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万人迷[快穿]》 1 眼盲小世子(一) 不过初冬,燕都已经下起了大雪。 纷纷扬扬而下的雪花将天地都染成一片连绵无际的灰白,偶尔有狂风呼啸袭来,又卷起无数白色雪粒拍打窗沿。 顺亲王府内,一处极为精致的院子走廊处,却还站着一排侍女。 他们顶着寒风,脸和鼻子处都冻得通红,也不敢说一句抱怨的小话,反而十分认真地注意着屋内的动静。 “世子还未曾醒吗?” 一个面容稚嫩的小侍女轻声问着,下一刻便被领头的侍女瞪了眼。 这院子的主人——正是顺亲王府内那位性格极其恶劣、娇纵的小世子。 但按照平时,小世子就算脾气再坏,也定是不会对家中伺候他琐碎的人有什么苛责,也不会让他们寒冬腊月还非守着他不可。 只不过,今日的春池院里装的可不止小世子一尊大佛。 “这不是你该管的!”领头的侍女语气严厉,下一刻又转为轻声细语:“少将军守着呢。” - 屋里屋外几乎是两个季节。 墙角处,正放着两个缠着金丝边的火盆,烧的是前几日皇帝赐下的兽金炭,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将整个屋子里都烘得暖融。 小世子身体弱,受不得寒意,平日里又贪凉,所以每次小世子睡下,下人们都会给他盖上厚厚一层被褥才敢走。 并且早上的时候还要记得给他撤一层被子,免得小世子捂出汗来。 但今日好像无人记得要给小世子撤下被子,又或是说,今早无人敢去惊扰那屋内二人。 过于温暖的环境让李映池睡得很不安稳,仿佛置身于火焰翻滚的热浪之中,被火舌一遍遍的舔舐。 白皙额头上的发丝都被汗浸湿贴在脸颊,细长好看的眉微蹙,透着一股子闷热倦意。 四周安静得紧,除了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李映池只能听见有炭火燃烧而发出的零星爆裂声。 他有些迟钝的眨了眨眼,想要看清周围,但眼前却漆黑一片。倦意上涌,浓密羽睫颤抖着想要分开,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突然有一阵凉意从脸颊边传来,他困意未消,贪凉的本能让他不自觉地伸着脑袋要往凉快的地方凑去。 被枕住的手掌明显一僵,床边高大的男人也随之愣在了原地。 这种感觉对于常年在边疆随军征战的周鸿烟来说,太为陌生。 年仅二十岁的少将军,他此前摸过最柔软的事物还是一只小羊羔的肚子,但完全比不过现下他手里的一团软意。 手里的触感实在过于明显,小世子养尊处优的脸颊软滑绵糯,像是一只乖巧的幼崽。 与之相反的,是周鸿烟越发僵硬的动作。 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他能清晰地闻到被子里的香气。 丝丝缕缕的,从小世子身上传出的氤氲香气,混在凌厉的北风声里,混在温暖上升的空气中,缓缓地缠绕着在屋内。 心头莫名涌上些怪异的感觉,周鸿烟整个大脑都快要停止转动。 他本意是要掀开这被子,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子受冻起床,可谁知这世子抓住东西就枕。 李映池对谁都这样不设防吗? 这样的人放在边疆,大抵都不知道生死将近,睡梦中便丢了性命。 这样的对比实在太过反差,让周鸿烟一时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那日当街纵马的恶劣世子。 还没等他捋清脑海中的思绪,床上的小世子却突然睁开了眼。 “宿主,该醒了。” 冷冰冰的电子音总能轻易地将人唤醒。 系统毫无感情地发布着任务: 【此世界您的身份是:燕都纨绔,顺亲王府世子,性格恶劣,脾气极坏。】 【世界背景:前几日您在街上纵马时,突然对少将军身上的玉佩起了贪意,抢夺未遂,反而落马,被摔得不轻。 由于王府与将军府交情不浅,大将军为表歉意,特地将少将军周鸿烟送入府中来照顾您。】 言简意赅的介绍完后,系统音便停顿了会,给了自己的新宿主足够的消化时间。 李映池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但他终于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来到了任务世界。 【您的任务是:扮演恶毒反派欺压少将军,补充缺漏的世界线并促使主角攻受感情发展,让世界线变得完整。】 “现在站在你床边的就是您的任务对象,少将军周鸿烟。” 李映池顿了顿,尽量理解着系统任务里的意思。 欺负……少将军? 一觉睡醒便要对别人不利,这让少年有些不忍心,便试探着说道:“一定要欺负吗?” “是的,您所扮演的角色在本世界缺失,导致世界线停滞不前。想要恢复,必须按照原定的设定去完成才行。” 这就是一定要欺负人的意思了…… 但李映池还是有些不太理解的地方,他有些迷茫地向系统寻求答案:“怎么样算是欺负?” “一般来说,在保持人设的情况下,您的物理攻击和语言攻击都算是欺负。” 其实李映池还希望系统能说得再详细些,他从来没做过类似“欺负”的事,但他觉得这样的问题听起来实在是有些笨。 他一向要面子,不想再开口问系统,便决定照着以前看过的例子那样做。 可刚一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漆黑。 李映池眼睫微微颤抖着,有些犹豫眨了眨眼。 “抱歉,宿主。因您体质较弱,故每个世界所扮演人物会相应拥有一些身体缺陷。” 冰冷的电子音平淡地说出这令任务忽然升至地狱难度的情况,令李映池不适地皱了皱眉。 “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系统特地为您挑选出了与主角羁绊较深,且符合条件的人物。这些人物所存在的身体缺陷都是由主角直接或间接造成的。” “这个世界里,您因少将军周鸿烟摔伤了眼,是眼部缺陷。” 床上,原本还迷糊着的精致少年强撑着支起了身子。 乌黑的发丝柔顺的从薄肩处一泻而下,垂落至身前,几缕不听话的黑发顺着睡得散乱的寝衣间流淌着。 周鸿烟看得出神,眼神也不自觉跟随着那几缕发丝游走着,而后落在少年那张小巧精致的脸上。 虽然小世子是出了名的纨绔,但就算是常年在边疆生活的少将军也不能否认,他的皮囊确实是极好的。 漂亮得……不像个男人。 周鸿烟一向最是瞧不起这样的人,手无缚鸡之力,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成不了事的小白脸罢了。 放平时,他是绝对不会给这样的人一点眼神的。 安静的屋内,小世子白皙纤长的手指缓缓伸出。 下一刻,他突然发难,四周能让他随手将抓到的东西,都被他重重向外扔去。 周鸿烟还未回神,来不及躲闪,当场被小世子胡乱用枕头砸了个正着。 吃个闷亏。 - 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声响大得惊人,惹得几位侍女赶紧推开门。 她们小心翼翼地走近屏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有胆子稍微大点的,探头去看。 只见那头,床幔层层叠叠,将人遮得只剩隐约轮廓,小世子坐在床上倚着床头,而少将军对立而站,低着头,神色莫辨。 见小世子没有受伤的样子,她又接着试探问:“公子,现下要洗漱了吗?” “洗!” 几名小侍女走近了后,才看清室内的一片狼藉。 原本盖在小世子身上的被褥被故意丢落到床底,连着床头摆放的烛台也被打落在地上,轱辘轱辘地翻滚着。 小世子似是气极,小口小口地急促呼吸着。 白皙颊边还沾着乌黑发丝,仅着一身白色寝衣半坐在床上。 单薄背脊突显,像是天上来的仙人落难,一副狼狈又漂亮的模样。 几个侍女只偷偷那么瞧了一眼,便羞红着脸低下头去。 还有人偷偷看向那一堆杂乱被褥旁的少将军,暗自猜测小世子刚刚估计是发脾气了。 小世子虽说脾气恶劣又娇纵,但模样确实是燕都最为俊俏的少年郎。 现下就算盲了眼,也丝毫没折损他的形象,反而更添上一些清冷脆弱的味道。 惹人怜惜。 而另一边的少将军,虽说年轻有为,年仅二十便立下不少战功,当年一回朝便立马登上燕都那些小姐们的俊男榜。 不过。 她们可是站在小世子这边的。 谁不知道就是周鸿烟害得小世子掉马,摔伤了眼,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现在这会儿会在世子这儿,还是昨晚被大将军压着过来的。 小世子脾气也犟,昨日闹到府中来时好似提了什么条件,少将军没答应,就不接受大将军的道歉。 大将军和顺亲王谁也劝不动,就决定各退一步,留着周鸿烟在这儿照顾小世子。 今早时少将军先在外面站了半响,怎么也不愿进寝室,直到她们估摸着小世子真的快醒了,劝了半天才给劝了进来。 待几名侍女伺候完小世子洗漱,便想着要给他换衣穿鞋。 只是刚到穿鞋那一步时,她们突然被小世子制止了。 “退下吧。” 小世子坐在床边,眼眸微阖,月白色的衣衫衬得他如月如玉,故意道:“少将军不是说来照顾我的吗?刚好。” “来给本世子穿鞋吧。” 语气里含着些显而易见的轻蔑与恶意,似乎真的在把少将军当佣人使唤。 正在走出房门的几名侍女闻言赶紧低头,不敢去看少将军的表情。 “你确定要我来给你穿?”周鸿烟直接冷笑出了声。 他堂堂一个少将军,在外向来是被人伺候着的主子,在边疆是更有“活阎王”之称,试问谁人见了他不低头发抖。 这李映池居然敢这样要求他……当真是如他人说的那样,没点脑子。 周鸿烟双手握拳,青筋鼓起,恨不得当场将李映池揍得哭爹喊娘。 “那不然呢?”李映池理直气壮地反问,白玉似的双脚未着罗袜,无聊地晃了晃腿。 李映池看不见周鸿烟在哪,光听他的声音便觉得凶极。 要是放在以前,他遇到这种人一定会躲得远远的。他秀气的脚趾不自觉微蜷,但面上并不露怯,语气淡淡。 “大将军可说了,你既然不答应把那玉佩给我,那你就要留在这儿给我老实待着。乖乖给我做事,我说什么,你就得去做什么。” “不然,本世子可要去大将军那好好说道说道了。” 2 眼盲小世子(二) 当日的情况确实是小世子做的不对。 当街纵马违背当朝制定的管理条例,少说也是要被抓去关起来几日,真要说起来李映池难免被罚。 原主的性子被王府的人宠得无法无天,眼里哪有这样规矩。 那一日小世子从发小那拿了匹汗血宝马,心情一好便冲上了街,结果恰好撞见了周鸿烟。 只一眼,小世子便看上了周鸿烟腰间的玉佩。 想要去抢时却被男人眼疾手快地制止,结果马跑得太快,小世子同周鸿烟拉扯之间来不及反应就摔下了马,将一双眼睛给摔伤了。 小世子当场便昏了过去,被周鸿烟送回家后一醒来就开始哭闹不止,王爷和王妃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好叫来大将军商量。 大将军哪里擅长处理这样的事,胡子都快捋掉了几根。 他明知自己儿子没做错什么,何须要解决什么,可他儿子又直接的导致了人家手里的掌上明珠摔成了这个惨样子。 现在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自己儿子撒手不管啊…… 小世子也不稀罕别的,心里憋着口气,说只要周鸿烟腰间的那块玉佩。 但这玉佩大将军他也做不了主,又让周鸿烟过来跟人亲自去说,果不其然周鸿烟直接拒绝了。 大将军连连叹气,但又不好说周鸿烟什么。 这一下子,小世子可是真找着了出气孔,既然周鸿烟不愿意给他玉佩,那他就非要周鸿烟留下来照顾自己不可。 话一说出口,大将军直接拍掌答应了,生怕自己这暴脾气的儿子继续顶嘴招惹人家。 于是乎,李映池自觉站上了受害者的位置上,毫无顾忌,话语间甚至还敢故意用“伺候”二字来气周鸿烟。 本以为这个什么将军会气得破口大骂,可过了半响,他也没听见周鸿烟答话,只有几声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着。 小世子有些不安。 因为眼盲,他看不见周鸿烟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哪。 这反而让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握。 他讨厌这种感觉,秀气的眉皱了皱,又忍不住开口想要教训几句。 “你这个当将军的,耳朵是不是不好……啊!” 可话才刚出口,他便感觉自己的脚腕被一只粗糙的手给拉住了。 这个动作实在冒犯,娇生惯养的小世子哪里被这样对待过,他惊呼一声,便挣扎着骂着要周鸿烟放开他。 周鸿烟早在刚刚,目光便没从小世子身上离开过。 他目光停留在手中,喉结微动,语气不耐斥道:“乱动什么?” “不是世子让我帮你穿鞋的?要是动的话,可就别怪我力气大,要跑去跟我爹告状了。” 他还记着今早被他爹赶着过来的憋屈,现在抓到机会,连照顾人也带着一股子怨气。 看不见也就算了,还被人抓着脚踝威胁,一向娇气的李映池哪里能忍,当下就委屈得要发脾气。 李映池一只脚被握住,就想着要拿另外一只脚踹人,最好是给周鸿烟踹坐到地上。但他自己一个没注意,重心不稳突然失去平衡,一下子便要往后倒去。 因为什么也看不见,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李映池心忽的一空,只是反射性地用手撑在身后,堪堪半撑在床榻上。 身后长而浓密的墨发未束起,随着动作,瞬间在床上散落开来。 小世子明显被吓着了。 一双清透水润的眼眸明显没有焦距,正直直地望着前方,纤长眼睫也没规律的乱颤着。 反应过来后,李映池自觉丢脸,怕周鸿烟嘲笑自己便想要先发制人,但还没等他开口骂人,周鸿烟却态度一变,低下身把他半抱了起来。 “小世子,你要是再乱动,等会摔了我可不救你。” 原本李映池还想着自己误会了主角的性格,心中内疚,自己都如此对待他了,他还愿在自己摔倒的时候扶自己一把。 还没等他内疚完,便听见周鸿烟这样一句话。 秀气的眉又皱起,小世子把原本粉润的唇抿得泛白,心里惦念着欺负人的任务,又骂他: “让你好好伺候,你就是这样伺候的吗!真是没教养!” 骂人的话说来说去也不过如此,比起周鸿烟在军营里听过的话,简直就是幼童斗嘴的程度。 这句话不仅没让人生气,反而惹得周鸿烟有些诧异地看向怀里的小世子。 这小世子,好像与传闻中所说不太一样…… 接下来不管小世子再怎么骂,都没有得到回应,只能由着周鸿烟以这样的姿势帮他把鞋穿上。 - 大概是有人通风报信小世子让周鸿烟给自己穿鞋。 刚吃过早饭,顺亲王就把小世子给叫了过去,让他对少将军多少客气些。 先不说少将军的爹是朝廷中最有分量的武将,少将军本身也是自带些军功的。 十几岁便见过血,要是这细皮嫩肉的小少爷真把人惹急了,指不定得掉几层皮。 虽然顺亲王本意就是为了小世子好,但小世子哪里能想到这些,刚听没几句就有些不乐意听了。 他被家里宠着长大,还是头一次因为一个外人被他爹说教。 “爹,你怎么向着他不向着我呢!” 小世子扯着顺亲王的袖子胡乱撒着娇,有些委屈地开口反驳。 “大将军都说啦,让周鸿烟他照顾我!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都是因为他!” “您都不心疼我吗?” 顺亲王自然是心疼的,他伸手摸了摸李映池的头发,轻声安慰他:“爹最心疼你,但是少将军是武将,手是用来打仗的,他哪里懂得照顾人。” “爹和娘得了空会多去看看你的,近绿和近叶也会一直照顾着你。昨天御医说了,你的眼睛只需要多修养一段时间,好好吃药就能好了。” 左说右说,还是不让他使唤周鸿烟。 小世子不满极了,又想着从母亲那边入手,便又唤:“娘……” 王妃握着小世子的手一下接一下的安抚着,但也没有松口,她虽一向宠着李映池,但也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招惹上少将军。 “池儿,好好休养着,莫要再生事。等你眼睛好了,想去哪儿玩娘都应你。” 李映池生闷气了,谁也哄不好。 这一股气直到他回到春池院都没有散。 在他看来周鸿烟就是害他落马的罪魁祸首,但他爹娘竟然不让他刁难周鸿烟,还想要他好声好气的对周鸿烟。 这根本不可能! 小世子秉着炮灰就该一直作死的理念,当天下午就开始计划着找周鸿烟的麻烦。 晚饭时,饭桌上摆着的全是小世子最喜欢的菜和特地做出来的补品,香气四溢,近绿拿着碗,近叶拿着筷子,一人一边准备伺候小世子吃饭。 “周鸿烟在哪?”李映池推了推近绿,问她。 近绿一愣,“少将军应该在客房用膳。” “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近绿和近叶两人偷偷对视,眼神交流,显然明白小世子想做什么,但王爷和王妃特地交代过…… “没听见本世子说话吗?”小世子眨了眨眼,语气有些不开心:“我又不会对他做什么!让他陪我吃个饭不行吗?” 最终她们还是把周鸿烟给找了过来,还没等她们再说什么,就被小世子给赶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周鸿烟随意坐下,声音懒懒:“小世子,这次又是怎么了?” 小世子拿着筷子敲一下碗,“看不出来吗?陪本世子吃饭。” 视线在小世子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双清澈却毫无焦距的眼睛上,周鸿烟看着那长长的羽睫如蝶翼似的颤抖,莫名心痒。 “你看得见菜吗?能自己吃饭?” 这话说得直白且冒犯,放平时小世子估计得气得不轻,但此时他怀着坏心思,并不在意。 “我看不见。”李映池朝着周鸿烟说话的方向看去,有些恶劣地开口: “所以,你来喂我吃饭。” 大概是早上已经见过同样的伎俩,周鸿烟此时倒是接受良好,顺从地挨着小世子坐下了。 反倒是小世子不太舒服,“你不要挨我这么近。” 他皱了皱眉,身子后仰,试图推开旁边这个紧紧挨着他的人。 但下一刻,他又被人揽了回去。 “做什么?你离我那么远的话,我怎么喂你吃饭?” 这话说得足够冠冕堂皇,叫小世子无法反驳,只得不情不愿的坐了回去。 在李映池看不见的地方,周鸿烟嘴角翘得得意。 小世子越不喜欢的事情他越要做,谁让小世子先不讲道理的。边想着,他边随手夹了一筷子肉往李映池嘴边送,“来,吃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像是在招呼小狗。 李映池冷哼一声,问道:“你夹的什么菜?” “不先告诉我夹的什么菜就让我吃,你就是这样伺候的?我可不是什么都吃的。” 是,你这金贵人连胃都是金贵的,满桌好菜还要挑。 周鸿烟又看了眼满桌的菜,没有哪一样不是色香味俱全,暗暗吐槽,小世子真是难伺候。 他嘴上顺着李映池:“小世子,我夹的菜是莲房鱼包。” 这可合了小世子的意,他有些得意地将头扭开,装作讨厌的样子,“我不喜欢这个菜,重新夹!” 那点小心思怎么逃得过周鸿烟的眼睛。 他默不作声吃掉筷子上的肉,恶趣味地又用他用过的筷子夹了一块别的菜。 “小世子,这次我夹的是三色水晶丝。” “不喜欢!” 一顿饭吃得闹腾极了,周鸿烟夹什么小世子就说不喜欢什么,非要他重新夹。 周鸿烟也不和他计较,小世子不吃他就直接吃掉。 结果就是大部分菜都进了周鸿烟的肚子里,小世子说吃饱的时候他还怀疑地看了眼小世子的肚子。 怎么不仅脸小,连胃口都这么小。 真好养活。 李映池正在脑海里找系统分享着自己刚刚做的坏事,像小朋友似的等着夸奖:“系统,我今天不仅欺负主角让他帮我穿鞋,还让他伺候我吃饭了!” “我今天刁难了他好多次,感觉任务很快就能完成啦。” “您做的很好。”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听不出其中情绪,但仍足以令小世子感到开心。 “我会再接再厉的!” 李映池自小体弱,自小便是娇生惯养着的,养成了娇气又粘人的性子,但可惜的是他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岁数便倒在了病床上。 系统说能给他一次健康生活的机会,他便欢欣答应了。 就算扮演的坏角色身体有什么缺陷,他也不觉得难以接受,这已经比他当初的身体好太多了。 这样一个娇气的小少爷有时候却又格外的乖巧懂事。 进来收拾饭桌的人是近绿,她看着仍坐着的两人,有些犹豫地开口:“世子,天色已晚,该歇息了。” 周鸿烟瞧了她一眼,并没有作声。 身旁的小世子像是才反应过来,“确实该歇息了。” 说着,他就要站起来往屋内走,还不忘拉着周鸿烟让他给自己带路。 “那少将军您……” 近绿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映池打断。 “你随便去拿张被子来,要薄的。今晚周鸿烟就睡我这。” 现在可是正值冬季,夜半时分还常常飘雪,本就几近冰冻的气温一降再降,晚上只用一床薄被……怕是不被冷死也要冻掉三层皮。 3 眼盲小世子(三) “这怎么行!”近绿一惊,急忙劝阻,“还是让少将军回客房吧。” “嗯?他可是要照顾我的。不在我的房间,怎么照顾我?”李映池拽了拽身旁男人的衣袖,不带商量地问话,“你说是吗?少将军。” 小世子不论做什么都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骄矜感,和他说话时脸自然而然地朝向他,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 周鸿烟挑了挑眉,似乎也想看看他还能作些什么妖,便顺着他的意答道:“确实。” “那我睡哪呢?小世子的房间还有第二张床吗?” 他握着小世子的手,带着他往房内走,漫不经心的问着。 也不是不行。 要是小世子非要他抱着他睡,也不是不行。他就把小世子当成个抱枕也能睡着。 这话听在耳里实在古怪。 李映池有些惊讶,“那当然不是让你睡床,我的房间可不放多余的东西!” “你带着薄被去旁边的贵妃椅上睡!” 近绿刚松了口气,却又见少将军脸色差得吓人,忙道不好。 她一步三回头,生怕自己的小主人一个不防就被人欺负了去。 好在等她抱着床厚棉被回来时,少将军的脸色已经恢复原样。 - 春池院的炭火在当晚突然被撤了下去。 不知道是谁通风报信,把小世子下午让少将军喂饭,还强留春池院的好事又给顺亲王说了一遍。 大概是真的被小世子这乖张的行事给气着了,顺亲王当天就对李映池放下话:你若是再这样欺负少将军,就别想用这御碳了。 雪夜寒风,门窗的缝隙不时传来些风声。 少了那难得的御用炭火,到显得平时温暖的小院异常寒冷。 小世子是真的怕冷,缺不得炭火,但他也不愿就这样低头,硬着嘴,说:“不用就不用,本世子难道会缺这点炭火?” 近绿和近叶低着头一言不发,她们两头都不敢招惹,只得领着命令出了门。 周鸿烟看乐子般侧躺在贵妃椅上。 手撑起的脸庞透着些棱角分明的野性,眼眸深邃,正隔着床帘,放肆地观察着内里的小世子。 屋内的烛火被灭了大半,沐浴过后的小世子墨发披散着,微弱的烛光恍恍惚惚照着,轮廓朦胧不清。 他又换上了和今早差不多样式的寝衣,有些单薄,一和侍女呛完声后,他就把自己藏入了被子里,只鼓起小小的一团。 等侍女走后没多久,床上的小世子憋不住了,不怀好意地开口唤道:“周鸿烟,你睡着了吗?” 周鸿烟闭目养神:“怎么了?” “你过来一下。” 周鸿烟坐起身,假意踏步几下,“说。” 屋内缺了几盆炭火后显得极为寒冷,起初察觉不到,但一静下来,少了身体活动带来的热量后,便能清楚的感受到屋内寒气的流动。 伴随着屋外呼啸而过的冷风,李映池扯着被子用力的裹紧了自己。 “周鸿烟,你去拿几盆炭火来吧。”李映池商量着,好声好气地说道。 周鸿烟靠着贵妃椅,姿态闲适,淡淡反问,“为什么?” 另一头,李映池也觉得有些难为情。 自己刚发完狠话转头就找人寻炭火,要是让旁人知道可不得笑话他,不过此时屋子里只有他和周鸿烟二人…… 周鸿烟应该不会出去偷偷说自己的小话吧?毕竟自己手里还有他的把柄。 心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李映池理直气壮地说:“你赶紧地去找,不然我明天可就要跟大将军告状了。” “没有炭火,要是我今晚着凉,感冒生病了,明天我就要跟大将军说你背着我爹娘偷偷虐待我,然后让大将军狠狠教训你!” 周鸿烟沉默两秒,还是转身出了门。 倒不是担心被教训,只是这样的事小世子估计还真做得出来,他可不想他爹三天两头被喊过来处理这些破事,然后自己还平白无故挨顿揍。 他爹打自己亲儿子那可都是下狠手的。 只是顺亲王说到做到,春池院里这会儿干净得连点木炭碎块都找不到。 周鸿烟空手而归。 这下,李映池也没了办法。 他总不能要求着周鸿烟,让人大半夜在王府里掘地三尺地找炭,要是被他爹发现了,他自己也要遭殃。 “要不,你去库房里给我再找几层被子?” 周鸿烟现在觉得这小世子是故意折磨他了。 他身强体壮,倒是不觉得这里有多冷,毕竟门窗禁闭着,透不上多少风。 但李映池三番五次让他出门,那北风也不是跟人开玩笑的,来回几次,他也觉得有些冷了。 说真的,这次倒是冤枉了李映池。 他是真觉得冷了,才想要周鸿烟帮帮忙。 只是周鸿烟不想再管。 好在侍女给他拿被子时为了掩人耳目还拿了另一床被子,他拿着那床偏厚的被子就丢到了李映池身上。 “盖着,赶紧睡觉。” 李映池被几床被子罩着,在黑暗中眨了眨眼。 这个拿被子的速度……主角该不会是把他自己的被子给自己了吧?那主角自己盖什么呀? “这是你的被子吗?” 周鸿烟剑眉一竖,“怎么,小世子难道还有洁癖?这被子我才盖了几秒你都嫌弃?” 李映池蒙在被子里的小脑袋连忙摇了摇,“没有……我就是想问问,你把被子给我,你自己晚上盖什么呀?” 周鸿烟随手给他掖了掖被角,“睡你的,我在边疆什么苦没吃过,不是每晚都能睡床盖被的。” 其实周鸿烟还有一床被子,虽然没有那么厚,但对他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 怕这小世子又想什么坏点子,周鸿烟便装作今晚要没被子盖的模样,故意将自己说得可怜,想让这个小世子赶紧睡觉。 李映池一听,心中顿时愧疚万分,也不想对别人这么过分,连忙道,“要不你还是拿走吧。” “?” 周鸿烟没想到,自己这番话还能让这小没良心的人说出这样体贴的话。 小世子这是在心疼自己? 明明这几日嚣张得要命,怎么到这种小事上反而还怪乖的。 不知为何,周鸿烟心间猛地一颤。 他站在原地沉默几秒,忽地一笑,“世子要是心疼我,不如把被子分我点,我们一起盖?” “不行!” 