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债》 1、第一章 “从今天起,她就是你姐姐了。” 虞卿辞听着她爸骄傲宣布的口吻,抿了口红酒,苦得她舌尖有些发麻。 她爸妈离异多年,内里弯弯绕绕逃不过豪门夫妻那点事。虞卿辞也是近期才知道,她妈当年执意去欧洲的前几年,是为了照顾旧友的女儿。 那旧友跟她前夫出车祸双亡,偏偏前夫还再婚过,财产和公司股份近乎全落到了前夫那位续弦的手中。 故事到了这儿,本也就是个助人为乐的善事。旧友的女儿年少失沽,在国内受尽排挤,自然得相帮一把。 可要命的在于,对方如今似乎混出了个人样,相较于她这个刚毕业就烧了家里近千万投资游戏项目的败家子而言,她爸对那人赞不绝口,据说是个能力极佳的操盘手,甚至还有借曾经的缘分去办理正式收养手续、带人回家的打算。 虞柏洲和那个女人的笑容晃眼,颇一副父慈女孝的其乐融融的画面。虞卿辞又喝下半杯红酒,心中烦躁。她出国读高中时,对方早已上了大学淡了联系,以至于她这么多年都被蒙在鼓里。 现在好了,她爸特意为她的归国举办了个这个酒宴,还充满喜悦的把那个名叫温砚笙的女人介绍给她,丝毫没给她申辩的机会。 “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女儿,多个姐姐多个帮手嘛,以后有她帮着你一起管理公司我也能省点心,别总是小孩子脾气,快叫声姐姐啊。” 虞卿辞自然没有这么叫人。 不是因为活了二十三年凭空多出一个可能要跟她争家产的人,而是因为——这人还是她的一夜情对象。 刚回国那日,虞卿辞去了个私人会员制的酒吧买醉,半醉半醒间,借着酒吧靡乱旖旎的灯光,看上了个顺眼的女人。春风一度,酒醒之后留了张银行卡匆匆而逃。 成年人嘛,去酒吧买醉昏了头,跟人发生关系,虽然挺不靠谱的,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要命的在于,温砚笙现在光鲜亮丽的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甚至成为了她的‘姐姐’。 如今,虞卿辞站在温砚笙面前,看似波澜不惊,神色镇定,实则手上的力道快要将酒杯捏碎,恨不能转身就走。 但是不行。 周围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她作为这个宴会的主人公,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见虞卿辞一直不开口,虞柏洲也有些下不来台,选择将这个烂摊子交给温砚笙解决:“我还得招待人,你们两个先交流交流。” 虞柏洲走后,温砚笙向着虞卿辞走近。突然距离,空气冲浮现一丝木制冷玫瑰的香调,混合了些许红葡萄酒的气息,一寸寸侵漫而来,虞卿辞背脊瞬间紧绷。 她几乎在一瞬间就确定了眼前人是她找惹过的那桩风流债的主角。 清冷禁欲,温和有礼,是温砚笙给人的第一感。与那晚的水墨抹胸长裙不同,温砚笙今日身着白色的西装,米色的衬衣领,整理衣袖的手长得修长匀称,墨绿色的袖扣端庄沉稳。 而那副金属细边的无框眼镜,恰到好处压下了妩媚的眉眼,给人以十足的迷惑性。四目相对间,靡乱的回忆却迅速在虞卿辞脑海中浮起。 暧昧的酒香,香甜的润滑,紊乱的气息,束缚般的怀抱…… 回过神来时,温砚笙的身体微微前倾,贴近她的耳畔,压低了声音:“虞小姐,你没话要对我说吗?” 虞卿辞瞥一眼前方,虞柏洲同人相谈甚欢,带走了大多数的注意力。而她们身后是一方甜品台,温砚笙的动作并不会让人感到突兀。 她压下心中惊悸,眼神平静、语气镇定地说:“我爸对你十分看好,希望以后我们在工作上相处愉快。” 温砚笙换了杯香槟,身体随之退开,视线落回她脸上:“只是工作上?” 虞卿辞抿着唇,没有回答。 温砚笙盯着她垂下的眼眸,扫过紧紧握着香槟杯而泛白的指尖,笑了一下:“真打算装作不认识我了?” 她不笑时格外冷漠,尤其是穿着那套正经的西装套裙,像是法庭上一言定生死的无情法官。但笑起来又很撩人,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有种漫不经心的性感。 怔神间,温砚笙已经收起笑意,深深望入她的眼底。虞卿辞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没想到温砚笙的胆子这么大,在宾客来来往往的酒宴上,敢堂而皇之的跟她提起那个夜晚。 她放下酒杯,转身就要离开。 擦肩而过时,温砚笙拉上了她的手腕,手机切到一个页面,对她亮出了二维码:“我是云京大学经管学院的教授,温砚笙。” 她做自我介绍时,声音如玉质般清透,并不像其他搭讪的人那样轻浮,反倒给人一种极为诚恳的感觉。 虞卿辞也不好翻脸,一脸别扭:“不熟,不加。” 旁边走过三人同她们打招呼,虞卿辞下意识将手抽回,却被温砚笙牢牢拽紧,掩藏在两人的后背。虞卿辞只能笑着跟人打招呼。 人一走,虞卿辞正要将手拽回,就被温砚笙抢先一步,拽到了高大甜品台的后面。 这是宴会厅的一个死角,喧闹的人声流连在耳边,金丝眼镜链摇曳过虞卿辞的肩头,光落在上面晃得惹眼,空气莫名变得焦灼起来。 “你——” “那天早上你离开时,有东西忘了带走。”温砚笙将微信页面切换到相册,问她,“是我下回带给你,还是找人给你送?” 虞卿辞呆了一呆,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落下了什么东西。她本以为是那张银行卡,直到视线落向手机屏幕—— 看清正上方大大的’恋爱契约’四字后,脑中骤然空白一片。 好像,似乎,大概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夜恰逢酒吧心动冒险挑战,参与者随机摇号,摇到的人将得到酒吧提供的一张房卡、一对定制的情侣对戒。 以及一张为期三月的恋爱契约。 违约者,需要向配对成功的另一方补偿百万元的赔偿金。 酒吧是私人会员制,能入内的人非富即贵。一百万对酒精上头的虞卿辞来说并不算什么,她甚至用同样的价钱贿赂了她开酒吧的朋友,成功跟温砚笙配了对。 在薄薄的纸张最下方,有她们共同的签名和手印。对着白纸黑字恍若签字画押般的恋爱契约,虞卿辞眼眸中漾出一丝波澜,那晚的细节直逼脑中。 吊带的抹胸水墨长裙,以一条黑色的纱质丝巾收腰,贴出窈窕有致的曲线,与人交谈的神态随性慵懒,微翘的桃花眼似醉非醉,惹得鬼迷心窍的她一掷千金。 签字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就连乔瓦尼画笔下的玛尔特公主都要逊色三分。出神间,那条丝巾已经被缠在了她的手腕上。 …… 所以比起一夜情对象登堂入室成为自己的姐姐这件事,更为离谱的是—— 那个风流债的对象还跟她有一份具有法律效益的恋期契约,她们需要保持一段持续性的短期恋爱关系。 虞卿辞此刻十分后悔,非常后悔。 恨不能回到三天前的那个晚上,一掌拍死那个招惹了温砚笙的自己。 虞卿辞更别扭了,也不再说话了。 温砚笙的手指在手机侧边敲了敲,思索了片刻,说:“虞小姐,我们得谈谈。” 虞卿辞摸不太准温砚笙的心思,犹豫再三,主动问:“你想谈什么?” 温砚笙的视线在虞卿辞脸上扫了一圈。虞卿辞的五官立体精致,那双天生上扬的狐眼,生生冲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看人时平添了几分引诱的意味。 她说:“我没有要进你家户口本的意图,卿姨对我帮助颇多,我不会恩将仇报。但很遗憾从今天起,我们将有很多要待在一起的时间,你一直这么疏远我,是生怕虞总不生疑调查我们的关系?” 虞卿辞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被她爸发现她跟温砚笙的那一夜,温砚笙的这句话无异于导火索,一点即炸:“凭空多出来个姐姐,难不成我还得给你拉个横幅欢迎回家?” 温砚笙还真把这个提议考虑了一番,评价说:“倒也可以。” 虞卿辞:…… 虞卿辞说不过她,正要走人,见温砚笙朝她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先一步走了出去。 虞柏洲似乎是应酬了一圈,又返回来检阅她们感情培养的进度了。 “砚笙啊,小辞没对你闹脾气吧?”他笑着看向温砚笙,“你可别惯着她。” 闹脾气…… 除了睡了一觉后拿银行卡打发她、再见了面没有一个好脸色、千方百计要跟她划清界限以外,一切都挺好。 温砚笙低笑一声,回答:“挺不错。” 温砚笙的话颇让虞柏洲受用,他的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眼睛里透着那么点骄傲:“是吗?我记得她以前脾气挺差啊,别说家里要多个人了,别的小朋友来吃个饭都要跟我闹好几天。” 他没有完全信,转头问了虞卿辞一句:“是吗?” 温砚笙的目光也在这时候掠了过来,似乎在她脸上停了两秒,带着亲近。 非要这么装是吧? “我跟她相处得可融洽了。”虞卿辞言笑晏晏,视线撞上的瞬间,咬牙切齿。 “是吧,姐姐?” 2、第二章 这一声‘姐姐’听得温砚笙眉心跳了跳。 与其说是问候,不如说是一种挑衅,用一个称呼来挑衅自己…… 温砚笙的视线游走在虞卿辞的眉眼间,灯光华丽锃亮,衬得她过分张扬骄纵,温砚笙短促的笑了一声:“嗯。” 虞柏洲跟温砚笙的爸妈也是旧时,如今看着温砚笙和虞卿辞一左一右并肩站在自己面前,心中生出几分感慨。 想到这里,虞柏洲的神色里又添一份郑重,他望着温砚笙:“砚笙,叔叔一直把你当半个女儿看待,三年前你回云城的时候我就问过你,想要邀请你入虞家入博鑫的话一直都算数。之前你以未得到小辞同意为推拒,现在小辞也回了国,我也想再问一遍你的意见。” 虞卿辞没想到这件事还未被完全确定下来,甚至主动权听起来,还是掌握在温砚笙手上。 虞家扎根云城已经几代人,博鑫最开始依靠餐饮发家,虞卿辞爷爷那辈又在房地产捞了几桶金,到了她爸爸手上,更是彻底改革,拿着资金在娱乐圈和互联网中搅弄风云,产业铺得极广。 说到底,博鑫靠着祖上积累下来的庞大资金储备,已经不需要发展什么实业,渐渐转型为一个风投公司。 虞柏洲在外特立独行说一不二,这还是难得见他如此耐心的对待一个小辈。 也不知道温砚笙到底给她爸灌了什么迷魂汤? 虞卿辞抬眼扫了温砚笙一眼,恰巧温砚笙也在看她。无框眼镜后的目光浓黑如墨,狭长的桃花眼定定望过来时,好似深情款款。 虞卿辞被这目光烫了一下,不自觉的偏过头。 在温砚笙回答前,虞卿辞抢先说:“你想让她当女儿就当你女儿,我能反对什么?”反正你也不会听。 这话对待任何一个她爸想带进家门的女儿都可以适用,还显得虞卿辞特别大度。但此刻虞卿辞刚一说完就意识到不大对劲。 偏偏温砚笙还不轻不重的扫了她一眼,这下真显得她欢迎温砚笙似的,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虞柏洲并非发现她们两之间的异常,一拍她后脑勺:“我在问砚笙,你别打岔。” 虞卿辞抿了下唇。 可不是吗,收养手续都还没办呢,她在家里就成了爹不疼的外人了。 她可不想亲耳听到温砚笙要入她家门的话。虞卿辞随便找了个要去接人的理由,一转身,往宴会厅门口的方向去了。 发小苏柠玥已经等在宴会厅门口,苏柠玥来得急,气喘不止,问:“怎么样怎么样,见到你那个便宜姐姐了吗?她没有为难你吧?” 虞卿辞扶了她一把,说:“为难倒不至于,就是有些惊吓。” 苏柠玥要了杯加冰的柠檬水:“突然冒出个要进家门的姐姐,谁都会被惊吓到,等会儿酒宴结束后有没有兴趣,带你去放松?” 虞卿辞前几天就是被苏柠玥带去的酒吧,一想到温砚笙,没好气道:“怎么你又要带我去嫖?今晚估计还得跟她一起回家呢,烦的要死。” 苏柠玥说:“你不都单身了吗?守身如玉给谁看呢,对了那晚上那个女人怎么样,你们后续还有联系吗?” 虞卿辞已经跟着虞柏洲打过一圈招呼,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寻找相对清闲的去处。路过转角,一道声音从巨大的天堂鸟盆栽后传出来。 苏柠玥忽然伸手攥了她一把,带着她避到了一边的墙上,压低声音说:“那是你的便宜姐姐吧?” 虞卿辞的拉她手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去。 “温教授啊,上次听说你在美国有个同学对智能家装这块感兴趣,明宇这方面在云城也算顶尖,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意向?” “孤男寡女偷偷摸摸的,听听呗。”苏柠玥简单说了两句,中年男人是明宇地产的老总,李坚。 “决定变卖资产?” “哎……”李坚语气顿了顿,有些不太自然地说,“那智能家装是我儿子心血来潮搞的,我一开始就觉得没什么用,哪有卖房子赚钱?” “还是打算走变卖资产这条路。” 虞卿辞的目光落在温砚笙的后背,阳光落在她手背上,白皙浅淡的肌肤宛若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沥川的标整个云城都盯着,谁都想分一杯羹。”温砚笙拨弄了一下手腕,露出精致的表带,看了一眼时间,“你既然来了今日的晚宴,不知道博鑫也看上这个标了?” “博鑫按理说看不上这个标啊,程序复杂还得跟政府打交道,赚的也是辛苦钱。”李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难不成是给那位小虞总准备的?” “所以明宇真的没机会了?”李坚既被看穿目的,似乎也不再隐瞒了,语气急切。 “温教授,我实话实说,明宇的发展和投资回报都已经达到了一个瓶颈,股东那边我还签了对赌合同,这个标对我很重要,你再帮帮我,再帮我一次吧。” “真想要,也不是不行。”温砚笙的声音有条不紊,干净凉薄,“绿源那块地即将封顶,位置偏点小点也能值五亿,找银行凑十亿去接城建的重造,绿源预售能收回五亿,再找银行加杠杆到三十随便买几块你看好的地,建个大致轮廓,再以城造的名头为后面几个项目审批申请资金,最终预计能为你筹到五十个亿。” 李坚有些犹豫:“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而且负债额太高,要是有哪一步没完成明宇岂不是直接资产清算?还有别的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但也得按你们公司其他项目实际情况。对赌是你提的,还是股东提的?” “他们提的。”李坚提起这个语气也有些焦躁,“我持股二十七,他们以股份为码,我赢了对我也相当有益。” “那可有点难办了。”温砚笙的声音带着略微的慵懒,目光掠过窗台的玻璃,忽然转向虞卿辞的方向。 在她侧头过来前,虞卿辞拉着苏柠玥往侧墙躲去,抓着裙摆的手微微收紧,像是被抓了墙角,心脏快速跳动起来。 温砚笙盯着白色裙裾消失的方向,微微眯了眼。李坚并没有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捏着双手紧了紧,去握温砚笙的手腕:“你刚刚不是说有办法吗?怎么又不行了?” “连股东都能威胁你签对赌协议,你对明宇的控制度太低。”温砚笙手一抬,不着痕迹的避开接触,“高杠杆容不得一丝差错,我担心李总到时候都付不起我的咨询费。” 被拽着往里走的苏柠玥拉住虞卿辞:“走那么快做什么?明宇那位老总这么低声下气,多让我欣赏会儿呗。” 虞卿辞的眉心狠狠皱了一下,评价说:“投机取巧,故弄玄虚,真操作起来哪有这么简单,她当银行是她家开的?也就骗骗你这种无知少女。” “别人做不到,她去操手可真没准。”苏柠玥语气兴奋,显然是认识那个女人。 “想求她办事的人可多了去了,去年容建的重组就是她操盘的,都快到资产变卖查封的地步,愣是给她挖出个值钱的专利去开市场操盘,短短三个月时间竟然把股市那块的资金盘扩充了二十倍,直接让荣建翻了身。” 虞卿辞却不认同:“这专利借了短暂的东风,扰乱了市场之后也总得再搭进去,你觉得这值得推崇?” 苏柠玥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据说她在荣建可拿了六个亿,她只是帮人渡难关,又不是卖身给荣建了,荣建之后的死活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若是再出问题呢?” “让荣建继续给她送钱呗。” 等两人绕回宴会厅,苏柠玥还在不断的跟虞卿辞提:“其实这么多年了你爸才提让她上你家户口的事,明摆着就是看上她能力了,她做事也刚好需要个靠山是个双赢的局面,小辞辞,这事目前看来还是利大于弊的。” 虞卿辞从服务生手中接了杯白葡萄酒,望着刚刚角落的方向一阵,突然一饮而尽,说:“那你知道她就是‘玩家’酒吧的那个人吗?” 苏柠玥呆愣了好半会儿:“……啊,是她?” “是她。”虞卿辞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还觉得利大于弊吗?” 苏柠玥见温砚笙的次数并不多,在酒吧时她也早就醉得不轻,光线又暗,哪里会想到温砚笙这种衣冠楚楚的教授会去这样的声色场所? 她抱着侥幸心理试探:“那她应该没认出你来吧?” 虞卿辞:“你觉得她眼瞎?” 苏柠玥捂脸:“你就当我眼瞎吧。” 晚上十点,酒会结束。 送客送到一半,虞柏洲又来找了虞卿辞一趟,问她是不是有心理负担:“爸爸知道这事对你来说有些突然,可能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但温砚笙年纪轻轻当上教授,这些年她经手的案例就没有不成功的,履历相当漂亮,若不是她对商圈没兴趣,恐怕现在的温氏早就易主了。你就算不想拿她当姐姐,也好好跟着她学一学。” 许是做贼心虚,虞卿辞并不想在温砚笙的事情上跟她爸有太多争辩:“我知道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虞柏洲见她穿得单薄,连披了外套都在抖,有些不忍心,“我这还要会儿,你就跟砚笙先回家吧。” 说完,虞柏洲甚至还给被邀到另一边聊事情的温砚笙打了个电话。 趁着她爸跟人闲谈的空隙,虞卿辞意识到自己没带身份证无法开房,打算找苏柠玥去她家将就一晚。 偏偏苏柠玥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恐怕现在已经跟人蹦起了迪。 恰巧这时,微信出现了消息提示,是个好友验证消息,还是被她爸推荐过来的。 虞柏洲这些天给她推了不少人,有博鑫公司的高层,也有一些合作方,虞卿辞下意识就点了通过验证。 对方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在哪?】 虞卿辞有些莫名其妙,就算是他爸推过来的人,也不需要一上来就这么熟稔吧? 她犹豫了一下,回复过去:【你好,你是?】 对面很快回复过来,干净利落:【你的女朋友。】 虞卿辞眼前一黑。 * 驾驶室的车门被打开,匆匆赶来的司机对着后排的人连声抱歉:“温小姐,前面有三辆车出现了刮擦碰撞,堵了一会儿,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无妨。今晚云威那么多宾客,来早了也出不去。”温砚笙的目光又落回手机屏幕,缓缓勾起唇角,想象着虞卿辞收到消息时的表情。 然后又发过去一句:【回家吗?】 屏幕上显示虞卿辞正在输入。 温砚笙今天来得早,车子停得靠内,司机一时半会儿还开不了。她切出微信页面,回了封研究生发来的有关课程的答疑邮件,切回去时,虞卿辞那里显示还是正在输入。 一条新消息也没有发过来。 十分钟后,停在她车前的车辆都开走了——虞卿辞依旧正在输入。 温砚笙忽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瞥了眼已经踩下油门的司机,又恢复成往常的表情。 在她想让司机在酒店里绕圈拖延时间时,虞卿辞终于回了消息:【那个,我觉得,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温砚笙回:【为什么?】 虞卿辞正在输入。 输入了半分钟:【我今晚还约了其他朋友。】 【真的。】 【不是不想跟你一起回家,主要是已经答应了别人。】 温砚笙回:【那我跟你一起去。】 虞卿辞再度开始正在输入的循环。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正门口,温砚笙让他找个不堵路的位置停一会儿,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对面终于接了起来,声音有些干巴巴的:“你好啊,温教授?” 温砚笙说:“我在酒店正门,过来。” 虞卿辞支支吾吾:“我……我朋友已经来接我了……你就别等了。” 温砚笙看了眼只出不进的门,说:“我没看到有车进来,应该还没到吧?” 虞卿辞噎了一下,忙改口说:“说错了,是我爸这里还有事情需要我善后,刚刚遇到一个叔叔。” 温砚笙:“那正好,我也一起见见。” 虞卿辞:…… 见虞卿辞不说话了,温砚笙声音缓和下来:“过来,带你回家了。” 虞卿辞还在犹豫:“那你不能提我们的……嗯那一晚……也不能提……” 温砚笙降下车窗,看到已经走出酒店内门的虞卿辞,直接打断:“还是说你更希望我以女朋友的身份下车去接你?” 虞卿辞:“……不用。” 温砚笙低笑一声:“那赶紧过来。” 3、第三章 人生本来就是一段冒险的经历。 只不过一不小心险过了头,就直接快进为去送死了。 