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艳魔君的被迫撩夫日常》 1、第一章 作者:柠萌果 黄沙蔽日,黑云滚滚,西北风呼啸而过,西荒赤焰滩一片萧杀之气。 熯陀山,夸父峰。 一位身材颀长的红衣青年正负手而立,炯炯遥望昏黄无际的天空。 狂风卷起他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滚滚翻飞好似熊熊燃烧的红莲业火。 浓密墨丝垂至细腰之下,正随风肆意飞扬,冷若寒霜的俊脸若隐若现。 艳到极致的红,浓到极致的黑,冷到极致的白。 像极了潜伏在幽冥深处中的艳鬼,勾人心魄,摄人心魂。 美到极致,注定不凡。 他正是魔族刚刚承继君位的第十任魔君,容黎。 世人又称他为“魅颜君子”。 最令四海八荒啧啧称奇的,是他将满千岁却已身居高位,这在魔族史册上当属首次。 狂风怒吼,天地混沌,容黎竟无一丝狼狈。 倏然,他抬起右手,掌心中悬浮着一朵曼殊沙华的花苞,花苞正闪烁着奇异的血色光芒。 容黎得意自语道:“镇星冲日,土煞玄天。哼!就连天道都在助我取冥焱老儿的狗命。” 白皙修长的手指一扬,花苞脱手高速旋转着飞向黄沙漫漫的高空,红光沿着花瓣缝隙乍泄出来。 下一瞬,红光爆闪,花苞瞬间绽放,狭长的花瓣翻卷飞扬,美得既嚣张又妖异。 曼殊沙华完全盛放,凌空中越转越快越转越大,浓云飞沙中射出六道金光,金光源源不断缠卷入花芯中,花体由赤红色逐渐变为赤金色。 待花体金光逼人时,天地间霎时云消风停,夕阳西下只剩下漫天绯红的鱼鳞云。 曼殊沙华重新恢复成花苞形态,它缓缓降落回容黎的手掌心中,沉甸甸的触感让他眼底喜色渐浓。 终于!他得到了传说中的土曜之力。有此等神力助力,看冥焱老儿如何还能与自己相抗。 一提到冥焱,容黎就恨的牙痒痒。 冥焱身为九天战神,是魔族世代的克星,魔族前八任魔君皆亡于他手。 只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新官上任不信邪。 小魔君容黎虽刚继位三日,心中却早已埋下了铲除冥焱帝君的种子。 只是要斩杀九天战神,谈何容易? 于是他踏四海,访八荒,终在一上古毒物那得一秘闻。 秘闻冥焱帝君的元身为上古神龙,龙属水行,土克龙运。 因此,杀死冥焱帝君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土曜之力打入其心脉,便可使之爆体而亡。 如今,土矅之力在手,且魔族安插在九重天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是冥焱帝君近日隐疾复发,正日日于奉元殿闭关修炼,若趁其弱势之机偷袭必定能事半功倍。 容黎心中顿时有了十足把握。 收起花灵,容黎腾云赶往南天门,南天门有大批天兵驻守,他只好化作祥云,忽忽悠悠混入了仙界地盘。 九重天建筑形制大差不离,四处祥云缭绕,仙鹤翩翩,刻板的要命又没什么特色,导致容黎虽拿着探子给他的九重地图,他却站在三岔路口前懵了圈。 路旁有棵高耸茂密的扶桑树,容黎懊恼的飞身上树,见枝头结满黄灿灿的扶桑子,他便伸手摘下距离自己最近的那颗,掰开果壳把碧色的果肉丢入嘴中,边吃边骂仙界毫无品味,建筑毫无特色,处处审美疲劳。 “你真好看。” 饶是容黎魔力再强,闻声也不由一哆嗦。 他丢掉剥好的果肉,祭出腰间的醉影剑,指着头顶某处冷声质问:“何人!” “呃…”怯生生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 容黎凤眼微眯,厉声警告道:“出来!否则休怪我辣手无情!” “别别别!”那声音变得十分委屈,“我也想出来,可是我不能动呀。” 醉影剑浮起一层莹莹赤光,容黎呵斥道:“竟敢诓骗本君!” “呀!你别生气!”清风徐来,扶桑树叶飒飒作响,叶影摇曳间,一颗状如婴儿拳般大小的扶桑子让容黎眼前一亮,只见它闪了闪通体的金光小心翼翼道,“你瞧,我是真的不能动。” 容黎的喉结咕噜一滚,咽下一大口口水,手中醉影瞬间化作一层薄薄赤绫,像蛇一般钻入了腰间,外表就如同一条寻常腰带。 他飞身将这颗“话唠”扶桑子摘下,刚要剥皮吃肉,就听见扶桑子惨叫道:“你别吃我我带你去奉元殿!” “就你?”容黎不信 扶桑子赶忙说:“真的!我常年待树上,奉元殿我日日看得见!” 容黎顿时心花怒放道:“好,你来引路,若你真把我引到奉元殿,我一定放了你。” 他喜滋滋的将扶桑子揣入怀里,心里却是“等等再拿你打牙祭”。 扶桑子引着容黎七穿八拐,不消片刻便抵达了奉元殿。 容黎幻化成一只红蝶翩入殿内,却不成想被一阵巨大的仙法逼得现了原形,直接跌坐在一温润的玉石凳上。 容黎呲牙咧嘴的揉着跌疼的屁股,心里早就将冥焱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等他回过神,抬眼便见青石桌上摆着一方白玉棋盘,上面黑白双方正厮杀的不可开交。 容黎猛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掀起眼皮。 果不其然,一位冷清仙君正与他相对而坐,男人的眼眸犹如寒潭,冰冷刺骨,正深不可测的看着自己。 容黎见过冥焱帝君的画像,此刻他内心咯噔一下,瞬间凉了半截。 他怎么出关了!!! 这和情报里说的不一样啊啊啊!!! 容黎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挤出一个尴尬却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今夜月色不错…” “乌云遮月,何来月色?”