李映池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周鸿烟的请求,将他赶回了贵妃椅上,而后怀着愧疚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怕主角被冻死在贵妃椅上,李映池醒来后,便小心翼翼地起了床,打算去探探主角情况。 他半闭着眼摸到贵妃椅附近,刚伸出手准备探探周鸿烟的呼吸,却摸到了一层被子。 “你!” 这天一大早,春池院又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据路过的侍卫说,大抵是少将军被小世子给踹下贵妃椅了。 八卦的小侍女纷纷感叹: 天,少将军屈尊都去睡贵妃榻了,还要被踹,少将军这都不生气,脾气真是太好了! 李映池不愿意放周鸿烟走,非要使唤着他才开心,最近还越发变本加厉了起来。 这也就导致顺亲王迟迟不给春池院送还兽金碳。 两父子就这样犟上了,作为矛盾中心的周鸿烟倒是一直没出声。 众人猜测他大抵还是太有责任心了,要照顾这个眼盲的小世子。 顺亲王还是不放心啊,他又偷偷来找周鸿烟谈话,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千万不要哪天一生气给他的宝贝独苗苗来一刀啊。 周鸿烟态度却是比之前好了许多,晚辈的姿态做得十分到位。 称确实是自己害得小世子落马,应该负起责任,就按照小世子说的那样去照顾他吧。 顺亲王终于放心了些,又想起什么,问他:“春池院现下没有炭火,夜晚时会觉得冷吗?” 那晚撤下炭火只是想小小惩戒下池儿的性子。 虽说不给炭火,但春池院里的被子全都换上了更厚更为保暖的鹅绒被,重量没有多少改变,但防寒程度却大大提升了。 再加上院子里的防风物件也上得齐全,顺亲王这才敢将炭火收回,免得冬日里炭火太旺,烧得李映池醒来汗流浃背,落得个风寒可不好。 也就李映池这不管事的,什么也没察觉到。 不知为何,周鸿烟轻笑了一声。 只答道:“并不会冷。” 晚间下过大雪,等到下午时天气已经好了许多。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着庭院里,气温升了上来,确实是个适合赏景的和天气。 小世子虽是看不见东西,但仍然坚持着要出去透气。 恰好有人来寻小世子,一行人决定带着小世子去府中的池塘旁散心。 周鸿烟被李映池使唤着给他套上披风。 披风上带着一圈品质极好的白狐毛,衬得小世子唇红齿白,煞是好看。 许是小世子心情颇好,脸上还有着淡淡笑意,是周鸿烟平日里看不见的模样。 “能出去玩,很开心?” 小世子有些诧异地抬头,想起自己看不见后又旋即低下小脑袋,不太理解周鸿烟为什么这样问。 看不见东西让小世子有些闷闷不乐,他语气颇冲:“本世子的朋友来府上玩,我当然开心了。” 周鸿烟替他理着帽子,闻言目光略微下敛,意味不明地问他:“他有那么好?” 没等周鸿烟再给他整理衣服,小世子拍开男人的手,白净小脸微微鼓起,语气里满是抱怨:“反正比你这个吝啬鬼好多了。” 一堆奴仆拥簇着李映池往池塘处走,周鸿烟走在一行人最末尾处,懒懒散散的跟着。 来人是燕都富商之子徐柳清,小世子从前最要好的狐朋狗友之一。 花天酒地的地方总会有他的一份,看起来完全是个纨绔。但经商却随他的父亲,格外有天分。 近几年备受百姓欢迎的店铺大部分是他手下的产业,小小年纪便赚了个盆满钵满。 模样也是不差的,除了体格比少将军来说略瘦了些,但也是极富力量感的身躯,站在小世子身边快比他高了一个头还要多。 看着那人搀着小世子边聊边笑的模样,不知为何,周鸿烟此时不爽极了。 陪这小世子花天酒地的玩便是最好的朋友,他伺候小世子穿衣吃饭几天还得不到一个好脸色。 小世子想要什么他不能给? 这破纨绔能给的,他也能给。 他又想起最初时小世子想要抢自己的玉佩。 那个玉佩,是他娘亲的嫁妆,他娘亲叮嘱过他很多次,这块玉佩未来只能给她儿媳妇。 当时他不愿意给,但现在…… 若是小世子以后能多给点好脸色,这玉佩也不是不能借给他玩一段时间。 4 眼盲小世子(四) 从春池院到府中庭院还要一段距离,一行人随着领头的小世子缓缓走着。 平日里小世子出行都是由近绿和近叶扶着,今日世子的好友徐柳清一来,她俩反而得了个清闲。 徐柳清半挽着小世子一边手臂,大掌微握着他的手,丝毫不介意这样活像个仆人似的领着人向前走去,若不是在场人实在是多,他甚至还想直接揽住世子的腰。 行走间还不忘低头与小世子聊点闲话,逗得小世子眉眼含笑,气氛融洽又和谐。 他和小世子能成为朋友,大多靠的是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还有那张惯会说话讨好人的嘴。 可从他年少有为就能看出,他不是什么眼光浅薄之辈,那为什么会赶着讨好这顽劣不堪的世子,左右逃不开顺亲王独子这一尊贵身份的缘故。 若是背靠顺亲王府这座大山,他的生意路会好做不止几十倍。 这段友谊里,徐柳清自然是怀着二心的,他早已不耐烦这脾气恶劣、毫无学识的世子,这次来探望他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可出乎他意料的,摔盲了眼的小世子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脾气似乎还是一样的坏,但那双无神的眼没了往日的凶意,看人时映着日光和积雪,清澈的眼眸里泛着波光粼粼的水意。 平添了几分脆弱和无辜。 这样的小世子,连自己行走都做不到,只能依靠着这些对他心怀不轨的人。 恐怕等到便宜都被占光了,也还以为无人敢违逆他,连逃跑都做不到。 “你来找我,就为了说些有的没的?”时间一久,小世子就听得有些腻味,转头问他。 徐柳清从善如流,说:“这哪是有的没的,能给小池解闷都是好的。” 徐柳清瞧了眼跟在后方的周鸿烟,看见男人表情不善地盯着他们,他嘴边勾起微妙的弧度,又转头凑近李映池的耳边。 “我听说,小池把少将军给留在府里了?” 这挑的可是小世子爱谈的话,他正缺人显摆这件事,闻言便弯了眼,露出点软软的酒窝。 “是啊,他让本世子落马摔了眼,本世子就让他给我当佣人。” “你是不知道,他有多过分!” 小世子说到激动处,不自觉地想要拍东西,却忘了自己的手被别人握着,一拍下去反而让别人握得更深更紧。 迟钝得紧的小世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在吐槽着:“他连那玉佩都不愿意给我,堂堂一个将军,吝啬成那样……” 玉佩? 徐柳清眉心一跳,该不会是那块传家宝吧。 “他一个粗人,能有什么漂亮玉佩?” 他拉着小世子往池塘边逛,哄他:“不若下次去我店里瞧瞧,都是边域那儿新出的珍稀货,五彩流光的,你肯定喜欢。” 李映池这才开心了些,却又故意嘟着小嘴,挑他的刺:“你可真会做生意。” 庭院中的池塘还未结冰,边上栽了些常青树种和雪柳,随着些轻风,叶子碰撞发出些簌簌声来。 小世子久不出门,此时听一听风吹树叶声也觉得有趣。 但两人附近没什么太大空间,娇贵的小世子嫌人多吵闹,便要赶其他人走。 “周鸿烟就留下来吧。” 他故意要留周鸿烟下来,要在徐柳清面前显摆自己的新仆人。 系统说了,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欺负人的时机。 李映池猜现在周鸿烟肯定生气死了,但他看不见,便去问系统。 系统:“确实快气死了。” 徐柳清握着小世子的手,趁着人少对着周鸿烟笑得挑衅极了。 而周鸿烟眉眼深沉,原本就冷硬的眉峰此时显得更为不近人情。 他紧紧地盯着徐柳清,头一次觉得一个人能够这么碍眼。 偏偏这小世子还傻愣愣地,什么都不清楚。 聊了半响,徐柳清终于想起自己这次来的目的。 “对了,小池可知下个月三皇子府上要办宴会?”徐柳清问道。 三皇子林麒运是当今圣上最为疼爱的一位皇子,公认的龙位继承人,因此来他宴会的人可以说是非富即贵,谁能得到宴会的入场资格,谁就半只脚踏入了燕都皇权中心。 徐柳清虽家产颇丰,但毕竟只是一个构不成大影响的年轻人,想参加这种分量的宴会,还是不够资格。 这次来探望小世子,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借着李映池的面子获得宴会资格。 李映池一愣,三皇子,那不就是另外一个男主吗? “宿主必须去参加宴会,宴会当天有一个重要情节点需要完成。”系统突然冒了出来:“但三皇子是你的死对头,请犹豫一会再答应。” 原世界线里,顺亲王是与当今圣上有过命交情的唯一异姓王,而他的独子,自然也是许多人眼中的香饽饽。 三皇子与世子年岁相当,之前圣上有意让两人交好过。 但顺亲王府顽劣不堪的小世子和自小能文善武的三皇子,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经常被人拿来对比。 而且人前君子如玉的三皇子,背地里却常常对小世子冷嘲热讽,令小世子讨厌极了他。 总而言之,小世子不喜欢三皇子。 而今晚,就是三皇子林麒运和周鸿烟正式相见的日子。 因为听闻顺亲世子当众碰瓷少将军,强压着人给自己当随从,于是三皇子半夜翻进了将军府,恰好碰到了周鸿烟,两人一见如故,展开了纠缠。 给人当鹊桥的李映池:…… 半天没得到小世子的回应,徐柳清怕他不去,忙道:“小池是不想去吗?也是,三皇子的宴会有什么可去的。只不过,我怕到时候别人还以为你怕了他。” 李映池秀气的眉头微蹙,小脸低垂,模样纠结极了,“我怎么可能怕他!只是我这眼睛……一时半会还好不了。” 听见有机会,徐柳清赶忙又道:“小世子莫怕,当时自有我在你身边为你保驾护航。” “再不济……”徐柳清看了眼周鸿烟,眼里满是不怀好意:“不是还有少将军在吗?” 怀着要去炫耀自己新随从的心思,小世子终于同意去参加宴会。 徐柳清满意极了,“那过几天,我带你出去逛会儿?咱们……”徐柳清话还没说完,便被冲过来的周鸿烟给打断了。 周鸿烟几步走上去,一手扯开徐柳清的手,一手拉着小世子,嘴上还不忘嘲讽,“小世子真是娇贵,怎么,现在走个路还要人扶着才行?” “那我是不是还得抱着你回去啊?”语气里藏不住的酸味,浓得快溢出来了。 小世子走路走的好好的,突然被周鸿烟拉得一个踉跄,当场就想发脾气,“你突然发什么疯病!” 他生气总是上脸,眼尾脸颊都跟着泛红。 无神的眼眸随意垂落着,眼睫似散落的羽绒毛,纤细而轻盈。 见周鸿烟不说话,李映池愤愤拍上他的手臂。 从不干活的手掌没有茧子,拍上周鸿烟时并不疼,反而让他心里发痒,他轻咳了一声,晕晕乎乎地放开了人。 突然被放开,李映池还没反应过来,顺着力道往后一倒,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落入池塘。 “啊!” 失重感让李映池惊呼出声,下一刻,周鸿烟先徐柳清一步接住了他。 他将人往上轻轻一抛,人便稳稳地落入了怀中。 小世子大概是吓坏了,连骂都忘了骂。 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周鸿烟胸前的衣领,眼里盛着水意,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模样漂亮又可怜,看得人心尖都快酥掉。 来不及应付这什么破商人,周鸿烟抱着被吓坏的小世子转身就走,丢下一句:“我家世子需要休息,恕不奉陪了。” 周鸿烟脚步飞快,绕过几名路过的侍女,走到一条通往春池院的偏僻小路。 没过几秒,怀里的人突然抽噎了起来。 哭声一顿一顿,将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少将军吓得手忙脚乱。 白皙的脸颊被小世子哭得湿润,当真是吓着了。 小可怜的模样看得周鸿烟内疚极了,伸手去给小世子擦眼泪,却把脸擦红了一片。 他又被小世子打了一巴掌。 但这次他没敢呛声,心虚地收回了手。 偏僻的小道上,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被高大的男人抱在怀里。 行走间,有几声清软含着哭腔的责骂声传来,再就是男人沉沉的应答声。 “都怪你!” “是,都怪我。” “你走路要人扶着走!” “是,我走路要人扶着走。” 原本李映池还觉得被人抱着走不太好,但他被周鸿烟抱着的时候,突然发现这样走路方便又省事,便由着他抱了。 哭久了,大概连他自己也觉得丢人,慢慢地便把自己的脸埋入男人胸前,不再说话。 过了会,他闷闷的声音又从周鸿烟胸前传出,“我要跟大将军告状,让他罚你。” “嗯,让我爹罚我什么。” 他小小声的说了句什么,男人久久没有回答。 小世子毫无所觉,还含含糊糊地挑衅说:“你只配伺候本少爷。” 5 眼盲小世子(五) 春池院,烟雾缭绕的内室。 空气中弥漫着温热水汽,一股湿润潮热的香气浅浅淡淡地浮在空气中。 秀着精致图案的红木屏风后是一个巨大的浴桶,那水汽正是从这处散开。 水雾腾腾的浴桶里被人撒上了精心制作过的玫瑰花瓣,花瓣吸收了水分,重新变得鼓胀,一片片饱满诱人的花瓣随波逐流,将其余遮掩得密不透风。 面容精致又不显女气的少年闭着眼,正放松地靠在桶边。 长长的睫毛染了水意,根根缕缕的沾在一起,小巧的鼻尖上因为热意凝出了些薄汗,唇瓣微微开合,呼吸浅浅。 李映池正在听系统给他讲今晚的将会发生的剧情线。 系统:“三皇子夜访顺亲王府,想要看看你的惨样,意外撞见被欺压的少将军,在对少将军产生兴趣的同时也对你越发不满,为你的悲催结局奠定了基础。” 他泡得迷迷糊糊,舒服得快要睡着,晕乎着思考:“我已经罚了周鸿烟去打扫房间……这算欺压吗?” 系统:“……算的,让一个将军做这种下人干的事是很大的侮辱。” “好噢。” 那等周鸿烟待会儿来帮他收拾衣服,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吧…… 此时天色已晚,春池院只剩两个守门的侍卫。 大概是觉得无人敢闯进顺亲王府,他们放心的打起了盹。 有黑影快速掠过屋檐,钻入屋内,又迅速隐匿于阴影之中,没被一人发觉。 李映池的房里怎会如此安静…… 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人有些疑惑的想着,忽然听见几声微弱的水声从里面传来。 - 虽然生处古代,但李映池还是现代人的思想,不习惯洗澡的时候身旁有人。 将一众侍女赶了出去,他便决定草草冲洗了一番了事。 只是泡澡实在舒服,他今日出门又哭了一场,这一来二去,早就困倦得不行了。 李映池半打着哈欠,顺着系统的指引出了浴桶。 乖乖穿上寝衣后,他刚准备往床上走时,忽然听见了物体碰撞的声音。 他连忙停下脚步,生怕别人看出自己行走自如的端倪,喝道:“谁?!” 林麒运懊悔地轻嘶了一声。 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被发现了,但林麒运知道李映池此时眼睛还未治好,心下并不紧张,反而压低了声音,“是我。” 他这一开口,竟是模仿了周鸿烟的声线,让人完全分辨不清。 李映池听见是周鸿烟来了,便乖乖站在原地,捂着嘴再次打了个小哈欠,“我想睡觉了,抱我过去……” 放在平时,李映池大概只是会让人扶自己过去。 只是现在他实在是困得紧了,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也顾不得是谁了,只想着赶紧去会周公。 等林麒运穿着夜行衣,小心翼翼将李映池抱在怀里时,他都还没想明白,他明明是来嘲笑李映池的,怎么就鬼使神差认下身份,伺候起人来了。 才抱着走了没几步,怀里的人看上去已经睡得十分香甜了。 小世子湿润的发丝贴在白嫩的脸颊旁,双眼紧闭,眼尾晕着水汽,浓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打下阴影,模样乖巧又安静。 林麒运心尖突然一软,好似空白许久的灵魂突然被人填上,酥软一片。 突然,有脚步声毫不遮掩迈向屏风后,林麒运感到自己身后一阵冷风袭来,他抱着怀里的人迅速一扭。 身后“啪”的一声,有什么在地上碎裂开来。 他抬眼,俊美的脸庞沉下脸色,冷冷地看向来人。 周鸿烟紧紧地盯着林麒运怀里的人,双目赤红,双拳紧握,明显处于暴怒的边缘。 “你他爹的在干嘛!” 他手里还拿着几件绣工精美的衣服和一件白色的寝衣,显然是刚刚去给小世子找了衣服,现下刚刚回来。 可他心心念念的小世子此时却被另外一个男人抱在怀里。 林麒运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我只是想让他去床上睡觉,结果还没到他就睡着了。” “拦着我做什么?我可没欺负人。” 周鸿烟眉头紧锁,他对三皇子和小世子不合的事情早有耳闻,此时见到林麒运这个不速之客只觉得他不怀好意。 “把他给我。” 林麒运嗤笑一声:“凭什么?” “凭现在是由我负责照顾小世子,懂了吗?”周鸿烟口吻淡淡,似乎完全不觉得耻辱。 林麒运听的有些懵了:“你负责照顾小世子?” 一个少将军沦为奴仆还这么心甘情愿,林麒运显然是不理解的。 缓了会,他显然还是不信,看上去就是不把周鸿烟的话当一回事。 缓缓道:“少将军,你该不会是当奴仆当傻了吧?” 周鸿烟不想理会这个一看就不怀好意的三皇子,只道:“把他给我。” 两个男人弄出来的动静实在不算小,说话间,三皇子怀里的小人不舒服地挪动了一下。 小世子睡得不安稳极了,薄薄的眼皮颤动,小巧的鼻尖皱起,似乎想要清醒。 房间内两个男人瞬间闭嘴了,不约而同看向了蜷缩在林麒运怀里的李映池。 “呜……周鸿烟……我想睡觉。” 声音细细软软,显然是半梦半醒之间不自觉的寻求着男人的安慰。 小脑袋还随着话语蹭了蹭男人的胸膛,只露出半个白净的小脸,依赖的小模样可人疼极了。 周鸿烟知道,这是小世子睡熟了。 每晚,小世子只会在夜半被惊醒时才会毫无遮掩的和他撒娇求抱,若是不好好哄一番,还会恼得哭出来。 这样全身心依赖着他的小世子,连他自己都没有体会过几次,现在却让这个什么三皇子占去了便宜。 可现在人在三皇子怀里,他不得不为了小世子妥协。 “乖……我们去睡觉。” 林麒运被这宠溺的语气弄得一惊,诧异地看向周鸿烟,手上拍着小世子背部哄睡的动作却不停。 只是眼神疯狂输出:“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少将军。” 周鸿烟没再管他,过去抱起小世子就往床上走去,他模样颇为冷硬,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但动作间倒十分轻柔。 小世子闻见熟悉的味道,也没有反抗,反而又乖乖在周鸿烟怀里寻了个位置,又睡熟了过去。 待他给小世子严严实实地裹进了被子后,周鸿烟转身就往外走,出于男人的默契,林麒运默默跟了出去。 庭院里此时冷冷清清,月亮高挂树枝,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寂静一片。 但两个男人的到来打破了这沉闷的氛围。 林麒运的衣领被周鸿烟狠狠拽起,他眸光阴戾,“你半夜偷偷闯进别人房间里是想做什么?” 此时林麒运还有些状况外,他翻墙确实过分了些,但男人之间,进个家门没什么问题吧,自己又没干什么坏事。 虽然小世子确实和他们不太一样,那样漂亮的脸蛋,就像个大小姐似的…… “说话!” 林麒运此时的沉默显然惹怒了周鸿烟,以为他敢做不敢当,怒气更盛。 三皇子也是头一次被人这样拽着衣领说话,但他理亏,只好压下脾气:“我是过分了些……” 男人显然是怒气冲昏了头脑,不等三皇子继续解释,他眼里泛红,脖子处甚至激动得青筋凸显,质问着:“你是不是想偷偷占小世子便宜!” 什、什么? 向来被誉为燕都第一才子的林麒运,头一次觉得有些懵了。 这样的沉默在周鸿烟看来更是坐实了欺负小世子的罪名,他不再开口,而是直接出手。 越想,周鸿烟的拳头便越有力。 “不是,你先听我解释啊!”林麒运匆忙躲开攻击,嘴上连连解释着,但周鸿烟此时却昏了头似的,完全听不进一点。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铁了心似的觉得林麒运对李映池怀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两个燕都的青年才俊,就在这春池院空旷的后院里赤手空拳的打斗了起来,一招出得比一招狠,似是有什么大仇大恨般那样不留情。 这场雄性之间的斗争直至丑时,才将将结束。 周鸿烟毫不嫌弃地用小世子已经冷掉的洗澡水快速冲了一个冷水澡。 待他确定自己身上不带冷气后,才带着自己微青的胸膛回到屋内,看了眼小世子有没有乖乖睡觉后,便回了贵妃椅上。 清晨时刻。 李映池缓缓清醒,突然发觉自己昨晚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连两个男主相遇的场景都错过了。 他有些懊恼,便去问系统:“系统,我昨晚睡着了。三皇子和周鸿烟发展得怎么样了?” 以上帝视角看完了整个过程的系统:…… “他们昨晚纠缠了很久。” 李映池懵懵点头,猜测这应该是发展得很好的意思,便没有再问。 6 眼盲小世子(六) 没有旁人打扰的日子过得很是清闲。 今日天气晴朗了些,白日时便没再下雪。 夜晚落在地上的雪此时也消融了不少,只剩薄薄一层的白绒,被来往人群踩出了底下的石板地。 这段时间里附近一处梅园中景色正好,吸引了不少人前去吟诗颂曲,格外热闹。 顺亲王与王妃早就计划着出门游玩,恰逢今日天气正好,夫妻二人便早早收拾一同出了门,留下身体不太方便的李映池一人在家。 若此时在这儿的是原主,那恐怕多半是要闹起来了。 不过好在现在在这儿的是李映池。 听见顺亲王二人要抛下他出去约会也只是理解地点点头,无法聚焦的眼眸垂下,瞧上去有几分懂事的可怜。 看得顺亲王妃当场就热泪盈眶。 拉着李映池的手,疯狂保证等他眼睛养好了,一定带他出去玩,想去哪个洲就去哪个洲。 要不是顺亲王眼看时间要晚了,劝着她走,估计她还能再拉着李映池说上一个时辰。 李映池本就不擅长交际,常年待在家中,在父母的管束下少有接触外人,养成了不喜欢去人太多太热闹的地方的习惯,一见了陌生人就容易害羞,说几句话都能结巴。 换做现代的话,他肯定要被别人笑骂几句‘小社恐’才是。 现下眼睛受伤,出门本就不方便,不带上他一起出门,反而让李映池感到轻松多了。 今日也无人来顺亲王府找李映池玩,他也乐得清闲。 近绿在春池院里放了张躺椅,让李映池去晒些太阳,对身体好。 李映池乖乖地过去了。 如今他无法视物,生活中少了许多乐趣,连新接触的异世界也无法用眼睛看清,唯一能消遣些时间的便是听近绿近叶二人给他读话本听。 院子里没有多余的板凳,李映池不忍让侍女站着伺候,特地喊来周鸿烟,让他搬几张木椅过来。 周鸿烟黑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地走进了屋子里去拿椅子。 他昨晚上和林麒运打了一架,原本二人还只是比划比划,打着打着各自的怒气都升了上去,渐渐地挥拳都下起了死手。 面上虽看不出来,实际上衣服包裹下的腰腹早已青一块紫一块的了。 他搬着椅子放到李映池身边,动作间不小心磕碰到了伤处,他毫无防备,当即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 李映池是挨着他最近的人,将周鸿烟这一番强忍痛楚的吸气声听得一清二楚。 他秀眉一皱,还没太反应过来周鸿烟这是怎么了,疑惑道,“周鸿烟,你怎么了?” “没什么。”周鸿烟咬着牙将椅子的位置调整好,心中暗骂林麒运心黑手毒,下次见到他一定要给他点教训才行。 李映池看不见周鸿烟的表情,但直觉有些不对劲。 周鸿烟此人平日如此要强,寄人篱下都恨不得要耍着他玩,怎么会发出这样奇怪的声音,自己最近也没有让周鸿烟去干什么很辛苦的活啊。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映池伸出手朝周鸿烟的方向随意乱抓了一下,待扯住了他的衣袖后,问道:“你刚刚……我听见你吸气了,是受伤了吗?” 周鸿烟低头看了下拽着自己衣袖的手,而后又看向少年抬着小脸却不知往哪看的模样,嘴角勾了勾,故意夸张道:“是啊,昨天去给世子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摔下台阶了。” “现在整个五脏六腑的疼得厉害,咳咳。”他假模假样地捂着嘴,“我好像咳出血了,完了,世子,我要死在这里了,都怪你让我干活。” 一番胡言乱语让李映池的内心从一开始的紧张担忧无措,变成了冷漠无语。 起初李映池是有些信了周鸿烟的,因为那吸气声确实不像作假。 能让周鸿烟都疼成这样子,李映池想,他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吧。 不然怎么可能会当着自己的面就这样子,明明平时他扛着自己走呼吸都不会乱,身强体壮得很。 可之后周鸿烟说出来的内容越来越夸张,让李映池想信他都难。 又或许是他确实受了伤,故意那样说话让自己放下心防。 李映池一张小脸蓦地冷了下来,时刻谨记着自己的人设,故作冷漠道:“咳出血了就去别的地方咳,别脏了我的院子。” 周鸿烟按了按自己仍有些作痛的腹部,笑了笑,“小世子还真是冷漠,这话说的,我听得心都寒了。” 男人很快便离开了院子,留下李映池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让人忍不住倦怠起来。 实在是适合出去游玩的天气,李映池却闭着眼侧躺在椅子上,听着近叶给他念新出的话本,有些走神。 之前周鸿烟那番话还是让李映池有些在意。 那一声吸气声听起来就像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李映池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有些担心。 自己之前虽说刁难了周鸿烟很多次,但始终没有想过要去做伤害到他的事情。 周鸿烟一个将军,在王府内没人敢欺负他,又怎么会受伤呢? 李映池忍不住猜想是不是自己之前安排了什么事情,让他无法拒绝,而后在完成的途中不小心伤到了自己。 这样想着,李映池心中越发的不安了起来。 他思考片刻,微微抬起手打断了近叶的诵读声,示意她凑近自己。 