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吃瓜[娱乐圈]》 1、穿书 电视剧风华拍摄现场。 “卡!ok,大家休息一下,化妆老师来给演员补个妆。” “场务!场务!再搬两个苹果箱!” 一听有人喊场务,喻闻下意识就站起身来。 站了三秒,他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是场务,而是群演,又飞快坐下。 不过区区半个月场务生涯,竟将这两个字刻进了dna里,现在听到还有本能反应。喻闻视线扫着来来往往忙碌的场务老师,不禁感叹。 不行,这dna脏了。 大约半月前,喻闻从现实世界来到这本书中,闭眼前最后看到的是家中暖色调天花板,睁眼时变成了破破烂烂的小出租屋,他花了一点时间弄清状况,然后怀疑自己被绑架了。 桌子上摆着一份劳务协议,协议内容如下: 【乙方:喻闻。 性别:男。 地址:……】 【乙方承担的劳务内容为:填补《崛起吧!影帝》一书中角色完整度。 例: [午时,封承洲叫人送来午饭,楚晗却不肯接,嗓音冷冷地:“我不饿,封少爷自己吃吧,还有,下次别来剧组找我,我在工作。” 楚晗温和内敛,鲜少有这样的口吻,旁人听得只言片语,一面对“封少爷”的身份感到好奇,一面又很是纳罕。……] 饰演角色“旁人”,演绎“好奇”、“纳罕”两种情绪。】 ……这不是绑架是什么。 喻闻没理会这份奇奇怪怪的协议,转身出门晃了一圈,发现这确实不是他曾经生活的现实世界,这里的科技树大约比他的世界落后五十年,地名市区甚至国家格局都完全陌生,而且网络上确实有楚晗这个人,是个年轻的三四线小明星。 他醒来的那间出租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书桌上有一台崭新的台式电脑,是市面上流通的顶尖配置,性能优越。为了搞清现状,喻闻将电脑中的私人空间甚至包括浏览记录都扒拉了一遍,可惜并未从中得到任何有效信息,因为电脑几乎是崭新的,私人领域完全空白。 他无从得知自己现在的身份,“书中角色完整度”更是一个空泛笼统的概念。 他只好再拿起劳务协议,扫了一眼,看见劳务报酬那栏写着:【自行探索】 他又扫了眼甲方,甲方也是空白。 ……空白到底特么谁?抓人打工不给劳务报酬! 又往下一看,乙方签名的地方,行云流水地签着他的大名。 还真是他的笔迹。 还真是让人绝望。 喻闻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坐在床边眨了十七分钟眼睛,眨得眼皮抽搐。 并没有人来救他。 #不是说被绑架就眨眨眼吗# 意识到唯心主义不可行,喻闻接受命运。 躺平的第二天,他的手机收到了新消息,通知他准备跟组。 - 他依旧叫喻闻,身体也是他的身体。 出租屋的书架上摞着几本书,他在其中找到了《崛起吧!影帝》的小说原件。 全文十万字,薄薄的,很难安心。 他认真阅读了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并未找到一个叫做喻闻的配角or反派or炮灰or等等等等…… 直到他在跟组的这半个月,六次目睹主角受和主角攻你来我往的爱情拉扯;四次不小心参与到别人聊八卦;三次在送水路上看见群演和场记老师暗送秋波…… 喻闻恍然大悟。 ——我是路人甲啊。 ‘路人’是一个神奇的群体,他们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撞破’‘分析’‘偶遇’各种名场面…… 而喻闻扮演的,就是这个群体。 - 干了半个月场务,喻闻摸索出了一些规律,成功从场务岗换到了轻松一些的群演。 虽然各种八卦总是闻着味儿找上他,可他的个人生活并不在协议范围内,比如他现在是场务,就会以场务的身份游离在瓜圈,但他也可以是群演,是演员,是歌手…… 喻闻:挑最轻松的,摸鱼万岁。 《风华》是一部架空古偶剧,主要讲述群雄争霸时期,女主公孙代玉为了复仇周旋于列国之间,最后倾覆朝代远走天涯,与男主避世隐居的故事。 而《崛起吧!影帝》的主角楚晗在剧中饰演一个为爱痴狂的变态反派,路人视角基本围绕他展开。 “小喻,还没到你上啊?” 说话的人叫邹明,是剧组的武打群演,他刚结束一场戏份,额头上全是汗,捏着一瓶矿泉水走过来。 喻闻坐在角落,换了群演的粗布麻衣,脑袋上还顶了个小帽,支着下巴一晃,帽上的小球跟着晃悠。 “不知道,”他手指撑在脸侧,挤得脸颊肉乎乎的,郁闷道:“导演说有个特约没到,要等等。” 喻闻长相白净,五官精致,眼型是上挑又圆润的猫眼,乍一看十分显小,富有欺骗性的外表时常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邹明就很喜欢他,跟看弟弟似的,一听这话,立刻替他抱不平,“啥特约?脾气这么大,让这么多人在这等着?” “好像是路上车抛锚了……” 特约比群演厉害一点,对外形和口条有一定要求,通常会有少量台词。 一个特约自然不可能让导演虚左以待,只是剧组今天换景,选址在偏僻的山坳,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替补,又恰好可以先拍别的戏份,等一等无所谓。 副导演也紧急联系了三四个特约演员,哪个能来用哪个。 但即便如此,暴躁导演这会儿依旧在发疯。 “特约呢!特约呢!特约呢!” “几个小时能到?!再不拍天光没了!” “群演呢?群演里有没有能用的?” 导演姓高,一拍戏就容易进入暴躁模式,他每次发火喻闻都很担心他的血压和心脏。 这样想着,高导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喻闻:“……” 不是吧阿sir,在心里说坏话也会被抓? 高导眉头打着死结,压着怒气的目光在群演中扫来扫去。 缺席的特约只有一场戏,对方要饰演一个被女主从山匪手中救下的公子哥,这个角色没别的要求,就一个,长得好看。 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可惜今天这场戏,拍的是女主孤身一人剿灭匪窝,有大量动作戏,所以提前请的基本是武打群演。 细皮嫩肉感在普通群演中都难找,更何况这里全是练家子。 高导在人群中梭巡,不期然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哟,沧海遗珠。 “你,过来。” 喻闻:“……” 高导目光灼灼,跟饿了三天的饿死鬼似的。喻闻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高导觉得他有点面熟,但没在意,上下扫视他,半分钟后,露出满意的神情,问道:“学过演戏吗?” 喻闻摇头。 高导:“普通话怎么样?” 喻闻:“还行。” 高导让他说了几句话,听见没什么口音后,又点点头。 “想要台词吗?” 实话说,喻闻不想要。 本来只需要在后面摸鱼,说台词还要浪费一点口水,贡献一点表演,又不涨钱—— “我按中特最高的报酬给你结算,说两句台词就行。” 喻闻有点明白了,导演是想让自己顶那个特约的戏份。 他回忆了一下中特的价格区间。 “!” 喻闻眼睛一下亮了。 ——怎么会有人不想要台词!不可能!绝不可能! - 妆发组紧急给他换上锦衣绫罗,脸上抹上灰尘,模仿被山匪关了两天形容狼狈的小公子。 这场戏一共三名特约演员,其中一名是大特,经验丰富,跟女主的对戏皆由他完成,喻闻在旁边负责“就是就是”“没错没错”。 女主单枪匹马打进匪窝,救下老弱妇孺无数,大家都在感激流泪,这三名富家公子的定位是对照组,主要演绎狼心狗肺、不识好歹。 特约a:“你是何人手下?怎么来的如此晚?!攻一个破山寨竟然花了两日!回头我定要去王上那里参你们一本!” 喻闻:“就是就是!” 特约a:“愣着干什么?不见我衣裳都破了?速速快马送我下山!莫要与这些低等贱民纠缠!” 喻闻:“没错没错!” “铿”一声。女主长剑出鞘,直指无礼之人的咽喉。 喻闻:“嚯。” 他出生在小康之家,一生平顺,顺利跳级,顺利直博,顺利跟着导师进驻科研所,穿书前正读博一,这种寒光凛凛的刀剑真没见过,下意识嚯了一声。 剧组的道具剑大部分没有开刃,但偶尔有些精益求精的导演,会在给特写的时候要求演员拿开刃的武器。 喻闻不敢赌高导的精神状态,也不敢赌女演员手稳不稳,借着走位,往特约a身后躲。 特约b目睹全程:“……” - 喻闻隐晦的小动作不影响拍摄效果,除了离得近的特约b,大家都没注意他。 这场戏结束,副导演喊他到边上说话,“演得不错啊,你之前说要勇敢追梦,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前段时间剧组赶进度,分成ab两组同时拍摄,喻闻是b组的场务,副导跟他接触过,算是熟识。喻闻辞去场务一职的时候,声称自己从小就有个梦想,长大想当大明星,他模样显小,说话习惯一本正经,一本正经的玩笑也容易被人当真,副导听闻此事还给他发过试戏邀请,可惜喻闻没来,非要跟着群演吃大锅饭。 “回去上上表演课,演技跟上,以后有戏直接找你。”副导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还没签公司吧?这一行接散戏没活路,还是得靠专业的人,我有个朋友最近在签艺人,你有时间可以联系一下,他们公司还在起步阶段,不说资源多好,但一定不会亏待你,我以我在这行的信誉担保。” 喻闻捏着那张名片思考片刻,颊边笑出两个甜甜的括弧,跟副导道谢。 之后的戏跟喻闻无关,高导是个严谨的人,露过脸的演员不可能再演群演,喻闻得以提前下班。跟邹明告别后,他步行到最近的公交站。 最近阴雨绵绵,天色将暗,天边却没有霞色,只有沉沉乌云积压头顶,眼瞧着要下雨。 喻闻折了路边的一扇芭蕉叶撑在头顶,小跑到公交站时,大雨正好倾盆三分钟,短短三分钟,他成了一只小落汤鸡。 公交站只有两排长凳,一张坐着一个穿连帽卫衣的年轻男生,喻闻从他身边经过,恰好对上他抬起的狭长眉眼,很漂亮的丹凤型,睫羽乌黑,跟叠出几道锋利褶皱的白皙眼睑形成极大反差。 一个酷哥。喻闻想。 2、公司 酷哥瞥他一眼,又低下头,笔记本键盘敲得飞快。 雨水喧嚣,脆生生砸向世界,砸得耳朵里满是玉落珠盘,地面、雨棚、草丛、树叶……连绵不绝响做一片。 喻闻落座,在喧嚣的雨声里伸展双腿,盯着湿透的鞋尖发呆。 他对做大明星没什么兴趣,不过比起场务和群演,正式演员肯定要更轻松一点。 喻闻打小就懒散,如果一个目标七分努力就能达成,他一定不会费劲那剩下三分,以求所谓圆满。以至于导师天天戳着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 这种偷懒心态即便流落异乡也没有丝毫变化,他都盘算好了,要是注定以“路人”的身份走完整本书,那么在一本娱乐圈文中,能随时随地、无处不在地出现在主角攻受附近的人,除了工作人员,就是同事。 相较场务,演员的工作简直不要太快活!努努力当一个三线小演员,又糊又闲,钱刚好够花,又不会太引人注意。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他该怎么成为一名三线演员? 副导演的邀约他知道,不是他清高非要吃大锅饭,而是他至今没有身份证,差点以为自己是个黑户,直到昨日手机上收到消息,某官方公众号来信提醒他身份证正在制作中。 粗略估算,拿到手还需小半月。 还好,不是黑户。 喻闻想得出神,没注意雨正在慢慢变小。 雨声降下来,身旁的键盘敲击声便格外清脆。 酷哥膝盖上的笔记本屏幕显示的是一个ppt,小标题上有“公司前景”之类的大字,喻闻视线一扫而过,落在纯黑键盘上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 酷哥打字速度快得能舞出残影,偶尔停顿的间隙,手便放松地搭在键盘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清瘦的五指上骨节微微突出,冷白手背上有几条显眼的筋脉,随着手掌拢合而绷紧,性张力无声溢出。 看手好看的人办公也是一种享受。喻闻盯着看了片刻,禁不住发起呆来,想起家里那架立式钢琴,这样的手弹琴一定很好看…… 不过眨眼功夫,喻闻思绪飞到九霄云外。 再回神,只听耳畔“哗”地一声。 头顶撑起一把黑色的伞。 喻闻目光上移,见酷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好笔记本,单手捏着身后背包肩带,正站在他面前。 “我……” “要伞吗?” “好看。” 酷哥:“……” 喻闻眨眨眼,倒也不尴尬,他下意识觉得人家站在自己面前,肯定是被自己的盯视冒犯到,前来兴师问罪,一时嘴快,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酷哥偏了一下头,没接话茬,深邃挺拔的面孔上情绪淡漠,将伞柄往他的方向歪了歪。 这是让自己拿伞,喻闻看懂了,心说这多不好意思。 “……你怎么办?” 酷哥言简意赅,“我离得近。” 喻闻注意到他右耳耳骨处有一枚几何形状的耳圈,小小的很不起眼,折射出冷淡的光泽,映衬着酷哥俊美逼人的五官,为他的帅气增砖添瓦。 喻闻觉得很酷。 他伸手接伞,朝对方露出一个笑。 “谢谢。” 接伞的时候没拿稳,伞往后倾倒,又被酷哥一把捞回来。 雨水在喻闻眼前划出个漂亮的圆弧。 雨伞边缘被一只白皙的手捻住,视线往上,是酷哥侧脸锋利的下颌线。 “拿稳。” 松手时,喻闻看到有水渍顺着他清瘦的腕骨没入衣袖。 等上了公交,喻闻才想起忘了问这位好人的名字。 春日的雨最多变,方才还有停的迹象,这会儿又激烈起来,一颗颗砸豆子一样地砸在车窗上。 从后排车窗能看见酷哥还没走远,高挑瘦削的身形笼在蒙蒙雨雾中,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手机,喻闻不禁感叹,这么大的雨都不戴帽子,真是有个性…… 这念头刚起,那人抬头看了眼天色,反手把帽子戴上了。 喻闻:“……” 好吧,能屈能伸也很酷。 - 回到出租屋,喻闻先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打开高配置台式电脑,搜出副导给的名片上公司的资料,往官方邮箱里投了一封简历。 自己有几斤几两喻闻还是清楚的,演戏一窍不通,唱跳一概不会,只有脸能看,贸贸然打电话过去,对方兴许会看在副导的面子上给一个机会,但这种水平,进了公司也只会让副导难做。 他又挑拣着,整合出五六个正规娱乐公司的资料,轮番投递简历——说不定哪家公司就瞎了眼呢? 窗外阴雨连绵,出租屋采光不好,电灯开着却依旧显得昏暗,显示屏映亮喻闻白净的面容,有几分与稚气外表不符的认真严谨。 他正在挑选性价比最高的表演培训机构——花钱的事,要慎重。 喻闻前二十年过得衣食无忧,没尝过拮据的滋味,初初来到这边,面对口袋里仅剩的五十元大钞,很是茫然了一阵。幸而他适应力还不错,迅速投身到伟大的糊口事业中去,还无师自通学会了省钱。 货比多家,最后选择了一个价格中等、口碑上乘的表演培训机构,又报了一个可以分期月付的声乐班。 有句话怎么说……技多不压身,万一他不是吃演员饭的料,还能当个十八线唱跳小明星。 喻闻清点着所剩无几的余额,暗暗叹气。 - 喻闻抱着瞎猫碰死耗子的心态投的简历,不到两日就有了回复。 还是副导演当初介绍的那个经纪公司。 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看中他什么,但喻闻还是准时赴约。面试他的是星光影视传媒有限公司的老总,中等年纪,头发略长,下巴上有一圈短胡茬,笑起来很有颓废美大叔的味儿。 他自我介绍姓谢,很快切入正题。 谢总:“有什么特别擅长的吗?” 喻闻:“唱歌,跳舞,编曲,表演……” 美大叔大喜:“都会?” 喻闻诚恳地:“都不会,正在学。” 喻闻对面试的门道了解不深,对方问了,他就稀里糊涂地答。 不过对方貌似跟他一样,主打的是一个真诚。 美大叔搓手,“不瞒你说,我们星光传媒刚刚成立,还在起步阶段,可能给不了你太好的资源……” 喻闻满脸认真,“我知道,你们刚成立半个月,旗下一个艺人都没有。” 虽然稀里糊涂,但他也提前做过功课,上网查过资料,还找熟悉的业内人士问过,总结就是:星光传媒没什么战绩,却也没什么劣迹,公司老总混过不少圈子,人脉很广,是正规的、有一定前景的公司。 前不前景无所谓,喻闻只要一纸证明他能做演员的合同,况且谢总确实人脉广,喻闻问过去时,很多人都跟他打包票:老谢偶尔不靠谱,但绝对是个实诚人。 美大叔犹豫,“如果……一两个月都没有通告……” “没关系,”喻闻说:“有底薪吗?” 美大叔在他出众的五官上流连一圈,重重点头,“有!还有五险一金!” 喻闻大喜过望,倾身再问:“底薪多少?住宿包不包?培训费用公司报销吗?” “五千,包住宿,培训公司负责。” 聊到最后,喻闻喜不自胜,内心甚至有几分惶恐,禁不住自问:我配吗?给的是不是太多了?要不把公司的卫生包了吧,这钱拿得好不安心…… 他仔细看完,确定合同没有问题,签字之前,扭捏道:“贵司要不还是考虑考虑,毕竟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现学……” 美大叔严肃地反驳:“你是一块蒙尘的璞玉,打磨你是我们的职责,如果签约要求什么都会,那要我们干什么?相信我!公司会让你发光的!” 喻闻握住他的手,“我也相信,贵司终有一日会大放异彩,星光传媒值得!我要在星光传媒干到死!” 双方执手相看泪眼,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3、瓜来 签完合同,他们相谈甚欢地并肩走出公司大楼。 谢总全名谢嘉茂,他提起公司最近在接触一些不错的导演,喻闻刚刚拿到五千底薪,彩虹屁张嘴就来,“谢总真是日理万机,有谢总亲自出马,必定手到擒来……” 刚刚聊天中,谢嘉茂跟他透露了一些公司未来的发展意向,星光传媒的业务板块不仅有艺人经纪,还有影视剧策划制作发行,虽然不知道能否做起来,但谢总还是谦逊地表示:先试试。 喻闻大概知道老板为什么混过这么多圈子了——因为想“先试试”。 谢嘉茂摇摇头,带着岁月风霜的帅脸上藏着一丝忧愁,“借你吉言……他们都是我的老朋友,如果愿意来,公司肯定不会亏待他们,可惜大家意愿似乎不是特别强烈……” 喻闻心说,能强烈就怪了。 在这本书中,娱乐圈的格局差不多能概括为‘一超多强’,其中以主角攻封承洲所在的辉腾集团一家独大,另有形形色色的娱乐公司势头猛烈,而星光传媒的名字,喻闻从头到尾都没见到过。 况且谢嘉茂完美符合旁人对他评价——不靠谱,但是实诚。 一个又不靠谱又过分实诚的人,很难成为一名合格的领袖,别人不信任他也是当然,除非像喻闻这种,只在乎底薪不管前程死活。 喻闻只能安慰他:“有志者,事竟成。” 他要打车回出租屋,临行前想起什么,怕老板觉得自己心急,还特意卖了个乖,笑得沁甜,“对了老板,我经纪人是谁呀?我想请他吃个便饭,毕竟以后要好好相处……” 剧组的群演工作还没结束,很可能有下一轮,他既然签了公司,接私活还是要跟经纪人打声招呼,这是基本的合约精神。 谢嘉茂低头赧然地挠挠头发,“你也知道咱们公司刚起步……经纪人还没招,我也没料到竟然有人主动给公司投简历……” 喻闻:“?” “但你放心,经纪人肯定是有的,就是不太专业,只能先委屈你凑合凑合。”谢嘉茂用力捶了捶自己胸膛,“我虽然没带过人,但我有证,持证上岗,值得信赖!” 喻闻:“……” #我的老板一开始是我老板后来变成我的经纪人# - 喻闻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当天晚上,副导演就给他发了一张新通告。 ——是《风华》剧组的特约。 高导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要给他上次的角色加一点戏份。喻闻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能拿到不菲的酬劳,当即屁颠屁颠应了。 当晚,喻闻复习了下这个时间点的相关剧情。十万字的娱乐圈文,在有头有尾的情况下,中间细节必然精简得如同阉割版。 ……意思是提前预习也不会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 喻闻把提到《风华》剧组的薄薄三页纸反复阅读,一无所获地阖上,放回抽屉里。 晚上他跟谢嘉茂打了个招呼,那边最近在死磕导演,忙碌非常,听闻是个没姓名的小角色,也没多问。 早前说过,高导是个严谨的人,出过不少爆剧,最出名的乃是两点——1.惊心动魄的画面美感;2.饱满的人设。 他的剧中鲜少能见到脸谱化的角色,即便是常见的小人物,也能深刻抓住人物特点,令其立体鲜活。 圈内人曾经笑言,高导的剧即便烂成狗屎,也总有人要尝尝咸淡,因为这两点足够抓眼。 《风华》拍摄进度已经过半,接下来的剧情便围绕在公孙代玉倡导的“以民为本”的理念与旧贵族等剥削阶级的冲突,喻闻这个角色代表的就是旧贵族。 为了将隐藏在平静海面下的矛盾更加尖锐地表达出来,也为了突出女主的心境变化,高导加了一场戏。 ——喻闻饰演的贵族公子当街纵马,致一死三伤,被公孙代玉就地斩杀。 这是女主第一次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小公子满脸是泪哭哭哀求,可言语间始终不经意透露出傲慢和对性命的蔑视,让公孙代玉意识到,倡导是没用的,必须从根本动摇他们的观念,如何动摇?以鲜血。 这场戏喻闻的任务就比较重了,前期嚣张后期恐惧,还要对着女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台词也叽里咕噜一大堆。 喻闻捧着台词本,陷入沉思。 邹明很高兴他能接到这样分量的戏,“咋了?高兴傻了?冷静点,你看高导这么喜欢你,以后肯定会有更多台词的!” 邹明二十出头,比喻闻大几岁,下颌有些方,配上改不过来的口音,一笑就有股憨厚感。 “倒不是因为这个,”喻闻指了指剧本上的几个词,“‘大惊失色’、‘涕泗横流’、‘慌不择路’……都怎么演?你会吗?” 邹明:“……” 喻闻群演都没干熟练,一上来给这么多台词,实在为难。 他花了十分钟解读剧本,深觉力不从心,扭头跑去跟导演说能不能换人。 “干嘛?给你机会你还不要?”高导一开口就是老暴躁人了,喻闻被他的嗓门震了一下,默默揉耳朵。 据说最近高导如此易怒,主要原因是有位朋友想请他去公司压阵,具体怎么个压法倒也没说,只是高导每次接完电话,精神状态就会不太好。 这哪是朋友,冤家吧。 喻闻把密密麻麻的剧本给他看,“导演您想呈现最好的画面效果吗?” 高导:“你不废话。” “现在有个大bug,就是我,”喻闻老实巴交地说:“换掉我,这一段完成度立马提升百分之五十。” “……”高导气笑了,唇部肌肉微微抽搐,呈现一种扭曲的美感,“通知你来的时候,不是说保证完成任务吗?” 喻闻犹豫下,道:“通知我的时候,您没说有台词。” 高导:“……” 喻闻:“……” 两人对视,沉默蔓延。 这是实话,副导通知他来的时候,只说有一场戏,当时飞页还没写完,副导以为是个没台词的小炮灰,还安慰喻闻,台词以后会有的。 然后喻闻放心地来了。 高导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憋出一句:“你就不能有点志气?!挑战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细致的人物刻画是柄双刃剑,适当就是一部剧的点睛之笔,细致过头就是冗杂,他加这段戏之前,也不知道自己能加成这样。 初版比这还复杂,如今这版是编剧们大马金刀删掉大半的成果。 喻闻:“我不行的。” 高导:“你行。” 喻闻:“……” 这段剧情跟女主剿匪那段有一些前后联系,所以只能从当时参演的三名特约里找,其中喻闻长相最出众,最关键的是,高导希望演员对着女主的那段哭诉足够令观众心软,这样才能衬托女主挥剑时的无情。 喻闻的脸就已经相当有说服力。 “你这场在下午,这样,你去洗手间那边,对着镜子练一练,多练练,会哭就行,根本不难。”高导没时间跟他废话,推搡着他回去,“加油啊,我相信你可以的。” 喻闻没能如愿,撅着嘴回来了。 他是真不会,哭戏这种东西讲究天分,他打小到大没哭过几次,很难共情。 见过演员上赶着求导演的,没见过导演非抓着一个群演当壮丁的。 接都接了,总不能让这场戏跟着他一起掉链子,喻闻只能硬着头皮去厕所练习。 - 中午剧组包盒饭,有一小段休息时间,空闲充裕的就找个地方小憩片刻,时间不多的就聚集在室内刷手机。 