的落在她身上。 隋衡蹙着眉头,心情沉沉,她在瞧裴琛什么?有什么好瞧的,他咳了咳,想吸引允欢的注意。 谁知允欢神思太过专注,一时没有发觉,忽略了隋衡,叫本就有些不大高兴的隋衡面色沉了下去。 他倾过身捏着允欢的下颌转了过来低语:“看什么呢?这么专心,嗯?” 允欢被捏的嘟起了嘴,有些心虚。 周允申拳头锤了锤桌子:“干什么呢干什么你,把手给我松开。”,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想欺负小萝卜,任他是太子他也给锤了。 允欢:“没、没有啊。”很明显的否认撒谎,裴琛看的笑了,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裴琛一双含笑眼灿若琉璃,受过伤后叫他身上多了几分病气,倒是有几分孱弱文士的感觉,加之外貌出色,不逊于隋衡,通身气度不斐,隋衡有些吃味了,允欢贪图美色的模样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不自觉叫他起了些警惕。 裴琛眼睛一转,淡淡笑了笑:“欢欢那双眼睛倒是有些肖似其姐。” 果然,隋衡的目光如矩,登时沉沉的扫了过来,裴琛似是毫无察觉,说的起劲儿:“性子也像,你长姐生前表面规矩,实则最是跳脱。” 越说,隋衡不悦的眸色越深,直到看火烧的差不多了,这才拍了拍袍裾,起身离开了。 允欢摸着脸颊若有所思:“爹爹也是这样说的。” 隋衡似笑非笑:“他很好看?” “啊?”允欢茫然的转头,话头跳转的太快她反应不过来,嘴比脑袋快,脱口而出:“是啊,确实不错。”,平心而论,确实很好看,允欢从不昧着良心说话。 隋衡闻言似是气闷,一会儿扶额一会儿欲言又止,允欢不大明白他,以为是觉得自己的眼光有问题,傻乎乎的说:“我同大姐的眼光一样。” 这话太有歧义了,她的意思其实是想表达,大姐姐的眼光是不会差的,但是落在隋衡耳朵里就变了味儿,他听到后眉头皱的更深了些,咬牙紧绷。 半响他说:“你……别喜欢他,我……我叫你拍……”最后二字似是羞于启齿,声若蚊蝇,隋衡耳根泛红,那红意蔓延到了脖颈、脸颊,似是孤月染上了一抹艳色。 允欢一愣,侧目瞧他。 作者有话说: (`O?)抱歉包子们,今天大吵了一架,太生气了,码子慢了一点,or2,还短小。 明天又得去医院(`Δ?) 43 ? 小产 ◎自我厌恶◎ 允欢愣了半响才意识到隋衡在说什么, 她先是有些莫名其妙,随即笑了声儿,双眸弯弯, 脸颊抿出了酒窝,然后在隋衡冷厉的视线里越笑越大声。 “你、你在想什么呢, 我刚才的意思是大姐姐的眼光向来是不会差的, 你怎会那般想, 哥哥,你对自己好不自信哦。”允欢似是发现了什么, 凑到了他身前,上上下下的盯着他瞧。 隋衡咳了咳, 也被方才的乌龙搞得有些尴尬, “谁叫你盯着他瞧个不停。”虽是在用话语掩盖, 但耳根却仍旧红意不减。 允欢得寸进尺,凑了过去:“哥哥,那你再叫我拍一下嘛。”,话语间颇有股顽劣的感觉, 似是撒娇, 又似是学着他先前的模样逗弄人,一双星眸含着秋水, 冷不丁挨得有些近了, 浓睫扫在了隋衡的脸颊上, 叫他脸庞有些泛痒。 “不行。”隋衡面无表情的戳着她脸颊的腮肉推开, 允欢还未说什么,遂身边刮起一道衣风, 再回神, 已没有了身影, 望过去,转角只余衣角。 允欢:“……” 隋衡回了屋子,关上了屋门,定定的站了半响,遂无奈的笑了起来,他可真是……跟个愣头青似的,若是放在多年前是决计不会相信他会有吃味的一日,更别说还说出那样的话,真是疯了。 隋衡单手捂着脸,喉结上下滚动,热意攀升。 大堂,允欢没有去寻隋衡,因为她知道她的哥哥好面子,经历了刚才那般丢脸的事还是要自己冷静一下,所以她乖乖的同隋珞去校场旁边风树林玩了。 对于隋珞,她的情感很复杂,这些日子下来她并非同以前那般原形毕露,反倒是有些怯怯,万事都不敢主动,但允欢不知道的是隋珞只是单纯的怕周允申,周允申连隋衡都不怕,若是叫他知晓先前自己那般针对允欢,打死她可怎么办。 她见过周允申在校场劈桩子的模样,掌下生风,胸肌块块分明,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像她这种小鸡崽一拳一个,一打就死。 所以她可乖觉,乖的不得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在临州一住就又住了五六日,隋衡在那日允欢回去后就正常了起来,绝口不提刚才的事,虽说隋衡在临州没有差事,但却不必以前轻松,仍旧忙得团团转,早出晚归,有时候蹙着眉头看布防图看许久。 “允欢,不然我们回去罢,我、我有些害怕。”隋珞跌跌撞撞的跟在允欢身后,他们二人正往山上而去,允欢说刚刚下过去,山林中有蘑菇菌子,捡些来煮汤喝最鲜美不过,隋珞禁不住勾引便随她去了。 但临走到半山腰后悔了,前面树林遮天蔽日,树影婆娑,有些阴郁,林总泥泞湿滑,容易摔跤滑倒,而且若是有豺狼虎豹怎么办。 “你若是害怕便先回去罢,二哥说过这林中并无猛兽,只是会有些蛇鼠虫之类的,不打紧,注意些就好。”允欢背着篓子说。 隋珞哪敢扔下她独自回去,到时候人要是出事,她头一个被打死。 林中蔓延着一股浓郁的芳草清香,有些潮湿,黏黏的水汽附着在身上,发丝也黏在了脸上,地上还有些掉落的栗子,允欢也捡到了篓子里。 突然,一个斜坡出现在身前,允欢没有看着,一个呲溜便仰头摔了个屁股墩。 “啊~”这一声惊呼并非是允欢发出来的,而是隋珞率先发出,允欢懵然地坐在地上,摸了摸摔痛的屁股,“你、你叫什么啊。” 隋珞回过神儿来了,连忙跑了过去:“你没事儿吧,摔疼了没?” 允欢只觉后面一片麻意,刚想说没什么,突然小腹传来一股下坠的痛意,叫她不自觉弯了身子,冷汗涔涔,隋珞见她这副模样脸都吓白了:“允欢,你没事儿吧?啊?” 允欢捂着小腹:“我、我肚子疼。” 隋珞手足无措:“怎么会肚子疼呢?吃坏肚子还是着凉了?我先起来,地上凉你裤子都湿了。”说着她费力去拖拽允欢,允欢把力气施加在了她身上,靠着便起来了。 隋珞余光一瞟,随后悚然一惊,“你……你的裤子。”,她的声音都已经变调,尾音都劈了叉,允欢正痛的要命,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一道血迹正顺着脚踝流了下来。 她登时一愣。 “你小产了。”隋珞尖叫道,石破天惊的砸在允欢心头上,她脑海一片空白,喘息略微急促了些,她忽然觉着身下的凉意更甚了几分。 “怎么办怎么办,二哥哥……对我得去找二哥哥,你……你得在原地等我,我去找二哥哥知道吗?”隋珞的额角渗出了汗意,她咬了咬唇,看着允欢虚弱的模样,狠狠心道。 她把允欢放在树边靠着,然后疯跑了下山去寻人了。 允欢满心都是“你小产了”这句话。 怎么办,她有娃娃了?怎么她一点都不知道,这么突然就又没了?这时痛意淡了些,允欢还有闲心琢磨自己这几日有什么样的状况。 吃的多了,昨日吃了四顿饭,林溪村张阿嬷腌的酸菜真好吃,做成酸菜包子她吃了六个,早上起床时还有些泛恶心,还有……对了,癸水还推迟了半月,完蛋了,真的是有娃娃了,但是娃娃被她作没了。 允欢越想越绝望,甚至觉着有些失血过多而头晕发冷。 隋珞这边一刻也不敢耽误的跑下了山,发髻也跑散了,衣裙被勾烂了,连鞋子也被跑掉了一只,她回了驿站正好碰到了罗最,登时眼泛热泪:“罗大人。” 罗最正在啃饼,闻言转头看她形貌散乱的样子,以为遇到了山匪贼人,霍然起身:“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他粗声粗气的吓了隋珞一跳,泪珠子挂在了睫毛上将落未落。 “没、没有,不是我,是允欢。”隋珞打着嗝说。 罗最一个踉跄:“谁?” 隋珞晃了晃脑袋:“不是,不是被欺负,她……允欢小产了。” 罗最一愣:“什么产?” 隋珞着急:“就是……就是娃娃掉了,二哥哥呢?我二哥哥在哪。”她四处张望。 罗最还在愣着,恍惚:“隋大人出城了,同小将军。” 隋珞心里一咯噔:“那……那罗大人,你赶快同我去。”她来不及多想便拽着罗最走。 罗最也方寸大乱:“对对,赶紧走赶紧走。”,二人往山上去,隋珞迈腿就要跑着去,被罗最拎着衣领:“这边儿,坐马车快。” 罗最从马厩里拉出车来,二话没说便疯跑起来。 二人到的时候允欢正缩在树底下打哆嗦,她卧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唔~” 罗最跳下马车便把人翻过了身:“允欢允欢?” 好在,人还没不省人事,就是脸色发白,身子一个劲儿的打哆嗦,脚踝处确实有一处醒目的血迹,已经干涸,顺着往上,亵裤也隐隐有些氤湿,罗最不敢看了,比划了一番,把人抱了起来,轻手轻脚的往马车上搬去。 隋珞忍不住:“你慢些。” 人放在车厢里后,隋珞扯了个毯子给她盖上,罗最一点都不敢耽误的往山下医堂而去。 路上,让隋珞未想到的是允欢竟然坐了起来,脸色瞧着除了白些也没有别的情况,难免迟疑问:“你……你没事?” 允欢摸了摸肚子:“还是有些疼,可能娃娃已经彻底掉了吧。” 这样吗?掉了就不疼了?隋珞有些迷茫了,“那、那怎么办啊。”她磕巴问,这也算是她未出世的小侄子,未曾会面便离开了人世,隋珞也难免有些失落。 这般想着,竟呜呜哭起来了,允欢懵然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在哭。 罗最自然也听了个清楚,一时间心里头揪紧了似的难受,到了医堂门前,他跳了下车,一边出声安慰一边掀开车帘:“欢欢,别伤心,娃娃……没了还会再有,你还年轻,别哭……” 他和泪眼朦胧的隋珞面面相觑,一旁是裹着小毯子煞白着小脸的允欢,正愁苦着脸怎么安慰隋珞。 “你……你哭什么哭。”罗最不可置信。 