冥焱帝君冷声道,“红衣灼灼,醉影卧腰,若本君猜得不错,阁下应是刚刚继任魔统的小魔君容黎?” 容黎抱拳干笑两声:“幸会幸会。” 冥焱帝君慢条斯理抿了一口香茶,搁下碧色琉璃杯后用修长干净的手指夹起一颗白子落于棋盘,生生破了黑棋的胜局,他眸中无波淡淡笑道:“魔君深夜来访,不走前门却要翻墙,不知又是何意?” “这个啊……”容黎胡扯道,“这是我们魔族独特的拜访方式,让帝君见笑了,见笑了。” “哦?是吗?”冥焱帝君拂袖重开棋局,“那还真是独树一帜,只是魔君今夜造访有何贵干?” 狗屁帝君哪来这许多问题! 容黎头疼却又不得不赔笑道:“巧闻帝君身体不适,故特意前来探望。” 紧接着,他摸出怀里的扶桑子:“来,多吃水果身体好。” “嘤~”果子发出哭泣的声音。 冥焱帝君看了扶桑子一眼,淡淡道:“这果子已经修出灵体,吃了它未免可惜。”他又指了指棋盘:“魔君陪我下盘棋如何?” “罢了罢了,本君不会下棋。”容黎把扶桑果重新收入怀中,他试探性问道,“帝君身体看似已经痊愈,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冥焱帝君却似轻声叹道:“若要说痊愈,倒还差些时日。” 容黎精光一闪,瞬间喜笑颜开:“无妨无妨,这病就是靠养,尤其年岁一大,病好起来就格外慢些。” 冥焱帝君持棋子的手微微一顿,半晌后不紧不慢笑道:“也对,论辈分,魔君当尊称本君一声祖宗。” 容黎:“……” “咳咳,时间不早了,本君就不叨扰帝君养病了。”容黎起身理了理微微皱起的袍子,走了没两步便佯装被凸起的老树根绊了一下。 “哎呀!”他顺势滚入冥焱怀里,屁股坐在冥焱帝君的大腿上,双臂牢牢勾住他的脖子。 “魔君这又是何意?”冥焱帝君的声音有些飘渺。 容黎用右手食指轻轻摩挲着冥焱饱满的喉结,见对方并不排斥,他的手渐渐滑落直到覆住冥焱的心口才停下。 容黎媚眼如丝,呵气如兰道:“若说我是被帝君的英勇神武所倾倒,帝君信吗?” 冥焱沉思半晌,眸中染上一丝趣意。 “先前魔君说的话,本君确实一句都不信。不过方才这一句,本君倒是十分赞同。” 九天战神竟是自恋狂吗!!! 容黎忍无可忍,趁机祭出花灵,将它直接打入冥焱心腔,冥焱墨色的瞳孔瞬间化为金色。 “哈哈哈!”容黎狂笑着跳出冥焱的怀抱,“上当了吧老色胚!” 冥焱沉声道:“土曜之力?” “没错!”容黎恶狠狠笑道,“是不是觉得很痛苦?犹如万针钻心般痛苦?” 他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冥焱,伸出手抬起冥焱的下巴:“帝君放心,你只需浅熬九九八十一天,待土曜之力沿心脉游走三十六个大周身,你就能因爆体而亡从而得以解脱痛苦。” “只是这八十一天,还请帝君尝尝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滋味。” 冥焱面色不改,他阖上眼睛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确实是世间毒辣之法,本君今日受教了。” 容黎洋洋得意道:“有命学,无命用,又能如何呢?” “战场之上,最忌轻敌。”冥焱突然伸手握住容黎的手腕,“其二便是忌讳道听途说。” “今日魔君竟一次犯了两个大忌。”冥焱猛的睁开双眼,瞳孔已然恢复墨色,只是那幽然深处还噙着滔天怒火。 容黎手腕处剧痛难忍,醉影出鞘替主攻击冥焱眉心,冥焱手持棋子“叮”一声弹开醉影,一掌将容黎击飞了出去。 “还未完全修得天魔之力就有如此野心,魔族历任魔君里面你倒是让本君刮目相看。” “杀你!足够了!” 容黎跃身召唤醉影,剑光凌厉直冲冥焱心口处刺去,冥焱右移一步避开攻击,气定神闲连根发丝都未乱。 容黎实战经验不足,鬼点子倒是不少,他改变策略耍虚招分散冥焱的注意力,然后瞅准时机放出腕刀朝冥焱眉心处偷袭过去。 冥焱冷笑一声错身躲过暗袭,然后瞬移至容黎身后,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利落的缴了他的武器,召出缚仙索把人给利索的捆了起来。 天族皆有缚仙索,根据主人修为程度,缚仙索捆缚对象也各有不同。 譬如此刻,乳臭未干的容黎根本就挣脱不开冥焱的缚仙索,他只能气急败坏的大喊:“你放开我,有本事光明正大打一场!” “光明正大?魔君不觉脸红吗?” “方才是我不对。”容黎软了声,“大不了你我不用武器,就来一场肉搏战如何。” 正说着,他突然浑身瑟缩了一下,扬声喊道:“哎哎哎,你别碰我腰!” 冥焱目光微动,撤手笑道:“肉搏?本君怕你后悔。” “你放屁!” “既如此,那本君就不客气了。” 容黎:“???” 容黎只觉天地旋转,然后腹部受到压迫,一阵阵反胃欲呕,就连扶桑子都从衣襟中滑落了出去。 待他反应过来时,他早已被抗在冥焱肩头。 “你这是干嘛?快放开我啊!”容黎挣扎道。 “既然肉搏,便换个去处罢。” 容黎无能为力,任他把自己扛进寝殿,任他把自己扔到云床,然后冥焱取了他身上的缚仙索。 恢复自由,容黎瞬间出手攻击冥焱的眼睛,不料却被对方用力抓住了双手,然后被狠狠摁在头顶上方。 手招不成再出腿招,容黎屈膝妄图攻击冥焱的小腹,冥焱只用一只手摁住容黎双手手腕,另一只手迅速捏了一下容黎的腰侧。 容黎瞬间软了身体没了气势,下半身像钟摆那样迅速挪到床里侧,他狠狠瞪着冥焱咬牙道:“你变态啊?” “对待非常人,就要用非常手段。” 见冥焱防备略有松懈,容黎再次出腿踢向他的胯|下,冥焱眉头一皱满脸不悦,下一秒缚仙索又把容黎捆了个结实。 “不是,说好肉搏你怎么又捆我!”容黎吼道。 “因为本君变态。”