导演在旁边一间小屋里盯着监视器看回放,门开着,偶尔有人进去,鉴于高导最近的脾气,大部分工作人员都默契地不去打扰。 喻闻顶着两只核桃眼从厕所出来。 化妆姐姐见到便笑:“哟,怎么把自己哭成这样?待会儿估计得打十层粉底才能遮住吧。” 喻闻当过一段时间场务,b组工作人员都记得他,他脸嫩又嘴甜,很讨人喜,大家时常给他点无伤大雅的小便利,比如小马扎小坐垫,化妆组的老师们跟他最熟,点奶茶还会捎他一杯。 喻闻委屈哈哈地说:“我把我一辈子的伤心事想尽了。” 化妆姐姐问:“那会演了不?” 喻闻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整个化妆组笑成一团。 哭戏倒是小有心得,但几个情绪的转换还是僵硬,他实在找不出问题在哪里,准备出来找位老师开小灶。 高导的门开着,喻闻跟化妆组打了个招呼,就要过去。刚上台阶,只闻屋内传来几声略微低沉的暴躁怒吼: “问戏就问戏!你往我身上贴干什么?!” “妈的,老子不搞基!不对——老子不搞潜规则!” 声调比高导平时骂人要低沉一些,约莫是想给对方留点面子,奈何他平时大嗓门惯了,压低几分依旧嘹亮。 至少方圆十米肯定都听清了。 此时门外除了喻闻,还有一个穿着戏服的男孩子,大学刚毕业的年纪,外形清秀,手里攥着剧本,站在原地怔愣片刻,不知想到什么,脸一下就白了。 ——《崛起吧!影帝》主角,楚晗。 空气凝滞了十来秒,很快,年轻男生步伐慌乱地从屋内出来,尴尬地拿剧本挡脸,灰溜溜跑了。 喻闻对他有印象,是个十八线小明星,饰演剧中男主身边一名年轻侍卫,戏份也排的上号,不知道怎么想不开来触高导霉头,估摸着是最近高导同性恋传闻满天飞,有些人当真了。 楚晗也想到某些传闻,站在门边脸色青了又白,用力攥紧剧本,转身要走。 他不是想潜规则,他恰恰是不想潜规则,在意识到“聊剧本”这样的行为含义后,才惊慌失措。 书里有提到这一段剧情:[张姐说,娱乐圈的人脉靠的是两个字:表现。多跟导演接触,不懂的戏多问,懂了也要常跟导演交流,谁不喜欢勤奋刻苦的好苗子?不过导演白天都忙,最好晚上再去找人家。 楚晗把张姐的话记在心里,一有时间就去找高导聊剧本。] 这里的张姐是带楚晗入行的群头,顾名思义就是群演的头头,作为剧组和群演的纽带,楚晗没火之前受她照顾,所以很感激她。 楚晗入行是个意外,并不打算以此谋生,所以并未签公司,如今身价已是三四线,戏约依旧是走的张姐,也算他的报答。 但实在没想到,他想着报答,张姐想着把他送到导演床上。 男生走后片刻,高导怒火难掩地从屋里走出来,双手叉腰。 喻闻还在原地没来得及走,楚晗刚转个身,高导一眼扫到他俩,神情微妙,“你们也是来聊剧本的?” 楚晗有些社恐属性,这时还是个刚入社会的学生,听着话里话外的深意,顷刻红了脸皮,攥着剧本的指尖发白。 打破诡异气氛的是喻闻的一个“昂”,他看不懂脸色似的,直眉楞眼地说:“我在厕所哭了两个小时,过来跟您汇报成果。” 高导:“成果如何?” “贪痴嗔怨皆是罪,喜怒哀乐莫强求,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说人话。” “哭麻了。” 周遭霎时响起一小片错落的笑声,化妆组的老师们不怕高导,笑得最恣意。高导叉着腰来回转悠两圈,看样子想冲上来戳喻闻脑门,“那你能演还是不能演?不能演给我滚蛋!” 喻闻心里清楚,要是真有备选,他刚刚打退堂鼓的时候高导就把他叉出去了,明显三位特约,今天只来了他一个。 “能演!小喻一定尽力!不过先跟您招呼一声,碍于我的垃圾演技,待会儿出来的效果可能没有预想中那么好,希望您做好心理准备,不要为我气坏身体。” 高导啼笑皆非,骂他:“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支棱起来啊!不争馒头争口气!” 喻闻:“什么都争只会害了我。” 周围又笑起来,这次笑声爽朗明快,声浪很快将刚才的古怪气氛压下去,丁点都窥不见了。 4、酷哥 虽说喻闻自称是垃圾演技,但突击两小时的哭戏还是颇有成效,加上外貌加成,出来的效果很是不错,高导拧了一整天的眉都舒展了。 监视器前,喻闻从第一秒看到最后一秒,看完觉得自己应该没拖后腿,微微松了口气。 高导毒舌秉性不改,拖回进度条冷笑,“这里演的什么玩意儿?台词黏黏糊糊,嘴都不张!就你这样还梦想当大明星,下辈子吧!” 喻闻上次来他只觉得面熟,后来偶然听见剧组人员讨论,况且副导为了给喻闻机会,天天在他耳边念叨,想不记得都难。 不仅记起来这个外貌出众的场务,还从化妆组那里听说他伟大的理想。 喻闻心中大石落地,神情松快,根本不将他的嘲讽放在心上。 “不一定,您话不要说太满——” 高导:“?” 喻闻:“万一我下辈子也当不成呢。” 高导:“……” 旁边几位摄影老师艰难忍笑。 喻闻随口一说,其实心里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天资,刚才在洗手间怎么练也练不好的情绪,一到镜头下就自然流露,高导喊卡后,他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说不定自己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喻闻厚颜无耻地想。 铃声响起来,高导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倏地变化,一言难尽,他似乎在犹豫接不接,喻闻不经意瞥了一眼,看到备注名字: 谢嘉茂。 喻闻:“……” 霎时间,剧组最近的传闻、老板口中的“老朋友”、需要压阵的新公司……在喻闻的头脑风暴中联系起来,串成逻辑融洽的同一件事。 两分钟后,喻闻面色自然地看向别处,装作没听到耳畔高导压抑而暴躁的声音。 老板造孽关他员工什么事? “吃饭……我不吃饭,少扯淡,你亲自下厨个屁,哪次不是小谢做好你端出来……端盘子也叫下厨,我提名白玉兰是不是叫制霸影视界?” “你好意思提ppt!把自己吹成那样,让小谢写这种昧良心的东西……你们这破公司没小谢早晚得散!” “谢嘉茂,玩归玩闹归闹,签约公司不是小事,不可能你一句话我就屁颠屁颠把自己卖给你,大家都知道你爱瞎掺和,万一这次也是三分钟热度……反正要我签约,你得先做出点成绩……” 电话挂断,高导发现喻闻还没走,正支着下巴听他骂人。 “好听吗?” 高导表情不虞,眉宇拧起来,是要发怒的前兆。 喻闻:“这话说得,好像我故意偷听一样。” 喻闻:“您开了免提。” 高导舔着后槽牙,故意用灯笼般锐利的铜铃大眼瞪喻闻,试图吓唬他,喻闻不仅没被吓到,还眨巴了一下自己更大更圆润的猫眼。 高导:挑衅我! 高导咬腮帮子,忽而没好气地笑了。 小鬼不知天高地厚,说一句要撅他两句,但意外对他胃口。 高正青性子急躁,但并不意味着他喜欢别人对他毕恭毕敬。喻闻将刺头的度拿捏得相当好,既不惹人反感,又能将两人的相处拉向一个舒适的范围。 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还是心思玲珑,如果是后者——很敏锐,情商也不错。 说不准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 从《风华》剧组回来,喻闻暂时没有工作,就是一条蹲在家里拿底薪的快乐咸鱼。 不过表演课和声乐课还是要上,毕竟花了钱。谢嘉茂听说他要表演唱跳两手抓,当即要给他请舞蹈老师,被喻闻拒绝了——他有过几年芭蕾舞功底,短期内很难改掉发力点,不如把精力都放在表演和声乐上,性价比更高。 若非必要,他甚至不想学街舞,改范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谢嘉茂颇觉可惜,但也只能依他,不过还是跟他商量先找个老师带带,感受感受氛围。 喻闻欣然同意。 这天下午,他骑上心爱的小电驴奔赴公司。星光传媒虽说刚起步,可该有的设施都很完善,最新装修的十楼有一间练舞室,喻闻赶到时,门已经开了一条小缝,里面传来隐约明快的音乐声。 练舞室的大落地窗正对对面大楼窗户,没有贴防窥膜,主打的就是一个毫无保留。里面热身的人只好将两侧厚厚的黑色窗帘拉起来,明亮的天光被严丝合缝阻拦在外,练舞室上方的黄光灯亮着,将偌大空间和活动的人都笼罩在一种昏沉暧昧的氛围里。 喻闻将门推开一些,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中,看见那人优越的侧脸线条,还有耳畔一闪即逝漫过的微光。 谢嘉茂说,今天这位临时过来给他开小灶的老师,姓谢。 此刻喻闻应该礼貌地称呼对方“谢老师”,可他一开口却是:“是你啊?酷哥。” 酷哥回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两秒,鸦黑的睫毛若有所思往下压,片刻后道:“是你啊。” 酷哥走过来,随手撩起衣服下摆擦汗,六块腹肌和劲瘦腰线一览无余,看得喻闻眼馋——他对副导说的是假话,其实他从小的梦想不是当大明星,而是当一个高挑显瘦有肌肉的酷哥。 因为种种原因,该梦想至今是梦想,没有成真的迹象。 “喻闻?”酷哥询问。 喻闻点点头,“原来您就是谢总给我请的舞蹈老师,真是有缘。” “……不是。”酷哥弯腰拿起水壶,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性感地上下攒动。 “啊?” 酷哥垂下眼睫,抿抿唇斟酌片刻,“我只跳过一年,不是专业舞者,当不起一句老师。” 喻闻彩虹屁:“您真谦虚,我知道,你一定是公司的特聘编舞老师对不对……” 酷哥依旧摇头,懒得再答这些问题。又闲聊两句,喻闻总算知道他的名字——谢鹤语,出自“鹤语松上月,花明云里春”,听着就很有文化。 谢嘉茂说今天这节课只是感受氛围,他坐在旁边看就行,喻闻欣然遵从,自己找了个小角落,那边谢鹤语放音乐找感觉,这边他从随身的大背包里掏出半个西瓜。 他还带了两把勺,担心舞蹈老师想吃西瓜没有工具。 谢老师拒绝了他热情的邀约。 谢鹤语对着视频抠动作,他似乎许久不跳,动作生疏,偶尔细节做不到位,有股漫不经心的疏懒感,喻闻能从他身上看到功底,也能看出来,他起码两年没有再跳过。 不过有些人天赋融在血肉里,肢体记忆比海马体更深刻,不消片刻,谢鹤语就呈现出一支完成度高达百分之八十的劲舞。 移重、拧胯、卡点、wave……常说个子高瘦的人很难学好爵士舞,可事实是,手长脚长跳舞就是好看,这是一种相当愉悦的视觉享受。 一舞毕,谢鹤语停下来喝水,喻闻海豹式鼓掌,倒没有再放彩虹屁,可眼睛睁得圆亮,里面盛着将将满溢的赞美之词。 谢鹤语看他一眼,水杯放下又举起,来回两次,最后转身背朝着他。 喻闻:“?” 跳了两个小时,喻闻西瓜见底的时候,谢鹤语关掉音响,靠着镜子坐下休息。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空气中有闷出来的潮湿热意,谢鹤语额发汗湿,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连眼睫都泛着湿漉漉的水意。 喻闻抱着瓜皮跟他聊天,问他什么时候学的爵士。 “高三毕业。”谢鹤语低垂着头,黑色碎发掩着耳骨,跟上次不同的黑色耳骨钉内敛精致。 “家里想安排人进娱乐圈,撺掇我去选秀,练了一段时间唱跳,不太喜欢,就搁置了。” 这就是凡尔赛,是吧?是吧?喻闻酸溜溜地想。 他在母亲的影响下练过几年芭蕾,不过他是没有天赋的那一类,母亲语重心长地拉着他的手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人活着还是要有一定的物质基础,你觉得呢?” 言下之意就是他继续跳芭蕾早晚饿死。 喻闻只好遗憾放弃继承母亲衣钵的想法,他知道自己在舞蹈方面缺少一点灵气,所以对于舞蹈为核心的唱跳始终没抱太大希望。 谢鹤语是个话少内敛的帅哥,若非必要,他的应答简洁得只有“嗯”“哦”“好”。 喻闻估计他应该不喜欢别人对他太热络,可是两人呆在一起总不好一句话不说,他们又不熟,沉默相对只会更尴尬。 喻闻没话找话。 “谢老师做什么的?” “……读书。” “哇谢老师好年轻。” 过一会儿。 喻闻:“谢老师读高中还是大学?” “……” “应该是大学。”喻闻从谢鹤语的表情里得到答案,自顾自点头。 他看了谢鹤语一眼,冷不丁又道:“谢老师耳钉真好看。” 不像前面无聊的寒暄,这句话带着几分真挚的诚恳。 谢鹤语侧目,瞥他一眼。 两分钟后,谢鹤语耳骨上的纯黑耳夹戴在了喻闻耳朵上,后者看着镜子,有点懵,“不是耳钉吗……” “今天戴的是耳夹。”谢鹤语替他调整好位置,低声道:“很适合。” “是吗?”喻闻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自己,怔愣过后,美意后知后觉漫上来,他像开屏的孔雀一样欣赏一番,转而问谢鹤语,“我感觉有一点美国街头的潮男风味,你说呢?” 谢鹤语在他的诡异比喻下沉默两秒,认命地点头,“嗯,有。” 喻闻美了。 他倏地觉得谢鹤语无比亲切可人,殷勤地交换了联系方式,要了谢老师购物记录里所有耳骨夹,末了郑重道:“以后耳骨夹的事,就拜托您了。” 谢鹤语如今读大二,下午有课不能久留,收拾好东西后两人简短告别。 谢鹤语提起背包,出门时莫名停顿下来,单手握着门把手,回头看喻闻。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他问。 5、新剧 回家后,喻闻跟谢嘉茂聊起这事。 老板:【他说他见过你?】 老板:【没事,小谢十岁时候从山上摔下来,得了脑震荡,忘了些事,看谁都眼熟。】 喻闻看着信息放下心来,就说嘛,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喻闻:【他是公司的艺人吗?】 谢鹤语不像专业的编舞老师,但能被谢嘉茂临时拉来教他唱跳,外形条件又这么出挑,喻闻不信老板会放过这样的绝世明珠。 老板:【不是啊。】 屏幕另一头,谢嘉茂略带犹豫。 他是公司最大股东,这能说吗? 老板:【他算公司的帮工吧,属于杂务组,什么都干一点。】 嗯,小谢帮着他打理公司,当然算帮工。 喻闻这次沉默了很久。 好片刻,手机叮的一声,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喻闻的迷茫、震撼与哑然。 喻闻:【……公司用人的核心理念是不是卧虎藏龙?】 谢嘉茂把这段话翻来覆去看了两遍,觉得喻闻应该是在夸他。 老板:【当然!】 老板:【玲娜贝儿捧脸.jpg】 放下手机,喻闻深深觉得提升自己迫在眉睫。 连谢鹤语这样的人才都只能当帮工,他什么都不会,想要在娱乐圈拥有立锥之地,必得发愤图强! 娱乐圈真是卧虎藏龙! - 签约时谢嘉茂让他做好一两个月都没有通告的准备,可《风华》特约业务结束不到半月,老板就帮他争取到了新角色。 是一部小成本网剧的男三,虽说不上档次,可对喻闻而言,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资源。 谢嘉茂给他打电话时声音有些激动,“小喻!我看过了,你是主演阵容里长得最俊俏的!相信我,演完这部一定会有人慧眼识珠爱上你,你马上就会爆火爆红——” 老板不像是在给喻闻画饼,他好像真的相信这一天马上会到来。 真是个好老板,自己画的饼自己吃。 喻闻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活泼地回道:“yes老板!小喻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老板:“爆火!爆红!” 喻闻:“爆火!爆红!” 应付完老板,喻闻瘫回沙发里继续追剧。 剧组开机在半月后,这次的本子跟以往群演有本质不同,喻闻不仅要跟组,还要组里泡整整一个月。 开机之前,喻闻取消了除表演以外的全部课程培训,一门心思扑在演技提升上,争取考试前临门冲刺一把。 谢嘉茂答应的宿舍也谈好了,离公司很近,考虑到公司现在只有喻闻一个艺人,索性给他单独租了一间公寓。 喻闻在聊天软件上狂吹老板彩虹屁以示感谢。 谢嘉茂则慷慨地表示:你是我亲手签约的第一个艺人,公司元老,绝不会亏待你的! 租房合同下来,喻闻立即着手搬家的事。 谢嘉茂说:【你一个人搬不来吧?我找了公司的人帮你。】 喻闻陡然升起微妙的预感。 搬家那天下楼一看,果不其然。 这天气温略低,谢鹤语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连帽外套,拉链松垮地垂到胸口,露出一截清瘦锁骨,喻闻下楼的时候,他正靠着身后的小货车低头玩手机,右耳干净白皙,没戴耳钉。 喻闻很想问老板究竟给他开了多少工资,值得他身兼数职,四处奔波。 他还只是个大学生啊! “整理好了?”见他出现,谢鹤语收起手机站直。 喻闻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显,语气轻快地打招呼。 喻闻东西不多,四个大纸箱就囫囵装完了,唯一需要细心呵护的是台式电脑,担心路上磕坏,谢鹤语上楼时他还在四处翻泡沫纸,高科技产品大喇喇躺在茶几上。 “没事,”谢鹤语听了他的顾虑,建议道:“电脑主机不容易移动,放纸箱里没关系,屏幕……这种大小,你可以拿被子裹住抱在怀里。” 他走到茶几前,准备拆分台式电脑,不经意瞥到一旁的商标,神情一怔。 “……挺小众的牌子,我也不知道我在哪买的哈哈哈。”喻闻察觉他的目光,只当他对这个富有设计感的标记产生了兴趣——电脑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品牌,也没有品牌logo,可是主机右下角却有一个小小的标记,旁边贴着内部参数。 标记类似太极图,由两条合抱的鱼组成,鱼身呈蓝色,尾鳍长长地延伸,末尾摆动成波浪形态。 喻闻第一次看到这个标记就觉得很漂亮,也像谢鹤语一样仔细端详了许久。 “……”谢鹤语没说话,目光在上面沉沉停留片刻,好半晌疑虑道:“我应该见过这个图案……” “……” 他对上喻闻怜悯的眼神。 “……”谢鹤语一下想到关窍,“谢嘉茂跟你说了什么?” 喻闻拍拍他的肩头,斟酌言辞,“谢老师,老板都跟我说了……没想到十岁脑震荡至今还有后遗症,你也别多想,这些都是错觉。” 谢鹤语立在原地,抿抿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喻闻一眼。 “嗯。” - 喻闻接到的新本子叫《仙门逸闻录》,主要讲述一个世代镇压魔族圣物的修真门派,因消息走漏而被魔族各方势力盯上的故事。 魔族圣物丢失于万年前的仙魔之战,后被主角门派秘密镇压,世代封印,万年来从未出过差错。该门派隐世而居,门内弟子寥寥,面对窥伺的魔族,他们展露了非同一般的睿智,和鸡飞狗跳的应对策略。 故事整体轻松诙谐,是时下最流行的轻喜剧,剧情简单却逻辑在线,笑点泪点皆有,如果演得好说不定能小爆一把。 喻闻进组那天,谢嘉茂打了五个电话追问:“真的不要助理吗?别人都有助理,你一个人去会不会被看轻?我还是给你叫个人吧……” 可能因为喻闻是公司签下的第一个艺人,谢嘉茂活像初为人父的新手爸爸,不仅操心喻闻的前程,还总担心他去幼儿园(剧组)会不会被人欺负。 喻闻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要叫谢鹤语。谢老师跟他是互换耳钉的交情,在喻闻心里那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哪能让老板这么折腾。 “谢谢老板!不用啦!”他朝气蓬勃地嚷嚷。 谢嘉茂:“那你好好演!争取一把红透半边天!” 喻闻:“好的!” 喻闻在《仙门逸闻录》饰演男三,门派排行第六,江湖人称老六,是一只经常搞砸事情但总能化险为夷的幸运锦鲤。 女主是门派大师姐,性格清冷,如霜寒之雪,赛沉渊之冰,一手惊才绝艳飞花剑,是门内除闭关的师父留真子外,武力值最高的存在。 爱好是话本和戏折,看到动情处常潸然泪下,每每哭泣,情不能抑,便去后山练剑。飞花剑法精妙绝伦,剑风乘云起,时有玉英追随,漫天飞花,故得剑名。 大师姐常看话本,常湿衣襟,常难自抑,山中原有十里桃林一片,如今十余年过,桃林已秃。 男主是魔族现任君王。 圣物在云霄剑派的消息走漏,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眼看要再起波澜,其中不乏想推翻政权,重现当年诸王争霸乱象的自私者。 传言魔族圣物中封存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只需放出一小缕,便能在如今灵气稀薄的世间横行无忌。 圣物代表绝对的力量,没有人不想得到它。 男主承袭王位,初掌大权,同样需要圣物来稳固地位。 为了不惊动闭关的留真子,他与其他虎视眈眈的魔族一样,隐瞒身份混入云霄剑派,踏进门派第一天,他便遇上了邪门锦鲤楚老六。 一个月后,年轻的魔族君主给他的左右护法传讯:情报有误!此地古怪!似有诅咒!诸多魔族好手折戟于此!吾身份暴露,修为尽失,速速来救! 开机仪式之前要围读剧本,演员和主创聚在一起梳理剧情脉络,喻闻早早到场,跟接下来要相处一个月的同事们打了招呼。 小成本制作网剧,演员阵容自然不可能多豪华,男主是早几年选秀未出道的艺人,模样只能算清秀,但他练过民族舞,所以形体相当优越,穿古装会很好看;女主演过不少出彩配角,是整部剧的演技担当;其余配角略逊一筹,但各有亮点。 过了谷雨,天气便渐渐燥热,剧组在拍摄地附近支起许多遮阳伞,像一个个鲜艳的小蘑菇。 谢爸爸从一开始一天一个电话,转为现在一周一个视频,确认喻闻在剧组如鱼得水,跟别的小朋友相处友好,也不打架(bushi),他终于脱离那种为人父的奇妙体验,像个真正的经纪人那样,跟喻闻讨论未来的职业规划、在谈的资源、以及公众形象定位。 无数人几个月的筹备,心血凝聚,《仙门逸闻录》妥善地在入夏前夕迎来开机。 6、拍摄 开机几周,喻闻已经跟剧组的人混熟了。 饰演男主的简恒性格跳脱,候场期间喜欢满世界乱跑,兼职花絮摄影师的工作。 “呼叫小喻,报告方位。” “东边第二顶休息帐后面树林深入二十米,over。” 简恒播放完对方发过来的语音,对着镜头道:“接下来要为大家介绍我们剧组的颜值担当,也是楚之遥的扮演者,今年刚毕业,是个活泼外向的小伙子……” 循着喻闻的坐标,简恒站在移动厕所前陷入沉思。 他礼貌地敲了敲门,“喻宝?” 里面传来元气满满的少年音:“到!” 简恒:“你在干什么?” 喻闻:“拉屎!” 简恒:“我在拍花絮。” 喻闻文雅改口:“如厕。” 简恒顾里语气:“喻先生,请问你现在方便做一个专访吗?” 喻先生答曰:“不太方便,因为我正在方便。” “好的喻先生。”简·顾里·恒惋惜,“没有面见的采访就像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他继续去采访别人。 等喻闻出来,拍摄已经开始了。 他的戏在下一场,这一场是男女主对手戏,《仙门逸闻录》定位是古装轻喜剧,故事背景俗套,但里面每个角色都在俗套中表现得鲜明而立体。 男主是年轻的魔族君王,女主是清冷大师姐,他们感情线并非是相处间窥见对方不为人知的柔软从而敞开心扉……相反,他们的路线一直是相爱相杀。 在戒备中互相欣赏,在撕咬中品尝彼此鲜血滋味。 上一辈先人接连逝去,师门凋零,江秋月独挑大梁,让云霄剑派安稳数十年,这个外人眼中不问世事的大师姐,有着比谁都敏锐的洞察力。 她第一次见濮阳溪,就知道此人不可信。 喻闻觉得这对cp是仙品,没他戏份的时候,也喜欢搬着小马扎坐在监视器前围观。 「“师姐,二师兄派我来知会您,西北角山崖又有魔族潜入的踪迹。” 九师弟今年入门,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远远顺着山道奔上来,高束的马尾满是少年气。 他朝斜倚在崖边巨石,支额观书的美貌女子笑得开朗,“师姐,二师兄请您下山看看。” 江秋月眼也不抬,慢声道:“让他滚。” 濮阳溪:“二师兄说您平日只管练剑,不理俗事,可魔族踪迹事关门派安稳……” 江秋月:“你也滚。” “……” 濮阳溪苦恼地挠挠头,他是接了二师兄死令来的,可不能无功而返。 他坐上石台,企图与江秋月面对面,“师姐,门内与世隔绝,近年时兴的话本子您看过吗?我这里有几本,只求您与我下山一趟,让我对二师兄有个交代……” 见江秋月不动,他试探着伸手按住话本子的页角,笑意灿烂地撒娇:“师姐,拜托拜托。” 他的外表富有足够的欺骗性,热情开朗,神采飞扬,只觉得是涉世未深的少年,难以联想到重权在握的魔族君王。 