虞卿辞一边慢吞吞的往打着双跳灯的玛莎拉蒂走,一边还在纠结,等会儿见到了温砚笙,到底是把她当成姐姐,还是把她当成…… 虞卿辞根本就想不通,温砚笙既然知道了她是虞柏洲的女儿,为什么还要跟她提那一晚发生过的事情?这种一夜情不都默认下了床一拍两散吗? 此刻还非要带她回家,搞得她们真是一家人似的。 带你回家。 回家。 回家扮演姐友妹恭吗? 不知怎么,虞卿辞突然想起苏柠玥给她推荐一本小说时的说辞:“你知道骨科文的吸引力在哪里吗?就是即便他们分手了也得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吸引力不吸引力的,虞卿辞并没有看出来。 但从今以后每一顿饭,都会成为她的断头饭。 酒店门口的距离不到一百米,虞卿辞就算走得再慢,也不得已来到了温砚笙的车前,手举起在车窗上犹豫了片刻。 有些紧张。 “外面的风这么舒服,让你都舍不得上车了?” 车窗突然被降下,声音自车内响起。 虞卿辞嘴唇发紧,下意识揪了一下裙摆,“那个……” “裙子不方便?”温砚笙替她开了车门,递过来手,“需要我下车吗?” 需要。 最好温砚笙直接坐副驾驶,把后排都让给她。 温砚笙还真下了车,帮她提了一下裙子。坐到车里时,虞卿辞故意将裙摆铺展开,营造出一种坐满了的充实感。 刚要拉车门,就听温砚说:“移进去一点。” 虞卿辞磨磨蹭蹭,不得已让出位置。 车门关上,温砚笙又问:“你们约了哪儿?” 约了哪儿…… 她如果真要赶下一场,温砚笙难不成真要一起去? 虞卿辞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虽然在外留学,每年也有固定回国的假期,可这时候,偏偏一个娱乐场所都想不起来,满脑子都是‘玩家’酒吧。 但显然不能提‘玩家’。 这个酒吧已经被虞卿辞永久性拉黑。 温砚笙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给了虞卿辞台阶:“穿成这样出去玩也不方便,先回家换衣服?” 虞卿辞说:“行,我头发也被吹乱了,得重新打理一遍,也得再补个妆……” 停停停,虞卿辞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温砚笙是在给她递台阶,根本不是要她真的再出去一趟。 虞卿辞正要补救,就听温砚笙说:“嗯知道了,等会儿会等你的。” 知道了?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虞卿辞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多说多错,今天穿高跟鞋站了一晚上腿都废了,谁还有心思出去玩啊。 她还是闭上了嘴,安静窝在车窗边。 宽阔的四车道上,几辆跑车敞着顶篷悠哉悠哉,拉风少年们的头发被风吹成鸡窝,实在有碍观瞻。虞卿辞认命的将脑袋转回来。 车外热血肆意,车内焦灼难耐。 温砚笙说:“连一下蓝牙,放音乐。” 车子的密闭性太好,拉风少年们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透进车窗。虞卿辞这才意识到车内的沉闷感是从何而来,打开手机的瞬间,疑惑道:“你自己怎么不连?” “手机没电了。”温砚笙说。 在这几秒里,虞卿辞思索了一下,觉得播放歌单是件很私密的事情,慢吞吞说:“我觉得不听歌也没什么。” 温砚笙侧头看了她两眼:“蓝牙连不上?” “不,我不想听。” “我的意思是。”温砚笙用很慢的语速,极为温和的,像是教导小朋友那般说,“这车刚送去保养过似乎被重新设置了,原先的歌单找不到了,所以让你放几首歌。虞小姐,难不成你更想跟我聊天?” 虞卿辞坐在人家的车里,拿人手短,只好切换到蓝牙页面,回敬的语气带刺:“知道了,温教授。” 她说完‘教授’这个词后,明显听见温砚笙短促的笑了一声:“嗯,孺子可教。” 虞卿辞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连完蓝牙后立刻去自己常听的歌单内选歌。若换成是苏柠玥的车,她直接一键播放半点不带考虑。 可换成是温砚笙…… 她若是选个英文摇滚会不会被觉得是在装? 若是选个中文流行曲会不会被觉得品位低下? 既然温砚笙是在英国求的学,那放首德文歌总没错。听不懂词的歌曲总会给人一种高大上的感觉,虞卿辞翻到德文歌单,直接点下循环播放。 第一首歌是《einmalig》,是很温柔的嗓音,曲调舒缓,虞卿辞瞄一眼温砚笙的侧脸,看不出温砚笙的神情变化。 那就当作是喜欢好了。 歌声逸出,车内说话声消失,车后排的气氛也像陷入了凝滞。 “到了。” 司机把车停在了虞家大门口的一个停车位上,见后排二人没有要下车的打算,很懂眼色的先行离开了。 驾驶位车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温砚笙问虞卿辞:“怎么不下车?” 虞卿辞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花园小径明明灭灭的声控灯。已经十点半,虞柏洲还没回来,显得格外寂静。 “你不也没下车吗?管我干嘛。”虞卿辞有些烦躁,往车位置上摸了摸,找到途中滑下去的手机,去开车门。 裙摆的一部分被温砚笙压住,虞卿辞刚迈出去就因裙摆的拉扯力再度跌坐了回去。好巧不巧的在稳住身体时,她还揪下了温砚笙西装外套上唯一的那粒扣子。 西装松散开,凛冽的冷香晕在鼻尖,味道很轻。 虞卿辞突然有些心虚,好像故意对人不轨被抓了个现行,立马把手藏到身后,抬头时,正对上温砚笙略显怀疑的目光。 更心虚了。 虞卿辞忙低下头。 这下更解释不清,她一垂眼就看到松散的西装外套内,那截被包裹着的腰线。 虞卿辞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温砚笙扣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原来你不下车的目的是这个。” 这个,是哪个? 虞卿辞抬头,对上温砚笙了然的眼神。她试图最后抢救一下,就听温砚笙说:“看来虞小姐那晚,对我还挺满意?” 挺,满,意? 这根本不是她能答出口的话。 虞卿辞耳根子通红。 温砚笙也不强求她回答。 虞卿辞掀起眼皮,她和温砚笙贴得太近了,她几乎能看到温砚笙眼中自己的影子。 不待她反应,温砚笙倏忽笑了:“但好歹是在你家,收敛点吧。” 虞卿辞的家世给了她足够的底气,让她向来行事随心所欲,这还是她第一回产生了一种名为羞愤的感觉。 “说得像你能清白似的。”虞卿辞呛声回去,“而且那一晚……我不满意。” 她的声音带了点挑衅:“一点也不满意。” 温砚笙的目光在虞卿辞脸上逡巡,即使在昏暗的车厢内,虞卿辞的眼睛也是明亮的,路边烟雾般淡淡晕染开的橙色灯光,透过车窗模模糊糊的落在她的脸上,轮廓柔和五官生动,有些勾人。 呼吸纠缠,虞卿辞从她的笑声里觉察出一丝耐人寻味。 怔神间,温砚笙抬手在她肩侧按了一下,动作极快,收回手时脸上的那种揶揄般的笑意已经散去,人也随之退开。 “好,那就不满意吧。” 虞卿辞低头看了眼被重新拉上的吊带裙的肩带,再看向温砚笙时,对方表情冷淡,眼神望向车前方。好似刚刚那个有些出格的暧昧动作,都是她酒后生出的臆想。 她也不再说了,仔仔细细的把所有裙摆都抽回来。 两人又在车上坐了会儿,灯光把车内的影子拉长变形,交织在一起,显得亲密无间。 又十分钟后,后方亮起车辆的大灯,是虞柏洲回来了。 这下终于无可推延,虞卿辞任命的推开了车门,回头看了温砚笙一眼:“走吧,下车。” 她‘砰’一声关上车门,温砚笙也从车另一边下来,两个人一个拎着裙摆,一个走在身侧,像极了一对感情深厚的好姐妹。 虞柏洲给温砚笙安排的房间就在虞卿辞的对面,整个三楼本是虞卿辞一个人的地盘,如今倒是被温砚笙占去了一部分。 本以为这一夜已经能相安无事的过去,进房门时,虞柏洲突然给虞卿辞打了个电话:“前两天小区电闸被撞了,我以为家里没影响,你陈姨替你打扫房间时才发现你浴室水管通路出了问题,水是止住了,但还不能用,你洗漱就去砚笙那儿借一下。” 虞卿辞闻言一愣,人都傻了。 她下意识想拒绝:“那我还是去二楼你那用水吧。” “我等会儿还要跟你妈视频呢,她那儿有时差,请你也尊重我的隐私。”虞柏洲不太同意,“而且砚笙第一次来我们家有什么不习惯的,你难道不帮帮她?像你们女孩子那些个卸妆水护肤品的,你也得给她送一套过去吧?” 虞卿辞险些咬到自己的舌。 要说去温砚笙的房间借卫生间,她肯定是不愿意的。但她要是在她爸面前一味的拒绝,傻子都能看出来她跟温砚笙之间存在猫腻。 到时候她爸再去调查一下她这几日的行踪,跟温砚笙的那一夜定然轻轻松松被挖掘出来。 她思考了两秒,妥协了:“那我就去温教授那借用。” 虞柏洲松了口气,也笑起来:“叫教授多生分,小时候你叫她姐姐不是叫得挺自然的,如今怎么生分成这样?你们就该多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 4、第四章 虞家发家早,小时候虞卿辞玩伴数不胜数,今天追着这个跑,明天跟着那个闹,哪会记得温砚笙是哪一个? 虞卿辞也没深究,进房间试了一下花洒,果不其然已经被关了总闸无法出水了。 二楼肯定是去不了的,一楼的阿姨已经睡了,找她借卫生间也怪尴尬的。 那就只剩下了对面温砚笙的房间能洗澡。 拿上一套她最常用的护肤品和卸妆工具,虞卿辞犹豫再三,敲开了温砚笙的房门。 温砚笙已经脱了外套,修长的手指扣在衬衫扣子上,已经解到第三颗,露出的大片肌肤白皙柔滑,又因为喝了酒泛着一层薄红。眼镜早已被取下,整个动作都带着漫不经心,跟酒宴上严肃正经的教授判若两人。 虞卿辞一时半刻有点受冲击。很不争气的,她先偏开了头,艰难的说:“你把衣服穿好。” 温砚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就连胸口都没袒露半分,并无不妥:“虞家还有不准人解扣子的规矩?” 自然是没有的。但虞卿辞转回头时,温砚笙又往前了一步,室内清冽的茉香味混着窗口穿堂的夜风拢向虞卿辞,引得她口干舌燥,不免气短三分:“反正你不好好穿衣服就是不行。” “谁没好好穿衣服了。”温砚笙看着她,不冷不热,“虞小姐,讲讲道理。都快十一点了,今晚我也带着你见了不少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个点我准备洗个澡有问题吗?” 虞卿辞无话可说。 但她又不服气,郁闷的反问:“那我来了你这里,你就不能先穿好衣服吗?” 她还记得三天前她跟着温砚笙进浴室时,酒已经因为剧烈的消耗醒了大半,眼睛却一直黏着温砚笙,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当时温砚笙反而嫌弃她,等她一进去就快速冲澡淋浴,连洒满花瓣的浴缸都省略了。 搞得她还挺憋屈,洗完澡出去后还搂着温砚笙的腰问她是不是不满意自己。 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她嫌弃温砚笙了。 虞卿辞把带来的物品往旁边的敞口柜上一摆,说:“算了,您想怎么脱都行,裸睡都行,这是我爸让我拿来给你的,就算不合适你也拆了包装用一用。” 温砚笙随手拿过一瓶面霜,扫过品牌标签:“合适。” “合适就行。”虞卿辞觉得自己一秒都要待不下去,正要昂首挺胸的走出去,忽然想起自己来温砚笙这里最重要的目的。 温砚笙已经走入卫生间,虞卿辞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在心里叫了两声,感觉又叫不出口。 水流声很快就响了起来,卫生间的隔音并不是很好,水流溅起的声音侵入耳中,虞卿辞的手渐渐攥紧,随后被脑中更为真实的记忆取代。 ——相贴的胸口、滑落的水珠。游走在腰侧的手渐渐禁锢住双腿,黏湿柔软的吻覆下,不断攀升起令人溺毙的快感。 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如此清晰。 卫生间的门突然打开了。 温砚笙披着白色的浴袍,身上还滚着水,头发也是湿漉漉的,水珠顺着精致的下颌线落至锁骨,像是在发光。 目光相接时,温砚笙擦头发的手一顿。她又擦了两下,才放下毛巾,慢条斯理的把浴袍领口拢了一下。 虞卿辞心里都想骂人了。 温砚笙当这儿是什么内衣展示秀吗? 趁着卫生间空余,虞卿辞打算去冲个澡,擦身而过时被温砚笙伸过来的手攥住了手臂。 “你想干嘛?” 水汽和热意扑面而来,虞卿辞一个激灵,正要发火,就听温砚笙说:“你要是真不乐意,我现在就可以离开,明早我会跟虞总解释我出差了。” 虞卿辞一下子哑了火。 她直直的看着温砚笙,温砚笙从容镇定,像是真心话。 “如果你没那么排斥,就赶紧回房间睡觉。” 虞卿辞张了张口,把人大半夜赶出去这种事情她根本做不出来。别说温砚笙跟她有过一段渊源,就算是个她爸妈邀请来家里借住的陌生人,她也不能这么意气用事。 可她身上又起了一层薄汗,睡前定是要洗个澡的。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像是要把人家赶出去,现在又怎么好意思开口求人。 半分钟后,虞卿辞说:“那个……我——” “‘那个’,是在叫我?”温砚笙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虞卿辞说:“咳,不是。” 温砚笙于是又拿起旁边的干毛巾擦起头发,低头时唇角勾了一下。 虞卿辞憋了一会儿,说:“……温教授。” 温砚笙将毛巾翻了个面,继续擦拭:“你不是我的合作方也不是我的学生。” 不叫教授,那应该叫什么? 叫温小姐?温女士?温砚笙? 但虞卿辞总觉得温砚笙会继续挑刺。 毕竟,任谁洗完澡出来发现房间里有人,都会觉得被冒犯。 “那。”虞卿辞虚心求教,“我该叫什么?” 温砚笙瞥了她一眼,说:“刚刚在酒店不是叫得挺顺口的吗?” 刚刚在酒店,当着虞柏洲的面,那声‘姐姐’确实叫得很顺口。 但现在让虞卿辞叫,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叫什么都尴尬,只要对着温砚笙这个人就会尴尬。虞卿辞索性直奔主题:“我要用一下你的卫生间。” 说完以后,她还没没有擅自作主,还在等着温砚笙的同意。 过了几秒,温砚笙抬起头,不太理解的看着虞卿辞:“是刚刚给我的东西里混了你要用的?你自己去拿就是了。” “没有。”虞卿辞憋红了脸,“我房间的水管坏了,三楼只有这两个房间能洗澡,我要借用一下。” 温砚笙挑眉,看了虞卿辞好一会儿。 虞卿辞靠着墙,脸上的妆容还没卸,下巴抬起紧绷着,不愿低头,不甘示弱,嘴唇却因为羞赧抿起来,不甘不愿的看着她。 这下,倒真成了她欺负小孩了。 温砚笙在心里叹了口气,突然真心实意思考起半夜离开虞家的计划。 但她没说什么,侧身去拿桌上的吹风机:“你随意吧。” 卸妆,脱衣服,冲澡。水声停下时,虞卿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等她整理完走出去时,温砚笙已经吹干了头发。虞卿辞跟她告别:“我好了,就,就先走了。” 温砚笙抬了下手,示意虞卿辞过去。 虞卿辞忽然注意到,温砚笙左手边摊着一张纸,她走过去,忍不住往上面偷瞄。 温砚笙注意到她的目光,直接将纸张递给她:“你那天没带走的恋爱契约。” 虞卿辞心口重重一跳。 温砚笙察觉到虞卿辞的不自然,问:“很介意?” 虞卿辞说:“我没……” 温砚笙点头:“那就是不排斥我成为你的女朋友了。” 这有什么好排斥的,这本就是她自己签的契约。 而且签都签了,上面甚至还很严谨的有一条:【双方均在酒后签下此协议并且明确认同协议的规定,酒醒之后依旧生效。】 等等。 这句话的重点好像不是排不排斥这份契约,而是…… 女朋友? 女,朋,友? “那个……我们。”虞卿辞拿着这张卖身契,磕磕绊绊比划着。 温砚笙:“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虞卿辞:“所以,我是你的女朋友?” “不然你以为我特意把契约拿给你干什么?”温砚笙看了眼她还在淌水的发丝,将电吹风插上,要给虞卿辞吹风。 热风拂过耳侧的那一刻,虞卿辞忙去接吹风机:“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水珠从她额角滴下来,温砚笙就站在旁边,虞卿辞这才注意到温砚笙上楼时还带了个包。吹了会儿,又觉得温砚笙那边过于安静了,她盯着自己的长发看了会儿,没忍住,拨开个口子扭头,往旁边看去。 温砚笙开着电脑,在旁边敲敲打打,呼吸平稳,身体放松,俨然是已经沉浸在工作中。 虞卿辞:…… 她本来还担心温砚笙会借恋爱契约做点什么,毕竟她们这两个一夜情对象,虽说事情过去好几天了,但同处一屋要是擦枪走火可如何能收场? 敢情她是白担心了。 等把头发吹了个半干时,虞卿辞没忍住轻声喊了一句:“温砚笙?” 温砚笙敲了几个字才停下来:“吹好了?” 虞卿辞艰难的问:“我们理解的女朋友,是同个意思吗?” 温砚笙想了一下,也问:“女朋友这个词现在难道还有新的用法了吗?” “应该没有新的用法。”虞卿辞犹豫。 温砚笙善意的提醒:“那天早上醒来后,我看到你落下的东西,去询问酒吧老板,她告诉我是你主动选的我。” 那日的小心思被揭穿,虞卿辞还想挣扎:“可是……” 温砚笙拿出手机,“难不成还有隐情?我留了她的电话,需要我现在打过去问问吗?” 虞卿辞立刻拒绝:“不不不不不用麻烦了。” 温砚笙点头:“那就这样。” 这样,是指哪样? 就是她们要成为互相的女朋友这样? 这时,虞卿辞的鬓角滑落一粒水,温砚笙的目光敛了敛,伸手将空下来的吹风机又插回去。 虞卿辞反应过来时,温砚笙的手指已经穿插过她的长发,温热的风落在皮肤上,每一分触感都被放大。 卧室内的气氛有了一些变化。 5、第五章 生物钟准时将虞卿辞唤醒,睁开眼的瞬间,虞卿辞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全是对着她一口一个妹妹的温砚笙,连做梦都不肯放过她。 果然是孽缘。 发呆片刻,虞卿辞起床洗漱了一番,才终于觉得自己缓了过来。 下楼时虞柏洲正要出门,打了声招呼后他说:“餐厅里留着早餐,别忘了吃。” “知道了。” 虞卿辞走到餐厅时,温砚笙正好吃完站起来。 虞卿辞直接问:“你现在有空吗?” 温砚笙看了眼手表:“我下午一点的飞机,现在要发个邮件,你有事?” 虞卿辞说:“哦,那你先忙。” 温砚笙点头,看出虞卿辞有话要说,索性将电脑拿到了餐桌上。 陈姨出去给花园浇水后,温砚笙看虞卿辞挑着小馄饨里的葱花,问了句,“不吃葱?” 虞卿辞点头:“嗯。” 温砚笙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其他回答,就说:“那有其他忌口的吗?” “不吃葱姜蒜不吃韭菜,不吃肥肉和皮,不吃过辣过酸过甜……” 虞卿辞蓦然顿住。 她明明就是来跟温砚笙撇清关系的,跟温砚笙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她正要改口,就听见温砚笙说:“好,我记下了。” 记住了? 她们是什么关系就要记住? “我昨晚并没有同意那份契约。”虞卿辞放下勺子,直入主题,“我想以温教授这样的条件,应该也不会看上我这种刚出校园的人。” “谁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这个年纪的?”温砚笙的视线从电脑上移开,侧头睨了她一眼,声音带笑,“我很喜欢跟大学生打交道啊。天真,单纯,有冲劲,比社会上那群人直白多了。” 虞卿辞不太摸得准温砚笙的心思:“可是——” “你很怕跟我扯上关系?” “一夜情这种事也不光彩,没必要人尽皆知吧?” “那还是想跟我撇清关系了。” 这语气跟温砚笙对待李坚时说‘打算走变卖资产这条路’的语气一模一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漠。 虞卿辞下意识皱起了眉,尽量放平语气:“温教授。你在云京大学任教,无论是同性绯闻还是一夜情这种事,应该都会影响你的职业,恐怕也于你不利。” 温砚笙随意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虞卿辞全当温砚笙是听进去了,并不想把话说太难听:“所以,你考虑考虑?” 说完后,餐桌上有片刻的寂静。葱花都被挑拣干净,只剩下一层浮油飘在上面,虞卿辞也没有了什么食欲。 “我等了你三天,你都没有要解除关系的意图。我本以为你是想继续。”温砚笙终于开了口。 虞卿辞说:“我是因为忘了,而且——” 温砚笙合上电脑,双手交叉在手臂上有规律的点了两下,耐心倾听:“而且什么?” 虞卿辞低头:“算了,没什么。” 她总不能说她是因为没有钱吧?解除契约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支付违约金,原本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温砚笙强调。 偏偏她前两日因为之前投资的一款游戏心力交瘁,游戏已经进行到了ea发售阶段,离正式发行还有半年,但现在的用户购买和反馈对于正式阶段的发行有着不容小觑的影响。 虞柏洲向来不看好游戏市场,风险高、外国人、服务器还在德国,自从知道她在里面砸了近千万后,非笃定她被人诈骗了,就对她的账户加了限制。两日前,最后两百万被汇过去维持周转,虞卿辞现在确实是没有钱了。 她想让温砚笙主动提解除契约的事情,看在她们如今同住一个屋檐下,免去她的违约赔偿金。 