冥焱慢条斯理道,“其实本君还有更变态的地方,魔君想不想亲自感受一下?” 容黎满脸惊慌:“你你你,你要干嘛?” 冥焱俯身,凑近他耳畔轻笑道:“本君想同小魔君做些快乐的事情。” 容黎:“!!!” 2、第二章 九重天,流光池。碧水涟漪,波光潋滟。 池中芙蓉妍丽多姿,花间彩蝶萦绕飞舞,莲叶间数尾仙鲤嬉戏游水,令人眸生惬意,心思畅快。 池边有棵高耸繁茂的扶桑树,容黎此刻正幻化成一普通白衣小仙,惬意的躺在粗树枝上打着瞌睡。 正好眠,耳边突然传来一句奇话。 “文曲星君新著的《帝君大人的七日索情》,姐姐们可有抢到?” 容黎:“……” “我我我!我抢到了!真不愧是文曲星君,不愧是限量发售,盐梨稀匹永远的神!” “啊啊啊!我没抢到!好姐姐借我借我!我这里有《魔君易推倒》《魔君狠狠作,帝君狠狠爱》,我还有限制级《那帝君真棒》,你想看那一本都行!” “我也要看!我这里有墨卿姐姐画的《降魔十八式》,先借我看啦!” 容黎:“???” 话题似乎与他相关,容黎睁开眼,翻身跃下枝头。 衣着姿丽的三位女仙正在换粮,听见动静顿时花容失色,唬的她们抱紧自己手里的宝贝撒腿就跑。 容黎伸手扯住一个绿衣女仙,满脸堆笑道:“仙子莫怕,我只是好奇你们的话题,想要与你们讨教一二。” “吓死我了…”绿衣女仙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是帝君来了。” 刚回过神,她便单手掐腰,指着容黎鼻子骂道:“冒失鬼都怪你,到手的话本飞了,你说你怎么赔我!” “仙子别气,说来也巧,我今日才拾得一本书。”容黎背手施法幻出一本书递过去,笑问绿衣女仙,“可是这本?” “呀!”绿衣女仙两眼冒光,纤纤玉指刚触碰到书角,却见容黎收书藏于背后,她只好满脸堆笑,换上一副女儿家的娇羞形态,娇滴滴道,“仙君哥哥,借我看看嘛。” 容黎笑道:“你我有缘,书我送你。只不过嘛,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可否?” 绿衣女仙忙不迭点头应和:“我发誓,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个问题,容黎纳闷道:“什么是盐梨稀匹?” 绿衣女仙笑容暧昧:“盐谐音冥焱帝君,梨谐音容黎魔君。众所周知糖梨撒盐味道极甜,而稀世匹配简称稀匹,嗑盐梨稀匹,越嗑越上头,越嗑越心甜。” “我呸!”容黎浑身炸毛,一脸愤懑道,“老子跟那老匹…” 自知失言他赶紧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老子就知道这词不简单哈哈哈…” 绿衣女仙笑脸盈盈:“那是自然。” 第二个问题,容黎郁闷道:“听闻二君殊途,怎会有这种…咳咳…这种缘分?” 绿衣女仙眸光星闪,扯着容黎的袖子,靠近他耳边轻语:“世人皆知二君一正一邪,天道殊途无关风月,可这机缘向来妙不可言。” “据说小魔君仰慕帝君许久,只苦于前任魔君苍井的束缚,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所以,三百年前苍井刚殒,头七未过,尸骨未寒,新继任的小魔君就捺不住性子,他竟夜闯奉元殿向帝君表达了爱慕之情。” 容黎双拳紧握,悄悄掩于袖中,他只要一想起曾经在冥焱那里受过的屈辱,就恨得牙根直痒,恨不能手撕冥焱,将他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他更想不到九重天竟然将他诋毁至此,好好的王子复仇记竟被传成王子追爱记,一定是那个杀千刀的老匹夫搞的鬼! 绿衣女仙没注意到容黎泛起的杀气,自顾自继续火上添油道:“原本咋们帝君嫉恶如仇,弑魔如麻,必定是瞧不上那魔族之人。可谁知无巧不成熟饭,那几日碰巧便是帝君的情|潮|期。” 情|潮|期! 三个大字像是一道天雷,硬生生劈在容黎的脑袋上,原来那时探子说的隐疾,竟是老匹夫的发|情|期到了!!! 怪不得老家伙那么变态!怕不是把火都撒在自己身上了吧! 容黎咬牙切齿道:“人人都说帝君已经臻于化境,竟还受情|潮|期的困扰?” 绿衣女仙疯狂点头:“你想帝君元身是什么?那可是龙!自古以来龙性本|淫,所以龙族才早结伴侣,就是为了度过这情|潮|期。帝君虽说拥有至尊修为,却也会不定时躁动不已。” “魔君表白那日,帝君就很躁动。” 容黎:“……” 绿衣女仙双眼冒光,绘声绘色道:“当时帝君正无处释放内心的压抑,魔君却又当面倾诉内心火热的情感,冰与火的碰撞,情与爱的交织,天雷勾地火,缠绵又悱恻。加上魔君的绝美容颜加持,帝君哪怕顾虑再多,也不得不服从内心深处的欲望。” 绿衣女仙小脸通黄,吸了吸鼻子接着说:“野史流传奉元殿内,帝君同魔君足足恩爱七日之久。凡有过路者,皆听见殿内传出或喜、或嗔、或讨饶、或哽咽的少年声。就说那魔君离开时,都是眼眶通红,衣衫不整,甚至步履蹒跚,好不可怜。” 容黎周身浮起一层赤光,他强忍住滔天怒火,给绿衣女仙递过去一方锦帕:“擦擦鼻血。” “无碍无碍,近日瓜嗑多了,有些上火。”绿衣女仙接过帕子擦了擦鼻血又补充道,“冥焱帝君当真好肾……好神勇!。” 容黎迫于身份不能发飙,只能气愤道:“道听途说,不可尽信。” “我可不是道听途说,就连文曲星君都将这段风流韵事编成了话本。” 她从怀里掏出一本黄皮书,封面赫然写着《那男人真棒》。 “你瞧,这都是证据。当时,文曲星君多次路过奉元殿,这些对话很多都是纪实的。” 容黎接过来随意挑开一页。 【冥焱帝君眸中已呈情动之兆,他伸出食指细细描摹身下娇软之人的眉眼,不一会儿又转为摩挲那圆润饱满的朱唇,莫大的刺激引得小魔君发出阵阵娇|喘…】 容黎:“……” 闭了闭眼睛,强忍发飙的冲动,他又挑开一页。 