一只纤长手指按在他手上。 濮阳溪脸色骤变。 骨骼遭受重压的咯咯声接连不断,那只手指也不见多么用力,泰山压顶般的窒息感便兜头笼罩。 咔的一声,中指指骨断裂。 江秋月问:“你叫什么?” 濮阳溪脸上由阴转晴,仿若没有痛觉,粲然笑道:“阳溪。” 江秋月:“我问你的真名。”」 “咔——” 导演喊卡,喻闻坐在监视器前海豹式鼓掌,“好嗑好嗑,不懂我们溪月的有难了!” 导演是个刚入行的年轻人,从剧情和台词等细节都能看出他的时髦,剧里包袱不少,紧跟热点,无厘头得让人腹痛,剧外导演也没什么架子。 他问喻闻:“你觉得好嗑?” 喻闻:“嗑生嗑死谢谢。” “主线怎么样?” “行云流水,水到渠成,成竹在胸,胸有丘壑……” 导演夸他有文化。 “你觉得咱们这部能火吗?”到底是处女作,导演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喻闻深沉道:“依据我的判断,是万人空巷的程度。” 导演羞涩:“这也太……我都不敢想。” 喻闻:“胆小鬼!我就敢想!” 一阵肾上腺素扎导演的脑子里,导演激动道:“白玉兰非我莫属!” 喻闻:“非你莫属!” 互相扎了几针鸡血,导演握着喻闻的手热泪盈眶,“以后你没戏拍,就来找我,我给你发工资,你搬小马扎坐我旁边就行。” 喻闻也很感动,又找到一个饭碗,碎嘴子果然在哪里都会发光。 - 午休时间,喻闻打开手机,看到谢嘉茂发来的消息。 老板:【给朋友打工,给你换新综艺。】 老板:【锦鲤附体.jpg】 附带一张坐在监视器前面的照片。 喻闻很感动,这老板能处,自己都养不活了,还出门打工养他。 他从相册中翻了一张邪门锦鲤楚老六制成的表情包,给谢嘉茂发了过去。 谢嘉茂回复速度很快,八成在摸鱼。 老板:【今天拍摄怎么样?顺利不?】 喻闻:【顺利。】 喻闻:【发射爱心.jpg】 谢嘉茂把他的爱心全部接住,又找了个奥特曼激光发射爱心的表情包发给他。 老板:【我这两天有点忙,有事的话找小谢,他暂时兼任你的助理。】 喻闻沉默两秒,有点心疼谢老师。 谢嘉茂把谢鹤语的名片推过来,喻闻才想起两人交换联系方式后,还没说过话。 谢老师的头像是空旷街道上一个模糊侧影,泛着橘调的蒙蒙路灯晕染一切,图片角落高速行驶的黑色轿车只余残影。 侧影戴着兜帽和口罩,分不清是不是谢老师本人,但轮廓清瘦身形利落,一看就是大帅比。 喻闻是直球选手,有话就问,有屁就放。 他点开对话框:【谢老师谢老师谢老师在不在呀?】 第二条消息尚未发出,手机震动一下,对话框中弹出一条白色信息。 【在。】 喻闻把打好的字复制下来,删除,噼里啪啦道:【哇谢老师你上课摸鱼。】 又把前面的话粘贴:【头像是你本人吗?】 谢鹤语:【现在没课。】 谢鹤语:【是。】 喻闻心想酷哥就是酷哥,回复都这么言简意赅。显得他屁话好多。 他决定也简洁一点:【why?】 谢鹤语:【?】 喻闻惋惜,他难得想改变自己,碰上一个不同频的。 不过谢老师一看就是正经人,不跟神经病同频是应该的,喻闻安慰自己。 喻闻:【网上说用自己做头像的人都闷骚,谢老师你不会是这种人吧?】 谢鹤语:【我不是。】 喻闻:【请把理由一起放出来。】 谢鹤语这人很有意思,话少却不敷衍,冷淡却不冷漠。 对话框上方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一会儿。 谢鹤语:【家族群要求各自换上自己的头像,以便找人。】 喻闻:【哈哈哈哈……但是谢老师,这张好像也认不出是你。】 谢鹤语:【嗯。】 谢鹤语:【我故意的。】 “……” 喻闻忽然get到了笑点。 简恒来找他时,他抱着手机,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紫薇,紫薇,你不要哭!”简恒又换了角色,沉痛地握住他的肩膀,“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的!” “皇阿玛。”喻闻深情款款地看向他。 简恒:“?” 他是这个角色? “大明湖畔的夏雨荷,要变成蝴蝶飞走了。” 简恒:“?” 化妆老师招呼着他去补妆,下一场有他的重要戏份,喻闻轻盈地从躺椅上弹跃起来,挥舞着袖摆,扑棱扑棱地飞向化妆老师。 7、聚餐 傍晚时分,喻闻又收到了谢鹤语的消息。 男女主咖位相对较高,拥有公司配备的房车,除他们以外的工作人员和艺人都统一安排在离拍摄点不远的酒店。喻闻自然也是吃大锅饭的一员。 今晚没有他的通告,可以早早收工,刚在街边小摊买了一袋水果,模糊侧影头像就弹出来一条消息。 【刚下课,现在去接你,会晚点,抱歉。】 短短一段话,表达了海量信息。 喻闻站在路灯下凝眉苦思,头一次跟不上谢老师的脑回路,他绝不承认自己与大学生有代沟,坚信这其中有信息差。 喻闻:【谢谢您,好心人。但小喻从拍摄点到酒店只需要十分钟步行。】 为了不显得生硬,他紧接着补了两个表情包: 【小猫疾跑.jpg】 【小猫冲刺.jpg】 谢鹤语:【谢嘉茂让我接你聚餐。没跟你说?】 喻闻切回与老板的对话框确认一眼,笃定道:【没有泄密一个字。】 老板的嘴,严的嘞。 混什么娱乐圈,该混特工行业。 等了几分钟,对话框没有再弹出新消息,喻闻估计谢鹤语正木着脸,头顶省略号跟老板通话。 他站在原地等待。虽然老板忘了通知当事人,但谢鹤语的消息来得很及时,肯定已经在来的路上。 果然不消片刻,谢嘉茂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小喻啊,抱歉抱歉,忘记跟你说了,你没别的事吧,过来吃饭啊……” 老板饱含鸡血,慷慨激昂地展望未来,三两句话的功夫,星光传媒已经步入世界五百强。 他确实想一出是一出,聚餐也是临时定下的,话语间能听出是公司内部聚餐。 但这可是一个月发五险一金还包住宿的实心老板! 喻闻能怎么办,还不是热情洋溢地把他原谅! - 他在路灯下等谢鹤语,闲得无聊剥了一个橘子。谢鹤语抵达时他正被橘子酸得原地升天,精致度堪比漫画的脸蛋拧巴成一团。 谢鹤语:“……怎么?” 喻闻蹲在地上,空闲的那只手攥成拳头,眉眼垂在阴影中,看不清楚。 “我好像要死了……”好半天,他悲怆地憋出一句,泪汪汪抬起头,“酸死的!” 谢鹤语:“……” 谢鹤语刚从学校出来,上半身是简单的t恤,领口露出薄削锁骨,头发蓬松凌乱,往面前一站像丛松竹。 酷哥难得无措,下意识摸向口袋,两手空空地插进去又两手空空地抽出来,最终回车里翻找出一颗清新口气的薄荷糖。 回程路上,喻闻含着糖,没有再打开装水果的塑料袋哪怕一次。 买之前他明明尝过,老板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每一个都是这种甜度。 天杀的,他要报警把骗子抓起来! 虽然性情平和,但喻闻在生活方面其实略微有点娇气,毕竟也算是娇生惯养。 单说饮食情况。 不吃香菜,任何带香菜味儿的都不吃;菜里可以有葱姜蒜,但不能让他看到葱姜蒜;蔬菜必须新鲜;不爱吃肉,尤其是猪肉和鸡肉;水果要水分丰沛,不能过甜,也不能过酸,也不能没味儿…… 很龟毛,因此挨过母上和姐姐无数次打。 他愿意吃的水果就那么几样——不酸的橘子,草莓的尖尖。本就不多,这次惨遭欺骗,他认为自己留下了心理阴影,决定接下来一个月都不吃水果了。 好耶。 正值红灯,谢鹤语的目光通过后视镜瞥来,喻闻不期然与他对上视线,一刹那天灵盖发凉,有股被正义使者盯上的心虚感。 “你是不是……挑食?” 喻闻:“绝无此事。” “嗯。” 谢鹤语并未追问,这令喻闻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途中老板打来电话,谢鹤语开的免提,谢嘉茂正在逛超市,絮絮叨叨地问该买哪些食材,旁边还有一道暴躁嗓音,格外耳熟。 “哪些忌口?” 没头没脑这么一句,喻闻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在问自己。 他犹豫了下,委婉道:“挺多的……” 对方沉默。 过红绿灯路口,车子停在人行道前,谢鹤语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 喻闻手机震动。 “今晚菜单,加你喜欢吃的,忌口可以写在后面。” 人怪好嘞。 喻闻感动于谢老师的心细如发。 并在这一刻单方面将两人的友谊上升到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 喻闻删删改改,尽力在不影响其他人的前提下满足自己金贵的胃。 谢鹤语下拉消息,只看了一眼他的“忌口论文”,直接在菜单上删掉了四五道菜。 老板在电话那头嚷嚷,对pass掉的菜单不满。 谢老师言简意赅:“喻老师挑食。” 喻闻:“……” “什么?挑食?严重吗?”谢嘉茂的口吻难得正经,“影响到身体健康可不行,回头跟我去医院体检。” 喻闻缓缓闭眼。 悬着的心,终究是吊死了。 - 挑食会带来一些小毛病,不严重——喻闻决定待会儿就这么告诉老板。 但现在,他要找谢鹤语要个说法。 他向我的!老板!告状! 艺人的形体管理是签在合同里的一部分,指责他挑食跟指责他违约有什么区别! 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 谢鹤语目不斜视,城市霓虹灯落在他脸上,把高挺利落的侧脸勾勒得更加深邃——他不仅毫无负罪感,还在肆意散发帅气。 喻闻抱着一兜橘子生闷气,在妄加指责前,他要跟谢鹤语聊一些成年人的话题,精准破防。 “谢老师怎么看出来我挑食?” “味觉敏感的人,容易挑食。” “哦,那谢老师工资多少呀?” “……” 颤抖吧!这就是成年人间残酷的社交话题! 不料谢鹤语飞快侧目看了他一眼,似乎很诧异,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两枚银戒尽显潮男本色。 “我没有工资。” 喻闻笑意一滞。 ……怜爱了。 - 在下车前,涛涛如洪水般汹涌的怜惜修复了他与谢老师之间岌岌可危的兄弟情,喻闻原谅他了,单方面的。 谢鹤语礼貌地从他手中接过水果,喻闻看到装饰戒的不规则几何图案在闪闪发光,再一次真心实意地夸赞:“谢老师的戒指真好看。” 这次不需要对视和沉默,谢鹤语抬手就把戒指呼拉下来递给他。 “给。” ……这不仅仅是单纯的友谊。 这是审美与审美的契合,灵魂与灵魂的共鸣! 喻闻戴上银戒,羞涩摆弄两下,“我觉得有一点那种……” 谢鹤语:“美国街头的潮男风味。” ……谢老师,他的知音!他的挚友!他的八拜之交! 一直到进电梯喻闻都还在摆弄那两枚戒指,沾沾自喜像只得意的猫,全然没注意到谢鹤语不知何时打开了他的塑料袋,偷吃了他的橘子。 - 谢嘉茂打开塑料袋,发出尖锐爆鸣。 “小谢!你怎么把每个橘子都剥开了?!” 星光传媒的老板大声埋怨:“我们就四个人,吃不完多浪费!一二三……十三个!每人要吃三个及以上,明天上火怎么办!” 谢鹤语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地穿上围裙进了厨房,万万没想到这顿聚餐他的定位竟然是厨师,喻闻站在厨房门□□活怜爱了他十分钟。 紧接着被告知谢老师与他的顶头老板有某种血脉联结,在同一户口本上那种。 ——他们是叔侄。 喻闻:小丑竟是我自己。 公司内部聚餐,自然邀请了公司所有成员,星光传媒的四位骨干齐聚一堂,共同畅想他们光辉灿烂的明日。 ……其实就是谢嘉茂死磕好几个月,终于把高导嗑了下来。按捺不住想把自己的战绩分享给公司其他两位,于是组织了这场聚餐。 高开宇答应跟他签约的那一刻,他真心觉得自己是全宇宙最帅的男人。 反正人不多,就四个,因事发突然,地点就选在谢嘉茂自己的公寓,简单吃顿火锅,再让谢鹤语做两个家常小菜,一顿饭下来几位骨干推心置腹,抵足而眠,公司做大做强就看他们能不能诞生堪比金坚的情谊了! 高导之前跟喻闻合作过,签约前也听谢嘉茂说过这个“公司上下唯一金蛋蛋”,还算熟悉,简单寒暄两句,扯过谢嘉茂手里的塑料袋,见一个个橘子被开膛破肚,几乎每个都缺失了一瓣,立即将矛头对准了谢嘉茂: “你是不是苛待小谢了?!” “怎么可能!小谢是我亲侄子!” 两名中年男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喻闻默默看向厨房忙碌的谢鹤语,为自己的以己度人反思一秒。 就他们星光传媒,关系户更没活路啊。 关系户没工资,瞧谢老师馋的,都偷吃他的橘子了。 怜爱了。 喻闻穿过两名中年男子大打出手的战场,从塑料袋里挑了两个橘子,仔细揣在怀里,做贼似的溜达到厨房。 “谢老师,来,多吃点。”他把橘子捧到谢鹤语面前,满脸慈祥。 谢鹤语盯着他手里的橘子,疑似大脑宕机了一秒。 随后他反应过来,洗净手回到客厅,在谢嘉茂“小谢你说话,小谢你说句话啊!”的呐喊和高开宇“小谢别怕,没钱跟叔说”的关怀中,面不改色打开塑料袋,从里头挑出两个橘子。 两中年男子扭打在一起,他看都不看一眼,有种让人心疼的习惯和淡然。 “我尝过,这两个最甜。”他朝喻闻伸手,宽厚修长的掌心稳稳托着两个橘子,橘子皮剥得开花似的,“吃这个吧。” 原来把橘子皮剥成鬼样是为了做记号啊。 喻闻福至心灵,又悟了。 他的感动尚未来得及诉诸于口,只听客厅里哐当一声。 扭打的中年男子们不小心把正在加热的火锅汤底打翻了。 高开宇眼疾手快拎起地面插座,怒容道:“你——” 一抬眼,谢嘉茂站得老远,抬手指他,向谢鹤语告状,“小谢,他干的。” 高开宇:“……” 高导两眼一闭,看不到星光传媒的未来。 喻闻默默闭上了张开的嘴,在“有你是他的晦气”和“big胆这可是顶头老板”间反复横跳。 8、直播 一顿闹腾,近九点才吃上晚饭。 虽然老板吹嘘将签下高导的功劳完全归功于自己,但高导并非只是公司的签约导演,喻闻以仅有的商业知识听了两耳朵,私以为这种占有公司股份的,不能算同事,怎么着也是自己的顶头老板之二。 饭桌上只有谢老师跟他同病相怜,喻闻默默搬着凳子挪到谢鹤语身边。 “谢老师,一边上学一边来公司帮忙,会不会很辛苦?”中年男子的吵架他插不上嘴,他支着下巴有些无聊,转头找谢鹤语聊天。 “还好。” “你今年大二吧?课业应该不轻松。” “嗯。” “谢老师哪个系的?” “计算机。” “哇。”喻闻海豹鼓掌,“跟娱乐圈没半毛钱关系呢。” 搞咩啊,把这种人才拉来帮工,老板打算以后让他当黑客,绞杀网络黑粉吗? 高低有点大材小用。 “嗯。习惯了。” 喻闻低头喝了一口饮料,橙汁,他砸吧砸吧嘴,又把饮料放回原位。太甜了,不好喝。 安静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扭头问谢鹤语:“习惯了的意思是……?” 谢鹤语抬眸看他,若有所思,似乎在斟酌言辞。 “家里人总会突发奇想,执行这些奇想的人,一般是我。” “……冒昧问一句您家中有几口人?” “算上姑姑姨姨,很多。” 喻闻安静了会儿,真诚夸赞道:“厉害。” 他们谢老师啊,辛辛苦苦把一个家族拉扯大了呢! - 回程依旧是谢鹤语送他。 半醉的老板下楼送他们,笑得憨厚,“嘿嘿嘿嘿嘿小喻……” “小喻在呢。” 谢嘉茂打了个酒嗝,朝喻闻招手,做贼似的附耳道:“老板有个好消息要偷偷告诉你……” 喻闻星星眼捧场,“什么好消息?” “高开宇的下一部戏,我跟他说好了,为你量身定制一个讨喜的配角……” “天哪,量身定制诶。” “等戏一播,你肯定就爆红爆火!” “omg!爆红爆火!” “嘿嘿嘿嘿不过……”老板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下部戏至少得三四个月后,这中间我得给老高打下手,没什么时间给你谈通告,你可能,嗝——要在家抠脚,抠很久……” 喻闻peace&love凝视着他。 他觉得老板有点报喜鸟的潜质,每次一说这种话,通告马上就来。 当天晚上,喻闻接到了新工作。 是一场助农直播。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竟是楚晗感念他上次出言化解,自愿压低报酬,带他在直播间露脸。 虽是公益性质的直播,但响应号召,平台十分重视,此次直播绑定的曝光相当可观。 喻闻倒没想到随口两三句话,楚晗能记这么久,主角对报恩简直有执念。 他乖乖给楚晗发短信道谢。 随后他简单扫了眼合同,风平浪静的心境在看到助农直播主要商品那一刻轰然崩塌—— 蜜橘。 他闭上眼。 吾命休矣。 - 助农直播定在周末,流量最好的时候。 直播地点是果园实地,远在另一个城市,机票和住宿有公司报销,不需要喻闻担心,他只需要担心自己会不会在直播时露出痛苦面具然后砸了果农伯伯的口碑。 楚晗早早到了,他不擅长交际,但毕竟是他牵桥搭线,此刻正磕磕巴巴给喻闻介绍几位平台高层,试图为他拓宽人脉。 喻闻端着安详的微笑跟他一路拜访过去,那句“我能不能不播”被真诚噎在喉咙里。 这时候摆烂简直是在犯罪。 直播间出镜的共有四个人,一位主播一位捧哏,还有两位吃橘子的背景板。 喻闻不想吃橘子,但也不好意思抢前面两位的资源,退一万步说他也抢不过,想了想,觉得自己能做的就只有剥橘子了。 另一位背景板样貌姣好,有点男生女相的意味,估计也是塞进来露脸的新人,开播前喻闻慎重地跟他握了握手,拜托他: “待会儿就靠你了。” 背景板二号迷茫地摸摸后脑勺,朝他露出个友善的笑。 下午两点,直播开始。 “嗨喽大家好,欢迎来到xx直播间,我是演员楚晗……”楚晗按照流程,略有些僵硬地跟观众打招呼。 一旁的捧哏是平台安排的工作人员,很会活跃气氛,三两分钟妙语连珠,立马将弹幕的热情带动起来。 “宝宝们有什么问题可以打在公屏上,甜不甜?当然甜,相信我们相信果农伯伯,品相差的那些都不会拿出来卖,大家能看到的能到大家手里的肯定都是最好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剥了个橘子,楚晗附和着也剥了个橘子慢慢吃着,不时用力点头。 「诶呦我的宝宝,可爱鼠了」 「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谁懂啊谁懂啊」 「主播看看腹肌」 「到xx市要几天?」 「有没有不甜包赔的保险,怕酸星人很需要」 楚晗看着弹幕,被逗了就腼腆地抿唇笑笑,每一个商品相关问题都认真回答。 主播在认真工作,背景板也还活着。 喻闻三下五除二剥了一个完整橘子,细心剥去丝络,以敬奉玉玺的虔诚姿态递给旁边同事。 同事很感动,眼中已有泪花。 入行前他听说娱乐圈水深,人人眼中只有利益,竟全是谣传,眼前这位萍水相逢的朋友就热心得不得了。 他以迎接圣旨的敬重姿态接过橘子,每一瓣都细细品味,如同在感悟人生真谛。 「啊……」 「后面那两位,知道的以为你们在卖橘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桃园结义」 「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出现了!网络热心人!」 「拜吧,我问了妈祖,她默许了。」 喻闻不理会,他站的位置看不清快速滚动的弹幕,最多能看清一两个关键字,开播时注意了下,后来觉得自己只是背景板,就没再关注过。 背景板二号姓李,大家都叫他小李。小李跟喻闻一样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平台乐得见弹幕玩梗,气氛一下子轻松了,尤其楚晗看起来没什么意见,要不是工作人员拦着,他甚至想把喻闻喊到前面来。 喻闻心无旁骛地剥,小李郑重其事地吃。 半小时过去了。 喻闻依旧一板一眼剥好每一个橘子,小李每每与他对视,表情就会更庄重几分,像是捧来的不是一个橘子,而是一份重逾千钧的友谊。 「讲道理,吃橘子小哥脸都黄了」 「大傻春!别喂了!」 「刚认的互联网大儿子在攻击我刚认的互联网二儿子」 「你们是有什么kpi吗……」 「我买!我买还不行吗?!天杀的,老子要报警抓你们!」 眼见弹幕开始跑偏,捧哏在工作人员示意下把两位背景板喊到前面,让他们自我介绍。 “啊?”喻闻睁圆了猫眼。 楚晗示意他看弹幕。 喻闻把脸凑到屏幕前,浓密卷翘的睫毛随视线下垂,在下眼睑落下一片阴影,眼尾泪痣给这张过分稚气的面孔平添几分风情。 纯与欲并存,天真而魅惑。 弹幕一水的「大傻春」忽地销声匿迹,一大串「……」中蹦出来一条「嗨,老婆」 背景板之所以是背景板,就是打光打不到,角度也不清晰,从直播镜头只能大概看出他是个漂亮精致挂的美人。 可这张脸冷不丁凑到镜头前,冲击力就强了。 「你叫什么名字?朕问你叫什么名字!」 「封妃,今晚就侍寝!」 「哥哥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老婆……」 「喜不喜欢洋人?嗯?姐之前出过洋相,说话。」 “我叫喻闻,家喻户晓的喻,闻所未闻的闻;第一次见面就侍寝啊?不合适吧皇上;我也没老婆,我打小就没老婆;不喜欢洋人,喜欢匈奴,匈奴长得高……” 喻闻单手支颐,小嘴叭叭一顿输出,轻松得像是平日里跟朋友闲聊。 关键是他每句话都能接,楚晗听得眼睛都瞪大了。 「这是朕的皇后!这是朕的皇后!」 「菀菀果然蕙质兰心,腹有诗书。」 「看你剥橘子久了,还以为你是只橘子精,没想到还会上网」 「楼上什么话,谁家好橘子精剥自己送人吃啊?」 「姐买十斤!咱唠会儿,姐就中意你这种sweetheart」 “哎。”看到最后一句,喻闻双手交叉,义正言辞,“不,臣先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救……」 「谁教他的这些烂梗?」 「他讲得还怪正经的……」 「恕我直言,我家子涵现在这么说话,在座各位都有责任。」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子涵。」 “那我先回去剥橘子了,谢谢各位抬爱。”抢人风头是情商低的表现,喻闻自我定位清晰,煞有其事地跟观众鞠了一躬,便回到后面,从装橘子的筐里抓了一把揣在怀里。 一把。 小李魂都飘出去一半了,还在等待投喂。 直播间观众不淡定了。 「拦住他拦住他啊!别给我另一位老婆给喂死了!」 「大傻……大老婆你回来!」 「你看看他脸成啥样了!还喂!」 「大家不用怕,我已经打电话了。」 「打电话给平台?」 「不,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9、热搜 工作人员好说歹说,把喻闻二人搡到了前面。 镜头前挤着四道身影,喻闻和小李分坐两边,勉强入镜,中间的楚晗和捧哏被挤得动作不得。四人正襟危坐,胸前挂块红领巾乖得能去cos小学生。 「楚晗留下,小喻小李留下,另一个出去。」 「小楚清秀,小喻美貌,小李艳丽,另一个也还活着。」 “诶呦喂,得嘞各位,我就不在这儿碍眼了。”捧哏主播作势要起身搬凳子,揶揄道:“我跟这仨可不是一个画风。” 弹幕敷衍地安慰两句,他又顺坡下驴坐了回来。 喻闻占据镜头一角,眼神放空。 他尊重每一份工作,但他真的不想工作,比起坐在前面卖货,他更想在后面当个背景板。 毕竟他也只拿了当背景板的钱。 「就当这是自己家,别拘束。」 「不应该啊。」 「爱妃竟如此乖巧可人?刚刚活泼的模样莫不都是诓骗?」 「孩儿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喻闻眼尖瞥到这条,搁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动,正准备强打精神,下一刻屏幕上炸开炫彩特效,有人送了个嘉年华。 旁边的楚晗怔愣一秒,表情慢慢冷淡下来。 喻闻瞬间松弛,垮成原样。 ——主角攻出场了。 他前晚刚复习过书,知道封承洲会在直播间疯狂给楚晗刷礼物,大约是雄性孔雀某种拙劣的求爱方式,总之效果一般,甚至起到了一点反效果。 反正最后一段,楚晗的剧情是这样的:[他勉力捱到直播结束,面对周围的奉承几乎挂不住笑容,恨不得拂袖而去。] 《崛起吧!影帝》是以主角楚晗为中心的一本娱乐圈事业流,官配封承洲,感情线好不好嗑不知道,但实在有些硬核。 封承洲此人,顶级娱乐集团太子爷,几个月前意外结识楚晗,性格投契,相聊甚欢。楚晗不怎么关注圈内,加之封承洲有意隐瞒,一直到半个月前都还以为这位朋友是个穷困潦倒无处落脚的小可怜。 发现真相后,自然是恼怒不已,一气之下删了封承洲所有联系方式。 而两人此前相处酝酿出的种种暧昧,也在霎时间化为泡影。 楚晗待人真诚,也有几分清高,演戏对他而言只是一份工作,万万没什么追逐资源的心思,对封承洲这种居高位者是避之唯恐不及。 倘若封承洲放低身段,从朋友开始,这段感情还有延续的可能,偏偏封承洲这二百五,这辈子所有心眼都用在第一次见面了。 