隋珞呜呜:“我、我难受啊,我的小侄子没了。”,罗最扶额无语,懒得搭理她便上前搀扶着允欢下了马车,火急火燎的跑进了医堂:“大夫,救命。” 大夫蹙眉:“怎么了?” 罗最擦汗:“她小产了,娃娃掉了。” 大夫一听登时脸色严肃了起来:“把人放到里面然后出来。”,罗最把允欢放到了医堂的里间后又出来了,对隋珞说:“你在这儿守着,我得赶紧叫人去告诉隋大人一声。” 隋珞心间一紧:“嗯嗯好,我我我会照顾好她的。” 罗最便不再耽误,拆了马车驾着赶紧往城外而去,路经过坊市,卷起一片尘埃,还险些撞到了百姓。隋衡今日同周允申出城埋伏在郊外官道,他们接到消息,云州守将带着人马往京城而去,也不知是真是假。 收到消息那日他们已然动身,也就这几日的时候会经过此地,周允申打算由他出面,若是见到了云州守将便看看能不能套出些话,隋衡现在已然被燕王发布了通缉令,不能暴露于人前,好在周荣安虽也被燕王疑心,但因着并未轻举妄动,燕王对他也没有做什么。 囚禁在府内是必然的事。 罗最驾着马疯狂的甩着鞭子,周允申耳朵一动,眉眼凛然,架起了弓箭,透过草丛对着声音来源。 罗最赫然跑了出来,周允申眉头一皱跳下了山包喝道:“你做什么来了。”,这不是耽误事儿呢嘛。 罗最急急的停了马,翻下了马,“隋大人呢?” 周允申不满:“你怎么也学允欢那个小白眼狼,怎么着,给你编入隋府护卫去?” 罗最:“不是,将军,出事儿了,姑娘小产了。” 周允申差点以为听错了:“谁?什么产?” “允欢,掉娃娃了,流了好多血,差点死了,隋大人呢,赶紧叫隋大人回去啊。”罗最着急道。 周允申呆滞在了原地,霎时一股强烈的心悸席卷而来,烈日当空,树影摇晃,他头晕炫迈的迈腿要去寻人。 结果耳边刮过一阵风,待周允申回过神时,一道雪青色身影已然翻身上了马,一甩鞭子往城内而去。 周允申:“……” 他咬了咬牙冲着旁边的罗最:“你在这儿守着,等沈将军,若是他出现了就叫人来寻我,我先回去了。”他把弓箭扔个罗最也牵着马往城内而去。 隋衡耳边风声呼啸,方才他满脑子都是那句流了好多血,差点死了,心脏骤停了一瞬,胸腔内均是郁气,他头一回生出了自我厌恶,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先是周允卿,再是允欢,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 若是允欢出什么事儿,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早知道,今日他就不离开了,昨夜睡前欢欢还拉着他的袖子撒娇,说今日想上山玩儿,若是他能陪同就好了,但是他顾及着正事儿,便没有答应。 对了,上山,一定是上山出事儿了,都怪他,都怪他,从未有过的巨大悔意和心慌凉了他的身躯。 半个时辰的路程生生只用了一刻多钟,隋衡跳下了马进了医堂,抓着药童问:“方才小产了的姑娘在哪儿。”他大喘着气,哑声问。 汗意湿透了后背,药童指了指里间:“在里面躺着,你去看看吧。” 隋衡颤抖着手,大步向前奔去,掀开了白色的门帘,在看到里面的情景后胸腔瞬间一梗。 允欢裹着小毯子,成了一个三角粽,嘴里叼着一个糖葫芦,咯吱咯吱的啃着,隋珞在旁边一脸菜色。 隋衡悬起的心瞬间一落,他余光一扫,却见旁边随意搭着一跳被血迹浸湿的亵裤,心又一沉。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素未谋面的孩子,就这么没了,隋衡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允欢没事便好,孩子还会有的,但他难以形容看到那一摊血迹的感受,又苦又涩,一时分不清是额间的汗意还是什么。 允欢看见了他,眼睛一亮:“哥哥。” 隋衡回过神儿来,赶忙过去问:“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我听说了今日的事。”,他似是怕允欢伤心,犹豫了一瞬出声:“没事,孩子……还会再有的。”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44 ? 不用你管 ◎我老吗?◎ 允欢嘴里咬着糖葫芦, 仰头懵然的望着隋衡,甜腻的汤汁化开,沾染在了嘴角, 愣愣的望着他,隋衡以为允欢被他的话戳到了心头, 抬手有些无措的想去抚她。 “若是……我们没有孩子也无妨, 泊哥儿虽非我们亲生, 但,我视他为亲子, 左不过我们三人也能共享天伦,不必非要另一个小生命。”隋衡语无伦次的解释, 他是这样想的, 允欢年纪还小, 头一回便经历了这种事,可想而知她的身子该多么的不好,且有周允卿先例在前,他是万万不敢再冒任何的风险。 “欢欢, 你的身体最重要。”隋衡低低的说着, 这也是他头一次说了许多,嘴比脑子快, 可能来不及过脑就说出来了, 自己都有些混乱, 旁边隋珞菜色更甚。 这般说着, 隋衡瞧见她无事的模样也松懈下来,殊不知落在允欢眼眸里, 全然是他对这个孩子并无期待的意思。 允欢面庞瞬息万变, 她看了眼那揉成一团的亵裤含含糊糊:“我、我没事, 哥哥。”,裹了裹毯子,这下是有些真的失落了。 二人气氛一时有些凝滞,隋珞与他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最终轻巧的挪了出去,她决定不去掺和这件事儿,隋衡坐在允欢身旁拿下了她嘴上的糖葫芦:“都这样了,还吃?”,语间有些不满。 允欢低眉顺眼:“不吃了。”,她乖乖的任由隋衡用毯子裹紧她,拿白色的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允欢伸出小手递到他面前:“擦擦。” 她掌心也有黏黏的糖汁,神情乖巧,隋衡心头一片柔软,凑过去在她嘴角吻了吻,残存的甜意流淌在二人唇齿间,隋衡的大掌扣在了她的后颈,二人贴近了几分,湿甜浸润了唇瓣温软。 一吻结束,允欢眼眸湿润了几分,红彤彤的像个小兔子,靠在他的胸膛里裹着小毯子像个小考拉,满眼晕乎,隋衡低低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外面找大夫一趟。” 允欢稀里糊涂的也没听清:“好。”,随即身子被放下,隋衡出了外面。 等会,他去做什么? 允欢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心瞬间高高提起,惶惶间摸索着拿过了被随手扔在旁边的糖葫芦,继续啃。 隋衡出了内间,拦住了正在拨算盘子的山羊胡大夫:“大夫,我家夫人身子如何了?” 大夫头也不抬,爱搭不理:“回去注意保暖,多喝些热水就好了。” 隋衡:? 现在这大夫都这般不上心?但他仍旧好声好气的问:“大夫,我家夫人将将小产,对她的身子可有什么影响?” 大夫一脸匪夷所思:“这位公子,您的夫人并未怀有身孕,小产又是从何而来,不过是来了癸水,大惊小怪。” 隋衡愣在了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小产?那……那她那血。”隋衡比划了一番,他方才瞧得清楚裤子上的血迹已然干涸,氤出了些许深褐的痕迹。 “都说了是癸水。”大夫悠悠道。 这下隋衡忽觉压在心头的大石消失了,原来并未小产,只是普通的月信,那为何罗最说的那般严重,还说什么失血过头,隋衡一时有些无奈。 但允欢平安无事是最好,大夫的话说出来他整个人都轻快了几分,郁气消散了些,他正要走,大夫把他叫住:“糖葫芦少吃,小心腹痛。” 隋衡正色:“多谢大夫。” 大夫摆摆手,继续拨算盘珠子。 隋衡回了内间,床榻上窝着一个身影,盖着厚实的毯子,被窝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什么小动物在啃食,隋衡一看旁边桌子上的糖葫芦,已经剩下了一个光棍儿。 隋衡:“……” 入了秋,天气转凉,右侧的窗棂大开,微风轻轻的吹了进来,室内一片凉意,隋衡走到窗前,把木条拿走,关上了窗棂。 然后走到榻前掀开了毯子,把允欢吃的满嘴糖汁的脸颊露了出来,毯子掖到了她的下颌处,修长的手指轻捏了一番她的脸颊。 允欢老实道:“对不起,哥哥。” 隋衡:“这有什么错的,不过是个乌龙罢了,幸好你没事,吓死我了。”他唇角上扬,清俊的脸上浮起好看的笑意,是真正轻松的笑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的鬓发。 但落在允欢眼眸里,却更有些难受了,她觉着隋衡并不想要他与她的娃娃,或者说对这个娃娃并没有期待感,可有可无,没有最好,不必需要另一个小生命。 “又偷吃了,不是说了别吃了吗?”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起身给允欢收拾换下来的衣物,准备拿去处理掉,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小姑娘有些生气的脸庞:“等会儿你便同隋珞先回去,我还有事,晚上会晚些回来,若是等不及了,你便先睡。” “知道了。”允欢板着脸硬邦邦的说。 “糖葫芦不准再吃了,听到没有,还有你那些饮子也不准喝了。”他现在严重怀疑允欢在这儿每日胡吃海喝吃坏了身子,才导致今日这般严重,所以语气难免严厉了些。 “我就吃。”允欢小声的说,“不用你管。” 隋衡一愣,转身问:“什么?” 允欢却没再回答了,提着裙子气哼哼的跑了出去,徒留隋衡在屋内一动不动。 允欢跑出去的时候恰好撞到了随后而到的周允申,被握着肩膀来回看:“妹,你没事儿?” 允欢被捏疼了肩膀,拍掉了他的爪子:“我没事儿啊,松手,你捏疼我了。” 