【容黎哭哑了嗓子,不停推搡着冥焱帝君,一边啜泣一边弱声喊着“不要了”,显然是被欺负狠了。而冥焱帝君食髓知味,哪里肯轻易放了他,竟然换了个难上加难的姿势……】 容黎:“草!” 绿衣女仙迫不及待笑道:“刺激吧?” “刺激…” 刺激他祖宗个头! 容黎咬着牙,好半天挤出一句:“文曲星君前世该不会是绿市作者!” “怎么可能!”绿衣女仙笑眼弯弯,“绿市可不能出现脖子以下的内容,咋们文曲星君的才华多半是从花市爬出来的,正所谓人从花中过,心中自然黄。” 容黎:“……” 想到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容黎强忍着把书撕毁的冲动,机械的点了点头。 “那我用这一本,换你手里那本,行吗?”绿衣女仙摇着他的胳膊求道,“好哥哥,我看完尽快还你,好不好?” “也无不妥,给你吧。”容黎把真书收好,假书丢给绿衣女仙。 绿衣女仙美滋滋的将《帝君大人的七日索情》贴身放好,然后心满意足的笑道:“你这人面生的很,我竟不曾见过你,我叫绿芙,是芙蕖仙子,你呢?” “我是恁爹。” “嫩蝶?原来你是蝶仙啊!” “呵呵……” 3、第三章 大片大片的牡丹花海,重重叠叠,清风吹拂花枝摇曳,浓郁的甜香味儿扑鼻而来。 不过这股香味中,似乎还糅杂着另外一股幽香,不惹人生腻,反倒清清爽爽,令人心生好感。 容黎从花海中走出,他手持玉骨扇轻轻打下肩头的花瓣,抬起头望着金碧恢宏的天宫,忍不住啐骂道:“仙界果真刻板无趣,宫殿都长一个样,半点特色都没有,白害老子找了这么久!” 容黎和绿芙分别后,他便恢复了真身。 见时辰已经差不多,他便动身前往云霄殿。 上月,他收到天界邀请,本月十五是天后寿辰,天君会在云霄殿宴请百仙。 容黎向来不屑于参加天族的宴会,只是近来他体内的天魔之力躁动不安,似乎在渴望着获取更强的魔力,就连魔族的老巢尸山都偶有异动。 莫非,它要现世了吗? 为求真相,容黎不得不参加百仙宴,因为只有云霄殿里才有他想要用来确认的东西。 只不过,三百年后再登九重,路痴容黎又迷了路。说来也怪,他竟一路都没遇见个可以问路的仙人。 容黎懊恼的扯下路边的一朵白牡丹,心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那个芙蕖仙子送自己一程。 但转念一想,她满脑子尽是老匹夫欺辱自己的画面,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容黎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自己也没让她好过,骗走了她的真书,丢给她一本假书,想必如今也该发现了吧,她现下必定是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一想到女仙痛苦大哭的场景,容黎心里畅快了许多。只是看着眼前的岔路口,容黎着实不知道该走哪条。 容黎正踌躇不决,身后有人怯生生唤道:“魔君?” 容黎闻声转身,一腼腆小仙映入眼帘。 小仙一身素白衣,红唇白齿大眼睛,头发被一青玉随意簪起,嫩生生的模样有些讨喜。 见人眼生的很,容黎持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不确定的语气:“你我认识?” 白衣小仙连忙点头,怯生生道:“三百年前我们见过的,我还给你带过路。” 三百年前带过路,一道白光闪过,容黎惊讶道:“你是那颗扶桑子?” “嗯嗯,你想起来啦。” 容黎肉疼起来,早知道大果子灵力这么强,他当初就该一口吞掉。 “挺不简单啊,短短三百年,竟也能化灵为仙。” 白衣小仙有些羞涩道:“我很感激魔君呢,若不是魔君当年将我留在奉元殿,我也不会得到帝君仙力的滋养,更不会早早成仙。不过我仙力低微,没有品阶,如今追随帝君,做了他的仙侍。” “喔喔喔,不错不错。”容黎打了个哈欠,对他的成长史并不感兴趣。 “帝君还给我取了名字”,他兴奋道,“我现在叫莫钰。” 墨鱼??? 老匹夫品味糟透了… 只是墨鱼也好,章鱼也罢,容黎最关心的还是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我说果子,知道云霄殿吗?” “我知道呀。” 云霄殿内,箜篌弹响。 牡丹仙子携众花仙在舞池里作飞花舞,舞姿曼妙,韵味动人。 崇华帝君修长的手指随着节奏轻击玉案,眼珠子一转突然瞧着冥炎帝君似笑非笑道:“前月我途经西荒,遇到一件乐事,还是与你有关。” 冥焱挑眉:“哦?” 崇华乐呵呵:“你想知道吗?” 冥焱淡然道:“不想。” “我就知道你想。” 崇华帝君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满脸笑意却暴露了他的狐狸心思:“其实是有人说你坏话。” 冥焱依旧淡然:“嗯。” 崇华继续火上浇油:“啧啧啧,全是虎狼之词,粗鄙之语,我都不知该如何同你形容。” 冥焱嘴角微勾,貌似产生些许兴趣:“你说的那人是谁?” “好奇吗?”崇华笑道 “那便罢了。” “不行,你我挚友,不可欺瞒。” 崇华帝君靠近他,压低声音笑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你的旧情…” 话音未落,云霄殿一阵骚动。 崇华帝君抬眼,修长玉指指向出口:“瞧瞧,人来了。” 冥焱视线移了过去,只见仙雾缭绕中走出摇着玉骨扇的容黎。 容黎芳华万千,一身华丽红袍绣着大片曼殊沙华,瀑布般的墨发一半被墨玉发簪束起,一半铺在背后垂至腰下。 