这个尚且年轻的富n代同样心高气傲,感情方面笨嘴拙舌,不得其法,三番两次示好被拒绝,他便也没了耐心,想着囫囵三七二十一,把楚晗绑在身边就是,堂堂集团太子爷,想留个人还留不住吗? 喻闻以仅有的阅书经验比对了后续剧情,觉得后期有一点点强取豪夺、强制爱、□□……的味道。 可惜写得实在不详细,分析不出更多。 今天这场直播,喻闻就是直播间路人甲,在封承洲账号被人扒出身份后,和直播间网友一起“惊了”“炸了”。 没什么表演难度,躺平吃瓜就行。 顶着一串初始乱码的id在直播间疯狂刷礼物,怎么看都有瓜的味道。 弹幕刚开始吹捧着,渐渐有人坐不住,点进乱码id的主页,循着蛛丝马迹分析屏幕背后的人。 封承洲这个账号不常用,但并不是新号,否则楚晗也不能一眼认出来。 短视频横行的互联网,封承洲虽被家中精英教育管教,但也不可能完全不参与年轻人的圈子,动态里保存着几个前几年滑雪的视频,没有露脸。 但是,但是—— 视频里的人使用了一块有著名滑雪运动员签名的滑雪单板。 这块滑雪板,太子爷早两年在社交平台晒过。 再比对身形、定位、脖子上的小痣…… 全网炸咯! 「什么瓜?辉腾太子爷追爱小娇妻?」 「于是转身向崆峒山走去。」 「我……你……跟你们南通拼了……」 「别捕风捉影吧,说不定太子爷只是单纯助农。」 「#太子爷助农#」 「哈哈哈哈别笑颠我。」 「助农又不是见不得人,太子爷干嘛现在都不承认?除非他压根没想到我们能扒出他。」 「太子爷: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哦呦,笨笨的,这样怎么追男朋友。」 「太子爷刷礼物到现在有半个小时吗?这就扒完了,这届网友全是特务。」 「所以,太子爷到底是谁?他刷礼物跟楚晗有什么关系?」 「楼上断网了?楚晗拍风华的时候,不是一直有狗仔爆料,说太子爷追爱他吗?天天派秘书送饭,整得人家跟美团骑手似的。」 「还上过热搜吧我记得。」 「半小时就撤了,以为是狗仔发癫,没想到真是追爱啊。」 楚晗是三线演员,有一些知名度和大众好感,可演员本就不怎么经营粉圈,他又没有签公司,几乎没有死忠粉,面对这样的绯闻,弹幕竟全在调侃。 还有粉丝直接嗑起了cp,开盘赌攻受。 另一位主播勉强拉回一点节奏,但弹幕还是侃天侃地,策马奔腾,楚晗实在坐不住,借口上洗手间离席,实则一离开镜头就沉下脸,从工作人员手中拿到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估计在跟封承洲对线。 他离开镜头,却没走远,就坐在喻闻左手边靠前的位置,喻闻眼神一瞥就能看清他屏幕上的内容。 楚晗:【封先生,请您在直播间解释清楚我们的关系,不要给彼此带来困扰。】 喻闻瞥了一眼,下意识移开视线,结果楚晗也换了个姿势,屏幕亮晃晃地展露在他正前方。 喻闻怀疑自己这次扮演的是“坐在楚晗旁边一不小心看到聊天内容而震惊不已”的路人甲。 你们主角玩得就是花。 聊个天还得有第三视角。 他只好撑着下巴看。 这段剧情他大致记得,主旨就是楚晗想让封承洲解释,封承洲不肯,两人语气不好,谈崩了,然后封承洲直接在直播间出柜,求爱楚晗。 这次全网真的炸了。 这会儿还没谈崩,两人正聊到: 【为什么要否认?我喜欢你。这不是件见不得人的事。】 楚晗:【我已经拒绝过很多次了!】 封承洲:【理由呢?因为我是辉腾太子爷?】 楚晗:【还不足够吗?】 封承洲:【你总是喜欢意气用事!抱着你无谓的自尊和骄傲拒人千里之外。明明你我之间跟这些都没有关系,没人强迫你进入我的圈子,这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恋爱。】 楚晗:【没有你情我愿。】 封承洲:【呵。当初在洗手间偷偷抱着我的衣服自/慰的,不是你?】 楚晗:【……】 喻闻慢慢坐直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好好好,这么聊是吧。 怪不得书里没写你们的对话。 放在某些清水网站,你们是要被抓去小黑屋的! 弹幕依旧讨论得热火朝天,只有一条注意到喻闻的异样: 【右边小哥瞪着卡姿兰大眼睛瞅什么呢?】 这场直播以绝对的直播事故结束,刚下播,#辉腾太子爷公开出柜#的词条迅速爬上热搜第一。 喻闻刚下飞机,谢嘉茂喜气洋洋地发来贺报:【小喻!你火了!】 喻闻:【?】 不是,为啥?就因为他在直播时接了一段梗? 他赶忙打开社交软件看了眼,立马放下心来——谢嘉茂话中有夸大的成分。这次直播流量不小,他长得过得去,微博粉丝涨百十来个也正常,不算火。 秉承初心,他的目标是当一个过得去的小演员,真爆火反而增加太多工作量。 前几天才注册认证完成的账号,如今只有一千多个粉,喻闻估计老板那脑瓜子想不到买粉,所以这一千多个至少有大半是活人。 他一面放下心,一面打开私信页面,看到一堆五花八门的问题,心血来潮,给每人都回了句“谢谢”。 然后他截图那一千多个粉给老板看。 喻闻:【千粉合影!耶.jpg】 谢嘉茂:【玲娜贝儿捧脸.jpg】 谢嘉茂:【你还在热搜上,还在涨,不知道今晚能涨多少。】 喻闻:【热搜?】 喻闻又打开社交软件,认真浏览热搜每一条,确定没有自己的名字。 直到他点开热搜第一。 #辉腾太子爷公开出柜# [热点]辉腾太子爷公开出柜,直播间高调示爱…… 【图片】【图片】【图片】【别吵,我在思考.jpg】 喻闻是那个“别吵,我在思考”。 喻闻:“……” 怎么说呢。 确实是在热搜上。 确实很惹眼。 还不止这一张,因为过分生动,且契合网友们吃瓜时的心理活动,整场直播他的reaction都被截图下来,做成各式各样的表情包出现在评论区,代表作除了“我在思考”外,还有“我的天哪”“哈?”“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出柜”…… 截图不太清晰,正因如此才格外好笑,“我在思考”那张,他双手抱臂,小脑瓜飞速运转,整理接受到的信息,小小一只缩在屏幕角落,像一只被瓜噎了嗓子的猹。 评论区的讨论集中在“太子爷来真的?”和“他俩怎么认识的?”,偶尔也有一两个歪了重点: 「这什么破表情包哈哈哈哈哈……」 「传神到我觉得他在现场。」 「哈哈哈他确实在现场!」 「直播全程在的吃瓜群众在此!小哥哥长得贼俊俏,后期封承洲自爆那里,他的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 「糊图也能看出的美貌」 「是个演员吧,没看过他的戏,但冲这reaction,我赌他能火!」 「叫什么名字?我去买个股。」 「蹲。」 「蹲。」 …… 「全是屁股,没一个递纸,还得老娘自己捞,@喻闻,应该是这个。」 「谢谢你好心人。」 提前知道剧情,但现场吃瓜相当于把纸质文字变成3d场景,更加牵动人心。而且现场版还增添了许多纸质版没有的细节。 喻闻:好看,爱看。 直播的reaction,一半靠演绎,另一半则是切实的真情流露。 他退出热搜,回到聊天软件,谢嘉茂拉了个群,把网友的评论和魔性剪辑发到群里,并宣布:我们小喻马上就要火了! 喻闻点开群聊人员一看,不多不少,正是星光传媒“骨干”四人组。 直播平台方已经向谢嘉茂伸来橄榄枝,想与这次直播间的四人一起签一个长期合约,因为封承洲的掺和,这次直播噱头够足,后续热度不会低,但要想保持原班人马,关键还是得看楚晗。 长期合约? 看来这场爱恨情仇还有得演啊。 喻闻点点头,旋即回忆起那一筐筐橘子,如遭雷劈,私聊老板委婉地表达抗拒之情。 老板没回,在群里吭哧吭哧地放平台方商谈截图,得意得像签合同的是他自己。 高导竟也闲着,在群里表达自己的不同看法,认为小喻还没有出道作品,这样的曝光对后续人设塑造不利。 他锐平那几张表情包:【像个傻子。】 喻闻一句谢谢卡在对话框里,发不出去。 老板不同意,中年男子组掐了起来,群里另一位成员冒泡,简短的两个字。 谢鹤语:【不傻。】 谢嘉茂:【对吧小谢!明明可爱得要死!】 谢鹤语:【嗯,可爱。】 高开宇:【小谢,别被老谢带偏,混娱乐圈要有判断力,一味宠着孩子是不行的。】 高导强迫他沉默两分钟,好好判断一下。 两分钟后,谢鹤语在中年男子的嘴炮中再度冒泡:【判断完了。】 高开宇:【怎么样?】 谢鹤语:【可爱。】 高开宇:【……】 喻闻莫名其妙被戳到笑点,在机场大厅笑得前仰后合,眼看着高导要喊他本人出来主持公道,连忙下线装死。 10、难度 回到家中已是下午,喻闻换了身衣服,准备下楼填饱肚子再补觉。 谢嘉茂发来消息,说拿下了一期综艺,有些细节需要见面讨论,喻闻便拐回了直奔路边摊的脚,在附近一间颇有情调的咖啡厅等待。 正是工作日下午,咖啡厅人不多。 喻闻找了个偏僻隐蔽的卡座,点单后拿起桌上的杂志翻动着。 不过少顷,身后的卡座有人落座,衣料娑娑声近在咫尺。 他往旁边一瞥,在玻璃窗上看到后面人的侧影——男性,戴渔夫帽和口罩,身形瘦长漂亮,非常出挑。 喻闻心说这卡座位置选的还挺妙,他能从玻璃窗折射看到对方,对方却看不到他。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身后人压低的嗓音:“怎么才来?” 两个卡座位置都偏僻,音乐离得远,他几乎能清晰听见后座的每一句话。 他正想发出点动静提醒这里还有个人,另一道声音开口了:“去医院拿报告,来晚了点,这是您要的东西。” “让你跟拍封承洲,拍到什么了没?” “呃,这个席先生,辉腾太子爷最近出入都有保镖随行……” “什么都没拍到?” “呵呵呵,是的。” 喻闻沉默了。 他悄然往下坐了点,让卡座挡住全部身形,顺便往玻璃窗瞟。 光亮可鉴的玻璃窗映出瘦高男人对面的情形——普通男性,三十上下,含胸缩背,脸上带着讪笑落座。 瘦高男人接过文件袋,拆封的间隙有些不耐烦,随手扯下帽子,蓝灰色发丝蓬松地暴露在空气中。 喻闻觉得这头蓝毛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 蓝毛的声音很好听,即便微微压着,还含着怒意,依旧磁性悦耳。 蓝毛不客气道:“废物。” 他拆开档案袋,拿出纸张,少顷,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 “存在亲子关系……” 喻闻:“……” 亲子鉴定。 好抓马。 他就不该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走进这个咖啡厅。 “这份鉴定你看过了吧?” 疑似私家侦探的男人回答:“是的席先生。您是公众人物不能出入医院,报告是我取的。” “闭紧你的嘴。” “这是自然。” 姓席,蓝毛。 喻闻默默掏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这两个关键词,轻易搜出了这位蓝毛的身份。 席宿,选秀出道爱豆,唱跳全能,队内担当主舞…… 私家侦探忽然又开口了:“席先生,您这样的身份,根本没必要正面与封承洲作对,讨好封董才是上上策,毕竟您与封承洲都是封氏血脉,继承权有您一份……” 席宿:“闭嘴。” 这一下声量有些高,有人匆匆从他们身边经过,席宿欲言又止压紧了喉咙,又将渔夫帽戴了回去。 “做好你的分内事,别对我指手画脚。”席宿冷冷警告。 撂下这句,他拿上随身物品,头也不回地离开咖啡厅。 私家侦探叹了口气,低头啜饮咖啡,过了会儿也起身离开。 门口的风铃叮铃作响。 喻闻压低上半身,小小一团缩在卡座里,维持着那两人走后的姿势,墨镜后的目光透出呆滞。 他想起自己的表情包。 别吵,我在思考。 应景。 他整理了下思路。 ——席宿是封氏私生子,大概率是封承洲同父异母的弟弟,对封承洲怀揣不必言明的恶意。 但书中似乎并没有这么个人物。 封氏这一代的确有一名私生子,在临近大结局的时候才出场,勉强算是个恶毒反派,楚晗跌落低谷时凑上去踩了两脚,被反应过来的封承洲收拾了。 但那名私生子原姓不是席,而是李。 莫非席宿是艺名? 喻闻摘下墨镜,凝眉沉思。忽然一名年轻女孩走到面前,直勾勾盯着他。 “你是艺人吗?” 喻闻张嘴就想否认,女孩却望着他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有你的表情包,小哥哥,你怎么私底下也是这个表情哈哈哈哈……” 喻闻朝她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苦笑。 “你不会又在吃瓜吧?”女孩促狭地眨眨眼。 喻闻羞涩摇头,实则心里想的是:我的老天鹅啊,你再来早点,就能看到现场版了。 “合个影可以吗?”女孩活泼外向,拉着他合照,喻闻乖乖对着镜头比剪刀手。 “你好乖,好漂亮哦。”走前女孩真心实意地夸他。 - 谢嘉茂来时,喻闻正抱着手机刷席宿的剪辑。 中年美大叔把长发半扎在脑后,下巴剃得干净,精雕细琢的五官凸显出来,细纹并不显老,反倒有种历经风霜的韵味。 “这个给你。” 喻闻接过他递来的塑料袋,发现是一盒鲜切水果混搭,还有几瓶复合维生素。 “哇,谢谢老板。” 喻闻照例对着老板吹了一通彩虹屁,不经意间把水果推到一边。 谢嘉茂:“你不吃吗?” 喻闻:“维生素吗?哈哈回去吃……” 谢嘉茂:“我说水果。” “……” 喻闻谨慎地撩眼皮,不小心对上老板郑重其事的视线,立刻心虚地移开目光。 “我不太饿,不想吃……” 谢嘉茂满脸写着:你再编? “好吧都不喜欢。”喻闻破罐子破摔。 谢嘉茂搓了搓脸颊,惆怅地叹气,“这可不行啊小喻,这也太严重了,等这部戏拍完,我们去医院好好做个全身体检,你肯定缺不少东西……” “倒也不是不能吃,只是不好吃。”喻闻掀开塑料盖,叉了一块甜瓜,三两口囫囵吃完,嫌弃得直撇嘴。 上回说过,他不爱甜的也不爱酸的,最好介于两者中间,这个度很难形容,也并没有绝对不吃的水果,只是对于水果的口味挑剔至极。 谢嘉茂严肃道:“不好吃也得吃。” 喻闻勉强点头,“行……” 谢嘉茂:“小谢,你盯着他。” 喻闻:“……” 喻闻扭头,才发觉谢鹤语不知何时站在身侧,正垂眸望着自己。 “嗯。”谢鹤语应了一声。 “谢老师费心了。”他臊眉耷眼地道谢。 正准备入座的谢鹤语动作一顿,原地站了片刻,迟疑着伸手,温暖的掌心落在他的发顶。 停了一秒,他收拢手指,揉了揉。 一个生涩的安慰。 - 回到家中,喻闻把席宿的生平和演艺经历总结成文档——直觉告诉他,这位蓝毛接下来多的是戏份。 随后他想起什么,把滞留在快递站十来天的身份证取了回来。 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他无疑,名字也没错,甚至出生日期都一致,只有最前端代表地区的编号有所不同。 总算不是黑户,喻闻暂且放下心,睡了个好觉。 直播耽搁了两天,吃罢早饭,他火速赶回《仙门逸闻录》片场。 简恒一见到他就双手抱臂。 喻闻用膝盖想也知道他在模仿什么,要搁平常,他说不定很乐意配合简恒互动一下。 但现在……人多,社恐犯了。 “一二三,欢迎回归!喻老师猜猜我们在干嘛?”简恒欢脱道。 江秋月的饰演者祝心怡抱着胳膊,面露凝重,“别吵,他在思考。” 七八位同事把喻闻围成一圈,模仿他的表情包,听见这话霎时笑成一片。 喻闻拿包捂住脸,抱住了一旁的树干。 简恒:“小喻,你在干嘛?” 喻闻:“我在自闭。” 简恒笑得像羊癫疯发作,祝心怡眼疾手快把这一幕拍下来,晚间剧组群里又多了一张表情包——别吵,我在自闭.jpg 11、结局 剧组拍摄进度与剧情进度不一致,为了方便,通常会在预期时间内把一个景的场次全部拍完。 云霄剑派是故事中心,《仙门》这样的小成本网剧,这一个景已经占据了剧组大半时间。 今日要拍的是大结局,也是云霄山的最后几场戏。 「“根本没有魔族圣物。” 门派四师兄叼着根狗尾巴草,仰躺看着星空,唇角是吊儿郎当的笑,“明日消息散播出去,只怕之前费尽心机混进来的那些势力能怄死,毕竟在我们身上浪费了那么多不必要的时间。” “消息一旦散播出去,魔族必然发起攻势,人间将迎来上百年的战争。”庭院中烧着火堆,众人围坐一圈,冷酷稳重的二师兄一面说着,一面添了把柴。 “那时候我们早死了。”三师姐掩唇打了个呵欠,懒洋洋依靠檐柱,一派美人春困的佳景,“操心了这么些年,死后的事,就别惦记了。” 根本没有魔族圣物。 消息是假消息,自一开始就是假消息,只不过魔族信了,千百年来始终因圣物的存在而束手束脚,才令人间有喘息之机。 云霄剑派也并不是世代镇压圣物的隐世门派,只是几十年前魔族找到了圣物不存在的证据,为了掩盖事实,一个小门派站出来当了靶子。 他们是一群再寻常不过的修仙者,没有强大的门派传承,没有霸道的秘法术决,甚至天资也平平。 他们是一群普通人。 “护山大阵最多能撑到五更末,届时山下包围的临时军队就会冲进山门,一旦搜山,圣物不在我们这里的消息,肯定瞒不住了,这么个谎言骗了魔族千百年,已是运气极佳,接下来如何,都是人间百姓的命数。” 三师姐絮絮叨叨盘点现状,末了撑住下巴,笑了两声,笑声清脆如银铃。 “可再怎么说,还是不甘心,为了当好这个靶子,姑奶奶可是拼了命地修炼……” 外界把云霄剑派传得神乎其神,扬言弟子个个都是宗师级别的天才,谁知道几十年前这个剑派根本没有名字,山中只有混日子的几名少年,会点微末法术,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摸鱼打鸟样样精通。 不知何时起他们睁眼的第一个念头从早饭吃什么,变成了今天会有几个敌人。 楚老六从火堆里扒拉芋头,他最年幼,行事莽莽撞撞,还有几分天真的乐观,闻言噘噘嘴,“万一其他仙门及时赶到,把我们救下来了呢?” 江秋月端坐一旁,手中捧着一册卷边的话本,从头到尾不参与讨论。 三师姐让楚老六也给她扒拉一个芋头。 楚老六目测了下两人离火堆相差无几的距离,问为什么。 “你运气好,扒拉的总是熟的。” 楚老六把手里的芋头递给师姐,“这个凉了,你吃吧。” 三师姐摸摸他的狗头,“我们小锦鲤就是善解人意。” 楚老六对锦鲤这个称谓不满,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总是有本事把一切都搞砸,也总有运气转危为安,锦鲤称谓不仅包含绝顶运气,也包含了他搞砸一切的逆天本事。 等两人胡闹完,老四慢慢悠悠道:“赶不过来的,这次攻山蓄谋已久,不仅有魔族,还有邪修、仙门,全是精锐。这次能躲过,下次也躲不过。” 圣物之力人尽可用,觊觎的早就不只有魔族,自古以来,权与力总是能让人迷失。 “更何况,那边还有一个熟悉我们,也熟悉云霄山的魔族君主。” 提到真实身份暴露的老七,几道视线或直白或隐晦地睨向了江秋月。 “别看我。” 楚老六心虚,欲盖弥彰,“大师姐,我们没……” “没看你哆嗦什么?” 楚老六:“……” 老四乐不可支,“楚老六,你只是没下过山,又不是没长脑子,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副德行,胆子比芝麻粒还小。” 二师兄沉静插话:“他不是胆子小,他只是怕江秋月。” 毕竟从小到大,楚老六犯过的错没有上千也有八百,每回罚他的都是江秋月,大师姐不懂小孩身体弱,打板子都往死里打。 楚老六能活下来,得亏他是锦鲤。 三师姐凑到江秋月身边看了眼。 “这时候还看话本,有那么好看吗?” 江秋月冷冷淡淡地回答:“不好看。” 三师姐沉默瞬息。 “不好看你哭什么?” 江秋月镇定地抹了把眼尾的泪,从容道:“此段略显悲哀,我情难自抑。” 三师姐:“……那么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不好看。濮阳溪说好看,我不认可,如果明天见到他,我要告诉他我的依据。” “哦……” 三师姐耐人寻味地笑起来。 “秋月,你很喜欢他。” “嗯。” “可你们不会见面了,你知道的,我们将会殉山。把圣物的秘密封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是云霄剑派几十年的诺言。” “也许临死前能见一面,到时我会告诉他,这个话本不好看。” “好吧。” 三师姐不欲与她分辩。 江秋月惯来如此。 她认定的事,不会因旁人三言两语而改口,坚定又固执,不知变通,不会低头。 也正因如此,才能稳稳撑起云霄山几十年。 三师姐忽然好奇。 “秋月,师父死的时候,你也这么冷静吗?” 夜色寂寂,只有篝火噼啪声。 “师父死了很多年,为了稳定局势,你不得不隐瞒他已经死去的事实,每七日为他送一次饭,风雨无阻,连我们都被瞒在鼓里……那些食盒每次提出来都是空的,你在静谧的洞穴中,一个人把饭菜吃光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留真子死在十几年前一场魔族暗杀中。 圣物消息泄露后,这样的试探数不胜数,那次暗杀只有江秋月和留真子在场,之后师父便宣布闭关,不理门内事务。 连其他弟子都一无所知,直至前几日才知道留真子早已仙逝,没了留真子镇守,攻破云霄山门对魔族而言轻而易举。 江秋月捧着话本,目不斜视,若有人低头去瞧,就能看到她伤怀的眼眸。 “难吃。”她如此答。 三师姐失笑。 老四不满地嚷嚷起来,“门内的伙食都是我负责,觉得难吃你们倒是动手啊,一个个懒得跟鬼似的……” 楚老六:“好嘛好嘛,以后学。” 二师兄:“没有以后了。” 气氛倏然沉寂下来。 老四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不一定,说不定濮阳溪对老大情深义重,把圣物不存在的消息提前散播出去,山下那些魔族自然不会再堵我们。” 若没有圣物,围攻云霄剑派则毫无意义。 放出消息,就能挽救江秋月的性命,可放出消息,就违背了江秋月的意志。 濮阳溪怎么选? 楚老六想了一会儿,哼唧唧嘀咕:“我觉得老七人挺好的……” “这种时候,他人不好才是最好的。”三师姐好整以暇地插嘴。 “他不会说的。”江秋月合拢书册,妥帖地放到贴身小包里,声音尚有些哽咽。 三师姐调侃:“这么相信他?” “没必要。身为魔族君主,圣物对他而言是隐患,必须攥在手中;可圣物不存在,对他反倒有利,他同样需要真真假假的圣物消息牵制各方首领。” 不是信任,是了解。 他们始终知道彼此是怎样的人。 在戒备中生出的欣赏与爱意,比任何冷铁都坚固。 天快亮了。 二师兄默不作声,把剑刃擦得锃亮,心知此去不回,摒弃了多年的细致不苟,头一回没有锁门。 三师姐问:“秋月,你怕不怕?” 江秋月不语。 “我总是搞不懂你,生的机会攥在濮阳溪手中,你却不肯接,只需一伸手,就能拥有光明灿烂的后半生,不比在此刻戛然而止好吗?” “这样的后半生,否定了我的前半生。我不愿意。”鱼肚白浮现在天际,护山大阵显出形貌,摇摇欲坠。 数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熹微清晨,留真子问他们愿不愿意当一次救世主,少年们懵懵懂懂,面面相觑,一个接一个地点头。 自此,云霄山再无安宁之日。 那时候与留真子同辈的几位师叔尚且健在,应付那些苍蝇似的刺探虽然烦心,重担却不在他们头上,年轻的弟子们无忧无虑,觉得救世主也不过如此,很好当嘛。 后来先辈凋零,山里的花一夕间落了大半,再没人有时间打理。 老三眼眶微红,江秋月知道她是怕了。 老三爱美又娇气,其实是个很胆小的姑娘。 她执著地问:“前半生真的这么重要吗?” “重要。” “不惜殉山,也要让前半生有意义?老实说,秋月,这样好蠢,我们就像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注定死局何必沉沦……” “这样很蠢,可你为什么坚守在这条愚蠢的道路上?” 江秋月长剑出鞘,面不改色,“即便将这种选择贬低一万遍,山门将破时,你还是会拔剑。我亦如此。” 阵法碎成光点,遥遥听到攻山的呼喝声自山门传来。 他们是一群不会权衡利弊的普通人。 他们只是在坚守一个无人知晓的承诺。 “老三,别怕。” 江秋月对她说:“我走你前面。”」 导演刚喊卡,监视器前的简恒就没能绷住眼泪,捂着脸哽咽起来。 祝心怡揶揄道:“是我们死又不是你死,你哭什么。” 简恒:“我只是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男孩,我承受不了这些……” 喻闻惊叹于他情绪丰沛,好心安慰道:“没事,我们都死光了,但你还活着。” 简恒哽了一秒,抬脸看他,然后哇的一声爆哭。 “更虐了!!” 这时五师兄的饰演者从化妆间走出来,他在上一场戏没有出镜,因为老五在这场戏前领盒饭了。 他妆造没卸完,脸上还带着血浆,跟临死前一模一样。 简恒看了一眼,再度崩溃。 “我不如跟你们一起死了算了!” 几位关键角色的盒饭戏要分开拍,喻闻去化妆间准备血包,出来看到简恒蹲在角落,捧着手机生无可恋地刷视频。 喻闻:“简老师,不去看我们了?” 简恒顶着两个核桃眼回头看他,“导演不许我看,说待会儿眼睛肿得遮不住。” 