近叶半合起书后,低下头靠近世子身旁,“世子有何吩咐?” “你去库房里找些药来。” 近叶闻言紧张地上下观察了一番小世子,确定小世子没什么事后才赶紧问道:“世子是想要哪种药?是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李映池摇了摇头,他也不太清楚周鸿烟的伤到底是怎样的,“不是我要用,你去找些治疗皮外伤的药吧。就类似于活血化瘀和止血止痛的那种。” 他大概猜测了一下,但把握不准,便准备让近叶什么药都拿上些。 近叶点点头,“好,奴婢一同给您拿过来。” “不必。”李映池连忙拦住她,“你直接拿去送给周鸿烟便是。” “还有一点。”他又补充道,“不要告诉他是我给的,就说是你发现他受伤了,哎呀,算了,你看着说吧。” 李映池略微苦恼地半捂住额头,他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不过只要不暴露自己就没关系吧。 近叶应了声是后便告退了。 走时内心还感叹着自家世子真是心地善良,周鸿烟害他摔伤了眼,他还愿意去给周鸿烟送药,甚至做好事不留名。 世子果然长大了! 另一头,周鸿烟在房间里处理着军中的一些事务。 他虽然被小世子留在了顺亲王府,但平日里该处理的东西还是得处理。 为了方便,于是他就让部下将每日要处理的文书给送到了王府内,得了空他便会来处理。 小世子经常刁难他去做一些事,不过都是些没什么作用的小事。 或许世子觉得他会感到屈辱,但其实从小就被大将军散养到大的他并没感觉到什么。 就如同在家中做家务一样,十分轻松,唯一的不方便可能就是少了些时间练武。 渐渐的,从前对李映池的一些刻板印象被淡化,周鸿烟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李映池天真得有些可爱。 思绪飘散,正当周鸿烟提笔准备写些什么的时候,门忽然被扣响了。 “少将军,您在吗?” 周鸿烟打开门,一眼便看见了近叶手里提着的一大袋药品。 他站在原地顿了片刻后,接过药品微微挑眉,问道:“谁让你来给我送药的?” 近叶眨了眨眼:“奴婢今天看见少将军行走间好像略有不适,便自作主张给您去库房找了些药。” 她自觉有些牵强,听起来甚至有些居心叵测,怕被少将军误会,又补充道:“毕竟您常常陪在小世子身边,也算奴婢的半个主子了。” 周鸿烟不置可否,只掂量了手中药品的分量,淡淡看了眼近叶,语气平淡:“我怎么不知道我受伤了,你一个侍女,未免管得太宽了。” “老实说,谁让你送来的?” 他常年征战,别说这一点小伤,就算是断个胳膊腿他都不会轻易露出破绽,一个侍女如何看出自己身上的不适。 不过,他今日倒确实是被一个人给发现了。 男人目光锐利,近叶虽是个胆大的,但在他的视线下也不免有些犯怵,想着世子没有硬性要求,让自己随意看着说…… 近叶把头垂得更低了,“是小世子担心少将军受伤了,所以特意让奴婢去拿的药。” “呵。” 周鸿烟轻笑了一声,没有再为难侍女。 关上门后,他拿起那一袋药品细细地看着,但视线却好似并不是落在那上面,而是透过那一些药品,落在了某个少年的身上。 为什么要偷偷地给他送药? 李映池这样的人也会担心他这一点小伤吗? 啧。 他掀起衣服露出腰腹处的淤青处,随意扣了点药膏擦了上去,清凉的药膏一触碰上肌肤,便在这寒冷的季节里格外突显。 周鸿烟想,李映池可能还真会。 王府库房里的东西没有次品,更何况是小世子亲自开口要的东西。 那化瘀的药膏是上好的宫廷秘药,只要不是危及性命,深可见骨的伤口都能快速治愈。 旁人千金难求的东西,小世子糊里糊涂地就送给了完全可以不治而愈的周鸿烟。 7 眼盲小世子(七) 过了几日,几天未见的徐柳清突然又来到顺亲王府。 他是春池院的老熟人,侍女们一见他便热情的上来给他带路。 小世子现下眼盲,平日里许多乐趣都没了,正缺人给他解闷,虽说院里平时还有个阎王似的将军陪着,但在她们眼里总是比不过徐公子这位旧时玩伴的。 屋内,近绿端坐于木椅上,手捧着本刚买回来的民间话本,缓缓念着,角落还堆了一小摞话本。 故事是那种民间情爱,最为俗套的书生小姐深情虐恋故事。 小世子闭着眼半倚在贵妃椅上听着,盖着条纯白毛绒小毯子,捧着个手炉,还不时为其中奇怪的剧情皱起纤眉,问近绿:“真的是那样的吗?” 几个小侍女站在一旁偷偷捂嘴笑了起来,被小世子逗得一乐。 别人一听就能猜到后续的情节,他像是头一次见。估计是未开情窍,什么都听着新鲜。 那困惑的样子是少有的天真可爱,连刚进门的徐柳清都看得神情微怔,他突然有些想不起来从前那个嚣张跋扈的顺亲世子模样。 李映池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推门的声响不小,原本模糊的风声突然变得清晰,小世子转头往徐柳清的方向看去,微阖的眼里像绕着云雾。 “世子,徐少爷来了。” 恍惚间,徐柳清仿佛和小世子对上了视线。 他愣了愣,待看见小世子忍不住蹙眉后,终于笑着开了口:“世子,能否赏个脸,随在下出去逛逛?” …… 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车轱辘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印记,随后又被脚印踩得模糊。 马车内特意燃着火炉,温度适宜温暖,路途中怕马车不稳,徐柳清伸手半护着身旁的人。 小世子今日未着披风,身穿白月色大氅,下摆绣着彩色祥云,墨发被玉冠束起,露出那张精致秀气的小脸,抱着他的小暖炉靠在窗边。 路边有百姓摆摊,吆喝着招揽客人,卖的东西各有特色,李映池从未见过古时的市场,新奇的紧,闭着眼认真听了起来。 徐柳清仗着车内无人,眼睛就没从小世子的脸上撤下过。 “今天怎么没见周将军?”脑袋一混乱,徐柳清就忍不住开口问起上次那个过分的男人。 和侍女聊天时,他清楚的知道那周鸿烟每天都像个跟屁虫似地黏着世子。 这次来找小世子,他本已做好要和周鸿烟一决高下的准备,谁知今日周鸿烟居然不在,倒让他白捡了个便宜。 这个问题让小世子有些不悦,他头转向窗子那边,一副不想多提的样子,小声嘀咕:“问他干嘛?” 徐柳清不放过任何一个上眼药机会,“怎么了?他惹我们小池生气?” “一介莽夫,又没眼力见,又把不着度,怎么能照顾好我们池宝。” 话音刚落,徐柳清就被小世子拍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只见小世子那软嫩耳垂此时泛着绯红,一路向下没入脖颈。 “不要乱喊。”李映池小脸皱起,强装严肃,“周鸿烟他回家去了。” 今天一早周鸿烟就回了将军府,说是大将军有要事和他商量,陪他吃完早饭后便出了门。 明明是来伺候他的人,却能随意出入,真是太放肆了。明明自己看不见都是因为周鸿烟,他却不好好负责。 见小世子心情明显低落了些,徐柳清暗骂自己嘴贱,没事提别人作甚。 于是马车内,面孔深邃英俊,眉宇英挺的男人弯下腰,靠近身旁略显娇小的少年,口吻轻柔,转移话题:“小池许久未出来玩了,有没有什么想买的玩意?” “吃的?小池以前总是要把街边的小吃买一遍,最喜欢的就是冰糖葫芦了。今天要不要多买点?” “还有栗子,这个季节的糖炒栗子小池吃过吗?” “都买一些吧。上次我说过的那个五彩流光的器件,小世子还记得吗?” “我都留着,等小世子能看见了,再去挑些玩,可好?” 早在徐柳清说冰糖葫芦时,李映池的注意力就完全被转移了,小脑袋只知道惦记着甜甜的糖葫芦和炒栗子,哪还想得起周鸿烟是什何人。 “嗯……”小世子矜持地思考了会,摸着手炉,软软的声音里带着些娇意:“那就按你说的吧。” 徐柳清瞧着小世子的神色,知晓他应当是极满意的,试探着开口:“那我们待会去满香楼吧,掌柜的说上了许多新品,就等着您去尝尝。” “好噢。” 也许是怕冷,也许是不自觉,小世子抱着手炉总是会反反复复的用指尖轻抚。 纤细葱白的手指在手炉边上微微摩擦着,指尖处是从内里晕出的嫩粉色,在手炉的绒毛上若隐若现,和主人一般模样的漂亮矜贵。 有人眼馋了许久,马车刚到满香楼停下,他便从后扶起小世子,装得一副君子模样,借机握住那软滑小手,“来,小心点,我扶着你。” 楼上,徐柳清早已订好了雅间,两人刚坐下不久,满香楼的掌柜就端着新鲜出炉的菜品敲响了门。 “哎呀,徐公子,好久不见啊!” 徐柳清在外面和掌柜寒暄着,内室,小世子颇为无聊地撑着下巴等着人回来。 桌上布满了热气腾腾且卖相极佳的菜品,香气扑鼻,李映池从前饮食一向清淡,变成小世子后又刚好需要修养,还从没吃过这么香的菜品。 此时光是闻着,李映池口水就有些要止不住了。可他看不见,菜和饭都夹不着,呜…… 徐柳清怎么还不回来呀…… 待一听见脚步声,李映池便坐直了身子,转向来人方向,脸上带着自己的都未察觉的期待,徐柳清不由失笑。 “池池饿啦?”徐柳清挨着小世子坐下,为他烫过碗筷,夹上些小世子爱吃的菜,吹过几下,确认不烫了后,哄他张嘴:“来,张嘴,这是新出的菜,尝尝喜不喜欢。” 语气轻柔又缓和,带着些哄小孩的感觉。 自觉是个男人的李映池有点不满,漂亮的唇瓣顿时抿起,但那香味就在嘴边,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了。 说这里饭菜好吃的是徐柳清,但从坐下开始,他就没吃一口饭,一筷子接一筷子的投喂着身边的小世子。 半响,李映池终于意识到徐柳清一直在喂他,都没有吃上一口饭。 他眼睫忽闪,有些愧疚,“徐柳清,我有些饱了,你自己吃一会吧。” “真的饱了?” 李映池点点头,示意他也一起吃。 “小世子连自己饱了没都分不清楚的话,日后可怎么娶媳妇呀?”徐柳清拿出手帕擦了擦小世子沾着油光的唇瓣,只微微一压那晶莹剔透的唇肉就陷了进去,他目光一怔。 小世子还在一旁不满地摇头,反驳道:“本世子怎么可能分不清楚,你休要胡说!” “真要娶妻?” “那是自然!本世子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徐柳清抬手摸了摸小世子的脑袋,眸光微冷,不在意地笑了声:“小世子饱了的话就先休息会。我下楼拿一下刚刚买的零嘴,乖乖坐着等我。” 冬日,人们向来爱吃些热食。 新鲜出炉的番薯和糖炒栗子香甜十足,红彤彤的糖葫芦裹上晶莹剔透的糖衣再包上层糯米纸,最受小孩喜欢。 队伍排得很长,跑腿的小贩来得有些晚。 等徐柳清拿到那一袋装着糖葫芦的零嘴往回走时,突然在回雅间的路上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身穿冰蓝色丝绸袍服,衣边绣着些竹纹花路,身形修长,腰系玉带,任谁见了都要称一句如玉君子。 徐柳清一惊,忙弯腰行礼:“三皇子!” “哎。”林麒运伸手浅浅搀扶,眼神略过他手中的冰糖葫芦,语气缓缓:“徐公子还有如此童趣的爱好吗?” 徐柳清随着林麒运的眼神看过去,有些好笑,解释道:“三皇子误会了,这不是给在下买的。” “哦?”林麒运眉头微挑,“我记得,徐公子和顺亲府世子交好,莫非,这是给他买的。” 徐柳清心中一喜,没想到三皇子竟然知晓他和小世子的关系,这是否说明,他能离权利中心更近一步? 他点头,“正是。” “你们今日来这里吃饭?”三皇子又问。 “是,我们在一号雅间,小世子将将吃饱,我下来给世子买零嘴。” 林麒运嘴角微挑,看起来心情颇好,徐柳清正想再攀谈几句,突然被打断。 “徐公子,先走吧。本殿下还有话要同世子单独聊聊。” 林麒运话落,顺手便从徐柳清手上拿走了零嘴,带着侍从转身往雅间走去,没再给徐柳清一个眼神。 “三皇子,我……” 徐柳清一愣,反应过来时正要追上去,却被一名侍从用配刀拦了下来。 “请回吧,徐公子。日后莫要肖想些不该肖想的人。” 什么意思? 一番话在脑海里反复琢磨。 徐柳清脚步最终顿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林麒运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去。 冬日的风雪仿佛倒灌进身体,彻骨寒凉。 8 眼盲小世子(八) 满香楼的菜品虽然好吃,但吃多了难免有些油腻,徐柳清刚走,便有小厮贴心地送上一盏消食的果茶。 果茶温热,入口是淡淡的山楂甜味,喝不出任何涩意。 李映池小孩舌头,对甜甜的东西最是喜爱,不过现下无法自己倒茶,便只能捧着这一小杯果茶,小口小口地尝味。 心中期盼着徐柳清能快点带着糖葫芦回来,顺便再给他倒几杯甜茶,若是晚了,那可就凉了。 少顷,雅间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声,有交流声从外间传来,但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是徐柳清回来了?他遇到朋友了吗? 李映池放下茶杯,有些好奇地往门那边侧身。 下一刻,一个有些冰凉的物体突然贴在了李映池的嘴唇上,他一惊,反射性地张开了嘴,却尝到了一嘴甜味。 是冰糖葫芦的味道! 小世子漂亮的眼眸微微睁大,没忍住又舔了舔。 粉色的软舌润着晶莹,小心翼翼地露出一点舌尖偷尝着糖衣,湿润的眼眸轻眨,表情清纯又无辜,毫不自觉自己现在的模样多么诱人犯罪。 站在小世子身前的林麒运正紧盯着那露出一小节的舌尖,喉头轻滚,向来运筹帷幄的人,头一次在自己身上感到失控。 正当小世子打算咬一口山楂球时,嘴边的冰糖葫芦却突然被人拿开,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男人的咳嗽声。 “咳!” 这个声音……李映池有些紧张地向后靠了些,他此前并没有听过这个声音,这代表着,面前的人并不是他以为的徐柳清。 正当他有些慌乱时,久未出现的系统突然冒了出来,贴心地为自己眼盲的宿主解释着。 系统:“您面前的这位是三皇子,林麒运,原世界线中的另一位男主。” 三皇子? 上一次三皇子出现在他面前,还是在之前周鸿烟和三皇子见面的时候,这一次周鸿烟并不在身边,系统也没有提醒他今日有什么关键情节,三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再一想,三皇子和他这个世子不合已久,这次该不会是心疼周鸿烟,所以来找他麻烦了吧? 一瞬间无数个想法在李映池的小脑袋里闪过,面前的三皇子的形象在他心里从一个陌生人直线下降,转变成了一个要夺他命的厉鬼。 林麒运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小世子在怎么想他,他明显还沉浸在之前,俊脸微红。 半响,他掩饰般地开口:“没想到世子这般年纪,还喜欢吃这些。” 小世子严肃着脸蛋,不理会他,只问:“徐柳清呢?” “你问徐公子啊,他府中有急事,先走一步。这些个零嘴,是他方才特地让我帮忙拿来的。” 林麒运语气淡淡,似乎丝毫不觉得一个皇子帮别人带东西是件离谱的事情。 好在小世子也并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他听见徐柳清有急事先行一步,便没再多想,一心惦记自己的糖葫芦。 “既然是给我的。”小世子伸出一只小手,白嫩的掌心朝上,意思明显,“那就快给我。” 林麒运抬眼看他,暗道这小世子虽然性子磨人得紧,但有时候确实有些可爱。 以前从未发现,现在人眼盲后性子收了许多,配上那张漂亮的脸蛋,反倒让人只觉得是小孩子脾气。 袋子里的东西零零碎碎,林麒运只挑出了刚刚小世子舔过的糖葫芦,放到他手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与小小白软掌心对比鲜明,还没等李映池拿起糖葫芦,他的手就被另外一只大掌包裹在其中。 两人突然挨得很近,李映池几乎能感受到三皇子略微灼热的呼吸,正绕过他的耳畔。 林麒运盯着小世子无法掩饰情绪的小脸,故作关心:“小世子无法视物,如何能自己吃,不若我来帮帮小世子吧?” 裹着层剔透糖衣的红色山楂被林麒运握着他的手递到了嘴边,这模样怎么看怎么令李映池觉得别扭。 他不敢当众拒绝林麒运,怕这人当场发难,又怕糖葫芦有诈,只敢小小的舔一下。 舌尖一下一下地碰着,等真的尝到了甜味,才放下心去咬。 林麒运看得最为清楚,一颗山楂不过两指大小,李映池这一嘴却才将将咬了一小半。 尊贵的三皇子头一次伺候人,倒给他伺候出了乐趣。 可他转念一想,徐柳清是否也借着小世子眼盲这个理由,一口一口地给人喂过饭,把李映池乖乖吃东西的模样看完了去。 林麒运突然有些气闷,伸手捏了捏小世子的脸蛋,入手发现手感实在不错,又想捏,被小世子推了一个踉跄。 “你做什么掐人!” 小世子有些生气,这三皇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将他脸掐得生疼。 他当下就要赶人,小脸微抬,原本清澈的眼睛此时包着水汽,“你送了东西就出去,我不要你喂!” 那小脸白嫩,被林麒运不知轻重地捏了两下立马就红了两块,对比强烈,底下的小鼻子也皱着,模样委屈得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林麒运不敢再碰,被小世子赶了也没生气,急忙哄他,“我没掐你,只是你脸太嫩了,碰一下便红。” “你碰我脸做什么!” “刚刚……刚刚你脸上有灰尘。” 小世子不信他的话,将脸转到另一边,态度明显。 林麒运又追过去,捧着他的小脸,帮他吹气:“我帮你吹一下就好了。” 李映池两只手一齐推人,却半天也推不开,只能闭着眼任由他吹。 小模样又可怜又欠,林麒运内心酸涩,忍不住开口:“我一个皇子喂你吃东西,你还不满意,小世子,你可真是个大爷。 这话李映池可不爱听,他立马反驳:“又不是我要你喂我吃的,我明明自己就可以,是你非要喂。” “你还弄疼我了!徐柳清刚刚喂了我好一会儿饭都没出问题,你呢?” 小世子哪清楚男人心里的弯弯绕绕,想说什么便说了,谁知最后这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却当场惹到了林麒运。 “就这么喜欢徐柳清?”林麒运冷哼一声,“你把他当朋友,他还不一定把你当朋友呢。” 阴阳怪气的一句话让小世子听得没头没尾的,他秀气的眉头微皱,问:“你说什么?” “说你识人不清!” 林麒运坐在李映池旁边,趁着人不注意,偷偷握住小手,嘴里不停:“你以前也没盲啊,看不出来这徐柳清就想借你顺亲王府的名头做生意?他一个商人,你跟他谈友情?他指不定把你当什么呢!” “他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借了名头,那又怎样,他本就是我的朋友。” 小世子不听,他只觉得三皇子心思深沉,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所言不可信。 林麒运又问:“他之前是否问过你我府上的宴会?” “是又怎样?” “他凭自己的身份哪能进我的宴会,只能蹭你的面子。”林麒运语气有些急,恨铁不成钢,“你还看不出来他抱的什么心思吗?” 小世子想不明白,又觉得林麒运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依旧嘴硬道:“万一他只是想见见世面呢?” “你若是还不信,你就来我的宴会,去看看他那天会不会借你的身份来。” 一石二鸟,既能约人,又能揭穿这什么徐柳清。 三皇子从未觉得这宴会如此有用过。 “唔……好吧。”最终李映池还是松了口,毕竟他原本就是会去参加那个宴会的,也不差答应三皇子一次。 说完徐柳清,林麒运突然又想起那晚与他在庭院中过招的少将军,心思一转。 他语调缓缓:“今日怎么没见少将军?你放他回去了?” 小世子咬了口糖葫芦,含糊道:“未曾。” “唉。”男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知,那周鸿烟根本就是个……” “三皇子以为。” 林麒运的话语突然被打断,有人推开了门,大步走进内室,带来些微融的薄雪,话语带着消之不去的冷意。 “我是个什么?” 林麒运突然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 这周鸿烟可真会挑时间来,他难得脑袋一热在人面前说别人坏话就被当场抓住。 三皇子头一次这么尴尬。 小世子快一天没见过周鸿烟,此时听见他的声音还颇为惊喜,“周鸿烟!你怎么才回来!” “抱歉,家父今日寻我,不得不去。” 他几步走到李映池身旁,熟练地替小世子整理衣服。一边整理,还一边瞪林麒运:“三皇子今日怎有闲情逸致来此?” 他还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桌子,见上面未摆放菜品,又说:“来满香楼,三皇子竟一样菜也不点,真是新鲜。” “少将军说笑了。”林麒运假笑一下,呛他:“本殿路过此处,与世子打声招呼罢了。少将军这样说,倒是有些小题大做了罢。” “竟是如此,殿下有心了。”周鸿烟语气佯装惊讶,眼中毫无笑意,“不过天气寒冷,殿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表面上一片祥和,听得李映池都快要感叹主角二人进展飞速。 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周鸿烟正偷偷用暗语威胁着: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把你那晚干的好事全部告诉小世子。 …… 周鸿烟刚从将军府中赶回顺亲王府,便听到小世子被那徐柳清带出门了。 等他快马加鞭赶到这酒楼,披风还未脱,急忙走到门前,却听见另外一个男人在小世子面前说他坏话。 他当下便面色一冷,军中出了名的冷面罗煞,无人敢拦,竟让他直接推开了门,留下一群被震住的侍卫面面相觑。 半响,三皇子先从屋内走了出来,他表情难看,但也未当场发火,一言不发领着人走了。 屋内,小世子又被周鸿烟抱到了怀里。 “今天吃了什么?” 男人的怀抱温暖宽厚,是小世子早已习惯的温度,他懒洋洋地靠着,乖乖回答:“嗯……很多菜,还有茶,和冰糖葫芦。” 说到这,小世子有些开心,显然是喜欢极了:“冰糖葫芦好吃。” 周鸿烟低头看他,那双黑眸微沉,仗着小世子看不见,直勾勾地打量他,“有多好吃?” “唔,甜甜的,有点酸?”小世子今日许久未见周鸿烟,现在对他很是包容,耐心地形容了半天,最后决定让他也尝尝。 “本世子勉为其难,让你尝尝吧。” 小世子刚撑起身,正要从桌上摸他吃剩的糖葫芦给周鸿烟尝,却被男人压住肩膀。 微微低哑的嗓音在小世子耳边响起:“真的给我尝吗?” 小世子听得耳边莫名一痒,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这样问,但一个糖葫芦而已,便没多想,耐心回答:“嗯,真的给啊,我难道会骗你一个冰糖葫芦?” 周鸿烟盯着他颤抖的眼睫,莫名哼笑了一声,“世子可真是大方。” 但却没再提起糖葫芦。 李映池分不清他这话是夸是贬,也不再搭理,自顾自地扭开头,“不吃算了。” 9 眼盲小世子(九) 小世子闹脾气了。 宽敞的马车里就算摆放上小桌子与碳火,也完全能容纳下七八个成年人。 而此时车里只有他与周鸿烟二人,但他却故意坐得离周鸿烟很远,整个人几乎快要贴在窗户上。 每当小世子察觉到周鸿烟试图靠过来时,就会努力用那张漂亮白净的小脸对着周鸿烟那边做出很凶很吓人的表情,来恐吓他。 大概他的模样是真的很凶,好半天,李映池也没听见身旁的人再敢有什么动作。 实际上,周鸿烟正坐在距离小世子一人远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李映池,表情透露出几丝无奈。 他一早便被他父亲叫去了将军府,因为有要事需要商讨,便去得匆忙,没能和小世子好好告别。等到回府之时,便听说小世子被徐柳清叫了出去。 他快马加鞭急忙赶到酒楼,推开门却又发现了另外一个男人——三皇子,与小世子举止亲密,还正说着他的坏话。 不过将将出去半日,小世子便招惹了两个心怀不轨的人,这谁能受得了。 他一时冲动,便没忍住抢了小世子的糖葫芦……他确实做得过分了些。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李映池嘟着嘴,语气委屈,抱怨道,“让你尝的时候你不要,这下我要吃了,你就想抢了?” 说着说着,李映池便觉自己实在太可怜了。 堂堂一个顺亲王府世子,摔伤了眼还不够,想吃个糖葫芦还要被罪魁祸首抢走。 他们两个真的是天生不对付! 想着,他眼眸又泛起了泪光,不自觉地哽咽着,“本世子难道缺了你的衣食住行吗?你在王府里,除了过的辛苦一点外,银钱上可从来没有刁难过你啊。” “你是不是就是故意、故意要抢这糖葫芦来闹我?” 周鸿烟视线移动,眼神飘忽,鬼使神差地回了句:“是。” 一个字清晰有力,听得李映池表情空白了一瞬。 他被周鸿烟不要脸的态度惊得眼睛都睁大了些,随即眼眶中蓄着的泪水便不受控制地顺着眼尾流了下来。 “不是。” 看见小世子表情不对,周鸿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慌张解释,“我没想故意闹你。” 这解释苍白又无力,小世子显然不相信,纤瘦的小身板又努力地往旁边靠了靠。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显而易见。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哪里敢闹你,我只是……”周鸿烟强调,试图握住小世子的手。 “不是故意的是什么?”李映池眉头微皱,毫不留情地抽回手,并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别在这狡辩,我的糖葫芦你都敢抢,以后是不是还要抢我春池院的东西、你以后,就去下人的房间里待着!” 这惩罚对于周鸿烟来说,实在有些严重了. 不是说住下人屋子对他来说很痛苦,再破的地方他都躺过,只是这意味着他晚上再也没法和李映池同住一个院子了。 这怎么行,可他一个将军,怎能随便服软,李映池这话说的绝情,他便也起了些气性。 “你不要不讲道理。” 他伸手揽过李映池,眸色深沉,低声道:“你难道没和别人这样做过吗?” “做过什么……?”李映池被迫转过身,不甚明白地问道。 周鸿烟道:“和别人同吃一碗饭,同喝一杯水。