周允申赶紧松了手,喘着气紧张兮兮,方才他回来的路上一个没瞧见,马踩到了屠户设的陷阱里,前半个身子掉了进去,费了老大力气才出来,马都瘸了半条腿,他只得腿儿着狂奔而来。 “方才……方才罗最……”他喘着粗气问。 “我没事儿,是……哎呀总之弄错了。”允欢背着手含糊说,她不大好意思跟周允申提自己只是月信推迟了而已,丢脸。 周允申松了口气,允欢拉着他的手:“二哥,你送我回去罢,我累了。” 周允申懵懵的被她拉着走:“哦哦,好。”一时没想起来最应该在场的人去了何处。 直到走至半路,周允申才想起什么,他转身左顾右盼,瞧见了马车后面老远跟着的隋衡,郁气冲天,像是一个沉默的影子,一时纳罕。 他嗖的掀开车窗头探进去:“你们二人怎么了?” 允欢对他爱搭不理,周允申又转头看向隋珞,隋珞摇头:“我不知道。”,周允申还想继续追问被允欢推着脸推了出来,啪的关上了车窗,丢出一句:“与你无关。” 周允申:“……” 小丫头片子,知不知道谁才是她这一头的。 允欢被送回了驿站,上了楼,隋衡却没跟上去,周允申格外留心他,妄图从他们间看出些什么,但,眼看时辰不早了,还得出一趟城,来不及细问便骑马上了路。 周允申没把太多心思放在这个上面,但临了出城却被隋衡拉住了袖子,一脸迟疑:“我……有些老了吗?” 周允申:?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摸了摸隋衡的脑袋:“你说什么呢?什么老不老的,怎么着,腰不行了?”他随口开玩笑扯皮。 隋衡却欲言又止。 周允申悚然一惊,不是吧,来真的? “呃……没事没事,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瞎说的。”周允申讪讪,打算当做没听到,依着他对隋衡的理解,这般好面子的人,被外人知晓了自己的“难处”,焉知自己还有明日可言,会不会被灭口还说不准呢。 隋衡叹了口气,墨发倾散,比束起时少了些肃然,多了些少年气,更别说他偏爱雪青色,整个人青衫落拓、端方矜贵,无论如何也同“老”字搭不上边。 “你为何会有这样的疑问呢?”周允申凑过去问,方才他又一想,作为隋衡的大舅哥,他同他讲这般……丢面子的事,不正是对自己的信任吗?或许是想求助些什么,那若是自己眼看他深陷沼泽而冷眼旁观,那简直是非君子所为。 “你同我说说,放心,我会尽量帮你的。”周允申引导他,语气也全然不似平日的讥讽和不屑。 隋衡一脸漠然:“没事,不用。”他扔下一句便驾马离开了。 周允申:“……” 允欢活蹦乱跳的回来,罗最的心也放回了原处,他躺在树下晒着太阳,捏着今日山上捡来的松子吃:“不是我说,你可知道当时,我话还未说完,身边一道影子便飘走了,一瞧嚯,隋大人驾着马朝城内赶去。” 允欢在院中剥着栗子抿着嘴不说话,罗最瞧着平日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倒有些纳罕:“怎么了?” “哥哥不喜欢娃娃。”她闷闷的说。 罗最一脸莫名:“怎么会?大姑娘的小公子不是养的挺好?你是不是误会了?”他挠挠头。 “不是,我没误会,我今日告诉他娃娃掉了,哥哥还笑来着。”允欢数着栗子,心里一边数喜欢,一边数不喜欢。 这算什么不喜欢,罗最有些憋笑,他该如何同小姑娘说隋大人笑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没事儿而笑,并非是娃娃掉了而笑。 唉,想来二人从见面到成婚不过几月,小姑娘的心思确实有些难猜,时常飘散到不知何处,隋大人又是个闷葫芦,时常有些小误会也很正常。 他到底要不要亲自去解释?还是等着二人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误会消散呢? 想了一通,罗最决定闭嘴,二人的事还是叫二人自己解决罢,他把允欢剥下来的栗子扔到嘴里。 城外这一边,二人心思各异,隋衡冷着脸,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头上,支着腿,一股肆意风流浑然散开,周允申缩头缩脑的蹲在旁边,嘴里嚼着草根皱着眉头时不时往这边瞅。 一个略微有些猥琐,一个落拓不羁,偶有路过的行人投递来眼神。 “看来今日是等不到沈将军了。”隋衡说着起身,踢了一脚石子。 周允申点头:“那便是明日了,明日肯定会到。” 隋衡没有回头:“你先回去罢。” 周允申警惕问:“你要去做甚?” 隋衡有些莫名,忍不住回头看他:“你管我做甚。” 嘶,瞧瞧,瞧瞧,破罐子破摔了都,被打击的不轻啊,周允申耐心:“我只是问一问罢了,若是允欢问起来我好交代。” 隋衡扯了扯嘴角:“你就说我有事 殪崋 ,晚些回去。” 周允申心提的高高的:“允欢今日受了这般大的惊吓,你还是早些回去陪她罢。” “知道了。”隋衡应付了一句,说着便翻身上马离开了,马蹄扬起的尘埃呛得周允申直咳嗽。 他没有犹豫,也骑马跟在了身后。 他倒要瞧瞧隋衡去干什么好事去了,若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他也好及时劝慰一把,若是隋衡要去干什么坏事,他就能冲出去,把这厮逮个现型,捆了扔在允欢面前。 他不敢跟的太近,进了城对方就下了马,而他也下了马,左躲躲右躲躲,最后眼瞧着隋衡进了一家……香芸馆。 周允申头上顶着一笼包子,探出头去,神情肃穆、恍然、悔恨、叹息交杂,他就知道,隋衡这厮不可信,竟敢背着允欢逛花楼,喝花酒。 实在不是他多想,这香芸馆外面瞧着上下三楼,楼上的窗棂大开,还倚着一位漂亮姑娘,斜斜的支着胳膊看着楼下,楼下门口有许多姑娘们聚集,一个个花枝招展,水灵的很,不是花楼是什么。 周允申纠结了半响,还是认命的进了楼,无论如何他不能瞧着隋衡深陷沼泽,就是撅折腿也得把人捆到允欢面前去。 作者有话说: 岁末已至,今晚要跨年啦,新的一年又要到来啦,希望包子们诸事顺利,最重要的还是身体健康,吃嘛嘛香,元旦快乐~( ̄▽ ̄~)(~ ̄▽ ̄)~(笔芯) 明天我尽量粗长,吃饭去了o(≧v≦)o 另:二哥不是猥琐男。感谢在2023-12-30 20:01:16~2023-12-31 20:1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9339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5 ? 大乌龙 ◎换布条◎ 馆前人来人往的姑娘们确实不少, 周允申只得避着身子往里躲。 “抱歉抱歉,让让,让让啊。”周允申猫着身子往里去, 一时没瞧见姑娘们手里拿着的东西,馆内别用东天, 是一个回字形的楼, 多见拱桥连廊, 倒并非是乌烟瘴气、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每一层楼间都有不少铺子,人倒是络绎不绝, 没想到这地方竟是别有洞天。 周允申左顾右盼间瞅见了一道雪青色身影,在一间屋子内, 同一个穿着清凉的姑娘说话, 那姑娘手中拿着一把扇子, 掩嘴笑着。 周允申瞳孔微缩,可让他给找着了,他踏上拱桥,穿过连廊, 几步奔向那处, 在那姑娘将将要拍上隋衡肩膀的时候暴喝一声:“干什么呢隋衡。” 他的突然出现把老板娘吓了一跳,绣着牡丹的团扇掉在了地上。 隋衡蹙眉转身, 莫名看了眼突然出现的周允申:“你在这儿做甚?” 嘿, 好意思问他?不看看自己在做什么。 “若我不来, 还不知道你了这等背叛于欢欢之事。”周允申理直气壮, 顺便意有所指看了眼老板娘,那老板娘反应过来什么, 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 “哎哟, 小兄弟, 你瞧瞧我这是什么地方。”她揶揄道。 周允申经这提醒,才侧目看了起来,这铺子里有许多置物架,上面摆着些精巧的瓷罐,大多都是胭脂水粉之类的,所以馆前才有许多的姑娘,再一瞧隋衡的手上,可不就是拿着一个青瓷罐,正拧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膏脂。 香芸馆内是一个租赁铺子的地方,楼内置有许多铺子,大多都是卖姑娘们的衣裳、胭脂水粉之类的,也有糕点铺子,种类繁多,周允申没逛过花楼,自然一时没有辨别出来。 他讪讪一笑:“竟、竟是如此,是我误会了。”他耳根漫上了红意,灰溜溜的转身出了铺子,隋衡无语对老板娘说:“把方才看过的都包起来。” 老板娘喜笑颜开:“唉,好嘞。” 隋衡接过了包装出了铺子,面无表情的瞅了眼蹲着的周允申,没搭理就离开了。 周允申丢了人,也不好说什么,跟在身后出了香芸馆,二人走到静谧处,隋衡抱着胳膊淡淡瞧他,周允申被他瞧得心头发毛:“呃……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该回去了。” 隋衡眸色不变,周允申却觉得他的眼眸里透露出一股淡淡的鄙夷。 周允申:“……” 好在隋衡倒也没说什么,二人在天黑透之前回到了驿站,隋衡提着东西上了楼,透过窗纸,屋内凉着烛火,他站在屋前敲了敲门,屋内没有答话声,隋衡静默了半响,推门而入。 意外的,允欢坐在桌前晃着脚翻看着书,烛火摇曳,打在她的脸颊上,阴阴暗暗的,有些瞧不清出神色。 听见隋衡进门她也没什么反应,支着下巴闲适的看着话本子,但她的视线却虚焦异常,没有落到实处,许是将将沐浴过后,她亵裤卷到膝盖,一条腿盘着,一腿垂下,沐浴后的水汽弥散在室内。 隋衡走近了些,把手遮盖在她的眼前:“这般晚了,还是别看了,小心伤眼。”他下午被呲了后就反思了许久,许是他有些时候管教过于严厉,让欢欢有些厌烦了,但他年纪大些,总归还是要考虑的多些。 