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秘密》 1、第 1 章 《新婚秘密》 芒厘/文 文学城独家发表 2024.01.09 第一章 北城。 絮絮下了多时的雪今日初停。 沈弥卡这个情节已经卡了数日,前方在催,根本不给她太多时间去修改,整条神经都被紧掐着。 她跟许导沟通了半日,好不容易能捋顺一点,继续投入修改。 助理送咖啡进来时,她还在苦战。 阳光从落地窗落进,她大半个身体都陷在阳光里,画面有些静好。 她敲着键盘,注意力都在电脑屏幕上,露出一小段细白的脖颈。乌睫半掩,侧颜被暖煦的光线勾勒出精致的轮廓,更衬得雪白,宛若外边枝头尚未化去的清雪。 实难想象,那样磅礴的剧情是出自这样一个小姑娘的笔下。 如果不是自己就是她的助理,经办她的所有工作,真的很难去相信。 助理轻手轻脚地将咖啡放在她的手边——都是按照她惯常的喜好订的。 进度还在卡着,沈弥的手机忽然响了下。她拿起来看了眼,是周亦衡发的微信。 也不知周小公子今日怎么有这份闲暇。 她点进了微信,整条消息完整映入眼帘。 周亦衡:【你在家吗?】 沈弥回说不在。 周亦衡挠了挠眉心,说起事来:【我爸妈去你家了。】 今日天气难得晴好,老周带着他妈就往沈家去了。两家关系好,往来也是常有的事,唯一一点问题就是便是他没有陪同。 沈弥回了声好,表示知道,【我待会就回去。】 周亦衡:【行。】 可能是懒得打字,他接着发了条语音过来。莹白的指尖点开语音条,听筒里便传来他散漫带笑的声音:“这边新开的酒吧不错,要不要来玩?” 这条语音的背景音很嘈杂,有音乐声,还有几道女声。他也没在意,热情地朝她发出邀请,也一看便知小周少爷现在的潇洒。 他的玩心很重,从小就这样,少年时期到现在一点没变,沈弥早已习惯。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十八岁,而是三十岁。 沈弥拒绝了:【你自己玩。】 他们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关系自然不错。但和别的发小不一样的是,他们身上有个婚约。 老一辈定下的,那时候就流行这个,两家老爷子关系好,紧跟时髦,也定了一个,以此彰显他们铁一般的关系。 虽然他们日常也不会挂在嘴上说,但是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记着。 似乎都在等着时间走,走着走着,哪一天就会叮地一声,走到那个婚约上面。 ——近段时间两家就已经将这个事搬上了台面。今天周家人去沈家,想必也绕不开这事。 婚事该提上日程了。 只是沈弥也知道,他的心思还不曾落到这上面。 周亦衡回了个“好吧”的大狗狗趴地表情包,倒也没多意外她的拒绝。他们玩的圈子有点不大一样,比起他的而言,沈弥的可安静多了,更遑论他的圈子还时常更新,十分活跃。 赶在下午下班前,出问题的情节部分终于解决。 助理狂喜,抱着刚打印出来的文件就交去了。 沈弥收拾起东西。将所有的文件整理了一遍后发现还漏了一份。找了一遍,确定没找到,她便出门准备去楼下的相关部门再取一份。 这个倒是不麻烦。 她取完后,刚离开那个办公室就被人叫住,“哎,你过来下。” 一开始沈弥还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等那人将衣服颜色叫出来了,她才低头看了眼,迟疑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对,就是你,过来把这个文件打印十份。” 在看清她脸时,女生微愣,但仍是将几张纸塞进她怀里。并未多想,只当她是某个小实习生。 她穿着件白色呢子大衣,乌发简单披肩,整个人都很低调简单,在这个与时尚沾边的圈里,多少与周围的人群有些格格不入,女生下意识的便将她轻视。加上今天心情不好,她的语气也不太好。 “愣着做什么呢?快去。待会送过来,我这还有几份文件要校对。”叫她的女生不耐烦道。 沈弥轻蹙了下眉,还不待说什么,助理跟脚踩风火轮一样风风火火地出现,“姐,你怎么来这了?许导找你。” 助理扫了站在沈弥面前的人一眼,皱眉。 沈弥正好将文件还给那个大波浪卷女生,“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她先行离开这一层。 大波浪卷愣了下,抓着那份文件的指尖微紧。她连忙问了下旁边的同事,“你认得那人吗?那是谁?” 同事抽空看了眼,摇摇头,“不认识,好眼生。” 大波浪卷仔细在记忆里翻了翻,但也没翻到什么线索。公司里重要的那些人物她基本上都知道,这位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但是不知为何,她心里还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是在那个小助理出现后……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的话,她那么毕恭毕敬的做什么? 大波浪卷犯着嘀咕。 同事也如她一般没有放在心上,拉了她一把,“别想了,应该也不重要。” 真要是什么大人物的话,哪里会这么简单朴素?她粗粗瞄了一眼,浑身上下的打扮都挺简单,没看出来什么牌子。 有她认同,大波浪卷松一口气,“那就好。”可别悄无声息的就将不该得罪的人给得罪了,那就糟糕了。 她耸耸肩,甩掉那些坏情绪,警告自己还是不能将私人情绪带进工作中。 助理带着沈弥往许导那儿去。刚刚的事儿她瞥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有些小心和抱歉:“不好意思栀栀姐,她们不认识您。” 沈弥不是上班制,今天是来紧急救场,平时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也不常来公司,这边的员工不认识她很正常。 沈弥笑着摇头,表示没事。 她去找了趟许导,回到办公室后,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 好友的消息于这时出现—— 陶禧告诉她她等了几个月的那本书终于到货了。 助理在旁边给最后的工作收尾,无意间回眸时,余光瞥见倚在桌边的人忽然一展颜,看得她些微一愣。 还没回过神,沈弥拍了下她肩,去拿包,“我先走啦,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助理下意识的伸手想拉一下人——拉了个空。 看了眼沈弥已经翩然走到门边的身影,她遗憾道,唔,不知道下次见到人又得是什么时候了,好舍不得。 沈弥一面给陶禧回着马上就过来,一面往停车场而去。 今天天气好,出门时雪停了,她便自己开了车过来。 却不想,天气不太给面,原先还晴好的天气,在她开出停车场不久便变了脸。 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沈弥放慢了车速,谨防意外。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车窗外逐渐演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银装素裹,雪地茫茫,前方道路上的雪白要与天际融为一色。 雪天难行,她注意力分外集中,尽力在避免出车祸,却也是往右边分神看去的那一瞬间,另一边“砰”地一声—— 沈弥:“……” ……算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她认命般地拉开车门去查看追尾情况。也不知是怎么撞上的,反正等她回过神时两辆车的车尾已经紧密相贴。 ——她撞了一辆黑色库里南。 对方的驾驶座也下来了人,与她交涉着事故情况。 他很体贴地给她找了理由:“雪天路滑,没事没事。” 沈弥更加抱歉。她连忙表示自己这边会负责。 对方与她交涉了几句后,回到库里南后座的车窗外,像是在与里面的人请示。 沈弥了然,他是司机,那里坐着的才是真正的车主。 这在北城实在不算什么稀罕事,所以她也没太惊讶,只是也跟着往那车窗处望去了一眼。 ——和着飘雪,视线很随意地落过去,不曾飘过什么多余的想法。 她看不见里面,但里面的人倒是能看见外面。 司机很快回来,好说话道:“我们还着急有事,碰撞也不严重,就这样算了吧。” 沈弥讶然。虽然从那辆车便能看出人家确实有这个实力,这点事故比起金钱来说兴许人家更担心的是麻烦,所以处理起来才这么干脆,但她还是没准备平白捡这么个便宜,连忙主动道:“我这边愿意负责的。” 对方这般大度,沈弥自然也不能落了后,积极承担着责任。知道他们赶时间,思索了下,她道了声稍等,回车上撕下一张便利贴,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 “这个是我联系方式,微信同号,您看怎样方便,回头联系我,我愿意负责。” 双方都是体面人,不仅没争执,反倒还客气起来。 司机为难了下,兴许是被她的诚恳打动,知道他不收下的话她恐怕不会安心,便还是收下了便笺。轻一颔首道:“那好吧,那回头我再跟你联系。” 沈弥果然安心,“好,没问题。” 这场小事故没有耽搁太多时间,两辆车很快重新汇入车流。 打转方向盘转弯时,沈弥无意间往那辆黑色车的方向望去了一眼,视线仿佛能够穿透车窗看见里面的人。 ——但实际上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原地的清雪很快覆罩而上,盖住了方才留下的车轨印记。 …… 沈弥推开书店的门,扑面而来的暖意在洗却外边带进的严寒。 外面雪下得正大,书店里没有人,只有陶老板捧着杯热可可在追剧。 看见从门口进来的人,陶禧眼前一亮,按灭平板就朝她而去,“你可算来了!” 沈弥一看到她的消息后便立即收拾东西过来了。换作别的事情她可能还没这么积极,但这回不一样,到货的那本书她已经等了几个月。 陶禧也替她记着呢,所以一到货就通知她了。 沈弥拍了拍袖子上落着的一点雪,同她说着刚刚的事故。 陶禧一惊,连忙上下扫她一眼,“没事吧?” 她摇摇头,“就是车子碰了下,不算大事故。” “那就好。”陶禧松口气,想到什么,又和她说:“你的小白也开了那么久,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它换了?” 沈弥无奈道:“只是碰了一下,一下下,不是把整辆车撞毁了。” 陶禧耸耸肩,并无所谓:“我知道。可是它真的不贵嘛,你换辆好车。哎,你能不能学学沈含景?你看看她开的什么车,你开的什么车?” 说着说着,她开始义愤填膺。 陶老板是独生女,家庭关系简单和谐,她那看了无数个宫斗片而练就的一颗熊熊燃烧的宫斗之心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一度扼腕,觉得无趣。不过后来她就找到发挥的地方了——替沈弥出谋划策,谋夺家业。 下有一弟……这个还好,但还有一养女,这个可以斗一下。 陶老板这次使出的计谋,还是被沈弥淡淡推了回去,“它很方便,我喜欢它。” “方便”不止在于它车形没那么庞大,不昂贵、出行不必小心翼翼,也在于开去公司里不至于太瞩目。 所以,总结而言,它很方便她。 说到这里,沈弥拿出手机看了眼,刚才的库里南车主还没有出现任何踪影。应该是还没忙完? 她将手机塞回口袋,跟陶禧去找书。 陶老板有很大一家书店,地段也好,在北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界,盈不盈利不知道,反正她开得很开心,每天来这上班打卡,陶爸陶妈看得也开心,家庭关系分外和睦。 陶禧拿书时,沈弥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新到的那批书旁边。 注意到她在看的书,陶禧顺便也拿了一本一起递给她,“我超喜欢的作者,她的新书,在我的书店排面必须安排。你认识吗?云栀山,很火的!这本改编的电视剧在筹备了,小说也超好看,有空你可以看看。” 沈弥动作微顿,还是收下了,“……谢谢。” 她将两本书拿在手里,上面一本的书名是浮雕的,手能摸得出来。她无意识地在熟稔地摩挲着。 …… 库里南在启动上路前,司机将刚才收到的便笺递给了车后座的人。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气质矜贵。他回来时,周总还在看文件,金边眼镜为那份矜贵添着一笔浓墨。 这场小意外似乎没有惊动到他分毫,他依旧那般风雪不染的淡然。 ——可是,刚才他的那句指令到现在还如犹在耳。 司机经过专业训练,一直以来学的都是如何将车开得平稳,如何保证车上人的安全,自然,也是要竭力避免车祸发生。 而且他技术高超,反应机警,像今天这场小型车祸原本可以避免,却在他要打转方向盘避开后面那辆白色小车撞击时,先生抬眼,视线淡淡落在后视镜上,镜片好似有一道微光反射着。 只听得一句淡声吩咐:“别动。” 司机愕然,下意识停住动作。 下一道指令很快发出,男人声音平稳得不见起伏。 ——“让她撞。” 2、第 2 章 第二章 司机宁愿怀疑自己是耳朵出了问题听到了幻觉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这辆几百万的豪车,先生一声令下说让撞就让撞。 ……车就算了,关键是人。 万一对方撞得狠了怎么办?他也就算了,可这位……怎么敢的呢? 他一咬牙,手指不自觉扣紧方向盘。平生还是头一回静静等待车祸的降临,和等待死神降临并没两样。 ……还好,先生并没有要和他在这里同归于尽的打算。 这场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意外的事故,谁也不曾想到—— 司机不敢多言,紧抿着唇,微低下头,眼看着先生抬手接过便笺。 浅蓝色的一张便笺,左下角有一只蝴蝶,蝶翼翩跹。 周述凛眼睫微抬,目光自上面的那串数字上掠过,拿出手机,低眸输入号码,搜索出来一个账号,头像与信息赫然于眼前,屏幕上也出现了[添加到通讯录]的提示。 微信号是她名字的缩写:miamia。 翻译了下,弥啊弥啊。 他没有着急添加,只是按灭手机。 …… 因为还惦记着家中有客,沈弥没在书店多待,和陶禧约了改天再聚。 将装书的袋子放在副驾驶时,她好似预料到了接下来几天精神食粮的富足一般,轻弯了下唇角。 这么一会的功夫,雪慢慢小了,路也没有刚才难行。 热闹的街区逐渐被落在后面,白色小车驶进一条静谧的柏油路,最后停在了其中一幢宅院前。 下车时,沈弥的目光下意识掠过车上的撞痕,不自觉想起刚才那辆黑色库里南。 管家迎了过来,沈弥把钥匙给他,让他有空帮忙去修个车。 ——这次事故处理应该算是简单,等一下对方的费用清单处理一下就行。就是按那辆车来看,费用应该不菲,恐怕得出回血。 她说得轻巧,管家听得心惊胆战,连忙上下检查着她,“出车祸了吗?受伤了没?” 沈弥简单道:“撞了一下,没什么事。” “要不要去约个体检?”管家比她本人还不放心,忧心忡忡地愁着脸。 沈弥笑着摇摇头,“真的没事,您去忙吧。” 管家欲言又止,但她已经迈步进屋,便也只能跟在后头叹口气。 家里很热闹,周家来作客,沈家人都在,就着外面飘落的小雪在煮茶聊天,氛围极好。 沈含景率先看见的她,起身过来,笑着虚搂过她,“小弥回来了。” 顺着这道声,屋里的人齐齐望过来。 与刚从外面回来的沈弥不同,因着在室内,沈含景只着了一条浅色百褶裙,轻柔的裙摆似主人一般柔软。 沈弥随手将手里的书放在旁边,脱去外衣。 她们两个同般年岁,站在一块时,明艳葳蕤,像是两朵花开在了一处,远看着都会叫人觉得美好。 但她们同一年岁,却并非同胞姐妹。 沈弥出生没有多久就因故丢失,次年年末,苦寻无果,她的家人便从福利院收养了个与她同年同月生的女孩。 哪怕小女孩是早产儿,身子骨弱些,他们也看中了这同年同月的缘分,从数个孤儿之中挑中了她,将她带回了家。 那个女孩就是沈含景。 沈弥的母亲只生了一女一儿,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沈含景是沈家独女,下面只有一个弟弟。直到八岁那年——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丢失的那个孩子的沈家,终于接回来沈弥。 缘分这种事情是道不明白的——也是在一家福利院找到的。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命数,沈家从福利院收养了一个孤女,因此得的福报,叫他们也在福利院找回了自己的孩子。 沈母就很信后者。 从那之后,沈家便有了三个孩子。沈弥为长,沈含景小她十来天,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弟弟沈洄。 沈弥将脱去的外衣轻巧地对折,放去一边,动作与转身之间,身量窈窕隐约可现,有女如玉,引人趋之。 周太太姓秦,看着她时,笑意难掩,伸手招她去自己身边的位置坐。 沈含景的面上笑吟吟的,与她说着话:“外边又下雪了,冷不冷?” “还好。” 沈含景端给她一杯沈父刚泡好的热茶,她轻一颔首,顺势接过,握在手中取暖。 秦阿姨先解释道:“我们临时说要来,没想到亦衡跟朋友们都出去了,就没一起过来。” 这些不过是美化过的说辞,具体情况周亦衡都和她提前知会过,其实哪有那么好听?沈弥只是一笑,点点头。 秦阿姨去捂她的手,试探下温度。白皙细嫩,手指纤长,便连是手都漂亮极了。见温度并不凉她才放心,但也就势收在了手中,对她的欢喜显而易见。 而他们刚刚在谈的事情,确实也与她有关。 ——因为是她和周亦衡的婚事。 两家的婚约多年前就定下了,而沈家这一辈只有她一个女孩,周家也只有一个独子,婚约对象是谁不言而喻。 ——沈含景虽然也是沈家女儿,但亲生与否还是有差别。若是她没被找回来,婚事就是沈含景的,现在她回来了,那自然便是她的,与沈含景不会有什么干系。 先前他们还小,大人们也就都没提,现在眼看着他们都到了适婚的年纪,婚事也就提上了日程。 当然,两家联姻,事关重大,背后是两家集团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次会突然提上来最主要的原因也离不开这方面。 更准确一点来说,是沈家需要这个联姻。 