在酒楼里,甚至去吃别人喂给你的饭菜。” 小世子懵懵懂懂,没太明白这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原主和朋友去酒楼也只是喝酒赏乐,至于周鸿烟说的那些好像是娘亲给幼崽喂饭的事情,他在记忆里完全寻不到踪迹。 于是他自己理解了一番,不屑地勾了勾唇角:“周鸿烟,你当谁都像你一样,喜欢去抢别人的吃食?” 周鸿烟一怔:“你以前和你那些朋友一起去酒楼什么也不做?就自己吃自己的?” “做啊,本世子都花钱了,当然要喝酒赏舞听乐都做个遍。”李映池用力推开腰上的手,“你离本世子远点!” “好好好,我离你远点。” 周鸿烟面色缓和了许多,妥协地收回了手,缓和气氛,“小世子今日出门都做了些什么?我今日没能跟着一起出来,实在错过了许多。小世子能否能给我说说?” 周鸿烟的姿态放得很低,这成功取悦到了小世子,他小脑袋微扬,矜持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的话。” 他说得很详细,从徐柳清给他许的好处到满香楼好吃的菜说了个遍,但对三皇子背后说的那些小话并不提起。 约摸着背后说人坏话不好,李映池便不想再提。 “徐柳清给你送点东西你就这么开心?” 一点破玩意就让他眉飞色舞,虽然模样可爱,但周鸿烟却莫名觉得心里一堵。 徐柳清爱慕虚荣,整天跟在小世子身后献殷勤,谁人不知他所为何事,不过就是金钱与地位,偏偏这小世子还真把他当朋友。 他成天伺候着小世子讨不到一点好脸色,徐柳清送点小物件这小世子到开心得紧,真是不识好人心。 小世子哪懂男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这周鸿烟说的什么鬼话? 小世子有些气闷,语气不太好地回他:“人家起码有心!不像某人,抠门得紧,连个玉佩都不愿意给!” “你真想要?” 想到那玉佩的含义,周鸿烟语气戏谑,似乎想象到小世子身着嫁衣的模样,喉头微紧。 他刚想说“拿了我的玉佩可就要给我做娘子”,将这个玉佩的含义给小世子好好说道说道,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世子明白其中利害,却突然被小世子出声打断。 “本世子现在可不稀罕你的玉佩。”小世子脸一转,脑袋一扭,便只留给周鸿烟一个圆溜溜的后脑勺。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惹急了他,他可还真不稀罕了。 而且原世界线里,李映池曾问过系统,到最后小世子的戏份结束,他都没有得到那个玉佩。 所以,他为了维持人设,只能装作很想要,但又不能真的拿到手。 好在,周鸿烟也并不是真的打算给他。 马车内又陷入了沉默,周鸿烟靠坐在小世子旁,不时看向小世子,神情若有所思。 他并没有把刚刚那一番话太放在心上,仍在想着之前的话。 如果小世子所言,从未做过亲密之事都是真的,那之前他所有单纯的反应都有了答案。 很难相信,在外被传为久经情场的纨绔世子,私下里却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娇气少爷。 真不知这小世子去那种地方,到底是谁占了便宜。 传言果然不能随意听信,不过小世子脾气不好这一点确实没差。 周鸿烟低头,手上全是被小世子挣扎时划出的红痕。 天色渐晚,寒风凌冽。 马车行驶的速度渐缓,小世子眼眸微阖靠在窗旁,听风声吹叶簌簌作响。 身上突兀地盖着一件墨色缀金纹斗篷,是周鸿烟的杰作。 周鸿烟又担心这娇少爷着凉,又怕娇少爷再怪罪于他,只得打消了把人抱在怀里的念头,改成了披斗篷。 毕竟他刚被剥夺了□□资格,此时是一点也不敢惹小世子。 突然,小世子有所察觉般睁开了眼,随着起身的动作,那披风缓缓下滑,周鸿烟眼疾手快,急忙扯了回来。 “怎么了?”他问。 “我好像听见外面,有人在哭。”李映池有些犹豫,不知这是否是错觉。 风声实在过大,周围的声音被盖得模模糊糊,让人耳无法轻易判断。 最终他还是决定让车夫下去看看。 马车停在了路边,不久后,车夫回来了,他道:“世子,旁边的一个巷子里确实有人在哭。” “怎么回事?” “一个老翁晕倒在了巷子里,我们听见的哭声是他孙子的声音。 看样子应该是趁着冬日出来卖碳火,结果被这大雪的天冻晕了。 世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要帮忙吗?” 话落,周鸿烟与车夫一同将视线落在了小世子身上,等着小世子的反应。 若传言为真,小世子便不会出手相救,若是假…… 车帘被人掀开,风夹带着寒意扑面而来,吹红了小世子的鼻尖。 黑色发丝浓密而柔顺,顺着气流落在脸颊边,衬得小世子本就精致的面容越发柔软,但清澈的眼眸却窥不清其中情绪。 明明只是过去了几秒,却好似已过了许久,周鸿烟目光微凝,不知为何心也悬了起来。 情绪莫名,让他不得分辨。 他怎么会因为小世子的一举一动而牵扯心情?这样的心情,是害怕吗? 在怕什么,怕这白玉雕的玲珑人儿根本就如他初见时那样,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嚣张纨绔吗? 周鸿烟根本不知道,此时他的眼神就如同在乞求着,乞求着那最后的一丝希望。 10 眼盲小世子(十) 冬日的风刮在脸上就如同刀子般锋利,李映池不适地偏开头,他垂眸,纤长的羽睫垂落下来,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天气恶劣寒冷,就算他此时穿着厚厚的一层衣裳,也依旧会感到刺骨的寒凉,而且马车里还有火炉正在烧着,马车外的环境可想而知。 寒冬无厚衣,肚饿无暖食,为了生计漂泊在外的老人与他年幼的孙儿是如此的可怜。 李映池担忧极了,这样的天气,他们能如何在外生存下去。 “系统,我能救他吗?” 系统的声音平静又冷淡:“救他不符合小世子的人设,是不被允许的。” 在绑定一个宿主之前,系统会扫描他的所有数据,李映池是他特意挑选出来的人。 一个脆弱、单纯、极为心软的人,是那种最容易被操控的类型。 能够很好的听从它的指令完成任务,让世界线变得完整,所有停滞不前被禁锢在原地的东西都能得以解脱。 不仅模样漂亮,还意外的能够吸引主神灵魂碎片的注意,这对系统来说是意外收获,因为这显然能够让它收集主神灵魂的进度加快许多。 但有一点,它似乎忽视了。 他的宿主虽然脆弱、柔软,容易受人摆布,但有时,容易心软的特点会使他变得特别执拗。 “那怎么样,才是被允许的呢?” 少年还在分析着,试图找出人设的缺漏:“一点点银钱对于小世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那我给他们一点也是可以的吧。” “系统,我觉得……” 弱小又倔强。 好似系统如果不答应他的话,就会一直找理由说下去,直至它妥协。 形状漂亮的唇瓣紧紧地抿着,粉意压出些苍白,眼尾下垂。 外人看起来冷漠恶劣的小世子,正为了陌生人而与它这个掌握了小世子生死的系统较劲。 系统罕见的沉默了会,最终,它似叹了口气:“您可以救他们,但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才行。” 马车旁,车夫偷偷抬头看了眼车内,又赶紧低下头,心中惶恐惶恐不安。 因为他站在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他车内的两位贵人却始终没有回复。 内心挣扎了会,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开口时,里面的人突然发话了。 “走吧。” 小世子抬起手,轻挥了挥,示意车夫把车帘放下,好似毫不在意那巷子里的两人。 “难道见到什么人都要帮吗?本世子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口吻轻蔑,恶劣至极。 天色阴沉,车内唯有一丝昏黄火光,当车帘被放下,周鸿烟再也无法窥清身旁人的模样。 马车再一次开始行驶,碾压过雪地发出些声响,不算扰耳,但周鸿烟心中却烦躁不已。 他看向靠在窗边的人,情绪不明,“你当真不去救人?” “恩?”小世子从喉中发出一声疑问,依旧保持着原来闭目养神的状态,轻笑:“这是什么问题?” “什么救不救的,人迟早要死。将军你上过那么多次战场,手刃多少鲜活生命,怎么此时反倒来问我救不救?” 恍惚间,周鸿烟似乎又回到了初见李映池那天,他也是用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在大街上纵马,取笑行人慌张逃窜的模样。 原来自始至终,李映池都没有改变,依旧是那个令人厌恶的纨绔。 周鸿烟自嘲般地轻呵了声,为自己这段时间被蒙蔽的样子感到丢脸,也为自己松动的心脏感到不值。 他闭了闭眼,低哑深沉的声音满含失望:“是我错看你了。” 这一句话来得莫名,李映池没有听出其中情绪,他神情微怔。 良久,他嗤笑一声:“少将军莫不是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怎么还想着管教起本世子来了,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周鸿烟没再说话,李映池只当他不敢顶嘴,并没有在意。 那位性命垂危的爷爷总让他想到自己的父母,最为他们担心的始终是自己的亲人。 他离开父母后,不知父母是否整日以泪洗面,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这次帮助了人,让他心中好受了许多,心情难得如此愉快。 希望今后,那位老爷爷,也能和自己的孙儿平安幸福的生活下去。 - 路行至一半,周鸿烟突然下车,惊得车夫急忙勒马。 “少将军,您去哪啊!” 周鸿烟头也不回,只一股劲地往回走,车夫为难得不知如何是好。 李映池眉头微皱,不知这人在闹什么,心中暗想,难道今日他终于无法忍受自己了,以此表达不满吗?那是否说明他最近做得还不错? “莫要管他,直接回府。” 听见小世子不耐烦地吩咐后,车夫急忙应好。 马蹄踢踏声重新响起,风雪中,一身单薄黑衣身材伟岸的男子与装饰华丽的马车背道而行。 行驶间,依稀可见马车内的贵人身上突兀地盖着件墨色披风。 当天晚上,守夜的侍卫发现少将军临近半夜才一身酒气的回了王府。 只不过没有去春池院,而是回了之前的客房。 无人起疑,只当小世子终于良心发作,把人放出了春池院。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小世子也未察觉出什么异样,内心感叹着周鸿烟终于听了他一次话,说让他滚出春池院就真滚了,只可惜没有真的住到下人房里。 也罢,毕竟是个将军,要面子些也正常,他没必要逼得那么狠。 小世子摇了摇头,暗想,任务虽然重要,但小命也要保护好。 只有周鸿烟才知晓他今夜有多煎熬。 他跳下车后,先是去了那个小巷子中,想要去寻那个老爷爷,但可惜的是他并未寻到踪迹。 夜深后风雪愈发大,视野也变得极为有限,他只得作罢。 孤身一人坐在酒楼时,他想起这几日与小世子相处的种种。 他内心似有冰火相容,两不相让,灼烧着他整个人,苦闷难言。 想起小世子睡着时的娇憨可爱,想起小世子发脾气时的骄矜模样,想起小世子被他戏弄得眼尾泛红的时刻。 又想到在刚刚马车上小世子毫不在意的话语。 好似一个巴掌将他从梦中扇醒,随即坠入深渊,将他之前的所有行为都衬得像个笑话。 酒一杯接着一杯,杯盏碰撞,声音清脆又零碎。 月影映入酒里,也醉得摇曳。 周鸿烟想起谁的眼睛,也是这样清澈又醉人,总是含着些不自知的无辜诱人,像他的名字一样,映着一池春意。 波光粼粼,却若即若离,如同为他准备的一场海市蜃楼的美梦。 11 眼盲小世子(十一) 那一日过后,李映池鲜少再与周鸿烟有交流。 虽说白日里周鸿烟依旧会跟随在他身边伺候,但面对他的训斥和责骂,周鸿烟却并不作回应,两人好似陷入了冷战般的局面。 这未免有些荒谬了,每每想到“冷战”二字,李映池便会忍不住打寒颤,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与周鸿烟从未和谐相处过,何来冷战一说。 只是最近的周鸿烟真的有些反常,面对着他时,周鸿烟不再是之前那种不耐烦的态度,很少再口出狂言惹他不开心。 相反,这几日他安排下去的任务,周鸿烟都有去完成,只是很少再开口说话。 若不是近叶与他说,周鸿烟总是冰冷着一张脸干活,似乎他下一刻一个不爽立马就会将他给揍了。 他都快以为周鸿烟是如此心胸宽广之人,面对强压自己做奴仆的人也能放下心中芥蒂,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只可惜这是在王府里,周鸿烟不敢下手,只得忍气吞声地伺候着他。 想到这,李映池靠在贵妃椅上懒懒打了个哈欠,突然有些心疼周鸿烟,想要做主角还真是不容易啊。 与自己讨厌的人每日相处,还不能翻脸走人,只能憋屈的待在这儿。 - 小世子午后容易犯困,通常会在屋内的贵妃椅上小憩一会。 近绿与近叶燃上助眠熏香,替小世子盖上薄毯后就准备要退出房间。 临走前瞥见站在一旁的少将军,等了片刻,见他表情冷淡,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二人对视一眼,只得悄悄把门掩起,脚步轻悄地走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空气里渐渐漫出清淡的熏香气味,混合着小世子身上独有的甜香味,有种说不出的好闻。 略沉的脚步声响起,一道冷冽目光落在睡在贵妃椅的人身上。 小世子被毛绒绒的薄毯盖得严实,只露出一张泛着些可爱的粉晕的小脸。 他睡得很熟,连身旁有人靠近也并未发现。 周鸿烟低下身,目光细细描绘着眼前人的模样,只觉内心从未如此复杂过。 眼前的人相貌哪怕在整个燕都皇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虽看上去如初雪般纯白无垢。 但他知晓这样一个漂亮的模样的人,心却是极为黑的。 可就算他知晓又如何? 周鸿烟这几日故意疏远李映池,本意是不再与李映池有过多纠葛。 但每每听见他懒懒地用那绵软嗓音唤“周鸿烟”三字,便觉得心中酥麻,双腿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 等他清醒过来,再次想要远离时,视线却总是不自觉落在小世子身上。 比起想要疏离的念头,心中更为强烈的竟然是想要去抱抱他。 想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李映池睡得是否安好,是否会想念他。 一瞬间,他整个人好似被一分为二,一半的他拼命想要远离,可一半的他却甘愿沉沦于此地。 为什么他会无法拒绝一个他所讨厌的人? 为什么李映池如此吸引他? 周鸿烟目光深邃,晦涩不明。 想要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想要他的眼里只有自己。 眸光极尽克制,却又充满侵略性。 直到小世子忽地翻了个身,他才如梦初醒般停止动作,手似被烈火灼烧,惊得他急忙收回手。 周鸿烟猝然站起,而后大步向门外走去,仿佛屋子里有洪水猛兽,即将要吞噬他。 如此不堪的人,怎么可能会吸引到他! 周鸿烟恼羞成怒,步伐匆忙,房门被他关得嘭嘭作响,惊得原本就睡得不算安稳的小世子从睡梦中醒来。 “这是怎么了……好吵。” 小世子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他睡意未散,说完话,又藏入薄毯之中,只露出半个小脑袋。 周鸿烟默默走了回来,轻轻合上了刚刚被暴力对待的门。 - 日子就这样在周鸿烟的内心挣扎和小世子的毫无所觉中过得飞快,周鸿烟仍在单方面僵持着,鲜少愿意与小世子说话。 李映池依旧如之前那样使唤着周鸿烟,但想着最近周鸿烟越来越阴晴不定的脾气,便没敢太过火,过于贴身的活都让近绿和近叶做了。 于是周鸿烟一般只有白日才能见到小世子,而且大部分时间只能在旁边等着小世子吩咐,近绿与近叶一来,他便只能干些杂碎的活。 例如给小世子端茶倒水,站着守门之类的,连小世子的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小世子无法视物,不知道在这之后周鸿烟的面色那才叫一个吓人。 近绿和近叶一靠近小世子,周鸿烟就会死死地盯着她俩。 吓得近绿和近叶白日伺候小世子的时候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敢放松,不明白她俩哪里惹到了这个少将军。 眼看就快到三皇子府上宴会的举办时间,顺亲王妃知晓她的宝贝世子要去参加宴会,特地给他挑了许多新衣裳。 都是从王府库房中挑的最为华丽珍贵的布料,送去铺子里。 再由着专用的成衣匠按照小世子的尺寸量身定做,最后再由王妃过目后,选出最为顺眼的几件让小世子挑。 虽说已是由王妃挑选过,但留给李映池挑选的数量依旧不少,不过好在他不需要出门试衣,只需要在府中试穿几件便好。 反正他看不见,衣服美丑他哪能分辨,随意选一件便是了。 李映池刚这样想完,近叶便看出了他的意图,捂着嘴偷笑着:“世子,王妃吩咐过我们,必须要看着您把所有的衣裳全试一遍才行呢。” “……本世子又没说不试。” 李映池眼皮一挑,端得一副理直气壮的正经模样。 等真要试穿时,近绿和近叶却犯了难。 小世子骨架虽小,但身量却并非不高,看着比周鸿烟矮了一个头还多,却也有一米七五,咳,近一米八十的身高。 而几位侍女将将一米五左右,想要给小世子换衣实在不甚方便,现下也不好让小世子坐着换衣。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半晌,门边处的男人突然开了口。 周鸿烟僵着个俊脸:“我来吧,连个衣服也穿不好,真是没用。” 李映池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在说他屋子里的侍女,只觉得周鸿烟是在嘲讽他。 他眉心微蹙,不满道:“本世子现在没办法穿好衣服,还不是拜你所赐?” “周鸿烟你可真是嘴比手巧,只可惜又不中听又不中用,在我院子里做了半个月的活还没服……啊!。” 李映池站在原地,突然被一股力拽向前去,这一下直接惊得他话断在口中,只剩一声惊呼。 “周、周鸿烟你作甚!” “给世子试衣。”周鸿烟拿着新衣裳,剑眉微挑,“只可惜我手不中用,还请世子多多担待了。” 本是寒冷的季节,屋内燃着炭火,李映池一遍又一遍地穿换着衣服,竟也不觉得冷,身上反而闷出了些薄汗。 试衣服实在累人,如同做了点力气活似的。 李映池站久后便半靠着周鸿烟,晕晕乎乎地听着几位侍女对衣裳的评价。 身上的重量突然增加了许多,周鸿烟不动声色地将小世子往怀里揽了揽,半抱着人。 近日一贯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了几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心中却还暗想着,这可不是他想抱的。 只可惜近绿几人很快选定了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直裰,小世子终于得以坐下,但几人左看又看,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总觉得还缺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近叶上下打量了眼小世子,又看了看周鸿烟,好一会儿,她突然拍手:“知晓了!是缺了佩饰啊!” 佩饰? 李映池愣了下,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忽而眉眼带笑,不怀好意:“你们觉得若是本世子腰间配上个玉佩该是如何?” “玉佩?世子想配何种颜色的玉佩?” “啊。”小世子粉润的唇瓣微微弯起,“就是那种祖母绿吧。” “要是没记错的话,少将军就有这么个玉佩。” “本世子觉得,那玉佩与我甚配。不知少将军可否割爱?” 随着话音响起,周鸿烟的视线落在了李映池身上。 至于那带着挑衅口吻的内容,他充耳不闻,只独独看向一处。而后,他思绪停滞,几乎快要答应将玉佩给出去。 可下一刻视线上抬,却骤然发觉小世子唇边轻佻的弧度。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毫不在意的态度。 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小世子的本质是如何恶劣。 话语哽在喉头,周鸿烟声音有些嘶哑,他道:“世子不是说过不稀罕我的玉佩吗?祖母绿太俗,世子还是另寻一物吧。” 虽不是很意外,但这样直白的拒绝还是让李映池嘴角僵了僵。 他轻哼一声,轻玩着衣带,不再说话。 室内突然安静了下了,近绿与近叶偷偷对视一眼,又慢慢低下头。 怎么莫名觉得坐立难安呢? 这时,春池院突然被人敲响了门——“世子,徐公子托奴才给您送了些东西。” 徐柳清?这个时候送什么东西给他做什么。 李映池微微坐直了身,唤道:“进来吧。” 近绿接过来人带来的物品,回到屋内,小心拆开后,她惊讶地轻呼了一声。 徐柳清送来的是一封信,和一块成色极好的和田白玉做成的玉佩。 “小世子,徐公子送来了一封信。”说到这,近绿咽了咽口水,声音发紧,“还有一块很漂亮的白玉玉佩。” “哦?”李映池感兴趣地眨了眨眼,“玉佩先给我吧。信呢?念吧。” 近绿完全不敢看站在一旁的周鸿烟,她将玉佩小心放入世子的手中,便赶紧开始念信。 “世子亲启……” “……柳清自知资质甚平,在燕都未曾为世子效力过一二,内心愧疚。” “此次出行匆忙,便不再与世子再作告别。他日归来,柳清还望世子赏面,与柳清畅谈共饮。” 徐柳清怎会突然离开燕都? 按照剧情来说,他此次会与自己一同前往宴会,随后靠着自己这层关系,开始发展燕都的生意才是。 李映池秀眉微皱,眼睫轻颤,不知这突发的情况是何原因,连忙唤出系统。 在系统口中得知这并不会影响主线剧情后,终于放下心,便不再多想,摸着手中的玉佩,问道:“他可有提起这玉佩?” “玉佩……”近绿顿了顿,觉得身旁少将军的视线若是能杀|人,她此时已经灰飞烟灭了,“此玉甚美,赠与世子,还望有幸能被世子佩戴。” 手中的玉摸起来细腻温润,李映池虽不懂玉,也知这玉佩大抵是极其珍贵的,就这样平白无故的送给了他。 他刚想夸徐柳清大方,又突然想起自己选好的衣衫正好缺着佩饰,暗叹这徐柳清真是及时雨。 小世子眉眼弯弯,握着白玉的手比玉还要白得莹润,却毫不自觉,“这样好的白玉,配本世子的衣衫是否正好?” 12 眼盲小世子(十二) 侍女无不应是。 抛开玉佩模样如何不谈,小世子的样貌摆在那儿,无论他如何乱搭乱配,都是十分好看的。 更何况这白玉是徐柳清精挑细选后,亲自监工制作出来的玉佩。 近叶夸赞道:“这白玉与小世子的月白色衣衫极搭,雕刻的花纹也是栩栩如生,奢华大气,徐公子真是有心了。” “确实是有心了。”李映池软软地招了招手,“替我戴上看看吧。” 玉佩被系在腰间,小世子若有所觉地低下头。 几缕发丝随着动作掠过他的脸颊,玉佩摇晃,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玉衬人,还是人衬玉。 旁边站着的小侍女们就这样看呆了眼,脸泛红云,直到近绿瞪了眼她们,她们这才低下头。 近叶伸手揽起小世子散落的发丝,动作轻柔的抚平翘起的几缕,眉眼含笑。 “世子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招女孩们喜欢了。” 近叶与近绿是双生子,自小就陪伴在小世子身边,近绿性格活泼许多,但近叶作为姐姐性子沉稳,待小世子就如同待自己的弟弟那般呵护。 小世子自知近叶待自己好,对她也如长辈那样亲近,听见她这样说,眉心微紧,却也没不高兴。 “我要招女孩喜欢作甚?” 近绿偷笑了声,接过话:“是说小世子您模样风流倜傥,小姐们看了都忍不住芳心暗许呢。” 这话说得讨巧,小世子睫毛不自然地快速颤抖了下,唇瓣抿着,有些难为情。 平日里小世子虽顽劣不堪,但面对亲近的人总还是小孩子脾性。此时听了近绿的打趣,便害羞得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小世子年纪也不算小了,是该考虑考虑了。”近叶轻拍近绿,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又望向小世子,缓声问道。 “世子可有钟意的女子?” 她突然想到,虽然小世子喜好玩乐,但总是不碰情爱的。 这让她有些担心,别家少爷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可时至今日,春池院中竟连一房小妾也无。 这直白的问题惊得李映池一愣,葱白指尖无意识地摩擦着衣料,透着些青涩的紧张。 好一会儿,他才红着耳尖,呐呐答道:“并无。” 随即又装作生气,试图转移话题,“问这作甚,你们是没事干了吗?竟然敢拿我打趣。” 周鸿烟站在一旁,眼神随着小世子的话语,落在那红得滴血的耳垂上,眸色幽暗。 近叶嘴角含笑,忙凑上前安抚小世子,解释道:“小世子莫气,奴怎么敢拿世子打趣呢。只是盼着小世子早日娶亲,奴也好沾沾喜气。” “王妃之前还说着,盼着想抱个孙女呢。” 话题突然就转向了一个李映池从未接触过的方面,他听得晕乎,耳朵里捕捉到“娶亲”二字,不知如何回答。 王妃和自己的侍女所言情真意切,难以拒绝。 谁家家长不盼着自己的孩子早日成家,现下盼他娶亲也确实合理。可他心中明白他只是来做任务的,任务结束后就会脱离这个世界。 李映池斟酌着回答,“我……” 有人突然打断了他,周鸿烟皱着眉,语气不耐,“毛都没长齐,娶什么亲。” 屋子里一静,几个侍女默默低下了头,近叶收敛了脸上的笑,为这冒犯的行为心生不喜,却不敢顶撞这位少将军。 李映池还记得刚刚这人是如何拒绝自己的,此时居然还刚当众骂他。 这个主角真的是好生过分。 从未有人敢如此对着他说话,小世子一听便有些生气了,训斥道:“谁给你的胆子当着我面这样说话?” 