但最耀眼夺目的,则是他不似女子那般柔美,他的美似一把利刃,轻易就能夺走人的性命。 冥焱眼神淡然无波,甚至还有些许冷意。 莫钰不愧是九重活地图,不消片刻就带他到达云霄殿。 这百仙宴里神仙颇多,容黎环视一周没寻见冥焱,垂眸琢磨或许他并没参宴。 思及此,容黎十分畅快,毕竟宿敌不在,更便于行事。 狡黠的笑容只一瞬,他突觉一股冰冷的视线袭来。 容黎抬眼望去,瞬间气从胸来。原来宿敌正坐在高台之上,差不多与天君天后平起平坐的位置。 冥焱冷峻孤傲,着一袭蓝衣锦袍,越发衬得他冷肃,就像九天银月,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呵呵…真是好一个道貌岸然的老匹夫! 容黎移开视线压下心头的闷气,然后再次朝冥焱望了过去,只是这一次他目中含情,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冥焱手指轻微一抖,杯中佳酿撒出一滴。 天君抬手,箜篌声停,仙女尽数退去。 天君威严的声音传来,语气似有不快之意:“宴席已经过半,魔君为何姗姗来迟?” 此言一出,百仙皆惊。 虽说九重天无仙不知容黎魔君,但真正有缘见到的不过了了数人。 如今一见,个个都暗自感慨,容黎不愧为魅颜君子,当真是美如冠玉,当属风流男儿中的翘楚。 那也难怪当初能迷惑君心,扰的帝君他老人家情难自抑,化身为兽。 众人注视下,容黎合上玉骨扇,昂首阔步走到帝台前抬头笑道:“容黎为贺天后寿辰之喜,亲备寿礼所以才耽搁了些许时间,还望天君天后谅解才是。” 天后强颜笑道:“魔君有心了。” 天后身旁坐一仙子,仙子盛装迷人,却面呈愠色,目露轻蔑道:“油嘴滑舌,也不知能有几分真心。” 容黎凤眼一扬,笑的无比真诚:“仙子有几分,本君就有几分。” 仙子羞恼的抬手指着容黎,薄如蝉翼的绢丝金沙袖差点打翻了身前的琉璃酒杯:“凭你也配同我相比,你…” 天后低声责备道:“潋儿,休得无礼。” “是…”声音有些委屈。 容黎打量着她,暗忖原来这位就是那位哭着喊着也要嫁老匹夫,却被老匹夫无情拒绝的潋滟公主。 容黎从虚鼎里取出一檀木盒,双手捧上笑道:“此物是我魔族至宝混沌珠,今日特地献给天后做贺礼。” 此言一出,又是震惊四座。 魔族至宝,魔珠混沌,若催动之,可得天地之力,令八荒共主,九州臣服。 前任魔君苍井当初归顺都没舍得交出混沌珠,容黎此举明显是在讨好天君,看来这魔族是真的没落了。 不过众仙也明白,容黎本就无力催动混沌珠,留着也只是个摆设,倒不如用来讨好上君。 果不其然,天君脸上喜色渐浓,他笑道:“魔君客气了,来人,赐座!” “不必麻烦各位仙使,我和冥焱帝君挤挤就好,对吧帝君?”容黎边说边朝冥焱抛了个媚眼。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一石四鸟。 一来,是为磨磨这位任性小公主的锐气。 二来,是为与仇人们平起平坐。 三来,便利他确认某件事。 四来,他要像百仙证明他和冥焱同流言不同。 他容黎,堂堂魔尊,怎可屈于人下。 果不其然,第一只鸟上钩了。 “你当你是谁,帝君凭何要同你挤在一处!”潋滟公主气急,漂亮的五官有些扭曲,满头步摇叮当乱晃。 “如若不然,公主赏脸同本君挤挤?” “你!” “潋儿,休得胡闹!”这次发话的是天君,潋滟公主狠咬下唇怒瞪容黎。 崇华强忍笑意,靠近冥焱道:“瞧瞧,两位美人为你当众争风吃醋,可真是羡煞我也。” 冥焱没理会他,倒是看着容黎若有所思,半晌他对天君说:“天君,既如此,魔君就同我坐一处吧。” 众仙家倒吸一口黄气,甚至能隐约听见兴奋的欢呼声。 文曲星君颤抖的提起笔,嗑稀匹的仙家们眼巴巴瞧着,心中异常激动,大大终于又要产粮了! 潋滟公主狠狠绞着手里的帕子,眼眶竟慢慢红了起来。 容黎大大方方靠着冥焱坐下,但并不想搭理对方,只觑眼往天君的九龙椅看过去。 看了半天却看不真切,他默不作声朝里挪了挪屁股。 瞄一眼还觉不够,于是他又默默挪了挪屁股,最终坐在了冥焱的袍子上。 他还想再挪动身体的时候,冥焱抬眼淡淡的看着他:“不然,魔君坐我腿上?” “哈哈哈,大可不必!”容黎连忙拒绝道,“你太硬了,真不舒服。” 三百年前,一场交手,容黎只觉他一身钢筋铁骨。 崇华正在喝茶,听见容黎这句话,茶水直接呛在气管里,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他咳嗦不止,一张老脸涨成了酱紫色。 容黎不管旁边人,他觑着眼睛瞧着冥焱出声调戏道:“不过我的腿软,帝君要不要坐上来试试?” 冥焱却一反常态回道:“多谢夸奖。” 容黎:“……” 丝竹声再起,嫦娥仙子怀抱琵琶翩然进入舞池中央,玉指轻弹,轻移莲步,衣袂飘逸,一颦一笑恰似春水般明媚柔情,吸引了众仙的目光。 容黎却无聊到昏昏欲睡,他不理解这种绵软无力的舞有什么看头,还不如小九的魔狐舞,骚|浪|贱的有味道。 他单手支着脑袋,眯着眼睛打瞌睡,一时放松不察,额头差点磕在玉案上,幸亏冥焱及时出手护在他额前,才避免了一场头疼事件。 见容黎眼神恢复清明,冥焱默不作声想要收回手。 容黎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圆润饱满修理的十分干净,而这双看似完美的手曾经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于是他怒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伸出手死死抓住冥焱的手腕不放。 冥焱帝君挑了挑眉:“魔君这又是何意?” 