周家并非不厚道的人家,而且两家世交多年,所以这门亲事顺利在推进。 沈弥微垂着眼,看着手中茶汤清澈干净。 今日毕竟另一个主角不在,他们就是来串个门,便只是简单聊了一下。秦阿姨的目光不经意间从身旁扫过,只看见她的侧颜明媚姣好,皮肤上都找不出毛孔,在光下都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对这个未来儿媳,她是满意的,毕竟两个孩子打小就是朋友,沈弥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只是一想到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儿子,她就忍不住发愁。 他们聊着聊着,话题顺着便落到了沈含景身上,秦阿姨问她最近的工作怎么样。 沈含景从小学舞,前两年开始进了娱乐圈,接过几个角色,渐渐的也混出了点名堂。 而这些情况,包括她最近的工作情况,沈母全都了如指掌。她代替回答着,如数家珍。不管是舞蹈还是演艺之路,沈含景从小就是优秀的。 “有一个新的片子,我想接触试试,看能不能拿下。”沈含景谦虚道,笑意温婉,大方坦荡。即便是在这圈人面前,这点小打小闹可能拿不出手,她也并不露怯。 沈弥并不过心,只是听着,吹凉茶汤,轻呷一口。 片子名字,挺耳熟。 沈母问着具体的角色情况,秦阿姨也很捧场。 但是圈里关注那个角色的人很多,沈含景其实并没有几成把握。 沈母鼓励道:“没事,去试试,不成功也没什么。” 说是这么说,可是看得出来,她对女儿很有信心。 沈含景轻抿了下唇,点点头。 秦阿姨抚了抚沈弥的头发,如墨缎一般,笑说:“弥弥呢,最近是不是在和爸爸学事情?” 沈母也跟着看过来。 沈父接过话,“是要让他们学着点的。我们老了,以后还得看他们。” 他去看周父,周父也表示认同地点了下头。 他们没有久留,用过晚餐后便告辞离开。 沈弥那辆车还停在那,车前的撞痕挺明显,众人这才看见,有几分惊愕地问她:“出车祸了吗?” “小事故,不打紧。”她不以为意地笑笑。 沈母握了握她的手,目光仍有惊惶,打量她一遍,确定无事才放心。 秦阿姨同她告别,“回头再跟衡衡来家里玩。或者我们自己出去喝下午茶。” 她笑着颔首。 沈弥一身白色大衣,就那么站在那,与清雪相衬,叫人有些移不开眼。 等周家人走后,沈柏闻同她一面往里走一面问说:“要不要换辆车?” 她这辆确实也开挺久了。前几个月沈含景刚买了一辆,他就想着要不趁这个机会给她也换一辆。 沈柏闻想了想,“最近好像出了不少新款,挑辆喜欢的。” 她依然拒绝,“不用,这辆我开得挺好的。” 沈柏闻颔首,没有强求,叫她来书房议事。 沈弥一顿,也大概能猜到是要谈什么。 两家的婚事现在已经搬到了明面上。她就像是被架了起来,动弹不得。 果然,一进书房,沈柏闻开口谈的就是这件事。 沈含景和沈洄落在后面,她看着他们的背影,神色不明。 据她所知,周亦衡最近正跟一个小演员打得火热。 沈洄问她在想什么,她笑了笑,摇摇头。 “没什么,你不是说阿姨做了个好吃的吗?在哪儿?” 沈洄看她两眼,带她去厨房。 刚才本来要跟她去的,但是被周家临时过来给打断。 / 周父抽空跟周述凛见了一面。 父子俩难得见一面,谈的却全是公事。到最后,周父兴许也觉得有些不大好,谈完工作后,他一顿,聊起了家常。 “亦衡最近要定亲。” 周述凛颔首,问了声定亲的对象。 周父面色温和下来,“是沈家。你可能不太熟,不过亦衡和那姑娘认识很多年了,从小玩到大,感情挺好的。要是换了别人,这小子可不一定答应。” 他摇一摇头。但从他的言语中,也可见他们感情甚笃。 周述凛评价道:“那是不错。”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结成眷侣,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门极佳的亲事。 周父笑道:“是啊,就盼着这小子结婚后能收收心,到时候你也多带带他。” 周述凛面色如常地应下。 见他点了头,周父才放松下来,随口邀请:“目前是准备在我生日那天把婚事定下来,到时候你也过来热闹热闹。” ——“好。” 不多时,周述凛从这边离开。 身形颀长,男人步履如风,下颚微紧。 白雪细碎地飘落在黑色的大衣上,不曾引起半分声响。 …… 沈弥等了一天,也没等到那辆库里南的车主联系自己。 毕竟是她撞的人家,她心里惦记着这事,一晚上看了数次手机。 直到临睡前最后看眼手机,微信上终于出现一个添加好友的小红点。 虽然是自己要负责,但沈弥还是松了口气,连忙点了通过。 她率先打招呼道:【你好。我是今天追尾的车主,很抱歉给您带来麻烦,相关赔偿我会负责的。】 对话框的左上角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她没有退出,就停留在这个页面等待着。 可是那行字一秒就停了,消息也还没有过来。 沈弥轻眨了下眼。 几秒后,那行字继续出现。 她的心脏轻提。 他……这是在斟酌要她怎么赔偿吗? 得是多复杂的情况,才要打这么久的字? 虽然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但她还是不由紧张了起来。开始担忧一个问题:她赔不起怎么办? 沈弥攥紧了手机。 过了会儿,消息提示音响起,她垂眼去看。 库里南:【嗯。】 沈弥:“……” 她哑了哑,没想到等了那么久,只等来这一个字。一时间,谈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不放心。 见没了下文,她便主动询问起车子的损坏情况。 【不知道车子撞得还严重吗?】 对方回说:【还好。】 那应该就是不太严重?沈弥斟酌着情况,继续主动问说:【今天有送去修理吗?如果修理好了的话您给我一个费用单就可以啦。】 【还没,不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似乎不太在意这件事,温和中带点一丝冷淡。这对他来说像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还没的话,他应该就是先加一下她的联系方式?她确实在这边等着。 她松一口气。不是在斟酌着要怎么为难她就好。 看来是她多想,这位车主就和今天那位司机一样有礼貌。 一系列事情下来,即使不曾见过面,她似乎也能想象出对方彬彬有礼的模样。 就在她以为今天的对话要到此为止时,对方忽然主动发了条消息过来:【怎么称呼您?】 沈弥:【我姓沈。】 对方只回说:【好的,沈小姐。】 3、第 3 章 第三章 因为昨晚看书看得比较晚,沈弥起得也晚了些。 而甫一下楼,就能发觉家里的动静有些大。 阿姨给她解了疑惑:“小景昨晚受了凉,有点低烧,太太在那煎药呢。” 煎药这种事本来可以让他们去做,但沈含景的很多事情沈母都是自己来,素来不假手于人。 沈弥微愣。她又病了吗? 前几天病的那回都不知道有没有好全,这就又病了。 她生来的体弱,虽然沈母不承认她身体先天不足,但这是公认的事实。 也因此,沈母不少心思都用在了她身上。毕竟一回病刚好全,下一回病就又来势汹汹。 平时还能好些,但一到换季、冬天简直就是灾难。 沈弥忽而想起了昨天聊天时,沈母回答起沈含景工作上事情时的游刃有余。 她很淡地落下眸光,一手还握在楼梯扶手上,只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昨天在书房他们聊了挺久,她问过父亲如果联姻顺利、这场危机还需要多久。 父亲估摸着答说,两年左右。 他们这样的人家,在婚姻上的自主权不大。享用了那么多权利,总得反哺家族。联姻这种事情很正常,圈里多的是毫无感情基础直接结婚的夫妻,能像她和周亦衡这种情况的都算是上上乘。 她好像,也没有办法拒绝。 受了沈家抚育,享用诸多福利,她得还。 所以对于这件事情,半晌的缄默之后,最终她也只是问出一句,父亲需要多长时间来转圜。 只像是关心家中情况,沈柏闻也不曾多想。 两年。 两、年。 这个时间在心口滚过了数遍。 沈家需要这个时间来周转。 沈弥去用早餐时,沈含景就在餐厅,面前只有一份寡淡的白粥,抑制不住地偏过头连声轻咳,病得都有些蔫儿,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她问说:“怎么起得这么早?不多睡会么。” 沈弥垂着眼帘敲字,告诉周亦衡自己醒了,随口答道:“周亦衡约了要出去。” 他新到手一辆超跑,正好和几个朋友约了出去跑一圈,他喊她跟着去玩玩。她想也没什么事,便答应了。 “噢。”沈含景拿着调羹搅弄着白粥,因着生病,脸上有些病态的白,没什么血色。思忖了下后,方才问说:“你们的婚事定时间了吗?” 沈弥指尖微顿,“还没。” 沈含景说起了别的。 沈母端着药进来时,她们闲聊到了她最近在磕的那部电视剧资源。她真的挺喜欢,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心心念念。可是好东西喜欢的当然不止她一人。 沈弥一面听一面用餐,碗里的粥开始见底。 是挺苦恼,但是还挺自由的。 沈母把药端给沈含景,刚熬好的中药,叫她趁热喝。 她早就服用过了退烧药,烧也退了,这个是给她调理身体的,中医讲究的是长期调理。不调理不行,她这身子骨太差了。 沈含景捧着药碗,皱皱眉,“妈妈,好苦。” 即使是药罐里出来的人儿,也没办法不嫌药苦。 沈母哄着:“有蜜饯,乖乖喝完。” 不知为何,沈弥看得有些不自在。正好周亦衡发消息说到了,她就势起身离开。 沈母没太留意,倒是刚才和她说话的阿姨刚去给她取了衣服过来,但是晚了一步,赶到时她刚走。 “哎,这孩子,穿这么少……”阿姨嘟囔着。 沈母回头看了眼,催她,“你快点追出去,叫她穿着,可别也感冒了。” 阿姨应了声,连忙小跑上去追人。 / 周亦衡的跑车就停在沈宅外面。宝石蓝的鲜艳颜色,高调张扬,就那么大敞着。 他一手屈起靠在车窗上,一手打着电话,慵懒闲适。看见她终于出来,一面示意她上车,一面掐了通话。 他带着她去山上跑了一圈。是他们熟悉的场地,也是他们用惯的地方,自然全被这群公子哥包了,整座山上都是跑车。 吹了一圈风下来后,脸上好像快被冻裂了,但畅快也是真的畅快,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似乎跑赢了一切。 期间车速飙到最高的时候,心脏仿佛被拉成一道紧绷的直线。 周亦衡扬着唇,专心目视前方。他没看她,但知道她可以。 沈弥闭上眼。 果然,一圈跑下来,她看起来比他还享受。 周大少爷给沈小姐当了回司机。 车子最终停在他昨天提过的酒吧门口。 周亦衡勾起唇,带她进去,“来玩玩。” 酒吧里音乐嘈杂,肾上腺素在被诱发释放。鼓点躁动,一下一下地闯进心扉。 如周亦衡所说,这家新开的酒吧确实热闹。 氛围感拉到了满分。 在座的有熟面孔,还有不少生面孔。看过一眼就知道,周少爷最近没少交新朋友。 他的好友圈简直过分活络,像是不断在更新的一池塘活水。 周亦衡给他们互相介绍着。 中途沈弥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她隐约听见他们提到了一个没听过的名字。见她回来,有人一顿,但是众人已经十分自然地切走话题。 她也没太在意。 旁边的人给她倒了杯酒,“衡哥出去接了个电话。沈弥姐,尝尝这款新酒。” 北城圈里,怎么会有人不认识沈弥? 她可是一度引起不少人竞相追求,学生时代不知道是多少人的女神。只不过跟周亦衡的婚约摆在那里,就像一把无情的断情剑一样斩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即便之前没有交集,今天一见也不会陌生。 周亦衡站的位置能看到这边。他闲闲地靠着墙,望向这边,漫不经心道:“玩玩而已,你想当什么真?” 对方一哑,眼眶也迅速通红,“亦衡,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皱了下眉,“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纠缠不清。” 他的姿态永远高高在上。 而他也有这个资本,他出手一向大方,该给的早就给足了,他有资格不要被纠缠。 还纠缠,无非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对方默了又默,还是传来了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周亦衡耐心告罄,将电话掐断,往吧台走去。 她识趣的话,就此断个利落,后续想要的资源还能是她的。 不识趣的话——就不懂事了。 沈弥在听旁边人说话,不知听见什么,嘴角衔着笑。周亦衡走近时,走路速度放缓,目光胶着在她的笑颜上。 她的面前忽然横出一杯酒,被一只冷白的手拎着,酒液轻轻碰撞杯壁。 她轻一眨眼,抬眸看去,知道是他。 果然瞥见小周少爷轻扬的笑。 “度数不高,味道还不错,尝尝。”他见她没怎么喝,刚从吧台调的一杯过来。 这样的对待堪称是细致入微,能得小周少爷这样对待的人可不多,也就是沈弥。 她接得自然,可见习惯。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却是奢侈至极。 周亦衡随意地扯唇,挨着她旁边坐下。 周围人的起哄声此起彼伏。什么都没说,但是都在暧昧的唏嘘里表达尽了。 “我们周少还有这么贴心的时候呢?” 周亦衡笑骂了他一句。 但是显然没什么不乐意。 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他们会结婚的。 有一种类似于笃定的安全感,知道这会是一个既定的事实。 但是也因为定下得太早了,他在外面流连得越发不愿抽身,有一种马上就会失去自由的不甘和不情愿。 但是,他们会结婚的。 他妈特地跟他耳提面命,说两家已经在商议。 因为那个迂腐的婚约,他没有想过妻子的对象会是别人,只想过会是沈弥。而这个想象俨然是美好的,也是他可以接受的。 沈弥随意地拍了几张照片。她拍照的技术有点一般,刻意地在找角度练习。 拍了三张后,她想凑个整,找着角度再拍一张。周亦衡余光瞥到,他看着看着,主动入了个镜。 …… 凌晨时分,周亦衡才将她送到沈家门口。 天空飘落着雪花,他们都下车时,洋洋洒洒地落在了他们身上。 一不小心,倒也同淋了同一场雪。 周亦衡抬头看了眼,嘴角勾起笑。原先没想好怎么开头的话题,在这一刻忽然得以出口。 “好像要结婚了诶,弥弥。” 很不可思议的,他们从孩童时期走到了今天,即将步入婚姻。 沈弥忽然也放松下来。望着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她点头,调侃道:“是啊,怎么,周少爷的花丛还没有流连够是吗?” 他低头哼笑了声,“怎么会。” 周亦衡抬手将她微乱的领子整理好,神色正经了几分,低声道:“我很高兴。” 无形之中,给她安了个心。 他们的联姻和别人的不一样,他们之间,会很好很好。 沈弥嗯了声。她抬眸,路灯的光亮下,他脸上的轮廓很清晰。他的眼睛很深邃,是上帝精心雕琢的作品,看着人时,会给人一种自带的深情的感觉,让人不自禁地往下沦陷。 简直是妖孽。 他被宠得太好了,身上还有些少年感,很难叫人从这趟湿漉的沼泽中抽脱。 他问说:“有时间的话,我陪你去试试礼服?” 他主动地在为他们的婚事努力,也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沈弥答应了。 时间很晚,他们就没有站在这多聊,她同他告别。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进去,他等她进去再走。 周亦衡随意地倚在了车边,目送着她进去,背脊微弓。 被这雪淋着,不知为何,他头脑里闪过一句话: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他在想,就这样的话,好像也挺好。 等他回过神时,人早已彻底看不见了踪影。周亦衡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尖,转身钻进了车里。 回到周家,在经过花园里漫长的路径时,他打了通电话给他妈,提前说着礼服的事情,作下安排。因为周家太大,他懒得过去找,索性打电话方便。 “对,我跟小弥一起去试下礼服……嗯,订婚礼服……” 说着喜事,他的眉眼也飞扬。 也是这时,他父亲的特助带着一个男人从旁边的另一条路上走过。他话音微顿,看去一眼。 男人身形挺括,被身上的黑色大衣加剧了寒意,看起来会有几分叫人觉得不好相与。 看特助那么恭敬小心的模样,应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夜色作掩,周亦衡也只是看了这么一眼,便往里走去。 他们擦肩而过。 他刚才通话的内容不难钻入周述凛耳中。 他面色不改,上了车,抬手示意周伏年的特助可以回去。 特助却一直目送车子远去方才离开。 周亦衡问着秦雪,“妈,刚才来家里的人是谁?” “有客人是吗?我也不知道,你爸在小楼待客,我没过去。” 秦雪答完后,略略一停,想起了最近丈夫的某些异常。 周亦衡没有发觉什么,闻言也就没太在意。 上车后,周述凛和陆起简单通了个电话。 “周亦衡还跟玩票性质一样,这回赔进去的可不少。” 周述凛摩挲了下表带,“不然周伏年倒也不会这么急让我回来。” 如果不是周亦衡撑不起周伏年想要的山,周伏年又怎么会看得到他。 陆起顿了一下,问说:“周伏年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坑在等着你?” “现在整个海外资源都在我手里,他不敢。”男人冷声道。 耳麦还在通话,他无意间点开了微信,在看见沈弥的头像浮在朋友圈那栏时,也毫不设防地点了进去。 她发了一组照片,灯影斑驳晃动,一看便是良夜。 随口和陆起谈着事情,骨节分明的长指滑动屏幕,一直滑到了最后一张,指尖方才停下。 只有一只端着酒杯的手出现在不太明显的角落。只是骨节分明,青筋隐见,也一看就能知道是男人的手。配上这氛围,无端撩人。 周述凛淡淡垂眼,陆起半晌听不见他回,还以为是信号不好,喂了两声。 “嗯,继续。” “我说的那个新项目真的不错,我保证,拍出来后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真不考虑啊?” 