秀气的眉又蹙起,看得周鸿烟几乎想伸出手去抚平,可下一刻。 “你可真是不长记性,是不是觉得我罚得轻了?竟然敢骂我?你!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他越说越急,几乎是气坏了,“周鸿烟,给本世子跪下!” 放置在小世子身旁的软枕被用力地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似乎昭示着小主人不悦的心情。 近绿和近叶心中一抖,将头垂得更低了些,不敢再触两人的霉头。 众人心中暗想这下可完蛋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小世子开口说让人跪就让人跪,哪个人能受此折辱,更何况这周鸿烟是万军之首。这下可有得闹了,指不定得打到顺亲王那去。 众人预想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但周鸿烟也并没有跪下,他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语调生硬:“我没有骂你,我说的是实话。” 什、什么? 李映池一愣,下一刻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白皙的脸颊瞬间涨红,“你住嘴!” 周鸿烟没听,他又问:“你真想娶亲?” “和你有什么关系?” 周鸿烟默了默,妥协似地说:“你若是不娶亲,我就跪。” 这其中的因果关系李映池完全理不明白,他被这不要脸皮的话语弄得有些迷茫,但他一向不乐意听别人的话。 周鸿烟说什么,他偏就不做什么。 “本世子就要娶亲。” 小世子嗤笑一声,声音软软,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像是在撒娇,“你没人要是活该,莫想着拖本世子下水。” 周鸿烟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小世子身穿嫁衣的模样,他呼吸一窒,竟当场愣在了那。 李映池看不见周鸿烟此时是如何模样,周围安静得不行,他猜测周鸿烟现在应该是气得有些说不出话。 想到自己刚刚让别人下跪,李映池内心略为愧疚,不想再为难周鸿烟。 他揉了揉眉心,“你退下吧,别在这碍眼。” 周鸿烟见小世子有些倦意,虽不情不愿,但仍旧往门外走去。 边走,还不忘回头:“不要娶亲。” 系统:“……” 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主神吗? 李映池权当自己没有听见,闭眼不理。 周鸿烟腿长脚长,片刻便走到了门外,正当他要走出院子时,突然有侍卫来报。 “世子,三皇子来访。” 他又跟着侍卫回了小世子的房内。 近绿见他,忍不住一抖,话没经过脑子便吐了出来:“少将军怎么又回来了?” “什么?”李映池眼眸微睁,不满道,“本世子都说了,别待在这碍我的眼。” “咳咳。” 周鸿烟有些尴尬,他偏过头清了清嗓子,为自己辩解,“小世子看不见,我待在这怎么会碍眼呢。” “你还有脸说?” 他现在看不见难道不都是因为周鸿烟吗? 李映池正想发作,一旁的侍卫战战兢兢地小声提醒道:“世子,三皇子要来了。” 小世子被近叶扶起,身子微微坐直,“他来作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三皇子与他积怨已久,在宴会即将举办的日子里,三皇子这个东道主应当是最忙的,怎么会还有空来顺亲王府拜访他。 李映池不需要花什么脑筋想都能猜到三皇子大概是因为周鸿烟才来的。 难道是怕他不让周鸿烟去参加宴会吗? 只是见了一面,感情便如此深了,李映池想不明白,只是为主角之间相互吸引而感叹。 这样顺了顺思路,李映池便不再赶周鸿烟,他还记得自己要促进主角的感情发展。 猜想周鸿烟大抵也是因为听见三皇子来,才想要留下来与三皇子见个面。 系统正在后台监控数据,捕捉到宿主的这个想法,他有些欣慰。 歪打正着,对了一半。 侍卫恭敬道:“三皇子似乎是来给世子您送东西的。”话毕,他躬身道别,便后退三步转身出了门。 生怕与三皇子撞上。 不久,三皇子一身便服出现在众人眼前,身后紧跟着拿着包袱的太监。 虽说是便服,可他锦衣绣祥云暗嵌龙纹,低调又贵气,旁人只要不瞎,看见那龙纹估计就能明白这是位皇子。 走进屋内,便听见一片拜见三皇子的行礼声,唯有二人默不作声。 一自然是向来看他不顺眼的小世子,二则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周鸿烟。 林麒运迎上周鸿烟的眼神,他冷笑一声,衣摆一掀,坐在了小世子对面,“怎么这幅表情,不欢迎我来吗?” 听见三皇子一声冷笑,李映池自然而然把这当成是对他的挑衅。 他心下疑惑,不乐意来还非要来,这林麒运就与周鸿烟情谊如此深重了吗? “不知三皇子突然拜访,有何贵干?”李映池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林麒运招了招手,身后的太监懂事地将手中的包裹放在了二人中间的桌子上,随即拆开,露出其中之物。 “来给我们小世子送点衣服。”林麒运凤眸狭长,微微眯起,打量着小世子,“不过好像,你已经准备好了。” 李映池一怔,原本因为疲倦而耷拉下去的眉眼都略略抬起,水润眼眸睁大,似乎为这理由感到不可置信。 是什么衣物,能配得上一个皇子亲自来送。 他被惊得不知道如何回复,呆呆支吾了一声。 “谁给你的衣服?”林麒运靠在椅子上,修长手指带着些节奏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桌子。 没等李映池回答,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样周鸿烟,道:“周鸿烟给你的?” “怎么可能是他!这是我母亲亲自给我选的。”李映池急忙反驳,似乎不想和周鸿烟扯上关系。 看见周鸿烟神情略有些郁闷,林麒运嘴角满意地勾了勾,“哦,那倒是我误会了。” 他眼神下滑,忽然凝在一处。 “这玉佩……” 小世子懵懂抬头,不解,“这玉佩怎么了?” “这玉佩谁给你的,怎么从没见过?”林麒运眼眸深邃,不动声色地问着。 玉的品质极好,若是以前,这小世子定会与他的狐朋狗友好好炫耀一番,但他从未听说过,这就说明这玉绝对是新的。 并且,这个雕刻的样式…… 燕都从未有过这样的玉佩,小世子周围的人不知道,周鸿烟也许也不关注,但他知道。 林麒运心下莫名烦躁。 这个样式的玉佩,在边域地带非常流行,是男女之间常用的——定情信物。 听见林麒运这样问,李映池并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好奇。 “是徐柳清刚刚托人送来的。” 由着三皇子态度亲和,屋内的气氛都显得不那么沉闷了,小世子略略放松了下来,甚至有心思给三皇子详细说说。 “你也见过的吧,就是之前在酒楼,你们曾遇到过的。” 说着,李映池似乎又想起些什么,嫣红的唇微微嘟起,补充道: “你当时还和我说人家坏话来着。” “你所言真不可信,徐柳清今日已经离开燕都了。” 似只是无心之言,小世子垂下眼,鸦羽般的眼睫落下,在脸上打出淡淡的灰色阴影,他手指摸索着玉佩,炫耀道: “好看吧?” 13 眼盲小世子(十三) “我倒觉得一般。”林麒运暼了眼李映池手中的玉佩,嘴角轻扯,语气有些轻蔑。 徐柳清竟然真的舍得离开燕都,这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没想到他能为李映池做到这种地步,甘愿放弃小世子的人脉和燕都的资源,选择去别的地方发展。 但谁人不知天下繁华当属燕都。 都说商人只看重自己的利益,现在看来徐柳清倒是真存了几分真心。 只可惜,存了真心又如何,他还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觊觎的。 过往徐柳清利用小世子的种种,他可以既往不咎,但若还敢舞到小世子面前,就别怪燕都容不下他徐家了。 小世子不清楚林麒运的心眼,只觉这三皇子又故意砸场。 他不乐意听这样的话,当即便呛道:“三皇子莫不是眼睛长在了天上,美丑都分得不清不楚。” “你若是嫉妒,就直说。本世子的朋友大方,多给你一条又何妨,何必说这种话。” 林麒运闻言虚撑着下巴轻笑了声,却并无生气的迹象,“我可不敢要。” 不知小世子若是知道了这个玉佩的含义会有如何的反应,但若是此时他跟小世子说出含义的话,小世子估计是不会相信他的。 啧,要是早知李映池内里竟是个如此有趣的小东西,他先前怎会舍得与他交恶。 他视线落在小世子不断把玩白玉玉佩的手上,又细又白的手指,细腻光滑,看上去甚至比那玉还要令人想要把玩。 “不过小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玉佩实在寒碜。” “令堂应当是极为看重搭配的,估计见不得这等突兀的物件,不若这样……” 林麒运说着,无视身旁人震惊的眼神和周鸿烟拧在一起快打结的眉坐到了李映池身旁。 然后目标明确地牵起李映池的手就往腰上放。 陌生的气味与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李映池被吓得反射性往一旁退去。 身子移动幅度太大,整个人突然移出了椅子外,侍女皆未反应过来之时,失重感已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里。 无依无靠的小水珠,滴答一下,被叶子拢入怀中。 他好像被人接住了。 “你想干什么!” 这是周鸿烟的怒吼声。 李映池懵了懵,自失明后他许久未过度使用的双眼此时睁得圆润,像是个小猫受到了惊吓。 没等李映池说话,他被周鸿烟又往怀里颠了颠。 周鸿烟抱得实在太紧,李映池双手撑在二人之间,不适应地推了两下,但推拒无果。 又想到周鸿烟毕竟是帮了他,李映池斥责到了嘴边,却只得缩缩脑袋乖乖窝在男人怀中。 “小世子无事吧?” 林麒运也有些被吓到了。 他没想到李映池会反应这么大,对上周鸿烟满含怒意的视线,他一顿,连忙站起,拿起腰间的玉佩澄清。 “我只是想给小世子摸摸我的玉佩,若是小世子喜欢,就赠与小世子。” “小世子,我并无恶意。” 身后的太监低着头,听见自己主子如此好言好语的解释,因为年迈而有些佝偻的身躯明显的抖了一抖,头垂得更低了。 那三皇子的玉佩上,雕的是龙纹,象征着皇家独有的尊贵地位,这说送就送……这、这可使不得…… 宫里的人若是见了三皇子对顺亲府世子如此温柔,还要给他送自己的贴身玉佩做装饰,估计得吓得个半死。 皇子的玉佩岂是随便能拿的。 李映池小脑袋瓜仔细想了想,怕不是三皇子想为周鸿烟出头,故意设计让他拿走玉佩,之后好栽赃嫁祸于他! 果然皇宫里的人就是心思深沉。 李映池皱着小脸摇了摇头,只埋在周鸿烟臂间也不抬头,声音闷闷:“我不要,你赶紧走吧。” “三皇子的玉佩我如何消受得起,怕不是一碰上就要落个罪名。” 显然是觉得委屈了。 林麒运还想再说些什么,来挽回一下刚刚的鲁莽举动,但周鸿烟已经抱着小世子径直往内院走了进去,他只得作罢。 - 被放回他最常待的贵妃椅上后,李映池捏了捏毯子毛绒边边,发觉周鸿烟脚步声停留在他旁边,还未有离去的意思。 他抿唇,心中暗道这周鸿烟怎么都不知道出去送送三皇子。 真是个木头做的,怪不得需要他推进感情呢。 他可真难办,又要干坏事又要做好事,还要防着林麒运阴他,算了,勇敢池池,不怕困难! 李映池朝着一个方向勾了勾手,但由着判断错误,那手指勾的方向并不是对着周鸿烟。 不过周鸿烟见了,却仍是自觉地走了过去。 男人肩宽腿长,被衣服包裹着的身躯精悍壮健,饱含力量感,在战场上浴血征战过的戾气使得他浑身充满野性,但此刻他却在少年身前温顺的弯着腰,动作之间呵护意味极重。 李映池的手指突然被男人握住,下一刻,他感到一片温热的柔软印在他的手背。 这触感有些奇怪,李映池眼睫微颤了下,抽回手,“谁准你拉本世子手的。” 周鸿烟不说话,只眼神一刻不差的落在小世子身上。他突然觉得,这样的人脾气坏一点,也没有关系。 “你怎么不问本世子叫你过来是干嘛的?”小世子语气含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娇纵味道,像是摇着尾巴故意叫人来哄他。 周鸿烟很听话,问他:“小世子叫我有何吩咐?” “你刚刚为何呆站着不动,都不去送送三皇子?贵客来,就这般待客吗?” 周鸿烟皱眉:“我为何要送他?” “啧!”小世子不耐烦了,给他创造了独处机会还不知道珍惜,真是笨蛋一个,“让你去就去!” “我不想去。” “啪!” 一个小巴掌拍在了周鸿烟的手心上,声音响亮又清脆。 周鸿烟的手倒是没什么事,不过小世子的手却拍了个通红,他嘶的一声,惹得周鸿烟又将他的手握住了。 “我去就是了,但得先让我帮你涂个药,涂了药我就去。” 李映池觉得周鸿烟真是太过分夸张了,他打一下手掌而已,只不过是因为周鸿烟手太糙了,他才觉得疼的,不然根本不需要擦药。 但周鸿烟都那样说了,又执意要给他的手上药,李映池只好勉勉强强答应了。 - 良久,周鸿烟从春池院走出,抬头却看见仍站在不远处等候的林麒运。 二人眼神空中接触后,周鸿烟沉下眉眼,冷着脸走近,“你怎么还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林麒运颇为挑衅地笑了笑,但见周鸿烟表情实在不好,似乎下一秒就能和他动手,他清了清嗓,正色道:“我是有事情要和你说。” 周鸿烟冷哼一声,“你能有什么事和我说?说你三皇子喜欢握着别人的手耍流氓?” “不必说了,自行去官府自首吧。” 林麒运凤眸微翘,轻嘲着摇了摇头,“你这一副主人做派倒是好笑,当了几日狗便觉得自己备受宠爱了?玩物罢了。” “你!” 这简短的话语字字如刃,伴着不时略过的寒雪,刺入周鸿烟的胸膛,将他心脏处戳得酸涩生痛。 无法再忍耐,他足尖借力向后一蹬,便直冲林麒运面门。 破风声清晰入耳,林麒运收起脸上的表情,深黑的瞳孔微凝,明白这莽夫是要与他再动一次真格了。 林麒运后撤几步,过长的衣摆在空中甩出轻巧的弧度,他伸手挡下周鸿烟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但接着,便是周鸿烟越发过分的攻势。 三皇子能成为皇室继承人不是没有理由的。 过人的才智与心机令他能够在朝堂之上圈拢人心,而朝堂之下,他翩翩公子的样貌之下,竟也藏着不俗的武艺。 两人就这样过了几招,周鸿烟才发觉,这破皇子竟然能与他落个平手。 而后两人僵在原地,却还是互不相让。 林麒运先开了口:“你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袭击皇子,但我今日没空与你在顺亲王府打架,若是吵到小世子,我可不帮你哄。” 周鸿烟嗤笑一声,不屑道:“轮不到你哄。” 没再理会这脑袋一根筋的人,林麒运决定还是先把此番找他意图说出来,“小世子腰上玉佩雕刻的样式,是边域人常用做定情的图案。” “本皇子还有事,先走一步,你自己看着办。”他拍了拍周鸿烟的肩膀,语气轻松,似乎丝毫不怕周鸿烟抢先一步。 “你我都争不到好的事,可别最后落在了别人头上。” 区区莽夫,也只能替小世子干点粗活罢了。 最后,金娇玉贵的金丝雀终究还是会回到金丝笼中去。 而他,会用世上所有珍奇宝物铸一个最好的金丝笼。 14 眼盲小世子(十四) 什么叫做常用作定情的图案? 周鸿烟当下便是一怒,那胆大包天的徐柳清竟然敢假借送礼,送个定情信物给小世子。如此见不得人的东西也敢往小世子面前凑,真是罪该万死。 但随即,他愣住了。 那个徐柳清送个丑玉佩,是因为喜欢小世子? 喜欢小世子…… 天色渐暗,他转身,视线落入昏黄烛火恍惚摇晃屋内,窗上,纤瘦柔弱的剪影也随着烛火晃在他的心间。 - 虽然,周鸿烟和林麒运二人都不觉得那玉佩好看,但显然他们的意见是无需采纳的。 那玉佩自然是极为好看的,样式新颖带着些异域风情,色泽饱满入手触感细腻油润,更为重要的是这块玉佩是由徐柳清亲自操刀雕刻而成的。 在满香楼那一次与三皇子微妙的见面后,徐柳清许久未再见小世子。 他独自一个人在家中想了许久,风雪交加的日日夜夜,他坐于书房窗前,孤杯独盏,酒没能让他昏睡不醒,却反而使他整个人越来越清醒。 但为何,他的思绪一直停留在那一日,他不得头绪,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在意。 明明,明明根本与他最在乎的生意无关。 一杯酒接着一杯酒,风雪都停了下来,徐柳清却一直未放下酒杯。 终于,徐柳清府上的老管家实在看不下去公子这副意志消沉的模样了,于是他去问徐柳清:“何事竟扰得少爷如此忧愁?” 徐柳清这几日不修边幅,胡子都冒了出来,衣衫不整,眼下青黑渐显,整个人都憔悴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毫不在意地笑道:“你为何会觉得我是在忧愁?我只是在思考些东西罢了。” 老管家摇了摇头。 他跟着徐家走南闯北多年,徐柳清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就算生意上遇到再大的问题,他也从未见过徐柳清这般模样。 徐柳清从来都是骄傲的,在生意场上运筹帷幄,即使面对再怎么宏大的场面也丝毫不会露出破绽。 但此时他的脆弱是外露的,明眼人一看就会知道他此刻的状态不对,更何况是老管家。 徐柳清垂眸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从前一个他不如何在意的人,如今却令他心神恍惚。看见那人与他人交好,与别人在一起,他的心中就会莫名酸涩,像被人紧紧攥住心脏一般。 听了这话,管家原本还有些担忧的神情撤下,有些了然,他慈爱地笑道:“徐少爷可是喜欢那位小姐?” 这一句话犹如惊雷劈在徐柳清身上,他停顿了许久,最后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的一切困惑都有了解释。 想明白之后,徐柳清清楚自己无法按照一开始的想法在停留在燕都,靠着小世子的关系转而仰仗三皇子。 世俗左右,他注定无法得到小世子,但他喜欢一个人并不需要得到什么,他愿意毫无保留给予小世子所有。 那日在满香楼,三皇子的态度展现得淋漓尽致,二人现下是完全对立的关系,若是他要将自己的生意做大做好,那么他定是不能局限在燕都,局限在这个三皇子的地盘。 为了未来能在燕都有一席之地,在小世子面前也能露脸,给予小世子最好的,他只能离开此地,去往别处发展。 离开之前,徐柳清想起自己曾说过等小世子康复后,带他去到自己的店里挑选他喜爱的琉璃件,可惜他无法在今年兑现这个承诺,于是他便想到之前在边域见过的玉佩。 他在府上库房中挑选了许久,终于挑选出了合心意的玉石,开始亲自雕刻。 这枚玉佩除了含着对小世子的祝福,花纹中是他无法开口言说的情感,是他暗藏的私心。 徐柳清当时觉得肯定无人会看破这玉佩的含义,故那玉佩便可代替他长久的陪伴在小世子身旁。 但不巧的,已有二人知晓了这花纹的意思。 - 距离李映池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月有余,而他的任务也零零散散完成了大半。 小世子这个角色,说到底就是一个毫无头脑可言的炮灰,出场快,下场更快。 在原世界线里,他的作用就是欺负周鸿烟,引起三皇子对周鸿烟的注意,等到三皇子宴会开始之时,便离他下场不远了。 因为小世子人缘不好,宴会上的人知道他眼盲,便都来看他的笑话,没想到小世子真的去了。 他们一直给小世子敬酒,仗着小世子看不见故意给他满上最烈的酒。 小世子醉意昏头,还觉得自己十分威风,不停使唤周鸿烟。 途中,小世子听见有人夸赞自己的死对头三皇子,他怒上心头。 敬酒故意泼湿三皇子的衣服,借着要带三皇子换衣服的理由,在路过一处池塘时鬼迷心窍地要推三皇子入水,结果周鸿烟恰好看到这一幕。 三皇子与周鸿烟都十分愤怒,当即便上告到皇帝那儿去了。 天子震怒,竟然有人敢害自己最喜欢的皇子,隔天小世子就被皇上下旨,贬为平民,一辈子不得为官,逐出燕都。 自此,小世子的剧情便完全结束了。 李映池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有多好,他刚沐浴完,半靠在床上擦拭着自己还有些湿润的发丝,问系统:“所以我推完三皇子便可以完成任务了?” 系统应声:“理论上是这样的,但由于系统需要对世界进行数据收集,所以宿主完成任务后暂时无法脱离世界。” “数据收集需要多久?”李映池有些害怕,“被贬为平民逐出燕都那里,我也要走剧情吗?” 系统道:“不会太久,宿主不要担心,收集完数据我们就会立马脱离这个世界。” 大概是怕自己胆小的宿主再多想,系统又补充得更详细了点:“宿主的眼睛好了之后,便离我们离开不远了。” 心中有了点底,李映池放松了些,轻“嗯”了声,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未能看见东西,有些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此次宴会便是您最后的情节点,祝您能够顺利完成。” 说完,系统就没了影,李映池有些奇怪,但下一刻,他手中的毛巾便被一双大手夺走了去。 “我来帮小世子擦,那样干得快。” 是这段时间许久未踏入他房间的周鸿烟。 李映池没做声,由着他擦自己的头。周鸿烟低着头,手上认真地擦着,眼睛却不老实地往小世子脸上瞟。 见小世子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他摸了摸小世子的发丝,发现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便得寸进尺地要往李映池身边靠。 “你做什么!”李映池察觉到他的动作,惊讶出声。 周鸿烟委屈地坐到小世子身边,问:“这几天世子没有想我吗?” “……想你干什么?” 周鸿烟噎了噎,又故作委屈地抱住小世子:“世子没有我来陪你聊天,不觉得烦闷吗?” 也不需要小世子回答,他开始卖惨:“我睡的房间好冷,晚上还漏风,被子好薄,都挡不住我的脚。” 李映池听得眉头一皱,周鸿烟睡的房间这么差吗? 他虽然有心故意要欺负周鸿烟,但也不会在这么冷的季节让人住到那么简陋的地方。 小世子似乎是信了,被周鸿烟抱住也没有反抗,反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周鸿烟感受到了,但他故作不知,期期艾艾地开口说:“我可以重新回来住吗?” 他人都已经在屋子里了,李映池又怎么好说不。不过他也没想到,周鸿烟竟然肯如此低声下气的和他说话。 李映池有些愧疚,看来他真是太过分了,就连周鸿烟都受不了他的折磨,只好对他示弱。 “好吧,你可以留下来。”终究还是无法拒绝。 周鸿烟偷偷吸了口小世子身上的香气,眼里得逞后藏不住的得意。他微微撑起身子,将脸埋在小世子修长的脖颈处,开始吹枕边风。 “小世子今天的衣服真好看。” “嗯,别靠我那么近。”李映池推了推自己脖子旁边的脑袋,没推动。 “小世子,池池,我想了好久,还是觉得是我太自私了。” “别乱叫我名字。”小世子皱眉。 “我觉得你那件月白色衣裳,还是得配祖母绿的玉佩才好看。” 李映池有些奇怪地想,周鸿烟这是什么意思,他摇了摇头:“我觉得白玉也很适合。” 周鸿烟反驳:“祖母绿大气。到时候宴会上全是熟人,小世子身份尊贵,怎么能配个清淡的白玉呢?” 李映池鼓了鼓白嫩的小脸,不懂他想干什么,反问:“所以呢?” 周鸿烟诱哄:“池池,我将我的玉佩给你,可好?宴会之时,就佩戴上我的玉佩。徐柳清给的玉佩不好看,不够格。” 本以为小世子会很乐意接受,但没想到,小世子小嘴微嘟:“不要。” 这下轮到周鸿烟想不明白了,明明之前小世子都是很想要这枚玉佩的,怎么突然就不想要了。 “池池,为什么不要?”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要。” 李映池难得硬气,他今日问周鸿烟要玉佩刚被当众拒绝了,现下并未解气,就算周鸿烟主动给他…… 哼,他才不稀罕呢。 周鸿烟从小世子脖间抬起头,看向小世子。 突然安静了下来,李映池唇瓣微动,问:“怎么不说话?” 半响,男人声音低落:“池池,收下玉佩吧……我的所有都是你的。” 他低下头,凑近少年,轻吻那轮廓精致的侧脸,半是恐吓半是诱哄道:“你若是不答应,我就要亲你了。” 脸上濡湿的触感清晰极了,李映池似乎不怀疑周鸿烟下一刻就会亲上来,他赶紧点头,“我答应了,你不要亲……唔!” 时间转瞬即逝。 宴会当天,小世子一身月白色衣衫配上纯白色缀狐毛披风,腰间坠着个祖母绿玉佩,施施然上了马车。 与之同行的,还有作为侍从的周鸿烟。 15 眼盲小世子(十五) 宴会是晚上开始,故李映池一行人傍晚才出发。 马车内部装潢华丽,铺满了柔软带着绒毛的地毯,是专门为了娇贵的小世子所设置的,生怕路上的碎石碰撞车轮,冲撞了他。 小世子失明后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系统记得,好似上一次小世子坐马车时,也是和周鸿烟一同坐的。 但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马车内没有燃上炉火,小世子抱着手炉,而周鸿烟从后方虚抱着小世子,姿势有些亲密。 两人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各坐一边了,只小世子仍是阖眼偏着头,一副不愿多说话的样子。 “小世子何时才能让我回去?”周鸿烟将头埋入李映池肩上,得寸进尺地蹭了蹭。 李映池只觉像被一只毛茸茸的大狗蹭了蹭脖子。 他心下充满了疑惑,自那晚过后,周鸿烟就像是中了什么迷魂汤似的,明明之前还对他那些惩罚手段避之不及,可现在却上赶着要干活。 而且……对他的态度也很微妙,就像是在讨好他一样。 李映池有些摸不准这个少将军在想些什么,心头略过几种可能性,吓得他小脸煞白。 他想着周鸿烟上过战场,又是个将军,一只手估计就能把他给撂倒,现在对他和颜悦色,很可能是为了用更恶毒的手段来对付他。 他颤抖着细嗓问系统:“系统,周鸿烟现在是不是想卧薪尝胆,然后偷偷找机会把我给解决掉?” 