温砚笙怎么就领悟不到呢? 这时陈姨从门口走了进来,看到虞卿辞笑起来:“小虞啊,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我给你做的蛋挞还放在烤箱没加热呢,你等一等我啊。” 虞卿辞上一次回家还是大半年前,那时候作息不规律,常常睡到中午才起。 等蛋挞的几分钟里,陈姨把刚剪回来的桂花枝处理了一番,插入花瓶中。温砚笙又打开了电脑,虞卿辞跟她几乎没有交流,看一眼又避开。 在烤箱结束工作时,陈姨把蛋挞端过来,虞卿辞忙把桌面清了清。陈姨问温砚笙中午是否要一起吃饭,温砚笙说:“好。” 在询问温砚笙的口味时,温砚笙说她没什么忌口,就算是辣的也能吃不少,让陈姨随便做。 陈姨看了眼虞卿辞,对温砚笙为难道:“小虞不习惯吃辣,所以家里做得比较清淡可以吗?” “可以。”温砚笙没有意见。 虞卿辞还在不爽,于是故意说:“我就想吃辣的。” 陈姨无奈的看看温砚笙,又看看虞卿辞。 虞卿辞坚持说:“我前两天刷视频看中几道川菜,陈姨你学一下吧。” 温砚笙看向虞卿辞,压低声音问:“你在闹什么?” 虞卿辞一脸的‘我就是想闹,吃坏了肠胃也要闹’,嘴上继续嘴硬:“我没闹。” 温砚笙点点头,像是纵容小孩胡闹一般,对陈姨说:“那就做辣的吧,麻烦您了。” 陈姨点点头,把装了桂花的花瓶放到窗台边,而后退出餐厅整理午餐要用的食材去了。 虞卿辞一想到川菜的辣度,舌根就在泛疼。但对于此时此刻的虞卿辞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尊严更重要。她一点也不想让温砚笙迁就她。 吃饱喝足后,她很有底气的对温砚笙说:“我上楼了。” 温砚笙也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虞卿辞拒绝:“不用。” 温砚笙走过来,说:“我这里有几份博鑫的项目书。” 虞卿辞想起来她爸把温砚笙请回家的真实目的,却还是拒绝:“我直接找我爸要就行,不用你麻烦。” 温砚笙看了看,一把将人拽过来。她用的劲有点大,虞卿辞几乎是跌在了她怀里。 “你干什么?”虞卿辞一个哆嗦,下意识去看厨房的方向。陈姨似乎在洗菜,并未察觉到她们这里的动静。 温砚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地面,虞卿辞的侧前方有一摊水迹,想必是刚刚陈姨插花时不小心弄到地上的,水渍没被反光,不大能被注意到。 只停留了一瞬,温砚笙就松开了虞卿辞。两人的身体分开,连靠在一起的温度都冷了一度。 “就算你要跟我置气,也看着点路。”温砚笙微微皱眉,“虞小姐,恕我不能理解你现在的态度。” 虞卿辞猛地醒悟过来,她这是在跟谁闹脾气?温砚笙跟她非亲非故,甚至她还有需要温砚笙帮忙的地方。她僵了一会儿,对温砚笙说:“对不起。” 温砚笙看着她:“你需要给我个理由。” 一个理由。 总不能说她主动招惹了温砚笙,又主动想要毁约,甚至还想分文不出的毁约吧? 虞卿辞自己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其实虞卿辞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喜怒无常的脾气,对方越是迁就她,关系越是亲近,她就越是控制不住脾气。就连之前相处了大半年的前女友都受不了她,更何况是温砚笙? 思及此,虞卿辞的气焰收了些,不知道该如何跟温砚笙解释。 温砚笙耐心的等着她开口。 虞卿辞想了十来秒,索性说了实话:“可能在你听来有些荒唐,但我就是脾气很差,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会脾气特别差劲。” 温砚笙:“脾气很差?” 虞卿辞垂着脑袋:“是。” 温砚笙:“不是因为我有不恰当的言行?” 自然不是。虞卿辞讷讷道:“我平时就是谁越迁就我,就越容易对谁发脾气。” 温砚笙想了想,从昨晚起,虞卿辞三次发脾气,一次是叫她‘姐姐’,一次是不愿跟她一起上车回家,另一次就是刚刚非要跟她叫板能吃辣。 无非就是因为她们的相熟而闹脾气,其实都无伤大雅。 虞卿辞年纪也不大,国外大学的学程短,甚至比她带的研究生还小。 想作怎么办?那就让她作呗。 于是温砚笙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虞卿辞抬头,有些意外:“你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吗?” “听清了,知道你脾气很差了。”温砚笙的话有些随意,“走了,上楼给你拿文件。” 虞卿辞晕晕乎乎,被温砚笙半推半就的带上楼。 走进房间,门一关,虞卿辞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往温砚笙那边瞟了一眼。 但没能看出温砚笙的情绪。 她都这么作了,温砚笙该不会生气了吧? 虞卿辞咳嗽了一声,引起温砚笙的注意:“听我爸说你之前在英国留的学?” 温砚笙说:“嗯。” 虞卿辞说:“哦,我选了德国,难怪没听过你名字。” 书房里设备配备完全,温砚笙用电脑打印资料,选择文件时,唇角轻轻弯了一下,说:“嗯。” 见用学历拓开不了话题后,虞卿辞又说:“你一点的飞机,等会儿让陈姨早点做午饭吧。” 温砚笙说:“还是让她少放点辣吧。” 少放辣…… 那就是应该没生她的气了。 虞卿辞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明朗起来,问:“打印机用得惯吗?其实你也可以发我电子版的。” 打印机已经工作起来,温砚笙将文件装订好,说:“纸质版能提升阅读的舒适度。” 虞卿辞去接时,温砚笙的手偏了一下,问:“你刚刚说是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才会发脾气,既然不是我的言辞让你感到冒犯,能说说是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虞卿辞一怔:“我有这么说吗?” 温砚笙:“有。” 虞卿辞本以为这事已经被她以‘脾气不好’揭过去,没想到温砚笙这么不好糊弄。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温砚笙还在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虞卿辞还是打算自己默默解决。实在不行她就先找她妈周转些钱,或者整理一下自己的包包首饰,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卖的。 毕竟钱没有可以想办法周转,那点尊严没有了……还是挺丢人的。 但这个事情吧,虞卿辞也知道不能怪温砚笙,只能继续从其他事情上拼凑理由。 于是她说:“签契约是在上床以前,但你技术太差了,我一点也不舒服。为了我接下去三个月的健康,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她的声音硬邦邦的,连带着态度也很疏离。 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了这样的话,肯定会觉得十分冒犯,甚至会在自我怀疑的同时无比生气。 可温砚笙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她看着虞卿辞,缓慢的点了下头,绕到书桌旁坐下,问:“好,那你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哪里会影响到你的。” 她顿了顿,接:“健康?” 虞卿辞哪知道哪里不好?她是第一次跟人约,虽然以前没体会过吧,但那晚溺生溺死的快感几乎将她的神智吞没。 根本不存在不舒服的情况。 于是她转开了眼,继续嘴硬:“哪哪都不好。” “哪哪都不好?”温砚笙耐心的等了她几分钟,依旧没有等到一条确切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虞卿辞的小腿肚站得有些发酸,她甚至生出了那么点小学时被老师罚站的委屈感。 然后,她就听到纸张被揉成团的声音。抬眼一看,温砚笙动作粗暴的揉着,站起了身,那团纸像是随时要向她的方向扔过来。 虞卿辞下意识闭上了眼。 纸张的破空声并未传来,倒是她的脸被轻轻捏了一下。虞卿辞半睁开眼,对上温砚笙含笑的眼,听她问:“挑刺的人是你,我还没跟你计较,怎么先委屈上了?” 6、第六章 人的情绪有时候就是很奇怪。比如虞卿辞上一秒还在酝酿该如何跟温砚笙作对,下一秒就因为温砚笙的一句话哑了火。 纸团被丢到垃圾桶,温砚笙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倒也不像是在生气。 “我刚刚……”虞卿辞想说刚刚那些话她都没过脑子,想让温砚笙别跟她计较,还想跟温砚笙说句抱歉。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呼吸声中夹杂了淡淡的鼻音,脑袋一偏,躲开温砚笙的手,更委屈了。 温砚笙又等了半分钟,见虞卿辞没有继续开口的打算,才说:“所以现在我们能谈谈具体的矛盾了吗?” 她猜道:“是因为我住进你家不舒服,还是因为未来要跟我共事不舒服?” 良久,虞卿辞摇了摇头:“都不是。” 温砚笙看着她:“那是因为什么?” 虞卿辞闷闷说:“我们没有矛盾。” “那我再猜测一下,你是觉得刚刚在餐厅里发的脾气不够大,所以想再过分一些,试探一下你未来女朋友的底线?” 虞卿辞的耳朵尖尖迅速裹上了一层红,手指攥紧,一口否下:“没有!” “我才没有那么幼稚。” “没有那么幼稚。”温砚笙重复了一遍,但眼底显而易见出现了一丝疲色。 她看了眼时间,说:“我去提醒一下阿姨午餐的口味,免得她真做了太多的辣菜。” 温砚笙的那道疲惫将虞卿辞狠狠扎了一下,她像是终于回过神,意识到眼前人并不是她真正的‘女朋友’。温砚笙跟她非亲非故,至少目前来说,是她爸邀请到家里的一位客人。 一位客人,听着她闹了那么久的脾气…… 虞卿辞转身拦到温砚笙面前,试图补救。 “我不是怪你。” “更不是嫌弃你技术差。”虞卿辞说完这一句,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唇,恨不能把刚刚提出这个话题的自己给咬死。 温砚笙停下了脚步,耐心等待着。 虞卿辞看了一会儿温砚笙的眼睛,又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去打量温砚笙的神情。反复好久,终于,鼓足了勇气,轻声说:“我想解除那份恋爱契约,但我的钱都用来投资一个项目了,我暂时拿不出那么多。” “所以你就找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 比如嫌弃她技术差? 虞卿辞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难办的。”温砚笙叹了口气。 虞卿辞猛地抬头:“所以你的意思是,免了?” 温砚笙将视线落回她脸上,看着虞卿辞期待的目光,突然来了几分兴趣。 博鑫几代积累,单是流动资金都能抵得上半个云城的银行,虞卿辞却因这点钱而烦心。 换位而思,虞卿辞这脾气来的也不是那么没有道理,确实挺难让人开口的。 虞卿辞劝说她:“你想啊,虽然现在我们没有法律上的关系,万一哪天我爸真把你户口迁进我家了,我们谈恋爱得多尴尬啊?” 温砚笙若有所思:“嗯。” 虞卿辞:“嗯……其实你的工作能力到底怎么样我一点也不了解,但单从别人口中了解到的,应该,很厉害?” 温砚笙的笑意越发明显:“嗯。” 虞卿辞:“还有……你那个教授吧,也跟我印象中的其他人不大一样……就挺特立独行,挺好的。咳不然我们也不会在‘玩家’酒吧相遇。” 温砚笙笑出声来:“有道理。” 虞卿辞铺垫够了,又回归正题:“所以咱们那份恋爱契约,就免了呗,你看怎么样?” 温砚笙向她提议:“或者你可以跟我做项目,虞总给我的分成我都可以分给你,自己攒钱,攒够了再解约。” 虞卿辞:??? 温砚笙看了一眼虞卿辞,勾唇说:“在此之前,你还得履行恋爱契约,你看怎么样?” 虞卿辞说:“我看?我看一点也不怎么样。” 温砚笙点头:“嗯,那就这样。” 虞卿辞? 虞卿辞倒是真的疑惑了,温砚笙总不至于因为那一夜,真看上她了?那就是为了钱? “你有这么缺钱吗?” 温砚笙居然没生气,她还笑了一下,附和说:“教授工资很低的,所以下次还得麻烦虞小姐多跟我签几份合约。” 工资低…… 别以为她不知道温砚笙一个案子就骗了人家六个亿,云城多少企业家一年都赚不到这个数。 温砚笙铁了心要她继续履行恋爱契约,虞卿辞反驳无效又拿不出钱,只好灰溜溜的离开。 她没有回房间,在一楼的小花园里逛了逛。没多久,手机邮箱的信息争先恐后的闯了进来: “不分手好不好?” “我爸妈不会同意我跟女人在一起,我这也是权宜之计。” “我真的就去相亲了这么一回,原谅我行吗?” 这是虞卿辞回国前一日被劈腿的前女友许露薇。是她研究生时期遇到的华人学姐,是计算机学院有名的天之骄女,对她温柔体贴照顾有加,于是两人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虞卿辞跟她交往了大半年,却在回国前一晚撞破许露薇的相亲。 虞卿辞从茶几上倒了杯凉水,闷头喝下大半。 都抱在一起亲上了,还叫只是应付父母? 她拉黑了许露薇所有的联系方式,没想到对方还记着她的邮箱。虞卿辞将杯子放回茶几上,拿着手机,打了几个字,又删除。 最后直接拉黑许露薇的邮箱。 做完这件事,虞卿辞还是觉得很不真实。异国他乡,志同道合,日久生情,还是她千挑万选的初恋,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败兴收场。 她揉了揉眉心,去翻找邮箱中的另一个联系人,备注是‘professorversatile’,是她一直在等待回复的同门师姐。据说如今在国内高校任职,因为二人毕业研究课题相近,被她导师引荐过去。 德国大学的毕业率向来令人发指,虞卿辞却在这位师姐的帮助下,成为了她导师门下,成为今年唯一一个毕业的幸运儿。 据说上一个在她导师门下顺期毕业的,还是她的那位师姐。 消息停留在虞卿辞发送的邀请共度晚餐上。既然回了国,受过人家这么大的恩惠,若有机会,总得当面道一声谢。 但那位师姐显然没有见面的打算。当初为她的课题提供帮助时,就算是凌晨三、四点的邮件也能在几个小时内回复,如今已经是第四天了。 关上手机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又钻入许多跟许露薇之间的回忆。不仅仅是生活感情方面,还有她们共同努力的那款游戏,许露薇是项目的主创,而虞卿辞是唯一的投资人。 相爱的人一起为事业打拼,本是件很美好的事情,但在这一刻,虞卿辞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扪心自问,她还没有喜欢许露薇,喜欢到能忍受她相亲的地步。她理解许露薇无法抵抗世俗对于同性恋人的偏见,但也只能到这里了。 她折了枝花,将桂花细小的花苞一个个摘下,想发泄完再进屋。 刚薅秃一块,花枝离了手,被人从后面拿走了。 虞卿辞转过身,看见温砚笙拿着她刚刚摧残过的桂花,对着被她薅秃一块的桂花也摘下两朵。 虞卿辞盯着温砚笙的手指,视线不自觉的跟着那支花游走,一会儿被轻抚,一会儿又被摘下。 阳光从枝头的缝隙洒落下来,在莹白的手上渡了一层光,桂花纷纷扬扬而下,格外香。 虞卿辞忍不住从温砚笙手中把花枝拿回来,放到鼻尖下。和刚刚被她摘来时一模一样,气味没有什么不同。 她摘了两朵,又将花枝送还给温砚笙。 指尖一次次相触,在花枝上感受着对方残留下的体温。她们一坐一站,就这么在桂花树下将一支花纷扬开来。 “这花园还不错吧?”虞卿辞问。 温砚笙说:“嗯,是挺不错。” 虞卿辞说:“后面还有片假山,小时候我不愿意上兴趣班,周末就会躲到那里,我爸妈明知道我在那里,也会顺着我的意将周末课程取消。” 见温砚笙的视线望过去,虞卿辞无奈说:“但现在肯定躲不了了,毕竟我还要打工还债。”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转回视线,虞卿辞才想起问温砚笙来这里的目的:“你怎么突然来了花园?找我有事?” 温砚笙说:“也不算什么大事,你爸来询问了一下你的情况,我说我们相处融洽。” 虞卿辞点点头:“那就好,不然等晚上回来,他又要来念叨我了。” 温砚笙将人拉起,说:“他不会念叨你,我刚给你也订了机票,跟我去江城。” 7、第七章 我给你也订了机票,跟我去江城。 温砚笙的这句话说得太过自然,自然到虞卿辞几乎以为她是在说‘我觉得这个包很好看,给你也买了一只’。 虞卿辞简直想报警。 温砚笙能给她订票,毫无疑问也是得了虞柏洲的许可。所以就算她报了警,又能跟警察说什么? 说温砚笙强行拐带祖国的大好花朵? 谁拐骗是会去坐飞机的啊?警察根本不会信。 “你怎么都不经我允许就……”虞卿辞本想气势汹汹的质问,可一对上温砚笙的脸,又瞬间虚了声音,“……就算我现在要为你打工还债,你也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吧?而且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吗?” 温砚笙说:“虞总不太相信你能接纳我,顺口说的。去了江城我也有工作要忙,不会限制你,你紧张什么?” 虞卿辞小声嘀咕:“有些人连个恋爱契约都不肯解除,还要在我爸面前充装好人,我还在乎你有没有工作要忙?” 温砚笙说:“那你紧张什么?” “我。”虞卿辞沉默了两秒,又瞄了温砚笙一眼,“我还不就是怕你真带我去工作现场,我一点经验也没有,怕你觉得我特别笨,嫌我瞎添乱。”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就不能想给你留点好印象吗?” 温砚笙听了,笑了笑。耐心的向她请教:“那请问虞卿辞小姐,你觉得我们重逢的这一天以来,你给我留下了什么好印象?” 虞卿辞仔细思索了一番,好像一直都处在她不断作不断发脾气的循环中。 行吧。 好像真的没有。 温砚笙说:“进去整一下必要的行李,不用带太多,其他可以去江城买。” “嗯……”虞卿辞垂头丧气。 即使计划开始得有些突然,下午一点,虞卿辞还是跟着温砚笙上了飞往江城的飞机。 去到江城的前两天,温砚笙白天要跟合作方谈生意,晚上还有推不掉的饭局,虞卿辞即使同她同处一个酒店套房,一天也只能见上一两面。 本打算这几日都躲清闲,可事不遂人愿。虞卿辞坐在套房的书房,审阅许露薇发来的财务报表。撇开前女友的关系,虞卿辞并不否认许露薇的能力,还未到正式版,只是ea阶段的发行,这款游戏不靠营销就已经卖出60万份。 但这样的盈利远不够接下来的程序完善和正式发行的营销费用。 许露薇的消息紧跟在文件后:【小虞,我们这里已经找了不少免费素材,很多bgm都可以剪辑共用,普通玩家听不出来,你不用再费心了。】 从那天邮箱也被拉黑后,许露薇再用他们团队的公用邮箱跟她联系时,消息内容也变得规规矩矩公事公办,偶尔出现几句问候,倒是没有再死缠烂打。 只是这款游戏的共同制作人有好几位,若许露薇真的放下了,大可以让其他人同她交接。虞卿辞揉了揉眉心,回: 【就按原来的标准实施,ea版的盈利你们留着,过会儿把电子合同发我,我再给你们汇三百万。明年初就要上架,只剩最后半年,不要出差错。】 到了饭点,虞卿辞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又将许露薇发她的内测版游戏页面打开。 在血条第三次被清空时,虞卿辞终于认命的退出游戏。非要拉着她视频八卦的苏柠玥,在手机屏幕中跟新交的男朋友腻腻歪歪调情,虞卿辞被吵得头疼。 “我这儿还有个活人呢,你们俩挂了视频再说我爱你行不行?” 苏柠玥低声对旁边人说了一句,然后哄虞卿辞:“好好好,怪我家大叔不能名正言顺跟我待在同个屋檐,碍着虞大小姐的眼了。” 虞卿辞恨不能顺着手机网线把苏柠玥打一顿:“你信不信我把你找老男人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你姐姐?” 苏柠玥顿时消停下来,举起一手做投降手势。 她这发小平日里三心二意,独独择偶观上喜欢比她大上十来岁的男人,从青春期开始就开始祸害人,等对方沦陷后又一脚踢开。虞卿辞看着她关门的动作,摇了摇头。 挂了视频后又玩了会儿手机,许露薇的汇款合同就已经发了过来,里面标注了汇款后虞卿辞的占股变更。 如今她的账户没有多余的钱,这笔交易必然是要求助她爸的。但她爸一向都不看好这款游戏,得有份详尽的投资评估文件才能够说服他。 虞卿辞这两天都在忙着做这份文件,把游戏的得利之处最大化,把风险也在可降低的范围内缩小,但虞柏洲经手了无数投资,对于这样的文件一眼就能看出真实情况。 温砚笙最近忙,而且也不一定会在公事上站在她这一边。虞卿辞权衡再三,打开了电子邮箱,寻到她师姐的邮箱,里面已经有了对于她想请对方吃饭的回信:【不用,帮你是为了还老师人情。】 言简意赅,对她这个由导师附送的拖油瓶没有半点兴趣。 虞卿辞很快为她那位无所不能的师姐找好了理由,她师姐搞科研出教案繁忙,自然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跟她这种凡夫俗子吃饭上。 