他昨晚点进去看过她的朋友圈,她发的频率不算高,但是整个朋友圈里都见不着什么男人的痕迹。 今晚却不同,端倪与痕迹那般明显。 周父邀请他去参加周亦衡的定亲的话犹在耳边,以及刚才周亦衡在商量什么订婚的礼服。 他们确实是婚事将近。 而随着他们婚事将近,她好像也开始大方坦率地带着人在自己朋友圈公开起来了一般。 那么明晃晃。 周述凛淡声结束通话:“不考虑。” 4、第 4 章 第四章 电话说断就断,等陆起反应过来,通话页面早已结束。 “卧槽。” 他暗骂了声这人无情。 被掐断通话后,他联系起手下的人,赶一下进度。 背后有资本撑腰,这个项目推进得很顺利,各方面进展的速度惊人。 顶头老总亲自跟进,可见重视,下面的人也不敢怠慢,通知全部下发。 陆起托着下巴想了又想,还是不太甘心,给周述凛发去消息:【你哪天有空,我带你去项目组逛逛?】 他坚持不懈,非要把周述凛拉进这趟浑水一般。 一开始是因为这人眼光太毒,能得他点头的项目肯定不同,所以陆起巴巴地将项目捧到他面前,就想得他一个点头。 却不想,这人对这个项目只是扫过一眼,兴趣寥寥。 他这反应,要么是他没兴趣,要么是这项目要扑。 陆起不肯接受现实,继续纠缠他。一路到现在,他也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因为想赚钱,还是偏执的只想要他一个点头。 周述凛:【……】 能从简单的符号中看出他的无语。 但是陆起不看,【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去接你。就几小时,不会耽搁你太久,我明晚也还有个应酬呢。】 周述凛不置可否,已经按灭手机,阖眼休息。 ——挑选订婚的礼服? 那就祝愿,他的订婚,顺顺利利。 …… 沈弥回到家时,时间已经不早,原以为他们都已经睡了,没想到客厅里灯火通明。 沈洄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只占据这偌大厅堂的一隅。 沈母和沈含景也都在,不知在说着什么。见她回来,沈含景先望了过来,温柔似水的一双眼未语先含笑。 沈弥换着鞋,脱下短靴。 符岚关心地问说:“是亦衡送你回来的吗?” “是。” “那就好。” 这孩子还是靠谱的,这么晚了知道将人送到家。 桌上放了几个医院的袋子,是沈含景常去的那家医院,也就在家附近。听说当初还是因为这里离那家医院近沈家才买的这里,就为了方便带总是突然生病的沈含景去看病。 现在沈含景是长大了,当初还小的时候,沈柏闻和符岚简直是捧在手心呵护着。那么小的孩子,病痛都要格外注意,每回他们都要提心吊胆。她就像个漂亮却又易碎的瓷娃娃。 沈含景的面色也有些虚弱。符岚解释说:“晚上又吐了两回,最近感冒药吃的,引起了点肠胃问题。刚从医院折腾完回来呢,这些是药。” 她了然,怪不得这么晚了都还没睡。 符岚接着道:“含景有个角色要试镜,她这样子我不放心,明天我跟她一起去趟南城,大概一周左右回来。” 闻言,沈弥吞回了原先要说的话,只是颔首,“好。” 她看上去总是那么好说话、好商量。 沈含景从她面上轻轻扫过一眼。婚事在即,这段时间应该有不少要准备的事情,她原以为沈弥会有点意见,至少也说点什么,可是没有,像是一阵清风从她旁边吹过似的,那么不值得在意。 沈含景又咳了起来。她闭了闭眼,捂着有点发闷的心口。 符岚皱眉,带她先去休息。本就生着病,又折腾了一天,可不能再熬夜了。 整个空间都能听见符岚还絮絮叨叨在说着话的声音。 她们上楼后,沈洄的那局游戏刚好结束,他收起手机,看了眼正在回信息的沈弥,问说:“姐,你跟亦衡哥的婚事是不是快了?” “嗯,过两天去试礼服。” 周亦衡那边应该是定好了,给她发了时间,她回了个可以。也没多想,沈洄一问她便答了。 她的头像一看就是安静的风格,但是他的不是,鲜艳浓烈。他这个人,身上的每一个因子都是躁动的。他的这场人生,最是没白走一遭的。 沈洄动作一顿。他抬起眼看过来,“那你刚刚怎么没跟妈说?” 他的语气里难掩意外。 沈弥回完消息,抬头,“嗯?” 沈洄望住她,轻一皱眉,有些艰难地滚了下喉结,很费解:“你不让妈妈陪你去吗?你跟她说你要试礼服的话,她就不跟含景姐一起去南城了。” 订婚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当然比那个什么试镜的重要。明明可以说的,但他不知道沈弥为什么不提。 如果他不是凑巧问了的话,连他也不会知道。 沈弥刚才是准备说的,但符岚说了要去南城,时间正好冲突,她也就没再提,悄无声息地咽回去。被沈洄这样一问,她也只是说:“没事,我叫我朋友一起去就好了。” 她看上去并没有很在意这个问题。 沈洄敛下目光,收住惊讶。可是他觉得这个问题需要在意。 ——她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关注的点不太多。 有一次妈妈拿了东西过来给他们,他明明看见她的手已经从羽绒服下伸动,但是在妈妈将东西递给了沈含景后,她只是毫无痕迹地撤回动作,并没有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撤回的那个动作,这时候忽然在沈洄的脑海里不断放映回播,他觉得心口有点窒闷,喘不上来气。 头一回,想教唆人去争一下,去抢一下。头一回,会这样看不过去一个人的云淡风轻。 你哪怕有一点不甘,有一点不高兴,那都是人之常情,可是没有。 少年背脊微弓,他撸了把头发,忽然说了一句:“对不起啊,姐。” 沈弥笑了下,问说:“怎么了?” 他的嗓子有点干,“本来这门婚事不用那么急的。” 少年惭愧于枝叶不够繁盛,尚且不能够挡风避雨,反倒要叫她来一起托举整个企业压下来的力。 沈弥弯起唇,伸手去揉揉他头。他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抽条得比她还高了,不过这会儿是坐着的,方便了她摸头。 她依然只是笑笑,“没事呀,总要还的。” 她只是用这两年,去还一笔账而已。 和沈洄他们从小就在家里长大的不一样,这里生来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对这里会有一种天然的依赖与拥有感,也不会去想什么还与不还。拥有的一切与生俱来,他们早已习惯。 可她不是。 她会想还清。 沈洄怔愣了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却已经起身上楼,“早点睡啦。” 他拧了下眉。 ——“还”是什么意思? 回房间后,沈弥回了几条微信。刚才在车上她发了条朋友圈,现在微信格外热闹。 好友钟愉的消息更是大咧咧地直接躺在列表里:【第一次在你的朋友圈看见男人!!】 沈弥:【……】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放了什么限制级照片。 那只是一张得将照片点开才能注意到的手罢了!! 刚才拍完她才发现周亦衡的刻意入镜,但也没挑出去,就这么发了。 灯光搭配得恰到好处,那张照片的氛围感不错。 不怪钟愉震惊。 沈弥也算是“百花丛中过”,万千追求者,还没人能在她的朋友圈有幸出现过踪迹。 钟愉还记得高二那年,有个男生大张旗鼓地对她展开追求,表白的阵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 虽说都是贵族学校,她有个婚约的事情多少有人在传,但那个人还是想试试,说不定她能为了自己冲破家中的限制与桎梏呢?少年人嘛,充满热血朝气,也对爱情充满幻想。据说那个阵仗他亲自准备了一个多月,整片灯海,心意、形势都有了,可是到头来还是没能将人打动,只招惹来了气急败坏的教导主任。 甚至有好几年的功夫,沈弥每一个月都会收到一封匿名信。虽不知内容,但肯定跟表白信没差。 只可惜,他们也是真的追不到。 她亲爱的弥弥在这方面很不开窍,如果要靠她自行脱单恐怕很困难,但人家身上明摆着有个婚约挂着,名花早早有主,不必担心这些问题。 有时钟愉都要嫉妒周亦衡,又嫌弃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小子,仗着有个婚约在,多少有几分有恃无恐。 钟愉:【快告诉我,我是不是要当伴娘了?】 沈弥:【恭喜你,答对了。】 沈弥:【周三有空吗?陪我去试下订婚的礼服?】 钟愉:【有空啊!必须有空!再没空我也腾出空,我老喜欢看你打扮了。】 小时候有段时间,钟愉很喜欢将她当做洋娃娃一样打扮。她生得精致,简直没人能不爱。只是后来她长大了,就不让碰了,给钟愉可惜的。 突然想到什么,钟愉问说:【阿姨不陪你去吗?】 沈弥说了下原因。 钟愉气不打一处来,【她故意的吧?】 这点不得而知。 沈弥说:【她生病,也是我妈自己不放心。】 钟愉嘟囔,谁知道真病假病。她也从小就认识沈含景,甚至认识她比认识沈弥还要早,对沈家的那点儿事情了如指掌。 沈弥:【她也看中了我这部的一个角色】 知道钟愉看过这本原著,她就和她聊了聊。 钟愉的意见和她一样:【沈含景哪里适合了。不给。】 还担心地问了声:【你不会要给她吧?】 沈弥:【我不插手选角】 钟愉松了半口气:【那就好。】 而除了钟愉,身边再没人知道她就是这部剧的原著作者。 和她约好时间,沈弥处理了会儿工作。助理跟她说了要开剧本会的事,将具体的时间也给了她。 另外就是她的编辑:【姐,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一口感情线的饭吃[轻轻跪下]】 沈弥:“……” 她在情感的接受与反应方面有些钝感力,这点也反映在了她的作品上。 众所周知,云栀山大大在剧情线方面大杀四方,在感情线方面就是不敢高声语的菜鸡。 新的剧本,新的开篇——一如既往。 沈弥叹了口气。 这点不由得她。 她发了个弱弱的表情包过去:【不要强求……】 编辑:【呜呜呜】 她快被可爱笑了。 【昨天我生日】 沈弥:【生日快乐】 编辑:【我许的愿是新的一年能够吃到栀栀老师感情线上的饭。阿门~】 沈弥:【……】那你的生日愿望有点悬。 他们的执念一如既往,只是她有心无力。 就跟公公逛青楼一样无力。 她挣扎了下:【你等我】等我结个婚,说不定会有点长进。 周亦衡好歹是个恋爱高手……沈弥稍微寄托了点希望过去。她觉得这段婚姻好歹也有了点别的用处。 她忙完才有空点开朋友圈,数十个点赞,还有不少留言。她扫过一眼,忽然定睛。 其中一个头像……是那个库里南先生。 混杂在她的众多熟人与好友中,不甚明显,很意外的,她却一眼发觉。 那么冷清的人,竟然给她点了个赞么? 5、第 5 章 而这位库里南先生,有空给她点赞,却是又一天过去了也没发来费用清单。 周亦衡给她发来消息,问她睡了没有。 沈弥:【还没。】 他发了句语音过来。 “刚听我妈说,你车撞了?” 声音混杂着簌簌风声,好像将夜风的清冷寒凉也揉进。 她回说:【是撞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周亦衡拧了下眉,跟她叮嘱:“弥弥,下回发生什么事情可以喊我。” 事发突然,他怕她处理起来无措。 沈弥说:【没事,对方看起来很好说话。】 他又问了下处理情况。见到现在还没处理好,便叮嘱:“要是涉及到赔偿问题,你让他来跟我聊。” 沈弥乖乖说好。 不怪他不放心。周亦衡还记得当年她有一次在外面不小心碰坏了别人的什么手办,按照对方的要求照价赔偿。可后来他才在外边听见风声,说她碰坏的那个根本不是什么正版的,她被人家坑了十倍不止。 周亦衡当场就发了火,带着她打上门去,把人揍了一顿。 那人打不过他,抹着鼻涕眼泪,被他拎着领子过来把钱原数退还。 在这方面,她总是很好骗,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了,不太会去辨真假,所以他不放心。 周亦衡问她说试礼服要不要请两边妈妈一起? ——秦雪叫他顺便来跟她问一嘴。 沈弥:【我妈不在,我叫了钟愉。】 周亦衡:【那行。】 他当然也认识钟愉。有一段时间,那人总是一口一个渣男地喊他,就没怎么从她口中听过自己的大名。 想到从前,再想了下往后。 周亦衡敛了眉心。 身形掩着风,大步进了楼中。 说到赔偿问题,沈弥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要赔多少钱。但她依着一点感觉,觉得这位库里南先生这么久没发过来,并不是在憋着大招给她整一个巨额赔偿清单出来。 依着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点开某个手机银行,查看资产和明细。前几天还有一笔版权费刚刚到账,六位数。 而上面显示的总资产俨然不菲。 她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之前也没怎么点开看,只知道自己赚的钱不少,小金库挺富足,平时付钱有的付就行。直到沈家出事,资金链紧张,她才开始上了点心。而一查看,发现这几年挣得还真不少。 从三年前第一部改编的电视剧大爆之后,各个渠道的版权费就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入。汇聚至今,小河流也成了大河滔滔。 就算离开沈家,她也可以财富自由。 她想,赔个撞痕应该还是赔得起。 因着那个点赞,沈弥也点进了那位库里南先生的朋友圈看了看。 好消息是,他也没有将她设置权限排除在外。 她自己只是习惯,通常没注意这些细节,但是她以为对方这样的人物对于隐私的保护性会比较强,没想到这位先生并没有对她设防。 无形之中有增了一分好感度。 看他的朋友圈……他好像刚回国不久。 唔,刚到北城就被她被“撞”了,她很抱歉。 但是听她解释,北城人其实不是这样的。 沈弥很愧疚。 她主动去戳库里南先生,问了下晚好。 而对方的回复,就像是她信息的复制粘贴,只加了对她的称呼。 【晚上好,沈小姐。】 沈弥觉得她的出现已经起到了提醒作用,她便也没再提修理费,提多了惹人不耐烦。只是主动道:【您是不是刚到北城不久呀?我是北城人,对这边还算熟悉,如果需要推荐些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的话,您可以找我。】 回国以后,周述凛没有选择去周宅掺和,而是暂住酒店。 他倒了杯红酒,看着手机上的文字,眉梢轻抬。 方才他确实正觉索然,便也没推脱,顺势道:【沈小姐有什么书籍推荐吗?】 书籍? 沈弥原意是做个合格热情的东道主,没想到他问了个与此无关的问题。她想了想,找出一则备忘录,截图发给他。 【这上面几本我觉得还不错。】 目光落到其中一本上面时,她忽然想起什么,诚恳地拎出来它:【……不过这本已经绝版,现在市面上买不到,我也只找到了一本,但是还是错版的。这本排除,其它的您可以挑感兴趣的看看。】 她想起来就觉得无奈。辗转找了许久,好不容易从国外买到,到手一看却发现是错版的。至于正确版本的书,她到现在也没能找到一本。 周述凛道了声好,将图片保存下来。 与他平时看的书风格相差挺大,但不是不能试试。他刚才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她在这方面真感兴趣。只是这些书的风格与她给人的感觉似乎不大一样。 与情爱风雪皆无关,格局和视野都很庞大。 大抵知道她出现的原因,他道:【沈小姐,费用不多,无需太挂怀。】 沈弥微愣。她想,她可能要遇见她人生中第一个最诚恳、也不坑她的好人了。 这在她过往的二十六年人生中,堪称是珍稀的存在。 她刚才甚至还设想了下如果被大宰一笔自己是否能支付得起,十分谨慎地检查了下银行卡里的数字。 却不想,那些担忧全都派不上用场。 她赧然道:【这怎么行呢?】 周述凛:【你随意给我分享些日常,为我做些向导,足以抵消那笔费用。】 沈弥很快就明白了。那笔费用在他眼里并不值一提,做这些事情的人工价值对他来说可能比较重要。 对方是真的慷慨,也不拘小节,她便没再执拗,也爽快应下:【好的。】 周述凛道:【为期一个月即可。】 沈弥笑了笑。可以看出他的严谨。 这很难得。 那笔费用的事情就这样轻易化解开,沈弥也轻松了下来。 / 翌日,因为是周末,沈柏闻和沈洄都在家。 下午沈弥要出去做个美容,准备简单装扮下,晚上她要跟周亦衡一起去参加个饭局。 问过情况后,沈柏闻才放心点头:“那就去玩吧。” 说着,他将一个车钥匙放她面前。 沈弥疑惑抬眸,他笑道:“你那辆不是让管家开去修了么,还没修好,给你买了辆新的,按照你喜好挑的,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待会去外面看看。” 虽然她拒绝了,但他还是买了一辆新的给她。他记得她那辆确实也开了两三年了。 买都买了,沈弥也只能无奈地耷下肩:“谢谢爸爸。” 沈洄夹了道她面前的菜,“姐,你看爸对我可没那么主动过。” 沈柏闻睨他一眼,“我主动问你一次,你能把家里车库都填满。” 沈洄觉得他这是偏见。 他最多填满一半。 用过饭后,沈柏闻将一个文件袋拿给沈弥。 厚厚的一份,沈弥问:“这是?” “准备转到你名下的一些资产。给你的,也是陪嫁。” 她露出诧然,捏住文件袋的指尖微紧。 沈柏闻温声道:“虽然目前家里是出了点问题,但嫁女儿可不是小事,我们弥弥当然要风风光光出嫁。以后用钱的地方会很多,你手里攥得多一点会比较好。还有一些别的……具体的你慢慢看,不懂的问我。我跟你妈早些年就开始准备你的嫁妆了,现在也算不那么匆忙。” 沈弥拆开看了眼,简单翻过一遍也能看出价值不菲。其实她不需要这些。她轻抿着唇,问说:“会不会太多了?” 沈柏闻:“不多啊,不多不多。这只是嫁妆,以后还有呢,等我们百年以后,家里的东西当然都是你们的。” 沈弥担心是他自己做主,“我妈……” 知道她的意思,沈柏闻笑笑,“这也是你妈妈的意思。” 这话很像面子话。 沈弥反应不太大,只是点点头,知道这不是沈柏闻自作主张就好了。 “结婚后和婚前都是一样的,弥弥,不要紧张。前几天我交给你的项目还是你来跟,在家里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他怕她不适应,提前给她做着工作。 沈弥弯唇,点了下头。 …… 她做完造型,时间也差不多了,周亦衡直接过来接她。 今天不是那辆宝石蓝超跑,低调了许多,只是一辆黑色宾利。他最近也是开这辆开得比较多。 