系统在后台瞧了眼满脸正经,眼神却快焊到李映池身上的某位将军,镇定开口:“宿主请放心,您的生命是不会受到威胁的。” 本以为这能很好的安慰到李映池,却没想到后台处李映池的害怕情绪却更上了一个台阶。 “所以说,周鸿烟现在真的在想怎么解决我吗?呜呜……” 系统沉默了一秒,电子音有些无奈地解释:“没有,宿主您误会了。” 一人一统聊了半天,李映池终于听进去了一些,虽然依旧害怕,但比起之前好了许多。 不过他依然觉得周鸿烟对他有些不怀好意。 从之前周鸿烟对他忽冷忽热、时不时就凶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周鸿烟其实对他意见可大了。 李映池也能理解一些,毕竟他对周鸿烟做的事情都可坏可坏了。 古代的男人都很爱面子,周鸿烟又是个武将,他却让人家来伺候自己,又喂饭又陪 | 睡的,估计周鸿烟都快气炸了。 这话可不是毫无依据的,他每次睡醒都会觉得腰酸腿疼的,就好像被人偷偷打了一样,除了周鸿烟还能有谁这么大大胆。 但李映池没有证据,没办法当场抓住男人。 见小世子久久没有反应,周鸿烟不甘心地开口:“小世子,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回去?” 李映池终于听见周鸿烟在叫他了,刚刚乱飞的思绪一停,愣愣道:“让你回家吗?之前就说过了,要直到我眼睛好才行。” 狠话说了一半,李映池突然想起作为事件开端的玉佩早已挂在他的腰间了,他粉白小脸一皱,掩饰般开口:“这个玉佩不算了,是你自己借给我用的。” “玉佩是我自愿送给小世子的。”周鸿烟握住小世子的手,轻轻地捏着柔软指腹,笑得无害,“我不是说回家,我是想问小世子,我什么时候能重新回到小世子的房间。” 李映池眉间一蹙,不太乐意地拒绝了,“不行,我看着你都烦。” 就连说着这样绝情的话时,他眉眼都含着一股水意,当真是春池院里养出来的宝贝了。 今日出门时雪下得有些深,外头又冷又冻,还没等下人们收拾着抬出轿撵代步,小世子就被周鸿烟抱在了怀里,一边走,还一边跟怀里的白团子解释。 近绿站得不算太近,只模模糊糊听见几个字眼:“宝宝……冷……抱着……” 但无论说的是什么,那温柔的语调,专注的眉眼,都足以让她感到一阵鸡皮疙瘩。 随即周鸿烟的嘴便被小世子捂住了。 “不许那样叫我!” 周鸿烟好声好气的答应了。 上了车后周鸿烟也没放开手,一个劲把人往怀里搂,李映池挣扎无法,只得随他去了。 反正周鸿烟的怀抱又宽又暖和,这样坐着还挺舒服的,他权当多了个靠背。 马车行驶的速度不慢,但冬日天色晚得快极,顺亲府的马车到三皇子府上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这个时间点,风雪渐停,天边远处挂着几点碎落繁星,不甚明显。 皇子府前来来往往的行人众多,不少马车停在府外,几乎堵了个水泄不通,有家丁正站在大门口处迎接着前来的权贵达人。一旦两两相遇,招呼声,恭维声便会此起彼伏的响起。 再往里看去,府内修建得极为奢华,华丽楼阁下布满奇形怪状的石头,道路附近点缀着翠竹与名贵的鲜花。 一队队的侍女家丁看起来都格外的训练有素,他们端着当季的名贵水果、珍稀菜品,还有拜访者送来的一箱箱礼品匆匆而过,衣衫蹁跹。 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来往人群都是达官贵族,所用所食皆为上品,倒是比那片黑沉没落的天空,更似人间天宫。 车内,李映池正安静地坐着,任由周鸿烟给他整理衣服。 过了一会儿,他突兀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条薄丝带,语气淡淡:“替我系上。” 周鸿烟微怔,他伸手接过那条丝带,垂下的眼眸里含着心疼,双手轻抚过小世子无神的双眼,应声:“好。” 李映池其实并不似他面上表现得那么镇定,他心里其实慌得紧。 因为这是他最后的一次剧情点,不是像之前那样,只需要每天欺负一下周鸿烟就行,他这次要做的可比之前的难多了,要一次性做好多坏事。 他偷偷小声地呼了口气,听着系统在耳边给自己加油鼓劲,有些害羞地鼓了鼓白嫩的脸颊。 “我可以的!” 两人走到门口处递过请柬,小厮翻开请柬一看,随即有些好奇地看向正被牵着的小世子脸上。 周鸿烟眉眼凌厉,“看什么看!你眼睛不想要了?” “没、没,世子和将军前来,有失远迎,请进请进!”他缩了缩脖子,赶忙低下头,生怕再惹到这两个瘟神,但脸上却莫名泛起了红。 这个顺亲府世子看来是真瞎了啊…… 但是,长得真漂亮啊。 周鸿烟领着小世子,跟随着带路的侍女一路往正厅走去,那是宴会进行的地方。 一路上,经过许许多多的人,有些路过的仆人,也有些同样被引向正厅的人,但无一例外的,他们的眼神都止不住地往两人身上瞟,但主要是看向被身形高大的男人牵住手的少年。 李映池毫无所觉,他轻眨着眼,安静地跟随着周鸿烟的步伐。 越走近,李映池耳边的声音越便嘈杂,他心里紧张,面上却冷着一张小脸。 “顺亲府世子到——!” 随着这一声尖细高昂的嗓音,李映池被周鸿烟提醒着提起衣摆跨过门槛,小步迈入厅内。 此时厅内已经坐得差不多满了,来的都是年龄相近的世家子弟和新贵,宴会主人也早早坐在主位,各自举杯攀谈着。 突然听见这么一嗓子,整个正厅的视线都骤然往一处汇聚,他们的眼里或含着取笑的意味,或含着些看好戏的模样,嘴角勾着不近人情的弧度,恶劣态度显而易见。 顺亲府世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地位虽高,但性子顽劣不堪,不学无术,人也无甚眼光。平日里竟还敢与三皇子相比,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难道不知三皇子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吗? 那可是未来天子! 最近还掉马撞瞎了眼就只是为了抢一个玉佩的丑闻也传遍了燕都,贻笑大方。 可以说,这儿的所有人都把李映池当成个笑话看。 现下,他居然还敢来参加三皇子的宴会…… 众人带着些看笑话的意味看向门口处,紧接着,厅内像所有声音突然消失了一样。 落针可闻。 16 眼盲小世子(十六) 小世子微微落后周鸿烟半步,面对陌生的环境,他小步小步走得谨慎。 无数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却懵懵懂懂毫无所觉。 常常泛着水意的眼眸被一层白色薄纱遮挡。 墨发半束,几缕发丝随着李映池的动作抚过脸颊,黑与白对比鲜明。小巧精致的鼻尖下,唇瓣嫣红,正因为紧张而紧抿着。 原本还很吵闹的环境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李映池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真的如此招人厌烦,一进来便冷了场。 他有些尴尬地攥住了袖口,又怕人察觉出异样,故意把小脸扬得更高了点。恨不得在脸上写上个“我是坏蛋”,告诉大家他就是那个讨人厌的世子本人。 效果有些明显,下一刻,几道清晰的吞咽声传来。 李映池心中添上几分得意,明白这是他们害怕自己害怕到吞口水了。 但他双目失明,又怎能知道几乎无人低头,每个人脸上毫无恐惧模样,反倒是垂涎之意显而易见。 主位上,林麒运脸上的表情僵住,几乎快要维持不住笑意,心中不爽,恨不得把这些人的眼睛全部挖下来才好。他重重咳了一声,打破这微妙的气氛。 林麒运起身走近小世子,他面上挂着丝冷笑看向周鸿烟,说话的语调却温柔得不行。 “映池,这儿专门给你留了个位置,快坐过来吧。” 周鸿烟黑沉着脸瞧去,毫不意外那是个离林麒运最近的位置。他紧紧握住小世子的手,防备道:“不必了。” 林麒运嘴角弧度微妙,有些不屑:“周将军,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能做小世子的主了?” 这态度可以说是轻蔑至极,嘴上虽叫周鸿烟一声将军,但实际上林麒运估计从未把他放在眼里。只是一条跟在小世子身边的狗罢了。 周鸿烟抬起头与林麒运对视,目光沉沉,二人一言不发,气势互不相让,空气中仿佛快要激出火花。 不知这两个男主的暗潮汹涌,李映池只听有人叫他名字,秀气的眉皱起,小脸不悦,半点面子也不给,毫不客气道:“谁许你这样唤本世子?” 这三皇子可真是不要脸,明知自己与他不对付许久,却还在众人面前装作关系很好的样子。 他今日本来就是来砸场子的,想到自己的人设任务,李映池又气冲冲地补了一句:“不许乱叫!” 也不管林麒运什么反应,他拍了拍身边的周鸿烟,使唤道:“带我去位置上坐着,换一个,不要坐他专门给我留的!” 这话说的正合周鸿烟的意,他朝着旁边林麒运挑起抹冷笑,然后姿势亲密地扶着小世子在一个偏中间的位置落了座。 众人被这火药味满满的对话吓得正襟危坐,不过出乎意料的,三皇子闻言并没有发怒,好脾气地笑了笑便坐了回去,“映池想坐哪便坐哪。” 片刻后,正厅里又似乎重新恢复了原本的热闹场面。 但气氛却又与之前完全不同了起来。 自恃正人君子的新贵们独自饮着酒,不时与旁人点头示意,端得是一幅好皮囊,只是眼神总是控制不住地飘向某一处。 而一些玩得好的世家子弟三三两两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他们就没那么多顾忌了,视线几乎是要粘在李映池的脸上,看痴了眼,还自以为隐蔽。 瞧上一眼,转过头去,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 看细如薄柳的腰,看那被雾掩住的眼,瞧上个没完,明明人家根本没做什么,但怎么看都像是有钩子似的钓着他们。 有人懊悔,偷偷抱怨道:“是谁天天说小世子坏话的,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我早和小世子交上朋友了!” 又有人小声反驳:“可是小世子不学无术是真的啊,不是出了名的纨绔吗?为何还要和他交好。” 第一个出声的人是一位三品官员的独子,地位颇高,闻言狠狠地踹了那不长眼的人一脚,义正词严: “肤浅,看人不能看表面!你瞧瞧小世子那仙人之姿,岂会是传闻中那般不堪的人!” 那人低头,嗫喏道:“这、这传言也没告诉他们小世子长这模样啊!” 漂亮得像个妖精,走到哪都能闻到一阵香气。 - 宴会的本质还是权力中心用来稳定自己地位的饭局,饭菜刚端上来不久,就有人装模作样地开始向三皇子敬酒,说着些漂亮话。 李映池双眼不便,于是就只拿了份糕点小口小口地抿着,吃得心不在焉。 过来一会听见有人开始敬酒,便明白这是进入剧情了。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走到了他的桌前,还不止一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道在争些什么。 李映池听不真切,轻轻地抿了抿唇,等他们先说话。 领头的正是之前那个三品官员的独子,他俊脸微红,有些兴奋地开口:“世子,我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子,林旭月。我久仰世子大名,今日一见您果然潇洒不凡,不知您可否赏个脸,让我敬您一杯?” 还未等李映池回话,坐在李映池身后的周鸿烟反倒先笑出了声。 被取笑了,李映池有些羞恼,暗骂这人不懂夸人就不要夸,什么潇洒不凡久仰大名,是故意的吧。 他小脸有些烫,权当作不知,答道:“自然可以。” 空无一物的酒杯被递入手中,李映池轻抬下巴示意周鸿烟给他倒酒。 少将军这下笑不出来了。 他剑眉皱起,瞪了眼桌前的一堆不长眼的公子哥,转头轻声哄小世子:“你喝不了酒,待会醉了会很不舒服。” “谁说我喝不了酒?” 小世子忙证明自己,虽然他长这么大都未曾碰过酒水,但原主可是日夜笙歌千杯不倒的,他可不能掉马,“快给我倒酒,你不给我倒,自然有别人给我倒。” 话落,就有几个胆大的人咽了咽口水,抢着说: “我可以给小世子倒!我来!” “就是!世子千杯不倒!来来来!” 周鸿烟阴沉着一张脸给小世子倒上了半杯。 旁边的人见周鸿烟表情不对,忙拍了拍身边好友,赶紧让他们闭嘴。 “这可是周鸿烟啊,当年第一次上战场就敢独自一人闯入敌营取其首级的周少将军啊!这你们还敢惹,你们还不快点的闭嘴,没见人家护着小世子吗?真是见色忘命啊。” 李映池嫩白指尖接过杯略略摩擦着,试探着尝了一口,酒的味道他第一次碰,当即便被辣得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周鸿烟英挺眉眼软下,眼中含着担心,急忙轻拍小世子的背,“没事吧?” “没事!”李映池狠了狠心,一口闷下。 只不过半杯下肚,李映池便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这是多烈的酒呀,他暗想,若是再喝几杯他是不是就要晕过去了。 一点也不好喝。 周围好像又安静了下来。 小世子动作有些迟缓地抬头,像是在疑惑为什么没有声音了。 他被白纱蒙着眼,小脸被遮住了大半,只一眼,便看得出他不胜酒力,红晕从耳尖处泛起,一眨眼的瞬间便覆盖了整个白皙脖颈。 周鸿烟瞳孔微缩,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将人藏入怀中,手指紧握成拳,他声音沙哑:“别喝了。” “不行。”李映池晃了晃小脑袋,有些骄傲,“还有那么多人呢。” 这么多人都想着和他敬酒呢! 迷蒙间他突然想起些什么,又举起酒杯,语调软软,不像是在使唤人,倒像是在撒娇,“周鸿烟,快给我倒酒,我还要喝……” 都快晕乎得不成样了,还惦记着要使唤人。 奈不住小世子撒娇,周鸿烟只得又倒了两杯。前来的人回去时皆是晕头晕脑的,明明没醉却好似醉得比小世子还要厉害,红着个脸,魂好似都丢了一半。 后来的人再想要敬酒,全部被周鸿烟挡了回去,还有些瞧见了小世子面若桃李的模样,吞吞吐吐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映池捧着个空酒杯,小脸晕红,突然发觉没人来给他敬酒了,迷茫道:“怎么没人了?” 不是说他们会仗着自己看不见就一直给自己倒酒吗,怎么他才喝了两三杯就没了人影呢? 难道是他真的醉出幻觉了吗? 周鸿烟不着痕迹将人往怀里揽了揽,“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小世子鼓了鼓脸,不太服气,“我没有醉,只是有点头晕。” …… 没了酒喝,小世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大概是真醉了,小脸红扑扑的,倒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爱。 他正晕乎着小脑袋静静地听着附近的声音。 三皇子旧时就常常被拿来与小世子做对比,林麒运实在太优秀,把原本就顽劣不堪的小世子衬托得格外不学无术。 小世子原先是不在意的,但渐渐的这样的对比和话语越来越多,他越来越不服气,开始努力学习想要上进。可偏偏在别人的眼里就变成了,三皇子谦虚至极不争不抢,小世子却还经常去挑衅他。小世子气不过,便直接坐实了传言。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下了怨。 现下,一堆人争抢着要去给这位尊贵的宴会主人敬酒,李映池眯了眯眼,赞美之词夸赞之语听了满耳,他心中不开心极了,忍不住撇了撇嘴,暗骂: 一群趋炎附势之辈! 周鸿烟不知道小世子在想些什么,也不想和这些浑身都是心眼的公子哥交谈,满心满眼都是小世子,此时正在给小世子沉浸式夹菜。 突然,一名侍女走进正厅,在周鸿烟身旁停下来脚步。 见小世子醉意上头,侍女低了低头,小声唤道:“周将军,府外有人找小世子。” “所为何事?” “奴不知,是一位老人家,他只说想见小世子,并未交代所为何事。” 周鸿烟眼眸微垂,思虑了一番,终觉一位老翁寒夜寻人多有不易,松了口。 “我去看看吧。” 他轻扶住小世子,细声叮嘱他不要乱跑,只得了小世子两声敷衍的回答。 他招了招手,示意那名侍女留在此处伺候小世子后,大步出了门。 系统适时出现,提醒李映池:“宿主,该开始了。” 17 眼盲小世子(十七) 周鸿烟跟随侍女来到府外时,那老人家正站在那儿等候着。 他穿着有些破旧,但胜在厚实保暖,抱着一个白布袋,一头枯燥稀疏的白发紧紧扎起,看上去颇为认真的梳理过,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皱纹,在看见周鸿烟时,双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的袋子,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是、是顺亲府世子吗?” 周鸿烟在半米外站定,眉眼锐利,定定凝视着老人:“我不是小世子,不过我可以代为传话。老人家,你找小世子有什么事吗?” “为何,我觉得你如此眼熟?” 老人家一愣,随即面上便是一喜:“那日我带着孙儿出来卖柴,衣着单薄晕倒在街上,公子可是也在?真是多亏了您和世子,否则我这残破的老骨头,早就要死在那一天了!” “我死了不要紧,可我那孙儿年岁尚小,又无父无母,只有我一人照顾,要是小世子那天没有出手相助,又带我寻医又送我钱财,只怕……” 他有些激动地朝周鸿烟走过来,那双因为繁重农活而粗糙不平、布满老茧的手举着布袋,不由分说地就要往周鸿烟怀里放。 浑浊的眼中含着泪光,他道:“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知恩图报,可惜家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报答世子,这是我的一些心意,还请您收下,拿去给小世子吧!” 那布袋重量不轻,缝隙中还掉出了些米粒。看得出来老人家除了靠卖柴火维持生计,家中务农,还种了些稻谷。 寒冬腊月,那都是他一家老小最珍贵的粮食,这么一大袋,足矣体现出他的诚意。 周鸿烟垂眸,视线凝在那缝隙中的米粒上,沉默了一会后,他抬眼,声音沙哑,问道:“我还以为你……” 老人家抬起头看向他,目光中充满了感激,还在认真听他说话。 “那日救你的人并非是我。”周鸿烟忍不住回避了他的视线,“我傍晚时曾去找过你,但并未找到你,你去了何处?” “啊,傍晚之时啊。”老人家并未介意他的话语,仔细回想着当日情形,“傍晚之时我已被小世子吩咐的人带去医馆了。” 说到这,老人家眼角挤出皱纹,颇有些惭愧地笑了笑:“旧日顽疾太多,一时半会治不好。这不,刚能下床,就想着赶紧来找小世子了。老朽知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还望您带话,小世子若是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一定要开口啊!” 周鸿烟拿着那一袋子米,彻底僵在了原地。 小世子没有见死不救……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困扰了他这么久的问题,竟然只是一场误会。 喉中酸涩,周鸿烟艰难地理清思绪,“我会的。” “哎哟,那就多谢公子了,世子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还没等老人家抬头再说什么,周鸿烟早已转身走进皇子府,脚步匆匆,看上去颇为着急。 “是有什么事吗,这么着急……”老人家摇摇头,驼着背缓缓走了。 周鸿烟完全没有心思再留下来交谈,他现在脑袋里装满了的小世子。 他要去找小世子,去见他…… 另一边,正厅里此时正歌舞升平,杯觥交错,小世子刚刚喝了个半醉,被系统喊起来做任务。 李映池红着一张俏脸,唤来身旁的侍女,软声道:“带我去找唔……找林麒运。” 听见小世子直呼三皇子姓名,侍女忍不住抖了一下,表情震惊一瞬,然后恭敬地低下身扶住小世子的手,应道:“是,世子,请随我来。” 她收敛神色,暗想,天子脚下,谁人见了皇家子嗣不恭恭敬敬,唯恐惹了他们一点不快,导致小命不保。 估计只有小世子这样身份尊贵,从小就被顺亲王府中的人宠着,才敢这样,活得如此肆意。 侍女扶着小世子从正厅一侧往里走,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见小世子走路有些不稳,还有人起身搭话想要帮忙扶着小世子。那手不规矩的就想要往那纤细的腰间搭去,侍女低着头带着小世子微微侧身,赔罪道:“多谢各位公子……” “本世子没醉!扶什么扶,走快点!”话没说完,李映池迷蒙着眼,先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对话。 说出的话是经典的醉鬼发言,没什么说服力,但奈何说话的人是顺亲世子,眼巴巴瞧着这边想分一杯羹的人只得收回视线。 未等李映池再拖着那摇晃的步伐多走几步,林麒运突然出现在前方。 他还在主位上坐着的时候视线就未曾离开过李映池,一举一动都未错过,就连被藏入白纱后的睫毛颤抖频率,他都熟记于心。 可以说周鸿烟一走,林麒运就已经坐不住了,但需要应酬的人太多,他一时无法抽身。 此时一见小世子往他这边走,便立马起身过来找小世子了。 侍女眼睁睁看着三皇子握住小世子的手,将人半揽入怀中,姿势亲密,她沉默一秒,当即低头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林麒运语气温柔,问道:“小世子是来找我的吗?” 李映池这才发觉自己身边的人变成了三皇子,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坏事,他小脑袋点了点,反常地将头埋入林麒运怀中,乖巧极了,“找你,我、我要给你敬酒。” 小世子难得的示好林麒运怎么会错过。 在喧闹的宴会上,众多门客的注视下,三皇子眉目温润柔和,回身时带上了些许歉意,唇边笑意浅淡,温和又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先失陪一会。各位不要拘束,还请尽情地享受宴会吧。” 李映池在三皇子的主位上落了座,说是要敬酒,此时却还坐得极为端正,白软脸蛋鼓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清风明月的三皇子正在替他倒酒。 一杯酒倒好,放入李映池的手中,那凉意有些冻人,他微不可查地一抖,紧张地舔了舔唇,粉软的舌尖出现一瞬又快速消失,留下一些晶莹的水色。 林麒运凤眸弯起,坐在一旁,撑着脸定定地看着小世子,喝过酒的嗓音低醇慵懒,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不是说要给我敬酒吗?小世子。” 李映池的小脑袋根本不记得说什么敬酒词,只肚子里还装着点坏水,清晰地思考着要如何看似不经意地将酒泼到三皇子身上。 咽了咽口水,李映池双手举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那酒杯朝的方向还歪了,没等系统提醒,林麒运先一步握着李映池的手给他换了个位置,正正对着自己。 “为什么敬我?”林麒运问。 李映池愣了愣,敬酒还有理由吗? 原本就因为酒意泛粉的脸颊此时憋得更红了,李映池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道:“因为、因为你……因为今天宴会是你办的?” 林麒运轻笑了声,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小声说了句:“小笨蛋。” 李映池没听清,问他:“我可以敬酒了吗?” “恩,当然可以。” 系统盯着后台数据,指挥着:“宿主,就是现在这个角度,往前泼。” 敬酒明明是自己喝才对,但现下却要李映池往前泼,清醒时的李映池可能会犹豫,但酒意上头的他好似完全融入了人设。他拿着酒杯,手指毫不掩饰地一动,酒杯倾斜,透明的酒液倾泻而出,眼看就要洒落在三皇子华丽衣袍上。 可他手指一滑,杯子倾斜弧度过大,酒液洒出,竟大部分落入了他自己的衣衫之上。 小世子月白色的衣衫瞬间被酒液浸湿,湿漉漉得明显的暗下了一大块,而三皇子却只是被滴了几点。 时间好像突然静止,系统沉默地看着,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映池还没反应过来,林麒运闷笑一声,“怎么这么不小心的?” 李映池这才迟钝地察觉到自己的腿上好像有些不对劲,他伸手去碰,触到一片湿润。 他整个人一僵,小脸吓得一白。 李映池嗓音颤抖着有些委屈,语气慌乱地找着系统:“怎么办呀系统,应该泼到三皇子身上的酒,全部到我自己身上了。” 系统无奈,赶紧出来救场: “宿主不要太担心。没关系的,你可以让三皇子带你去换衣服,一样的,只要完成最后的任务就可以了。” 林麒运替小世子扯着湿掉的那一块衣服,似乎没有看穿他的小伎俩,并无生气的迹象,还拿出了手帕替他擦拭。 “三皇子,可以带我去换一件衣服吗?” 小世子细白纤嫩的手指软软地搭在林麒运正在擦拭衣裳的手臂上,声音绵软。 大概是刚刚做了错事心虚,怕他不答应,连脸也不自觉歪向一侧,几缕发丝落在脸侧。 模样无辜,又有些不自觉的引诱。 林麒运一双黑眸静静看着他,片刻,那双大手反握住李映池,“叫我的名字吧。” “……林麒运,带我去换衣服吧。” - 路上,小世子怕干坏事被别人看见,以觉得丢脸,不想被别人看见的理由,拒绝掉了侍女的跟随。 林麒运想要抱着李映池走,李映池皱着个小脸推开他,说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了。 林麒运上下打量他一番,视线逐渐往下转移,“真的吗?那给我看看。” 在视线触及小世子腰间玉佩时,他突然停顿了会。 这个玉佩,他在周鸿烟身上曾经见到过。 李映池没懂他的意思,觉得他莫名其妙,偏头不想理他。 林麒运还想再说写什么,但见李映池摇摇晃晃地要往前面的草丛里走,停住了话头,忙环住他的肩头,“真不要抱吗?” 