即使都被这样拒绝了,虞卿辞看了眼自己的投资方案,深吸了口气,还是厚着脸皮请教了她的师姐:【师姐实在抱歉,还想打扰你一件事情。我这里有一款跟朋友一同策划的游戏,皆是校友共同完成,需要拉取投资。我为其写了份投标文书,能请您帮忙看看吗?】 她将文件也附在其中,忐忑的点了发送。 虞卿辞原本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十分钟后,放下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邮箱的消息提示显露出来。 professorversatile:【可以,等我看完帮你修改。】 没有推辞,也没有谈其他的条件,倒是让虞卿辞有些不好意思了:【师姐,要不我请你吃个饭,或者我按照类似咨询人的价格给你转个账?】 p.v.:【就当我熟悉不同领域了,你若有心理负担,等你的游戏做成功后,就当成案例借我搬上课堂吧。】 很熟稔的一句话,文字也好似又了几分人情味。虞卿辞难得语气轻快的回:【师姐能看上我这份素材我自然不介意,其他的不如容后再谈?】 许是毕业论文上的事让虞卿辞生出孺慕之情,虞卿辞对她这位师姐抱有极为极端的崇拜,只要她一出手,总觉得事情能迎刃而解。 下午,她去逛了逛江城的几个景点。到了晚上,温砚笙难得不需要应酬,与她早早约了时间,订了饭店的位置,是家茶餐厅。 温砚笙一见到她就把一份文件递过来:“三天后带你去个酒宴,这是宴会主人的资料,你熟悉熟悉,有不明确的可以问我。” 虞卿辞刚打开菜单呢,就被塞了一手。她接了过来,举起手:“温教授,我现在确实有个问题。” 温砚笙问:“什么问题?” 她们所在的是一个小包间,虞卿辞毫无顾忌的半趴到桌上,一脸不乐意的看着温砚笙:“到江城的这几天,这是你第一次约我吃饭。为什么好好的吃饭会变成工作啊?” 温砚笙也往前坐直,眼中含笑:“那你想干什么?” “我觉得……嗯……”虞卿辞想了许久,她本想说新到一个城市应该例行旅游,可跟温砚笙提的话,显得她在做什么邀请似的。 最后,她选择说:“我想看文件,真的,我熟悉熟悉酒宴主人的资料,争取为博鑫求份合作。” 真熟悉资料起来也没那么难。 首先,发扬吃苦的精神,忽略这是家餐厅。 其次,抵挡住温教授的美色……不,温教授落在身上的视线。 最后,选择放下资料跟温教授抗议:“你能不能不要盯着我啊——嗯?” 虞卿辞抬起头,发现温砚笙并没有盯着她阅读资料,而是正在跟服务生沟通菜单。 对上温砚笙转过来的视线,虞卿辞讪讪道:“你已经点菜了吗?点的什么呀?” 温砚笙说:“让她推荐了几道招牌。” “啊,我刚刚进门时就看到几张菜色的图片。”虞卿辞噌一下站起,走到温砚笙身边,指了几道菜单上的菜。 都已经被加入菜单,温砚笙又嘱咐了几句,就让服务生出去了。虞卿辞极期待的说:“这家茶餐厅来前我就搜索过,口碑很是不错,据说每天都有上百桌要排长队,你是怎么订到位置的?” 温砚笙抬眼,问:“看完了?” 虞卿辞一僵:“……还没。” 温砚笙低头在手机上放了部电影,调成静音,等待上菜。虞卿辞无可奈何的坐回对面,可怜巴巴的继续看文件。 什么人啊,让她熟悉酒宴资料,自己在那里偷闲。 还带她做项目呢,一点也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也不像个负责任的姐姐。 看了十分钟后,虞卿辞翻完最后一夜,偷偷看了一眼温砚笙。温砚笙还在那里看电影,眉眼之间满是惬意。 虞卿辞忍不住问:“我们多留几天,你学校那里没关系吗?” 温砚笙头也不抬,说:“带你来江城本就是为了参加这个酒宴,至于学校那边,明天开始就是国庆假期了。” 无需上学的日子,连日历都不会被翻开。虞卿辞小声叨叨:“假期还要拉我工作啊。” 温砚笙说:“嗯,你也可以履行一下女朋友的义务,就不用工作了。” 虞卿辞不敢再说话了,缩回去老老实实又看起资料。 8、第八章 这家茶餐厅果然很忙,又过了十分钟,也只上来饮料和凉菜。虞卿辞将文件仔仔细细的又看完一遍,才很有底气的走向温砚笙,嚣张的抽走了温砚笙的手机。 温砚笙抬眼:“做什么?” 虞卿辞坐在了温砚笙旁边的位置,手举得高高的,顿时也觉得有了底气:“我已经看完了。” 温砚笙过来抢手机时,两人上半身几乎贴紧,还不自觉。温砚笙只是伸了一回手,就放弃了,上半身却还保持着倾靠过去的姿势,嗓子里挑出一点笑:“所以?” “所以……”虞卿辞原本还得意洋洋,忽然注意到温砚笙镜片后的眼睛,手臂被她身上丝绸质的衬衣布料摩挲到,虞卿辞的心口不争气的跳了两下。 她觉得有些热,明明她们没有点酒,或许是凉菜盘里醉虾的酒味让她尝到了醉意,忽然生出一种口干舌燥之感。 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抱怨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江城,你忙也就算了,第一次约我吃饭就逼我看文件,看完了连句好话都没有吗?” 好歹也说两句关于酒宴的事情,让她有点参与度吧? “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温砚笙提醒她,“你选择了看工作资料。” 不选工作资料,难不成选履行那个什么女朋友的义务吗? 她敢选吗? 虞卿辞忍住反悔的冲动,把手机拍到桌上,人也侧了过去,背对着温砚笙:“是是是,我自己选的。” 温砚笙若有所思,提:“等吃完饭,带你去逛逛。” 虞卿辞眼珠转了转,拿乔道:“逛什么逛,我这两天都出去逛过了,没什么意思。” 温砚笙勾了一下唇,说:“可我还没逛过,能请虞小姐陪我去逛逛吗?” 虞卿辞勉为其难:“那好吧。” 吃完饭,两人沿着江边散了会儿步,不紧不慢的又穿了几条商业街,月光如霜,将影子拉得很长。 路过一家甜品店,虞卿辞进去买了个冰淇淋,刚要付款,就见温砚笙先切换到了付款二维码。 虞卿辞本想给温砚笙也买一份,但新来了一群大学生,将队伍排得很长,其中两个女生手牵着手,趁着排队的时候聊着即将到来的国庆假期。 虞卿辞放弃排队转身出门时,看到其中一个凑近过去,在另一个脸上落下一吻。 她的脚步下意识慢下,就见被亲的那一个拍了一下旁边人的头,然后环顾一圈,直接勾过对方的脖子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十分青涩,而又真实。 虞卿辞不禁有些恍惚,胳膊随之被拉了一下:“在看什么?” 她回了神,跟着温砚笙走了出去:“没什么。” 离开时温砚笙转头看了一眼那对情侣,若有所思。 出了冰淇淋店,虞卿辞将话题往三天后的酒宴上引。温砚笙说出来逛逛,就是真的逛逛,并不打算聊工作,显而易见的有些敷衍。 聊完这个,虞卿辞又跟她提参与投资的那款游戏。直到提起她就是因为这个才没钱解除契约时,温砚笙终于将目光落向她:“就这么在意这个项目?” “做项目的都是我同学,之前关系特别好那种,也一起努力了近一年,总有点感情吧。”虞卿辞趴在一根围栏上,吃着冰淇淋。 夜风将她的长发吹起,轻拂过温砚笙的脸:“既是ea阶段,烧钱的地方也才刚刚开始,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虞卿辞实话实说,“你的咨询费都比我一个项目的投资费贵,你替我费心思只会吃亏。” 苏柠玥因为她跟温砚笙的关系,一个从不关心公司事情的人,愣是打听出好几个温砚笙接手过的项目,每回联系都迫不及待的发给她,那些项目的报酬就没有低于九位数的。 “换成别人,我确实不会接这种项目。”温砚笙并没打算谦虚的推辞,直言说,“但你关系不同,无论是因为虞总还是因为你,举手之劳。” “还是算了吧,就不麻烦你了。”撇开其他因素,虞卿辞已经拜托了她师姐,在她师姐有答复前,她也不会再寻求他人。 显得她三心二意。 温砚笙见她吃完冰淇淋,带着人往垃圾箱的方向走,她没有多言,只是最后提醒了一句:“如果到时候虞总不批资金,你要做好另寻合作方的打算。只是你在那个游戏里的股份和话语权也会被降低,会从控股人的地位,变成合伙人。” 虞卿辞触及她神色的认真,不再推辞,真心实意的道了句谢。 温砚笙虚揽了一下虞卿辞的后背,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行了,吃饭时还不愿意工作呢,出来散心就别给自己增加压力了,嗯?” 她们走出城市公园,虞卿辞的目光被对面商城的led光屏所吸引。温砚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上面正在播放一则电影预告。 温砚笙先提议说:“要不要去看个电影?” 虞卿辞看了眼又开始播放的预告,直到走入电影院售票处,她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情侣,还在那掩耳盗铃的问:“……只是看个电影吧?” 温砚笙拿了票,转头问她:“跟你姐姐看个电影,不可以吗?” 虞卿辞成功被说服了,主动接过爆米花:“可以。” 近八点的场次,正是电影院中最为爆满的时候。她们买在了第五排的最右侧,直到拿票坐下,虞卿辞才后知后觉出几分坐立难安。 “有你喜欢的明星?”电影开场前,温砚笙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 “之前就看过预告?” 虞卿辞停顿了一下,说,“算看过吧。” “那就是打算来看,有跟人约过吗?” “没有谁。”虞卿辞回答得心不在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将身子一侧,留给温砚笙半个背影,“开始了,别说话了。” 熟悉的电影开场音乐响起,是部欧美的文艺片,主角骑着自行车穿梭在乡中小径,电影院中好似也能闻到沁人的薰衣草花香。 温砚笙对这种节奏的电影不是很感兴趣,她一手支着头,目光有些漫不经心,几次偏过视线,落向旁边的虞卿辞。 虞卿辞沉浸在电影中,又或者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并没有察觉到温砚笙的目光。 温砚笙觉得新奇,伸手过去,在虞卿辞眼前上下晃了两下。 虞卿辞偏头去躲,羽睫轻扫过温砚笙的掌心,突然就停了动作。 旁边的观众看得正入神,虞卿辞压着声音:“你干什么啊?” 温砚笙的手转了个方向,指指电影放映屏:“专心看电影,别被其他的人和事扰了兴致。” “什么饶了兴致啊?”虞卿辞这句话明显心虚,声音都轻了几度。 温砚笙的目光落回了电影屏,没再说什么。 之后一直到电影结束,虞卿辞都沉浸在电影剧情中,没有再分过神。 结束时已经十点,她们走出电影院时,正是影院大规模散场人潮的时点。温砚笙一手扶在虞卿辞胳膊上,虚虚揽着人往外走。 下楼时,观光梯的玻璃面上映出商场里排长队的火锅店,温砚笙侧头问:“要吃点宵夜吗?” 虞卿辞回头,顿了顿:“不饿,直接回酒店吧。” 镜片边缘在电梯的白织灯下折射出一道光,温砚笙直视虞卿辞的双眼,瞧见里面稍纵即逝的躲闪,问:“还在想电影?” “就是觉得结局有些可惜。”虞卿辞说,“我以为他们最后还是能和好的,没想到还是走散了。” 温砚笙也跟着评价说:“这种文艺片确实没什么意思。” 虞卿辞不解:“你刚刚怎么不选其他的片子?” 温砚笙摇摇头:“看你喜欢,就选这个吧。” 她又问:“你呢,一直喜欢看这种文艺片?” 走出商场,凉风一吹,虞卿辞感觉自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心虚的抬头,“我随便选的,就觉得刚刚那个预告片挺有氛围感的。” 总不能说她是因为跟前女友约好要一起看这个电影,结果电影上映时被前女友劈腿了吧? 有点丢人。 许是被电影所影响了,虞卿辞停下脚步,在乌桕树下僵了一会儿,直到染红的落叶翩然飘落脚尖,她斟酌着问:“温砚笙,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温砚笙很耐心的说:“你问。” “就是……”虞卿辞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跟温砚笙的对视,“你之前都这样对待你的一夜情对象吗?” “会听她抱怨工作,会迎合她的脾气,会陪她看不喜欢的电影。会一直都不厌其烦?” 温砚笙一怔,片刻后,无声的笑了笑:“你这小半天的,就是在纠结这个?” “嗯……” 温砚笙触及虞卿辞眼底的认真,也仔细想了想自己对于虞卿辞的底线:“我不一定会无限包容,但目前为止,你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令我感到厌烦。” 虞卿辞垂下的目光抬起:“可——” “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个理由。” 夜色中,温砚笙走到虞卿辞面前,柔声笑了,“那天是我的第一次,所以虞小姐,我在等你负责。” 9、第九章 负责。 这个词在一夜情的关系中默认都是不作数的。 偏偏从温砚笙口中被提出来时,虞卿辞还真感觉到了一丝愧疚。 等两人回到酒店时已经晚上十一点。 虞卿辞洗完澡仍有些心不在焉,想对温砚笙说抱歉,又找不到合理的补偿方法。 做情人,不行。 金钱补偿,也不行。 因为她现在很穷。 胡思乱想间,虞卿辞已经晃到套间的大客厅。温砚笙的浴袍内还规规矩矩的穿着一套睡衣,电视机还播放着财经新闻。 虞卿辞想了想,走过去先申明:“这酒店我在网上查询过,安保工作很是到位。” 温砚笙:“所以?” 虞卿辞绕到沙发上:“所以你穿这么多是怕被人破门而入劫色吗?” 温砚笙看了眼自己的穿着,也不知道是谁在她只穿一件衬衫的时候非要她扣紧扣子。 她继续整理文件,头也不抬:“先担心你自己吧。” 虞卿辞心里一痒,按耐了会儿,也没能按耐住,问:“你就打算整理一晚上的文件?” 温砚笙:“你想聊什么?” “聊……”虞卿辞尽量让话题变得寻常一些,问,“我们以前见过吗?为什么我对你没有任何印象?” “在你很小的时候或许见过,之后应该没有。” “听说你是在英国上的学啊?我本来也想去英国念硕士的,不过习惯了周围的朋友而且当时和我前……”虞卿辞停顿了一下,“嗯前任的关系也越发暧昧,读了研后就在一起了,不然没准能跟你同个导师,到时候我的毕业论文会不会就是你帮着指导?” 虞卿辞的本意是想开玩笑,却没想到随便聊个话题里面都有许露薇。当即长了教训,打算以后都少说以前的事情。 温砚笙笑了一下,并没有在意。 虞卿辞忙转移话题:“我爸是今年才跟你提转户籍的事情吗?虽然他是我爸吧,但他这么利用你……你也,留点心。” 话说到后来有些忐忑,温砚笙主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之前他其实也有过其他打算。” 虞卿辞不免警觉,担心从温砚笙口中说出其他交易来:“什么打算?” 温砚笙说:“也没什么好提的。” 虞卿辞松了口气:“那就好……” 但那口气还未松完,就听温砚笙后半句说:“他给我介绍了几个相亲对象,应该都是你沾亲带故的堂兄弟和表兄弟。” 之后虞卿辞回了云城,把那几个名字都调查了一遍,后来也没再做什么。 据说是因为竞争力不大。嗯。 三天后,黄昏。 虞卿辞和温砚笙出门前收拾了一番,温砚笙连脸上的眼镜都取了下来。 坐进车内时,四目相对,虞卿辞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努力让表情看起来正经一点:“你在江城怎么还买这么多车?” 前几天明明是一辆低调的沃尔沃。 “我的女伴盛装出席,我只好托朋友从车行调了辆车。很幸运,她对我的决策挺满意。” 温砚笙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嘴角衔着笑,眼神在暗下的夜空下暗含深意,又被倒映的树影朦胧了视线。 虞卿辞极力克制再度要上扬的嘴角,假模假样的点点头,系上了安全带:“原来如此,那祝您出行愉快。” 温砚笙踩下油门,说:“您也是。” 半开的车窗外,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轻绵不断,树叶的沙沙声透进来,车载音乐的轻摇滚摇出苏格兰草原般的悠扬。 车驶入私人山庄,车停入车位时,温砚笙扫了眼别墅的方向,突然将手按在车门,制止虞卿辞下车的动作,嘱咐道:“今天来的人形形色色,等会儿有什么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交给我。” 虞卿辞已经很熟悉私庄主人的资料,这两年算是半退隐的状态,在江城的话语权却不低,算是圈子里讳莫如深的人物。 她好奇的问温砚笙:“你跟他熟吗?” “曾经有过合作。” 虞卿辞歪了下头,不放过温砚笙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我朋友跟我提过你的一个案例,就荣建那个,后患无穷啊。” 这还是虞卿辞第一回正式提起温砚笙的工作。调侃一般的话,她说得很慢,语气甚至有些耐人寻味。 “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温砚笙纠正她,“正常的金钱交易而已。” 虞卿辞随意点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所以,等会儿我惹什么你都能帮我解决?” 虞卿辞被半困在车门边,她微微侧过头,嗓音顺着发丝贴近温砚笙耳边:“就算我给你惹个仇家来?” 温砚笙感觉到耳膜边生出一股痒意,不自觉地放慢呼吸:“那也算是给博鑫惹来仇家,我倒是不介意。” 眼神又一次碰到一起,温砚笙看到虞卿辞眼底的笑,听她说:“我会告诉我爸,这是我们一起招惹来的,你可别想躲责。” 温砚笙笑了笑,沉下的夜色滑过她的眼,逡巡在暧昧的旖色之间,“好,陪你一起。” 呼吸的起伏里掺杂进了心跳的声音,虞卿辞没有说话,温砚笙也不着急。私庄的管家早已等在停车场入口,恭恭敬敬并不打扰。 二人相携走过去,直到被笼罩在光源中,衬着门边古朴雅致的中式楠木。花园里传来的人声像漂浮在光影中的细碎星辰,捉摸不到而变得模糊不清。 滑轮声自她们侧前方由远及近,温砚笙将看向她眼神里的揣测隐去,和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握了握手,将她引荐给那个男人。 来人的身上有一股红酒和中药混杂的微妙气味,虞卿辞礼貌的打量着对方,跟着上前握了下手。 这人跟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半隐退的事业,年纪却应该只在四十上下,容貌温和,眼角浮着几丝细纹,穿着一身中山装,更像一位民国时期的儒生,很难让人将他跟温砚笙口中叱咤风云的形象结合起来。 但这也并不稀奇。 她在见到温砚笙的第一眼,也以为温砚笙只是个流连酒色的纨绔二代。 谁能想到白日里还能衣冠楚楚的迈入校园,走上大学神圣的讲台? 私庄的主人姓罗,温砚笙带着虞卿辞跟他闲聊了几句,倒是没涉及商场上的事情,聊的话题大多跟酒有关。 罗先生让人去酒窖取了几瓶珍藏的红酒,然后带着她们一同去了正厅。 宴会厅中已经来了不少宾客,显然是早就等在这里,虞卿辞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们跟罗先生交谈的方式,问身边人:“他是特意把我们叫去花园的?” 温砚笙随口说:“看来他这半隐退也得打个折扣,你不妨去问问你爸有什么新的项目。” 虞卿辞懂了,接过侍者新送上来的红酒,猜道:“不会是投资什么酒庄吧。” 温砚笙:“你问我?” 虞卿辞:“是啊,你不是什么都了解吗?” “倒也没有那么万能。”温砚笙移开眼,和另一个女人的视线对上,遥遥举了杯,“葡萄酒的期酒市场一直都有很高的利润,赔钱的倒也不少。这位罗先生好酒,在欧洲盘下了好几个酒庄,今晚来的,都是他的狩猎对象。” 虞卿辞问:“狩猎对象?不是他求着人投资吗?” “酒庄只是投其所好,他们想要的,是罗先生手中其他的合作机会。” “我爸也是?” “不。”温砚笙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带着虞卿辞往人群的方向走,“你爸应该没其他心思,只是想让你来混个眼熟,走吧过去那边。” 有温砚笙做介绍,凭借着背后的博鑫,现场的气氛很放松,对于虞卿辞这个本就不惧生的人来说,倒也能算是游刃有余。 在场也有跟虞卿辞年纪差不多的二代,在温砚笙与人攀谈时,凑过来问虞卿辞是不是演艺圈的人。 虞卿辞笑容灿烂,脖子上的钻石项链熠熠生光,却不及她星眸璀璨,侧过头与人碰杯时,天生上扬的狐眼像是带了钩子,模样格外动人:“你若有好的电影资源,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啊?” 男人正要应和,被旁边一个年轻的女人挤开:“什么明星啊,这是博鑫的虞小姐。” 男人面露尴尬,虞卿辞适时解围:“我要真去里面参演个角色还名不经传的,多丢人啊,还是给我留个注资的机会吧。” 对面的二人都被她这话给逗笑,也多了几分继续交往的兴趣,甚至索要了联系方式。 温砚笙打完招呼转身时,见到的正是这么一副场景。无需背后出色的家世,一如那夜在‘玩家’的酒吧中,那些前赴后继的热切觊觎。 她在侍者托盘上换了一杯,走过去:“虞卿辞,你过来。” 10、第十章 虞卿辞对着一男一女说了声‘抱歉’,走到温砚笙旁边。温砚笙示意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虞卿辞随她一起走过甜品台,先欣赏了一番摆盘上的雕花,这里的灯光尤为明亮,食物也变得有诱惑力起来。 