所以他说话便温和了许多,也是他斟酌过后的语气,允欢没有说话,合上了书趿拉着鞋子往床上去,小脚光裸,瞧着隋衡直皱眉头。 手比脑子快,隋衡上前几步把人打横抱起,“地上凉,又不穿罗袜。”他小心的把人塞在被窝里,裹紧了被子。 “还在生气?嗯?”他微微俯下身,低低的问她。 允欢半阖着眼,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一时不知道是癸水的原因还是心情不大好。 她确实一直在为那事纠结,导致她头现在有些隐隐作痛,也许是今日在山上吹风吹凉了,现在人有些不大舒服,一张小脸煞白煞白。 “咳咳。”允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侧过来身子:“我难受。” 隋衡赶忙问:“怎么了?哪儿难受。” 允欢含糊:“头痛、肚子痛、想咳嗽,哥哥,我是不是生病了。” 隋衡摸了摸她的头,发觉体温确实有些高,今日来回折腾的,人吓也要吓死了,“应该是着凉了,我去找大夫。”说着掖了掖被角就要起身。 却被允欢抓住了袖子,方才还不觉得有什么,被他一塞进被窝,热意上涌,熏腾的她眼眶有些灼热,呼出的气息也烫的很。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娃娃。”她顶着困意问。 隋衡一怔,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从未说过这话。” 允欢脑袋发晕,直接顺着心意说了出口:“你说没有孩子也没事,不必非要另一个小生命,我、我还看见你笑了。” 隋衡:? 这算什么理由,再说了,他何时笑了,隋衡有些怀疑的想,还有些匪夷所思,他继续缓缓的问:“我何时笑了?” 允欢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你……你就有,就是找大夫回来以后,你笑得可高兴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隋衡哭笑不得,他时常会被允欢天马行空的小脑袋瓜给震撼到,他忍笑解释:“并非如此,欢欢,你先睡,好好休息,等明日我再跟你好好解释。” 允欢迷迷糊糊的唔了一声,隋衡又附耳:“我从来没有不想要过娃娃。”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允欢放心的睡了过去,隋衡起身走到屋外,扶着额头淡笑了一会儿,白日的阴霾均烟消云散了。 医堂的山羊胡大夫被抓了过来,把了把脉,只让熬些姜汤喝下去发发汗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儿,若是明日还有咳嗽之意,熬些川贝炖梨,食补了事。 隋衡送走了大夫后便叫小厮去熬了一锅热热的姜汤,还叮嘱一定要加些红糖,有些甜味容易喝下去。 而他打了盆温水来,湿了帕子覆在额头上降温,应是允欢觉得热了,不停的翻滚身子想蹬掉被子,隋衡又生怕重手重脚的伤了她,只是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在隋衡出门端来姜汤后发觉允欢再次蹬掉了被子,人滚到了床榻里面,挨着墙壁寻求凉意,他把姜汤放下给允欢拉被子时发觉了隐隐有些不对。 床榻上氤氲了一小块血迹,醒目异常,他凝神一瞧,迟疑着伸手略略掀开了一小块被子,俯身瞧了瞧。 半响,他神情不自然的起身,刚想端起姜汤,又把碗放下,站在床榻前颇有些手足无措。 隋萤刚刚吹灭了灯要睡觉,就听到了敲门声,她小声问:“是谁啊。” 门外声音低沉:“是我。” 二哥?隋萤赶紧下床套上了衣服,整了整衣裙开了门,“二哥,怎么了?”她有些忐忑,不知道隋衡这么晚找她做甚。 隋衡却有些难以启齿,还抬手比划了一番:“呃……你可知道癸水用的布带该如何换?” 啊?隋珞和隋衡在门前面面相觑。 隋衡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二十四年来他头一回做这般事,偏生自己还是瞎子过河,幸而屋内暗,看不着他通红的耳根。 隋珞恍然大悟,僵硬着身子,告诉了他。 幸而二人是兄妹,若是换了别人,指定隋衡被人大棍子打出来。 隋衡落荒而逃,回了屋子,深深吸了口气,从衣箱里拿了布条走到了床榻前。 一番折腾,姜汤已然冷掉,他便仰头喝掉冷得,重新去厨房倒了一碗来。 允欢喝了姜汤,发了汗,直到三更,热意降了下来,隋衡去盥洗室随意用冷水一冲,躺在她身侧睡下了。 翌日,允欢醒时,天色大亮,她身上酸软,但还算清爽,脑袋也不疼了,她起身后发觉身上的亵衣换了一身,也没多想,许是昨夜出汗太严重了,哥哥便替她换掉了衣裳。 思及隋衡,她忆起昨夜的胡言乱语,有些脸热,滚在床榻上羞赧,这一翻滚,被子被凌乱地蹬在了一旁,露出了昨夜未换掉的床铺。 允欢凝视着这一小块褐色,登时匆匆下床进了盥洗室,只是没过多久,她又蹬蹬地跑了出来,站在床榻前红着脸沉思。 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脑袋里又隐隐冒出那个念头,却又不敢确定。 允欢倒在床榻上捂着脸。 出门吃早饭时,她脸上的红意还未褪去,厨房内只有隋珞一人在喝玉米粥,心不在焉的吃着小咸菜,驿站饭食并未很丰盛,每日大多都是清粥小菜,每隔几日午饭和晚饭会有荤菜,毕竟不是自己府里,没得挑剔。 她正想事,冷不丁允欢进来了。 二人对上了视线。 隋珞赶紧低下头喝粥,允欢有些奇怪,但是没有说什么,经历了昨日之事,二人的关系应当是改善了些,允欢也看在她“救”自己份儿上,不跟她计较以前的事了。 玉米粥喷香,还甜滋滋的,正烫嘴,允欢便主动搭话:“昨日谢谢你了,今日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放风筝吧。” 却见隋珞有些惊慌失措风打翻了粥碗,满面心虚。 允欢:? 空气凝滞了几许,允欢琢磨自己很凶吗?叫她这样害怕,这还是她这些日子头一次示好呢,就铩羽而归,允欢难免有些失望。 隋珞又磕巴道:“好、好呀。”,允欢就又高兴起来了。 她拿了周允申给她捆的小蜻蜓风筝,二人往校场旁的小溪边去,那边空地大,适合放风筝。 她伸手感受了一下风的走向,便捏着风筝在空地上跑了起来,风筝顺着风越飞越高,细细的线绳从梭子上一圈圈的被扯了出去。 绿衣盎然,虫鸟声此起彼伏,隋珞一步步挪了过来,四处张望了一瞬,低低的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允欢莫名转头,神色茫然:“啊?” 隋珞脸色泛红,她看允欢一脸疑惑的模样,委婉说:“就是昨夜的事啊。” 昨夜?昨夜什么事,允欢脑袋一时没转过弯儿。 隋珞看允欢一脸呆呆的模样继续说:“说真的,我也没想到……二哥哥竟然是内样的人唉,还会给你换布条。” 啊?允欢大惊失色:“你怎么会知道。” 隋珞一愣:“是……是二哥哥问我来着。” 什么?允欢眼前一黑,风筝线被绷得很直,几瞬后直接断了开来,风筝随风而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允欢小脸红成了石榴,脑袋还往外冒气,隋珞见此安慰她:“……不是什么大事。” 当然,这对隋珞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她来说是非常大的事,但是她并不生气,只是有些气恼和羞人,若是不会,把她叫醒了便好啊,何至于去问别人啊。 风筝断了,允欢没有再放了,二人回了驿站,驿站前有两匹熟悉的马拴在门前,其中一匹很熟悉。 哥哥回来了,允欢一个激灵,提着裙子往回狂奔。 隋衡正在屋内换衣裳,今日终于守株待兔的把沈将军守到了,沈将军为人颇为耿直古板,但却不是莽夫,心细如发,并未说是燕王召集,只说是回京述职,不日便会返还,是真是假尚且不得知。 周允申也不敢套话太过明显,便放人离开了。 允欢冲进屋内,不满的控诉:“哥哥,你昨夜为何不叫醒我,隋珞都同我说了。” 她冲进隋衡怀里,咬了他一口。 隋衡抱了她个满怀,唇角不可抑制的上扬,看起来允欢已经恢复了朝气,都能来同他撒娇了。 “为何要叫醒?”他故意反问。 允欢怒目而视,脸都涨红了,显然她脸皮有些薄,无法理直气壮的控诉、质问、有条理的叙述。 “好了好了,昨夜你发热睡得沉,我叫过你了,只是你没有醒罢了。”他一本正经的胡诌。 允欢将信将疑:“当真?” “自然,要不然你怎么会从隋珞那里知道了呢?”隋衡好声好气,垂下眼认真的同她对视。 好吧,这倒也是,允欢相信了他的话,气性消散的一干二净。 “还有啊,小呆瓜,昨日哥哥我笑只是因为大夫说你的身子无事,所以才一时有些高兴罢了,你可真是冤枉我了。”隋衡装作委屈的模样。 清俊的脸庞微微皱起,眉眼下垂,学着允欢素日的模样,允欢当即有些愧疚,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整日都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还不同我说,这样罢,若你能背好这五篇文章,还能工整的默写下来,我就不同你计较了。”隋衡变戏法般的抽出一本庄子。 允欢不可置信:? 五篇?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作者有话说: ?(●??`●)??(●??`●)? 头昏 46 ? 被掳 ◎人不见了◎ 月色高悬, 透过薄薄的窗纸撒入了屋内,隋衡靠着床榻闲适的翻着书卷,桌案前允欢捧着庄子支着脑袋愁闷的看。 