容黎强行按捺内心怒火,挂上违心的笑容,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冥焱的手背:“帝君的手真好看啊,我忍不住就想欣赏一下。” 冥焱任由他握着:“魔君慢慢看,看得仔细些。” “啧啧啧,大事不妙啊!”容黎煞有介事指着他手掌一处纹路道,“帝君你看,你掌心的姻缘线微微挑起,这可是情劫之兆啊。” “魔君还会看手相?” 容黎摇摇扇子谦虚笑道:“略懂,略懂。” 崇华在一旁笑道:“魔君怕是要看走眼了,他的情劫,早在三十万年前就已经历过了。” 容黎回头煞有介事道:“这是新的。” 冥焱则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淡然道:“让魔君见笑了,这挑起处其实是本君在斩杀第三任魔君珋牛时,一着不慎被他额角划伤所留下的疤痕。” 容黎:“……” 再也懒得搭理他,容黎闷声喝着果酒,视线一直放在九龙椅的吐龙珠上。 崇华帝君挑了挑眉,笑问:“魔君似乎对吐龙珠很感兴趣?” 容黎心底一慌,面上却十分镇静,笑道:“这么大的夜明珠,本君还是初次见到,想我巫咸城终日昏暗,若得此一颗岂不美哉。” “这倒是好办。”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原则,崇华帝君笑道,“吐龙珠冥焱帝君也有一颗,比天君这颗还要大,凭你俩的好交情,你何不跟他讨去。” 容黎刚想搭话,只听冥焱道:“不给。” 容黎哼声道:“我又不跟你讨。” 正说着,吐龙珠隐隐闪现金光,百仙皆无发觉。 容黎将笑意掩于琉璃杯后,抿了一口果酒。 他终于,等到了。……? 4、第四章 容黎酒量不佳,素日里极少碰酒,但不得不说九重天的果酒滋味甚好,又恰逢喜事精神爽,容黎便多饮了几杯。 果酒入口柔温,又有一股果子的香甜气息,喝进腹胃里暖暖和和。 一杯见空,他又拿起金丝葫芦酒器,刚要再呈一杯,一旁看热闹的崇华帝君好意提醒道:“素来听闻魔君不胜酒力,这果酒虽是果子酿成酒劲不足,可如此贪杯怕也会适得其反。” 跌人不能跌份,容黎不以为意,他给自己呈了满满一杯,笑道:“本君酒量尚可,帝君不必为我忧心。”说完一仰头,杯中酒全数下肚。 崇华掩袖藏笑,满脸等好戏的神情。 果酒一杯一杯下肚,容黎慢慢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抬眼望去,殿中仙人成倍激增,各个都东倒西歪,乱七八糟。 他闭上眼睛,用力甩了甩头,再次睁开时,眼前景象更乱。 崇华拍了拍手,笑道:“瞧瞧,这是醉了。” 容黎视力不济,听力还算清明,他依旧嘴犟道:“我没醉。”然后回头就看见了长着三颗脑袋的冥焱帝君。 崇华帝君多少带着点得意,他笑着解释道:“魔君不知,此果酒名为浮生醉,适量饮些可顺遂心境助兴,倘若贪杯过度,便会沉沉睡去大梦三生,所谓半醉半醒半浮生,讲的便是此酒。” 容黎看着同样拥有三颗脑袋的崇华帝君,颇有些微词道:“…那你…你…怎么不早…说…”说完便趴在桌案上昏睡过去。 冥焱皱了皱眉,“你又何苦说话激他。” “怎么?心疼了?”崇华掩嘴笑道,“这不是正好顺你意,人醉了你好方便带回去为所欲为。” 冥焱冷声道:“我对他无欲,更不想有为,他人不明事理也就罢了,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说完便撤身离席。 “你这人,同你做个玩笑罢了,别当真啊。”崇华碰了一鼻子灰,宴席也近尾声便觉无趣,于是便也起身离席。 自容黎入宴,潋滟公主便一直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许多小动作,落在这位娇滴滴又不可一世的小公主眼里,便都成了挑衅。 现下见容黎只身一人昏睡不醒,一个邪恶念头浮现在她心里。 直到宴席结束,才有仙侍向天君禀告容黎醉酒不醒之事。于是,天君命人将容黎先暂时安置在安庆殿。 潋滟公主唇角微扬,她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阿黎,醒醒。” 有人正在揪自己的鼻子,容黎不耐烦的甩手打开对方的手,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 “阿黎乖,快醒醒。” 容黎心烦的要命,闭着眼睛大声喊道:“别烦本君!小心你的狗头!” 一声宠溺的轻笑,男人揉着容黎炸毛的脑袋道:“阿黎本事大了,连师父都不放在眼里了,可惜了为师刚刚做好的糖醋鱼,只能便宜门外那几只饿猫了。” 师父 怎么可能 可这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温度 熟悉的味道 容黎猛地睁开眼,昔日最眷恋的音容笑貌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师父!” 容黎扑进男人怀里,贪婪地吮吸着对方的体香,汲取着对方的温度,冰封许久的心逐渐融化活跃了过来,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他用手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衫,生怕一不小心眼前人就会消失不见。 “怎么了阿黎,是不是做噩梦了?”男人笑意融融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我在,别怕。” 