回身想说点什么,她的目光先停住。温砚笙侧身站在沙拉区,正在挑拣蔬菜叶,然后是沙拉酱。蔬菜的种类有些过于复杂,温砚笙很有耐心的在小碟子里做着摆盘。 虞卿辞看着,忽然想到她们相识的那一夜,温砚笙好像也是这样的耐性十足,一点点脱下自己和她的衣服,乃至那些繁琐的装饰品。 温砚笙抬眸瞥了她一眼,示意她。虞卿辞神色自若,“我不饿。” 温砚笙抬起的手轻擦过她的掌心,拇指沿着她指腹的纹路而过:“虞卿辞。” “嗯?”虞卿辞从嗓子里带出一个音,手里多了份温砚笙调制好的沙拉。 “在这坐会儿吧。”温砚笙说。 虞卿辞终于抬眼,对上温砚笙望过来的目光,并非简单的提醒和邀请,而是带着强势性的,完全不加掩饰。 虞卿辞对上她的目光,不偏不躲,两人对望了片刻,虞卿辞先妥协了,“那好吧,我勉为其难的尝尝。” 沙拉的清甜入口,在味蕾间丝丝化开。 坐下以后,虞卿辞忍不住往温砚笙那边瞟了一眼,没能看出温砚笙的情绪。 该不会因为她跟其他人聊太欢,而生气了吧? 但一想到把‘生气’这个词放到温砚笙身上,虞卿辞又觉得十分不妥。或者说,’占有欲‘更为妥当。 但与此同时,虞卿辞又不得不承认,这种交际有温砚笙在场,能为她挡去很多麻烦,事半功倍。 “咳。”虞卿辞清了清嗓子,笨拙的同温砚笙搭讪,“我发现……你今天戴的手链挺好看的。” 温砚笙说:“嗯。” 虞卿辞补充:“就那什么……很……衬你。” 温砚笙几不可察的勾了下唇,说:“嗯。” 虞卿辞见用手链搭讪不成功后,又十分刻意的吃了口温砚笙拌的沙拉:“这沙拉挺好吃的,味道调得刚刚好。” 温砚笙说:“那等下我再给你拿点。” 等下还能拿,那应该就是没生气了。 幸好,幸好。 虞卿辞说:“那等下能再加点虾仁吗?” “可以。” 虞卿辞又得寸进尺:“油醋汁要少一点,我不喜欢太酸的,多加点芝麻酱。” 温砚笙说:“好,我记住了。” 我记住了。 虞卿辞发现她挺喜欢听温砚笙说这四个字。 沙拉快见底时,温砚笙看到刚刚跟虞卿辞交谈的男子投来的目光,问:“要替你解释一下吗?” 虞卿辞没注意,“解释什么?” 温砚笙说:“这个圈子里喜欢同性不是什么太过稀奇事,跟我在一起,怕挡了你桃花。” 虞卿辞懂了:“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谁说跟女的在一起就非要是那种关系,没人会瞎猜,你看我爸就放心得很。” 她停了停,故意说:“你就算来我房间过夜,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恐怕还会特意交代陈姨送床被子过来。” 温砚笙低笑一声:“想得还挺远。” 加了冰的酒水划入嘴里,浓郁的葡萄甜香中掺杂进醇厚辛辣的酒精,刺激着味蕾。 虞卿辞不经意的伸出舌头舔去嘴角沾上的沙拉,温砚笙看了一眼,又慢慢抿了口酒。 酒会在七点整进入正题,品酒会开始。 酒会的正中央陈列出几款酒,方才为她们引路的管家一一做着介绍,皆出自罗先生在欧洲的酒庄,从这几款酒的原材料到酿制过程,再到这几款酒的口感,简洁而明了,热情却不谄媚。 无论在场的宾客提出多么刁钻的问题,皆能一一作答。 红酒被摆放在肯尼亚玫瑰花簇中,空气中飘逸着的酒香味逐渐浓郁,黑比诺的娇柔,桑娇维塞的甜美,莫斯卡托的神秘,共同交织成一场让人醉生梦死的奢华盛宴。 悠扬的中式古琴曲再度奏起,和中式的楼阁交织在一起,与醇香的酒气融合,落入喁喁私语的笑声中,一切都恰到了好处。 管家介绍完后,给每人发了张小卡片,罗先生邀请每位宾客猜测年份最久的那款酒。 猜中的皆能带走一瓶喜欢的酒。 温砚笙侧过头,看着虞卿辞新换了杯,慢慢往嘴里倒酒。视线顺着修长的脖颈上移,在虞卿辞放下酒杯时,问:“如何?” 虞卿辞抿了下还沾染着酒香的唇,说:“还不错。” “跟我比呢?” 也不知道问的到底是酒还是人。 虞卿辞也学着她,模棱两可:“一般。” 温砚笙又带着她去品其他几瓶酒,起先看到虞卿辞到第二杯时,温砚笙还以为虞卿辞是找到了年份最久远的那一瓶。 她跟着倒了一小杯,送到鼻尖嗅了嗅,显然不是最醇香的。馥郁的芳香在味蕾间弥漫开,柔顺丝滑,和虞卿辞滑入她手中的长发一样。 值得多喝一口。 那位罗先生被管家推过来,询问她们二人的答案。虞卿辞一抬下巴,示意温砚笙先说。 温砚笙报了个酒瓶旁的序号,虞卿辞却指了另一个方向的那瓶,不等罗先生揭晓答案,脸上已经笑意吟吟:“温砚笙,这一回你要猜错了。” 温砚笙扫过虞卿辞选的那瓶酒:“何以见得?” 罗先生的这些酒年份都不久远,极为相近。加上葡萄的种类多样,彼此之间成熟度不一,极难辨识。 虞卿辞搁下酒杯,礼貌的问罗先生:“罗先生,我猜对了吗?” 罗先生冲她招招手,虞卿辞走到轮椅边,俯身下去,听他说:“替我给令尊带几瓶酒吧。” 虞卿辞嘴角的笑意深了,回眸时,略微挑衅的看向温砚笙:“你要改改吗?罗先生的酒在外面可不好买。” 温砚笙的目光流转过虞卿辞狡黠的眼,隐约觉得虞卿辞是在故意诱导她:“不改了。” 罗先生又被其他人邀走攀谈,虞卿辞将她跟温砚笙写着数字的两张卡片交给管家,顺口问温砚笙:“你是哪年回国的?” “18年。” 连着喝了不少杯酒,即使每一杯倒的都不多,数杯不同的酒混杂在一起,比一般的酒度数高,喝多了酒劲也不小。 虞卿辞从玫瑰花台上抽出一支,拿到鼻下轻嗅,玫瑰的红被灯光映在她的脸上。虞卿辞微偏过头看向跟上来的温砚笙,将玫瑰抛向她手里。 触碰到湿润的花瓣,温砚笙掌心一紧,看向虞卿辞的眼神确确实实的变了:“做什么?” “你拿不到罗先生赠送的酒了,送你枝花呗。”虞卿辞的语速比往常慢了不少,“温教授,你看。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由你说了算的。” 这话与挑衅无异,可配合虞卿辞递花的动作和迷离的眼,又更近似于挑逗。 虞卿辞却好似浑然不觉,半晌,在管家宣布七号葡萄酒为最久远的年份时,向温砚笙解释:“你回国的那一年欧洲的葡萄收成确实比往年好,酿造的酒体饱满,奢华而又细腻。可我更喜欢17年的酒,味道不及18,却贵在精少。” 温砚笙说:“原来你喜欢小众。” 虞卿辞看着她,清楚的划着界限:“不是喜欢小众,而是喜欢为难人,别人都去买18年的酒,我就非要前任给我买17年的。” 温砚笙听明白了,烛光摇曳中虞卿辞的脸上覆了层薄红,妆容精致的眼尾处点缀了细碎的亮片,又显出几分玩世不恭。 “其实17年是我瞎编的,只是因为你选了十一号,所以我选了更有可能的七号。”虞卿辞看了眼被温砚笙放下的玫瑰花枝,“要不我把得到的酒送你吧?” 温砚笙的眸光动了动,视线落到虞卿辞被裙子勾勒分明的腰线上,过了一会儿,才拒绝说:“酒就更不用了。” 虞卿辞问:“为什么?” 温砚笙抬眼看向她:“因为我不想变得太过兴奋。” 11、第十一章 “咳咳咳。”虞卿辞垂下眼,在一众猜中红酒的喜悦声中,斜睨了温砚笙一眼,“温教授,您的学生知道您师德……”如此堪忧吗? 温砚笙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酒确实会激发神经兴奋,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这个词有些耐人寻味。 虞卿辞简直不敢相信温砚笙这样的人,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的词汇。 好在又来了寒暄的人,虞卿辞忙着交际,结交关系,没工夫继续跟温砚笙讨论那瓶酒。 闲暇之余,她有空就会看一眼温砚笙的方向。 温砚笙周围也围了不少人,无论是因为她出色的外貌,还是因她的工作和学识慕名而来。她都能沉静应答,谈笑间就像一片汪洋的海,没有一丝汹涌的波澜,但若能深入探寻,她就会展露令人数不尽的惊喜。 虽然那些惊喜,她从不轻易向人展开。 等到酒会结束时,已经接近凌晨。罗先生派了个司机送她们回去,又给她们的后备箱装满了赠礼。 上车时,虞卿辞没有先回车里,从司机手中要过了车钥匙,又将后备箱打开,从里面取了束合眼的玫瑰花。 咳,温砚笙带着她周旋了一晚上。 女人都爱花,送一束不是应该的吗? 虞卿辞拿着玫瑰花,走到温砚笙所在的那侧车窗敲了两下。 车窗降下,温砚笙抬眼看过来。虞卿辞低下头,用学生的口气尊敬道:“温教授,多谢照顾。” 温砚笙开了车门,勾唇说:“夜里风大,快上来吧。” 原本是个极为美好的夜晚,等虞卿辞回酒店洗完澡时,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接起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那端响起:“……小卿。” 虞卿辞握手机的动作一顿,看了还传出水声的卫生间,转过身,说出对面那人的名字:“许露薇。” 许露薇说:“我就知道你记得我的声音,你回国过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虞卿辞说:“嗯。” 许露薇问:“有好好吃饭吗?你忌口多,少挑食。” 虞卿辞回:“嗯。” 许露薇又问:“我们的游戏内测购买力很不错,到时候开卖定然能回笼资金,你爸妈那儿有说什么吗?” 近千万的投资支出,就算虞卿辞想要隐瞒都隐瞒不了。但谁还没有个为爱孤注一掷的时候?那时候她跟许露薇是恋人,许露薇为了这个游戏延毕了两年,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心血,她作为女朋友当然不忍心许露薇再去受拉投资的苦。 需要的钱,全替许露薇填上了。 虞卿辞揉揉眉心,她今晚喝的酒其实并不多,但那股醉酒的晕眩感好像在此刻涌了上来:“你放心,他们不会阻止。” 许露薇那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响起一声低泣:“小卿,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你之前都能为我做那么多,你不可能对我没有感情,我买了下周回国的机票,我们和好好不好?” 这一瞬间,虞卿辞几乎有种错觉,好像她跟许露薇之间并没有发生过撞破相亲那件事,许露薇也没有当着她的面跟其他男人亲吻。 她们之间没有任何矛盾,她只是回了趟国,等再次见面时,她们又是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 “许露薇。”虞卿辞加重了语气,“别这样,我们好聚好散,不要闹得太难看。” 许露薇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什么叫难看?我只知道失去了你,我的生活就过不下去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为一切道歉好不好?” 虞卿辞沉默的听着,许露薇又断断续续的回忆了很久她们曾经相处的美好片段,最后总结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小卿。” 头顶落下的灯光有些刺眼,虞卿辞垂下头,抿了下唇,淡淡道:“我爸姓虞,我妈姓卿,我的名只有辞字。其实,你也不是很了解我。” 就算在德国读书,她也有很多次将姓和名分开写的机会,可都认识那么久了,许露薇一次也没发现。又或者,这并不值得许露薇去细究。 许露薇还想再说什么:“我……” 虞卿辞抢先道:“游戏既然已经进入内测环节,一切都要及时调整改进,不用特意为我回来了,别耽误了大家的心血。至于我们,我已经打算开始新的恋情。” 许露薇显然不相信:“你之前这么多年都没谈恋爱,就连我也是追了你近一年你才松口,你别糊弄我。” 虞卿辞说:“之前忙着学业,现在不同了,人是会变的。” 许露薇追问:“是谁?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虞卿辞也不知道是谁,她只想让许露薇死心。 许露薇在某些方面,确实如她所言,对虞卿辞十分了解,她知道虞卿辞不会在短时间内轻易接受另一个人。因此她相信,只要她多花时间去哄虞卿辞,她们之间的那些不愉快都能被修补。这 所以她一定要回国。 可同样的,许露薇了解虞卿辞了解得并没有那么全面。虞卿辞自小没受过什么挫折,就连父母破裂的婚姻也没有在她成长道路上留下一丝阴霾。 面对许露薇这样原则性的错误,无论许露薇是碍于父母压力、世俗目光,还是自愿,她都不愿再去细究了。投给许露薇的那些钱,就算打了水漂她也都认了,不稀罕再去争论不休,她只想跟许露薇分得干干净净。 虞卿辞听出了许露薇的意图,也知道如果她不证明点什么,想必许露薇真的不会放弃。水声在这时恰好停了,虞卿辞计从心起,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温砚笙来开门,就看到虞卿辞站在门口,耳边还在打着电话。 门一关,虞卿辞故意抬高声音:“你怎么这么慢啊,不是说今晚要穿兔女郎装给我看的吗?” 电话那头的许露薇并不上当,“你不必用这种理由搪塞我吧?” “我搪塞你做什么?你想看看那套衣服吗?”虞卿辞求助似的望向温砚笙,祈祷她能说点什么。 温砚笙安静的看了虞卿辞片刻,刚洗完的长发顺着水珠垂曳下来,散落在胸口。 虞卿辞意识到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尴尬的偏过脸去,打算试着自己切换声线糊弄一番。 握着手机的手一松,温砚笙忽然倾身过来,夺走了她的手机。 虞卿辞有些怔然,她和温砚笙贴得太近了,几乎能看到温砚笙眼中自己的影子。 不待她反应,温砚笙忽地笑了。 如玉石般清透的声音就带上了纵容,对着手机说:“可你忘了买润.滑,我戴不了兔尾巴。” * 国庆假期结束前,虞卿辞和温砚笙飞回了云城。那晚的‘兔尾巴’再挂完电话后谁也没有再提起,彼此心照不宣。 赶在最后一天,虞卿辞收到了她师姐的邮件回复。 虞卿辞已经想象出了她师姐在她原文件上画圈打叉的画面。或许是因为不严谨的计算数据,或许是因为她夸大的利润言辞,亦或许是因为她没能发现的潜在风险。 可等她真正打开文件时,却发现她师姐并没有像之前批改她论文那样留给她满屏的红色标记,而是另外附带了一份文稿,在里面写明了第一页第几条的错处和修改意见。 一条一条,条理清晰,整整三页。 其实要修改的地方并不多,但是她师姐这一回的讲解十分详细,就连计算过程都清楚的记录在那里,显得电子纸页满满当当。虞卿辞都有些不敢翻页。 等到终于按照她师姐的提议修改完后,虞卿辞重新审视那份文件,顿时觉得她如果是投资方,闭着眼都能给这个项目投一个亿。 这么好的项目计划书,只求三百万资金,还有些可惜。 她把做好的项目书用邮件发了过去,顺带着表达了感谢。 第二天一早,虞卿辞去了趟博鑫总部。 由于是周六,整座大楼与工作日相比,显得空空荡荡,唯有高楼层还传来键盘的敲击声。 虞柏洲跟其他人在议事,有秘书带虞卿辞去其他地方等。推开办公室门时,虞卿辞直接愣住了,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的人,是温砚笙。 她停下脚步,问秘书:“你确定是这里?” 秘书微笑点头。 然后将她带到沙发边,客气地问:“小虞总,咖啡还是茶?” 虞卿辞转回视线:“给我杯热水就好。” 秘书倒了杯热水,又拿了个果盘放在茶几上。虞卿辞来博鑫就是为了熟悉公司业务,本想问一句之前她爸提过的案例资料,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 秘书带上门离开,温砚笙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点头以作招呼。 虞卿辞叉起草莓,镇定咬进嘴里。 温砚笙目光移开,继续讲电话。 她声音如常,并没有因为虞卿辞的出现而压低:“当然不是专利侵权,芯片科技人人都想做,你们只是恰好也想研发而已,他们就算告了也告不赢。” “他们想攀其他高枝,要是你们做出了替代品,他们的市价就会暴跌,他们向往的高枝也看不上他们。” “你慌什么,芯片研发出来前他没资格要求看你们的数据,别被人一句告两句告就先打了退堂鼓。” …… “他们的资金链撑不了太久,现在都等着你们公司的科研室研制替代品,他们马上就不敢跟你们拿乔了。” “你只管准备好资金,等着收购。” …… “抵押多又如何?你手里这么多实体项目,上万号人,银行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 虞卿辞听了小半个小时的电话,听着温砚笙游刃有余的腔调,三言两语打发对面提出的新困惑。跟和她一起去江城时判若两人。 又或者说,这才是温砚笙在工作中真实的态度。 虞卿辞自认为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接触了不少金融圈里的人。但温砚笙这个人,几乎颠覆了她对金融顾问的认知。资本更像是她打造的舞台,而那些慕名前来的咨询方是她的牵线木偶,轻而易举的操控一切。 温砚笙挂电话走过来时,虞卿辞没忍住问了句:“你们教授接外快,都是这样办事的?” 温砚笙拿着水壶,给虞卿辞重新加了水:“别人做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虞卿辞追问:“那你一直都这样吗?为了帮人压低价格,可以把另一方逼到破产的地步?” 温砚笙把水壶放在茶几上,坐到单人沙发上,懒懒散散地靠近沙发里,连神态都漫不经心的,身上的衬衫却没有一丝褶皱。她没有立刻回答。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温砚笙的手肘撑在沙发椅靠上,掌心搁在耳侧靠后一些的位置,看向虞卿辞的目光带了些打量的意味。 虞卿辞被她盯得不自在,主动收回话:“算了,你不用回答了。” “小虞总。”温砚笙开口,“你的学历是很漂亮,可从学校到社会,你也该试着学会改变。” 这个称呼在博鑫并不陌生,但这还是虞卿辞第一次从温砚笙口中听到。就像是为她戴了一层枷锁,规范了她的所言所行。 虞卿辞不由拧眉:“可你刚刚不就在教人恶性竞争,钻空子误导、欺压小公司吗?” “谁给我钱,我就替谁办事。”温砚笙说,“若是今天给我钱的是那个手握专利的小公司,我自然也有办法教他提价吞并那个大的,只不过它不想稀释它的股权,也付不起我的报酬。” “至于别的,钻不钻空子,我都是在法律的范围之内行事,皆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手段。” “可是……”虞卿辞皱了下眉,试图挑出漏洞,“若是办不成的案子,你从一开始就不会接吧?” “虞小姐,你跟我那些学生确实有共通之处,却比他们要有趣得多。”温砚笙的语气淡淡,听不出是夸还是贬。 虞卿辞不再说了,拿过杯子喝了两口热水,冲淡她略复杂的心绪。 温砚笙站起来,取过几份文件递给她:“看看吧,这是我跟博鑫对接的几项合作。” 虞卿辞没去接:“温教授接手的大项目我可不敢染指,我这种单纯的毕业生拿小项目练手就可以了。” 温砚笙悬在半空的手一顿,慢慢看了她一眼,倒也不强求:“行啊,那我们来聊聊其他的。” 虞卿辞看了眼温砚笙又亮起的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其他的就更不需要聊了,我爸那里应该谈完了,我去找他。” 温砚笙随手挂了电话,穿过窗户的风撩动她的长发,高跟鞋落定在虞卿辞的面前,“真生气了啊?” “我没有。”虞卿辞看着她突然俯身下来的动作,呼吸停了一瞬。 温砚笙的视线掠过去,注意到虞卿辞的口红上沾染了水渍的莹光,嘴角浮起一点笑:“那我给你赔个罪吧,别生气了。” 声音惹在耳畔,虞卿辞很不争气的又动摇了:“那你会改吗?” 温砚笙有自己的原则:“工作上吗?不会。” 虞卿辞点点头,“我找我爸还有其他事,先走了。” 刚转了个身,就被温砚笙拽住:“不用急着走,这几个项目你先看看,我不打扰你,有什么问题等会儿一起讨论。” 温砚笙没有给虞卿辞拒绝的机会,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去了外面接听。 虞卿辞也不想显得太过矫情,索性留在办公室了。都是博鑫旗下核心的几个项目,项目的负责人直接被冠上了的名字。 是她爸在为她铺路。 抵不住的心烦意乱。 脑中挥之不去温砚笙刚刚打电话时的那几句话,虞卿辞又开始动摇。 她自然知道真实的商场没有教科书上那么直白明了、明码标价,她并不是真的看不惯温砚笙的做法,相反的,能把现金流算到极致、把竞争对手的心理揣摩到极致的人,一直都是她所追逐的目标。 只是当这件事发生在温砚笙身上,她不免有些担忧。对,担忧。 这么想着,虞卿辞就突然有点想找她的那位师姐,寻求一点点和她一样的认同感。 虞卿辞斟酌了一下,打开邮箱,打字过去:【师姐,你现在有空吗?课忙吗?】 被她备注‘全能教授’的professorversatile没有立刻回邮件,虞卿辞继续打字:【我今天在我爸公司实习,有时间可以聊聊吗?】 大概十五分钟后,手机显示了邮件通知。 p.v.:【不忙。】 虞卿辞慢吞吞的打字:【哎师姐,我跟你说件事。我遇到了一个在生活中算是相处很融洽的人,可是在工作上,她对项目提出的方案,让我觉得有些激进。】 p.v.:【公司经营与学校授课不同,公司以盈利为目的,跟你在校所学有差异都是正常的。】 虞卿辞又问:【可是在工作上价值观不一样的人,生活中真的能和谐相处吗?】 p.v.:【你指的价值观不一,是指哪种?能举个例子吗?】 虞卿辞把芯片的案例挑重点简单介绍,然后问:【我知道独家专利的产品价格是会比较高,可为了压价,她就直接教人去吞并公司。