可恶啊, 哥哥实在过分,这么点小事也要同她计较, 简直是故意为难她, 不叫她好过。 但实则允欢着实冤枉隋衡了, 隋衡本意是想磨练允欢的字迹,再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再说背书,隋衡的印象仍旧还是喜欢研读孤本的那个欢欢, 区区五篇文章, 对允欢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但允欢早就把这回事儿抛之脑后了, 也不记得自己在隋衡面前还有个美好的形象需要保留,故而三分走神四分困意,还有三分光看不进脑子。 没多久便趴在桌案上呼吸深重。 隋衡看完了一本游记,起身去瞧允欢, 却见她睡得很香的模样, 一挑眉,走了过去, 手掌托起了她的下巴:“看来欢欢并没有把哥哥的话放在心上啊, 睡得可香?” 允欢困的迷迷糊糊, 有些被打搅的不悦, 先前的起床气也发了出来,啪的一声打掉了隋衡的手掌, 皱起脸颊:“困。” 隋衡一愣, 随即陡然失笑。 眼瞧着允欢又想趴在桌子上睡, 他耐心哄诱:“好了,去床上睡,别又着凉了。” 允欢话倒是听进去了,却仍旧板着脸不说话,起身绕过他扑倒在了床榻,甩掉了鞋子,似是在表达对隋衡的不满。 随即裹着被子在床上瘫煎饼,静默了半响,似是觉得憋屈的慌,披着被子站在了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隋衡,一缕小呆毛可爱的翘起。 “我不想背书。”她掷地有声道。 隋衡仰头望着她,诧异:“……自然可以。” 这么好说话?允欢犹疑的看他,隋衡沉思了半响:“只是我以为这个对欢欢来说很简单,区区五篇,不过尔尔,只是若欢欢不愿,那便不背吧。” 隋衡一番话叫允欢松了口气,早知道这么好说话,她还生什么闷气,她随即便盘腿坐了下来,扬唇道:“我自小读书便不大好,爹爹把我送去书院后我时常溜回来偷偷睡觉,先生便经常同爹爹告状,我爹爹便总会打我的手板心。” 她嘚吧嘚吧的抖了个空,隋衡神情逐渐疑惑:“等等,可我记得初次见面时,你分明说过自己喜欢研读孤本。” 允欢一滞,随即想起自己貌似真的说过这句,但怎么感觉怪怪的,半响她恍然:“我分明说的是喜欢研读食谱类的孤本,同别的是不一样的。”不过此食谱非彼食谱,只是当时她看的很是着迷的话本子,内容是有关于美食的,那时她一个着急便秃噜了出来。 隋衡眉头皱的愈发紧,允欢瞅着他的神情有些心虚,“哥哥……你。” 隋衡叹了口气:“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没有人天生蠢笨,须知笨鸟先飞,日后我再对你严加管教些便好。” 允欢傻眼,随后严声拒绝:“不必了哥哥。” “为何?”隋衡疑惑的问。 允欢支支吾吾:“我……我一看书上的字便犯困,大抵是脑袋生病了罢。” 隋衡哂笑,故意说:“哦?那说不准还真是。” 允欢听他这般说,期期艾艾的刚要点头,便闻:“既如此,我便寻个大夫帮你看看,听闻针灸很是管用,我少时也有过这般举动,后来寻了治脑疾的大夫,每日以七七四十九针扎在头上的穴位,半月就好了。”他煞有其事的说。 允欢一惊:“不用了不用了哥哥,我……大抵同你不是一种病罢,不必这么麻烦。” 隋衡温声:“没关系,身体最重要,还是看一看罢。” 允欢欲哭无泪,隋衡忍笑,话头一转:“不过眼下临州城应当也是没有这样的大夫,还是待回京后我再去寻好了。” 允欢闷闷的哦了一声。 “现在还是先睡罢,天色不早了。”隋衡瞧着人逗的差不多了便吹灭了烛光,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翌日一早,屋内响起了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允欢睡眼朦胧的爬起来,嘟囔着:“天亮了?要背书了。” 隋衡穿衣的举措一顿,失笑的吻了吻她的眉心:“不用背,睡罢,我有事,先走了。” 允欢又被稀里糊涂的哄睡了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晃醒,睁眼就是隋珞的脸庞,正焦急的喊她:“别睡了别睡了,二哥他们出事了。” 允欢:? “怎么了?”她懵懵的问,心一瞬间提起来,茫然的就要往外走。 “唉唉,你去哪儿。”隋珞拉着她,把她拉回了床榻上:“城外打起来了,今晨我听到了外面的点兵声,然后我偷偷看到你二哥同我二哥他们便一同离开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允欢这时候清醒了,“那位先太子还在吗?” 隋珞想了想:“应该是在的,我瞧见队伍里没有他。” 允欢起身:“去找他。” 二人下了楼,蹬蹬的跑去找了裴琛,允欢敲了敲门,屋内响起:“进。”,二人推门而入,裴琛正下棋,自我对弈。 “殿下,我哥哥和二哥他们做什么去了。”允欢着急问。 裴琛头也不抬:“抵挡燕王的兵力。” 允欢一惊,燕王打来了,这么快,“那……那现在怎么办,他们肯定会赢的,对不对?”允欢磕巴问。 裴琛干脆:“不知道。” 允欢不可置信,绕到他身前:“你可是先太子,怎么会不知道。” 裴琛一笑:“我确实不知道,输赢不仅要看对方的兵力、领头人还要看战况,我也没有个肯定的答复。” 允欢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复,“那……在哪儿可以看到他们。” 裴琛往东一指:“城墙。” 允欢带着隋珞往城墙跑了。 二人上了城墙,远远的瞧着,乌压压一片,瞧不出哪边是自己人,哪边是对方的人,更别说隋衡和周允申在何处了。 咻的一声,一只箭矢射了上来,擦过了隋珞的耳边,隋珞失声尖叫,吓了一跳。 允欢拉着她到旁边躲了起来,半响,越来越多的箭矢射了上来,一位扛着盾牌的士兵对叫他们赶紧回去,说完便被箭矢射了个对穿。 二人脸色发白,心头发闷。 “我们先走,这儿不安全。”允欢当即立断道,她趴着捡起了一道盾牌,同隋珞慢慢挪动,扛着下了城墙,城内一派焦灼,看得出情况不是很好。 二人顺着人流逆行,允欢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身影,她捂着脑袋抬头一瞧,同薛梧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二人面面相觑。 允欢瞳孔微缩,当即就要跑,却被薛梧抓住了手腕,焦声:“欢欢,你怎么在这儿。” 允欢甩着他的胳膊:“关你什么事儿,放开我。”她有些着急,薛梧怎么在这儿,他又是如何进城的,哥哥最是讨厌薛梧了,若是叫他看见他们又纠缠不清,定要生气。 薛梧却死死不放:“隋衡快输了,你知道燕王来了多少兵力吗?二十万,隋衡他们只有八万,燕王登基在即,你听话,莫要同燕王作对,否则你的二哥和父亲没有好下场。”他咬牙低吼。 允欢当即大喊:“救命啊……救……”,还没喊两声,就被薛梧眼疾手快的捂着嘴拖到了墙角,隋珞瞪着眼睛刚要大喊,被薛梧一个手刀劈在了后颈,交给了身边的随侍。 “唔……你放开我。”允欢被拦腰抱起。 “对不起欢欢,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你走入歧路,我现在已经归顺了燕王,不日就会成为他的第一心腹大臣,隋衡必须死,我会带你离开的,乖。”薛梧低低的说完在允欢不可置信的视线中便敲晕了允欢。 他扛着允欢隐入了暗处。 隋衡他们直到晚上才进了城,这一仗并没有分出输赢,但双方却损失惨重,隋衡和周允申脸上污血混杂,喷出的气息粗重。 罗最迎了上来,眉眼肃穆:“小将军,燕王来的竟这般快。” “确实没想到。”周允申舔了舔嘴角,他还筹备了份儿大礼想送给这位燕王殿下,他倒是突袭的巧,可惜了,这份大礼得要延后了。 “欢欢呢?有没有要寻我?”隋衡问。 罗最摇了摇头:“我没有瞧见,只是听闻上午时她与隋姑娘来了一处城墙,恰逢箭雨,便躲了下去,而后并未瞧见,想来是回了驿站。” 隋衡点头,把箭扔给周允申:“我去瞧瞧。” 只是还不等他离开,便被一位士兵拦住了脚:“大人,等等,我在城墙处捡到了这个东西。”士兵手里拿着一个袖箭,制作精巧,赫然是允欢贴身常带的物件儿。 隋衡接过后,蹙起了眉头,这怎么丢三落四的,保命的物件都随便乱丢。 言罢便说:“多谢。” 说完他就往驿站而去,刚开始还没有多想,可越接近屋子就越觉得不对劲,他速度便快了起来。 推开屋门后,屋内并无人影,床铺还凌乱着保持刚刚起床的模样,说明她早晨走后便没再回来。 他又急急的到隋珞屋里,也没有人影,刚好裴琛出了屋子,他几步上前:“殿下,你可见过允欢?” 裴琛奇怪:“她今日问我后便去了城墙观战,怎么?你没见她吗?” 隋衡心悬起来,神情不大对劲。 裴琛也意识到了什么:“人……不见了?” 隋衡捏了捏眉心,烦躁异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1 20:55:04~2024-01-02 20:5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F.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7 ? 想法子 ◎做作◎ 隋衡在城内加派了许多人马都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大多数的士兵都只说下了城墙后人便不见了踪迹,最后还是在一个卖包子的老伯摊子上问到的。 