容黎此刻丧失了魔君的风采,抬起的脸上满是鼻涕泪水,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在哪里,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但唯一令他心潮澎湃的,就是眼前人那么真实,仿佛记忆中那些惊悸与悲伤都不曾存在过。 想到这里,容黎又是鼻头一酸,他窝在男人怀里无比委屈。 “师父,我梦见你不见了,只丢下我孤零零一个人留在这万魔窟,这里有好多魔物撕扯我,啮咬我,追杀我,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梦里,你不要我了。” 男人听罢心疼的轻抚容黎的肩胛,柔声哄道:“傻孩子,我又怎会不要你,这万魔窟里魔物虽多,但我会护你周全,到时我们一起离开万魔窟,寻一处世外桃源住下,我天天给你做糖醋鱼吃可好啊。” “好,徒儿全听师父的。” “快起来趁热吃糖醋鱼,否则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嗯。”容黎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湿手帕抹干净脸,坐在桌边就对准桌上的糖醋鱼大快朵颐,熟悉的酸甜口感充斥满口腔,容黎持竹筷的手不住地颤抖。 是梦吗? 如果是梦怎么会这么真实! 夜晚入寝时,容黎守在男人床边,任凭男人驱赶数次也无济于事,容黎执拗的要为他守夜。 容黎害怕,怕一觉醒来,一切终成空。 男人犟不过他,只好任由他去。 次日,容黎睁开眼,惊恐发现自己昨夜竟然不争气的睡了过去,他此刻就躺在塌上,身边并没有男人的身影。 他忙跳下床,跑出了屋子,四处寻找也寻不见师父,心中顿时悲痛万分。 果真一切都只是梦。 “阿黎,你醒了?” 身后男人的问候让送黎又喜又气,他仰起脸怒嗔:“师父!你跑哪去了!为什么不知会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以为…我还以为…” 见容黎耸拉着脑袋,男人颇有些心疼的安慰道:“阿黎,噩梦已去,我还在你身边。” 经此一事,容黎真的认为此刻才是现实,过往种种才是噩梦。他又能在万魔窟和师父生活在一起了。 与此同时,应该被安置在安庆殿里沉睡的容黎,此刻却正被仙侍们送往九重天的尽头,罗刹海。 潋滟公主身旁的大侍女紫苏颇有些担忧:“公主,奴婢总觉得此事不妥,他毕竟是魔族之君,…倘若…倘若真出什么事,咋们该怎么跟魔族交代啊?” 潋滟公主抚着柔顺的青丝冷笑道:“怕什么。” “先不说有帝君和父君护我,魔族一群乌合之众本就不值一提。就算是容黎那个贱人折在了罗刹海,那也与我与天族无关呐。酒是他自己喝的,也怪他不胜酒力,一个醉酒的人冒冒失失迷了路岂不正常。” “只能说是天命使然,他和魔族怨不得任何人。” 紫苏连忙恭维道:“还是公主英明,那小魔君命里该绝,谁让他和公主抢帝君。” 潋滟公主将手中木梳拍在妆台上,咬牙切齿道:“跟我抢?凭他也配!帝君此生最恨魔族,又怎能对这个贱胚子动心?若不是文曲星君乱写一通,天族又怎能被一群失心疯搞得乌烟瘴气。你今日没看见吗?君上可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他,他竟还恬不知耻往帝君身上硬凑,简直是不知死活。” 她又冷笑道:“还小魔君,别招笑了,空有一副架子罢了。谁不知他原本不过是一株坟头草,竟也让能魔君苍井当成了宝贝,还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一个废物点心罢了,真真是可笑极了。” 确实,容黎荣登魔君宝座,并不是因为他的魔力有多强,只是因为他命好,生在了好地方。 两千年前,原本寸草不生的初代魔君弑天的坟头上,突然冒出了一株曼殊沙华,又碰巧被路过的苍井魔君遇见。 苍井魔君大喜过望,将其移栽回魔族主城巫咸城,悉心照料,用心培育,日日以天魔神力滋养。 于是,这株曼殊沙华破土一百年便开花,花开五百年就结了人形果,又等了百年,果熟蒂落,果子里竟跳出个通体幽香的白胖娃娃,这小娃娃便是幼时的容黎。 容黎被魔族上下视为初代魔君的转世,因此苍井魔君死前便把魔君之位承继给了他。 魔族上下都期盼着最强魔君的回归,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容黎竟是历代魔君里面最弱的那个,就连天魔之力都不是继位时苏醒,而是等了二百年才堪堪掌握。 魔族的气候也从此一蹶不振,现偏居西荒一隅,似乎连妖族都不如了。 紫苏不解道:“可是公主,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直接把他丢给凶兽吃了罢了,丢去罗刹海做什么呢?” “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一个人,可比闹出大动静来稳妥的多了。” 潋滟公主目含恨意道:“他饮多了浮生醉,现如今正沉浸在美梦里。” “而罗刹海有的是魇魅,魇魅靠吸食梦境为生,梦断人亡,我这人心善,让他死于梦中,岂不美哉。”……。 5、第五章 容黎曾是魔族的希望。 前任魔君苍井倾尽己身修为,助力容黎塑造天魔之身。 除去用天魔之力日日滋养容黎,苍井还日日取一碗心头血来浇灌他。 因此,无休止的自毁魔体,导致苍井身体早衰,竟有了日暮的迹象。 储君这般不济,魔族上下魔心慌慌。苍井为了稳定族心,决定放容黎去万魔窟历练。 容黎若是能活着出来,那定已拥有一副千锤百炼而成的铮铮魔骨,将来继位也可服众。 