我也不是不赞同她这种做法,就是……就是你们这个行业做事这么极端的话,出门会不会被人报复啊?】 一键发送,门外传来敲门声。 虞卿辞下意识将手机藏到裙子下面,却发现是她爸的那个秘书,请她去一趟总裁办。 虞卿辞将文件收起,直接带了过去。 虞柏洲显然知道她已经跟温砚笙聊过,侧头看到她,招呼道:“来了,文件都已经看过了吧?” 虞卿辞拉开椅子坐下,借着咨询项目细节的名义,套她爸的态度。 跟她之前所猜想的一样,她爸对温砚笙的做法十分赞赏,并没有能被改动的机会。很显然,温砚笙在资本家眼里,是个完美的合作人。 虞卿辞自己都还没寻找到合适的应对态度,也不想让她爸为难,于是笑道:“挺好的,温姐姐很照顾我,她为人处事很有一套,值得我学习。” 虞柏洲又问了几句有关项目的事情,虞卿辞也一一答了,全程都围绕着:温教授真的很有学识很有能力,我真的很感谢你给我找了这么一位好老师好姐姐,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在屏风的另一边,温砚笙正看完虞柏洲给她的一份文件,打开邮箱中新收到的几段长消息。 她侧耳多听了几句屏风另一头虞卿辞对她的夸奖,然后把邮件再度浏览了一遍。 可是在工作上价值观不一样的人,生活中真的能和谐相处吗? 她出门会不会被人报复啊? 12、第十二章 温砚笙握着笔,缓缓划拨着手机屏幕,耳边重新响起虞卿辞干净清润,又透着讨好的声音:“哎呀爸,你就放一百个心。温姐姐那么优秀,你女儿我也不差,你就等着这些项目赚大钱吧。” 她摘下眼镜,拿起茶几上的一次性眼镜布拆开,一边重新打量虞卿辞的那段话,一边将眼镜片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等温砚笙再戴上眼镜时,唇角勾动了一下。 她给虞卿辞回邮件:【你问的生活中能不能相处,是你们还有工作外的接触吗?】 虞卿辞那边的说话声随着邮件发送停下来,很快,邮件又回过来:【有,关系应该算挺亲近的?】 温砚笙:【有多亲近?】 虞卿辞:【……世交家的姐姐那种。】 温砚笙放下手机,眸色渐深。 她又翻了会儿文件,在屏风那头声音渐小时,站起身绕了出去。虞卿辞背对着她,听到高跟鞋声后猛地转过脸,温砚笙直接坐到了她的旁边。 “你——” 虞柏洲笑着招呼温砚笙坐下:“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我都没能从她嘴里听到几句好,砚笙啊,看来还是你有办法。” 温砚笙笑道:“虞总过奖,虞小姐对外客套罢了。” 虞柏洲不满道:“哎,这里就我们三个人,你怎么又叫上虞总了?” 温砚笙笑了笑,改称呼:“虞叔叔。” 虞卿辞不知是被温砚笙的突然出现,还是被她的突然坐近给吓的,摸了下耳朵,有些烫。 几个项目重要的经理人已经等在隔壁,温砚笙带着虞卿辞进去,同他们略作熟悉,要出门时,其中一个人拿了份文件找温砚笙。 虞卿辞主动说:“你忙吧,我先走了。” 温砚笙拿着文件,带着虞卿辞走到一旁:“都快到饭点了,一起吃个饭吧。” “……那我去外面的咖啡店等你。” “嗯,饿了可以尝尝他家的提拉米苏。” 出公司时,虞卿辞收到了苏柠玥的微信消息。苏柠玥好几天没见着她,找她聊起了八卦:【你从江城回来了吧,跟温砚笙有什么进展没?孤女寡女出去度假的,多好的机会啊。】 虞卿辞敷衍回:【她也算我半个姐姐,你别瞎猜。】 苏柠玥没法八卦她,那就只能聊别人:【你听说了吗,任玥凝跟人出国注册结婚了,现在任家知道了这事据说会有什么大动作。她妻子是北边的,家里还带点红色背景,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这样吗。】虞卿辞有些头疼,任玥凝就是她那位开了‘玩家’酒吧的朋友。 【既然人家背景深,你就少议论几句,小心惹祸上身。】 【哎呀我就跟你说说,我又不拿大喇叭去街上宣扬。】 苏柠玥的话刚发过来,虞卿辞的手机已经响起,她看了眼屏幕,电话接起。 温砚笙的声音传过来:“在咖啡店?” “嗯,你到了吗?”出了公司,虞卿辞本能的就对温砚笙凶不起来。 “出来吧。”温砚笙的语调也比办公室多了几分人情,好似办公室里的隔阂只是一场幻象。 上车后,虞卿辞见温砚笙并不往商业街的方向开,于是问她:“你要带我去哪里吃饭?” 温砚笙答:“一个朋友的家里。” “你跟你朋友吃饭,我过去不大好吧?”虞卿辞犹豫。 温砚笙:“胡思乱想什么呢,只是吃个饭而已。就当我带了妹妹吧。” 虞卿辞转过头,“谁要当你妹妹啊。” 红绿灯时,温砚笙偏头看向虞卿辞的侧脸。 虞卿辞注意到了,转头问:“你看什么?” “想到自己是有家室的人,这种感觉……”温砚笙的目光徘徊在虞卿辞的脸上,声音里的笑意明显,“还挺奇妙的。” 虞卿辞敷衍配合:“好好好,下回我爸也借你带出去吃饭。” 半个小时后,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开车门锁时,温砚笙注意到虞卿辞左耳下方有一颗小巧的红痣,点缀在白皙的皮肤上,被长发半遮半掩。 温砚笙的手探过去,还未碰到就已经被躲开:“你干嘛?” 温砚笙拨开遮掩的发,确定那里确实有一颗痣:“这颗痣,一直都有?” 虞卿辞说:“有吧。” 那颗红痣点缀在耳朵与脖颈的交界处,温砚笙看着这一粒红痣,不经意间想起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氤氲的黑眸中醉意熏染,吻过耳畔时红唇轻启,克制的轻吟声也随之放大,溢出那些撩人的声音。 倒是她那一晚没有仔细注意了。 许是温砚笙的目光过于直白,虞卿辞解开安全带,抬头回望,面露疑惑。 温砚笙顺势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下了车。 离开停车场,目的地是一处占地面积不到两百平的小别墅,温砚笙简单提了一嘴,这是她老同学的家,对方家中从政,她没这方面的兴趣而南下经商,名叫顾予翎,如今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 临进门时,虞卿辞突然叫住温砚笙:“我们是不是应该买点东西?” “不用。” “那多没……” 话还没说完,温砚笙按下门铃,两位女主人已经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是温砚笙的老同学,另一个虞卿辞认识,就是‘玩家’酒吧的老板,苏柠玥口中去国外登记结婚的任玥凝。 进门打过招呼,任玥凝忽然拉住顾予翎,问她:“你这老同学真跟我朋友在谈恋爱?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啊?” “不是。” “那就是做炮友,跟我们以前一样?” “别把这种词挂在嘴上。” “你敢做还不让人说了?” 年纪小的那个女人性格有些跳脱,刻意压着嗓子说话,音量却不低,走在前面的二人都听到了。 虞卿辞其实也很多年没见了,回国当天刚好在朋友圈看到任玥凝发的酒吧照片,随口问了句就过去了。 温砚笙侧头,对上虞卿辞恰好望过来的目光,眼神里带了几分揶揄。 虞卿辞转回脸,面色发沉。 顾予翎和任玥凝的处境显然没苏柠玥说的那么糟糕,顾予翎甚至还跟温砚笙谈起了生意。顾予翎家里是个人脉广的主,有意向回北边发展,一个人又吃不下,询问温砚笙要不要一起分一杯羹。 她说着,随便例举了两个她目前看好的项目,在饭桌上分析起产品优势和市场前景,甚至还给温砚笙算了笔投资回报率。 温砚笙显然也不好糊弄,问了几个犀利的问题,对方依旧说的头头是道。 虞卿辞凑过去看了眼文件,看到上面的金额不由咋舌:“十个亿?初期就这么大目标,后期还得了?你们的野心是不是太大了一点,国内基金筹集已经这么容易了吗?” 顾予翎没否认:“若是小项目,也不需要劳烦她出手。实不相瞒,我跟小凝刚在国外领了证,嫁妆还没攒够,总得冒一冒风险。” 她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接下来聊到的政策风口,条理十分清晰。 虞卿辞其实极少插话,几次将目光落向温砚笙,若有所思。 吃完饭,温砚笙和她的朋友去阳台单独闲聊。上一回在‘玩家’时,顾予翎和任玥凝连恋人都算不上,几日不见竟结了婚。 温砚笙其实有些意外,调侃了对方两句。 带着玩笑的话,多多少少藏了点羡慕的语气。 顾予翎背靠着扶栏,仰头跟她笑:“这种事哪说得准啊,一时冲动结就结了,反正国内也不认啊。” 温砚笙说:“我看你认得挺清楚。” 顾予翎转过头,跟她对视一眼,笑骂:“我还没问呢,你跟那位又什么情况?听说她家里对你也感兴趣?你不会真要去玩什么好姐姐好妹妹的过家家吧?” 温砚笙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穿过半开的玻璃门,看着虞卿辞和任玥凝挤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掠过虞卿辞眉眼间绽开的笑,温砚笙摇了摇头:“我跟她不是你们那种关系。”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温砚笙没有再答,目光落向玻璃门内,始终没有移开。 她们离开时,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去小区停车库还有几步路,虞卿辞懒得找人要伞,几步小跑过去。 入停车场时,她随手抓了一把覆了层水汽的长发,额发上的雨珠淌下,一路滚至下巴滑落。 温砚笙在她侧后方看到这一幕,手中的车钥匙一紧,远远的解了锁。 上了车,她主动开口问:“刚刚跟你朋友聊了什么?” “她最近粉上个明星,想跟人吃个饭。我看了眼也觉得长得不错,让她到时候叫上我。”虞卿辞扣下安全带,姿态懒散。 “男明星女明星?” “男明星啊。” “那也符合你的口味?” “嗯,凑合。” “那你呢,你打算跟你老同学合作吗?” “不一定,再看看吧。” “在国外时,我遇到过很多找同性伴侣的人。”虞卿辞忽然说,“不过——” 温砚笙:“嗯?” 雨天路况较为糟糕,温砚笙目视前方专注开车,很有耐心的等着虞卿辞说下去。 “猎奇的更居多一些,甚至还有转头跟异性相亲的。”车载音乐缓缓响起,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辛勤的工作着。进车库时还是淅沥小雨,转眼已倾盆。 虞卿辞安静的看了雨幕许久,倏忽笑了,“这还是第一回见到有人修成正果。” 13、第十三章 温砚笙切换挡拨片的手顿了顿,打过半圈方向盘,说:“她们父母那关过不去,国内法律也不会承认,算不得什么正果。” “唔,这么说也对。”虞卿辞失笑,“可那毕竟是你老同学,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除了聊明星,你们还聊了什么?那小朋友开个不着调的酒吧,性子也跳脱,你们还挺聊得来?”温砚笙反问她。 “我跟她出国前就认识,很多年没见了,叙叙旧。”虞卿辞并不打算隐瞒,“你也别一口一个小朋友的,她跟我同岁,小不了你多少。” “你若是在国内上大学,现在应该研一在读。”温砚笙纠正她,“比我带的几个研究生都要小,怎么就不是小朋友了?” “你说是就是吧。”虞卿辞切换车载音乐,调侃着说,“你老同学看着挺精明一人,不照样栽倒在小朋友身上?” “说得也是。”温砚笙轻声笑。 话题到此为止,虞卿辞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温砚笙紧绷的下颌,停了一瞬,移开眼。 下车时,温砚笙给虞卿辞递了把伞:“明早我约了人谈事,就不住这儿了。” 虞卿辞接了伞下车,回头嘱咐一句:“雨天路滑,路上小心。” 温砚笙点了点头:“进去吧。” 她没有立刻把车开走,停在原地目送虞卿辞撑着伞走向虞家的别墅。 虞卿辞似有所感,在进门前转过身,隔着蒙蒙的雨雾和精致的铁栅栏,望向她。 阴雨天并不明亮,虞卿辞甚至都看不清温砚笙的五官。 可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下来,被风卷起的残叶,雨打枝头而落的花苞,挡风玻璃前摇摆的雨刮器,以及在车灯照耀下十分显眼的雨滴。 虞卿辞打着伞,再度走过铁栅栏,栅栏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走到驾驶位的那一侧,轻敲两下车窗。 温砚笙将车窗摇下,侧头望过来:“落了东西?” “没有。”虞卿辞半弯着腰,伞刚好笼在驾驶侧的车窗上方,隔绝了雨幕,“刚忘了问你,你最近在哪里办公?” 温砚笙的业务广泛,即使第一职业是云大教授,也不一定会待在大学里。 温砚笙说:“最近都在学校,期中有些课已经结了,要出考卷的题。” 虞卿辞点了下头,说:“博鑫的项目,总让你来找我也不太好,周一你学校见吧。” 温砚笙眼中闪过一次诧异,触及虞卿辞的视线,她笑了下,说:“好啊。” 虞卿辞从她的笑声里觉察出一丝耐人寻味,怔神间,温砚笙伸手出来在伞柄上拉了一下,手腕上简约的表盘被路过的车灯折射出反光。 她的动作极快,收回手时,脸上的笑意已经退去:“别一直站在这里了,肩膀都湿了,快回去换件衣服吧。” 虞卿辞说了声‘再见’,不再逗留,撑着伞往家的方向走。 上楼后,她拉开窗帘往下望,正好看到车子离开。修长的指尖摩挲过窗台,似是想起什么,从还未整理的行李箱中翻出一枚戒指,走向衣帽间。 冰凉的戒指渐渐被掌心的温度捂热,而后,如面对许愿池时那样顺手一抛,落入中岛台。 卿女士对虞卿辞这个女儿,一直以来都极少管束。去欧洲的近十年,与其说是卿女士在陪读,不如说是虞卿辞在成就卿女士的艺术梦。 周日刚过八点,虞卿辞就被卿女士的视频通话吵醒。两边有时差,这个时间正合适。 卿弈妆容精致,身后是一片汪洋的海,显然刚结束某个派对,宠溺的跟她打招呼:“宝贝,回国还习惯吗?有什么想要的妈妈给你寄。” 虞卿辞凑去屏幕亲了一口:“想要妈妈身体健康早日回国,替我管一管爸爸。” 两人笑作一团,卿弈根本拿她没办法。虞卿辞半坐起身,拿了个靠枕开始抱怨:“你们之前怎么也不跟我提一下温砚笙,你们知道家里突然出现个人有多惊吓吗?” “这才叫suprise啊,我还不知道你?怎么样,你温姐姐是不是很优秀,让你嫉妒得发疯了?”卿弈坐在窗台边,用叉子挖了勺蛋糕。 虞卿辞从小爱跟人较劲争第一,要是换个人,也许她是会产生嫉妒的心理。 但认识温砚笙以来,这种情绪还从未产生过。并不是温砚笙不够优秀,而是她潜意识里觉得,温砚笙就该这样。 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虞卿辞笑着,姿态放松:“妈,你就是想看我跟她争风吃醋,好给你上演一场争家产的狗血大戏?” 卿弈拿手机屏幕当镜子,调整了一下项链笑道:“对啊,那多好玩啊。白天你们是相敬如宾的好姐妹,夜晚你们互相较劲促进成长,你温姐姐足够当你的对手吧?” 卿女士思想前卫,又是个艺术家。这几年肖像画够了又琢磨起了衣服,直接创了个服装品牌,对年轻人那一套十分了解。 虞卿辞听完,笑了:“够,足够了。” 不仅够当她的对手,甚至都符合上她的审美了。 豪华游轮上,一个金发碧眼的模特冲卿弈招手,身材高挑,就是脸有些厌世,但欧美圈都将其称之为高级。卿弈将端起的咖啡放下,嘴上打发说:“行了不聊了,妈妈这里还有工作,大好的周日你就找朋友出去玩,多熟悉熟悉云城,到时候出门别给我丢人。” 趁她挂视频前,虞卿辞抢着说:“那你什么时候回国,你的服装秀也应该结束了吧?” 卿弈去接杂志的手一顿,对她说:“明年吧,我还有几个要去的地方没跟你爸去过呢。” 视频被挂断,虞卿辞失笑出声。 当初她爸妈婚离得突然又仓促,这么些年她爸每个月不辞辛苦的往欧洲跑,她也看明白了。前十年她妈为了她爸的事业妥协,后十年她爸为了她妈的理想妥协。 她其实很羡慕这样的感情。 但她显然没有卿女士的好运。 周一一早,虞卿辞起床的时候,她爸已经打好领带坐在餐桌旁:“起这么早?” 虞卿辞熟稔的说:“嗯,去找温姐姐熟悉项目。” 虞柏洲瞥了眼虞卿辞花里胡哨的睡衣,说:“等会别穿高跟鞋,衣服也穿得简单一点,别连云京大学的门都进不去。” 虞卿辞拿过三明治咬了一口,往房间走:“你女儿我长那么正经,怎么就进不去了?不跟你说了,我去整一下资料。” 打开电脑将项目文书都整理在u盘里,顺手又点开了邮箱,对于她后续的抱怨,没有再回复过来,显然是不轻易下结论。 她师姐在学术上造诣颇高,光风霁月的,眼底自然容不得沙子。 虞卿辞看了眼时间,在出门前,言辞诚恳的又组织了一封邮件,一方面表示自己会好好跟发生分歧的那个人沟通,另一方面也想在她师姐那里保持个好形象。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师姐的邮件过于严肃,走进云京大学校园时,虞卿辞但凡看见穿西装的年轻女人,都会放慢速度多看两眼。 温砚笙发了她课表,并且标注了办公室和教室的位置。只是云京大学太大,她边走边问路,还是成功将自己绕晕了。 早知道就该坐校内公交的。 总算到了勤远楼区,拐过中心湖,隔着新刷过的外墙,绿箩郁郁葱葱,藤蔓垂满拱形窗台,阳光自叶片的缝隙间洒进来,在墙内三人的背影上晕开,模糊了轮廓。 英语中夹带着几个德语词汇,虞卿辞不由放慢脚步,就听另一人以德语纠正了那人的话,咬词标准,语速适中,并用具体的案例做了详细的解释。 wirecard的案例,虞卿辞并不陌生。提起时干净利落的腔调,跟邮件中古板的文字重合起来,之后的声音就像是被无限拉长。 站在左侧的二人拿着打印出的资料,虞卿辞看向站在右侧人的背影,从下往上,笔直的西装裤腿,七分袖的西装外套卷起一截,握笔的手修长白皙,指甲剪的干净整洁。 温文。严谨。成熟。禁欲。 虞卿辞怔怔看着对方,下意识走上前,用德语喊了一句:“师姐?” 请教问题的两个研究生转过身,看了一眼虞卿辞却很陌生,正要询问,温砚笙的视线也转了过去,微微侧过身。 金丝眼镜链轻晃,目光触及虞卿辞时,笑了一下,用着德语意味深长:“上一回被搭讪认师姐,似乎还是几年前了。” 旁边的两个研究生没能忍住,发出一阵笑声。 14、第十四章 虞卿辞猛然回神,心脏快跳不止。温砚笙又带着玩笑的语气说:“可学校里禁止师生恋,只能抱歉了。” 那两个研究生笑得更欢了,其中一个外向的大着胆子跟虞卿辞提:“这是我们金融系的温教授,不是学生,你这搭讪方式也太落伍了,不如早点去教室抢个位置吧。” 虞卿辞手中拿着透明文件夹包起的打印文件,还真像个来上课的学生。她的脸在惊吓中渐渐转红,说:“不、不用了,是我走错了地方。” “虞卿辞。”温砚笙叫住了人,绕过单墙走出去,对身后跟来的研究生介绍说,“今天开始,她跟着你们一起上课。” 那两个研究生面露惊讶,却也没多问。云京大学在国内排名属于top级别,无论是职工亲属还是社会人员,在不影响校内学生的前提下,都可以旁听课程。 也有不少本科就被看中的好苗子,被教授提前带在身边。他们摸不准虞卿辞是属于哪一种,试探问:“那需要安排其他教授的课吗?” 虞卿辞一个刚毕业的人,对再上一回学并无兴趣:“不用。” 温砚笙偏过头,对学生说:“嗯,不用。” 两个研究生很会识眼色,随便寻了个理由就离开了。没了别人的打量,虞卿辞的安全感勉强回了一些,转身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听课了?” 温砚笙从她手中抽了份文件,随便翻了翻:“你更想去办公室等我?” 她一个非职工出现在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的,不更得被保安抓出去?虞卿辞立刻做了决定:“教室在哪?” “三楼307。” “你刚刚干嘛说搭讪那种让人误会的话啊,你不是老师吗,学校对私人作风抓得很紧吧。”虞卿辞观察着温砚笙的表情,语气里透着几分关心。 温砚笙眼皮微抬,视线从文件转到虞卿辞身上:“没关系。时间差不多了,上楼吧。” 虞卿辞默默跟在温砚笙身侧,看着来来往往加快脚步赶课的学生,翻开手里另一份文件,装成在请教问题的样子,然后才问:“那什么,你刚刚为什么会提wirecard?” 温砚笙说:“学生问的问题刚好涉及德国的经济学,提德国案例正合适。” 虞卿辞想了想,她的导师在上课时,涉及一些晦涩的知识点也会习惯性用那个国家的案例来解释,好像是挺合理的。 “不好意思啊之前就有人给我讲过这个案例,我以为遇到了她。”虞卿辞偷觑了一眼温砚笙,见温砚笙没说话,也没做出什么表情回应后,抿了下唇说,“温教授?” 温砚带她走进楼里。 虞卿辞说:“温小姐?” 温砚笙同迎面而来的学生打了声招呼。 虞卿辞说:“温姐姐?” 温砚笙又看起了她文件上新加的标注。 虞卿辞在学生离开后,拦到温砚笙面前,提高声量:“温砚笙!” 温砚笙的目光终于落到虞卿辞脸上,问:“什么事?” 虞卿辞往旁边侧了侧,让开路,小声说:“那个……温教授啊……嗯……我觉得你……今天的打扮特别好看。” 见温砚笙没有表现出不悦,虞卿辞又继续夸:“我觉得你今天的丝巾配得特别好看,比单纯的素色套装优雅多了,嗯,反正都挺适合你的。” 浅色的墨染绣底丝巾勾勒出修长的脖颈,国风的元素更显清冷的优雅。 温砚笙勾了一下唇,将文件递回虞卿辞手中,捏了下她发愣的手,说:“好了,再不上楼我真要迟到了。” 文件被收下,塑料的透明外封上触感温热,还残留有温砚笙指尖的温度,虞卿辞应道:“……嗯。” 赶紧上楼。 楼梯爬着爬着,虞卿辞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不是英国上的学吗?怎么也会德语?” 温砚笙说:“用得到就学了。” 