老翁说恰好他当时要收摊子,允欢在他的毯子前与另一个陌生的男子撞到了身, 而后那个男子便把她拉扯到了一旁,再后来便找不到了。 周允申急问:“你可看见那男子长何模样?” 老伯仔细思索了一番:“高高瘦瘦的, 长的还挺俊俏。” 这算什么特征, 周允申急得抓耳挠腮, 恨不得摁头让他画下来,但被隋衡拦了下来。 “你可看见他们往何处去了?”隋衡问。 “就那边儿。”老伯冲着一道小巷子一指。 “好, 多谢老伯。”隋衡给了他一两银钱,随后那老翁便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周允申跳脚:“你就这么放他走了?怎么也得叫他把人画下来罢。”他围着隋衡团团转, 隋衡紧绷着脸颊:“你也太高看人家了, 那老伯明显记性不大好, 那条路是死路,应当是旁边那条巷子才是。”隋衡淡淡说道。 老伯指的那条巷子和隋衡说的那条巷子挨着极近,但唯一不同的是老伯指的那条是个死路,巷尾一堵高大的墙, 除非那人有极为高强的轻功, 不然带着两个姑娘,还真不能翻的过去。 周允申恍然:“那还不赶紧去找。” * 允欢醒来时脖子一阵酸痛, 像是被折断了一般, 她抚着脖子爬了起来, 周遭一片昏暗, 身下颠簸个不停,外头风声呼啸, 她忍痛环视周遭, 目前是在一处马车上, 且隋珞同她并不在一处。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看了看驾车之人,果然是薛梧,背对着她驾车而行。 她拔下头上的发髻,手脚绵软的抵在薛梧的脖颈处:“你要带我去哪儿。” 薛梧侧目,又喜又愧疚:“你醒了。”,顺带腾出一只手,微微使了把力把允欢握着簪子的手摁了下来:“你别怕,我带你回京城。” 回京城?允欢一惊,随即警惕问:“你……要送我回将军府?” 薛梧一顿:“现在还不是时候欢欢,你得同我回忠宁伯府。” 允欢:? “我不会同你回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她干脆拒绝,薛梧是脑抽了罢,忠宁伯府同她好歹也是有仇的,薛梧是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说要把别人的娘子带回薛府的。 “容我提醒你一句,我现在是定远侯夫人,你不能这样做,我劝你要么把我送回将军府,要么把我掉头送回临州城。”允欢板起脸。 薛梧冷笑:“隋衡都已经自身难保了,你还跟着他做甚,他现在是叛贼,连同周允申,若你不走,你便也是叛贼,欢欢,你信我一次,你跟我走,我爹娘不会为难你的,我会保护你的。”薛梧油盐不进。 允欢气得翻了个白眼,恨不得踹他两脚,她竭力冷静下来,告诉自己,现在同他讲话就是对牛弹琴,她得想法子在路上留下痕迹,等哥哥找来。 “公主是不会同意你把我带回去的。”允欢提醒他。 薛梧嗤笑一声:“那个疯女人,若不是当初她挟权势逼迫于我,我何至于娶她,她与四皇子早就被燕王送入大牢了。” 允欢试探问:“你……你做的?” “自然,要不然,燕王怎会视我为心腹。”薛梧畅怀道,今时今日,他已然不同于过去,终于报了被隋衡赶出皇城的仇。 “隋珞呢?”允欢又不动声色的问。 薛梧淡淡道:“扔了。” 允欢:? 扔了?扔哪儿去了,不是,她只是个被牵扯的,你干什么这么对她。 “你……你扔哪儿去了?”允欢胆战心惊的问。 “路上,记不清了,死不死看她的造化。”薛梧唇角的冷笑叫她心惊,“你……你为何要这样对她。”允欢呆呆的问,这荒山野地的,隋珞被这么扔下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碰见个土匪什么的,还有什么命出来。 突然她瑟缩的后退了几步,跌坐在车厢里,似是不能接受隋珞的离去,眼前的这个男人,心狠手辣到极致,连枕边人都不放过,如何能寄托于他放过隋珞呢? 但,事实上,隋珞只是被薛梧扔在了城外的草丛里,当时怕她大喊大叫所以顺手牵羊的带走,后来发现两个人实在难带走,便把她扔到了草丛里。 很快就被搜寻的士兵发现了。 隋衡摸了摸隋珞的脖颈和鼻端,她的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人昏睡了过去,罗最拍了拍她的脸颊都没能把人唤醒。 “人没事儿,带回去请个大夫,让人赶紧醒来。”隋衡眉头紧皱。 罗最:“是。”,言罢托着人便回了城,赶紧把山羊胡大夫又揪了过来。 山羊胡大夫把了把脉,接着拿了一个粗长的针在火上捻了捻,精准的朝着她的人中扎下去,半响,隋珞呲牙咧嘴的醒了过来。 “醒了醒了,快快,隋姑娘,允欢在哪儿,是谁掳走了人。”罗最急吼吼的问。 山羊胡大夫不耐的推了一把:“让病人静养。” “等会儿静养,等会儿静养。”罗最摇着隋珞的肩膀问 ,这时隋衡也进来了:“怎么样了?” 隋珞迷迷糊糊的摸着脖子那儿一阵酸痛,脑袋经过半响的空白后反应了过来:“是……是忠宁伯府的四公子,薛梧。”她呆呆的说。 隋衡倏然攥紧了手掌,眸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薛梧带着允欢在驿站稍作歇息,他们已然赶了两天一夜的路,还没怎么进食,允欢灰头土脸的,薛梧买了张油饼给她吃:“再忍忍,等到了京城就会好些了。” 允欢捏着油饼,眼珠子一转,她想到个法子,既然薛梧这般放不下她,无非就是对她心存期望,想来是某方面正巧合了薛梧的喜好,若她做出矫情姿态惹得薛梧厌烦和不喜,是不是他就不会非要盯着她了。 思及此,允欢蹙起眉头:“就这?我不想吃这个,我要吃鸡鸭鱼,还有牛乳,要放糖。”她没有很刻意,只是小声的嘟囔着,若是太刻意叫薛梧瞧出来也不好。 薛梧耐心道:“现在这个情况你也瞧见了,待回到京城我定会给你寻来。” 允欢把饼子一扔,精准地扔在了他的怀里,油腻腻的在他上好的薄缎衣衫上印了个油印,“这么油怎么吃啊,我……我在临州从未吃过这等食物,就连罗叔先前带我们逃时还给我们备足了甜甜的点心呢。”她嫌弃似的在薛梧的衣衫上抹了抹手指。 然后小心翼翼的瞅着薛梧的神色,果不其然,他脸色难看,略微嫌弃的看着那个油印,忍了忍,尽力没有说话。 “唉,薛梧,我想洗澡。”允欢又说,她嫌弃的嗅了嗅衣裳:“你闻,都馊了,这么热的天气,该起疹子了,你有没有衣服啊,记得给我寻一身衣裙来。” 薛梧略略不耐地咬了一口饼子:“荒郊野岭的,哪儿去找洗澡的地方,衣裳倒是有,我的你将就穿。” “那怎么可以,男女授受不亲唉,你是不是想耍流氓。”允欢故意声音很大,跳脚般的说,引来了周遭各异的视线。 “你小声些。”薛梧警告似的说了一句,允欢决定再踩着他的底线试探一番。 “你凶我?你敢凶我?”她不可置信,薛梧头痛道:“你安生些,我没有凶你。” “你还说没有,你方才的表情,眉头皱在了一处,语气还那般咬牙切齿,你知不知,连我夫君都没有这样凶过我。”允欢气得踢了他一脚,起身就往马车走。 她暗自得意,为自己方才的表演沾沾自喜。 薛梧确实有些不耐,但还是有些警惕在的,一时不知是允欢的小把戏还是她的真性情一向如此,若是真的,那隋衡……可真不容易,这般姿态,倒是比昭和公主还要娇纵三分,整一个不讲道理的小姑娘。 接下来三日,他被允欢整崩溃了。 晚上睡觉要薛梧拿蒲扇扇着,说有蚊子,咬的她浑身都是包,睡不好,没有蒲扇便拿树叶。 晨起要吃包子,嫌馒头没有滋味,水要喝热的,要不然来癸水时会腹痛不止,还煞有其事的同他说了前几日在山上的乌龙。 一日中要有一餐荤食,行程路中还要去解手,还不准薛梧守着,好歹最后还是乖乖的回来了。 要不然就是嫌弃马车不够软,不能洗澡,要么就是嫌弃薛梧人太闷,不会说话逗闷子,隋衡可比他有趣儿多了,此言一出,精准打击到了薛梧。 “就他?锯嘴葫芦一个,如何能逗闷子。”薛梧阴沉着脸说。 “自然会,哥哥待我是不一样的,他读过好多奇闻杂志和游记,张口就来,真正做到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几日,她日日闲暇时刻便说隋衡的好,叫薛梧不耐的同时还不甘心。 以上种种,若是薛梧做不到,允欢就会对他表示鄙夷,和来自心灵上的打击。 眼瞧着隋衡还没有寻来,允欢着急了,她这几日借口解手在路上留下来许多标记,按照脚程,应当是快到了才是,不过好的是薛梧对她越来越不耐了,连话都懒得和她讲。 二人属实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允欢还在见天儿的努力烦他,最好叫她没办法回到哥哥身边也别被带到忠宁伯府。 为此她决定下一剂猛药,想到这个绝妙的注意她就笑弯了腰,乃至晚上睡觉时都笑醒了。 薛梧,叫你惹姑奶奶我。 作者有话说: 新年喜提生病大礼包T_T感谢在2024-01-02 20:52:24~2024-01-04 20:5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追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 ? 你完了 ◎不知礼◎ “薛梧, 我饿了。”,月上中天,大约三更天, 允欢掐着嗓音掀开了车帘,二人为了避免临州的官兵搜索而不去住驿馆, 许是有京城的官兵有意无意的掩护, 二人至今没有暴露。 允欢此举做戏之余倒确实是饿了, 这几日她为了做戏,薛梧给她的东西她都没怎么吃, 忍着饥饿作弄他,她的手腕都变细了一圈儿呢。 薛梧正靠在马车外面打盹儿, 这几日的奔波叫他也身心俱疲, 他素来养尊处优, 是个贵公子,跟随前来的小厮为了避免三人注意大而分开行走,当然,目的也是为了培养与允欢的感情。 