沈弥驾轻就熟地坐上他的副驾驶,调整座位时,她无意间瞥到什么,动作微顿,仔细看了一眼。 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里躺着一根ysl唇釉。 它似乎就是在这里等待她而来。 隐晦,但是隐晦得恰到好处,不至于是让她发现不了的隐晦。 她还不至于那么傻,相反,她挺聪明的。 ——她接收到了来自另一个女人的挑衅。 可她没有戳穿点破,也没有捡起那根“无意中”掉落的唇釉,只是收回目光,系好安全带。 周亦衡在开车,望着前方,抽空转眼过来,眸底染笑:“随便化个妆怎么这么漂亮。” 沈弥微愣,笑了一下。 …… 今晚这个饭局挺大,光看位置就不少,还蛮热闹。 ——他们现下在外人眼里就是未婚夫妻,难免会有要他们一起出面的场合。 他们来得不早也不晚,被拥着入座。桌上有些熟面孔,也有几个生面孔。 人渐渐来齐了,氛围逐渐热了起来。 一面聊天时,也一面带着介绍,一轮下来,也能认个七七八八。 但餐桌太大,饭局人也多,会有聊不到的时候。 陆起旁边的人在跟他介绍,“那位就是周氏的公子和未婚妻了。他未婚妻是沈氏的千金。” 他往对面看去一眼,若有所思地打量,也认了下人。 中途,周亦衡出去接了个电话。 沈弥跟别人聊了一会还没看见他回来,往外望了两眼后,还是起身出去看看。 她找了一会儿才在外边找见他的踪迹,他电话已经接完,但是碰上了人,被拦住了脚步,正在寒暄着。 见状,沈弥也就放了心,正在想是要上前还是回去时,他们的说话声虚虚地传过来。 她拎着裙摆的指尖一停,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在了这隐晦的暗处。 那人问:“安下来了?那个……没闹么?” 因为隔着距离,声音听得不太真切,只能隐约听见他低低一声笑,如云雾般。 她倚在墙边,敛下眸。 好像也读懂了“男人之间的某些心照不宣”,未曾细说的言语。 6、第 6 章 “安下来了。”低沉的声线混杂着点轻淡的笑意,“能闹什么。” 沈弥想到车上那根唇釉。她想,闹了,只是周亦衡不知道。 她没有走出去,只是悄无声息地提了裙摆往回走。 今天北城的温度不算高,这身裙子显然要风度不要温度,好在酒店里处处开足了暖气。 却在回程,她的去路忽然被拦。 沈弥脚步一顿,抬起眼。 是两个年轻女孩。 都是北城圈的,但是不太熟。她不动声色地回忆着她们两个的身份。 她们不是来参加同一个饭局,只是恰巧都在这家酒店碰上。也不知道饭局情况,还当她是孤身一人。 见她要往里走,不动声色地拦满了去路,笑道:“好久不见啊,沈弥,听说你跟亦衡哥好事将近了呀。” 另一人道:“他在外边好几任的女朋友,一任接一任的,之前也没听说你们的事儿呀,怎么这么突然就要结婚了呢?” 她轻轻笑了起来:“沈弥,周公子这种,你搞不赢的。” 大抵是在港城待过,这位妹妹的戏谑声里带了点粤语的调。 沈弥也终于想起来她的身份。高中的时候她有个追求者,告白无果后过了俩月就转了学。而那时,这个妹妹追他追得也是狂热,因着他转学的事情,眼眶红红地来跟她吵过,可惜不占理,被钟愉轻松撵走。 后来高中毕业她们家里就给安排了出国留学,一晃眼也有好几年没见过。 变化有点大,以至于刚才第一眼她并没有认出来。 她若有所思着,倒是并未理会她们话语里明显的嘲意。这样的攻击于她而言连半点痛痒都算不上。 只是被挡住路,会显得有些心烦。 那双黛眉轻弯。 忽然从不远处落来一道声,像是冰碴子一样,带着渗透骨缝的碎冰冷意,“有这么多问题,不如来问我?” 肉眼可见的,两个女人身体一僵,连面上的笑容也僵住。 浑然不知周亦衡也在,更不知他就在现场。 ——这位混不吝的大魔王,整个北城谁人不知? 这会子也是,浑身上下盈满了煞气。 想过安生的日子,可不能去招惹。 她们轻轻倒吸一口凉气。 偏偏背后说人坏话还被堵住了,真是糟糕透顶。 周亦衡抱着手倚在旁边的柱子上,他身量很高,长身玉立的,姿态矜傲。远看着这边,冷淡掀唇:“还有什么意见,说出来让我听听。” 护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冷淡在她们面前横出一把刀似的,将她们的路砍断得猝不及防。 沈弥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说完话的,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们咬住了唇,吞吐道:“没什么……我们只是说着玩。” 脚步前也不是后也不是,连忙匆匆就要走。 “站住。” 她们后背僵住。 “再有下次试试?” 男人的狂妄无需刻意渲染,就已经张扬到底。 她们一咬唇,都快将头低成鹧鸪,脚步更快地离开。 周亦衡拧了下眉,他大步走过来,“怎么出来了?找我吗?刚才碰见个朋友,耽搁了点。” 见她轻抿着唇,他揉揉她的头,笑了下,比起刚才的冷硬,嗓音很明显的温和下来,“怎么这么好欺负?你怼回去就是了,实在不行,就动手。反正我就在旁边,很快就来给你撑腰。” 他的偏爱明目张胆,恣肆得毫无忌惮。 很难,很难,能有女孩忍得住不对这样的人心动。 沈弥心中一动,因为他就张着手,整个怀抱都向她敞着,好像无声地在向她发出引诱的信号。她倒也没抗拒,上前小半步,就势环抱了进去。 他一愣,肢体已经下意识地将人搂住。 思忖着,周亦衡问说:“在生气她们说的话吗?” 刚才他来得挺巧,将她们说的话全都收入了耳中。 他心底暗骂了声,早知道不那么简单放过她们。他抬手揉揉她的头,想了又想,说:“沈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搞不赢。” 她心口微紧。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搞不赢。 虽然、虽然、他是这样说,但是似乎应允了她胜利的筹算。在终点等着她,就等着她去将冠军拿下一般。 她心口跳动着。 不是生气,她们打动不了她什么,她其实就是有一点乱。 沈弥轻声说:“结婚以后,跟以前是不一样的。” 他点点头,问:“你想说什么?” “以后你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搞出这么多事情。”她仰头望着他,眼底一片澄净的认真。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的。 他们虽然一起长大,但是因为有着年龄差,年级不同,感情路也是分叉开走的。她那边从小到大接收过数次轰轰烈烈的告白,他都不在现场。而他那边,花事不断,她也未曾真正涉足过那趟泥泞沼泽。 这样好像不算很好。 有一点错位。 周亦衡的指腹摩挲了下她的手背,眸光微深。 他们有个婚约,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会是一对。他们的关系也很好,只不过,她从来没有和他要求过,要他不许交女朋友,要他不许沾染外边花草。 头一回风声被传出去的时候,他心底慌了一瞬,没有理会朋友们发来的各种消息,拿了车钥匙就去沈家找过她。见到她时,心里的湖泊才忽然静了,仓促的脚步也缓慢下来。她还跟以前一样招呼他,他以为她会提一下的,但是没有。 后来,他渐渐不再束着,外面的风声也越传越多,直到整个北城都有所耳闻。他谈不上是为什么,就是有个婚约桎梏着,他反倒更想去抓住点自由。但他是不喜欢沈弥吗?不是。 “好。”他嗓音微哑,答应得并不艰难,还有几分从善如流。 “约法三章。” 周亦衡忽然笑了。她这是开始设想与他的未来,所以才会与他提前声明么? 他声音轻地,像鼻音,有点惯着的意味:“嗯,答应你。” 陆起出来打个电话,撞见的就是他们虚虚搂抱着在说话。整得他脚步下意识放轻,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悄无声息走开。 小情侣,还挺恩爱。 因为都喝了酒,周亦衡喊的司机来开车。将她送到沈家后,却没着急将门带上,探出身来同她说:“商量下,让钟愉见了面别再喊我渣男了,行么。” 男人笑得有几分随性桀骜。沈弥无奈弯弯唇,“好。” 他平时和钟愉是碰不上的,但是下周要去试礼服,她喊了钟愉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开了那个事情,好似有一层很轻的薄冰跟着被敲碎,她感觉他们之间的氛围有点好了。 而现在还只是刚开始。他们马上会进入更加亲密的一层关系。 周亦衡在外面目送着她进去,在她回到卧室时,手机掐着点响起。 还是他打的。 带着低沉磁性的嗓音从听筒那边传来:“早点睡,晚安,弥弥。” 她好像能想象出他还在外面,目光望着她的卧室,在同她说话的画面。蓦然会叫人心中一软。她的声音也一软:“晚安。” / 周一一早的剧本会,陆起愣是强行拉着周述凛过来。 他们原先都有事,等他们到时,剧本会已经开了大半。 陆起也不是要他参与,就是带他来参观参观。 那口气他喘不顺,真想强行拉着这小子的手指让他按下转账的密码,强行要他投资。 这一块地方很大,陆起带着他逛,给他做着介绍。忽然想起什么,他说:“对了,那天去一个饭局,我碰见你那便宜‘哥哥’了。” 周述凛双手都放在黑色大衣的兜里,闻言也不见什么波澜,“嗯。” “他跟他未婚妻一起去的,我也头一回见。”陆起忍不住分享着,“他未婚妻长得可真漂亮啊。” 周述凛眸光分看过来。 “哎。我出去打电话,还碰见了人家在亲近说话,还好我机警,没被发现,不然多尴尬。” 他只是听着,神色始终淡淡。 “先前倒是不知道,他们感情还挺好的。” 周述凛口袋中的食指与拇指指腹轻一摩挲着。 陆起自个儿说得起劲,突然发现他始终没搭理过自己。不乐意了,“你倒是理我下。” 周述凛睨他一眼,依言回了,“是么。” 陆起撇了下嘴。这人—— 像个冰块。 里边专业的编剧在开会,陆起没有进去打搅,只是带他来参观参观。周述凛是不肯来的,纯粹是被他拽过来。 走着走着,他好似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从楼间穿行而过。 周述凛的眸光微顿。 凝着那个方向,想确认下那道身影。 但是一晃眼的功夫便再没看见。 陆起也没发现,正好有员工过来找他,他把周述凛带去办公室让他自己坐会,自己找去忙活。 周述凛觉得自己这个早上可能真是闲的,任他摆布。 想到刚才那一瞥,他点开手机,给热心的向导发去消息:【沈小姐现在在忙吗?】 沈弥他们正好陷入僵局,在休息中,等待陆总做决定,她也得空看手机。 她想了想,目光巡视了下周围。 索性起身,走去旁边的落地窗,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北城难得有这么个好天气,拍出来也好看。 ——来自这边的一则分享。 周述凛倒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发一张照片过来。 他也往外看了一眼。 忽而弯唇。 不用这张照片,他也能看到。 楼层不一样,天空却是同一片的。他们在看同一片天空。 但这张照片也确定了他刚才一瞥而过的身影确实是她。 沈弥:【在工作】 沈弥:【在等老板给两个方案拍板中…】 陆起匆匆忙忙地赶回来。 于门开的那一晌,周述凛按灭手机。 陆起的秘书也跟了进来,手上带着方案书。 陆起让她接着讲,他想让周述凛一起听听,帮忙看看哪个好。 等秘书介绍完,她先指了指左边:“有几个编剧选的是这版。他们觉得如果做得好的话,到时候效果也会很出彩。但是有点难度和挑战,这个说不好。没做好的话就是功亏一篑。然后我们这边提供的方案是这版,中和了难度,效果也差点,但是不至于差多少。” 两边吵了起来,陆起撞见了,便让他们将方案拎过来。 周述凛明白了沈弥说的在等什么拍板。 根据秘书的介绍以及对她的了解,她选的也应该是第一版。 一点难度,不影响她对更加出彩效果的追求。 陆起觉得今天周述凛真是转了性。换了往常,他才不会搭理自己,没想到今天真的听了起来,看样子,还真要帮忙做决定。他简直受宠若惊! 不知道是不是陆起的错觉,一错眼,好似撞见了他眼底一掠而过的笑意。 正当他疑惑想问时,周述凛好心施手,点了点第一版。 嗓音散漫道:“你没那个才华,就听人家的。” 陆起皱眉:“?” 怎么还人身攻击? 7、第 7 章 陆起眯眼看了这人两眼,他好歹也是mit出来的,年纪轻轻,不说是顶尖的那一茬,但也是事业有成。 怎么跟“没那才华”几个字扯上的关系? 秘书谨小慎微地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过了两秒,才见陆总不大情愿地抬起两指虚虚挥了挥,“就按他说的。” 他大人有大量,不跟周述凛计较。 陆起多少有免去了思考一环。能被周述凛点头的事情,就像主动上了一层保障。 秘书应了声,抱着方案书出去了。 还是只有周总能治陆总啊。 会议室那边争执不休的两种方案就此落锤。 争议结束,沈弥拿过手边的水,终于得以喝上一口。水流润过干涸的喉间,如甘霖降至沙漠。 原以为还要争上许久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结果。 秘书悄悄八卦:“不是陆总拿的主意,陆总本来不一定插手这些……今天是周总刚好在,他也觉得方案一好。” 沈弥也在听着,捧着水杯的手微顿。 周总? 她对这里不太熟,只知道有个陆总。 秘书解释:“哦对了,你们有的不知道。周总是陆总的朋友,两个总关系可好了。” 沈弥了然,又喝了口水。真巧,也姓周。而且这位周总很有眼光。 原以为要挺麻烦的事情就这么简单落定,沈弥心情很好,喝着水时都弯了弯眼。 那位库里南先生给她回了信息:【那里附近有家新开的餐厅,味道还不错。】 他应该是大概认出这边的建筑,反推荐给了她一家餐厅,还发来了名字。 沈弥欣然收下:【好呀,可以去试试。】 聊的次数一多,好像没有刚开始那般生疏客套,她感觉渐渐像朋友一样。 听他说,他刚回国,也是初次在北城久居。 虽然一开始是说让她来安利,但是他偶尔知道些信息,就跟那些刚触碰到国内新奇事物的外国人一样,也会主动分享过来,他们在互相安利和分享。 周亦衡于这时给她发来信息,问她在哪里,想来接她出去逛逛。 沈弥略略估计了下还需要多久,将时间和地点发给他。 周亦衡有些意外。 他以为她会在家里,或者是沈氏,却没想到是在一个毫不相干的地方。 他问说:【你在那里做什么?】 沈弥:【有一点事情。】 【麻烦吗?】 【不麻烦。】 他说了声好,就没再多问。 沈弥关掉手机,握在手里。她知道他的意思——麻烦的话他帮她处理,不麻烦就没事。 他不过度管什么,就仅是担心她被欺负,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贴心得都有点戳人。 ——他好像总是担心她被人欺负了。 可能是从小到大的案例太多,已经给他留下了刻板的印象。 尤其是以前,在圈里的小朋友眼里,她总是软乎乎的,看上去就很好欺负的样子。有像钟愉那样喜欢捏捏她的,也有恃强凌弱想欺负她的。虽然只是小朋友间的小打小闹,但那也是欺负。而从他第一次带她打上门开始,她就总被他护在身后。 就和传说中的青梅竹马一样,也像电视剧里的剧情。 而接下来的走向,别无二致。 开完剧本会后,她给他发了个消息,问他到哪了。 他回说:【下来。】 周少爷十分准时。 沈弥似乎都能想象到他倚靠在跑车旁边的帅气模样。她忍不住弯唇,和同事们先道别。 他们叫着她:“别走呀,一起去吃饭。” 她笑说:“不用,我男朋友来接我。” 收到一阵揶揄声,“哦,原来是男朋友来接啊。” “那还能怎么办呢?不留你了不留你了!” 沈弥笑了下,跟他们挥挥手,先走一步。 陆起的办公室里,周述凛接了通电话。 他走到落地窗边,随意地望着楼下。 这通电话打了十几分钟,在将要结束时,他忽然看见了楼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大厦里小跑而出。 黑色宾利前站着人,显而易见,接的人是她。 他轻眯了下眼,倒是不难认出人。 ──亲自来接人下班。 陆起方才的那句话阒然在耳边回响:“他们感情还挺好”。 他的眼底缓缓凝上一层深色。 确实挺好。 他结束了通话,回身进去。 陆起觉得他今天真是格外好说话,竟然会在自己这儿待一早上。 他也不能漏气,招呼道:“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周述凛眸光倏顿,想起了刚才他推荐给她的餐厅。 倒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这几天习惯了跟她分享。偶然看见好友在朋友圈分享过的一家餐厅,就推荐给了她。 但他还推荐不了菜品,如果以后有机会一起去试一下的话想必会不错。 可现在一想,要是她准备去试,这会儿正好和周亦衡一起。 他的眉心几不可见地一蹙。 倒是挺少,帮人将筏子做得这么好过。 陆起很快就推翻了自己刚才觉得他好说话的想法。——这人真是,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伺候。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又拉了阴天。 陆起想起什么,给他端了杯茶,关心了下状况:“周家那边,你准备什么时候挑破没有?” 周述凛端过茶杯,垂眸轻呷:“快了。” “下了这么久的一盘棋,你还在等什么?”陆起微微倾身朝前,求知欲被挑起。 “在等一个饵。” 音落,茶杯落在玻璃之上。 发出清脆一声响。 陆起闭了闭眼。 啧。 到底谁惹到他了!? …… 这家餐厅门口的人流量足以看出它很受欢迎。 周亦衡绕去她那边,给她开了车门,一手挡住车顶,一手牵住她。 她的裙摆轻扬,同他一道往里走。 来这家店的有很多都是情侣,出入皆是成双成对。 他们混在其中,也只是寻常小情侣之一。 他跟她聊着:“你说是哪个朋友推荐的?我认不认识?” “不认识。就是我上次追尾的那个库里南的车主。” 周亦衡想起来了,“对了,上次的赔偿问题?” “奥,他没收。”她将原委说了一遍。他们现在在互相推荐和安利一些东西,那笔费用已经抵消。但她觉得如果回头有机会的话可以给这位先生挑个礼物。 周亦衡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没想到不仅没什么纠纷,他们之间还到了可以推荐餐厅的地步。 “那回头我陪你一起去挑。” “好呀。” 周亦衡也有生出疑问,这笔费用会不会抵消得太容易了些。