他忧愁地叹气,说道:“想看看综艺缓解一下心情,但最新这期也太抓马了,看得我更郁闷。” “什么综艺?”喻闻好奇,凑过去看了眼。 是一个叫《山间小院》的真人秀慢综,节目中规中矩,没有亮点也没有爆点,胜在节奏舒适,细水长流。 节目的宗旨是集结五位嘉宾共同打造农家小院,一开始什么都没有,连屋子都破洞漏风,通过完成一系列任务兑换物资,渐渐建设起一间小院。 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很有生活气息,有些观众就好这口。 喻闻一眼在屏幕上瞥到两个熟悉面孔,想着暂时没到他的戏,便也蹲下来看了会儿。 五位嘉宾中咖位最大的是楚晗,但热度最大的是席宿。 喻闻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两人怎么能凑一起。 简恒指着屏幕解释:“前几期很好看,但有个嘉宾中途退出,席宿顶上了,这几期就不太好看了,没前面的感觉……” 一头张扬蓝毛,玩世不恭的笑容,席宿简直就是冲着搞事来的。 12、嘴快 喻闻看了两眼,大概理清了《山间小院》的规则设置。 节目共有五位常驻,偶尔邀请嘉宾,这种节目费力不讨好,没热度没噱头,嘉宾不是每期都能请到,即便请到也是糊糊居多。席宿这样选秀出道的流量正是节目或缺的。 为了表示对嘉宾的重视,每一位嘉宾允许在抵达前一晚向节目提出一个新要求,节目组无条件满足,时限一天。 前几期邀请的嘉宾所提要求多立足于让任务更轻松,节目组会抠字眼增设难度,也就是说,一直以来,在节目中充当恶人角色的是节目组。 而席宿虽是常驻,却是半途加入,也被节目组赋予了一次嘉宾的权利。 他提出了一个跟节目画风截然不同的要求:节目成员两人一组,各自分配任务,以完成任务的时间为第一评判标准,完成最快的组别获得双倍积分,最慢的组积分清零。 积分是节目中最重要的虚拟货币,能兑换大量物资。 这样一来,不仅必然有一位成员落单,还会产生强烈竞争危机,与整个节目的画风格格不入。 放出来的备采中,他玩笑似的道:“动机?就是突发奇想,感觉会很有趣。” 简恒解释道:“这一期播放后他被骂惨了,骂到上了热搜,但是后面一期他又颠覆了观众的认知……” 在第六期,也就是席宿加入的第二期,播出的片段有他吃完楚晗做的炒鸡蛋后偷偷回房间吃过敏药的片段,经大粉爆料才知道他轻微鸡蛋过敏,但他一直没说,恰好那几日鸡蛋富余,顿顿饭桌上都有炒鸡蛋。 后面节目组询问,他才抓抓那头蓝毛,桀骜不驯的五官竟然露出个有些不自在的笑,说道:“我刚来,想跟哥哥姐姐们尽快熟悉起来,炒鸡蛋是楚晗哥做的,每次有人夸他都会很开心……” 这哪是搞事精,这分明是不懂人情世故的笨蛋小狗。 而他前一期所提要求,也在节目组再三逼问下,别扭地承认:“我想同甘共苦或许能帮我和同组前辈快速建立起情谊,我看其他节目是这样的……” 认真交朋友、但很容易搞砸的笨拙小狗。 ——短短一个星期,网上的风向变成了这样。 挨一个星期的骂,换来全网愧疚。 喻闻要不是在咖啡厅见过他另一幅面孔,说不定也会稀里糊涂。 但现在。 “这演技比我好多了……”他真诚赞叹。 简恒瞪大眼睛,“他是演的?这是剧本?你怎么知道?” 喻闻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我猜的。” “我觉得你猜对了。”简恒认真道。同为艺人,席宿掌握流量密码他不好批判,但他曾跟席宿合作过,这位私底下跟笨蛋小狗完全不沾边。 简恒道:“我记得他是选秀出道,这类唱跳艺人最重要的是固粉和转型,没有作品傍身,越大的流量越容易招惹反噬,他有点心急了……” “可能吧。”喻闻捧着保温杯,惬意地抿着热水,“可能迫切想做出点成绩给他爹和他哥看。” 简恒认同地点头,下一秒忽的反应过来。 “你怎么知道他的心理活动?” 他连忙上网搜索了下,确认网上没有关于席宿家庭的只言片语。 可喻闻用的甚至不是“家人”这样笼统的词汇,而是精确的“父亲”和“兄长”。 简恒抬头看他。 两人对视。 简恒:“……小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喻闻无辜眨眼,“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路人而已。” - 简恒看不出什么,喻闻却因楚晗和席宿同在一档节目,而感到丝丝微妙。 他休息间反复拉进度条,把楚晗和席宿的相处看了几遍,转头给楚晗发了信息:【你当心席宿。】 怎么说呢,《崛起吧!》感情部分略狗血,喻闻不喜欢,但无法否认书中主角楚晗是一个极度真诚的人。而且楚晗压低身价把直播曝光切了一半给他,这才有后面的续约和综艺,不管怎么说,喻闻欠他一个人情。 楚晗没回复,喻闻记得他不怎么上网冲浪,估计是在工作。 等他拍完一场戏回来,正好看到几分钟前楚晗的回复。 楚晗:【什么?】 喻闻:【席宿有点不对劲,你当心点。】 单看席宿玩转舆论的熟练程度,别说楚晗,封承洲来了都得被甩一条街。 他这几日恶补了席宿的出道经历,其中有一套连招,炒cp——拆cp——拉踩——卖惨,可谓百试百灵。 眼下节目的风向已经隐隐有一些苗头了。 楚晗:【……他人挺好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喻闻:【你觉得他人好?】 楚晗:【嗯。】 喻闻:【他是封承洲的弟弟。】 楚晗:【……】 必杀。 楚晗正跟封承洲冷战,直播续约都不肯松口,这会儿所有跟封承洲沾边的都会被他打上居心叵测的标签。 喻闻看着对话框上面的正在输入中,估计楚晗一时半会儿再难对席宿升起好感,遂放心地放下手机。 场务老师催促他准备下一场,喻闻把手机揣回兜里,没看到楚晗震撼过后,慎之又慎发出来的一条消息。 “你怎么知道?” -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中场休息,简恒幽灵一样飘在他身后,凑上来恶魔低语,“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喻闻抱着保温杯,像在看待无理取闹的孙子,无奈得直叹气,“小简,好好拍戏,别一天到晚关注八卦。” “这不仅仅是八卦!这是惊世骇俗的秘密!如果我不知道,世上就会少一位对抗邪恶的勇士!到时候世界就会动荡,地球就会毁灭!” 简恒忽然想到什么,弯下身来,眼冒精光,“是不是上次直播时知道的,你当时在现场,肯定听到了更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快告诉我,太子爷是不是真心?他俩啥时候认识的?进行到哪一步了?” 喻闻:“真心,可惜太子爷有点缺心眼,两人闹别扭了;应该是这半年认识的,具体哪一天不知道;进行到同居,在卫生间拿对方衣服自/慰的阶段。” 简恒逐字分析,“所以不是炒作,太子爷真是通讯录?认识了大半年……太子爷又不上节目,他们怎么认识的?进行到同居……等等。” 喻闻意识到自己嘴快了。 “进行到同居的阶段。”他睁圆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单纯些。 简恒不为所动,眼神迅速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到警惕到如临大敌,“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卫生间……?” 他看喻闻的眼神像在看个有偷窥癖好的法外狂徒。 喻闻:“……我不知道,你听错了。” 简恒:“还想狡辩。” 喻闻:“你拨110干嘛?” 简恒:“怀疑你在人家家里装摄像头,我大义灭亲,报警把你抓起来。” 喻闻:“……” 他礼貌地微笑了下,拦住简恒大义灭亲的手指,“简老师,我只是不小心,不小心知道了此事,并未亲眼目睹。” 他格外强调了两遍“不小心”。 简恒:“怎么个不小心法?” 喻闻:“不小心……知道了楚晗和封承洲的对话。” 简恒信了七分,镇定地收回手机,“这么说你不是法外狂徒?” 喻闻:“我像吗?” 简恒打量着他。 片刻后,慢慢嘴角勾勒起诡异的微笑。 喻闻:“不管你是谁,速速从简老师的身体里离开。” 简恒:“我没有鬼上身。” 喻闻:“鬼总是不愿承认自己是鬼。” 简恒慢慢握住他的手。 喻闻表情空白,“对不起我恐同。” “诶,什么同不同的。”简恒不赞同地拍拍他,嘴角快跟太阳穴肩并肩,“我们是纯洁的友谊关系,好朋友之间,互相牵手,互聊八卦是很正常的事。” 喻闻懂了。 他把手抽出来,“牵着手聊八卦的话,我们未免有些暧昧。” “那就不牵。”简恒大手一挥,“只动嘴也可以。” “现在,把你知道的八卦全部告诉我。”简恒目光灼灼,还补了一句:“你也不想被别人知道你知道这么多吧?” - 场务过来呼叫男主,挽喻闻于水火。 离开前简恒暧昧地朝喻闻wink,道:“记得我们的约定。” 喻闻:…… 他叹了口气,搬着小马扎在监视器前看男女主的对手戏。 这场戏拍摄的是男女主的最后一面,濮阳溪赶来时,江秋月倚靠着山门侧的石柱,浑身血流如注,脸颊却干净白皙一如既往,她倚在那里,似乎只是睡着了。 「“你要死了。”濮阳溪低声呢喃。」 他终究未曾泄露关于圣物的只言片语,分不清是足够理智,还是在江秋月和江秋月的意志间,优先选择了后者。 喻闻始终觉得,濮阳溪和江秋月是两个极端。 濮阳溪外热内冷,初看似乎是茂盛葱茏的原野,整个人都散发着蓬勃朝气,实则原野之下尽是荒芜,他阴郁偏执,在感情方面患得患失,总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爱人。 可江秋月跟他截然相反。 大师姐外冷内热,有稚子般的纯粹与感性,同时也有毅然不动的灵魂。如果说濮阳溪是纸糊的老虎,外表张牙舞爪,内里敏感得一戳就破,江秋月就是长在路边,好奇地看世人悲欢离合,却从不因风动摇的一丛修竹。 他们生来契合,生来相配。 「“我说过,你这样的性格,早晚会把自己送上死路。”濮阳溪擦拭着她指尖,动作细致,长剑无力地掉落在一旁,它的主人已经不再有力气重新执起。 天光大盛,一轮红日灼灼升起,朝阳初生的好时候,人间孕育希望的好时候,江秋月的最后一丝鼻息消失在晨风里。 濮阳溪替她整理仪容,贴身小包里掉落一册翻得卷边的话本。 纸页被鲜血浸透,墨字晕染模糊,但濮阳溪还是凭借寥寥几字辨认出来,这是他曾经为了逗师姐,故意顷情推荐的一册烂俗话本。 “难看。”第一次看,江秋月就如是评价。 濮阳溪故意摆出失魂落魄的嘴脸,“是吗?看来我与师姐喜好并不相同,也是,凡人之好,怎么与天上月比拟……” 江秋月盯他片刻,收回书,让他滚。 看完第二遍,江秋月铿锵有力地告诉他:“难看!” 她素来清冷的嗓音里甚至能听出一些暴躁。 濮阳溪抓抓头发,低落道:“好吧,师姐不喜欢就算了,不知哪里惹了师姐不快,许是阳溪未曾看过许多书,倒觉得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江秋月被“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二词震慑住,把书收回来,回头不死心地翻看了两三遍。 濮阳溪想,若她还能说话,最后一句遗言定然是“难看!” 这样想着,他将书翻了翻,无意翻到最后一页,空白页纸上有两个力透纸背的墨字:“难看!” 再翻一页,江秋月秀致笔迹跃然纸上:“情节烂俗,毫无新意,非三言两语能蔽之,难看至极!” 濮阳溪哑然失笑。 笑罢,难过充斥胸腔,酸涩蔓延四肢百骸,最后涌上眼眶,温热液体在酸意下滚滚不绝。 他握着江秋月的手,额头触碰手背,压抑的哽咽在喉间打转。 世上再没有江秋月了。 想想就让人绝望。 …… 」 情绪到位,一条过,喊卡后简恒沉浸在悲伤中,眼泪止不住。 喻闻好心过去看他,被他拽住手臂,“小喻呜呜呜呜……” 喻闻拍拍他的肩,“小喻在呢。” 简恒:“呜呜呜呜我要改剧本,我要跟你们一起死……” 喻闻劝道:“全死就是he了。” 简恒:“……这份be非得给我承受吗?” 喻闻:“天将降大任于你,必先苦你心智,毁你精神。” 简恒:“大师我还有救吗?” 喻闻:“扫码998,转运神符送到家。” 简恒:“你他妈个黑心商家。” 13、杀青 简恒说自己身心受创,不堪重负,唯有八卦可抚慰心灵。 喻闻说想听八卦就想听八卦,别整这些前摇。 “那你倒是说啊。”简恒催促道。 喻闻捧着下巴,凝眉苦思,像一只发愁的汤圆丸子,好片刻才闷声道:“想不到别的了。” 简恒笃定他在敷衍。 喻闻被缠得没办法,才道:“好吧好吧,下回听到八卦,我第一时间告诉你行不行?” “还有下回?”简恒诧异道:“难道演员是副业,fbi特务才是你的主业?” 喻闻想起家里那份劳务协议,故作深沉道:“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就是天生吃瓜体质,走到哪,瓜到哪。” 他用了一个很离谱的说辞,更离谱的是简恒竟然信了。 “你好,瓜王。”简恒郑重其事,握住他的手,“苟富贵,莫相忘。” 喻闻噘噘嘴。 简恒烦完他扭头就想走,喻闻眼疾手快拽住他,“等下,帮我拍个视频。” “什么视频?vlog吗?” 简恒接过他的手机,熟练找到光线绝佳的角度,刚点击录像,就见喻闻从包里拿出好几瓶维生素,依次倒出少许,药片在掌心聚成一个小山堆。他对着镜头,摊开手掌示意,“谢老师,我没忘哦。” 他把药片倒进嘴里,就着温水仰头吞咽,末了还有点骄傲地朝镜头比个耶。 喻闻拿过手机。简恒:“……谢老师是谁?” 喻闻:“我的助理。” 简恒凑过去看了眼,看到几句聊天记录,沉默了。 “你不是恐同?” 喻闻:“昂。” 简恒张张嘴,又闭上了。 喻闻:【谢老师谢老师,你看这件卫衣我穿会不会好看?】 喻闻:【复制链接……】 谢鹤语:【这件我有,你要?周末带给你。】 喻闻:【那不好吧哈哈哈,我已经拿了你很多配饰了,再说,你的码数我应该穿不了,大了。】 谢鹤语:【可以穿,现在流行男友款。】 过了五分钟。 谢鹤语:【不是说我是你男朋友的意思。】 喻闻:【鹅笑.jpg】 喻闻:【谢老师,有时候你真的很可爱。】 谢鹤语:【嗯。】 又过五分钟。 谢鹤语:【谢谢。】 简恒认真分析着这段聊天记录,得出结论:“你压根不恐同。” 你明明喜欢得要死好吧! 喻闻把视频发给谢鹤语,正噼里啪啦打字,没时间敷衍简恒,随口应付两声:“嗯嗯。” 喻闻:【今日份维生素,get!】 喻闻:【有在好好吃饭啦,别听老板的,我知道健康很重要,不会偷懒。】 喻闻:【小猫生气叉腰.jpg】 谢嘉茂勒令谢鹤语每天监督他,不仅如此,还常常打视频电话突袭,俨然把喻闻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幼稚园宝宝。 喻闻颇觉头疼。 他只是挑食,又不是想死,偶尔也会捏着鼻子吃几口,维生素这种必备品更是从没少过。 再怎么不喜欢水果,也会买街边的橘子吃啊。 谢鹤语正值大二,课业繁重,还常常需要给起步阶段的星光传媒打杂,哪有那么多精力分心盯着他。 不懂事的大人们! 对方没有回复,想来正在上课,喻闻切回主页,这才看到楚晗的最后一条消息。 【你怎么知道?】 喻闻想,这一时半会还真不好解释。 于是他诚实道:【说来荒谬,他看亲子鉴定报告的时候,我在现场。】 回复完所有消息,简恒还在一旁,正抱着胳膊上下端详他。 喻闻后知后觉扭头看他,询问道:“简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简先生推推不存在的眼镜,“真相只有一个——” 喻闻洗耳恭听状。 “你是同性恋。” 喻闻大脑宕机一秒。 “别在这里发癫。”他道。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简恒脱下柯南皮肤,好整以暇地问道:“你们谢老师帅吗?” 喻闻刚落定的心瞬间警惕,“干嘛?我们谢老师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大学生,你休得肖想他!” 简恒:“我不搞基……” 喻闻:“那谁知道。” 娱乐圈中同性恋并不罕见,前些年同性可婚的政策施行后,出柜的艺人越来越多。喻闻不歧视同性恋,但他觉得谢鹤语不像同性恋,不能给谢老师带来麻烦。 简恒跟他对视,在他坚定的目光下败阵,放弃沟通。 “行,我换个问法,1到10分你给自己的颜值打几分?” 喻闻想了想。 “七分吧。” 他明白自己外貌不错,但他的外貌并没有长在他自己的审美点上。 简恒:“1到10分你给谢老师打几分。” 喻闻元气满满:“10分!” 简恒:“你们结婚我能坐首桌吗?” 喻闻:“……” - 靠着调侃同事获得几分快乐,但很快简恒就快乐不起来了。 接下来几场戏,是他的地狱。 「濮阳溪抱着江秋月的尸体上山安葬,熟悉的面孔陆续出现,那些曾与他嬉笑打闹,厮混惹祸的同门们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浸染在鲜血中,像被油彩朱笔勾勒出的僵硬雕塑,无声散发着死物的气息。 云霄剑派无一幸存,这是早能预见的结果。 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濮阳溪还是觉得头晕目眩,天光格外刺眼。 在云霄山潜伏的短短三个月,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只有魔族君主自己知道。 攻上山的人们开始大肆挞伐,意欲将整个云霄山翻过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圣物。唯独濮阳溪安静地收敛故人尸身,为他们整理遗容,要在云霄山寻一处风水宝地下葬。」 每寻回一具尸体,就是一场钝刀子割肉的回忆录。 最后的结局,是众人没有在云霄山寻到圣物的踪迹,濮阳溪顺理成章接手云霄山,将故人埋葬后,派重兵把手。 过了几年,圣物杳无踪迹,一个说法是魔族圣物早毁在仙魔之战中,这些年来皆是烟雾弹;另一个说法却是,魔族君王曾于云霄剑派潜伏数月,如今重兵把守云霄山,不允人入,圣物必然还潜藏在那里,只是难觅行踪。 于是乎,云霄山再度成了众矢之的,濮阳溪成了新的靶子。 他阴差阳错继承了云霄剑派的意志,或许成为了新的救世主。 …… 那位七师弟,真的离开了师门吗? 谁知道呢。 拍完这一场,简恒从服装老师那要来三尺白绫,往树上扬。 喻闻:“简老师,你干嘛呢?” 简老师:“上吊。” 喻闻:“……” 简老师心如槁木,生无可恋,沉着地给白绫打结,脖子一伸,把脑袋搁上去。 喻闻尔康手:“不!简老师!” 简恒悲痛道:“你们都去了,我一个人活在世上好没意思,让我们地狱相逢吧……” 祝心怡戏服还没换,站在旁边一边嗦冰棍,一边看他俩对戏。 喻闻好劝歹劝,简恒怎么都不肯听,痛斥道:“你失去的只是生命,而我失去的是你们所有人啊!” 喻闻:“不——” 摄影师眼疾手快,把这一幕拍下来,存放在花絮中。 拍完大结局,喻闻还需要去隔壁片场拍几个关于身世的小片段。对楚之遥的邪门锦鲤人设做一定补充。 被留真子捡回山门前,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后来家乡大旱,亲人接二连三逝去,他便成了流亡的孤儿。 每逢天灾,人们就习惯性求神拜佛,楚之遥家中人人信神,日日祈祷,可惜神明似乎不渡苦厄,从未听到过他们的恳求。 祖母临死前握着他的手,喃喃说着:“乖孙,乖孙,阿嬷要死了,你不要怕,阿嬷会保佑你,保佑我的乖孙顺风顺水……” 亲人在注视他,在保佑他。 神明不眷世人,可世人有挚亲。 当晚,喻闻杀青。 导演送上花束,喻闻流连片场,拍了n张杀青照,他第一次跟组,第一次体会到演员的魅力,一时间还真有些不舍。 楚之遥人物弧光并不饱满,但胜在完整,从头到尾包括各种细节都值得细品。喻闻对这个角色很有感情,咔咔自拍,没忍住发了个微博。 【喻闻:小楚,永远有人保佑你[配图][配图]……】 下面陆陆续续有粉丝捧场,还有人询问是什么类型的剧,喻闻挑着回复了,颇为认真地安利:剧本很不错,大家可以期待下。 他阅片量不多,不清楚现在市场水平如何,但这种小成本网剧,能写出这样喜剧中包含悲剧的内核,在他看来已经非常不错了。 杀青宴预计在半月后,因为简恒的戏还没拍完,接下来剧组要更换场地,拍摄濮阳溪在魔族的戏份,鉴于晚上还有戏,导演没让他们喝酒,可简恒还是抱着喻闻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的小喻啊,就要离我而去啦……” 喻闻怀疑他偷喝了,但没证据。 14、股东 周末,喻闻没通告,骑着小电驴去公司,准备清洁一下星光传媒的仪容仪表。 简称搞卫生。 他也真是闲。助农直播因为楚晗不松口,谢嘉茂暂且搁置了,等着这位主咖的意愿;上次聊好的综艺是国民度极高的大热综艺,喻闻只是其中一期嘉宾,就这还是谢嘉茂动用圈内人脉强要过来的,喻闻一个没有出道作品的新人演员,能塞进去纯纯老天保佑。 老板四处奔波,到处给他捞资源,喻闻实在问心有愧,不好瘫在家里什么也不做,正好公司总部尚在装修中,他便拿了钥匙过来打扫卫生。 一推开门,熟悉的高挑身形坐在折叠梯上,挽着袖子,露出一节劲瘦的小臂,正给墙壁刷漆。 听闻动静,谢鹤语转头看过来,面带讶然。 喻闻站在门口沉默一分钟,关上门,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勇敢地给老板发了一条信息控诉:【老板,你太过分了。】 发完他就调了静音,假装自己没干过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远在《风华》剧组的谢嘉茂打了个喷嚏,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声,他拿出来看了眼,有些纳闷,“什么……” 高开宇盯着监视器看回放,聚精会神的,谢嘉茂在旁边嘀咕,他下意识皱了下眉,被打扰到有些不悦,“怎么了?” 谢嘉茂委屈道:“小喻骂我。” “活该。”高开宇幸灾乐祸,“那小家伙可会呛人,你等着三高吧。” “不应该啊,小喻对我一直很友善的……难道公司卫生环境太差,累到他了?” 想着,谢嘉茂连忙信息轰炸谢鹤语,让他好好照顾公司的金蛋蛋,别把人累着了。 浑然忘记,他压根没给会遇上的两人打过招呼。 这时候在公司见到喻闻,谢鹤语很惊讶。 “你怎么来了?”谢鹤语从折叠梯上下来,见他额头有薄汗,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顺手把瓶盖拧开了。 喻闻抿水,润了润嘴唇,黑润眼珠滴溜溜打量着这间正在装修的会客室,像只探头探脑的仓鼠。 “老板说公司在装修,我最近没通告,过来帮忙。” 这栋大楼有二十一层,坐落在繁华地区,星光传媒只占据了其中五层,对一个籍籍无名的新公司来说,已经是非常有排面。 喻闻之前想过,老板能随心所欲这么多年,想必家中殷实,不需要他出力,还能让他在混三百六十行时有所依仗,有这五层楼的资产也算合理。 但你都有五层楼了,不能找个装修工吗? 一推门看到谢鹤语的刹那,他都觉得老板不应该姓谢,应该姓周,叫周扒皮。 谁家好人把侄子当机器人使唤啊。 喻闻咬着矿泉水瓶口,怜悯地抬眸看他,“今天是周末,怎么不在学校休息?” 谢鹤语歪歪头,直觉他误会了什么,一时却摸不准,只好敛下睫来,低声道:“来装修。” 喻闻:…… 当然知道你在装修,任谁都能看出你在装修。 “哈哈哈谢老师还会这些啊,真是涉猎广泛。”喻闻想了想,凝重问:“五层楼都归你装吗?” “……不是。”谢鹤语从杂乱桌面抽出几张设计图纸,说道:“硬装大多结束了,只剩油漆,装修工人调不出我想要的颜色,我试了很久,把比例定了下来,打算今天刷一间会客室作为样板。” 说罢,他看向喻闻背包拉链藏不住的卫生工具,静默两秒,问:“你来……扫地?” 喻闻松了口气,心想老板总算没压榨亲戚到这种程度,从背包里拿出折叠扫帚,认真道:“老板说公司很脏,我怕没扫帚,就自备了。” “……有请清洁工,琐事不用你做,”谢鹤语欲言又止,“谢嘉茂……算了。” 喻闻估计他刚刚憋回去的那一句是对不靠谱长辈的谴责。 真有修养啊,还能憋回去。 “噢。”喻闻遗憾地把扫帚塞回背包,其实他还带了便携拖把、抹布、清洁剂、芳香剂……准备一展身手。用不上还有些小失落。 “会室内设计吗?”谢鹤语没头没脑地问。 喻闻老实摇头,看了眼他手中复杂的图纸,又道:“我会看图。” 好歹也是工科直博生呢。 谢鹤语捏着图纸,抿唇沉思片刻。 “刷漆的手感,跟扫地差不多。” 喻闻愣了下,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虽然没有地给我扫,但是有墙给我刷?”