走到三楼,虞卿辞又开始问问题:“一会儿我真去教室听你上课啊?” 温砚笙:“不然?” 其实虞柏洲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甚至还想让虞卿辞去听几节思想教育课,美其名曰熏陶熏陶国内文化。 虞卿辞看过这节课的课表,是这个月刚开的课,却也已经上过两次,她拉住了温砚笙:“哎,那我一个陌生人会不会显得很突兀?他们都不认识我。” 温砚笙说:“不会。” 虞卿辞还想问问理由,温砚笙已经先一步拐进了307教室。虞卿辞深吸了一口气,也拐了进去。 直到走进去后,她才知道温砚笙那句‘不会’并不是在安慰她,而是真的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可容纳上百人的大教室人满为患,就连最后一排后面也站满了人。很多根本就没带笔纸,显然不是真的来听课的。 虞卿辞转身看了眼走向讲台的温砚笙。 打开电脑投影上ppt的温砚笙动作慢条斯理,垂曳下的丝巾扫过收拢的腰线,透过窗户的光线让她的脸略微模糊,深邃的眼半眯起,嘈杂的教室在一瞬间安静下来,眼瞳扫过众人,眉眼温润而又疏离。 嘶……还真有惑乱春心的资本。 虞卿辞本来是打算找个不起眼的角落打发时间的。但是现在,她顶着温砚笙那两个研究生过分热情的招手动作,双腿只能别无选择的走向第一排,借过一边站起的学生,走到正中间,规规矩矩坐下。 抬头,跟温砚笙对视上。 在上温砚笙的课之前,在虞卿辞的想象中,温砚笙的课应该极为无聊,就像她那几回在电话里应付咨询的老总们那样,甚至会有些不耐烦。 经管专业的书籍又厚又晦涩,单是读名词解释就够让人昏昏欲睡。可她没有想到,温砚笙上起课来竟十分吸引人。 首先,温砚笙所带的ppt里文字量就极少,并非是在教案上照搬照抄,突出重点。其次,她还运用到了传统的黑板,对于其中夹杂的运算边讲边写,条理清晰。最后,她还加入真实的案例作为补充,向学生抛出问题,讨论实例,并适时加入幽默的谐句开点到为止的玩笑。 虞卿辞抬头听着课,直到周围人都奋笔疾书的记着笔记,才觉察出自己的格格不入。她瞄了眼右边女生资料上的名字,见她停笔后,低声问:“同学,我感觉温教授讲得也没那么难,你们平时都这么认真吗?” 这并非是虞卿辞已经学过的原因,她是真觉得温砚笙讲得很详细通透了,就算课后翻课本,也能想到课上的要点,根本没必要多花时间。 她甚至怀疑:“是你们温教授要求的吗?她还查课后笔记?” 吕依然说:“温教授是没这个要求,你以为课听起来简单考试就简单了?她本科课程的挂科率一度压过高数跃为经管院第一。” 虞卿辞显然不信:“怎么可能,挂科率这么高就没人投诉?” 据她所知,国内教授可没有外国那种终生教授可以为所欲为,爱好陪伴学生的一整个青春。 “这是研究生的课,三个班也就五六十来号人。喏,你看看这教室来了多少人。”吕依然指了指后面,面带无奈,“一节不落呢。” 温砚笙往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吕依然立刻闭嘴,埋头继续记笔记。 虞卿辞连支笔都没带,周围几个人还都没带笔袋,令她这个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人愈发格格不入。 虞卿辞看到旁边有人用手机在拍来不及记下的板书,这倒也是个办法。 于是,她学着划开相机,顺手按下快门。 咔嚓—— 板书上粉笔的声音停顿,整个教室鸦雀无声,虞卿辞能感觉到身后向她投来的无数目光。 这在带手机上课的大学里并不是一件稀奇事,虞卿辞面不改色,淡定的放下手机,开启静音。 视线落在她拍下的照片上,金色的细眼镜链子没入长发中,慵懒的半卷沿着背脊向下,光照透过去,温柔倾盖住背影。 虞卿辞下意识将照片放大,直至背影铺满整个屏幕。 直到头顶突然被一块阴影笼罩,她缓缓抬头,就看到了细长的腰带,收窄的腰窝,垂曳的丝巾,细长的镜链,以及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不着痕迹的扫过她的屏幕。 像是被抓包了偷窥。 虞卿辞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 温砚笙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教室中后排,对所有学生说:“手机不能在我的课上发出声音,暂且没收。” 手机被温砚笙抽走,指尖擦过掌心,触碰过的地方像是被轻轻勾缠了一下。 有些痒。 15、第十五章 虞卿辞回过神时,一支笔不着痕迹的出现在了桌面上。铂金材质的钢笔,通体纯黑。打开笔盖时,金色的笔尖点缀在末端。 乍一看十分低调内敛,可随着影子的离去,光照落在笔身上,透出幽幽的暗绿色,略显风骚。 啧,就跟钢笔的主人一样。 四十五分钟很快过去,十分钟的课间休息,再开启下半堂课。温砚笙出教室的时候,吕依然凑过来调侃说:“哎学妹,原来你们不是在开玩笑,温教授真是你师姐啊?” 虞卿辞正用笔演算温砚笙的数据,闻言笔尖差点将纸张划破,表面还是镇定地回嘴:“……乱嚼教授舌根,你是嫌挂科率还不够高?” 吕依然条件性反射般的看了眼教室门,温砚笙还没回来,“这可不是我说的,刚刚我旁边那男生也是温教授的研究生,他都研三了,从温教授来云大开始就没见过她关心过谁。关键是她看你那眼神,刚刚一节课她往我们这看了多少回啊,我当了她一年多的研究生,还是第一回被这么特殊关照,就像……就像……” 虞卿辞侧头:“就像什么?” 吕依然笑了笑,说:“就像看女儿似的,方方面面连没带笔都能照顾到。” 虞卿辞刚开始还真担心吕依然的思维发散。毕竟老师这种职业需要以身作则,私生活作风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工作。 听到后半句话时,虞卿辞的笔尖直接划破纸张,发出一小声刺耳的嘶啦声:“你说什么?她看我的时候像什么?” “看护女儿啊,上课时我多跟你说两句,教授的眼神就会望过来,多关照你啊。师姐妹都没那么亲昵,就是看女儿吧。”吕依然像是拉开了话闸,又拉着虞卿辞追问,“所以你真是温教授的师妹吗?你也是在英国读的书?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听课啊,是没学过研究生课程吗?” 虞卿辞因为那句‘看护女儿’沉默了片刻,才盖上钢笔盖面无表情的解释:“不是师姐妹,只是来借读几节课。” “我看你年纪确实不大,啊,那你是准备考温教授的研究生吗?”吕依然刚问出口,就看见温教授走进了教室,她脸上八卦的求知欲立刻散去,礼貌的跟温砚笙打招呼:“温教授好。” 温砚笙冲她们的方向点了下头,走到讲台上整理教案。 有了吕依然的提醒,在上课铃打响后,虞卿辞特地留神了温砚笙看向她的眼神。 喧闹的教室再度安静下来,下半堂课温砚笙的授课既没课件也没讲义,从讲台上走下来,直接跟学生聊起了现实案例。 内容围绕私募基金投资与风控的要素展开,分享的都是云城这两年新兴有起色的几支真实基金。 这比漂洋过海的那些经典案例更具真实感,课堂上很活跃,年轻有才的教授,简洁明了又带了点幽默的授课方式,轻易就能抓住学生的心。 虞卿辞的视线跟随温砚笙的脚步转向后排,没发现温砚笙看她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劲,倒是发现靠近过道被点到回答问题的学生胀红了脸。 她默默在心里批判了一句‘招蜂引蝶’,正要转回视线,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直白,评价学生见解的教授察觉到了,声音一停,侧头看了过来。 虞卿辞立刻低下头,两人对视的时间可能都不到一秒,但是虞卿辞感觉她好像在那一秒不到的时间里看到了温砚笙眼神中的意味深长。 她顿时觉得今天来学校找温砚笙的自己有些蠢,来上温砚笙课的自己更是蠢到了极致。 她根本不需要了解温砚笙这个人,反正人前再衣冠楚楚,人后依旧人憎狗嫌。 温砚笙站在台阶上,俯视虞卿辞的方向,勾了下唇角:“……有关初创公司和大厂的选择,还有其他见解的吗?第一排蓝色衬衣的女生?” 虞卿辞左右看了眼,穿蓝衬衣的有好几个,她身上这件一字肩显然不是温砚笙的目标,顿时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就听温砚笙说:“戴了领结坐在中间的那位。” 一字肩条纹衬衣配上同款蓝领结的虞卿辞:…… 虞卿辞慢吞吞的从座位上站起,左顾右盼了片刻,最后对上温砚笙镜片后俯视的双眼,不太流利地说:“您刚刚所说的……” 显然,她根本没听温砚笙前几句说了什么。 左右两侧的研究生将头底下装成鹌鹑,半点提示也不敢给。 温砚笙等了十来秒,绕向前排,用请教的口气问:“在私募基金的投资选择中,面对同一类别的产品投资,你会更倾向于选择成熟的大厂还是新兴的初创企业?” 教室里传来几声刻意压抑后还是暴露出来的低笑声。 虞卿辞陷入了思考…… 来学校被骗进教室。 被迫上课做笔记。 开个小差被抓了个正着。 还得迎合温大教授的‘不耻下问’。 行吧。 一堆相关概念以中英德三种语言,以极为混乱的名词方式在脑中打转。 温砚笙似乎又想开口,虞卿辞自认为落在她身上看热闹的视线已经足够多,不需要温大教授继续添砖加瓦。 “论资源和积累,大厂巨头公司有其足够的优势,初创公司对于人员和金钱成本的控制度远不能及大厂,选择大厂能最大程度的降低风险。” 虞卿辞先笼统的答了一句,温砚笙微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不用管自己。 “但——”不同的产品在具体实例中也有不同的操作方法,虞卿辞根本没听温砚笙刚刚讲案例时说的是哪个行业,她本想问一句,可是一对上温砚笙的脸,她就突然心虚了。 明明她不是温砚笙的学生,可站在这个教室的座位前,就有种被抓回德国课堂的恐惧感。仿佛她那个默认为学生安排三年留级补课的导师站在面前,虞卿辞不仅慌,腿还软。 “但对于不同的产品也有不同的抉择……”虞卿辞的声音越来越小,“吧?” 温砚笙却清楚的听到了,她像是个十分体贴的导师,一步一步耐心的引导她的学生:“嗯,那如果是数字网络互联方面的呢?” 虞卿辞思索了两秒,说:“巨头公司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但他们的算法模型都有其早已固定的模式,产业链模式的生态必然封闭,我更倾向于选择初创公司。” 温砚笙又问了她几个问题,从商业角度略显刁钻,虞卿辞一一答了自己的见解,坐下时旁边温砚笙所带的几个研究生向她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毕竟单看虞卿辞的相貌,和她上课连笔都不带的作风,委实跟最后一排对温教授慕名前来的其他专业的学生无异。 下课后,温砚笙被几个问问题的学生围着走出教室,虞卿辞捏着温砚笙的钢笔犯了难。 最后,在温砚笙身边的学生只剩下一个时,学着他们的方式,追上温砚笙说:“温教授,我也有问题想要请教你。” 温砚笙刚回答完那个学生的问题,脚步没停:“说。” 虞卿辞没说话,只是非常规矩的走在温砚笙旁边,走了一小段,绕出勤远楼,跟着温砚笙走进另一栋楼,刷卡,电梯门关闭。 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虞卿辞用一脸讨论学术的严肃表情,问:“我想请教温教授,在露水情缘和理想职业之间,你觉得哪个更有价值?” 电梯上行的速度很快,门开启,交汇过几人,虞卿辞也没有再追问。 直到温砚笙推开办公室门,她脱下西装外套,优雅端庄:“哪来的露水情缘,你不是我女儿吗?” 虞卿辞:…… 可恶,连这都听到了? 虞卿辞转过头,环视了一圈温砚笙的办公室,只有十来个平米大小,是单人的独立空间,胜在窗户够大,透光性极佳。从窗户望出去,绿坪与浮云之间矗立着纯白的教学楼,来往的学生洋溢着朝气与蓬勃。 承载着无数年轻人的理想与抱负。 虞卿辞收回视线,走向温砚笙,无奈说:“你先把手机还给我。” 温砚笙坐在到办公椅上,俯身去摸挂在椅背上西装的口袋:“国内老师和学生的距离也在拉近,你跟我走一块又如何?你在瞎担心什么?” 虞卿辞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温砚笙,催促:“快点。” 她站得离温砚笙太近,偏短的上衣露了一指粗细的腰腹,正对着温砚笙的脸,还不自觉。 温砚笙的视线落到那截细白的腰上,声音也跟着低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 是不是担心温砚笙? “谁会担心你——”虞卿辞原本还不耐烦,忽然注意到温砚笙半眯起的眼睛,一下子卡住了话。 她从上方看着温砚笙的眼镜和鼻梁,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夜晚。清冷的美人低头勾勒出优美的下颌,微凉的唇变得渐渐火热,显出艳色的红,一路吻过腰腹,在她觉察过来时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虞卿辞甩了甩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清除出去,说:“那个……毕竟……你年纪轻轻就做了教授……学校对同——” 虞卿辞的呼吸一滞。 温砚笙的手伸向了她的腰。 16、第十六章 “你……”虞卿辞的呼吸停住,在发现的时候,手已经来不及去阻止。 孤女寡女,共处一个封闭的办公室。 甚至窗外学生嬉笑打闹的声音还隐隐可闻。 就算温砚笙随心所欲,也不能如此不分场……微凉的手指握上腰侧,下方传来一声撕拉声,和虞卿辞想象的撕裂声不太一样。 垂眸时,温砚笙指间捻着一条透明胶带,说:“好了。” 胶带前端粘着几丝微不可查的蓝色绒毛,显然是从虞卿辞衣服上撕下来的。胶带上还有细小的密密麻麻的字,更像是一卷小抄。 一想到带着这份小抄似的长胶条绕了十来幢教学楼,虞卿辞不由恼道:“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温砚笙说:“我才看到。” 虞卿辞总不能怪自己不够小心,继续对着温砚笙抱怨:“你怎么会才看到?定是我回答问题站起时,粘到了原本贴在桌子下的胶带,教室里和下课后得有多少人看到了啊?你一直待在我旁边会没看见?” 温砚笙本想反驳,可虞卿辞从她手里抢过了胶条,泄愤似得揉搓灭迹,让她滑到喉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小孩这是在怪她不够仔细呢。 温砚笙点了下头,说:“那我下次多上心一点。” 上心一点? 虞卿辞低头看了眼半遮半露的腰,不自然的将衣服往下扯了扯,“倒、倒也不用上心吧。” 温砚笙笑了一下,有点纵容的味道。 办公室门在这时被敲响,来的是经管学院的另一位老师:“哎,温教授这有学生啊?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就是来通知一下,下周的学术交流会院里发了个通知,所有参加的老师需要填一下申报表,表单网址已经发在你邮箱了。” 温砚笙:“好。” “你那有门课快要结了吧?”那位老师笑着说,“担心又出现上学期那样学生家长来学校反馈的情况,院长让我跟你求个情,别总是为难学生。” 温砚笙:“不用理会。” 那老师早就习惯了温砚笙软硬不吃的态度,很是无奈:“那你多少也收敛着点,到时候我可不帮你应付了。” 温砚笙不置可否,那老师交代完就离开了。 她打开电脑填表时,虞卿辞拉了条椅子坐在另一侧,问:“等会午饭吃什么,你该不会要带我去你们学校的食堂吧?” 倒没有嫌弃食堂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觉得跟温砚笙一起出现,太过引人注目。 温砚笙看了一眼时间,提议说:“中午我有个视频会议,叫餐到办公室?” 虞卿辞觉得不错,说:“可以。” 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音,虞卿辞看向电脑的方向,忍不住开口:“我有点渴。” 因为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时太过紧张。 “嗯。”温砚笙拿了瓶水给她。 虞卿辞又说:“我还没还你的笔。” 温砚笙说:“你留着吧。” 虞卿辞说:“我还——” 温砚笙敲击键盘的手停下,转过身问:“你还想说什么?” 虞卿辞:“……没想说什么。” 只是想暗示一下温砚笙主动说点话,提一提那个学术交流,怎么就没反应呢。 她师姐那么优秀,怎么着也是教授堆里的翘楚。温砚笙能参加的交流会,她学姐肯定也能参加吧? 温砚笙继续往下填表。 虞卿辞伸手拿过自己的手机,本着温砚笙不搭理她,她也不搭理温砚笙的目的,转头若无其事的玩起手机,留给温砚笙一个后脑勺。 温砚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啊。”虞卿辞刚说完,就看见解开的屏幕上还停留在那张‘带着声音’的照片上。 还是只剩下温砚笙的背影,没有黑板背景的放大版本。 本来嘛,关手机时是什么样子,打开手机时也是什么样子,是很正常的事情。虞卿辞转头,对上温砚笙略显怀疑的目光。 虞卿辞忙垂下眼睛。视线齐平处,长尖领的下方,夹丝质的面料光泽莹润,一丝不苟的扣到最上方,显出几分禁欲感。 她下意识抿了下唇。 温砚笙说:“原来你是想拍我这里?” 这里,又是哪里? 虞卿辞抬起头,对上温砚笙了然的目光。 这下说什么都解释不清了。 虞卿辞还想说什么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又听温砚笙说:“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下次不用搞偷拍。” 虞卿辞张了张嘴,不打算跟温砚笙讨论身体的构造,生硬的转开话题:“我饿了,你叫个餐。” 温砚笙很是配合,只是在打开手机前礼尚往来的朝她的一字肩领口扫了一眼,然后翻到一家餐厅的菜单,递给虞卿辞。 虞卿辞接手机时,听到温砚笙的一声低笑,险些没能接住手机。 温砚笙竟然笑她?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领口,就算温砚笙是比她稍微那么优秀一点,但这也不是越大越好,有必要笑吗? 好笑吗? 呵呵呵呵呵。 虞卿辞扯了下自己的衣服,接过手机时,看了眼又去顾电脑的温砚笙一眼,说:“一般般吧。” 温砚笙都没看她,又笑了一声。 虞卿辞又故意往温砚笙领口下瞥了一眼,嘴硬说:“其实真的很一般。” “知道了。”温砚笙滑动电脑触控板,笑着将表格发送过去。 虞卿辞一口气憋在心里,不爽的在手机上把贵的几道菜全选了进去。 等午餐送到时,温砚笙打开食盒,惊讶的看着里面过半都是红得发辣的菜,“你能吃辣了?” 虞卿辞哪知道自己点了什么,看了一眼,更不爽了,还要强撑着说:“我本就能吃,谁像你那么挑剔。” 温砚笙无奈地看着虞卿辞,摆上桌时还是将不辣的几道菜放在虞卿辞的面前,不经意的提起:“下周末云大有个学术交流会。” 虞卿辞眼睫颤动了一下,说:“哦。” 温砚笙说:“下周六的招标会我没法陪你一起了,到时候我会做好预算,你去走个过场就行。” 虞卿辞说:“不用,我自己有数。” 温砚笙问:“你了解一起竞争的那些负责人的喜好?” 虞卿辞自然是不了解的,就说:“我可以问别人。” 温砚笙说:“这是博鑫第一次接触医疗器材。” 虞卿辞:“那也可以请教公司外的人。” 虞卿辞的语气并不好,温砚笙微微皱眉,问得直白:“是不相信我,还是想参考别人的意见?” “你一定要问这么清楚明白?” 隔着半桌,温砚笙看着她的眼睛,虞卿辞不躲不避,仿佛某种较劲。 她自然不是不相信温砚笙,也不是很想多此一举的请教其他人。 总不能说是因为胸口的那什么比不上人家,所以生气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气的。 优渥的家境让虞卿辞十分自恋,她向来都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哪哪都长得完美,优秀的学业也一直都是她引以为豪的。可遇上温砚笙,她第一次体会到了跟年长者之间,因为年龄而无法跨越的阅历与见识的鸿沟。 忍不住什么都要比个高低。 “私归私,在工作上你没必要对我抱有敌意,如果是我的言行让你感觉到了冒犯,那我向你道歉。”温砚笙最终无奈说。 她的眼神很诚挚,令虞卿辞挑不出错:“……我知道了。” 虞卿辞不再说了,打开随餐送来的鲜榨果汁,清甜的味道冲散了她略复杂的心绪。 温砚笙将餐盒都收拾好,问:“刚吃完饭,要不要带你去消消食,认一认云京大学的路?” 虞卿辞舔了一下唇:“你带多少人参观过你们学校?” 出人意料的一个问题,温砚笙挑起眉梢:“你很好奇?” 虞卿辞:“随便问问。” 她其实一直都没问过温砚笙的性取向,两个女人走在一起是件十分寻常的事情,她上学时也能极为自然的跟女性朋友出双入对。 “我带过……”温砚笙话说到一半,笑了,“不好意思啊,私人问题,恕不作答。” 算了,温砚笙都不在乎,她有什么好在意的? 虞卿辞捧着果汁起身:“那走吧。” 温砚笙的视线掠过去,注意到虞卿辞的唇上沾到了果汁的亮色。 她的嘴角浮起一点笑,拎起餐盒袋跟上。 云京大学的校园面积很大,更是配备了校内公交。虞卿辞和温砚笙并肩穿过桂花林。 转过弯时,虞卿辞扫了眼前方,笑说:“脚步轻点,别打扰小情侣。” 