至于为什么容易,原因也不难猜测。但他只是在心下过了一遍,见她已经将注意力放在菜单上,也没有多提。 就算真有旁的心思倒也没什么用。 总会自己掐断的。 沈弥从小到大追求者不少,她不知道的是,私底下他帮她解决过几个想缠她的小混混。至于那些光明正大表白的,他知道几个,也知道都被她拒绝掉了。 虽然差了几个年级,但他没她想象的那么不关注这边。 他有在罩着她生活的风平浪静。 中途,手机上来了条短信,周亦衡随意瞥了一眼,面色不改,拿过纸巾轻拭了下嘴角,回复了下,便关了手机。 / 他们要去试礼服的事情还是提前被符岚知道了。 ——是秦雪跟她聊天时随口说到的,她愣了一下,因为沈弥完全没跟她提过。 这几天她在南城,但也常给弥弥发消息,时不时会说上几句话,可弥弥一次也没提到过。 秦雪不知道她不知,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弥弥说叫了朋友呢。她们年轻人嘛,眼光也一致。” 符岚勉强扯了扯唇。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跟含景来了南城,所以弥弥才没打算叫她,也没跟她说。 通话结束了许久,她还在出神。 沈含景带着刚让人去买的糕点从外面进来,轻哼着歌,扬着笑,“妈妈,你饿了没有呀?尝尝这个。” 符岚没什么心情。 可能是看出了不对,沈含景放下东西,凑去她身边,半抱着她,“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符岚握了握她扶在自己肩上的手,跟她说:“明天弥弥他们要去试订婚礼服呢。刚刚你秦阿姨和我说……我才知道。” 沈含景含笑接了句:“是吗。” 她眸光流转,思忖着,又不动声色地敛去,贴在她身上安慰道:“这边的工作能提早结束,我们提前回去,再看看弥弥挑了什么礼服,好不好?” 符岚勉强点了下头,这样也好。 她就是在想,要是弥弥跟她说了这个事,她就不会来南城了。 / 周三那天,沈弥和周亦衡约好的直接在试礼服的地方见面,没让他再过来接她。 这两天她开的都是那辆刚买的新车,适应了下情况。她觉得她技术应该是还可以的。在那次追尾后,没再出过事故,所以总结——那次只是十分碰巧的意外。 今天小白刚修好,被管家接了回来,她想了想,还是拿了小白的车钥匙。 不能厚此薄彼。 一大早秦雪就很高兴地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说自己就不过去打扰他们年轻人了,但让她记得发几张照片过来,给自己也看看。 沈弥跟她聊着,回着好。 差不多要出发的时候,她给周亦衡跟钟愉都发了条信息。钟愉很快就回了,说自己已经在路上,另一边却还没有回复。 可能是没看见信息,沈弥没有多想,但他肯定不会忘记时间,那就待会直接在那里见面就好。 她记得周亦衡那天说的话,还跟钟愉好好商量了下,钟愉勉勉强强地答应了她今天给他个面子——改个口,不喊渣男了,可以喊个全名。 她强调:“这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哦。” 周述凛在去周家的路上,眸光忽然看见了辆熟悉的白车。 停在了北城著名的一家礼服会所前面。 前方红灯结束,车流开始涌动,他撤回目光。 钟愉到得比沈弥快点,她张开手扑上来,又问:“那个渣男呢?” “周亦衡,”她纠正一下,“还没到吧。我们先进去。”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外面也冷。 “哎,男主角来得比我还晚。沈弥,你别跟他结了,跟我结好了。” 沈弥失笑,将她拉了进去。 他一直没回复她的信息。 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几分钟,但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周亦衡提前定过,店员将它们全都捧了出来,由她挑选,不满意的话可以重新再定。 扫过一眼,沈弥就放了心,他的眼光确实不错,不太需要怀疑。 她和钟愉先挑。 等试了两件后,她突然想起什么,看眼时间,又望眼门口,发现他已经迟到二十几分钟了。 沈弥放下手中的衣服,出去给他打个电话。 不知道是有事耽搁,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然而。 一遍、两遍的电话过去,那边却始终是打不通的状态。 8、第 8 章 外面目之所及的世界已经落上了薄薄一层积雪。 望着银白的天地,沈弥听着第三通电话的铃声自动结束。 她的眉心轻蹙起,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落在他车上的那根唇釉。 ——他去陆氏接她的那天,那根唇釉已经不在原位,可能是洗车时被发现、叫人清走了,亦或者是在某个节点,终于被他发现、处理。 之所以会想起,是她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也是那个女人的挑衅。 可是对方与他们毫无交集,怎么会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试礼服?又怎么能这么精准地将人支走。 而且,他是周亦衡,他并不会轻易的任人摆布。就算对方想支走他,也并不容易。 沈弥没有继续再打,她只是给他发了条微信。 【看到速回。】 随后便转身回了里边,继续挑选。 钟愉问说:“找到人了吗?” 她摇头。 钟愉今天是抱着给他改个观的诚意来的,却没想到,这人能当场给她再渣一次。 她对周亦衡的意见飙到了顶,愤愤咬牙:“死渣男。” 沈弥没再纠正她。 眼看她继续挑了起来,钟愉吁了口气,走到她身旁,指尖轻掠过一条抹胸玫瑰裙,思索良久,仍是问说:“弥弥,你真决定了吗?” 沈弥将挑中的拿给左边的sales,待会一起试穿。 她知道钟愉问的是什么。 按照目前的安排,等过几天周叔叔的生日宴,婚事会正式提议与公开,他们的订婚算是一并完成,之后便是婚礼。 紧锣密鼓,一旦开始第一步,接下来就跟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部紧跟而上。时间说慢也不慢,一转眼,他们就会完成所有的仪式,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今天都能缺席,那要是结婚的时候呢?他也缺席怎么办?”钟愉觉得倒也不是不可能。 今天的情况都算小的了,如果换作婚礼现场——那可真要成了整个北城的笑谈。 眼看着沈小姐的朋友貌似是在劝分,旁边的sales提着心,大气都不敢出,全然不敢掺和。 情况好严峻…… 沈弥眸光微顿。她也不知道。 现在两家的天平是不平衡的,在这件事上,是沈家需要这门婚事,而不是周家。 不结也行,那就任由沈家情况失控。 而且,一切已经开始,未来已经开篇。没到什么踩到底线的时候,不会有什么变故。 不过目前的情况是,她还不确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一般而言,他不会轻易失联。 她扯动了下唇角,很快做出决定,“你看看这两条呢?——我挑好后去周家一趟,看看是什么情况。” 钟愉咬了下唇,就今天这个情况,要是她被未婚夫这样放鸽子,她肯定甩脸就走。但她多少也知道沈弥现在的处境,便只能叹气,“好吧。” 试礼服是一项繁琐的工程,前后费了一整个下午。因着礼服数量太多,全部试下来的话难度太大,她便只是挑着试试,再将挑中的几条让人带着。 她要去周家找人,他要是在周家的话,那就让他挑吧。 不在的话,再另说。 而一直到她从这家店离开,周亦衡都没有回音,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外边的雪已经停了,沈弥带着几个人进了周宅,他们跟在她身后,手上都捧着礼服。 周宅很大,她穿过一条长廊。 而也是半路,她忽然与一人相逢。 沈弥常来周家,因着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周家交际圈里的人她也认识许多。可眼前这个,她却是陌生。 男人身量极高,一身黑色的手工定制西装,好似同廊边堆积的清雪一般冷冽,矜贵从容,独身一人从宅中走来。 相逢的那一霎,对方的脚步先停下来,她方才下意识跟着顿住。可却不知他的身份。 沈弥犹豫了瞬,正想客套地颔首以作招呼便离开,对方却先行开口。 “您是?” 音色清冽,如山泉汩汩,但也确实是冷。 她无意识地一不小心撞进了他浓墨般的眼中。 沈弥只好微微一笑,“我来找周亦衡,我是他……朋友。” 她觉得,这个身份最是妥当不出错,也最谨慎。 男人若有所思地一颔首,道:“他不在这里。” 他似乎对周家中现在的情况很是掌握。 沈弥微一怔。也不在周家……那会是去了哪里? 在她出神之际,对方的目光已经扫过她身后的几件礼服。启唇道:“这些裙子都很漂亮。” 他极为绅士有礼,蓦然叫人心生好感。 沈弥暂停思索,笑说:“谢谢。我正要从里面挑出两件。” 周述凛了然地颔首,“你是要来找他帮忙挑是吗?” 也算是的。毕竟周亦衡到时候是她订婚宴的另一个主角。 而且,挑礼服、婚纱这种事情就是应当未婚夫妻一起去。 沈弥点头。 “他不在,我帮忙给个建议可以吗?”他主动提道。 她莞尔,应下:“当然。” 反正周亦衡也不在里面,她也不着急进去了,就在这说会话。 他的唇角轻提,挑出了其中的两件。 沈弥跟着回身去看。其实也是她很中意的两条。 她便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回去,就定这两条就行。 并不难抉择。 周述凛只是在旁看着。 说来也是戏谑——她订婚要穿的礼服,不是她现在的未婚夫挑的,而是他来挑选。 他极好地掩去了眸底的某些冷意。在她复又望过来时,悄然消逝于无形,如冬雪化尽。 沈弥好奇起了他的身份,他只道:“亲戚。” 她了然。怪不得会出现在这里,又这么熟悉的模样。只是周家的亲戚她也见过很多,这位却是头回见面。 对方没有多留,轻一颔首,先行离开。 沈弥的目光下意识追随了他几秒,方才回过神来地收回。 周亦衡不在这,也联系不上,那会是在哪里? 来都来了,她没再走,索性进去找秦雪。 这场相逢与交集极短暂,短到无人知晓与在意。 …… 秦雪一大早就没见到周亦衡的人,还当他们是一起去试礼服了,直到她来了才知道他竟然没去。 她怒得拍桌而起,咬牙道:“这个混账。” 秦雪让管家去打电话,再吩咐他们去联系去找人。 她原以为跟他交代叮嘱过后,他已经上了心,也转了性,却没想到会在这个重要关头掉链子。 试礼服都能缺席,他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秦雪抚了抚胸口,平息怒气,却还得替他解释开脱,怎么也不能真让女方觉得他不重视这门婚事。 “弥弥,别着急啊,可能就是什么事情耽搁了,别生气,回头阿姨好好教训他。” 现在比起生气而言,沈弥倒是更想看见下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秦雪去拉她的手,笑着问说:“你跟朋友有没有挑好了呀?给阿姨看看,你们挑了哪些?” 堂堂周家太太,自然有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拂掠而过的能力。她悄然化解掉了沉甸甸的变故,将氛围轻松下来。 沈弥想起刚才那位先生。她和钟愉没有挑好,倒是方才,他帮忙挑的。 她没有多说,只是将选中的两件礼服的照片点出来给秦雪看。 …… 一直到晚上八九点,周家的人才寻到周亦衡踪迹,亦或者说,他才终于出现。 又过了小半小时,他匆匆回到周家,神色匆忙。 眉间还杂糅着不悦与燥意,去门口接他的管家根本不知道是谁又惹了他,只敢跟在后面快步往里走。 “沈小姐下午就来了,被太太留在这等您……” 他应了声,表示知道。 今天原先定得好好的,他要跟沈弥去试婚服,可在清早就接到了骆莎那边的电话。 纠缠可一可二不可三。 第一次是他带沈弥去酒吧的那回,接到那通电话时他已经冷脸。第二次是他和沈弥去餐厅吃饭,又收到骆莎信息,她说她刚才在外面看见他们了,女人的语气有些弱,好似只是偶遇了下朋友来打个招呼一般,可他又怎么会需要她这个招呼? 他只回道:【是对分手条件不满意?还是,肖想了些你不该想的东西?】 骆莎是个聪明人,当然能听出,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的意思都是她痴人说梦。她咬紧了唇,用力得快咬出血。 而他显然已经被她的第二次出现搅得心烦,耐心告罄。回去后不久,仍觉不够,狠厉道:【你要是不懂什么是“好聚好散”,我不介意教下你。】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警告。 骆莎当然知道是怎么教。 恐怕,她就别想在娱乐圈混了。 她当下就惨白了脸色,解释了声:【不是的,亦衡,我只是想你了。】 但是显然,天之骄子并不缺她的这份想念。 他连回都未回。 周亦衡原以为这回之后,怎么都该结束了。 却在今早,他第三次收到她发来的信息。 她如他所愿,一句话不敢多说,只是发来一张照片。 可那张照片上不是别的,是验孕棒。 周亦衡狠狠拧了眉。 但凡是别的任何消息,他都能无动于衷,唯独这条不能。 她可真是个好样的。 低低骂了声后,他抄起外套出门去找人。 当时手机电量不多,他也没留意。 一整天下来,事情太多,挤得他头脑都要爆炸。直到处理完事情,他才发觉异常——按了下按钮,发现它不知何时已然关了机。怪不得今天这么安静。 他揉了揉眉心,匆匆赶回周宅。 果然,沈弥已经在这里。 进去前,周亦衡略定了定心。处理完后,那些事情全都不重要。他不管是不是他的孩子,也不管是不是保护措施中途出了意外,反正他的孩子只会是沈弥来生。 只是头回惹出这种麻烦,惹了些焦躁罢了。 她们都只会是短途的一角,他只和沈弥认真过。 …… 周述凛刚回到酒店,就已经有人呈上资料。 演员骆莎,跟周亦衡的所有牵扯全在上面。 他不急不缓地用热毛巾擦拭完手,方才接过。 粗略看完后,他搁放回去,只是牵唇。 等了那么久的一个饵,没想到周亦衡自己去给他捉了来,主动到他都觉得意外。 他取了条新的热毛巾,握在手中,嗓音很淡: “打什么胎?去拦住。” 9、第 9 章 从那根验孕棒出现开始,周亦衡的阵脚就乱了。 等他处理完再发现手机没电,和保镖借了下手机后,就发现已经过了与沈弥约定的时间。 善好后,从那边赶回来,一转眼就是这个点。 明明能看得出来他很着急,可即使如此,在进屋时他仍是先将拢了外边寒气的外衣递给阿姨,才朝沈弥走去。 周亦衡满是抱歉,“对不起弥弥,邻市那边出了紧急状况,我一大早赶过去,忙起来就不小心错过了时间。” 他将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刚才到现在特地没充电,就是为的回来给她看,“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没电的,不然我接到你电话后肯定就想起了时间。是不是害你担心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骆莎那边的事情捅到沈弥面前,也不会叫她知道他今天缺席的真正原因。 周亦衡倒也没傻到试着去挑战看看沈弥的底线能到哪里。 都已经到了订婚前夕,他哪里会叫那点乱子搅扰。 至于那个孩子,他也没有放在心上。骆莎早就知道的,他不可能跟她有什么孩子。至于怀孕事故是意外还是人为,姑且不重要,反正留不下。 他的人现在二十四小时跟在那边盯着,直到她将孩子打掉、整件事情结束为止。 见状,秦雪方才松了一口气。她拍了下周亦衡的背,“这是能错过的事情吗!?这种时候哪有主角之一缺席的?给我好好跟弥弥道歉。” 他全盘接收。提议说:“对不起,弥弥,今天是我错,明天我们再去一次好不好?” 骆莎当真就那么巧,掐着今天的点出现。 ——有那么巧么? 周亦衡虚虚眯起眼,上挑的凤眼里聚拢寒霜。 沈弥听完,与他确认了遍:“真的?” “当然。我打电话让那边负责的经理来跟你说下情况,好不好?”他伸手向身后的管家要个手机打电话,气场适然。 他有一点可圈可点,就是不会像别的男人那样反问难道你不信我,而是会直接将证明交出来,并且交得主动情愿,即便不去确认,也已经足够将人的怀疑打消。 她摆手制止,对这些并没有兴趣。只是会想,情况得有多着急,才会让他连定好的时间都忘了? 今天一整天下来,她已经将会是家事、公事、私事的各种可能都猜测过一遍。既然知道了是最普遍的一个原因,也就没再细问。 “好吧。不过已经挑好了,明天就不去了。” 他笑,“我还没看到呢。” 她轻轻扬唇:“到时候你就能看见了。正好卖个关子。” 他总能轻易地安抚住人。不知不觉,她的怒火在他的插科打诨中消下去不少。 自周亦衡出现后,秦雪便放下心这会儿正笑吟吟地在旁边看着小两口玩闹。还撺掇道:“弥弥别手软,叫他给你挑个包。” 沈弥也觉得可以。 周亦衡抬手压了下眉心,笑着全应,毫无怨言。也不用她选,说是到时候他买完让她看看他的眼光。 沈弥已经在这边待了挺久,人既然回来了,她也就没再留。周亦衡拉住她手腕,不容推辞道:“我送你回去。” 看得出来,他很是抱歉,有点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着寻找着能弥补的地方。她也就没再拒绝。 她的车在外边,下次再来开就好了。 回去的路上,周亦衡一直在主动同她说话。搜肠刮肚的,将所有好玩的地方都献宝一样地捧了出来。沈弥无奈,就算再怎么生气,也被他磨没了。 他真的很会哄人。 “帮我跟钟愉也道个歉好不好弥弥?回头你们随便逛,我买单。”他想到钟愉,故作绝望道,“这下好了,‘渣男’的名头改不掉了。” 沈弥想,确实是的。钟愉给她发了几条消息问着情况,俨然是一口一个渣男。这回这个头衔他别想再摘掉了。 车子开抵沈宅。 他探身过来给她解开安全带,在她颊边轻吻,是极绅士也极克制的吻面礼。声音亦是温柔:“回头我再好好努力,争取去掉这个头衔。” 今天发生的事情本来很严重,但是自他出现到现在,已经尽数被挽回。 以极快的速度,也以极强的手腕。 ——路面上被撞出的大坑,迅速填平,好似刚才这里只是发生了一个小小的事故,不甚严重。 下车往家走,沈弥给钟愉说着情况,汇报下平安。 钟愉顿了下,问说:“弥弥,话都是他说的。