谁料事实与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只闻将军府幼女乖觉可爱, 不闻竟被隋衡娇纵成了这副模样,是了, 允欢把锅自然都扣在了隋衡脑袋上, 在定远侯府, 什么金银细软、吃喝穿戴, 五一不都是上乘,去了临州还有她的嫡亲兄长, 自然也少不了她的。 薛梧可没隋衡这般财力, 或者说, 财力都在忠宁伯夫人手里把控着,他的手里不过是只供他与文人墨客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银钱。 薛梧被吵醒后颇有些不悦,沙哑着嗓音:“再忍忍,晚上叫你吃饼你又不吃,现在知道饿了。” 允欢锤了他一把:“每天都是饼子,我不吃饼子,我要吃水晶珍珠糕,甘蔗馅儿的。”允欢胡扯了一通,怏怏不乐。 薛梧无语:“现在去哪儿给你弄这种反季糕点。” 允欢转了转眼珠子:“那你去给我打只鸡来,我要吃肉,我今晚必须要吃肉,如若不然我就哭给你看。”说着还嘟嘟囔囔的:“分明是你把我掳来的,还不给我吃喝,虐待我。” “我虐待你?”薛梧指着自己不可置信,最后看着允欢大眼珠子里续起了泪花,无奈的:“好好好,我去我去。”他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允欢这般算不算是有一点依赖他了。 罢了罢了,依她去又何妨。 薛梧认命的拿了匕首去捉野鸡,他并不怕允欢会逃走,荒郊野岭的,若是逃走了一个不小心踏进了什么洞里,可叫天天不应。 茂密的树丛中,蝉鸣声格外响亮,这荒郊野岭的,他上哪儿去给允欢找野鸡去,薛梧烦躁的想。 走了不知道多远,他看见了一处篱笆,眼眸登时一亮,匆匆奔走而至,是一家农户,这儿有一家,那想必村子也离着不远了,薛梧犹豫了几番,轻手轻脚的翻了进去,敲了敲门。 最后以五两银子买来了一只杀好的鸡和几颗鸡蛋。 待薛梧匆匆赶回去后允欢早就困的睡着了,他晃了晃允欢,把断了脖子的鸡拎到了迷迷糊糊的允欢眼前,吓了她一跳。 “你瞧,我给你捉来了。”薛梧的眸子熠熠生辉。 允欢咽了咽口水,眼珠一转:“那……你快些给我烤了呀。”,薛梧没再意她颐指气使的语气,生了火堆给她翻烤,阵阵烤肉的香气飘散了过来。 良久,在允欢的不断催促下薛梧抹了盐巴就要掰一只腿给她吃,允欢当即:“等等。” “怎么了?”薛梧疑惑问。 “我要一整只。”允欢很护食一般的说。 “你吃的完吗?”薛梧脸色不大好看,他也饿,跑了这么久,连口水都没有。 “我吃不完你再吃呀。”允欢笑眯眯的说。 薛梧瞳孔骤缩,面色更难看了,叫他吃别人剩下的食物,他堂堂忠宁伯府四公子还从未这般行事过,这说出去岂不叫人耻笑。 “你……一个姑娘,怎的如此不知礼,男子如何……如何能吃女子剩下的食物,这鸡这么大一只,足够你我二人分食。”薛梧面色宛如吃了屎一般难看。 “怎么不可以,我二哥,我夫君都是这般的,连带着我爹爹,还有罗叔,赵叔,都是等我吃完他们才吃,他们说女子优先,你懂不懂啊。”允欢理直气壮,身上一股武将匪气。 真是刷洗了薛梧的印象,他早知这群武将粗鄙,没成想竟这般娇惯一个女子,成何体统。 “你到底读没读过女德女诫,身为女子就应该安分守己,你与这么多男子接触,简直……败坏是名声之举。”薛梧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允欢有今日多半是隋衡他们的纵容,也全然不能怪她。 “没读过啊。”允欢懵然的看着他。 薛梧一时无言。 允欢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抢过烤鸡就开始啃,在薛梧越发难看的脸色中,这里啃一口,那儿啃一口,两只腿肉都啃食了干净,只剩下鸡脖子和……鸡屁股没动。 “喏,我吃饱了。”允欢举着油乎乎的爪子四处看了看,在薛梧惊恐的眸色中印上了他的薄缎绸衫擦了擦,“唔,手感不错,对不起啊,脏了你的衣服,但是也是没办法了嘛,对了,你把你的衣服再扯一块儿给我擦手吧,还有几天呢。”允欢打了个饱嗝把残羹剩饭往前递了递:“你吃啊,别客气,你人还算不错,我决定收回以前对你的成见。” 允欢直接把油腻腻的鸡屁股怼到他嘴上,大大咧咧的说,“这鸡脖子你应该不吃罢,就留着给我当零嘴罢,鸡屁股趁热吃,可嫩了,我二哥说的,对了……你应该清理干净了罢。”允欢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薛梧一脸菜色,仿佛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腥味儿,清理?清理干净了吧应当是,他恍惚的想着方才老头儿清理鸡的模样,仿佛还黏连着淡黄的…… “呕……”薛梧咕涌了几下,推开允欢趴在旁边的树下开始呕吐,允欢踮着脚一脸喜气洋洋,暗自得意,一边不忘嘴上关心:“薛梧,你没事儿吧,怎么好好的吐了呀。” 扎着双丫髻的少女一袭淡粉衣裙,清风吹过她的额发,垂下的发丝被她捋到胸前抚摸着,背对着薛梧,笑起来的脸颊上抿出小小的梨涡。 “薛梧,你说话呀,我过去了啊。”她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猛的一巴掌拍上了薛梧的背:“我二哥说了,若是肠胃不舒服,得好好拍拍,这样才能吐的爽利,我帮你。”她的突袭叫薛梧一个踉跄,又呕了一声。 随即被薛梧制止。 “我没事儿,你走远一些。”薛梧垂着头摸索着把人推远了些,不想叫她看见自己的狼狈,允欢偷笑了一瞬,又正色:“那你鸡屁股吃不吃了啊。” 薛梧咬牙:“闭嘴。” 允欢委屈嘟囔:“你凶我。” 薛梧……薛梧服了,他额头搭在胳膊上,挥了挥手,心累异常,这一夜,允欢吃饱了美美的睡了过去,薛梧忍着饥饿,穿着沾了油腻的衣衫,一脸菜色的叹气。 接下来的路程,说长也不长,允欢敏感的察觉了薛梧加快了前往京城的速度,且瞧着他不悦的脸色应当是法子起了作用罢,允欢手指绕着头发想。 只是,这马车颠簸的她真的快要吐了啊。 “薛梧,你慢点,我要吐了。”允欢虚弱的揪了揪他的衣袖,薛梧不耐道:“马上就要进京了,你忍忍。” 怎么忍啊,她真的要吐了啊,允欢头大了,开始有些后悔是不是招惹他太过了,她晕乎乎的靠在马车上想。 突然,马车一个急刹,允欢砰的一声头撞到了马车的厢壁上,痛的她啊了一声,随即捂着脑袋掀开了车帘:“薛梧,你做什……” 气哼哼的质问骤然消失,马车前面挡了一道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身影,雪青色的绸衫居高临下的立在马上,身后是大片大片连绵的山峦,面色冷峻,眸色死死地盯着薛梧和她。 “哥哥。”允欢喃喃,她仿佛被巨大的喜意砸中,高兴的脑袋上的大包都不痛了,她扬起笑靥,朝隋衡喊:“哥哥。” 随即冷峻的面色骤然柔和了下来,眼眸中一片温润,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神色,允欢激动的当即要跳下马车,却被一脸阴沉的薛梧拦住了脚。 允欢:? 都这样了,怎么还不放走,是她没有恶心到位吗?还是她做作的不够努力。 薛梧冷笑:“追来的比我想象的慢一些。” 隋衡眉眼淡淡:“把人放下,我饶你一命。” 薛梧:“凭你?单枪匹马也想抢走她?你可别忘了,此地临近京城,只要我信号弹一放,不出一刻钟,周围就会被围住,你可就难逃升天了,该求饶的,是你罢。” 隋衡:“燕王早已伏诛,进京捉拿逆贼的兵马早就进城了,薛梧,你早已没有了后路。” 薛梧嗤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这么幼稚的话我也会信?逆贼?何来的逆贼,那是正统的继位者,你在白日做梦呢吧。” 隋衡撩起眼皮:“燕王名不正言不顺,你可知玉玺放在了何处?” “你果然知道玉玺放在何处。”薛梧霍然起身,吓了允欢一跳。 “放在……废弃的,早已落锁的东宫内。”隋衡勾唇一笑,“陛下此举意欲何为,你该是清楚了罢,先太子回京,斩杀逆贼。” 薛梧的脸色一寸寸变白,“不……不可能,你方才说谁?” 允欢小心翼翼道:“是裴琛啊,他没死,做了皇帝,你完了。”她胆子奇大,不怕死的凑上去给了薛梧一击。 作者有话说: 胃痛,又码的晚了,最近在存稿另一本,我下本一定存稿再开≥﹏≤ 49.正文完结 49 ? 正文完结 ◎回家◎ 薛梧一愣, 脸色煞白,他猝然回头逼近,允欢被吓了一跳, 躲在车壁后面,却被揪着后脖子领拎了出来:“你说谁?你再说一次?”他嘶哑着声音近乎逼问。 允欢僵着身子不敢动, 视线偷偷的求助前面的隋衡。 隋衡看见他这般行径, 霎时脸色如寒霜, 恨不得拿袖箭把人捅个对穿。 “说啊,说啊。”薛梧脖子上了青筋都爆了出来, 允欢被捏疼了后脖子,不自觉嚷出声:“是……是先太子, 裴琛。”她声势渐弱, 眼眸里泛起了泪花, 薛梧手劲儿颇大,她脖子都快断了。 薛梧一怔,陷入了一瞬的空白,在这个空档里, 隋衡瞅准了机会搭起弓箭, 咻的一声,箭矢破空, 正正好射到了薛梧抓着允欢后脖子的那只胳膊上, 箭矢穿过血肉, 牢牢的钉在了车壁上, 薛梧吃痛间,松开了允欢。 允欢当即便跑下了马车, 往隋衡这边疯跑而来, 薛梧却仍旧想去抓她, 但指尖只触到了淡粉的裙摆,薄缎好像过眼云烟般从指缝间逝去,他徒劳的虚空抓了抓。 他,他对她也是真心的啊,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他。 薛梧最后的视线里,是那道浅粉的身影落入了雪青的怀抱中。 允欢被抱上了马,二人面对面坐在一处,头抵着头,她鼻头一酸,埋入隋衡怀中抱着他的腰身就开始呜呜的哭,一边哭还一边抽噎的诉说这几日的委屈和“恶行。” 隋衡抱紧了她,又心疼又好笑:“欢欢这么厉害?” 