喻闻百感交集,“我看起来很想扫地吗?” 谢鹤语无声凝视着他,沉静眸光透露着包容和笃定。 - 跟外表不符,谢鹤语无疑是细致且温柔的,虽然偶尔正经得让人发笑,但喻闻觉得这种“笨拙”十分可爱。 他承了谢鹤语的好意,乐颠颠地去取工具刷墙。 谢鹤语来得早,已经把比例调好,勾兑完的颜色处于灰与银灰之间,有微微金属感,不明显。 喻闻给自己折了个小纸帽,一手举着小刷子,一手提着小水桶,活泼地问:“我刷哪面?!” “只用刷这一面,做变色突出,这面墙要挂公司logo,其余都是白色。”谢鹤语把设计图拿给他看。 喻闻把小水桶挎在肘弯,翻了两页,察觉到这些设计图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设计图是两个人做的?”他好奇问。 “嗯。”谢鹤语走近,翻了两页,翻出一张3d效果图,“这是谢嘉茂给的,在我的坚持下他放弃了鹅黄配色,但还是要求保留图中部分巧思。” 喻闻看着图上明净的大落地窗,配温馨鹅黄墙面,配高饱和渲染logo…… “老板知不知道这是会客室,不是他家卧室?” 谢鹤语:“我想他知道,但并不改。” 喻闻被他冷峻而犀利的吐槽逗笑了,弯着眼道:“倒也不难看,只是作为公司会客室不够大气,老板以前做过室内设计师吗?” 谢鹤语:“嗯,短暂的一段经历。” 喻闻:“为什么?他不喜欢?” 谢鹤语:“总是不改,被炒了。” “……” 短暂的几秒静默后,喻闻爆发出鹅笑。 “哈哈哈哈哈——” - 刷完第一遍漆,谢鹤语坐下休息,看见谢嘉茂半小时前的轰炸。 字多,懒得看,他简短地回复:【嗯。】 《风华》片场,谢嘉茂盯着这个“嗯”,横看竖看,终于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敷衍! 他忧愁地叹息,“小谢对我这个叔叔已经没有感情了,现在回消息只回一个字。” “小谢打小不就这德行?”高开宇跟他几十年的交情,跟他一起看着小侄子长大,知道没他说的这么严重,小谢一直就这死样,“过来帮我看看构图。” 谢嘉茂毕业于国内摄影专业top学府,此外还有从小到大的绘画功底,虽然这些年在各个行业都没能做出什么成就,但他的各方面的专业能力都毋庸置疑。 高开宇签约星光传媒的附加条件之一就是让谢嘉茂给他干活,直至《风华》拍完。 “你还有没有同情心?!”谢嘉茂怒斥,“叔侄情淡薄就是断绝叔侄关系的前兆!小谢要是不认我,你就也没侄子了!” 高开宇这辈子就在两个人身上吃过瘪,一个是喻闻,一个就是身边这位多年好友。 他舔了舔后槽牙,有些无奈有些暴躁,“小谢不认你是谁的罪过?怪你成天压榨小谢,周末还让他去装修。” 谢嘉茂大呼冤枉,“我没支使他,他自己要去的!那是他的楼!” 高开宇安静两秒。 “你说什么?” “我没跟你说过吗?公司总部是公司股东友情赞助的。”谢嘉茂抓抓半长的发尾,疑惑嘀咕:“我应该说过啊……” 高开宇比了个“卡”的手势。 “让我捋捋。”他捏了捏眉心,意识到自己误解了这位“股东”的身份,一时难以置信,紧皱的眉头快拧成麻花。 “你不是说百分之五十的那位股东是你家里人……” 谢嘉茂迟疑:“小谢……不就是我家里人?” 高开宇面无表情,“我以为是你哥。” 谢嘉茂:“哦,那你误会了。” 高开宇:“……” 真想掀开这货的天灵盖,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高开宇头疼不已。 谢家这一辈,能人不少。 谢嘉茂上头有两位姐姐,一位哥哥,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其中最值得说道的当属谢嘉林,也就是谢鹤语的父亲,家中行三,比谢嘉茂大四岁。 早年靠矿产资源发家,后来煤炭资源整合,他转战房地产,经济上行那几年,又在旅游业赚得盆满钵满,干一行,赚一行。这几年退居幕后,成天跟姐姐们打牌,跟公园里的大爷下棋,过得不问世事。 但经年积累的财富、人脉、声望依旧存在,并且早已不可估量。 老谢家这一代都有些财运在身上,出门遛狗都能沾一身人民币回来。 ——谢嘉茂除外。谁让他不求财呢。 上头三位能干的血亲纵容着谢嘉茂厮混至今。 “小谢,好,行,但问题是他哪来那么多钱?我记得他还没有过投资方面的经历吧。” “之前没有,现在投资了我们星光传媒不就有了。”谢嘉茂昂起头,自信且骄傲。小喻可是说过,星光传媒值得!愿意在星光传媒干到死! 侧面反映了他们星光是一个多么有前景的公司。 高开宇:…… “哎呀哎呀,别瞎担心,小谢比你我有钱多了,那栋大楼都是他的。我哥说咱们谢家缺乏一点艺术气息,好在有我这个艺术生,但还是贫瘠了些,所以小谢高中毕业那年怂恿他去当明星。” 谢嘉茂神秘兮兮道:“知道奖励是什么吗?市中心一栋大楼。” 高开宇:“意思是我们星光传媒……” 谢嘉茂:“何止,整二十一层都是他的。” 高开宇闭嘴了。这不是侄子,这是散财童子。 “嫂子走得早,我哥早些年忙,没工夫看管小谢,小孩儿在各个姑姑姨姨家辗转,他性子闷,大人们总爱逗他玩,撺掇他做些‘伤风败俗’的事,我那些姐姐你知道的,天马行空,但出手阔绰。” 谢鹤语现如今芳龄二十,简历上能写二十年工作经验。有房有车,存款丰厚。 “等我们星光传媒做大做强,小谢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谢嘉茂慨叹。 高开宇想了一会儿。 “你哥还缺儿子吗?” 谢嘉茂:“?” “我愿意当小谢的弟弟,哪怕没有名分。”高导郑重道。 谢嘉茂不敢置信:“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叔?” “或者姐姐们需要男朋友吗?我愿意嫁给她们,哪怕是妾。” 谢嘉茂哽了一下,尖锐爆鸣。 “你还想当我姐夫?!!” 没安分两分钟,中年男子组又吵了起来,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剧组见怪不怪,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无暇分给幼稚的导演和幼稚的导演朋友哪怕一个眼神。 唯有几个休息的群演见此一幕,颇为惊讶。 听说他们还组了一个公司。邹明听着两人毫无条理的对话,仰头灌了口水,觉得这公司迟早要完。 不知哪个大冤种会签在他们公司呢。 15、独处 公司总部,喻闻刷完一层漆,累得大汗淋漓。 天气闷热,正在装修的房间没安空调,空气中浮动着躁动因子。谢鹤语负责的范围更广,汗水已经打湿额发,湿漉漉垂在眼前,袖子挽到肩膀之上,露出线条结实的肱二头肌。 他给喻闻递了瓶水。怕他热,摘下了他头上的小纸帽,又担心他待会儿还要,犹豫了下,放到了自己头上。 “去楼下练舞室歇会儿吧。” 喻闻见他歪歪斜斜顶着纸帽,汗水浸润了整个脖颈,在攒动的喉结上流连,亮晶晶的。散发着剧烈荷尔蒙的同时,又被沾着油漆的小船帽弱化了面容轮廓的凌厉,是一种钝感与攻击性并存的俊美。 他由衷赞叹,“谢老师,你真性感。” “……” 谢鹤语凝眸注视他片刻,抿抿唇,碎发底下的耳根有点红。 “走吧。”他无声移开视线,手指戳戳喻闻的肩膀,示意快走。 练舞室安装的是市面上先进的新风系统,不一会儿便凉快起来。 喻闻平躺在地板上,像一条风干的鱼。 谢鹤语提着塑料袋过来,里头是一个个饱满红润的草莓。 喻闻一动不动,只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去觑他,“草莓?哪来的?” “我买的,放在冰箱里,已经洗过了。” 喻闻阖目,做了半分钟心理准备,终于鲤鱼打挺,一骨碌坐起身来。 他摸了摸塑料袋,眼前一亮,“冰的诶。” “嗯。”谢鹤语拿了一条毛巾擦汗,拨开塑料袋,随手一挑就是最红润的,“冷藏后风味更佳——导购员是这么说的。” 喻闻接过他挑的草莓,咯咯直乐,“其实没什么区别,不过冰镇的更解渴……你平时不吃吗?” 谢鹤语:“偶尔。” 喻闻:“那怎么突然想到买草莓?” “你在家里窝了一周,足不出户,我去看看你,路过超市顺手买的。”谢鹤语停顿一下,欲盖弥彰地补充,“谢嘉茂让我去的。” 喻闻盯着他发红的耳根瞧,心道有肌肉的人就是不一样,散热都比别人慢。 “我有些懒嘛,不怎么喜欢出门。”喻闻换了个姿势,稍微猫腰,趴下去跟一兜子草莓大眼瞪小眼。 你说他勤快吧,他懒得抬手;说他懒吧,为了不抬手,还特意趴了下去。 “这些是老板让你监督我吃掉的?我好像没跟老板说过我喜欢吃草莓。”喻闻嘟嘟囔囔。 “我挑的,不是谢嘉茂。上次聚餐,你的忌口清单里只有酸草莓。”谢鹤语看见几片残余的草莓叶子,挑出摘下,注意到喻闻指尖还捏着没吃完的半个草莓,思索了下,朝后者伸手。 “给我吧。” 喻闻把塑料袋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你吃啊。” “我说你手上那一个。” “……”喻闻的眼神在“麻麻有变态”和“这一定是个误会”间反复横跳。 谢鹤语看他表情纠结,组织了下措辞,低声道:“我什么都能吃,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把不想吃的给我。” 其实不至于,但谢鹤语的表情实在太正经,喻闻甚至有种错觉——对方鼓起了十万分的勇气,如果遭到拒绝,会维持不住酷哥高冷,眼睫毛一垂,往下掉金豆豆。 他脑子一懵,递了出去。 谢鹤语面无表情地咀嚼,喉结滑动、半颗咬过的草莓被咽下去,喻闻头皮霎时间像有电流划过,大量黄色废料不知从何处弹出来,密密麻麻占据了整个脑海。 不妥不妥。 他如梦初醒。 “不吃了不吃了。”他一骨碌从地上坐起,避如洪水猛兽般把塑料袋往谢鹤语方向推,“出门前吃了很多零食,吃不下了,谢老师吃吧,哈哈,哈哈。” 他难得有些慌乱,语言系统活像遭到了病毒攻击,这这那那半天,憋出来一句,“谢老师我想先回家了。” 会客室的漆还没刷完,谢鹤语对他突如其来的告别感到不解,但还是宽容道:“好。” 然后他起身,提起草莓,“我送你回去。” - 谢鹤语开的车停在地下室,坐电梯下行时喻闻苦口婆心地劝他不必送,甚至搬出了小电驴没法一起运走这样的理由,出了电梯门,谢鹤语问:“车在哪?” 喻闻一指玻璃门外的共享电动车。 谢鹤语脸上生动地冒出个加载中圆圈,疑问道:“你要把这辆共享单车……带回家?” 喻闻:“……” 谢鹤语不理解,但尊重,眼神丈量了下共享电动的尺寸,“应该装得下。” 喻闻沉默了会儿,被自己蠢笑了,也被谢鹤语的宽容气笑了。 他都不明白紧张个什么劲儿,不就是分吃颗草莓嘛,又不是接吻,整得这么……呸呸呸,别想这些。 他把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赶出脑海,深吸一口气,放松下来。 “我开玩笑的啦,刚刚突然想到共享电动能不能放进后备箱,莫名其妙想测试一下,现在没兴趣了,好无聊,赶紧回家吧。” 谢鹤语没说什么,点点头,抬手摁了电梯下行按键。 喻闻安静不过一分钟。 “谢老师你的车能变成敞篷的吗?” “不能。” “哦,那太可惜了哈哈哈。” “你想坐?我下次开来。” “不用不用,我就是突发奇想。不用管我。” 摒弃了不知所谓的羞耻感,喻闻上车直接睡着了,醒来发现谢鹤语的外套盖在脸上,想来是为了给他挡阳光。 “谢老师……”他活动着肩膀,抻了个大大的懒腰,外套上有淡淡的洗涤剂香味,干净冷冽,跟它主人一样,喻闻觉得很好闻,深深地嗅了一口。 “呼,我们到了?”他扒拉下衣服抱在怀里,短暂的十来分钟小憩,让因刷漆而疲惫的身体充满了电,连嗓音都变得欢快起来。 谢鹤语侧目看他,“嗯。好好吃饭,记得吃维生素,不要生病。” “yessir!” 喻闻朝他敬了个礼,接过他手中的草莓,推开车门,活蹦乱跳地进了公寓楼大门。 纸帽遗留在副驾。 谢鹤语拿起来,端详片刻,在扔与不扔之间徘徊一瞬间。 算了,留着吧。 谢鹤语把帽子压平,用纸巾包裹,妥帖放进储物格。 万一他下次要呢。 “谢老师!”做完这一切,谢鹤语正准备开车驶离,喻闻又风风火火狂奔出来,清亮嗓音惊得他手一抖,跟做了坏事似的,莫名心虚起来。 “……怎么了?” 喻闻微微喘气,趴在车窗上,对上谢鹤语的眼睛,觉得谢老师的眼睛瞪得比平时大,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又被自己的发散思维逗笑了,敲敲车窗,等车窗降下来,探进去半个脑袋,眼眸明亮。 “上来坐啊。晚上我请你吃饭,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 谢鹤语:“……” - 喻闻扬言要亲自下厨,谢鹤语对此似乎并不期待,一路上都很沉默。 进电梯喻闻才发现他脖子红了。 “谢老师,你很热吗?”喻闻指指他淡粉色的颈侧,又看看他红得滴血的耳尖,小声嘀咕:“大学生就是精力旺盛,血气充沛……” 浑然忘记他自己也刚大学毕业。 “没事,等会就好。”谢鹤语掩饰性地把外套搭上肩,稍微遮掩住生理反应,两手插兜,斜斜倚靠电梯扶手,半晌才闷声道:“我去你家,会不会有些不妥?” “哈?有什么不妥?你不是本来就打算来看我?”喻闻挠挠后脑勺,“而且我上次也去老板家吃饭了……” 真要说起来,那才更不妥。 谢鹤语没吭声,随着电梯数字不断升高,插在兜里的手紧张地攥了起来,手腕处甚至青筋隐现。 见他抬头盯着电梯数字,没有解释的意思,喻闻只得自己揣测。 “嗯……谢老师你是同性恋?” 谢鹤语像宕机的机器人,浑身僵住。 “啊这样问可能有点冒昧……总之我不是同性恋,如果谢老师有男朋友,请叫他不用担心,我与你之间是堂堂正正的兄弟情。” 喻闻在两人间比划了下,表情正直得能直接入党。 “……” 谢鹤语缓冲半分钟,机械地扭头看他。 喻闻满面肃然,散发着自己的坚定和诚恳。 “……哦。” 谢鹤语应了一声。 喻闻从他低沉的语调中,听出错觉似的一丝失望。 - 打开家门,喻闻翻找出一双崭新的拖鞋,蹲在谢鹤语脚边比划。 “好像小了点。” 谢鹤语把他拽起来,“没关系,能穿。” 也只能如此了。喻闻脱了鞋袜,赤脚踩在瓷地板上,噔噔噔跑过去开了空调,一边调温一边道:“我明天去超市买一双,这些你下次来就不会挤脚了……哦,不是让你常来的意思,请你男朋友放心。” 谢鹤语提着拖鞋靠近,抓着他的脚踝往鞋里塞。 “我没有男朋友。” 喻闻脑瓜子一转,飞快改口,“请你女朋友放心。” 谢鹤语:“……也没有。” “那……”喻闻犹豫了下,声音小了些,“我没有非分之想,也请谢老师放心。” 谢鹤语:“……” 他抬头,跟喻闻四目相对。 好半晌,年轻男生神情松动,几乎是纵容地叹了口气,道:“你也放心。” 这是表示他是直男。 喻闻放心了。 16、综艺 谢鹤语的主线任务是检查喻闻有没有醉生梦死,昼夜颠倒。 他仔细看了冰箱、厨余垃圾,检查了桌面灰尘,衣柜整洁度,虽不算井井有条,但也整洁,说明喻闻窝家期间,有在好好生活。 谢鹤语见冰箱里有半个没吃完的西瓜和几个苹果。 “你不是嫌西瓜甜?” “昂。”喻闻趴在沙发上撅着个腚,以一个分外柔韧的姿势上网冲浪,“不喜欢吃也要定期补充,维生素并不全面,我家母上大人说的。” 他脱了外衣,宽松领口露出一截纤巧如玉的锁骨和白得晃眼的景色,谢鹤语移开目光,见他两个脚丫子依旧赤着,去桌上拿起空调遥控器,调高了两度。 喻闻直撒娇,“谢老师,热。” 顶天立地的谢老师再一次被钉在原地。 “……穿上袜子。” 喻闻抬头,只看见他走进厨房的背影,慌乱中透着几分沧桑。 喻闻只当自己让谢鹤语多操心了,连忙滚起来穿好袜子。 - 他在跟楚晗聊天。 《山间小院》仍在更新,节目预计十二期,采用录一期播一期的模式,第八期昨晚刚更新,嘉宾们正在录第九期。 喻闻跟楚晗算不上朋友,交流不多,聊天记录最长的一次应该是上次喻闻提醒楚晗,告知席宿的身份。 之后他们就没有对话了。 楚晗今天冷不丁发来消息,喻闻手机静音,都没发现,刚刚看到。 楚晗:【你愿意来录《山间》吗?】 楚晗:【我想邀请你,通告费不低,而且节目热度不错,就是可能有些累。】 累? 再您老人家的见。 喻闻差点直接回“不去”,幸好发送前理智回笼,不太明白楚晗为什么突然邀请他,于是打开视频软件,开倍速把《山间》最近几期补了下。 他上次预言果然不错,席宿又开始老一套,并且明显只针对楚晗,不知道是恨屋及乌还是想横刀夺爱,反正喻闻这双眼睛看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第五期席宿加入,“正好”与楚晗一组,那一期虽说节奏爆表,硝烟四起,网上评价一般,可同组成员间同甘共苦后确实碰撞出了火花。 楚晗就是那一期后跟他关系亲近起来,第六期两人几乎黏在一块儿,席宿一口一个“楚晗哥”,为了让楚晗高兴捏着鼻子吃鸡蛋。 谁能拒绝直球小狗? 反正网友是不能的。 从第六期风评反转开始,稀罕cp横空出世,某站剪辑播放量过百万。可从第七期开始,楚晗忽然开始有意无意避开席宿的示好,一时间又是众说纷纭,嗑cp上头的观众说是避嫌,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之间气氛的僵硬。 麻烦更多的自然是楚晗,毕竟席宿在节目中的表现挑不出错。 喻闻捧着手机沉思,还是没明白楚晗把他叫去意欲何为。 他能干啥?现场看戏吗? 喻闻:【抱歉啊,我最近在剧组,不好请假。】 楚晗很快就回复了,网速快得不像他平常的老年人作风。 【两天也抽不出来吗?】 【我可以签约助农直播,只要你愿意来当第十期的飞行嘉宾。】 【拜托。】 依楚晗的性子,“拜托”两个字已经是最高级别的恳求了。 喻闻吓了一跳,同时更加纳闷,【第十期有什么特别吗?】 楚晗沉默很久,才在喻闻的追问下吐了实言。 楚晗:【第六期话题度非常高,导演想再复刻一次那种模式。】 喻闻:【……组队?】 楚晗:【嗯。】 怪不得楚晗避如蛇蝎,唯恐不及,按照现有状况,不仅席宿第一意向是他,节目组为了可看性,可能也会特意把两人安排在一组。 到时候又是一场cp狂欢。 喻闻:【可我没有录综艺的经验,或许帮不上你。】 楚晗:【没关系,我会尽力选择你的。】 喻闻想了想。 【你想要哪种解绑?硬核一点,还是温和一点?】 楚晗:【……什么?】 喻闻:【备用方案1:强取豪夺;备用方案2:三角虐恋;备用方案3:移情别恋;备用方案4:宛宛类卿……】 楚晗:【哪个是温和版?】 喻闻:【哦,以上都是硬核版。温和版我称之为转移注意力大法,简短地说,减少你们单独相处,让cp粉没饭吃,没饭吃就没人产粮,没人产粮就没热度。饿死cp粉,然后把你们这对cp也饿死。】 楚晗:【……你懂得好多。】 喻闻:【过奖。】 之前并不懂,研究席宿后就懂了,毕竟他网速很快,席宿又很经典。 喻闻:【温和版备用方案如下:】 楚晗:【可以了!】 楚晗:【不用列举了。】 楚晗:【你愿意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喻闻看着这几个字,歪在沙发上发愁。 纵然楚晗老实演戏,不在乎热度和咖位,可太过真诚的人,真的能在这种圈子平平安安走到巅峰吗…… 他给楚晗的最后一句忠告:【考虑一下,签公司吧。】 结束聊天,喻闻把聊天记录打包发给了谢嘉茂。 谢嘉茂:【可以啊,这节目虽然大咖不多,但有固定受众,算是好资源了。】 谢嘉茂:【针不戳针不戳,小喻都开始自己拿综艺了。】 谢嘉茂:【摇旗呐喊.jpg】 喻闻:【工作咯!上班咯!星光传媒五百强咯!】 喻闻:【小猫疾跑.jpg】 谢嘉茂立刻热情澎湃,展望未来,喻闻受到感召,激动得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谢鹤语端着切好的草莓出来,正好看到他从沙发一骨碌滚到了地板上。 幸而铺了地毯,没嗑着哪儿。 谢鹤语把他从地板上拎起来,喻闻跟只猫猫似的缩着脖子,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 “谢老师我知错了。” 谢鹤语摇摇头,扶他坐回沙发上。喻闻看到他端着的碟子,抻了下脑袋,诧异道:“谢老师你把草莓分尸了?!” 谢鹤语:“……” 喻闻捧着被整齐切下的草莓尖尖,瞬间明白了谢鹤语的良苦用心。 “谢老师,你真是个好人。”喻闻感动不已。 这辈子除了父母和姐姐,还没有人帮他吃过草莓屁屁呢! 谢老师,真兄弟也! - 《山间》的录制时间紧凑,第九期第十期连录,答应楚晗的第二天,喻闻就收到了节目组的邀约。 录制地远在另一个城市,下飞机后,工作人员在出口等待,态度客气。 “您好喻老师,辛苦您远道而来,这边为您准备了简餐,希望您不介意在车上进食。” 节目组提前做了功课,喻闻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星光传媒也只是个刚刚起步的新公司,可背后似乎有多位行业大佬的支持,很可能是某些大老板来娱乐圈踩水玩。最好不要得罪。 喻闻完全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牛逼的背景,只觉得他们还怪客气。 《山间》那间破屋子地处荒郊野岭,离机场足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大多数嘉宾都只能在车上用餐,顺便把前采录了。 “喻老师对我们节目有多少了解呢?” 喻闻刚吃完饭,嘴巴还没擦干净,摄像机已经开始工作了。 他拿餐巾纸简单擦拭一下,又喝了口水,舔舔唇角,正色道:“每一期节目我都有看,很喜欢这种舒适的风格,这次受邀飞行,感到非常荣幸。” 他的回答非常公式化,副驾的工作人员恰好看过他上次的直播,不由得调侃:“喻老师,可以再放松一点,虽然这里没有弹幕跟你互动,但请不要压抑你的本性。” 喻闻安静了下,眨眨眼。 “是要我……当一个诚实的碎嘴子吗?” 工作人员被他的神奇说法逗乐了,“您随意。” “明天是正式录制,喻老师做好准备了吗?” 喻闻还是端坐着,可表情已经明显放松,闻言想了想。 “要干很多活对吧?我知道,我看过你们节目,不仅把艺人当驴使,哦对不起……不仅体力劳动大,涉猎范围也广,艺人们录完后成长特别多,砌房垒瓦不在话下,养鸡杀鱼易如反掌,《山间》——培养全能艺人的好地方。” 喻闻微笑,把手抬到脸旁,比了个赞。 工作人员:“……” 喻闻:“我是不是放得太开了?” 工作人员:“有些。” 喻闻从善如流:“那我收一收。” “刚才那段卡掉,我重新来。”他拾起微笑,“《山间》——培养全能艺人的好地方。” 工作人员随后又问了几个老套的问题,喻闻答得很轻松。 “但是,我记得飞行嘉宾有一次提要求的机会,”喻闻笑得腼腆,“因为中途退出的前辈留下了心愿,所以这期节目规则由他设置,我的机会后延,作为下一期的规则……嗯,这样好好麻烦,也影响后来嘉宾的体验感,能不能直接合二为一啊?” 所谓“前辈心愿”只是节目组的一个借口,各位嘉宾都心知肚明,听到前面,工作人员有些尴尬,但幸好喻闻没有掀桌子,给彼此留足体面。 她松了口气,用哄小孩的语气揶揄道:“哦?喻老师有什么想法?” “嗯……增加一位内鬼吧。通过肢体触碰固定部位窃取积分,触碰同组成员积分翻倍,当期录制结束,如果大家不能揪出内鬼,所有成员积分减半,内鬼翻倍。” “啊……”工作人员微讶,旋即想明白什么,面露调侃,“喻老师是想自己当内鬼吧?不用多动,碰一下就能获得积分。喻老师犯懒哦。” 喻闻也不否认,羞涩笑笑,坦诚道:“抢积分太累了嘛,比不过别人还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干票大的。” “很新奇的设定,可惜我们不能指定内鬼人选,不然就是黑幕了。”工作人员狡猾地眨眨眼,“到时抽签决定。” 喻闻配合地露出可惜神色,“好吧。” 躲懒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规则下,任何肢体接触都变得可疑,在空间上完美切断了这对cp的联系。 他不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他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17、碎嘴 抵达山脚,已经临近九点。 录制的农家院子在半山腰,需要爬半小时山路,楚晗在路口等他,喻闻诧异的是,席宿竟然也在。 好吧不该诧异,他早该明白这位蓝毛就是个楚晗挂件。 路口只有一盏昏黄路灯,往后看山路平坦却幽深,两侧全是密林,堪比恐怖片现场,喻闻探头看了眼,心有余悸,“你们不该弄慢综,你们该把这改造成鬼屋,让艺人们过来体验然后拍下他们丑陋的姿态,一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喻闻一紧张就会碎碎念,念完惊觉身旁一片安静,楚晗微张着嘴,不知该接什么话好,席宿也颇为愕然地看着他。 