那要是他撒谎呢?” 旁观者清,也不掺杂感情,钟愉会更理智些。 沈弥一顿。 钟愉接着道:“有时候越是完美的事情越有问题。这个理由这么挑不出错,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是假的?” 沈弥其实也想过。她穿过宅院,走到家门口,嗓音温软:“只是我在想,如果是因为别的女人的话……那她是怎么知道我们今天要去试婚服的呢?然后又能恰好在那个时间将他支走。” 又不能是有什么人提前知道这件事,泄密给了对方,才能刻意搅乱她堪称美好的这一天。 而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今天就是一个很高级的挑衅了。细想便叫人不寒而栗。 她正好走进门,发现符岚和沈含景竟然都回来了。 ——明明她记得她们是明天回来? 钟愉:“好像也是哈?” 沈弥低声道:“先不跟你说了,拜拜。” 符岚问说:“什么将他支走?谁呀?” 她刚才刚好进门,说的话也传了进来。 沈弥轻描淡写地翻过,“没什么啦,一点小事情。” 事情已经过去,她不欲多提。而且,她也比较少跟符岚说这些事。 符岚也就没再问。她回来得正好,有些婚事上的事情符岚正好要跟她叮嘱。 她们说的时候,沈含景安静在旁边陪着,闲闲无事,给她们倒了杯茶。 沈弥有这个婚约,她没有,她距离这些事情还早。 沈含景记得在沈弥回来之前,这个婚约大家都默认是她的。 ——当时还不知道能找到人,又因为已经找了很久,所以渐渐不抱什么希望。 那时候偶尔会有人打趣她和周亦衡。她有害羞,也有娇纵,反正不乐意,还要耍小脾气,直到他们闭嘴才罢休。 谁能想到,一夕之间,沈弥回来了。 沈家真正的千金,真正的掌上明珠。 那天她错愕地站在远处,没有参与进前方热闹的人群,只是远远地看着。 觉得像梦一样。 后来,再没有人提过她和周亦衡的事情。 周家的婚事当然是极好的。 举例来说,现在的她就根本不可能谈上一个和周家一样、甚至略逊于周家的亲事。 但是,这门婚事是沈弥的。毫无疑问、板上钉钉。 即使沈家出了问题,也并不作影响。 茶汤滚沸,一如心潮难宁。 倒好茶水,她放下茶壶。 谈完些事,符岚惦记着刚才听见的三言两语,又不放心地问一句:“没出什么事吧?” 沈弥给她定了心,“真没有,您别想了。” 沈含景轻一扬眉。 今天折腾了一整天,实在疲倦,沈弥没多说,倦倦地上楼去洗漱休息。 看着样子应该也不像有什么事,符岚也就没再拦她。 只是,自知道她要去试婚服却没有和自己提过后,符岚在某个方面就格外留心了些。而这会儿也敏感地发觉——她们这么多天不见,说的话是不是太少了些? 但是弥弥好像并不觉得,也没有留意。 她恍惚了一下,有几分艰难地回忆着,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 自回国到现在,周述凛一直住在酒店。 他跟前台的吩咐是,只要他没来退,就往下自动续。 至于准备住到何时,他也没给个准话,他身边的人、周伏年那边全都不知。 在自己生日前,周伏年让他回周家一趟。 与此同时,他将秦雪和周亦衡也都叫来了小楼,他惯常办公与理事之处。 按照他的吩咐去叫人时,不知为何,管家心里突突直跳,总觉得今天周家平静不了。出去要将门带上时,他看见周伏年倒是还气定神闲地在练字,浑然看不出来其心中有何成算。 挑礼服那天出的情况早就传到了周伏年耳里,但他这次没像往常周亦衡不着调时一样去斥责,只是将气都压了下去。 周亦衡觉得他爸这次还挺反常,但自然不可能去问。 在距离小楼还有一段距离时,远远的他看见了那天晚上他遇到过的那个男人步入小楼。 他心生起疑惑,仍不知对方的身份。 但他没想到,今天周伏年叫他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很快就会知道。 秦雪推门而入时,目光往那个人身上落了两秒。 周伏年收起狼毫,与他们介绍。 这件事情可以在公众场合公开,但是不能不提前叫他们知道,尤其是秦雪,这么多年,最开始的时候都是靠的她,他心里都念着,不可能让她和外人一起知道,叫她那么没脸。 可是不论是到时说还是现在说,好像都是一样的。 秦雪尽管最近心里有过一些不好的猜测,但在周伏年同她说这是他在外面的孩子时,她仍是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她根本无法想象出他的背叛。 周述凛并不直接与他们沟通接触,他只是旁观。周亦衡无意间对上了他极淡的眸光,些微一愣。 他明明是局中人,却如局外人一般看着这里,甚至有点冷漠。 秦雪在跟周伏年争执,她完全无法接受。 在问及他年龄时,周伏年给出答案——比周亦衡小了数月。 在气得头都昏了一瞬时,她用力扶住手边桌角。 冷静下来算了算时间,是在她怀孕的那个时候。 那时他一次也没碰过她。原来那些忍下的需求不是消失,而是去了外边。而一不小心就在外面留下了意外。 周家狠闹了一通。 周述凛用杯盖拂去茶沫,并未参与这场闹剧。是闹剧的起因与中心,偏偏又置身事外。 他没说周伏年是捧上了多少好处作为条件跟他换来的——将户口本上的年龄减小一岁。 也才有的今天这番滴水不漏的说辞。 一直从天明闹到了天色晚。 秦雪带着泪的眼睛扫过一眼周述凛。她知道,这时候周伏年与她摊牌,已经不是想让她接受,而是她必须得接受。 更何况,这孩子只比亦衡小一点,这时候她还能怎么不接受? 她细问了下生意上的事情,周伏年未曾回答。她的心里一下子空了一片,整个人也都冷了下来。 “他已经开始插手公司的事情了是吗!”她几乎失声地质问着丈夫。 周伏年并未否认。 而到如今,又何止是一个简单的“插手”可以形容的? 周家偌大的产业,许多方面的主动脉全都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这孩子的能力太可怕了,给他时间,给他机会,他能崛起得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秦雪身体站不住地晃了晃,还好周亦衡及时扶住。 她知道,看来,周伏年是有要让这个孩子和亦衡一样一起接管事业的意思。 可是,这些东西原本都是她儿子的!这又让她怎能甘心!周伏年这是全都逼着她在往下咽!她不愿,也得咽! 秦雪心一下子冷下去。 她太相信周伏年了,这么多年,从未怀疑过,也从未设防,早已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都捧给了他。直到今天周伏年将太平局势推翻,她才一下子措手不及,满心惶然。 吵了一通又闹了一通,但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是发泄怒气。 她已经许多年都不曾这么失态过。 现实已经是她不得不接受的程度。 再回想下,她怀孕的时候他确实极尽克制,如果是那个时候他没有忍住在外出轨,那她就算再难接受……也可以忍受下来。 周家的事情封得严严实实,外界无人知晓今日是闹成了怎样一番状况。 但反正气焰升得再高,也是平息了下来。 周述凛的身份首次在周家公开。 这一整日下来,接受的信息太多,周亦衡整个脑袋全是乱的。 当了三十年独子,却在这时,突然被插了一脚。 他万万没想到连生意上的事情父亲都已经开始让周述凛插手参与。 在看见沈弥的消息时。 周亦衡脑子里好像突然拨开云雾,清晰了一瞬。 他警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他不再是周家独子,公司那边也已经被周述凛插进来,那婚事呢? 这桩只定了是周家与沈家,却没具体定人的婚事呢? 今天一样一样现实被推翻,东西被抢走,被挤占至边角,以至于他格外警觉。 一股危险感几乎是立时便升腾而起。 他猝然站起。 10、第 10 章 一大清早,沈宅就收到了一束花。 并不是简单直白的红玫瑰,而是淡色的几种花的组合,用旧报纸包着,像是男人在街头随手买下花送给自己的爱人一般,带着不经意的浪漫。 就算不说也能知道是周亦衡送给沈弥的。 阿姨笑眯眯地抱着就往沈弥的房间去。 她的婚事将近,整个沈家都在准备。 而肉眼可见的,周小公子与沈家的来往频率也在增加。 沈弥刚起他们就将花送过来了,她只让人放她房间的桌上,洗漱完便下楼去用早餐。 符岚顺手给她端来早餐,问说:“昨天周家没事吧?” 昨天她找秦雪挑一些东西的样式,却数小时没找到人,打电话也没接,就让沈弥记得问问。 “没事,就是忙起来没顾上看手机。” 周亦衡就是这么同她说的。 “那就好。” 符岚最近都在给沈弥准备嫁妆,有很多事情要忙。那天沈柏闻给她的那些是大的,但还有很多小事情要准备。 沈弥同她说:“妈,简单准备下就好了,不用太辛苦。” 那些东西对她来说不是很重要,眼看符岚准备得这么繁琐辛苦,她还是没有忍住道。 符岚停住了脚步。回身望了望沈弥,笑容忽淡去。 她没有觉得辛苦,但是觉得女儿与她过分客套与生疏。 “简单不了的,你不懂。”她只当沈弥还小。符岚走去她旁边坐下,“弥弥,上次要跟亦衡去试婚服,怎么不跟妈妈说呢?” 她当时就很想问,但还是被她压下去了。 可私下里她自己并无法想通。 直到今天,仍是问了出来。 沈弥微愣,倒是没想到她突然提起。笑说:“您不是要去南城吗?” “妈妈可以不去南城,跟你去试礼服的。”符岚轻轻吸了口气,“弥弥,你是不是在生妈妈的气?” 她垂眼轻轻舀动着碗里的粥,“没有生气。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约了钟愉一起的。” 沈弥没有想到她会问。 当时没有想说,是因为她觉得在符岚眼里陪病中的沈含景去南城挺重要的。 不论是陪她要紧些还是陪沈含景要紧些,她就都没再打算说。 她不是一个喜欢将自己放在选项之一让别人去选的人,可能在别人做选择之前她已经先行退出。不是认输,也不是怕输,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也不喜如此。 而且她已经这么大了,以后不可能事事都要妈妈一起,朋友在她的生活中逐渐占据越来越大的份额很正常。 以后也还会有其他角色占据份额,比如伴侣。 她一向看得很开,云淡风轻地揭了过去。 符岚却做不到。她去握沈弥的手,“对不起啊弥弥,妈妈最近太忙了,有时候总是顾不过来。” 沈含景还在睡,阿姨过来问说要不要把早餐留着。符岚一一交代着,做着安排。 沈弥等她忙完了,轻声道:“您对含景挺好的。” 符岚微愣,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对你们当然都是好的。” 不太一样,她对沈含景会比较贴心细致一些。 不过沈弥也只是随口一提,听了便过了,并未多说。 符岚犹豫了下,仍是道:“含景她原先也是生活在福利院,没有爸爸没有妈妈的,可怜的小小一只,妈妈难免就会多心疼些。” 而且,她一直觉得能找回弥弥,或多或少脱不开他们行善事、收养含景的缘故。又怎么能因为全了心愿就过河拆桥呢?那样行事,上天也不会允。 沈弥笑笑。 是吗? 她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那时候她也是没有爸爸妈妈。而且,她还遭遇过二度遗弃,直到等到他们来将她接走。 她吃完最后一点粥,端过果汁喝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说,符岚却觉得心脏有点闷。“弥弥,我……” 张了张口,她却失语。 沈弥将果汁喝完,方才起身离开,“您慢慢用。” 她回房间打理了下周亦衡刚才送来的花,插了几个花瓶,分别放置在房间的各个地方。 窗户打开,由着风吹动,感觉很舒服。 沈弥找出了几本资料书。她现在一边在忙一边准备新书的资料。 距离上本书写完已经过去了很久,她准备近期将这本开了。 有个问题是—— 希望他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次感情苦手笔下的感情戏恐怕依旧没什么进益。 她基本上已经定下了大概的轮廓,它能拥有宏大的世界观,却拥有不了细腻的感情线。 书一看起来她就有点忘记时间,中途周亦衡打来电话,他们聊了一会儿。 昨晚的事情周亦衡草草掀了过去。 他犹豫了下,还是暂时没有将这个私生子的事情告诉她。那一瞬间闪过的担心他并没有忘记,也不敢掉以轻心。 之前他没有担心过家中资产,因为那些东西肯定是他的。 和沈弥的婚事也是一样。 可是现在,没有什么“肯定”了。他骤然失去了那份笃定的安全感。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到窗边,自高楼往下望,明明一切踩在脚底,他却觉得一片虚空。 他的声音温温和和,“弥弥,我们晚上去挑个婚戒好不好?——本来是叫了设计师定做,但是我有点等不及了。” 他低低一声笑,像是自嘲自己如毛头小子般的迫不及待。 沈弥有些意外。跟不上他突然着急起来的步伐。 他就能看见她这边的意外一般,笑说:“弥弥,这样难道不好吗?我想快点跟你结婚。我很期待我们的婚礼。” 她轻轻捏紧了手心。 仍是轻应了一声。 都是迟早要走的流程,不必紧张,也不必觉得突兀。 她问说:“你在公司吗?” “嗯,有点事情要处理。待会忙完后我去接你?” 沈弥说了声好。 等通话结束后,急急往前走的周亦衡才如梦初醒,忽然一顿。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这样患得患失,变得完全不像是“周亦衡”。 一切尽在手中的时候,他不急不缓。 直到所有权开始动摇,他终于着急收拢。 …… 下午,沈弥临时想要一本书,她开车去了趟陶禧的书店。 陶禧一开始积极主动地要帮她拿,直到听着她念出一款农业类型的书,笑容逐渐僵硬。 ——谁能告诉她,沈家大小姐要这本农业类的书做什么? 种田吗? 还是搞承包? 难不成是沈家得到了什么小道消息,准备大刀阔斧斩向新的行业? 沈弥掩唇轻咳一声:“就是偶然刷到里面的一个内容,挺感兴趣。但是不太好买,你这没有的话我再去网上搜搜。” 虽然陶禧一脸纳闷,这里面得是有什么内容才能叫沈弥感兴趣,但还是给她找了出来,省去沈弥一趟奔波。 买完书后,沈弥闲来无事,看时间也快到他们下班的点了,索性直接开车去了周氏。 也没提前告诉周亦衡她过来接他,准备直接去找他就好。 今天周氏看起来确实忙碌,来往脚步匆忙。 沈弥不是头一回来,前台认识她,一路畅通,顺利直抵他所在的那层楼。 出电梯后,她思考了下,回忆着他办公室的方向。 这里地方太大,空间感强,她有点记不太清。 真糟糕,这才多久没来而已? ……要是让他知道她连他办公室怎么走都忘了,小少爷肯定要炸毛,然后提出一个让她一周来三次的提案。 最终确定了方位,沈弥直接过去。 在进去的入口,她被一人拦住。 来人身形宛如巍峨高山,拦得她脚步猝然一顿。 沈弥惊讶抬眸。 是那天她在周家遇到的那个周家的亲戚,他还帮她挑定了礼服。 ——也是,这里是周氏,他是周家人,会在这也是正常。 沈弥缓过惊讶,与他打招呼,“好巧呀。” 距离太近,近到他身上的气息都可闻见。 她连忙往后退了半步。 他身后原先跟着几个人,此刻都退于几步之外等候着。并不敢上前作扰。而他周身的冷冽疏离也是明显,给人一种不可接近的感觉。 对方显然也记得她。轻一颔首,问道:“今天也是找周亦衡?” 从他这句话中,不知为何,沈弥自己生出了个“她怎么一直在找他的路上”的疑问。 她微怔了怔,才点头,“对。” ——是呀,她怎么一直在找他?找得到、找不到,但是总在找。 却总不是他找她。 她神思恍惚了瞬。 周述凛并无他意,只是…… “这是去我办公室的方向。” 沈弥错愕抬头,辨认了下方向。 是吗?! “你们换办公室了吗?”她下意识咕哝。 但很快反应过来,不是换了办公室,是她记错了方向。 她险些咬住舌头,匆忙刹车,“哦对,是我走错了。” ——她差点闯入陌生人的阵营,还好被及时拦住。 周述凛好人做到底,给她指了一个方向,“他的在那里。” “好,谢谢。”沈弥耳垂隐隐发红,道着谢。 确实是巧,她跟他碰一次面,他就帮她一个忙。 “没事。但是不着急,他现在不在办公室。” 他这样说,她也就不再着急过去。既然搭上了话,总要多说几句,不然让人家给指完路就走,是有些生硬尴尬。 “你现在也在周氏工作吗?”她寒暄着,问说。 周述凛颔首。 沈弥被牵引着往下,刚要再问句什么的时候,周亦衡开完会出来,突然发现了她的身影,眸光一凛,大步而来。 “弥弥。” 看见周述凛和沈弥站在一处说话的画面,他心脏都停了一拍。 便是连面色都难以抑制的难看。 他扫过周述凛一眼。 偏偏,对方无半点退避,反倒是直面而上,饶有兴致地轻抬眉骨。 一是公司。 二是沈弥。 对上他的目光时,周亦衡怀疑今天这一幕就是他故意对自己的挑衅。 即使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的拳头也已攥紧。 他难以想象,如果周述凛的目光也落到沈弥身上,那他该如何? 毕竟现在尘埃尚未落定,一切可能皆会发生。 他的呼吸窒了一息,心脏急急跳动起来,可以说,他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 那是一种被大型猛兽盯上自己囊中猎物的危险感。 周亦衡狠狠拧了下眉,并未与他多言,牵住沈弥的手,带她离开。 他压了压心绪,尽量不让自己表露出异常,柔下声音:“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挑婚戒么?” 他并未压抑声音,后面的人还未走远,都能听见。 周亦衡想宣告他和沈弥已经板上钉钉。 他一个私生子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不该肖想的东西就不要去想,比如——这门婚事。 沈弥觉得他好像有点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 她也就没多想,只是说:“刚好出门买东西,就顺便过来了。” 周亦衡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外面很冷吗?手有点凉。” 等进了自己办公室,他方才不太经意地问起:“刚刚你跟他……在聊什么?” 沈弥顿了一下。不太好说,自己来找男朋友,却差点走错办公室。 她含糊道:“噢,就是刚好碰上,就说了几句。” 周亦衡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信息,他拧眉,问说:“你见过他吗?” 