允欢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歪在他怀中,玩儿着腰穗,听到被夸了,还有些不好意思:“嗯……一般般吧。” 隋衡低低的笑着,他方才瞧见小姑娘生龙活虎的模样便放了心,薛梧那厮若敢对允欢做什么,他定然把他碎尸万段,挂在城墙上示众。 “那……那他怎么办呢?要杀了吗?”允欢回头看了眼薛梧,犹豫了一下,傻傻的问,虽然她笨,但也知道二人立场不同,见面即你死我活,薛梧此番落入哥哥手里,应当是没命活了罢。 隋衡失笑,在她额间亲了亲:“你夫君我哪儿有那么大权利,说杀便杀,把人带回去,关押入大牢,是死是活由新帝说了算。” 允欢点了点头,隋衡下马把人拖到了马车里,拿麻绳儿从上到下捆了个结实,又拿金疮药给他撒了点儿,保证人活着。 随后便驾着车往京城而去。 城内完全变了个样儿,允欢许久未回来,走之前城内一派肃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时不时还有官兵在街坊巡视,现如今,又恢复了一派欣荣之向。 “我们先回哪儿去?”允欢转头问隋衡。 “先进宫,把薛梧交给殿下,再回将军府一遭,你二哥一直很担心你,最后我们再回侯府。”隋衡很靠谱且有条理的安排妥当。 裴琛他们早两日左右回京,此次回京也带好了翻案的证据,叫燕王党羽哑口无言,加之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尘封已久的东宫,并在他的寝殿匾额后面找出了玉玺,也更加有力的证明了先皇的意思。 接下来几日就是整理卷宗,给当初牵连的人翻案、洗刷冤屈,全权交给了百里庭和齐若寒二人。 东宫之门重新打开,门庭若市,渐渐恢复了往日之繁华。 允欢捏着裙子,脏兮兮的跪坐在东宫的前堂内,上首是含笑的裴琛,身旁是躬身禀报的隋衡,她低着头,忍不住左右瞧瞧。 隋衡禀报完后,裴琛沉吟几许:“依孤看,此次捉拿反贼,世子小夫人当是大功。” 允欢猝不及防被点名,懵然的抬头:“啊?” 裴琛忍俊不禁:“不若,就封个诰命夫人如何?” 允欢傻眼了,可是她只是被掳走了,什么都没有做啊,怎么就成功臣了,隋衡则波澜不惊:“那就先谢过殿下了。”随后把允欢支愣的脑袋摁了下去,低声说:“谢恩。” 允欢恍然回首:“谢、谢殿下。” 裴琛欣慰的点了点头。 出宫的路上,允欢久久不能回神,她喃喃:“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啊。” 隋衡耐心:“如若不是你舍身取义,薛梧哪能那么快伏法。” 这样也行?允欢颇为惊奇。 “先别声张,殿下登基还有些时日,待登基后才能例行封赏。”隋衡摸了摸她的脑袋,看着她隐隐激动的面庞有些失笑。 二人回到了将军府,刚一停马车,允欢就撒欢子跑了下去,府内隐隐约约的传来怒吼声,周允申正在院子里被周荣安拿着棍棒撵着打。 “我叫你弄丢你妹妹,你个不成器的。”周荣安从昨日骂到今日,周允申竟也梗着脖子没有回嘴,却不影响他腿上生风。 恰巧碰到了正往进跑的允欢。 “二哥。”允欢蹦到了周允申身上,抱住了他的脖子。 周允申有一瞬的懵然,随即拎着她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圈儿:“你……你回来了。” 允欢点头:“昂,我还是功……唔。”她正要高昂着声音说出她的功绩就被随后而至的隋衡从善如流的捂上了嘴:“刚回来,人没事,放心吧。” 周允申松了口气,抿着唇拍了拍隋衡的肩膀:“好小子。” 隋衡:“……” 周允申把人给周荣安带了进去,周荣安正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叉着身子大喘气,这好小子,一年未见,身手又矫捷了几分。 直到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周荣安又高高举起了棍棒,直到对上允欢的乌眸,顿时噤了声,棍子扔在了地上,周荣安握住了她的肩膀,不可置信:“丫头,你、你没事?” 周允申:“好着呢,你的贤婿给你囫囵个儿的带回来了。” 周荣安瞪了他一眼:“欠抽。” 随即换上了笑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些日子,城中大乱,就当是被送到了乡下亲戚那儿过了一阵子。”周荣安说的有些没头没尾。 隋衡却赞同,这也是为了允欢的名声着想,先前隋珞与允欢被燕王从定远侯府带走,又被人从王府救走, 怕是先前燕王为了抹黑隋衡,放出小夫人被贼人捉走的假消息来迷惑外界,如此说,也算是掩盖了损坏名声的话头。 “爹,我……”允欢刚想说什么,就想到了隋衡方才的行径,顿时噤声,只好改成:“我饿了。” 隋衡却道:“晚辈已知会侯府,还请岳父与兄长移步,一同前去侯府叙上一叙。” 周荣安笑着点头:“好,许久未见你父亲了,既如此,那便走罢。” 周允申哼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跟在了身后。 定远侯府热热闹闹的,朱色的广亮大门敞得极开,先前还因隋衡入狱而萧索清寒,现如今又因是大功臣而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但稀奇的是,定远侯夫妇并未接见任何人,一律只说改日。 允欢回到了侯府,并未着急去见人,反而是回了清鹤堂沐浴一番,换下了脏兮兮的衣裙,从上到下洗了许久,还泡了许久的香珠子。 春言和青梅青缇三人围着允欢直掉眼泪,说了好些热乎话儿,忙前忙后的,又是倒水又是塞点心。 而允欢也从临州城的双丫髻又换成了妇人的发饰,沉重的发髻一挽,束缚的感觉便又回到了身上。 她照着铜镜抚了抚步摇,笑了笑:“走吧。” 推开门,雪青色的身影立在廊庑下等她,清俊的眉眼柔软一笑:“刚去安置了岳父和二哥他们,走吧。” 允欢规规矩矩的双手交叠于腹:“好的,夫君。” 隋衡挑眉:“五篇文章背的如何了?” 允欢脸一垮,霎时没了淑女的模样,扬起拳头锤了他一拳:“不如何。”,头上精巧的步摇抖个不停,隋衡低低的笑了一声,把人搂了过来,吻上了她的侧脸。 “就这样就很好,不必去做不擅长之事。” 允欢有些难为情:“这、这不大好吧,以后还怎能管家呀。” “欢欢长大了,竟还想管家了。”隋衡故意逗她。 允欢本就不好意思,被他这么一说更捂着脸哎呀呀的跺脚,二人推推搡搡的往前厅而去,定远侯夫妇早就坐在上首,面色虽平静,手却早就攥着衣摆松开又攥紧。 直到二人真的踏进了屋内,林夫人的眼泪当即就掉了下来,直呼我的乖乖我的天爷,悬着的心当即就放了下来。 定远侯呵呵笑着,但也能看见眼角细微的泪花,隋萤同郑夫人他们也都替允欢高兴。 二房的徐夫人也不似平日般咋咋呼呼,竟也安安静静的坐在下首,被隋珞摁着,眼神叮嘱着,虽不大高兴,但也勉勉强强的闭了嘴,不在这大喜的日子扫人兴。 泊哥儿见了二人,先是不可置信,后是愈发的委屈,嘴角下撇,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了二人怀中,允欢捧着小脸又亲又哄了好久才打着哭嗝停了抽噎。 在这一番热闹之外,一道身影静静的矗立在树影之后,看着允欢怀中那一道小圆团子,那一张肖似故人的脸。 裴琛哽了哽,却没有出声打扰,只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隋衡望过去时,只看见了树影旁的一角青衫。 作者有话说: 真对不起大家,我来了,我一直在发烧胃痛T_T。 正文完结了,接下来是如果周允卿没有死隋衡和允欢的番外,还有泊哥儿和裴琛的番外。 下本开《高门弃妇》 孟禾鸢被休了,以犯了七出之条,休做下堂弃妇。 丈夫颜韶桉与她夫妻三载,虽平日里清冷自持,但待她温和,二人也很是琴瑟和鸣。 在她意外小产后,婆婆突然要说给颜韶桉纳妾,是远房的表姑娘。 但瞧着颜韶桉也不大情愿,孟禾鸢便做那恶人拒了婆母的好意,谁料一向冷淡清执的丈夫第二日便顶着一脖子红痕出现在她面前。 孟禾鸢如遭雷劈,那表姑娘到底还是进了门,成了颜韶桉的贵妾,起初,颜韶桉还理智些,后来不知怎的,便有些疯魔,夜夜宿在妾室屋里,宠妾灭妻。 孟禾鸢日渐焦躁,偶有形似泼妇,不成样子,最终在颜韶桉日渐嫌恶的眼神中,以七出之妒、无子休成了下堂妇。 因着孟家嫌丢人,不愿意要她,颜家便把她丢在了后山偏远的平山堂中,吃不饱穿不暖。 夜半时分,一袭白袍公子潜入屋中,把孟禾鸢困在臂弯内,附耳低语:“跟了我,我替你报仇。” 说话之人是东府嫡长孙颜韶筠,孟禾鸢挣扎几番最终应下,而后便以颜韶筠的外室生存。 颜韶筠待她很好,好的她恍惚沉沦,那清穗雅致的公子好似一只稳健的双手,安稳的把她从深渊中拖了出来,也总是会在她噩梦时温和的拍着她的后背:“鸢鸢,不怕。” 孟禾鸢当了真,便生出了妄想,甚至比从前还要陷的深,于她而言,颜韶筠是她深陷沼泽的那一抹亮光。 却在某日的窗外听到颜韶筠淡笑着对他的未婚妻说:“不过一下堂弃妇,若不是为了对付颜韶桉那厮,我是连碰一下都嫌脏。” 孟禾鸢闻言呕出了血,恍惚明白,她从来不是被选择的那个。 随即默默的擦干了血迹,转身离去,过后颜韶筠去平山堂时,人不见了踪迹。 小剧场: 颜韶桉偶会想起他那软弱的前妻,想着平山堂无人问津,孟禾鸢娇弱,一时生出了想去看望的心思。 只是待他踏入那方院子时,透过窗棂,却瞧见了素来老实软弱的鸢娘被他最厌恶的嫡兄长搂在怀中,衣襟滑落肩颈,眉梢眼角春色无限。 颜韶桉一时癫狂,一时痴迷。 【娴静坚韧病美人x温润薄情伪君子】 【强取豪夺,弟妻,追妻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