小世子气呼呼地说:“本世子是看不见,又不是走不了路!” “好,好,那我扶着你总行了吧。”林麒运无奈,认命似的带着小世子往换衣服的院子走去。 小世子软软哼唧两声,不说话了。 从正厅到那一处院子还有些距离,必经之路是一条青石小路,路旁点着许多灯笼,被风一吹便模模糊糊地飘荡,在两侧还种着梅树,枝桠恣意延伸着,其上还缀着点点红梅,为这寒冷的空气中添上了些不太明显的梅花香。 冷风一吹,李映池原本还迷糊着的脑袋骤然清醒了许多。 空气中的香味飘入鼻腔,李映池瞧不见但闻得倒是清楚,虽然味道浅淡,但却很有存在感,于是他问:“我好像闻到些味道?是什么?” “是梅花。”林麒运笑着问他,“怎的鼻子如此灵?” 李映池还从未见过梅花,他抬头想要去看,可惜眼前只是一片漆黑,他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开了口:“我想摸一下可以吗?” 树枝抖动得厉害,不一会,林麒运便折下了一支梅花,轻轻地放入小世子的手中。 “别说是摸一下了,映池,你若是想要一个梅园,我都应当给你造一个出来才是。” 随即李映池突感耳边一凉,他有些奇怪,问道:“这是什么?” 林麒运没有立刻答话。 小世子说话时喜欢抬着头,今日眼上蒙了白纱,瞧不见往日翩跹如蝴蝶振翅的羽睫,却多出了几分清高的冷淡,唇瓣形状漂亮颜□□人,脸颊是似乎从未接触过日光的冷白。 林麒运从看见梅花时就开始想象了,若是在李映池耳旁放上一朵,该是如何模样。 直至他将那朵梅花簪入小世子耳旁的发丝处,才终觉那些想象都不及小世子半分颜色。 白玉似的脸颊旁是精致小巧的耳廓与深黑如墨色的发丝,此时却突兀地落入一朵鲜红似血的梅花。 极致的色彩对比,在视觉上产生强烈的冲击,水墨画般的仙子人物像是被他拉入凡尘。 林麒运几乎是看得痴了。 直到小世子想要伸手去触碰时,他才如梦初醒般回答: “是梅花。” 李映池握着那支梅花摆弄了两下,决定看在林麒运给他梅花的份上,就不计较他在自己耳朵旁夹花了。 二人沉默地走在路上,气氛有些奇怪,但无人觉得尴尬, 小世子是心中藏着事,紧张得不愿开口,而林麒运是紧紧地盯着小世子瞧,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系统打破了这片寂静。 “宿主,再走两步便到池塘旁了,您的最后任务就是,需要将三皇子林麒运推入水中。” 李映池眨了眨眼,轻“嗯”了声,表示知道。 林麒运发现怀中揽着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他有些担忧地低下身,“怎么了?是走得太慢被冷到了吗?要不我还是抱着你吧。” 两人此时就站在池塘旁,林麒运现在所站的位置,需要李映池一推,便能直接完成任务。 “林麒运,你和周鸿烟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揽在肩上的手指被李映池掰开,他有些冷淡地退开半步,语气质问,咄咄逼人。 原文中,这个时间点,周鸿烟与林麒运早已联合在了一起,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世子。小世子虽然顽劣不堪,但也不是完全的笨蛋,他有些察觉到了二人的端倪。 他本可以躲避,及时止损也好,可宴会当天酒意上头,他突然就自不量力地想要加害于三皇子。 现在,李映池所说的话,也是当时小世子所说的话。 林麒运一愣,连忙回想自己和周鸿烟之间的交流。 然后,他想起了那晚他夜闯小世子浴室后干的好事。 林麒运喉头一紧,眼神飘忽,不自觉地有些心虚,“没有啊,我怎么会瞒着你。” “你骗人!”李映池前进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手撑住林麒运的胸膛,“你和周鸿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没等林麒运想出些好话哄人,李映池脑中传来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就现在,推!” 李映池双手一齐用力,准备一鼓作气将三皇子推入池塘中。 可突然,他发现他绵软手臂的那一点力气根本不起作用。 非但没能撼动三皇子一点脚步,反而使他一脚踩上池塘边湿润的泥土。 李映池心下顿感不妙,下一刻,他脚下一滑,便直直地掉入池塘中。 “噗通!”的一声,李映池在林麒运压根还没反应过来时,整个人眨眼间便落入了水中。 冬日的水实在太过寒冷,顷刻间便吞没了他。 李映池意识模模糊糊间,好似又听见了一声落水声。 还有很微弱的,似乎是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正唤着什么。 好像……好像是他的名字吗? “宿主!” “李映池!” “小世子!” 来不及分辨,李映池渐渐闭上了眼,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他还在担心着。 怎么办,任务好像被他搞砸了。 18 眼盲小世子(十八) 刚一走进宴会正厅,周鸿烟就发现原本该坐在位置上乖乖吃东西的人不见了。 再一抬眼,很好,林麒运也不见了。 他随手将手中的一袋稻米放在桌子上,抓来一旁的侍女,问她:“世子呢?跟着三皇子走了?” 口吻笃定,像是早已知道了之前发生的事,侍女不敢隐瞒,急忙开口:“世子刚刚闹着要去给三皇子敬酒,之后应是敬酒时不小心打翻了酒杯,淋湿了衣裳。现下三皇子已带着小世子前去偏院换衣裳了。” “偏院?” 周鸿烟眉头皱起,口中轻喃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 步伐之快,让侍女都忍不住探头去看了一眼,几乎是眨眼间,周鸿烟就没了影。 她心中不解,传言都说少将军与世子关系不合,那为何还要这么着急地找人,但看今日两人在宴会上的表现也不像是不合,倒像是少将军自己心甘情愿的。 莫非…… 小侍女双眼睁大,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周鸿烟不是第一次来三皇子府,他之前就曾随大将军一同来参加过几次宴会,对三皇子府的构造还算略知一二。 因此无需人带路,一听见小世子在偏院,他便准备自己去寻找。 今日三皇子府设宴,正厅坐满了人,整个府上的奴仆都前往正厅和后厨帮忙,去往偏院的一路上都寂静得可怕。 路上,周鸿烟向来波澜不惊的心中此时却充满着担忧。 倒不是怕小世子闯出什么祸来,而是担心他被林麒运欺负。 林麒运在他心中一直都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皇宫里的每一个人心眼都少说有八百个,一个皇位继承人怎么可能是纯良之辈。 最近一段时间里,林麒运对小世子的兴趣从未遮掩过,同为男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林麒运那是什么意思。 平时的小世子就已经足够招蜂引蝶,如今小世子还是醉酒的状态,喝了酒变得越发可爱。 就连他见了都难以克制,难保林麒运这伪君子不会对小世子做些什么坏事。 光是这样一想,周鸿烟眼中的怒火几乎就快要迸发而出。 安静的小路上,原本平缓的脚步声变得越发急促。 夜晚并未刮风,但周鸿烟的披风却久久未曾落下,到了最后,他几乎是在跑着找人。 终于,他的视野中出现了小世子的月白色衣衫。 从周鸿烟这儿看,小世子正站在池塘边与林麒运说着话,看样子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他心下略略放松,怕呼吸急促暴露了自己刚刚着急找人的愚蠢的举动,特意放缓了步伐朝二人走去。 但下一刻,周鸿烟瞳孔猝然紧缩,小世子的倒影在他眼中坠落。 “李映池!” 那一瞬间,周鸿烟仿佛也置身于水中,手脚冰凉,僵硬得如同尸块。 高大的男人此刻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从未如此害怕过,恨不得自己此时是志怪小说中的妖精,拥有通天本领,能与小世子互换位置,让小世子能好好的站在岸上。 - 林麒运在反应过来后便立刻跳入了池塘中。 说是池塘,但其实与一个小湖泊无异,又宽又深。好在林麒运反应得快,没让小世子受太多苦。 冬日寒夜湖水冰冷刺骨,小世子身子弱又呛了水,被抱上来时脸色冷白,早已昏了过去。 周鸿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奔向小世子的了,他与林麒运对视一眼,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脱了外袍盖在小世子身上。 林麒运抱着小世子朝着最近的屋子里走去,脚步又快又稳,口中还不忘吩咐周鸿烟,“快去叫太医来!” 周鸿烟又急忙冲了出去。 有侍女应声而来,在房中进进出出着。快速燃起了几盆金丝炭后,又从库房中拿来了厚厚的新被子和一些换洗衣物,随后便安静地站在门外待命。 林麒运这位尊贵的皇子少见的失了风度,浑身湿透,狼狈得不行,但他现在已无暇顾及自己。 到了屋子里后,林麒运动作极快。 先是帮小世子换下那些湿透的衣裳,再给他穿上干净舒适的里衣,最后为他盖上了厚厚一层的被子。 他将小世子放入了一个他亲手制造的温暖小窝。 做完所有能做的事后,林麒运望着小世子的睡颜,站在床边呆愣了许久。 他并不是像看上去那么冷静、理智。 早在李映池落水的那一刻,他的头脑就只剩空白一片了。 他如何能保持冷静。 面对昏迷过去的小世子苍白着的小脸,不复往日红润的唇瓣,他如何能保持冷静。 就算他喜欢逗弄小世子,这也绝对不是他想要的场景。 被湖水浸透的衣裳传来阵阵凉意,将林麒运整个人冻得毫无血色,可他却恍若未觉。 恍惚中,林麒运手轻抚上李映池的侧脸,呢喃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门被人猛地推开,周鸿烟带着一个老太医走了进来。 林麒运动作一顿,收回了手。 周鸿烟先是目光沉沉地看了林麒运那不规矩的手一眼,随后对太医点头恭敬道:“小世子就在那儿,他将才落了水,昏迷了过去,麻烦太医您看看。” “哎,我这就去。”老太医无有不应,提着药箱便进去了。 沉默了一会,周鸿烟看向林麒运,“三皇子,你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林麒运这才低头看了自己,衣衫沾满了水,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他扯了扯嘴角,“少将军有心了。” “换完衣服,待会出来谈谈吧。” 闻言,林麒运抬眼,恰对上周鸿烟阴沉的视线,他眯了眯眼,“好啊,我正好也有事想问问你。” 太医正坐在屋内替小世子把着脉。 除了落水着凉外,周鸿烟还特意叮嘱了他要看看小世子眼上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他闭着眼感受着小世子的脉搏,神情认真,苍老而慈祥的脸上,白色的胡须抖动着,似在琢磨些什么。 隔着有一段距离,屏风后,周鸿烟与林麒运正坐在茶几旁。 两人各持一杯热茶,并不品尝,只看着雾气飘散,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良久,周鸿烟将茶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问道:“小世子,今日为何会落入水中?” “你不是看到了吗?”林麒运目光下落,视线落在茶水之中,“池塘旁的泥土太软,我没做好防护,小世子大概是踩了软泥,脚下不稳罢。” 他想到小世子最后说的话,手指忍不住摩擦着杯沿,反反复复。 周鸿烟没接话,林麒运又说:“确实怪我,早知如此危险,应当多围些木桩,拉紧小世子的手才是。” “不必如此麻烦三皇子。”周鸿烟放下茶杯,语气淡淡,“我会叫小世子少来些皇子府便可。” 说是少来,其实就是不会再来。 周鸿烟和林麒运都心知肚明,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麒运意义不明地轻笑了笑,再开口,却是另一件事,“今日小世子的打扮,与那一日我去王府时看到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眼眸轻抬,弧度漂亮的凤眸眼里倒映着周鸿烟的身影,“上一次我说,让你将玉佩换了去,少将军确实是换了。只是,世子身上的玉佩为何如此眼熟呢?” “三皇子眼熟自然是正常的,那玉佩原本是我的,小世子觉得合适,便戴上了。”周鸿烟脊背紧绷着,手指微动,捏紧了茶杯,看向对面的林麒运。 “哦。”林麒运微微颔首,“可是我记得,当初在街上小世子想要这个玉佩,少将军可是死不松口的。就连之后小世子摔伤了眼,与你父亲讨要时,你都不曾同意。” “为何现在如此轻易地松了口呢?少将军,我不明白。” 周鸿烟端起茶杯,再次喝了一口茶,过了一会,他道:“一个玉佩而已,不值得殿下花那么多心思吧。” “可据我所知,这玉佩好像有着非同一般的含义。”林麒运收敛了笑意,眸光幽暗深沉,“如此宝贵的东西,少将军还是自己保存着比较好。” 茶杯被周鸿烟重重放在桌上,他语气不善:“不必了,那是我送给小世子的礼物。” 林麒运眼中情绪不明,视线落在周鸿烟的脸上,良久,他摇了摇头,轻嗤了声:“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微微向后一靠,姿势放松地坐在椅子上,“明日我会进宫一趟。” 林麒运进宫除了找皇帝还能做什么,周鸿烟想不出来,他喉咙发紧,问道:“你要去告发世子?” 当时池塘边发生了什么,周鸿烟其实全都知道。 他看见小世子伸手推人,看见小世子没站稳然后落入水中。 他想不出林麒运现在提出进宫这件事,除了是要在皇帝面前告发小世子,还能是什么。 林麒运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眸,“你怎么会这样想?” 他轻笑了声,又说:“小世子做了什么吗?为什么要告发他。我进宫自然是有要事,对于小世子来说,应当不是什么坏事。” 这时,太医正好带着他的药箱走了出来,林麒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周鸿烟,嘴角微挑:“少将军可以期待一下,不过,你明天应该就会知道了。” 老太医从医多年经验丰富,原本是常年在宫里御医房里待着的人,但年岁稍高后,便被派到三皇子府中来了。 大大小小的病症他都曾见过,只略一把脉,他便知小世子落水后只是着了冻,受了寒,并无什么大碍。只是眼伤处他多观察了一会,花的时间长了一些。 老太医给小世子掖好被角后,带着刚开好的药方走出屏风,抬头便迎上三皇子带笑的眼,老太医低头,恭敬地行了个礼,“三皇子。” 林麒运虚扶了下老太医,接过他递来的药方,神情担忧,“太医客气了,世子身体怎么样了?” “小世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寒,再加上他身子底有些弱,之后可能会出现高烧发热的情况。多喝点水,注意保暖便可。”老太医答道。 “既是如此,那这药……?”林麒运端详着药方,有些不解。 老太医没有先回答林麒运的问题,反倒先问了句:“世子伤了眼睛之后,平时可有吃药?” 作为跟小世子接触最多的人,周鸿烟突然收到了两道视线,他有些呆愣地站起,“小世子并未吃过药。”在府内之时,他从未见过小世子吃药。 “哎,小世子的眼睛已经快好了,虽说原本可以不用吃药,就是好得慢些,但现下受了寒,眼睛也可能会被影响到,最好还是用药会比较好得快些。” 老太医摇头,指了指药方上的几味药,解释道:“这些药是治眼睛的,剩下这几样是有助于退热散热的。若是今夜熬过了发烧,小世子的眼睛估计也快能好了。” “多谢您!” 老太医摆了摆手,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怕小世子生病难受,林麒运拿着药方赶紧唤来一名侍女,让她按着上面写的药材和注意事项叮嘱好药房将药煲好,不容出错。 茶几处,周鸿烟还站在原地,黑如点漆的眼看向一处,视线似乎都透过屏风落在了小世子身上。 不知为何,在听见太医说的话后,周鸿烟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消散不去的失落感。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为什么听见小世子眼睛快好了,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大概是在害怕,害怕小世子眼睛好了之后,他们就会像当初的那个约定一样分开,再也不会有交集。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小世子用来圈住他的枷锁,变成了他接近小世子的唯一办法。 是他唯一胜过林麒运的地方。 周鸿烟推开门,木质的门发出“嘎吱”的一声,显露出黑沉深郁的夜空,黑得就好像这夜色能遮盖住他所有不堪入目的心思一样。 他迈步走了出去。 - 早在李映池落入水中时,系统便以最快的速度开启了保护机制,将他的意识封闭起来,尽量减少他的痛苦。 但系统无法插手调整宿主的身体,到了半夜,李映池依旧发起了高烧。 最被人重视的宴会被搁置在一边,林麒运挥退了所有仆人,一个人照顾起了小世子。 他坐在李映池床边,脚旁放着的是装满冷水的木桶,毛巾被他一遍又一遍的沾湿,敷在李映池的额头上。 昏黄烛火摇晃着光影,李映池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的模样精致得如同瓷娃娃。 明明被林麒运握住的手冰冷无比,脸颊处却烧得通红。 早已准备好的药放至恰好入口的温度,林麒运小心翼翼地将李映池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随后拿起勺子盛上一些药,一小口一小口缓缓地喂着。 本以为李映池睡着了,喂药这件事会变得无比困难,可当他将勺子轻放在李映池唇边时,那唇瓣就自己开了一个小口,药汁顺利地进到了肚子里。 这乖巧的模样难得一见,但林麒运却讨厌极了他现在的乖巧。 他宁愿李映池对他发些小脾气、骂他不要脸……怎样都好,只要是健健康康的就好。 他想要的,只是李映池能留在他身边而已。 19 眼盲小世子(十九) 李映池这一次落水生病,一昏睡便睡了许久,好在这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在他昏睡的这期间里体温已经退了下去。 等他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 午后暖阳慷慨地将几缕阳光洒落进窗内,有不知从何处飞来鸟儿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谈论晚餐,有种温馨的热闹在蔓延着。 屋内,感受着柔软但明显陌生的枕头,李映池还没太明白此时是什么状况。 “系统,在吗?” 他小小声地唤着,语气谨慎又有些怯懦,显然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没有做好。 系统回应他:“我一直都在,宿主。” “我现在是在哪?” “您现在正在三皇子府上的一间屋子里。” 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李映池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我的任务,是不是没有完成?” 系统此时正检查着后台数据,回答得很快:“宿主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做得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映池似乎能从那平淡的电子音里听出一丝安慰的语气。 “任务完不成会有惩罚吗?” 对于系统所说的,李映池其实是不太相信的。 因为他现在都清晰地记得自己连人都没有碰到就掉进了水里,怎么可能……完成了任务。 他不动声色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垂下眼帘,排扇般的羽睫颤动,脸上的情绪是藏不住地低落。 “完不成任务的话会需要再多去一个世界,”小孩似的动作怎么能逃过系统的眼睛,它心中泛起些无奈,仍是耐心解释道: “不过宿主已经完成任务了。那晚宿主虽然没有将三皇子推入水中,但他自己跳入了水里,并且周鸿烟也看见了这一幕,达成了任务完成的条件。” “做得真的很棒,宿主。” 缩在被子里的人一顿,露出小半张脸,呆愣愣问道:“这也能算吗?” “当然,我怎么会骗您。” 系统这一番话成功让李映池眉眼弯起,他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脸颊边梨涡浅显,兴奋道:“那我是不是快能离开这个世界啦?” 李映池这一下动静不小,进来打扫房间的侍女察觉到他醒了,忙走近屏风处,轻声询问: “世子您醒了?” 李映池赶紧躺了回去,小脸紧绷,装作什么都没有做的样子,“嗯,刚醒。” 侍女没再多说话,李映池听见她的脚步声逐渐变小,看样子是离开了屋子。 原本李映池还沉浸在完成任务的喜悦中,侍女的闯入突然将他带回了现实。李映池想起他此刻正待在林麒运的府中,而昨夜,他还对林麒运做了那么多坏事……他咬了咬唇,不知如何是好。 没等李映池想好该怎么面对林麒运,屋子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有脚步声渐渐走近。 “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儿觉得不舒服的?” 林麒运弯下腰,手撑在小世子的枕头边,温热呼吸落在李映池耳畔,声音温润清澈。 听起来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生气。 “没有不舒服。”李映池心虚,不自然地扭了扭头,嗫喏道:“昨晚、昨晚多谢你。” “啊,世子客气了。”林麒运眉头一挑,似是没想到还能在小世子的嘴里听见这般好话。 他抬手示意,不一会儿,一名侍女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便走了过来。这是早已准备好的,一直放在锅上热着,生怕小世子吃不到热食,闹了肚子。 林麒运扶起小世子,让他靠着床,自己端着那碗粥轻吹着。 瞧着温度应该合适了,他便用勺子轻舀出一点,放到小世子嘴边。 李映池唇瓣紧抿着,觉得这样别扭极了,怎么也不愿吃。 视线落在小世子泛红的耳廓,林麒运明白这是害羞了,他嘴角上扬,克制着笑意轻哄着:“你睡了太久,不吃点东西怎么行。” “乖,张嘴,啊……” 林麒运就这样哄小孩子似地喂着,李映池竟也吃下去了大半碗。 放下碗,林麒运动作轻柔地拿着手帕擦拭着小世子的嘴角,状似无意地开口:“我今早进宫了一趟。” 想到原剧情中林麒运就是向皇上告发了自己,让自己落得一个凄惨下场,李映池原本放松的身子一僵。 李映池心中揣揣,推测着他这次进宫,大概可能就是为了昨夜的事情。 “你进宫跟我说做什么?” “我是去给皇上推荐个人。”林麒运不知道李映池如此多的心思,只轻笑了声,“做件能让我和他都两全其美的事。” 这话说得模糊,李映池听得不明不白,不敢轻易接话。 他抿唇不语,作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眉眼低垂,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落下一片阴影,看起来脆弱又透明,好似下一刻就会消失在这世界上。 林麒运心脏发紧,一种说不出的空缺感涌上心头。 他突然紧紧握住小世子的手,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一些。力道一下失了控制,李映池被抓得疼了,喉中忍不住呜咽出声,眼尾瞬间便染上了雾意,湿漉漉地缀在那一处,昭示着自己的可怜。 “抱歉……我刚刚走了神。”林麒运急忙松了手,轻轻地揉着刚刚握住那一处,“就是突然觉得,你该再多吃点,现在太瘦了。” 莫名其妙的,李映池暗道。 他用力抽回手,过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了出口:“什么两全其美的事?” 林麒运并不回答,转头看了看天色,“你应当很快就知道了。” 冬日的太阳似乎总是会落得早些,两人只是坐着聊了会天,屋外的阳光便隐去了身影。 李映池觉得自己再这样在三皇子的府上躺下去,也许不用等到皇帝下旨,今夜梦中他就会被抬出燕都了。 他决定起来走几步。 林麒运拗不过他,只好帮他拿来衣裳。 “我原来的衣服呢?”小世子一摸,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林麒运解释道:“拿去洗了,现在应当是还在晾着。” 他以为小世子是喜欢那件衣裳,笑着调侃:“怎么了?担心衣裳会被洗坏?” 李映池摇了摇头。 自然不会是这个原因,他怎么会舍不得一件衣裳,只是腰间空落落的,有一些不习惯。 他还记得那个玉佩是周鸿烟很重要的东西,自己只是借来用用,若是弄丢了那可不好办。 小世子眉头轻皱,手落在腰间,温声问着,“你可有见过,嗯……一枚祖母绿的玉佩?就是之前就挂在我腰间的那个。” “哦,那个玉佩啊。”林麒运笑意渐冷,转身拿出玉佩放入李映池手中。“在这。” 小世子拿到玉佩摸索了一番,接着,就准备重新挂回腰间。 嫩白的掌心与玉佩形成鲜明对比,林麒运垂眸瞧着,突然开口:“这个玉佩,好像我在周将军的身上也见过。” “恩,是周将军借给我的。” 林麒运被这个“借”字弄得眉头一挑,暗道周鸿烟的主意打得可真好,可是只是白日做梦罢了。 