喻闻回头看向接他来的工作人员姐姐,佯装镇定,“我会收敛的。” 工作人员姐姐强忍笑意,觉得他这样一路吐槽也不错,便道:“没关系,喻老师开心就好。” 喻闻嘴一噘,“可我一开心,你们就会不开心。” 工作人员:“那不重要,不用这么尊重我们。” 喻闻从善如流:“好吧。《山间》真是个宽容的大家庭。” 楚晗露出了上次直播如出一辙的表情。 ——惊讶中,掺杂着一丝敬重。 喻闻熟稔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看向席宿。 选秀出身的艺人有一副好皮囊,与大荧幕演员追求的骨相美和流畅感不同,活在舞台的爱豆更看重皮相,他们不需要与环境契合,他们需要完全吸引观众的眼球,让聚光灯只为自己而亮。 喻闻还是第一次在私下正面见到这只蓝毛,不由得细细打量起他的眉眼。 非要说的话,与封承洲有两三分相像。 男主攻是剑眉星目锐气逼人的传统帅哥,像丛林中的狮子,端正中带着常年矜贵的桀骜,而席宿相较于封承洲,更加张扬一些,眉梢一挑就是傲气,带着特有的年轻而不成熟的不驯。 他的外貌和性格形成的反差感,是他吸粉的关键。 “喻闻哥,”席宿在荧幕前是稍微害羞腼腆的性格,摄像机录着,他一直在等喻闻说话,结果喻闻目光发直,录节目的时候竟然走神了。 席宿抬手蹭蹭鼻尖,这些小动作一出现,他外貌带来的压迫感就完全被弱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霎时间可爱起来。 “你好,我是席宿,听说你是楚晗哥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喻闻握住他伸来的手,慢半拍反应过来,“哥?冒昧问老师您贵庚几何?” 席宿:“22。” 喻闻:“几月?” 席宿:“一月……” “我比您小啊,怎么能让您叫我哥?!”喻闻赶紧一个鞠躬,满脸惭愧,“哥,我的好哥哥,失敬失敬。” 工作人员快憋不出笑了。 楚老师哪找来的这活宝,天生就是上综艺的料! 席宿想必也是第一次应付这种比他还“真诚”的人,显得有几分慌乱。 又简单寒暄两句,他们终于踏上了上山的路途。 都是艺人,体力不见得有多好,但楚晗他们已经上下山小半个月,至少比喻闻适应。 喻闻此生志愿当一条咸鱼,他能爬就怪了。 “楚老师。”没走十分钟,他开始找外援,“如果你愿意搀扶着我走上山去,我下半辈子都将活在对你的感激当中。” 到底是自己请来的嘉宾,楚晗义不容辞地给他借力。 喻闻歪在楚晗身上,双目微闭,差点流下宽面条泪,“有友如此,让我中奖十个亿我都乐意啊。” 席宿见两人走得艰辛,提议道:“我来背吧。” “岂敢岂敢。席老师你不用管我们,脆皮自有自己的骨气,今天就是死在这条路上,我也不会让人背的。” 说完这句话后两分钟。 “楚老师你如果愿意背我……” 楚晗:“你的骨气呢?” 喻闻:“我怎么会有骨气?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楚晗没背他,楚晗背不动。 两人体型相似,身高相似,楚老师现在还搀着他,已经是感天动地的情谊了。 喻闻从草丛里找了两个棍儿,递给楚晗一根,两人身形佝偻,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喻闻情不自禁吟诗一首:“竹杖芒鞋轻胜马,去留肝胆两昆仑。” 楚晗:“……” 最后十分钟,喻闻实在力竭,吭哧吭哧地喘气,看向摄像机大哥,“接下来这些话是我的遗言:在我死后,请将我的财产分成三份,一份还蚂蚁花呗,一份还楼下小卖部赊的账,一份还小区花园狗哥的口粮……” 工作人员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能说的人。 楚晗也没见过,推推他的胳膊,让他闭嘴,“少说话……这样更喘不来气……” 喻闻上山前一张白皙小脸现在变异成了红苹果,满头都是汗,奇异的是精神还不错。 只见他大手一挥,能量满满地道:“区区山路,大不了死在这里,有什么可怕的!” 楚晗沉默了会儿,实在没忍住,被他气笑了。 “天塌下来有你的嘴顶着。”楚晗没好气地伸出拐棍,戳了戳喻闻的后腰,“滚,赶紧走。” 席宿从头到尾走在一旁,像个融不进熟人气氛的局外人,甚至没能接上几句话——喻闻的脑回路比过山车都跌宕起伏,他不主动向下兼容,没人能接他的话。 - 原定半小时的山路,他们爬了四十分钟。 到院子时屋里灯还亮着,几位常驻听到声音出来迎接。 “欢迎欢迎,欢迎新朋友。”“小喻你好,我是童溧,我也是演员……”“hellohello……” 《山间》常驻共有五位,除却席宿和楚晗,还有两女一男三位嘉宾。 童溧,女演员,娱乐圈摸爬滚打十余年,一直不温不火,前段时间客串了一个白月光角色,才算有了点热度,有“宝藏老戏骨”之称;宋成磊,综艺人,混迹娱乐圈多年,擅长控场和自黑,贡献了大半名场面和笑点;曹灵韵,新人女演员,跟喻闻一样新,暂时没有任何播出的作品,吃苦耐劳,在节目中表现可圈可点。 喻闻挨个跟他们握手,握到最后一个时,他忽然双膝一软,猛地跪了下去。 宋成磊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他,玩笑道:“虽然我是能当你爸的年纪,但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啊……” 喻闻挣扎了下,没使得上劲,朝宋成磊甜甜一笑,“没事,膝盖想跪就让它跪吧,咱不是那不开明的家长。” 楚晗一看就知道他是累得脚没力了,随手拿草绳把两根竹棍一端绑住,编成能活动的v字,往喻闻腋下一夹。 “帮把手,搬他去客厅跪,那里供着三清大帝,顺道帮他点三炷香。” 喻闻安详地被“夹”进了客厅,曹灵韵想点香的,童溧没让。 按照惯例,聚集在客厅之后,将要抽签决定明日早上做早饭的人选。 喻闻虽然站不起来,却能爬,众人落座后,他一屁股敦地就坐在了楚晗身边。 走在最后的席宿:“……” 喻闻抬着清纯无辜的大眼看席宿,“席宿哥,你坐啊。” 楚晗左侧挨着宋成磊,右侧坐着喻闻,怎么看都挤不进去。 事已至此,总不好让喻闻一个“伤患”让座,席宿勉强维持着笑,干脆坐在了楚晗对面。 楚晗一边觉得他虎头虎脑冒冒失失,一边又对他充满感激,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给他发了条信息:【谢谢。】 喻闻撑着下巴,单手戳屏幕打字:【答应你的。】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守护天使,勇敢出击!】 节目组拿来抽签盒。 童溧眼尖地发觉抽签盒跟以往不一样,“今天有什么新任务吗?” 节目组的抽签盒向来粗制滥造,走个形式,有时甚至是嘉宾随便写几张纸条抓阄,可今日拿来的竟是个单面亚克力抽签箱,透明那面印着个黑白鬼脸。 “什么啊。”宋成磊转动抽签箱,里面放着几个不同颜色的小圆球,他仔细看了看,“是抽签分组吗?看颜色?” “看颜色分组还把颜色摆给你看?”童溧犀利吐槽。 宋成磊无奈摊手,“好歹在镜头面前,给我留一点作为前辈的体面。” 两人资历相当,录节目前就熟识,怼来怼去是常态,众人早已习惯,但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节目组接过话茬:“大家猜得不错,明日有新任务。前有老成员的心愿,后有喻老师的奇思,我们将两者进行了一个结合。明日是双人组队模式,但并非所有人都与你们齐心,‘偷金者’将潜伏在你们当中,以指定部位的肢体接触窃取积分,也就是俗称的卧底。” 导演话刚落音,宋成磊豁地站起,假装气愤捶了一下桌子,冲童溧道:“就是你吧,啊我说你今天怎么一直针对我,窃取积分的形式是不是让别人发脾气?哇,说起来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有点莫名火气,是你故意的吧……” 童溧一脸莫名其妙,“你火气大,跟我有什么关系?去泻火啊。” 曹灵韵四处张望,表情紧张起来。 童溧:“小楚和席宿一直没说话,有点可疑;小喻是新人,导演应该不会让他单打独斗,风险太大;灵韵应该也不是;我和老宋十多年的老朋友,他有没有做贼心虚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据我判断应该不是,当然我自己也不是……” 童溧一顿分析,连带着其他人也开始头脑风暴,眼看一场辩论在所难免。 喻闻两手托腮,目光谨慎地在所有人当中游移一圈。 宋成磊:“小喻有什么看法?” 众人目光齐刷刷移到他身上,被点名的喻闻踌躇了下。 “卧底是我提议的,我本来想当,节目组不让,他们说得抽签决定。” 他戳了戳面前的抽签箱,含蓄地说:“依小喻拙见,卧底还在箱子里,没出娘胎。” 童溧:“……” 宋成磊:“……” 差点开始辩论的大家:“……” 导演坐在摄像机后,憋笑憋得快抽筋了。 “ok,fine.”宋成磊拿起电话,“出租车,出租车,请到山脚下接我……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宋成磊就先回家了——” 18、音频 抽签结果除本人知道外,只会向镜头展示。 喻闻默默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其他人展示完回到位置,彼此对视,也是一脸意味深长。 面杀暂时抿不出来,他决定明天再看。 第二轮抽签,楚晗成为了准备明天早餐的幸运儿。 他无奈笑笑,展开手中字条,上面有潦草笔迹写就的一个“1”。 抽中数字最小的做饭,这是《山间》的约定俗成。 众人三两散去,席宿在喻闻起身时搀扶了一把,状若无意道:“楚晗哥,明天早上我帮你吧。” 喻闻还以为今晚结束了,听见这话,警铃霎时滴滴滴响了起来。 秉持着拆cp的最佳方案——饿死cp粉法则,他决定当一个电灯泡。 “需要帮忙吗?我也可以。”他真诚扭头望向楚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生生把我从山下拖上来的我的朋友你,简直是活菩萨。” 楚晗看向他打颤的双腿,“我怕你死在灶前。” 喻闻:“休得咒我。” 楚晗也腿脚发酸,弯下腰揉了揉脚踝,“只是做个早饭,不用那么多人……不过这条路真难走。” 喻闻捕捉到关键词,“这条路?你们以前走的不是这条?” “嗯。”楚晗直起身,过来扶他,“走吧,我们的房间在隔壁,席宿早点休息……还有一条近一点的山路,也得走近半小时,不过没那么陡。但是那条路晚上蚊子很多,一咬一个大包,往期嘉宾们反映过这个问题,所以这次节目组就安排你走这边。” 说罢,他抿起嘴角,开玩笑道:“你现在没破相就偷着乐吧。” 喻闻知道山上蚊子多,也在往期中看到过嘉宾们满脸包的糗样。 但相比绝望山路,他宁愿被蚊子咬。 “太感动了,”他面无表情道:“暖得我三级烫伤。” - 第二天喻闻起了个大早。 分组信就挂在房门口,由节目组指定,喻闻跟宋成磊一组,他下楼一问,果不其然,楚晗跟席宿一组。 厨房前有一小段台阶,喻闻像只小僵尸,蹦跶着进去了。楚晗正在打鸡蛋,席宿给他打下手,两人不怎么说话,气氛却很温馨——至少旁人看来是这样。 楚晗现实中不擅长掩饰情绪,但不代表他不会,毕竟是难得一见的天赋型演员,两三期下来就开了悟,既然一时半会避不开,与其僵持不如维持基本社交,好歹不会被观众抓住错处。 喻闻倒了杯温水,伸出舌尖猫咪似的舔舐着,眯着眼喟叹:娱乐圈真复杂啊。 他说他怎么过得这么顺利,原来是之前不在暗流附近,一跟主角接触,用脑子的地方突然多了。 喻闻决心干完这票就收手,不掺和主角间的恩怨情仇。 楚晗和席宿默契地做早餐,喻闻倚在厨房门口默不作声,悄不声端详了两人十来分钟。 “席宿哥,你是‘偷金者’吗?”他忽然出声,把两人齐齐吓了一跳。 楚晗锅铲差点甩出去,没好气道:“你是鬼吗?走路没声。” 喻闻委屈,“我蹦进来的,你们那油锅把我的脚步声掩盖了。” 他脸上活灵活现出现四个字“这也怪我?” 楚晗知道他是演员,但没见过他演戏,此刻觉得他一定能成为一个绝佳影帝,无他,这表现力太强了。 “喻老师为什么这么觉得?”席宿擦擦手,反咬一口,“我是好人,真的。相比下喻老师才奇怪,刚刚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难道窃取方式跟我们的背后有关吗?” 喻闻抬手,摇了摇食指。 “错~”他九转十八弯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认可,“我在观察,席宿哥刚刚‘不经意’碰到楚老师手臂三次,给楚老师递东西六次,接过楚老师手里的东西八次,如果直接接触和间接接触都能算作肢体接触,那么你,已经偷了楚老师十七个单位的积分了。” 席宿一愣,笑道:“哪有那么容易,肢体接触部位只有一个吧……” 喻闻:“你怎么知道?你接到过任务卡?” 席宿:“我、我猜的啊,大家平时生活在一起,仅仅是肢体接触没有约束条件,岂不是易如反掌?” 喻闻不说话。 楚晗端着盘子,默默站得离席宿远了点。 可想而知,今天整天的录制,两人都将会是这个距离。 席宿表情已经僵了,转过身装作忙碌,心中懊恼:就不该跟喻闻多说话…… 句句是坑,句句是坑啊。 他实在没忍住,朝镜头露出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偷金者’席宿——暴露。 喻闻安静了会儿,盯着席宿的背影沉思,片刻后话音忽然一转:“说得对。” “仅仅是肢体接触,未免过于宽泛。” 楚晗:……你真信啊? 席宿以为嫌疑洗清,不由得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喻闻没有过多解释,把水杯拧紧,又蹦跶着出去了。 - 吃过早饭,导演组发布今天的任务地点。 “这半月以来,各位成员经历颇多,付出辛勤汗水建造出自己的小院,遮风挡雨的屋子、肥沃的菜园、干净整洁的禽舍……这些都离不开诸位的努力。 “多番考量过后,节目组决定给各位成员放假,邀请各位前往鹿鸣山山顶露营,领略自然风光。” 听完前半段,众人刚准备欢呼,‘鹿鸣山’一出来,宋成磊又开始打电话,“喂喂喂,出租车吗?来接我,不录了不录了……” 喻闻悄悄问旁边的楚晗:“鹿鸣山是哪儿?” 楚晗:“几公里外的一座山,又高又陡,第二期的时候我们去看过日出,没放出来。” 喻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你是‘偷金者’吗?” 突如其来这么一句,楚晗表情凝固。 “……看来不是。”喻闻端详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思。 楚晗从胸腔送出一口气,无语道:“你今天打算这么一个个问过去吗?” “不是,你刚刚离我太近了,直往我耳朵上吹气,我怕你偷我积分。” 楚晗:“你哪有积分。” 喻闻想起来自己是飞行,没完成过任务。 “……是哦。” 导演组仍在介绍游戏规则。 喻闻忽然举手,“导演,我没积分怎么被偷?” “积分无下限,可为负数。” 喻闻反应两秒,呆愣道:“节目参加完我不会负债千万吧?” “噗嗤……”楚晗没憋出,笑出声。 宋成磊哈哈直乐,“没事小喻,我送你两分。” 喻闻:“真好啊宋老师,您把您积分的两百分之一送给我了。” 宋成磊:“嫌少,嫌少算了……” “不嫌不嫌,前辈仗义相助,岂有不受之理。”喻闻一瘸一拐溜达过去,从宋成磊手中接过代表两积分的塑料币,美滋滋道:“蚊子再小也是肉……” 他行动不便,顺势在宋成磊身边站定,席宿往边上移了移,给他让出位置。 “哎喻老师,”席宿忽然指了指他的头顶,“这里有一根毛线。” 喻闻扒拉了两下,席宿指挥着,不知是不是今日规则特殊,为了避嫌,他始终没有上手。 “宋老师,在你那边,你捏一下。”席宿道。 宋成磊围观半晌了,席宿不开口他也要帮忙的,这两人笨得他头疼。 宋成磊捏出来一根指节长短的丝线,随手甩开。 喻闻整理着自己微乱的造型,忽然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席宿。 导演举着喇叭:“……节目组为你们准备了野餐垫、帐篷、餐具、烧烤炉等用具,可食物需要各位成员自行准备,鹿鸣山有竹荪、茶树菇等大量山珍,请在上山期间摘取它们,作为你们今日的午餐和晚餐。” 另有规则是,每上山一段距离,就算完成一个挑战,可获得一定数目的积分,获取积分可以向节目组兑换肉类和其他物资。 宋成磊觉得哪里不对,提问道:“徒步的起点从哪里开始。” 导演指指地面,“这里。” 喻闻觉得两条腿抽搐了下,像是提醒他有敌人! 他满脸凝重,“坏了,冲我来的。” 接收到喻闻求助的眼神,宋成磊重重点头,发出正义之声:“你好歹让小喻先下山,不然这不是让他死吗!” 经历过下肢酸痛的人都知道,下行比上行要困难百倍,酸爽百倍。 导演道:“非常对不起喻老师,但是节目组的面包车有一个坐席,如果喻老师不能忍受,可用三十积分兑换。” 考验他人缘的时候到了! 喻闻想也不想,扭头就往楚晗的方向跑,跑了两步不得劲,又换成僵尸跳,还深情地伸出了两只手,“楚老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童溧:“你要吃了小楚吗?” 宋成磊:“导演,黑狗血和桃木剑有没有?” 楚晗反应慢半拍,喻闻的手都伸到眼前了还懵懵的,就在僵尸之手将将搭上他肩膀之际,一旁的席宿举手出声:“要不我来吧。” 喻闻扭头看他。 其他mc也看向他。 “我跟喻老师挺投缘的,昨晚他还叫我哥,”席宿一边玩笑,一边从兜里掏出积分,“来这个节目,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哥……就当是迟到的见面礼。” 喻闻眨巴眨巴眼,立刻挂上人畜无害的微笑。 “谢谢席宿哥。” - 喻闻获得特权,坐车直达鹿鸣山脚。 两山之间有一段平路,喻闻坐在卡车后面,惬意的风吹拂脸颊,跟坐敞篷也不差分毫。 ……就是小板凳有点硌屁股。 他动了动,把吹得凌乱的头发向后拨,露出光洁的额头,眯着眼观赏两侧倒退的麦田和风景。 “喻老师,现在心情如何?” 随行pd扛着镜头发问。 “他们走路我坐车,他们遭罪我享福。”喻闻单手托腮,“横批:快活人生。” 随行pd忍不住咧嘴笑。 “老师现在能享福,还多亏了席宿老师,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喻闻想了想。 “希望他今天别偷我积分吧。” 随行pd:“哦?喻老师认为席宿老师是‘偷金者’?” 喻闻翘着嘴角,笑而不语,“谁知道呢。” 可实则他口吻间满是笃定。 锁定席宿,倒不只是因为他晨间露的那个破绽。 只是席宿那句话提醒他了,按照往期节目,导演组照搬嘉宾提议的可能性为零,他们擅长在各种地方偷换概念,模糊主语,构造陷阱。 捕捉不了热点,剪辑叙述混乱,创意几乎没有,但跟mc们‘斗智斗勇’倒是非常出彩——神奇的《山间》节目组。 他当时提议的原话是“通过肢体触碰固定部位窃取积分,触碰同组成员积分翻倍”,这条规则还算完整,没有太大漏洞,但缺乏主体。 (谁)肢体触碰(谁)的固定部分,能窃取积分呢? 如果可以选择,对于‘偷金者’而言,自己在这两个括号之外,才是嫌疑最小,最保险的的吧。 比如,宋成磊触碰喻闻的头发→席宿窃取喻闻的积分。 - 喻闻仰脸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鹿鸣山石梯。 喻闻:“宋老师快到了吗?” 跟随pd打开手机,看了眼共享地图,“其他老师可以选择不同路线,难度越大积分收益越高,宋老师选的最远一条,大约还需要一段时间。” 喻闻沧桑道:“麻烦您给他发条消息,问问他的出租车师傅电话。” 跟随pd:“您要出租车电话……” 喻闻:“打车回家。” 知道你们这节目变态,没想到会这么变态,每一个挑战分明都是在为培养特种兵做准备。 节目组准备了遮阳伞和供给点,喻闻混在工作人员当中偷偷躲阴,过了十点,日头盛烈起来,燥得人发晕。 大家都在忙碌着,独他一个人无聊,怕影响到工作人员,喻闻起身在山脚附近溜达了一圈。 工作日大上午,爬山的人不多,可以说近乎没有,他在供给点三百米左右找到了一间新中式公厕,乍一看古色古香,两侧还有雕花窗。 内里也很整洁,散发着一股尚未被霍霍过的优雅,似乎刚刚打扫过卫生,空气中有消毒剂的味道。 最关键的是,里面有空调。 喻闻随手扯了两张纸,进隔间将马桶表面擦拭一遍,便盘腿坐在上面打起游戏。 不到十分钟,有人进来。 喻闻戴着一只耳机,听到了,并未在意。 那人进了他隔壁的隔间,窸窸窣窣的,还有背包拉链拉开的声音。 屏幕上绿色方块连成一大片,喻闻清理着两侧的多余色块,试图把更多的绿色连起来。 “导演……关于这个情节,我有点疑问……晚上有时间吗……” 隔壁在放音频。 声音不大,不知从哪儿偷录来的,带着磨损沙沙声,时不时还卡断一下。 喻闻消掉一个红色块,听到下一句,手猛地一抖,把裂成两半的绿色消了。 “哦,楚晗。” 绿色腰斩得只剩七八个,损失惨重。 喻闻却暂时没有懊恼的心思,退出游戏小程序,摘下了耳机。 高导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即便全损音效也能准确无误地听出来,因为他说话的腔调、声量和暴躁感独一无二。 夹杂着沙沙声的音频里,高开宇相较平时嗓音微哑,在噪音的影响下有股诡异的温柔。 “行,晚上来找我。” 喻闻大脑飞速运转。 第一:隔壁是谁?第二:这份音频有什么意图;第三…… 为什么又让他撞上了? 这是需要路人甲的场景吗? 喻闻头脑风暴的这几分钟,隔壁开始敲电脑,喻闻耳听好几个音频被剪切到一起,变成暧昧不清的“潜规则现场”。 他眉头一拧,打开了手机录音。 之前就碰上过,楚·象牙塔刚出社会大学生·晗不懂得人情世故,群头说什么他都照做,在喻闻解围那次之前,他也找高导聊过几次剧本,但他表情正直,表现正直,两人都没多想。 直到男n号摆明潜规则的意图,高导发难,楚晗才猛地回神。 那之后他自然再没有与导演单独相处,可先前的对话若是泄露,剪一剪拼一拼,实在是惹人遐想的素材。 看来今天要做一名正义的路人甲了,喻闻叹着气想。 他悄悄将手机收音孔向下移动,试图从底下靠近声源,录到更清晰的录音。 别人恶剪,他偷录别人恶剪,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洗手间又走进来一人。 喻闻注意力根本不在其他人身上,反倒隔壁的音频骤然暂停,格外做贼心虚。 那几段录音已经被拼接在一起,本就耐人寻味,稍微调换次序再加上黑科技推波助澜,堪称重磅炸弹。 有人进来前,隔壁厕友正在播放成品,欣赏自己的杰作。 有人进来,他立马按了暂停。 喻闻犹豫了下,为了避免剪辑嫌疑,保证音频完整,他决定把成品一起录进来,便没有结束录制。 他默默对小便池前小便的那位仁兄道歉。 ——对不起,不是故意把你撒尿的声音录进来的。 如果以后这段录音制裁了不法者,让楚晗和高开宇给你送锦旗。 上书:一尿封神。 阿门。 “喻老师?”正乱七八糟想着,外间那人洗完手,又折回来,对着空荡荡寂静无声的洗手间喊道:“喻老师,你在这吗?” 喻闻:“……” 我的老天鹅。 他屏息凝气,只觉得心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抿紧了嘴唇,决心死也不回话。 那人走过来,依次推开隔间门,推到喻闻这间,见推不动,敲了敲,“哥们,你蹲多久了?” 喻闻:……如果可以我想蹲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你见过我们家喻老师吗?很瘦,脸很小,右眼眼尾有颗泪痣,整个人布灵布灵发着光,一看就是艺人的一个年轻男孩子。” 喻闻:……谢谢。 见他不答,外面的人嘟哝了声:“害什么羞……总之大兄弟,你要是见到我们喻老师,告诉他其他mc快到齐了,要开录了,让他赶紧回来奥。” 喻闻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心中百转千回,百感交集。 隔壁发出一声闷响,把喻闻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下意识竖起耳朵。 许是慌乱间触碰到播放键,那段音频竟然再度播放起来。 喻闻直接弯腰,拿收音孔对着隔壁。 不过是一段一分钟左右的音频。 隔壁剪辑很快,他录得也很快。 笔记本被重重合上时,他已差不多录完全程。 喻闻手速奇快给录音备了份,顺手给高开宇也发了一份,文件传输到一半,他似有所觉,抬起了头。 