一对情侣正拥抱在树下,气氛渐渐黏稠,温砚笙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喜欢就往外走吧。” “为什么要离开。”虞卿辞说,“桂花林就该配小情侣,挺赏心悦目的。” 温砚笙抬眼,见虞卿辞似乎颇有兴致,无所谓道:“那继续往前走吧。” 桂花开得正盛,空气中都传来甜腻的气息,在温砚笙几次偏开方向,直接抄近路绕出桂花林时,虞卿辞打趣说:“温教授这么避讳他们,是没谈过校园恋爱吗?” 迎面而来两个学生,同温砚笙打招呼。 温砚笙礼貌的点了下头,问虞卿辞:“你很有经验?” “私人问题,恕不作答。”虞卿辞学着她的话。温砚笙看她一眼,想到了什么,但没有问出口。 虞卿辞从她的神情里猜到了,也没有提许露薇,低头轻吸了一口果汁。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温砚笙放慢脚步,细长的眼镜链随着她的侧身在肩上打转,看向虞卿辞的目光带了些打量的意味,也笑了:“好吧,那算了。” 她们一边闲逛一边闲聊,温砚笙提了在课堂上说起过的有关大厂与初创公司的案例,又问起虞卿辞投资的那个游戏怎么样。 她在寻找着跟虞卿辞相处的平衡点。 虞卿辞也收起了在办公室时的戒备心,温砚笙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用户的反馈其实都还挺不错,就是有些隐藏副本在初测期并未授权,导致游戏体验感不能达到完美。” “国内对这一块的开发并不深,连资深大厂都还没动蛋糕的打算。”温砚笙的脚步缓下,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指的显然不是那款游戏。 虞卿辞的脚步停下,看向温砚笙的目光里带上几分认真,带出短促的一声笑:“你怎么确定我想做的不仅仅是游戏?” 温砚笙说:“察言观色,根据合作方的喜好推测她未来的发展动向,也是我的工作。” 虞卿辞:“嗯?” “以前太过直白让人生了警惕,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争取和未来女友处好关系。”温砚笙解释,也像是在说笑。 “哦。”虞卿辞懒得说了,随便吧。 穿过操场,主席台上有学生和着音响在唱情歌。她们驻足停了片刻,就见那名男生从身后变戏法的变出一束花,向台下的某个女生表白。 微风吹起,男生的亲友撒着处理粗糙的花瓣纷扬而下,落向台下的看客。 她们刚好走到台边缘,也被波及。虞卿辞回头,看见温砚笙长发上沾染的花粉,侧身过去,小心的将花粉取下。 温砚笙侧过头,正看到虞卿辞的指节擦过自己的肩膀,视线随之落在虞卿辞的脸上,眸光微敛:“你眼睛上也有,别动。” 金黄的花粉洋洋洒洒,惹得周围看客一阵打喷嚏。温砚笙伸出手去,很轻的擦过眼睫,指腹不经意揉过眼角。 虞卿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温砚笙淡定收回手,温热的触感散去,只余下一抹捻开的花粉的金,“花瓣没处理干净,还是避一避吧。” 虞卿辞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终于从人潮中离开操场,阳光透过绿植叶片的缝隙洒进来,笼在虞卿辞周身。 温砚笙跟着她的脚步在后面安静看了许久,倏忽笑了。 17、第十七章 一周后,有关医疗器械投标的策划书计划完毕,虞卿辞长松了一口气。 短短的几日,从熟悉器械产品到项目前景规划,几乎每一步都有温砚笙引导,虞卿辞进行学习完善。之前不觉得,现在才不得不承认,接触新的领域确确实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博鑫业务广泛,旗下几乎没有什么实业,几乎是一个以投资为主业的公司,有关新型医疗器械的投资也仅仅是其中的一小个分支。 但他们的投标文件又与其他公司不同,博鑫有早已谈好合作的供应方,并非是自己去生产加工产品。因此,他们唯一的优势便是迎合政府想要革新的目的,对于手持版x光机推广和应用的策划。 打印机打印出完善好的最新版投标策划书,虞卿辞刚要去添水,旁边另一项目负责人于珊说要庆祝一下,叫人去买了茶点。 于珊是这个项目的主负责人之一,之前在华尔街投行工作,后来被博鑫高薪聘请回来,带组时说一不二,雷厉风行。 于珊出去打电话时,温砚笙看着虞卿辞,语气意味深长:“还是小虞总的魅力大,于经理这么严肃古板的人,都能主动买吃的犒劳大家。” 温砚笙跟她合作时各司其职,算得上是点头之交。于珊年近四十,精明干练,却也十分严苛,被她辞退的员工不知几何,也没见过她对谁有过笑脸。 虞卿辞坦然承认:“因为我跟于经理说温教授你也会全程参与,说不定是相信你的眼光呢。” “小虞总。”温砚笙忽然叫了她一声。 “嗯?”虞卿辞侧头,嗓子里带出笑,连尾音都是上扬的。 “打着我的名号笼络人心。”温砚笙站起身,靠在会议桌边,“你好意思吗?” “那可对不住了。”虞卿辞的道歉并没有什么诚意,“反正温教授拿了博鑫的好处,得跟着几个项目,于经理愿意配合也能让你省点心,你当作不知道就是了。” “行吧,便宜你了。”说笑了两句,温砚笙特意提,“等会儿我有个应酬,晚餐你自己解决?” “……啊?”虞卿辞一怔。 这几天虞卿辞日日都跟温砚笙在一起,理所应当的一起吃饭。原本只是工作伙伴再正常不过的行为,被温砚笙这么提起,就好像是在报备什么似的。 “我们……那个……”虞卿辞觉得自己又陷入了组织语言的困难中。 温砚笙说:“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虞卿辞压低声音咳嗽了一声:“你有应酬就去应酬,特地跟我说一声做什么?” 温砚笙抬起眼。 虞卿辞拿起自己已经见底了的水杯,说:“我好几天没回家了,今晚就是要回家陪我爸吃饭的。” 温砚笙的视线落到虞卿辞被扣起西装勾勒分明的腰线上,过了一会儿,视线才转向她的脸:“这样挺好。” 挺好? 是指她们各赴各的晚餐好,还是那句微妙的报备好? 这时,办公室的门再度被推开,于珊身后跟着几个穿工作服的人,手里拎满了外送袋,看起来像是把楼下那家咖啡店搬空了。 温砚笙坐回了座位上,看着于珊特意将低糖蛋糕推给虞卿辞时,伸手端走,把自己面前那份提拉米苏换到虞卿辞面前。 如虞卿辞这个年纪的女孩总是喜欢吃低糖低脂的甜点,于珊本是出于好意,奈何虞卿辞没有减肥的压力,对于无糖类蛋糕避之不及。 当温砚笙将提拉米苏换过来时,虞卿辞眼中不由自主淌出笑意。 会议桌上的气氛有了一点变化。 没了工作的压力,另外几个项目参与人开始谈笑聊天,一个曾经做过会计的男人说起这标拿下后季度奖金的变化。博鑫有一套严格的绩效评估,虞卿辞没发表意见,其他几人就很兴奋的开始计算奖金。 算是为投标提前搏个彩头,也能让他们更为上心。 虞柏洲推开会议室门时,那个带头算奖金的男员工正高兴的喊:“……年底我就飞芬兰过圣诞节去!” 虞柏洲对着开启的门轻扣两下:“我也要去北欧过圣诞,不如一起啊?” “行啊,人多还能省点路费,你喜……虞、虞总!”整个会议室爆发出笑声。 虞卿辞跟她爸打招呼,脸上也有笑,“虞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不是说忙吗?” “放了你几回鸽子,不得亲自来来接大小姐?”虞柏洲说。 虞柏洲在这,其他人也放不开,虞卿辞索性跟着去了总裁办。 虞柏洲接过她做好的投标书,评价说:“这次倒是用心了。” 虞卿辞并不谦虚:“我也觉得挺不错。” 虞柏洲的办公室占据半层楼,宽阔的落地窗视野极佳,近处没有其他高楼遮挡,蓝天白云仿佛触手可及。虞卿辞这几日都待在云大教师办,都有些不太习惯了,评价说:“真奢侈啊。” 虞柏洲笑说:“嗯,多亏了小虞总风雨无阻假期不休的辛苦为我打工,才让我能坐上这么好的办公室。” 离晚饭时间还早,家里有专门做饭的阿姨,虞卿辞也没指望她爸会给她洗手作羹汤,在沙发上闲聊起来:“我听说你给温砚笙介绍过相亲对象?” 虞柏洲瞥了她一眼:“是啊,就你那几个哥哥,跟她年纪相仿,你姑姑她们跟我提,我就顺水推舟了一下。怎么,你也想相亲,怪我没给你安排?” 虞卿辞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得了吧,就你那眼光,温砚笙现在还能心平气和跟你说话也算是她脾气好。况且现在男的骗婚吃绝户的新闻满天飞了,就咱们家这种情况,你也不怕对方看上的是你的钱?” 虞柏洲纠正她:“那也得是看上你妈的钱,离婚的时候我可是净身出户的。” 虞卿辞:……“你们这么多年真没复过婚?” 虞柏洲:“国外的结婚证倒是有好几本。” 行吧。 这话题聊崩了。 虞柏洲又笑了笑,递给她一杯水:“少喝咖啡,真要给你介绍相亲对象,最好也是没乱七八糟亲缘关系的,自己也有本事能在事业上帮到你,并且人品过关的。” “算了吧。”虞卿辞说,“这样的人上哪儿找?你不如让我孤独终老算了。” 虞柏洲沉默了片刻,突然提:“砚笙要是个男的,你们两倒是挺合适的,没准还能跟她订个娃娃亲。” “噗……”虞卿辞一口水喷出来,差点呛死,“咳、咳咳……” 虞柏洲看着虞卿辞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最近被卿女士科普了很多小年轻偏爱年下的恋爱选择,顿时福至心灵:“是爸爸唐突了,她若是个男的,年纪确实也有点大,不合适。” 虞卿辞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咳嗽又挠上嗓子眼,忙替温教授正名:“爸爸爸,温教授也就只比我大了几岁,年轻有为,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好了好了我年纪也还小,你就别为我瞎操心婚事了行吗?” 虞卿辞在云大也见过跟温砚笙年纪相仿的博士生,甚至还差点将他们当成是学院的老师。 刚想问一声好,就被温砚笙从后拉了一把,然后听迎面而来的几个博士生礼礼貌貌的喊了声:“温教授好。” 等人离开后,温砚笙抬眼问她:“上了我这么多回课,也没见你对我有礼貌。” 她们本就不是师生关系,虞卿辞明知温砚笙是在故意调侃,大可以直接拒绝,这事也就过去了。 许是受了云大校园的影响,那点青春期的叛逆又逼得虞卿辞干起混事。 “温教授好?”虞卿辞啧啧两声,“您这……确实也到了该养生的年纪,是我之前有眼无珠,没能及时看出来。” 温砚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养生?” 虞卿辞点头:“是啊,要不怎么说您眼瞎呢,天天别的学生一个都不认,堂堂课都逮着我问问题。” 温砚笙听了,摆出一副‘你也太惨了’的表情。 对于虞卿辞同学的遭遇爱莫能助。 虞卿辞同学常备两副面孔。 面对温大教授时,一口一个养生局的嫌弃年龄。在她爸面前就变成了‘只大了几岁’‘年轻有为’。 虞柏洲还在那感慨:“哎,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虞卿辞整个人都要麻木了,三言两语打发了她爸,寻了个想亲自挑菜的理由,拉着虞柏洲直奔超市蔬果区。 等到逛完回家,整个人都累得不想动,还要被她爸嫌弃一句:“年纪轻轻不运动,你妈妈逛这么几圈可是连口气都不带喘的,你也太差劲了。” ‘太差劲了’的虞卿辞拿过陈姨切好的果盘上楼,选择不碍她爸的眼。 洗完澡时,她接到个电话,是白天项目组的一个员工,名叫程雨燕,也算是温砚笙在博鑫的半个助理。 “小虞总,你现在有空吗?我跟温教授出来参加一个商务局,她喝了不少,我不知道她住在哪儿,你们最近都在一块,能麻烦你过来一趟吗?” 虞卿辞有些意外,也只能抱歉说:“可我也不知道她住在哪儿。” 程助理踌躇说:“那,那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哎,你是温教授的助理吧,你快去看……”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虞卿辞深吸了口气,下午时,程助理向温砚笙询问晚餐的相关事宜时,她听过一耳,知道温砚笙赴宴的酒店。 她换下睡衣,拿过车钥匙往楼下走。 虞柏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见她行色匆匆,于是问:“有要紧事?” “啊。”虞卿辞的语气无奈,“有个朋友喝醉了,我过去看看,如果晚的话就不回来了。” 二十分钟后,虞卿辞经服务员带路,推开了宴会厅包间的门。 一走进去,就看到了温砚笙衣裙款款的站起身,游刃有余的在几名中年人间谈笑风生,哪有半点说不出家在几何的醉样? 程助理看到虞卿辞,走过来点头弯腰:“小虞总,您真的来了。” 虞卿辞停步,冲温砚笙的方向一抬下巴:“程助理,你现在还是博鑫给开的工资吧?解释解释?” 助力支支吾吾,在虞卿辞耐心耗尽前,温砚笙走了过来,声音带笑:“小虞总好大的威风啊。” 虞卿辞要笑不笑的:“论收拢人心,谁能有温教授的本事?” 高脚的酒杯捏在修长的手指间,温砚笙的眼底尽是兴味盎然,无框眼镜压下的眉眼间,眼尾曳出一抹红,就像第一夜在‘玩家’酒吧里时的模样。 “你是在吃醋吗?” 公司员工听她的还是听温砚笙的,虞卿辞并不关心,总归都是为了同个项目,她也懒得在这里跟一个醉鬼计较。 然而下一刻,温砚笙的手揽上了她的腰。腰部本就是虞卿辞的敏.感处,喝了酒后明显偏高的掌心温度,引得她一阵瑟缩。 “喂你——” “别动,带你见几个人。” 方才同温砚笙交谈的几人已经看了过来,虞卿辞脸上的不悦隐去,不着痕迹的往外侧躲了躲。 可没走几步,又被紧紧的捞了回去。 交际的一圈人都是某某总,里面还有几位某某局长,回国的这些日子里,虞卿辞也跟小部分有过点头之交,还算游刃有余。 这些人对她的称呼也皆是小虞总,虞卿辞自然也省了某叔某姨的客套,直接以对方的地位相称。 博鑫的业务铺得太广,又因为资金雄厚,几乎可抵半个云城的银行。倒不是因为博鑫家大业大都来恭维,相反因为虞卿辞有博鑫这棵大树在,这出千金回国的戏码才在云城上流圈热议,基本无人不知,都得着看看出国近十年的虞卿辞有多大的能耐。 然而在她归国后的第三日,在虞柏洲为她举办的接风宴上,主角却没能出场,直接在很多人心中打上了一个纨绔子弟的标签。 “小辞刚从国外回来,对接博鑫的项目时,有些想法连我都接不住,以后有好的项目麻烦各位也帮帮忙,多合作合作。” 温砚笙半个人都靠在虞卿辞身上,像是酒喝多了后的戏言。其他人纷纷附和,说是早就听说小虞总年少有为,还望她不要嫌弃他们落伍的想法,有什么发财的机会还得虞卿辞牵个头。 都是淫浸商场多年的老油条,互相恭维起来一个赛比一个高,场子很快又被重新带热起来。当然这也仅仅是玩笑话,虞卿辞就算真的接手博鑫了,这些人又怎会轻易相信一个刚毕业的学生。 不过是作璧上观,等着虞卿辞真正做出点实绩再寻求合作。 但温砚笙的这番举动至少告诉了他们,虞卿辞纨绔不懂事的传言为虚,不管虞卿辞留学时的阅历如何,至少她身边有温砚笙帮扶,至少她还是博鑫唯一的继承人。 也有几个对虞卿辞真正感兴趣的,问起虞卿辞喜好投资的方向,虞卿辞四两拨千斤:“还在考虑中,但我喜欢有挑战性的项目。” 温砚笙偏头看她一眼,垂眸笑了笑。 等到从宴会厅出来,已经过了十点。 温砚笙同人寒暄道别后,虞卿辞见她高跟鞋晃了一下,忙过去扶住她:“你慢点。” “麻烦你了。” 温砚笙的嗓音有点哑,混着酒气擦耳畔而过,虞卿辞下意识紧了紧手:“喝多了?” “没有。” “喝不了下次就别喝,你不是很会跟他们绕弯子吗?怎么连几杯酒都推不掉?” 温砚笙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虞卿辞身上,披在肩头的西装外套也半落下去,被虞卿辞一把接住。温砚笙的反应慢了半拍,抬手去拉外套时正好按到虞卿辞的手背,发出一声略黏糊的笑。 “下次尽量。” 虞卿辞心神微动,也没有计较温砚笙的触碰,将人扶正后望向停车场的方向,等着程助理过来。 温砚笙包里的电话声突然响起,拉回了虞卿辞的注意力。温砚笙低头看了一眼,直接掐断。 虞卿辞对上她的眼睛,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并没有白日里的清明,确实是喝多了。 “怎么不接电话?” 温砚笙不出声的看着她,虞卿辞还以为这人迷糊了,伸手到她眼前摇了两下:“你还认识我是谁吧?不是拐卖你的人,不用看那么仔细。” “我知道。”温砚笙的目光终于移开,看向酒店大门的方向,一个年轻男人从里头走出来,拿着电话像是在寻找着谁。 虞卿辞前几日跟几个二代聚餐时看到广告牌,听人提起过,是个选秀刚爆火的小明星。 温砚笙像是故意提及:“喏,电话。” 虞卿辞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电话?” “电话,他打来的。”温砚笙侧过脸,眼神中多出几分懒意。她的长发被风扬起,缠上虞卿辞的手腕。 木质的冷调大马士革,混合些许稠滞的酒气,带刺的盛放和微醺的柔软在其中调和成微妙的平衡,形成一种新的香水味。 虞卿辞刚刚在里面就见过几个电视上的红人,伴着有家有室的老总,有男有女,不管是哪一方,看着就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不过温砚笙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酒局后带个人消遣似乎也挺平常。 虞卿辞手上的力道松了一半,主动说:“是你助理打电话让我来的,既然你还清醒着,我就先走了。” 温砚笙目视着她彻底松开手的动作,将虞卿辞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伸手将人拽住:“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可没赶你走的意思。” 属于温砚笙的气息贴得更近,虞卿辞有些不适,转开脸。温砚笙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本就打算让你一起来的,但这群人不好应付,你酒量浅,来早就该被欺负了。” 虞卿辞手里捏着车钥匙,安静的看着温砚笙。 温砚笙也在看她。 虞卿辞的脚迈不动了,冲还等在酒店门口的男人示意:“那那个,怎么办?” “他是我之前一个合作方送过来的人。” “然后呢?” “我拒绝了,但很显然他已经有了我的联系方式。”温砚笙态度坦然,说出这句话时直直的看着虞卿辞的眼睛。 “不是你给的,你怎么会知道那个电话是他?”虞卿辞逻辑清晰。 “打电话之前还有几条短信,你要看?”温砚笙没兴致细说。 程助理将车开过来,虞卿辞不再多问:“……既然你不留人,就走吧。” 温砚笙慢了虞卿辞半步,程助理第一次开温砚笙的这辆车,车是停下了,车门锁却没解开。 夜晚的温度渐渐降下,虞卿辞下意识摸了摸裸露出来的小臂,侧脸紧绷着,整个人比周围的风还冷。 温砚笙敛眉看她片刻,在程助理终于将车门锁解开时,拽住虞卿辞的胳膊把人拉过去,回身按到了车门上。 “生气了?” 温砚笙的声音懒懒散散,带着分揶揄:“虞小姐,我发现你脾气真挺大的啊。” “温教授还有何指教?”落在耳畔的气息像是一团火,寸寸灼烧。程助理随时都有可能从车里走出来,虞卿辞尽量心平气和的问。 “我喝多了酒,今晚收留我吧。” 温砚笙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完全出乎虞卿辞意料。 “听说喝多酒以后连泡个澡都容易进抢救室,酒精中毒还会引发一系列症状,我孤身一人到时候连叫个医生都没办法。好歹也是帮你喝的,虞小姐总不能用完就扔吧?” …… 城市夜景随着车窗快速后退,夜风从阿斯顿马丁的窗外吹进来时,虞卿辞混乱的脑子才渐渐有了一丝头绪,终于成为了一名乐于助人的良好市民,将温砚笙带在了车上。 虞卿辞本想将温砚笙带回家,一想到云大离她家的距离,调了个头,带着温砚笙去了她回国后常住的酒店套房。 快到云威时,温砚笙突然问:“需要我先下车吗?” 虞卿辞的思绪回笼,问:“为什么要先下车?你站得稳吗?” 温砚笙说:“被人看到,你可能需要解释。” 虞卿辞懂了,却故意跟她唱反调:“能同时认出我们的都知道我们‘继’姐妹的关系,我照顾你没准明天还能传出一段美名。” 温砚笙低笑一声,说:“也是,毕竟我就是去你那过夜,也没人会觉得不妥。” 这还是虞卿辞之前对温砚笙说过的原话。 可别人不会觉得不妥,虞卿辞此刻却觉得极为不妥。 哪哪都不妥,把人扔了不妥,带回去不妥。 她甚至荒诞的认为,她陪温砚笙睡大街是目前看来最为稳妥的办法。 虞大小姐自然不能睡大街。 别担心。虞卿辞自我安慰道。 她年轻力壮,也没有喝过酒,一只手就能把站都站不稳的温砚笙捏死。 将自己说服后,她看了温砚笙一眼,将车子停好,不太自然地说:“……你,嗯,喝多了都这么容易跟别人去开房吗?” 温砚笙下了车,说:“谁告诉你我喝多了就跟人开房?” 即使温砚笙说过在‘玩家’酒吧的那一夜是第一次,虞卿辞也并未当过真。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她旧事重提:“我们认识的第一晚,今晚,不都是吗?” “啊……你这样说倒也没错。” 温砚笙关上车门,在虞卿辞伸手来扶她时靠了上去,“看来我在你这里,已经劣迹斑斑了啊。” 虞卿辞抬眼,察觉到温砚笙的呼吸贴着自己的胸口,呼吸的起伏里掺进了心跳的声音。 温砚笙闷声笑:“所以现在,你还邀不邀请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