一不小心,泄露的信息越来越多。 她迟疑地点点头,“挑礼服那天,我去周家找你时碰过一次。” 周亦衡目光倏抬,眼底波澜有些惊动。 他并不知道他们竟然已经有过交集。 他还在防着他们见面,可是竟然早已见过? 真的只是凑巧吗? / 骆莎那边现在身边全都是周亦衡的人,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打掉。 这么多保镖,她连一个都抵抗不过,更何况是这么一群。简直如在砧板,动弹不得。 在跟周亦衡坦白前,她朋友就跟她说了,只要她能纠缠住,他才不会真舍得打掉孩子。 可事实是他真就那么狠心。 她好不容易避开看着她的人,偷偷拿着手机向朋友求助,因为紧张,连打字的指尖都在发抖。 【他就要让人带我去打掉了,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想要这个孩子,我好不容易才偷偷怀上的,不能打掉】 她挑在了他和未婚妻去试婚服那天将他叫走,原以为那个女人很聪明,一定会发现些端倪,顺藤摸瓜找过来,把事情捅破,而局势也是偏向她这边的,她稳胜。 却没想到,全被周亦衡瞒了下来。她费尽心思折腾这一通,倒是把自己折了进去,堪称满盘皆输。 朋友安慰她:【你别着急,我肯定会帮你。】 她的力量或许会有些单薄。 ——而没想到的是,竟会有人好心伸来援手,直接强势插手干预。 11、第 11 章 周沈两家商量一致,准备在周伏年的生日宴上将两家的婚事正式公布,也正式定下。 前一天晚上,两家人还专门坐下来一起吃了顿饭。 这是大喜,周伏年面上可见高兴,他跟沈柏闻坐在一处,今晚准备多喝几杯。 秦雪从那天之后时不时就偏头痛,不太搭理事,也不想搭理。但今天不同,面上全然不见什么端倪,跟符岚还如往常一般正常地聊天说笑。事分轻重缓急,喜事在即,她得先将那件事放下,好好将这件事办完才要紧。 沈弥和周亦衡的座位也是相邻。她拂了下裙摆落座,动作间依稀能看见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没有很惹眼,但只要稍一注意,也很难忽视。 上面的钻石不算大,但她喜欢这枚。加上她的穿搭一贯简单,很少走华丽风,这枚戒指也正好搭配。 他嫌太简单,见她喜欢,便说等到时候结婚再另外准备一枚大的。 周伏年对周亦衡最近的表现还算满意。他儿子不辜负沈家的姑娘,他家老爷子就没对不起沈家的老爷子,他也没对不起他老友。 沈弥见沈洄对着面前那道菜有点恹恹的模样,兴致也不太高,微倾身过来问他:“怎么了?” 沈洄轻瞥她一眼,随口说:“这道菜不好吃。” 这家是北城的老牌酒店,菜单亦是精心制定,每一道菜自然都不会差。更何况,他面前的那道还是他们家的招牌菜。 这明显是有其他情绪原因掺杂。 沈弥却没辨出来似的,看了眼那道菜,真信了他这句话。 沈洄噎了下,难以置信了一秒,生了口闷气。 周亦衡一面滴水不漏地与未来岳父说着话,一一应答着,一面细致地拆好了一小盘蟹肉,动作自然地推到她手边。 沈柏闻看在眼里,眼底的满意更深。 他不再只顾着说话,举杯喊周亦衡一起。 ——想求娶人家女儿,喝酒总是必不可少的一关。 说实话,若是没有这婚约,这么多年来,周亦衡根本不可能有那百分百的把握能将人娶到。 若是这回没有沈家的这个事情发生,这个婚约也不一定能这么快履行。 沈弥从小到大都不缺乏追求者,初高中的那段时间,不是沈柏闻亲自接送就是让司机跟着,沈家护自己家这盆花护得很紧。 沈家有女初长成,圈子里更是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追求。因着那个婚约,叫许多人扼腕。 他能娶到人,他该荣幸。 中途,周亦衡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去外面接起。 这通电话接了数分钟,时间有些长。 沈弥乌睫轻垂,手持白瓷调羹,将蟹钳里剥出来的一块完整蟹肉截断。 他最近好忙。 试礼服那次很忙,这次两家坐下商谈婚事也是。 总在忙。 明明以前没有这么多公事,他也不像是会在私人时间被这么多公事打搅的人。 更何况,周董都坐在这里,能拨开所有繁杂事项,他怎么就拨不开呢……? 完整的蟹肉被瓷勺搅得分散,她夹起一小块,沾了蘸料,浅尝着由周亦衡亲手剥好给她的这一盘蟹,白皙皎然的小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旁边长辈们还在说着话,沈含景低头按着手机,回复朋友的信息。 直到符岚催她,“小景,忙什么呢?汤要凉了,快喝。” “哦,好。”她匆匆打完字,交代完后才按灭手机,继续扬起笑,回到了饭局之中。 过了十来分钟,周亦衡才回来。 他这通电话打得很久,其他人没注意,沈弥却注意到了,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她问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亦衡笑着握住她手,“没事,一点小麻烦,下面人没处理好,我去处理了下。” 沈弥轻眨了下眼,点头。 座位相隔不远,沈含景也听见了,却是轻轻挑眉。 ——小麻烦而已吗? 虽然他是这样说,但中途周伏年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走了一下神,险些没接上。 沈弥轻抿了下唇,在闲闲无事时,无意识地转动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与它,还很是陌生。 / 过了这一夜,婚事就定了。 届时宾客众多,是以,这是一个合适的场合,也是一个足够隆重的场合。 这弓一开,就再没有回头箭。 明明应该早点睡的,养足精神,也养出最好的状态,明日出场时才能光彩照人,符岚回房前也叮嘱过她今晚别熬夜——可是沈弥就是睡不着。 一直到深夜,她房间的灯都还亮着。 她眼看着挂钟上的秒针即将走完今天的最后几圈,今天的日历即将掀过,马上就要迎来新的一天。 手机动了下,响起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沈弥从出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拿过手机。 是那位库里南先生。 根据最近的聊天习惯发现,他好像确实是晚上的空闲会比较多些,他们的聊天也多是在晚上。 他回复了她一条对于他们昨天聊过的某本书的感觉,应该是今天去翻看过了。 沈弥按着手机,回复。 他似乎有些惊讶:【还没有睡?】 往常的这个点,她大多已经睡了,而他这个点发的信息算是留言,她明天起来看见后再回复。 一开始,她如果发了几条信息,他会逐条回复,很是认真。被他感染了一下,沈弥也会如此。 一条一条认真回复后会有一个优点,就是不知不觉的会聊上很久。无需刻意经营与维持,一不小心就过去了很多天。 沈弥指尖微蜷,【今天晚一点点】 他随口一问:【在做什么事吗?】 数日过去,聊的天一多,内容一多,其实他们也算是朋友?沈弥想。 不知不觉,她敲出几个字,等发出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和他分享了什么。 【嗯,我明天订婚。】 她指尖微顿,还是没有撤回。 【是吗?】 对方可能也觉得突然,但很快就回道—— 【订婚快乐。】 沈弥突然攥紧指尖。 按照礼貌,收到人家的祝福,她该回一句谢谢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忽然觉得手指有千斤重。 她咬紧了下唇,像是在跟自己抗争似的,终于,放弃地按灭手机。 很无礼地在聊天的过程中突然消失。 只是,她突然,很是难以回复这一句祝福。 她不知道,该不该收。 好像道了谢,就礼成了。 一切就全都落定,无法转圜了。 可是周亦衡这几次,她不知道是不是和车上那根唇釉一样,都是对方传递而来的挑衅。 一次又一次,好像有根警钟吊在她心口上,悬而不落。 可它不是永远不会落,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坠下。 沈弥一边在想,其实可以不用想那么多,如果实在不合适,这也只会是一场为期两年的婚约。 可一边又在想,那也是两年。她愿意吗? 秒针走到最后半圈。 她无意识地盯着墙上的挂钟看,发着怔。 ——明天就要公开婚事了,她真的想好了吗? 周述凛将手机拿在手中把玩,不紧不慢地转动了两圈。 男人的身形掩在夜色中,稍显几分冷漠。 等了会,在看见对方依然没有回复后,他唇角轻提。 一句订婚快乐,怎么这么不好回? 看起来,她似乎不太乐意了。 …… 又过了一会,沈弥还是强迫着自己睡下了。 明天场合重要,她不可能一夜不眠。 心口紊乱,被她强行压制住。 她觉得她还是多想了。都已经到了这个关头,就算有什么问题,她又能做什么? 睡醒时,手机里躺着一条凌晨两点多周亦衡发来的信息:【弥弥,你睡了吗?】 那个点她刚好睡熟,自然不可能出现回复。 他自言自语地往下发。 【我紧张得睡不着】 【但我想,订婚就这样没出息,以后结婚怎么办?】 【不吵你了,你睡吧。今晚要好梦。】 她心口一直捋不平的褶皱,倒是于这时被这几条信息抚平了些。 她觉得她可能心思太细腻,发散的思维太广,主要还是婚事突然,安全感不够强。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她应该多给一点信心才是。 沈弥没再多想,和符岚一起出门去做准备。 …… 宴会隆重盛大,周家将这些年来的许多关系全都邀请到位,不论天南海北。 这场宴请的正式也可以见得,每一步都要按部就班,不容许出丝毫纰漏。 周亦衡去接她下车,她推开黑色车门,低眸下车时,他的呼吸轻有一顿,似是被她攫取。 反应慢了半拍后,他上前牵住她的指尖。 今晚她美得不可方物。 就那么突兀地闯入他的视野,以至于他被惊艳了满怀。 这条裙子确实漂亮,她那天挑选完说要给他卖个关子,惊喜效果确实是达到了。 他轻扬起唇,俯身凑近她,于她耳畔轻喃:“真的很漂亮。弥弥挑中了最漂亮的一条。” 可能是最漂亮的吧。 但更可能,因为现在它是穿在她的身上,所以才是最漂亮的。 沈弥莞尔。 符岚没有阻止,笑着让他们一块儿先进去,她在这等一下丈夫过来。 今晚他们是主角。 她有些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对即将成为未婚夫妻的眷侣。 沈含景回复着信息,她也没催,这孩子工作上本就很忙。 沈含景望了眼里面明显盛大的宴会,心跳的速度加急,有些快要按不住。 她到底还是不够淡定,做不到将一切游刃有余地掌控在手中,不必去担心任何事情脱离掌控。 这门婚事很好,而待会,一切就要定下。 沈弥很漂亮,被包裹在层层薄纱之中,与周亦衡走在一块时,他们很是相配。 …… 宴会开始。 与两家关系好些的人家都知道他们准备于今晚公开婚事,是以早已笑盈盈地扫过他们许多次,也在等待着他们的公开。 周伏年这些年,是从一片平地而起至今天,现在整个周氏都是他打下的江山。 今儿将他这么多年结交的所有好友都聚在了一起,他格外高兴。 眼看着宴会都开始了,周述凛还没到,他低声吩咐特助去问下情况。 朋友来唤他,“老周,做什么呢?快过来啊——” 他顾不得太多,先去忙碌。 周伏年特地又等了一会儿,却还是没等到,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忙什么去了。时间差不多了,他索性不再等,和沈柏闻对视一眼后,准备说个正事。 他们两家孩子都不多,能结这个亲不容易,这对他们两家来说都是大喜。 更何况,沈弥还是他看着他这兄弟好不容易找回来,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让她做自己儿媳,他自是满意。 却也是这时,本该毫无纰漏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周伏年还当是哪个好友来了,怎么阵仗这么大,可是被闯入的却是一个年轻女人。 他拧了下眉,“怎么回事?” 酒店方也不知是如何行事,在搞什么乱子? 而在看清那个人时,周亦衡面色微变。 手下人跟他说突然跑掉了的人,他以为她只是想藏起来将孩子生下来,也已经吩咐人去搜寻,却没想到,她敢这样大胆,在今天闯到了这里。 外面重重都是安保,也不知她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抬手叫人,让他们将人清理出去。 男人对她显然不见太多柔情。 宴会现场微静,都不知发生了何事,相熟的人低声议论着。 沈弥就站在周亦衡身边,她仰眸看着他的面色,忽然间,心中有些许猜测和成算。 “她就是你外面的那个女人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轻巧地询问,好像只是在问他今晚吃什么一般。 ——就是那个,一而再再而三敢向她发出信号的女人吗? 可周亦衡的心脏却被急剧攥紧。 他握紧她的手,“弥弥——” 不难奇怪她猜出,他知道,她一直都是极其聪慧的,所以他也是小心翼翼在遮掩,尽量做到滴水不漏。却没算到骆莎竟然敢这么大胆地捅到这种场合。 也是这时。 周述凛风尘仆仆而至,终于姗姗来迟。 他的目光于他们纠缠的手上饶有兴致地掠过。 几乎是同时,周亦衡脑海中响起警钟,一阵嗡响。 他握着沈弥的手微紧,在目光相触的瞬间,他可以确定,他精准接收到了来自这个男人的威胁。 再不是虚渺不定的怀疑和错觉,这次,他很笃定。 12、第 12 章 周亦衡目光锐利地回视。 这是一匹危险的狼,可他都还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现如今,他是硬生生被人从安全区逼退出来。 他身侧拳头紧起。 而对方已经撤走目光。 ——周述凛来得正好。 方才周伏年正准备公布两家婚事,甚至已经开了个头。临时出现意外,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将话接下去。 正好他来了,周伏年的手扶上他肩膀,郑重与在场各位宣布他的身份。 并未细说,他只道,这是家中次子,还请孩子的各位叔伯今后多多照顾。 一浪接着一重浪,在场宾客都快接不过来。 周伏年和秦雪结婚多年,明明只育有一子,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次子? 沈弥还没能从这个女人突然出现的意外中反应过来,就陷入了另一个错愕之中。她下意识惊讶地望向那个刚刚出现的男人。 他不是说他是周家的亲戚吗?怎么会突然变成周叔叔的儿子? 就跟知道此刻她的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一般,周述凛淡淡落来一眼,与她的视线短暂相接。 她眸中波澜惊动,可他依旧那般傲然闲适。 沈弥眸光轻颤,轻一退避。 有人去看秦雪,而她面上亦是滴水不漏的笑意,从她那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众人只能纳闷。 秦雪也是没了法子,她几乎是全被推着走,现如今除了稳住大局,她别无他法。 还不仅如此。 周伏年接着介绍,周氏的几个大型项目,现如今都已经交到周述凛手中。 在他说完之后,众人终于明白今天这份介绍的隆重,投去的目光已然变味。周述凛年纪虽轻,可是不知不觉中,竟已经手掌重权。 再看老周这样子,明摆着是要给他铺路。 不管周家内部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心中的风向已经开始转动。 一时间议论难停。 周亦衡望着他们,眸光微沉。 场面就这样不着痕迹的,将他这边的重心滑去了周述凛那边。 骆莎已经被反应过来的保安强行带走,宴会如常继续。 ——可是婚约却是无法继续。 …… 宴会结束后,沈弥和父母一道离开。 周伏年和秦雪亲自送出来的,他们将歉意都表达尽了,但如今,局面确实陷入僵持。 再看沈柏闻眼中,哪里还有什么满意。 沈弥独自乘坐一辆,她坐在后座,望向车窗外,神色很静。 随着车子驶离,终于得以脱离那个兵荒马乱的闹剧现场。 明里暗里,沈弥不知道收到过对方几次挑衅。哪次是,哪次不是,她也分辨不清。而今天,终于揭开云雾、见到了人。 她阖了下眼。 刚才周亦衡还想和她说话,但是她现在心里很乱,只想静静。 她觉得,这个两年……哪怕只是两年,她可能都给不起了。 可是不给的话,沈家又要怎么办。 一时间,进退两难。 她都不知道她跟周亦衡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虽然知道他在外面交过女朋友,可是他搞出的程度似乎远超乎她的想象与认知。 况且,他们早就有婚约了,明明早就定下了,为什么他却不肯定心? 无意间摸到左手上的婚戒,沈弥的视线落在上面。 刚买来的时候还不太习惯,过去几天后,倒也适应了它的存在。它就那么不声不响地待在她的无名指上,安静得没有存在感。 她静静地看着它。 手机突然进来一条短信,打断车内安静。 她拿起来看了眼。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不是垃圾信息,短信的内容是—— 【他不是周家独子了。】 沈弥倏然抬眸。 心中震然。 / 沈弥一晚上都没怎么睡,次日一直睡到了下午才起。 昨晚她有点混沌,什么都没做,例如将周亦衡的信息屏蔽或是拉黑。是以醒来后一看手机,里面躺满了他发的信息。 她正处于迷茫的航线中。犹豫了下,没有点开看。 昨天醒来时还在收到他说为订婚紧张的信息。 不过一天而已,情况全盘翻转,美好被击得粉碎。 昨晚那个女人在被带走前,挣扎着说出怀孕的信息。 她尽力在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话音落地时,她的贝齿紧咬住唇内侧,很用力地控制,才能让自己不要因此做出任何不好的反应。 也是。如果不是怀孕了,如果不是手中握有什么筹码,对方又怎么会拼命闯进众人的视野,赌这一把? 