玉佩被林麒运夺了回去,李映池伸手刚想去抢,却被林麒运接下来的话惊得动作一顿。 “你可知道这个玉佩有着怎样的含义?” “这可是他母亲传给他,用作定情的信物,可以说,这玉佩就是给未来儿媳的。” “李映池,你明白了吗?” 林麒运目光灼灼,像是在问,你明白了吗,明白周鸿烟到底对你含着怎样的心思了吗? 话音一落,周围都静了下来,李映池漂亮圆润的双眼正因为这突然的信息被惊得睁大,清晰地倒映着面前林麒运的模样。 若是李映池真的能看见,也许会被林麒运那双黑眸中炙热得快要溢出的情感吓到,可惜他看不见。 他愣了一秒,再开口时语气有些犹豫:“那是不是特别珍贵啊?” 李映池知道那玉佩应当是极为重要的,不然当初周鸿烟也不会宁愿给他当仆人,也不愿把玉佩给他,可他没想到居然会如此贵重。 这个时代被父母传下来的定情信物,那和传家宝有什么差别? 早知道这么重要,那天晚上周鸿烟再怎么哄他他也不会答应的。 想到这,李映池还有些埋怨起周鸿烟来了,要不是他突然这么大方,自己也不会戴着这个玉佩来参加宴会。 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指不定要说他抢周鸿烟东西呢。 虽然、虽然他确实一开始是想抢的。 白腻软嫩的小脸悄悄鼓起一边,李映池偷偷摸摸地在心里说着周鸿烟的坏话。 “……什么?” 林麒运怎么也没想到李映池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完全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那可是定情信物啊,周鸿烟就这样把它挂在了小世子身上,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周鸿烟心悦于世子吗? 头一次发现小世子如此迟钝,林麒运几乎要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往日温文尔雅的面具再也无法保持,林麒运再开口几乎是口不择言:“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李映池,这代表着周鸿烟他……” “林麒运!” 未完的话语被突然打断,林麒运冷眼望去。 遮掩着屋内的垂帘被粗暴的掀开,随之而来的是风尘仆仆的周鸿烟,与一声极具冒犯意味的怒吼声。 路过的侍女忙加快步伐,生怕神仙发怒殃及池鱼。 天呐,又有人直接叫殿下的名字了。 20 眼盲小世子(二十) 垂帘上缀着的透明串珠随着冲入的动作互相碰撞,在周鸿烟身后轻轻摇晃,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 声响虽小,却乱人心。 周鸿烟今日显然是来得急了,身上穿着的是官服,发丝前端紧紧束起,尾处又被风吹得凌乱,有几缕甚至糊到了他线条冷硬的脸上,脚上的靴子也沾上了泥水,可他却无暇顾及。 显而易见,周鸿烟刚离开皇宫,便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林麒运拿着玉佩的手紧了紧,转头看向来人,眸光泛着冷意。 对上周鸿烟暴怒的模样,林麒运依旧毫不在意,他直视着周鸿烟泛红的双眼,嘴边挑起弧度,一字一顿地接上被打断的话语: “这代表着,周鸿烟他心悦于你。” 他的声音此时冷冽低沉,语调却有些挑衅的玩味。说出的话字字清晰入耳,内容却是无法公之于众的秘密。 不管这个时代再怎么开放大胆,龙阳之好,都绝不是能摆上台面的事。 传言说小世子常出入风月场所,但从未进入过南风馆。关于这一点,周鸿烟想过很多次,最终发现无论从什么地方看,小世子都未表现出过龙阳之好的痕迹。 世子与他同床共枕时,会乖乖地靠入他的怀中,被他亲得狠时也不会挣扎,只会惹人怜的呜咽。握住那纤细的腰肢时,周鸿烟觉得他们是如此契合。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敢断论,小世子是喜欢男人的,又或者,小世子是会喜欢上他的。 周鸿烟僵住了,他忍不住去看小世子的表情。 那一刻骨骼都仿佛生了锈,周鸿烟仿佛听见自己的脖子僵硬地扭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即使面对百万大军也从未有过怯意的少将军,在看见那双毫无焦距却水润明亮的双眼正望向他时,他头一次有了退缩的念头。 面对着两人,周鸿烟嘴唇张张合合,嗓子好像被人堵住,无法说出话来。 李映池其实还没反应过来,林麒运刚刚说的话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荒谬,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真范围。 在这奇怪的氛围下,李·小直男·映池泛着水光的眼眸轻眨了眨,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不是弄错了啊?你是不是误会了呀?” 他看不见两人的表情,还天真以为他们就像原世界线里的那样关系很好。 甚至李映池心里还在帮他们找补,觉得周鸿烟说话大声也只是因为着急找林麒运。 见周鸿烟和林麒运都不说话,气氛沉默,李映池害怕林麒运误会他和周鸿烟的关系,只好抿唇认真解释道:“他不是喜欢我。” “他只是借这个玉佩给我用一下,别想太多了。” “呵。”林麒运冷嘲一声,没说信不信,拿着玉佩轻晃了晃,似笑非笑地看向周鸿烟,“是吗少将军?” 周鸿烟没理他,只看着站在那一处的小世子,走过去将人扶到了床上坐着。 小世子病未痊愈,站久了有些不适,恰好周鸿烟来扶他,他便乖乖地跟着做了。 片刻后,周鸿烟从林麒运手中夺回玉佩,不答反问道:“是你做的吧?” 两人面对站着,黑眸中皆是深沉。一人身着常服,身姿如竹颇为儒雅,一人身着官服,肩宽腿长气势逼人,站在一起时竟谁也不输谁。 林麒运只笑:“少将军说什么?” “别装傻,你今天进宫都去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周鸿烟不愿跟他绕圈子,只想挑明了说。 “哦。”林麒运做出个恍然大悟的模样,“少将军是说去边疆支援的事吗?” “我可没做什么。只是前一段时间听闻少将军与大将军曾提过要前往前线,很是迫切。” “对吗?” 林麒运走近周鸿烟,看着周鸿烟面上隐隐显露的青筋,唇含笑意:“我向来喜欢成人之美。这不,昨日刚跟你说,今日我便早起,特地进宫与父皇推荐你。” “父皇很是欣赏你呢。我听闻过几日你们便会启程,前往边疆。少将军的心愿终于可以实现了。” 接着,林麒运突然凑近周鸿烟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也终于,从小世子身边滚开了。” 话毕,林麒运后撤一步,拍了拍周鸿烟的肩,笑得得意:“不必多谢,相信少将军一定会……咳。” 话语再一次被打断,这次,周鸿烟掐住了林麒运的脖子。 顷刻间,房檐上便出现了数名暗卫。 配剑者持剑,持弓弩者拉弓,光线略过之处,显现出不自然的暗紫色,皆是擦有剧毒之物。 暗卫们蓄势待发,只等林麒运一声令下便可取走周鸿烟性命。 周鸿烟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便发现了,心中颇为忌惮,但掐住林麒运的手依旧用力。 “少将军这是做什么?”林麒运反手握住周鸿烟的手,用力扯开后,伸手朝着暗卫示意退下,暗卫这才隐去身形。 周鸿烟双眼紧紧盯着林麒运,几乎是咬紧牙根,“你凭什么……” 若真是战事将近,他本就该带兵冲锋,那他绝无怨言。可将近年关,边疆处根本无事发生,就算派兵也只是轮换镇守罢了。 林麒运往皇上面前这么一开口,就是直接要将他往边疆遣送。若是去了,约莫得年关之后才能回燕都。 他的小世子留在燕都,留在林麒运身边……他如何放心。 周鸿烟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这说的是什么话。”林麒运轻笑了声,后退一步落座,摩擦着自己被弄出红痕的脖子,“当初,不是少将军求着要去的吗?怎么现在反而怪起我来了呢。” “少将军莫不是敢做不敢当?” 当初? 周鸿烟闻言一愣。 当初他刚进顺亲王府,心中对小世子全是不满,一得知有机会离开燕都,便迫不及待地回了府上,请求大将军让自己前去。 后来,他被大将军拒绝了。 但那时他已经无所谓能不能离开王府了,他发觉到了自己的心意。 他还记得,那一日被大将军拒绝后,他去酒楼找小世子,而林麒运恰好也在那。 那根本不是恰好,周鸿烟终于明白原来一直以来,林麒运都在暗中调查着他们的行踪。 林麒运看着周鸿烟怔住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那笑容越笑越大,最后,他几乎是笑倒在了椅子上。 一旁,李映池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他看不见二人的表情,也瞧不见周鸿烟的动作,更没发觉有暗卫出动,暗潮涌动的气氛完全没有感染到他。 听了一半,他突然发觉有哪里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他昨夜推三皇子入水,今天三皇子进宫不应该是告发他的恶行才对吗? 怎么变成了推荐周鸿烟前去边疆? 李映池赶紧联系系统,小脸着急,“系统,剧情好像出错了!” 早已知情的系统沉默着看了眼数据记录,对男主们做出的行为一点也不意外,但为了安慰小宿主,他还是组织了一下语言。 “这是正常现象,宿主不用担心。” “天气、食物或者一点小事都可能会引起变化,所以在可控范围内,剧情的任何变动都是很正常的。” 原来如此。 第一次做任务的小世子受教地点点头,托着小腮帮,又问:“那我是不是不用被赶出燕都了?” 系统声音平淡:“君心难测,也许三皇子会秋后算账。” “哦……”小世子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这时,周鸿烟与林麒运的明枪暗箭也差不多结束了。 听见林麒运笑得开心,半路走神的李映池还以为他们聊得不错。心想,林麒运真是会为人着想,周鸿烟想去前线,他就专门向皇上推荐周鸿烟。 见两人不再说话,李映池思考了片刻,声音轻软:“那,就先把那个玉佩还给周鸿烟吧。” 周鸿烟骤然回头:“为什么?” “啊?”小世子不明所以,“这块玉本来就是要还给你的。你不是要去边疆去了吗?我还不得赶快还你。这块玉这么珍贵,我若是弄坏了都不知道怎么赔。” “我……” 小世子打断周鸿烟,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怀疑地问道:“你不会是故意想让我弄坏这块玉,然后让我顺亲王府赔你一个贵女吧?可我是王府独子,可没有什么姐姐妹妹,你就死了这个心吧!” 林麒运笑意未退,看好戏道:“是啊,少将军还是快把玉佩拿回去吧。” 周鸿烟听得哑口无言,心中酸涩又无奈。 他倒是无所谓这个玉佩,要是能用一个玉佩换一个小世子,哪怕是再多,他都愿意给。 房间内,肩宽腿长的男人几步走近床边,面对着床上面容白软精致的少年,男人拿着一块玉佩缓缓单膝跪下。 周鸿烟垂下眉眼,将李映池的手握入掌心,小小嫩嫩的一团乖乖地待在手中,看得他眉眼一柔。 李映池疑惑:“嗯?” 一块玉佩被塞入手中,接着李映池的手又被男人合上,被迫握紧了玉佩。 没等李映池说话,周鸿烟似乎已经知晓他想要问的话,他姿态放得很低,像是野兽在对猎物故意示弱,引诱入洞:“边疆生活条件艰苦,若是我将玉佩带去,肯定会引起别人的嫉妒,说不定会打劫我。” 他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哽咽,“我只信得过小世子,若是小世子不能替我保管这玉佩,我都不知道该给谁好了。” 这一句接一句的,几乎快把小世子捧上了天,李映池晕乎着小脑袋,硬撑着还想要拒绝。 下一秒,周鸿烟又补充道:“就算弄坏了也没关系,若我此次前往边疆不幸阵亡,能有一个人将玉佩残骸放入我的墓里,也是极好的。” “至少,还能有你惦记着我。” 他的语气卑微又脆弱,与那强势的动作完全相反。 小世子手中握住的玉触感细润微凉,而男人宽大的手掌粗糙火热,双重感官的极致反差令他一怔。 李映池本就心软,听了周鸿烟这一席话后心头更是软得不行,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 挣扎两下后,李映池抽出手,指尖轻收握住玉佩,粉唇微启:“那、那好吧,既然你这么可怜的话,本世子便替你保管一段时间。” “多谢小世子。” 周鸿烟满意地站起,先是瞧了眼小世子白嫩掌心中的玉佩,随后挑衅似地转头看向林麒运。 林麒运脸色猝然沉下,两人对上视线,一瞬间,四周仿佛变得更为寂静,就连风过竹林声和呼吸声都微弱了下来。 林麒运眸光冰冷,其中含着对周鸿烟毫不掩饰的厌恶。 片刻,他忽地叹了口气:“我这皇子府的守卫比皇宫来说,也是不差的,若是怕玉佩丢失,少将军为何不放在我府上呢?” “只是区区一个玉佩,还不劳三皇子费心。”周鸿烟硬邦邦地回绝。 坐在一旁的李映池听得小脸微扬,他略一思考,心想确实,放在三皇子府里确实比放在自己的手上靠谱。 刚想将玉佩交出去,他又想起周鸿烟刚才说的话,一时间有些犹豫。 “少将军莫要误会,我并无什么别的意思。”林麒运一听,面露难色,仿佛真的在为周鸿烟着想。 可下一刻,他嘴角轻扯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话锋一转“只是担心世子会被你哄骗……” “啊?”李映池眼眸睁大,显然不明白话题是如何跑到自己身上的。 “小世子为何要对他这么好?你可知,这次前往边疆的任务是周鸿烟他为了离开你而苦苦求来的机会。” 语调越来越急,到了最后,林麒运几乎是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和谐,“周鸿烟根本就不想伺候你!他早就想离开你了!” “我没有!小世子你听我解释!”周鸿烟神色惊慌,急忙去看小世子,“我从来都没有那样想过!” 其实李映池不是很意外。 周鸿烟是他按照剧情强压着进府的,让一个少将军给自己做奴仆,心有不满实在正常。 他本就是一个炮灰,一个坏事做尽不讨人喜欢的炮灰。 虽然是这样想,可李映池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明明自己的剧情已经结束了,但只要他还在这里,他就依旧是那个小世子。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周鸿烟是与他在一起最久的人,相处的这些时日里,他早已把周鸿烟当作朋友,又怎么会不在意这刻薄的话语呢。 “离去与否,与本世子何干?” 长睫垂落,李映池声音淡淡。 他身着浅色长衫,浅靠在床,乌发未挽披散落于肩,脸上是不着血色的苍白,只有唇色艳如朱砂。 这般模样的小世子,即使是落寞伤神时,也足以令万物失色。 浅淡颜色,却比浓墨重彩更为惑人。 这一瞬,周鸿烟只觉心脏紧缩,满心满眼都快要为眼前的人碎落。 他不知如何是好,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得握住李映池的手,连连保证着:“此次是皇命难违,若是任务完成,我定当立刻回燕都。” “不。” “任务完成之时,在下,一定马不停蹄赶回燕都。” 李映池推开他,“等你回来时,本世子早就不需要你了。” “我需要你。” 周鸿烟低下头,虔诚地在李映池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一直都是我需要你,池池。 21 眼盲小世子(二十一) 在周鸿烟好言好语的哄了半天后,最终,这枚被大将军夫人用来送给儿子当作定情信物的玉佩,还是留在了李映池身上。 因着军队近日便会启程,作为新加入的一员,周鸿烟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准备与磨合,他并没有再在三皇子府中多作停留。 与小世子稍作告别后,他连声招呼都不与林麒运打,就离开了。 残阳如同余烬消散在夜色逐渐浓郁的天空中,星辰高悬于树梢,烛火被来往奴仆燃起,照明了整个皇子府。 小世子身体稍弱,落了水便严重得不行,即使熬过了一夜高烧,仍是咳嗽个不行。 晚餐是林麒运亲自监工做出的饭食。 因为担心小世子的身体,往日那些花里胡哨的菜样都被撤了下去,特地做了些清粥小菜。 直到晚饭端上桌,林麒运才想起小世子无法视物,他手足无措了片刻,直到身旁管家轻声提醒,“殿下,要不奴来伺候世子?” “如何伺候?” 管家一噎,“自然是用勺小心翼翼地喂世子。” 这一句话让林麒运瞬间醍醐灌顶,他立马就拿着勺坐到了世子身边。 虽说是第一次做这种伺候人的话,林麒运的模样却有些享受。这还是他头一次体会到投喂小世子的快乐。 喂什么,李映池便吃什么。 漂亮的唇瓣乖乖含入白粥,然后慢慢咀嚼,周而复始地鼓起脸颊,白软可爱得像个糯团子。 林麒运喂得越发起劲。 一个皇位继承人竟如此卑微地给人喂饭,甚至乐在其中,要是被人看见,明日上朝多半要参他几本。 吃过晚饭后,李映池靠在躺椅上,听着三皇子府上的侍女给他念话本。这是他失明后少有的娱乐活动,只需要闭上眼静静地听就足以取乐。 剧情不算新颖,比不得他自己府上那些特地定制的话本,但好在这个侍女念得颇为投入,激情时刻抑扬顿挫,倒有些特别。 他跟系统开玩笑说:“我这也算苦中作乐了。” 过了一会儿林麒运回来了,话本时间结束。随之而来的,是那份太医叮嘱过一定要喝的药。 被端上桌时那药汤还热气腾腾,在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苦涩的草木味,难闻得紧。 李映池秀气的眉顿时就皱了起来。 林麒运还未察觉,他舀了一勺药汤,小心翼翼地吹凉后,靠近李映池唇边,“来,该喝药了。” 苦涩草木味凑近后威力翻倍,直冲入李映池的鼻腔,他翘鼻皱起,表情抗拒地往后仰头。 “怎么了?”林麒运还以为他不舒服,语气紧张,“是身体觉得哪里难受了?” 李映池眨了眨眼,犹豫道:“……我不想喝药。” 林麒运愣了一下,随后嘴角克制不住地翘起,“喝完药,我给你准备了蜜饯。” 林麒运知道小世子可爱,但他没想到会如此可爱。 这一点孩子气的表现若是在从前,他一定会觉得难以忍受,可当他真正能触碰到眼前人时,却觉得如此惹人怜爱。 “太医说了,吃了这药眼睛会好得快些,也有助于你康复。” 他缓了缓,拿起一袋蜜饯放入李映池手中,“我不骗你,喝完了药就可以吃。” “特别甜,吃了就不会觉得苦了。” 手中的袋子有些沉,好似分量不少,李映池咬了咬唇,“好。” 其实他从小就体弱多病,三天两头的生病,是医院的常客。 十几年来,他喝过的药也许比吃过的饭还多。每天的生活都一成不变,坐在房间里,面对着冰冷的白墙,麻木地吃着颜色各异的药丸。 再苦的药他都尝过。 李映池微微启唇,一口一口地喝入苦涩药汁。 他真的不想再吃药了。 一碗药很快见底,林麒运眼含笑意,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小世子真棒,这么快就喝完了。” 哄小孩似的,李映池最应付不来这样的话,小脸忍不住泛上淡粉,透着藏不住的羞意。 林麒运放下碗,本想着拿手帕帮小世子擦拭一下唇瓣,可当视线落在李映池身上后,他动作僵住。 眼前的人小脸粉白,鼻梁挺翘,纤长睫毛在明亮烛火下朦朦胧胧,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他的视线。 药的苦味散去,四周渐渐暗香浮动,林麒运喉结滚动,忍不住问道:“药真的很苦吗?” 李映池不明所以,乖巧答道:“有些苦吧。” 下一刻,有些微凉的触感落在嘴角,是林麒运擦拭掉了他嘴角的污渍。 李映池抬眼,表情懵懂像是在问怎么了。 林麒运克制地撤回身,俊脸通红,声音压抑异常,“那我们遵守承诺,你现在可以吃蜜饯了。” 像是在掩饰什么,林麒运动作很快地拿起一颗放到小世子嘴边。 蜜饯入口,甜得发腻,李映池脸色不变,咽了下去。 “甜不甜?嘴里还苦吗?” 李映池摇了摇头,声音含糊,“很甜。”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在吃药后尝到甜味,李映池觉得,这比以前吃过的所有甜食都还要甜上许多倍。 “宿主喜欢吃甜的吗?” 许久未出声的系统突然冒了出来,“若您有想吃的食物就告诉我,为宿主提供食物是我该做的。” “还有这种功能吗?我第一次听。” 系统自信回答:“当然,只有宿主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的。我是一个非常全能的系统。” 李映池被逗笑了,一人一统聊了一会,想到自己不久就会离开,李映池突然有些好奇自己任务里的那一条促进感情发展。 “林麒运和周鸿烟现在的关系发展到什么地步啦?” 系统沉默了两秒,含糊道:“双方现在对彼此的感情都颇为热烈,但具体到什么地步,还要等确定下来才知道。” “这样子。”李映池有些了然,他现在所补充的只是前期剧情,主角二人的感情线不明显也是正常。 此时林麒运正打算带着小世子去院子里消食,突然被小世子拉住衣袖,他低头看去,小世子俏脸微红,吞吞吐吐的不知想说什么。 “怎么了?”林麒运问。 “你、你有喜欢的人吗?”李映池有些局促的抿了抿唇,他第一次问别人这么私密的问题,总感觉不太好。 林麒运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映池,语气倒是平淡,“没有,问这个作甚?” “哦,我就问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呀?”李映池又问。 林麒运衣袍一甩缓缓坐下,手放在桌上撑着脸,只映有李映池一人的眼中眸光闪烁,“本殿下喜欢的自然是娇俏可爱、懂事黏人的类型。” 李映池尝试着将周鸿烟代入进林麒运说的这两个类型里,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号。周鸿烟与这两个词可谓是相差甚远。 李映池有些沉默,林麒运是不是在骗自己? 见小世子沉默,林麒运剑眉微扬薄唇弯起,打趣似地问他,“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当然。”小世子点头。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李映池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自己以前在电视剧里见过的漂亮小姐姐,回答了几个形容词。 林麒运沉默了,他心中不爽,又不死心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喜欢这种?你谈过?” 这话算是戳到了李映池的痛点,别说谈恋爱了,刚成年的他连朋友都没有几个。 小世子秀气的眉立刻皱了起来,很是不服气,“当然呀!本世子怎么可能会没谈过,我府中可是有着十八房妾室的。” “小世子可真厉害,不像我,一个妾室都无。”林麒运叹了口气,“这要是被别人知道,我肯定会被嘲笑。既然小世子经验如此丰富,不如教教我?” “可、可以啊,教就教。” 系统暗叹,他的小宿主现在真的有种心虚的嘴硬感。 李映池争着要表现一下自己的恋爱经验,林麒运也惯着,说站起来就站起来,说伸手就伸手。 见他有模有样的,林麒运忍不住挑了挑眉,有些期待他会做什么。 “恩……首先要牵手。” 自称经验丰富且府中娶了十八房妾室的李映池回忆着以前在电视上瞧过的情节,握住林麒运的一只手,五指循着间隙交叉而入,原本普通的握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手掌相触,微凉的温度刺激得小世子不自觉轻颤指尖,林麒运垂眼看他,他还在挪动着手指调整位置,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多敏感。 “然后呢?握手是什么意思?”林麒运反握住李映池手掌,纤白柔嫩的手指便动弹不得,只得乖乖留在明显比他大出许多的掌心中。 本就紧张想不出话来的小世子一听他问,大脑顿时更短路了,表面功夫也忘了做,气急败坏地开口。 “问什么问,要教我自然就教了,再催的话我可不教了。” 小世子声音是少年时期正常的清朗,但李映池性子娇气,说话也不自觉的带上点娇。 常人那么一开口就直接停住的地方,他不,艳红舌尖那么一勾,语调就往上扬一个调,鼻尖跟着一皱,最惹眼的丰润唇瓣也不满地嘟着。只是普普通通地说一句话,就好生招人疼。 说要教人怎么谈恋爱的是他,想个半天说不出点道理来的也是他,最后闹脾气的还是他。 林麒运好脾气地应他:“我知错,我不问了。” 这还差不多,李映池点点头,终于想好了说辞,他自信开口:“这样拉手的话。” 林麒运认真听讲。 “你就可以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走路。” 林麒运颇为认同。 牵着谁的手都能一起走路。 “然后她就会喜欢上你。” “?” 满含怀疑的眼神从小世子信誓旦旦的脸上缓缓转移,落在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上,林麒运听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李映池热衷于花天酒地,是烟花之地的常客,也知道李映池实际上一个相好的都没有,但他以为李映池只是不想给别人名分。林麒运真的没想到小世子这么纯。 林麒运握着小世子的手轻晃了晃,“那我牵着你的手,我们两个一起走路。” 李映池懵懵地被他拉着走了几步。 “你现在有没有喜欢上我?” 林麒运问。 他一双凤眸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眼神炙热,神情是少有的认真。 “我照你说的做了,李映池。” 可以喜欢我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