一颗蓝脑袋从厕所上方探出来,阴森森地盯住他。 喻闻被这幻似恐怖片的一幕震慑到,爆了句粗口。 喻闻:“我靠。” 席宿拧紧的眉微微扬起,咬牙切齿:“喻老师。” - 两道人影你追我赶地冲出公用洗手间。 喻闻看似在走,实则在跑,拿出了逃命的速度,蛇皮走位躲避席宿伸来的手。 席宿紧随其后,几次差点伸手抓住他后衣领,都被他鱼一样从手底下溜走了。 “草。”席宿低骂了声,声音近在咫尺。 看,看,本性暴露,脏话都出来了。喻闻更笃定他要杀人灭口,疾走成一条扭来扭去的蛇。 “喻老师……”席宿似乎想说什么。 喻闻:我不听,我不听。先逃为敬! “哟,喻老师,席老师,快来快来,就等你们了。”眼尖的工作人员发现他们冲刺而来的身影,慈祥和蔼的笑容在喻闻眼中散发着圣母玛利亚的光辉。 得救了! 最后几步,他加足马力,狂奔过去。 “楚老师——” 楚晗刚刚站定,满头大汗,正喝着水,一个小炮仗从山道上冲下来。 喻闻一把冲到他身边,心有余悸,“哦,楚老师,见到你真好。” 楚晗差点被砸飞出去,眼前的景物都跟着晃了一晃。 楚晗:“我……” 他刚好像看见他太奶了。 19、优势 喻闻迅雷不及掩耳冲回安全区,心下大定,表情都轻松了。 席宿气势汹汹三步并作两步走来,眉心紧拧,脸色阴沉得像是来寻仇的。 童溧还没见过他这幅模样,后退一步,吃惊道:“小席……怎么忽然生气了?” 席宿想起来还在录节目。 他深吸两口气,眉尾挑了起来,神色敛了几分,但还是藏着一丝隐隐约约的烦躁。 “喻老师,刚刚在洗手间……”他欲言又止。 喻闻故作不知,“洗手间,你刚刚也在洗手间吗?好巧哦。” 席宿:“我们能不能单独聊聊……” 喻闻:“嗨呀,借纸这点小事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喏,给你。” 他从裤兜翻出一包手帕纸,隔着一两米的距离轻松抛给席宿,完事儿立刻溜到楚晗身后,满脸劫后余生。 席宿看起来想吐不文明用语。 这时导演举着扩音器喊他们集合,打断席宿到了嘴边的话。 鹿鸣山登山全程约五公里,但并非只有一条路线,山里生长着不少山珍,附近居民时常采摘,脚踩出来的小路随处可见。 海拔由低到高节目组设立了四个供给点,按照到达顺序积分奖励逐次减少,采摘到山货同样可以获得积分奖励。 导演并未要求他们按分组行动,可六人同行效率底下,童溧拿着兑换来的地图,飞快将三组成员划分到各个山货丰富的区域。 喻闻即将跟楚晗分别,临行前用言不尽意的复杂眼神默默盯了他很久。 楚晗忍无可忍:“……你吃错药了?” 喻闻用一种看不孝子的眼神包容着他,“算了,有时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他拍拍楚晗的肩,隐晦扫一眼旁边的席宿,正色道:“记得我冒着生命危险拯救过你的清白。” 他不敢看席宿,怕后者再度对他升起灭口之心,撂下这句,泥鳅一样溜走了。 宋成磊和喻闻分配的区域处于山阴,凉爽宜人,喻闻揪了张不知名的大叶子象征性顶在头顶,探着脑袋左看右看。 童溧给他们分配的是竹荪,食用菌的一种。 喻闻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还是个挑食的娇气包,指望不上。宋成磊却有多年综艺经验,涉猎丰富,蹲下身捏着一株雪白菌子教他辨认:“这个就是竹荪,很好认的。中间的菌柄呈雪白色,顶端有深绿色菌帽,剥开后也是白的,这个其实就是竹荪的孢子,你剥一下这个手感就知道了……” 喻闻依言接过,薄薄的菌帽一捏就开,露出里面白嫩的菌肉。 宋成磊指挥着他摘了两三个,喻闻渐渐上手了。 他挎着节目组提供的小竹篮,化身采蘑菇的小姑娘。 “小喻,鞋。”宋成磊好心提醒道:“鞋沾上泥了。” 喻闻低头看了眼,鞋尖蹭了点泥巴,在白鞋面上异常明显,“没事。”他道。 都进山了,脏就脏吧,别矫情。 宋成磊:“白鞋脏了多难洗啊,你擦一下。我女儿也跟你一样,每次回家鞋子都弄得特别脏,她还尤其喜欢白鞋子,把我和他妈愁得够呛。” 宋成磊的语气已经完全代入看熊孩子的家长,喻闻只好乖乖抽张手帕纸,蹲下身去擦鞋。 撒欢没两分钟,喻闻又被叫住,“小喻,你鞋——” 喻闻愁眉苦脸地蹲身擦鞋。 他恹恹道:“早知道就不穿白鞋子了,真愁人……” 宋成磊爽朗地笑了一声,“抱歉抱歉,我们老年人有瞎操心的毛病,你别放心上。” 喻闻摇了摇头,继续采菌。 ——真愁人,又一个‘偷金者’。 怎么都逮着他一个人薅! 锁定席宿时他并不确定窃取积分的具体方式,但刚刚宋成磊一遍又一遍喊他擦鞋子,他基本能确定,导演组就是在主体上钻了空子,完整的任务卡应该是:(某某)直接接触(某某)的(某身体部位),(某某)获得积分。 括号内的具体指代他还不确定,但能确定的是,任务卡必然在开始计分前就填空完毕,否则‘偷金者’若是能随意更改,其他成员就只有挨偷的命了。 现知: (宋成磊)直接接触(喻闻)的(头发),(席宿)获得积分。 (喻闻)直接接触(喻闻)的(鞋/脚),(宋成磊)获得积分。 被接触者就是被薅羊毛的人。 不只一名‘偷金者’的确是节目组能想出来的招,自己的提议有漏洞,意识到这点后喻闻一路都在复盘,旋即他想到,那一句“增加一名内鬼”同样可大做文章。 他只说“增加一名内鬼”,却没有限定原有内鬼数目。 如果节目组本就打算安排一名内鬼,在此基础上增设一位也并不……等等。 喻闻灵光一闪。 也可能不止两个。 他捂住脑袋,发出哼哼唧唧的哀嚎,嘟囔声只有自己和领夹麦克风能听到,“不会今天只有我一个好人吧……” “小喻,怎么了?”宋成磊走得远了点,见他忽然蹲下,关怀的嗓音在山林间回荡。 喻闻站起来,面带微笑,“我很好,fine。” - 宋成磊去洗手间的间隙,喻闻坐在石阶上,掰着手指头算刚刚被偷了多少分。 “一次,两次,三次……八,还是九?” 摄像机怼着脸拍,喻闻扭头问摄像机后面的跟随pd,“最后那一次我假装擦了,实际没擦,那一次应该不算,所以差不多是八,对吧?” 跟随pd不说话。 事实上他很惊讶喻闻能这么快判断出宋成磊的身份,写脚本时几个副导演一度觉得规则过分复杂,《山间》又不是推理类真人秀,变幻莫测的规则能与mc们碰撞出新的火花,可过分莫测,一旦超出mc老师们可驾驭的范围,就是节目组的独角戏。 后期看来,会很乏味。 而喻闻的存在犹如一座灯塔,轻松从细枝末节剥出真相,所有卧底都无处遁形。 甚至给导演组带来了危机感。 跟随pd没放过这么优秀的素材,大炮怼着喻闻瓷白细腻的侧脸,问说:“喻老师为什么觉得,宋老师也是‘偷金者’?” 喻闻撑着下巴,思索片刻,这说来话长,他只好从席宿开始,把思路平铺出来。 “……他们都不是单独某个点暴露的,一处处细微疑点拼接在一起,反向推演这些行为的逻辑,就能得出他们的行动公式。而且我看过往期节目,知道节目组擅长抠字眼,把我的提议从头到尾拆解分析,哪些地方能钻空子心中自然有数。公式和数值都出来了,得出结果就易如反掌。” 跟随pd简直想给他鼓掌。 趁着宋成磊还没回来,跟随pd抓紧时间问了他对其他成员身份的看法,喻闻大胆预测了下,几乎全对。 “席宿哥和宋老师铁狼。楚晗是好人,他当坏人唯唯诺诺一眼就能看出来,现在能确定好人阵营和卧底阵营各两位。剩下童溧老师和灵韵妹妹,这二位当中如果有卧底,必然是童溧老师,灵韵妹妹年纪小,容易紧张,如果她是卧底,今天的状态不会这么自然。”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喻闻悄悄觑了眼,有个陌生头像申请加他为好友。 这时候申请,想必是工作上的事,喻闻没多想,同意了。 对方第一句话就让他天灵盖一凉。 【喻老师,那份录音你记得不要泄露。】 夭寿啦!是席宿! 喻闻现在想起他还会想起那个幻似恐怖片的厕所蓝脑袋,颇有些惊魂未定。 他摁灭息屏,埋头装死。 然而对方不依不饶,像在他手机里装了马达一样,嗡嗡嗡震个不停。 跟随pd好心道:“有事的话,可以暂停十分钟。” 喻闻假笑一下,还是走到一旁,无可奈何地掏出了手机。 席宿正疯狂用“拍了拍”功能戳他,喻闻就纳闷了,其他人不采蘑菇吗?怎么这么闲,有空狂轰滥炸他。 他回了一个礼貌微笑的表情包,然后道:【席老师,我在呢。】 席宿:【你终于肯说话了。】 喻闻:【哑巴多年,一朝得治,哀家能说话了!感谢席老师大恩大德!】 席宿:【……你一直这么说话吗?】 喻闻:【听不出来这是阴阳怪气吗?】 席宿:【6。】 喻闻,上能吹上司彩虹屁,下能阴阳嘲讽两手抓的绝顶碎嘴子。 偶尔还能因为情绪价值获得些额外的饭碗机会呢。 席宿:【今天在厕所,我看到你录音了。】 喻闻:【绝无此事。】 席宿:【我看到了。】 喻闻:【你看错了。】 席宿:【……】 对面沉默一阵。 席宿:【你否认也没用,我就是看到了。】 喻闻盯着这几个字,忽然忍俊不禁,怀疑席宿只有幼稚园文凭。 啊,这么一说,他之前整理席宿资料时,这只蓝毛貌似的确学历不高,还因此被对家嘲讽。 没记错的话高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了,家境困难,好不容易选秀小火一把,短时间内应该也没有提升自己的想法。 喻闻:【行,你报警吧。】 喻闻:【躺平.jpg】 席宿:【???我报警干嘛?我就跟你说一声,别泄露出去。】 喻闻:【……该说这句话的是我吧?你手握录音,到时候找媒体一炒作,楚晗和高开宇名声一起臭,技术复原需要时间,复原后的原版也不能完全洗清他们的清白,到时这二位一起滚出娱乐圈,您好意思让我不要泄露证据?】 席宿又是一顿问号,【???我发给媒体干嘛?】 喻闻:【你不拿来炒作,剪成这样干嘛?】 席宿:【我发给封承洲,讹他钱啊。】 喻闻:【……】 等会儿,什么鬼话从眼前飘过去了? 喻闻伫立在原地足有五分钟。 对面还在不断弹消息。 席宿:【录音是我从私家侦探那里买来的,买断,花了十万,我剪辑一下显得更严重点,到时候跟封承洲要一百万。找你是想跟你说,如果你也想讹封承洲,我们可以一起,不然我都卖断给他了,你又拿出一份,显得我没有信用。】 席宿:【分成的话三七开,我七你三,毕竟我出了本金的。】 …… 好荒谬的世界。 好荒谬的娱乐圈。 喻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以何种复杂心情打下了这行字:【你不是,封家私生子,封承洲的弟弟吗?】 席宿:【我草!你怎么知道!】 喻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好像是他出走的逻辑能力。 他意识到自己对席宿的判断出了偏差。 打断席宿喋喋不休的追问,他说:【我们需要面谈。】 - 第一个补给点并不难攀登,喻闻和宋成磊提着满当当的竹荪来到补给点结算,其他组的成员们也陆陆续续到了,分散的三组重新汇合。 喻闻隔着人群看了眼席宿,正好席宿也看着他,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一言难尽。 “小喻,怎么了?”宋成磊见他有气无力的,有心调动他的情绪,“你不会是‘偷金者’吧?刚刚没偷到积分所以蔫了?” 喻闻大为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偷我积分,还冤枉我?! 他眼中的情绪太直白,宋成磊愣了下,瞬间怀疑起来,试探道:“你知道谁是卧底吗?” 喻闻盯着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你不知道?那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来了来了,来自卧底的混淆视听。 喻闻刚被席宿来了灵魂一击,暂时没精力应付这些‘勾心斗角’,顺着话题,不咸不淡地道:“宋老师有怀疑的人?” 宋成磊仔细端详他的表情,在刚刚一瞬间的外露后,喻闻并未再有明显的情绪,或许是自己多心也未可知。 宋成磊略略放心,微微压低声音。 “我怀疑席宿。” “……”喻闻沉默一秒。 “应该的。”他道。 蓝毛确实是卧底。 宋成磊:“今天早上的时候,他让我帮你捻头发,不知道当时你有没有注意?那个行为很可疑。如果肢体接触不是固定在“窃取者”和“被窃取者”之间,这个捻头发很可能就是他的行动公式。” 宋成磊一本正经地说。 抛出一些规则线索,把矛盾引向别人,同时换取同伴的信任,这在推理类真人秀中是很常见的搅混水手段。 现在没有一位成员跳出惯性思维,猜到完整的行动公式,他只需祸水东引,引到表现突出的席宿或者智商在线的童溧,一定能完美隐藏到最后。 这波。 优势在他。 20、戏剧 “卧底窃取的积分最后一轮再结算。现在公布成员积分情况:宋成磊221分,童溧176分,楚晗197分,席宿154分,曹灵韵188分,喻闻——” 导演组故意停顿片刻。 “喻老师,﹣32分。” 喻闻配合地表演了个两眼一黑。 其他人惊诧不已,面面相觑,童溧夸张道:“喻老师今天被摸了三十二下?!” 宋成磊:“呀呀呀,我们这是正经综艺吧?” 曹灵韵傻眼了,细声细气道:“喻老师来一趟不仅负债千万,还没了清白……” 喻闻仰头望天,委屈得直瘪嘴,“节目播出后我还怎么做人?” 众人闹哄哄讨论的时候,楚晗掐算了下自己的积分,发觉了不对。 “我也少了四分。”他疑惑地说。 导演:“‘偷金者’每窃取一次是两个单位的积分,同组成员翻倍。” 童溧:“今天谁碰过你?” 楚晗思索一秒,没说话,默默站得离席宿远了点。 席宿:“哥我冤枉,我今天一直跟你保持距离,绝对不可能是卧底,再说我要是卧底,能只偷四分吗?” 宋成磊:“不管怎么说,四分这个数字指向性太强了,正好是2分双倍,同组成员作案可能性极大。” 积分情况一播报,卧底很快能明白同阵营不止自己一个,那些被窃取的高额积分不是自己动的手,那么队伍中必然隐藏着自己的同伴。 但宋成磊是个例外,他快把喻闻薅干净了,积分大头都在他身上,所以一时半会儿算不过来,依旧把脏水往席宿身上泼。 喻闻粗粗一算,楚晗显然是童溧的目标,没有后续是因为她性格谨慎,见好就收;席宿的目标是他,可能是被洗手间意外打断了,暂时也只偷了两分;宋成磊的目标同样是他,这位老大哥逼他擦鞋足有八次,再加上同组翻倍规则,共是32分。 导演组:“需要换队吗?” 导演组:“刚刚第一名抵达的队伍,拥有一次换队权。” 哦。喻闻蠢蠢欲动的手安分下来。他们是第三名来着。 楚晗迟疑着举手。 席宿无可奈何,“哥,你会后悔的。” 楚晗想换喻闻,可他看过去,喻闻嘴一努,示意了旁边的宋成磊。 “……我想要宋老师。”楚晗道。 余下的喻闻和席宿自然组队。 - 喻闻嗦着楚晗临走前跟节目组兑换的冰棍,撩着眼皮子觑席宿。 在厕所剪绯闻音频被人撞破,席宿当然也有几分尴尬,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怎么了?我在手机里没说清楚吗?”席宿悄悄摘下麦克风,手臂挎着喻闻同款小竹篮,摄像老师远远被甩在身后,两人假装在地里刨蘑菇,实则低着头说话。 “摘错了,那个是竹荪的蛋,摘旁边那个……”喻闻指挥着他。 “哦。” 被支使着摘了两三个菌子,席宿问他:“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后面两个字,他琢磨了会儿才总结出来,听得出话语间的不以为然。 喻闻吭哧吭哧啃冰棍,冻得嘴唇发麻,说话都含糊:“说不清楚,反正这些八卦我一般现场观看……” 席宿分析了下话中深意,面露悚然,“你跟踪我?” “……你配吗?” 一个没忍住,喻闻拉了嘲讽。 席宿没再问,深深看了他一眼,认定他背后定然有不为人知的情报网。 席宿高中毕业就外出打工,脾气不算很好,经纪人评价愚蠢又火爆,但在公司包装下,加上两三分勉强过关的演绎,竟然也成了心直口快单纯笨拙的正面人设。 他私底下跟荧幕前是两码事,他自己知道。 可此刻面对喻闻,他还是少见忍住了自己的狗脾气,毕竟喻闻这人看起来就城府很深的样子,依据他混社会的经验,八成背后有靠山。 喻闻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席宿打上“社会银”的标签,依旧专心致志啃冰棍。 啃完,他把垃圾用随身小塑料袋装起来,舔舔唇边残余的甜味,终于道:“冒昧问一句,你原姓什么?” 席宿:“……席啊。” 喻闻:“哦……对不起。” 喻闻心说我先入为主,错怪你了,还以为你就是书里那个没半页纸的炮灰反派,封家那个私生子……话说封家私生子怎么那么多?封承洲他爹是送子观音吗? 他暗自腹诽,席宿却被他的道歉弄得摸不着头脑,“没关系,要不把录音删了?” 喻闻:“我就意思一下。” 席宿:“6。” 喻闻:“为什么会想到拿楚晗的绯闻录音来敲诈封承洲,这样‘别出心裁’的妙想?” 席宿奇怪地看他一眼,埋头挖了两个菌子,一边挖一边道:“这事不都上热搜了?你2g网啊?封承洲公开出柜,楚晗一夜间身价倍涨,挖他黑历史的人从这里排到法国,我刚好在调查封承洲,私家侦探说有楚晗的录音,我就斥巨资买下了。” 喻闻一想,十万块,确实是巨资。 但你一个明星,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抠抠搜搜的。 “然后呢?干嘛不要挟楚晗?” 席宿直起身来,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 席宿:“你不是他朋友吗?你觉得他能从?他不报警抓我算好了。” 喻闻:“……” 有道理。 楚晗是这么个倔驴脾气。 喻闻歪歪头,“但你调查封承洲干嘛?” 席宿动作一顿,皱起眉头,这涉及到家事,他说:“我们是能聊这些的关系吗?” “……有时候友谊只在一瞬间。”喻闻张嘴就来:“我看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一见如故相逢恨晚,高山流水如觅知音……” 席宿听得眉头紧锁,“听不懂,你对我一见钟情?” “……”喻闻张开嘴,又合上,最终道:“席老师,您有一颗缺乏世俗灌溉,却又巧捷万端的大脑。” 没有知识,但很擅长乱想。 席宿觉得这应该是在夸自己,“我也觉得。说白了你就是想听我跟封家的现况对吧?你不会自己查吗?你都能打听到我的身份,查这些应该不难啊。” 喻闻:“我的父母教我看问题要全面,我应当听听当事人的想法。” 他面露从容微笑,看起来很有说服力。 席宿被说服了。 “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但你得保密。” 喻闻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了他的贼船,但也懒得否认,反正上不上的,席宿说了也不算。 见他点头,席宿道:“挺俗套的故事,我妈是封明杰的情人,封明杰你知道吧,封承洲他爸……哦知道,知道就行。封明杰把我妈当情人,我妈把他当爱人,露水情缘后生下了我,这么多年一直在苦等封明杰接她回封家当封太太,后来她生病了,写了封遗书给我,让我以后过不下去了就去找辉腾集团的老总,我才知道我是人家的私生子。” 席宿:“那会儿家里欠了挺多债,我又刚进娱乐圈,正是赚钱的时候,哪有时间认爹?就耽搁了两年,耽搁到现在。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搞到血液样本,做了份亲子鉴定,封承洲那段时间因为出柜正在风口浪尖,我就想着让私家侦探拍点他的黑料,看能不能讹他一把。可惜封承洲的没搞到,只搞到了楚晗的。” 喻闻:“……”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知不知道,敲诈勒索……是犯法的?” 席宿诧异:“是吗?我不知道。” ……你倒一点不心虚。 席宿想了想,觉得不至于,“你知道豪门为什么总是很容易被勒索吗?因为他们不敢报警,相比于公道,名声对他们来说更重要,一百万能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情。” 中场休息结束,跟随pd追了上来,喻闻往他身边走了点,戴上麦克风用手捂住,“你很缺钱?” 席宿扫他一眼,“你不缺?” 喻闻一想也是。 不缺谁出来打工。 席宿:“我刚不是说了吗,我妈生病欠了很多债,我外婆一把年纪了,我想尽快还清债务给她买房子。” 喻闻总觉得这发展云山雾罩的。 谁家私生子不争家产,只想着讹诈啊? 他把心里话问了出来,席宿露出“你在讲什么颠话?”的表情。 席宿:“争家产?你看我有这本事吗?” 喻闻:“……你有时候怪清醒的。” 席宿:“我当你是朋友才跟你说这些的!都是心里话!” 喻闻:……行。 出门一趟,又多一个朋友。 再过不久他就能知交遍天下,统治世界只是时间问题咯! 录节目期间实在不是说话的良机,工作人员发觉他们麦克风没声音,过来掰开了他们捂麦的手,两人被迫中断悄悄话,喻闻才想起最重要的事还没说。 ——他还没警告席宿别再拉楚晗炒cp了。 - 摘了满满两篮子山货,上山中途,他们遇到了童溧和曹灵韵。 童溧喘着粗气,闲聊似的试探:“小喻……刚刚上一轮,你被偷了三十多分,有什么头绪没有?” 来了,意识到有同伴的卧底开始找人了。 喻闻作苦思冥想状,拧起眉,像个小苦瓜,“……没有。”他摇摇头。 跟童溧对视一眼,曹灵韵道:“刚刚我们遇到宋老师,宋老师说他全程跟你几乎没有直接接触,我们聊了会儿,感觉今天早上导演公布的规则很可能不是全部。假设宋老师是卧底,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并不需要直接触碰你,比如让席宿摸你的头发,或者拉你的手腕,这样也是肢体接触。” 喻闻:“啊?什么?!” 他内心波澜不惊。 老天鹅,你们终于想到这点了。 童溧:“所以小喻,你仔细回忆下,有没有谁可能是这个中转站?” “中转站?我不知道。”喻闻漫不经心道:“但是我今天摸了很多次我自己的鞋。” 席宿微吸一口冷气,“难道是……” (喻闻)直接触碰(喻闻)的脚?靠,好天才的想法,他怎么没想到! 席宿内心暗恨。 童溧直勾勾盯着喻闻。 “是宋成磊让你摸的?” 喻闻刚要点头,忽的福至心灵,抬眸跟童溧对上视线。 他在刹那间明白了童溧的话外之音,微微一笑,语焉不详地道:“不大记得,我穿的是白鞋子,容易沾泥,可能也有自己擦的吧。” 童溧深深地看他一眼,两队分别。 走后没多远,童溧笃定道:“喻闻上一轮只跟宋成磊在一起,如果真像喻闻所说,宋老师依旧是嫌疑最大的。” 曹灵韵懵了会儿,不求甚解,点点头,“我也觉得。” 她向来在脑力方面没什么贡献,童溧在她这里已经是铁好人,索性童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她不疑,童溧微松了口气。 其实刚刚那一句含糊其辞的话,让她确定了,喻闻就是她的同伴。 任务卡只固定了被窃取者的身体部位,比如她的卡片是这样:()直接触碰()的肩膀,童溧窃得2积分。 括号中的主人公由她自己填选,谨慎考虑,她选了关系比较亲近的席宿和楚晗,让席宿去触碰楚晗,她就能完成任务。 而喻闻显然走的是与她截然不同的路线:(喻闻)直接触碰(喻闻)的脚,喻闻窃得2积分。 剑走偏锋,大胆狂妄,并且极富有欺骗性。 第一轮被偷了三十多分,任谁也想不到他自己就是卧底。 可实际上他现在损失与收益齐平,若是能成功卧底到最后,收益翻番,就是赚的。 在狼人杀中,这就是自刀骗药的高玩。 童溧不得不感叹喻闻策略的精妙,同时明确了自己的目标:晚上的投票环节,一定要死保喻闻到最后! 依据规则,只要有一名卧底潜藏,他们就算获胜。 她对曹灵韵道:“晚上投票,我们第一轮就把宋老师投出去,他嫌疑太大了。” - “我觉得她嫌疑很大。”席宿望着童溧远去的背影,如是道。 “……”喻闻慢半拍扭头看他。 席宿煞有其事地分析:“她刚刚的话,明显是把矛头引向了宋老师,但是宋老师上一轮一直跟你呆在一起,宋老师是不是好人,你应该清楚吧?” 喻闻:“……嗯。” 他当然清楚宋老师不是好人。 席宿却以为这是附和的意思,信心倍增,“宋老师是好人,而她一直踩宋老师,她的身份在我这里现在有点不做好,要不晚上第一轮我们把她投出去吧?” 喻闻:“……” 席宿思路清晰。 他是这么想的:喻闻被偷三十多分,肯定是在上一轮,上一轮只有宋成磊有机会,那么宋成磊就是他的卧底同伴。童溧在团队中一直负责脑力输出,机敏细致,不管从哪种角度,都不能让她多说话,最好能第一轮就把她投出去。 完美。 喻闻着实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深沉地:“嗯。” 你们要自相残杀,我倒也不好阻止。 随你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