沈弥一直都知道,他不会让外面的人出现到她面前来,不论是以前还是以后,她对他来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他很郑重地在待她,昨晚也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意外才会导致这个情况。 可是现在的事实就是,她确实是因为他而被现实逼进了死角。 他们之间看上去已经是死局,不太能有转圜的余地。 除非那个女人是碰瓷、诽谤。要么是假怀孕,要么真怀孕、但孩子不是他的。 但她已经不是小朋友了,还会做出各种假设来祈祷现实能按照自己的假设改变与转弯。 符岚给她端来一碗樱桃奶冻,有些不大放心地看着她。 她和丈夫昨晚也是一夜没睡。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原先的大喜骤然一变,他们措手不及。 但影响最直接的还是沈弥。这孩子肯定很难过。 符岚斟酌着,小心开口:“弥弥,是亦衡那孩子不懂事,这么大的孩子了,做事还这么不着调。别想这件事了,我们不要难过。” 沈含景舀了一勺银耳,在旁边安静地垂眼喝着。 这门亲事,还是要散了。 在她的搅弄下散了。 她和骆莎也是偶然认识,毕竟都是演员,都在一个圈里。 骆莎真当她有多好心,对她这次倾力相助感激涕零。 她其实只是不想看沈弥嫁得那么好而已。 秦雪喜欢她,周亦衡喜欢她,周家条件又那样好。这门多年前定下的婚约,像是专门给几十年后的沈弥送来的金屋一样,把一辈子都给保障了。 沈含景也不一定是要弄掉这门婚事,一开始她只是想给添点堵、在原先平坦的大道上添些糟心的阻碍。却不知道是哪个环节用过了力,没想到真的要散了。 沈弥接过那份甜点,倒是没有那么沉重,她只是在想事情。 “尝尝味道怎么样。”符岚笑道。她多少有些故作轻松,不想让沈弥感染到她的忧虑。 知道弥弥心情不好,她特地让人做的甜食。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能开心点。 可能也和这个有关,沈弥原本没什么食欲,午饭也没吃多少,这碗樱桃奶冻倒是吃完了。 符岚让阿姨再端一碗过来,沈含景顺势接话,“多端一碗。阿姨,我也要。” 沈弥放下瓷勺。 阿姨确实做得好吃。 她想起以前在福利院时,偶尔也会有一些小甜品,一人一份。好吃的东西,小朋友总是难以抗拒,往往吃完一份总是还想要的。 但是那是福利院,不是家里,物资有限。懂事一点的小朋友不会缠着老师闹,可是会听见小一点的小朋友哭声不止。 她很健康,幼时又是玉雪可爱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的,自然很容易被领养。 那一次,她就被一对夫妇带回了家。 他们没有孩子,听说他们一直很想要一个宝宝,但是结婚多年始终怀不上,这才去福利院带回了她,所以那时她是那个家里唯一的小朋友,也第一次有了吃完一份好吃的东西后还可以再有的经历。 他们很精心地在照顾她,照着书学着养,很努力地在当好一个小朋友的爸爸妈妈。 但是后面,她就又回到了只能吃一份东西的福利院。 像是一张限时体验卡。而这时,体验结束。 因为,他们生下了自己的宝宝。 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 阿姨把一碗放在她面前,沈弥轻声道了谢。 外边的门铃突然响起,阿姨出去看,又很快回来,跟沈弥说:“好像是周少爷送来的花。” 她不回消息,他却没有放弃。是想见她,想求得她原谅,也是想哄她开心一点。 这个画面很熟悉,像极了从小到大每一次她不高兴时他哄她的样子。 她就像个奶团子,又娇又糯的,很容易被欺负,他常常带着各种东西来哄人开心起来。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关系是不一样的。而今,他们原本即将成婚。 ——谁能想到临门一脚时却是出了这么个岔子? 沈弥只是吩咐,送来就放着。 她俨然没有想去查收的想法,继续用着甜点。 阿姨应着好。 却没想到,这还只是第一茬。 送完花后,还有人陆陆续续的送来各种东西。 沈弥已经回了房间看书,全然不顾。 …… 因着昨晚的事情,两家都被闹得不是很太平。 沈弥能感觉到家中氛围的紧张和忙碌,沈柏闻忙着奔波与处理公事。 而且,虽然中途被叫停,表面上也粉饰得太平,没提过这门婚事,但是风声早就传了出去。 这么点时间,圈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也于此时,沈弥收到了一则信息,约她见面。这次收到的信息注明了身份,他说,他是周述凛。 她心中微紧。 她没忘记那天晚上收到的提醒短信。 在打瞌睡时,有人恰到好处地递来一个枕头——十分适时地给她递出一个提醒。 在晚宴上,周伏年刚宣布的自己还有另一个儿子,也就意味着周家这一辈,周亦衡不是独生子。 而两家的婚事,只需要是一方一人,并不一定要是谁。 这条信息,径直破局。 只是破局的路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像是一个脑海中既定的世界被人一举推翻,有人握住她的手,要带她重新构造那样的震惊。 这次周述凛约她见面,选择权在她手上,见与不见,由她选择。 犹豫了整整半日,沈弥才回复,商定时间地点。 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心脏跳得隐隐发快。 但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几次见面先入为主,她对他留有一份还不错的印象。 …… 他们约在了一家茶餐厅,在一个单独的雅座。 这里是公开场合,减少了她的某些担心。又有一定私密性,方便他们谈事。 不得不说,这人细致又贴心。 他先到了一步,沈弥还未走近,远远的便看见了他的身影。 和之前几次正装不同,今天他是私下里的穿搭,休闲许多,只一身深灰色大衣。 他和周亦衡年龄应该差不多,但是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他的身上,有一份从容矜贵的沉稳气度。 看见她时,他也没有太严肃,只是温和道:“沈小姐,请坐。” 他们之前说过话的,不算陌生。 沈弥轻轻点头。 他将菜单递给她,“看看要用些什么吗?” 沈弥只看着随便点了下,她的心思明显都在旁处。 等服务生离开后,她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周先生,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条提醒短信用的是陌生号码,也只有那样简短几个字,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 她不知道是谁发来的短信,可是发信人的身份也很好猜。 因为根本没有第二个人会给她发这样一条内容的信息。 他深色的瞳孔好似能看穿她的紧张,轻一提唇。 没有刻意拐弯抹角,周述凛径直道:“周沈两家许多年前就有一桩婚约。” 沈弥踟蹰地一颔首,“是。” 男人颔首,施施然抛出他的橄榄枝: “那么,沈小姐介不介意——婚约的对象换个人?” 13、第 13 章 在听见这句话时,沈弥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意外。脑海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好似终于被弹动了下,“铮”的一声响,从内心最深处发出轰鸣回音。 她握紧水杯,粉润的指尖微微泛白,有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只道:“果然。” ——在来之前,她心里已经埋下过这个猜测,只是没想到,真的会被印证。 她怔怔抬睫,依然想不通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朝她伸来这根橄榄枝。 将她的反应纳入眼底,他轻一笑,只道:“不必紧张,我的意思是拟定一个协议。” 男人君子端方,很难让人觉得他行事之中会藏匿什么私心。 “沈家需要与周家的联姻。如果周亦衡这条路不能接受的话,不妨考虑一下我这个选项。” 可能是他给人的感觉太过高高在上,以至于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时赫然是他亲自折下矜贵、弯下了身段发出的邀请,令人受宠若惊。 沈弥一时无言。 周述凛不紧不慢道:“我在感情之事上简单干净许多,不会有那么多麻烦。我们之间简单的一场交易,各取所需,反而比去谈什么感情要来的好上许多。你觉得呢?” 她微怔。 不得不说,他深谙心理战术,将人的心理精准拿捏。 寥寥几语,轻描淡写地构造出了一个很大的诱惑,几乎叫人难以推拒。 她之前就是试图谈感情,可是结果也摆在眼前,若是单纯的交易,确实是要简单许多。 而且,他的这个前提也是十足的诱人。 沈弥逐渐冷静下来,也逐渐能够理智地去分析当下情况。 他伸过来的这根橄榄枝几乎是能完美契合她缺出来的那块缺口。 问题只在于,这未免太过突兀。他的出现、以及他的邀请,对她来说都很突然。 她跟周亦衡认识这么多年,从小一起长大,直到现在走入婚姻,水到渠成。 可这另一位,她才只见过几面?! 她觉得他是不是……太冲动了些?而她的冲动也被他这几句话轻易煽起。 “这并非是什么天降善事,沈小姐大可放心。我也需要沈家的助力——” 从天而降的好处总会叫人升起浓烈不安,他淡淡摆出自己的条件。 “和我结婚,就是并入我的阵营。” “你可以好好考虑。” 他并不着急,还十分好心地提醒她—— 他帮沈家,沈家帮他。一场交易,各取所需。但如果她点了头,以后也就意味着要和他一起,跟周亦衡站在对立面。 从多年好友、青梅竹马,转为对立——从前沈弥想都没想过。 她暂且未答。 没有同意,但也没有立即拒绝。 因为和周家的婚事出了意外,眼看这桩拟定多年的婚约无法履行,这两天沈柏闻的忙碌她看在眼里。 犹豫片刻后,她说:“我需要考虑一下。” “自然。” 服务员将茶水点心端上来,他将其中一杯玫瑰花茶推至她的面前。茶杯与木桌发出细微磕响,与此同时响起的是男人温润的嗓音:“沈小姐,和周亦衡结婚,你不一定会是胜者。但如果是和我,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你会稳赢。” 她心中一颤,惊愕抬眸,阒然闯入他漆黑深邃的眼中。 他的眸光定定,一如他的底气沉稳。 周述凛微微一笑。 已然是捧上了足够的诚意。 他很诚挚地邀请她,成为他的共犯。 / 与周述凛的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沈弥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那个男人的气场太强了,虽然他并没有刻意给她施压,但在和他商谈的过程中,她仍是感到了一股压力感。 他的最后那句话依然清晰地落在耳畔: “你可以在考虑清楚后再给我一个答复。” 她陷入为难的漩涡。 这场交易,她似乎找不出一个能拒绝的理由。 诱惑十足,而且在商言商,这次约见是一场商谈,他提出的也只是一场交易。 将婚约的对象一调换,好像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原先走不下去的死局直接迎来满盘生机。 可是沈弥做不出决定。 当局者迷时,钟愉的电话正好过来。 听筒里,钟愉还在跟她说,她跟周亦衡的婚事现在传满了北城。 她丧丧地耷下眼。 可是,那个消息都已经过时了。现代世界,信息更迭得太快——最新消息已经是周亦衡的弟弟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跟钟愉说完后,钟愉跟她一样的愕然,反应不过来地磕巴了下:“啊?” 谁也不认识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人。 但是私底下,他似乎早已揽权,位高权重。 须臾的沉默之后,钟愉冷不丁说:“他说得还挺有道理……好像也没那么不可行?弥弥,你考虑下呢?” 沈弥踟蹰不前。 她和周亦衡就算做不成夫妻,她也没有想过会相对。 钟愉旁观者清,“弥弥,你们从小就有婚约,可他在外面的女朋友不知有过多少任。试礼服缺席、订婚当天又被人追上门负责——他真的有珍视你吗?” 沈弥安静了瞬,低头看着手指微蜷。 “而且,弥弥,你跟他不是一样的人。捅出来的是一件,没捅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事。就这样跟他结婚,你会甘心吗?” 不得不说,钟愉太懂她了。 “换个对象而已,说不定一切就都好了呢?” 轻描淡写的,轻轻扫走一层她心上的雾霭。 沈弥没有出声,可是心底的声音在替她回答。 ——不甘心。 如果甘心的话,这段时间她为什么这么犹豫? 明明婚事在即,可她心里一直空落落,总是无法着陆。 做朋友可以,做夫妻的话—— 她倏然想起那天和周亦衡一起去应酬时遇到的那两个女生说的话。 “沈弥,周公子这种,你搞不赢的。” 她连一个感情戏都写不好,她又怎么会搞得赢盘根错杂的那么多件感情.事。 沈弥踟蹰着提出最后一项犹豫:“可我跟那个人、还不太熟。” 就这么结婚,会不会不太好? “没关系呀,谁不是从不熟到熟的。正好,现实案例给你操练,你可以学习一下怎么处理这些问题。栀栀老师,这可是你最需要的哦。”人以群分,在某些方面,钟愉看得格外开,“而且你们又不是真结婚,交易而已嘛。” 一针见血,沈弥沉默。 她认真思考起这些问题。 这个乍一听很荒谬的事情,她也开始思考起了可能性。 / 沈弥陷入犹豫的沼泽,一时未能给周述凛答复。而他那边并未有任何催促的讯息。 或是耐心静等,或是他并没有那么在意这个事情,她答应与否,对他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沈弥在想,这场交易比较得益的可能是她,所以他不会像她一样,如临大敌,而且这么重视。 她没有将这场约见告诉其他人,只是按在心底,兀自打算与思考。 沈家确实处于窘境,那天宴会之后,沈柏闻应酬不断,常常到很晚才回家。 她半夜起来去厨房还遇到过一次。 他的奔波她都收在眼底。 她反复看过几次卡里余额,清点过手中资产。数目不小,但要是想救沈家的火,还是杯水车薪。 在给新书查资料时,偶然翻到自己一个月前看过的一个信息,是国外的一个地方。 沈弥出了会儿神。 这是她原本打算着两年后要去的地方。 不和任何人,就只自己。 而不止这里,还有很多很多地方。原野、雪山、河川…… 但要想对这边再无顾虑,她想先将他们的情还一下。 那位先生说得不错,这只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简单纯粹。 谈了感情的事情,总是麻烦。一旦不用去谈感情,这事儿就变得简单了。 不知不觉,沈弥心中落下决定。 她想,那天周述凛说得不全对,如果和周亦衡结婚,她不是不一定会是胜者,而是必输。至于和他结婚会是什么样的,沈弥不知道。 周亦衡给她发了很多道歉的信息,她都没有回。但这次她在心底默默给出了回复: 周亦衡,她后悔了。她想去试一下另一种“结果非必输”的人生。 她不喜欢他那么多女朋友、那么多关系,也不喜欢总在某个时候就收到挑衅。 她不想像秦阿姨一样,雍容大度地处理好每一件事情,将那个怀孕的人安顿好,将今后的每一个人都安顿好。 这场婚约由来已久,她一直都以为她和周亦衡会结婚。 可这一次,她背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奔跑而去。 她终于能给周述凛一个答复: “周先生,我接受这场交易。” 她终于还是入了局。 / 这并非小事,做好决定后,沈弥不可能不和沈家人说。 沈含景错愕得杯中茶水都晃出,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沈弥坦然坐在另一侧,神情风轻云淡。 但是他们做不到。 周述凛约见她的事情她没有告诉他们,而现在大家都以为两家婚事已经告吹,却没想到她会突然给捧上来这么一个转折。 沈含景亦然。 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续集。 是啊,周家刚刚对外公布的,除了周亦衡,还有一个周述凛。 可是之前谁也不认识他,为何这么快,沈弥就和他达成一致准备结婚? …… 沈家如何惊动周述凛不知道,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处理好的。 收到她的消息后,他没有立时回复,沈弥只当他是在忙,可能一时间没看到。却没想到,一个多小时后,他给她发信息: 【沈弥,决定好了吗?】 他没有再如之前,就像站在了一尺之外,客套规矩地称呼她为沈小姐。 这一次直呼她名字。 有一种熟悉了一点的感觉。 沈弥自然是一眼就发现了不同。她轻应着:【决定好了。】 勇气这种东西,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也怕自己待会会反悔似的,在做下决定时,便立即给他发去了信息。 他道:【下午我飞纽约出差,是一周前就已经定好的行程。】 沈弥表示理解,她这边决定得是挺突然,他原先有计划安排很正常。她刚要说没关系,等他回来他们再详谈就可以,可他的第二条消息发了过来: 【不介意的话,我来接你,我们去签一下婚前协议,再去趟民政局。】 现在时间还早,如果能充分利用好时间的话,这些事情都可以在他出差前完成。 沈弥彻底怔然。 ——嗯? 要、这么着急吗? 她没有想过他的效率会这么高,简直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留。她自己想一鼓作气,而他也没有给她“再而衰”的机会。 决定好是一回事,立即就要领证是另一回事,她紧张地轻掐住指尖。 也是这时,管家走过来跟她说:“有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了外面,不知道……是不是来找您的?” 沈弥的回复内容甚至还没有斟酌好,很突然地反应过来—— 他说来接她,不是现在准备过来,而是已经在她家门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