倘若出不来,那便是无用之辈,待容黎濒死时,苍井就会收回倾注在他身上的心血。 万魔窟,窟如其名,窟内魔物多达万数,大部分都是些蝼蚁之辈,不足为惧。 但窟中有八大凶兽,容黎的真正敌人就是它们,他若想要走出万魔窟,就必须打败八大凶兽。 容黎入窟月余,便碰上八大凶兽中的巴蛇,此时的容黎早已是伤痕累累,无力抵抗。 就在他被巴蛇卷尾死死缠住,快要断气之际,一个男人从天而降,一剑斩断了巴蛇的尾巴,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容黎。 趁巴蛇因剧痛翻滚之际,男人抱着容黎逃离险境,并寻一处安全地带替他疗伤。 男人清风明月般的俊朗模样,又是唯一毫无目的真心待他的人,令年少的容黎初次感受到了世间的温暖。 只不过,男人不记得自己来自何处,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容黎索性拜他为师。 两人以师徒身份携手打怪,男人的法力高强,所遇邪魔凶兽,皆不是他的对手。 除却过分强悍,男人还很温柔。 他除了教容黎法术,教容黎如何正确应对凶兽之外,还很照顾容黎的生活,为容黎洗手作羹汤,为容黎引线缝衣… 而容黎,无时无刻不在汲取他给与自己的温暖。 “阿黎,近日你总喜欢看着我发呆。”男人温和的笑道,“怎么?还以为是在梦中?” 容黎回过神,怅然若失道:“只要有师父在,哪怕是梦,也是好的。” “净说傻话。”男人板起脸来假意严肃问他,“为师教你的凶兽应对之法,你可全记熟了?” “记熟了,都熟的透透了。” “那好,背来听听,若有遗落,小心为师打你掌心。” 容黎凑上前讨好道:“那我全答上来,师父可要为我做糖醋鱼吃。” 男人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容黎的鼻头,宠溺道:“馋猫。” 容黎知道,这便是应允了。 睡梦里,容黎享受与师父相伴的愉悦。 现实中,他却深陷于水深火热的困境。 仙侍们将他随意丢弃在一处浅滩,伴随着潮水起起落落,容黎被海水卷走,像一叶孤舟般飘零在海面。 海水深处的魇魅们嗅到梦的味道,正源源不断从海底洞穴中爬出来。 它们异常兴奋,饥肠辘辘,迫不及待朝容黎游去,妄图分食一杯羹。 怕惊醒容黎,它们将他团团围住,封闭他的五识,钻入他的骨血,贪婪且疯狂的吞噬着他的梦境。 织梦者法力越强悍,对魇魅的吸引力就越强,而容黎对魇魅的吸引力几乎是致命的。 罗刹海里的魇魅们几乎倾巢而出,海面震荡不安,海水沸腾,邪气冲天。 奉元殿。 冥焱帝君正同崇华帝君下棋,莫钰泡好茶水给二君送来,笑晏晏道:“近日里刚炒制的新茶,君上快尝尝我的手艺吧。” 漫长的岁月里,冥焱身边不曾留人。他喜好清净,所以殿内连个用来使唤的仙侍都没有。 三百年前容黎揣着扶桑子夜袭冥焱不成,却机缘巧合之下,把扶桑子落在奉元殿的犄角旮旯处。 待冥焱再度发现它的时候,扶桑子却已经修成了肉身,见他确实去无可去,冥焱便赐名把他留了下来。 崇华端起茶杯,打开茶盖嗅了嗅茶香,又轻轻吹开茶水上漂浮的一缕茶叶,微微抿了口赞叹道:“莫钰制茶的功夫越发进益了,这苍山白毫用的是立春初始的茶芽,泡茶的水是晨荷叶中的露珠,茶香伴着荷香,真是妙哉妙哉。” “君上喜欢就好。”莫钰笑的腼腆,眼睛瞟向冥焱,见他淡淡的,便不再久留,作揖退了下去。 “莫钰这孩子真不错,贴心又懂事。” 冥焱不置可否,淡然道:“你若喜欢,便带他走吧,我本就不需要仙侍侍奉左右。” 崇华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那孩子不见得想跟我走。”他俯身帮冥焱和自己添了杯茶,原本舒展的眉宇间带上一丝担忧。 “近日尸山未免异动太频繁了些,不知是不是会有什么变数。况且我昨日替你卜了一卦,卦象凶吉参半,不怎么尽如人意。” 冥焱道:“尸山四凶封印有所松动,过几日我会去一趟尸水河加固封印。至于卦象,天命使然,有可为,有可不为,自然而为罢了。” 说罢,他突然抬头望向天空,一片赤焰红云自东方极速向西方飞去,二君只觉热浪扑身,崇华一拍大腿恨声道。 “这孽畜怎么跑出来了!” 这边,紫苏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失魂落魄慌慌张张跑入揽月馆,大声急呼道:“公主!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潋滟公主手一抖,一滴墨滴在她精心绘制的冥焱帝君的画像上,她气急败坏的将画作揉成一团,狠狠扔在紫苏胸口:“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作死吗!”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紫苏连忙跪下,浑身抖得像个筛子。 “闯,咋们,咋们闯祸了公主!那小魔君不知怎的吸引了那么多的魇魅,搞得罗刹海怨气冲天,竟惹得,惹得那赤焰兽冲破锁妖塔跑了出来,现在外面正乱成一团呢!” 潋滟失手打翻了砚台,墨汁沾染了衣袖,她花容失色道:“快,快随我去罗刹海看看!” 待她们主仆二人赶到罗刹海的时候,已经有一众仙人站在岸边瞧热闹。 海子中央,一头浑身烈焰几丈高,狮头麒麟身的巨兽,正在与一人斗法。 此人正是冥焱帝君,只见他发丝未乱,轻松避开赤焰兽的烈焰攻击。又在两招之内,用缚仙索将其捆了个严严实实,继而他召来锁妖塔,将其重新镇回塔中。 待热浪散去,浮于半空的冥焱帝君,这才发现漂浮在海面上的容黎,他周身还缠着无数没来得及进入他身体的魇魅。 冥焱祭出轩辕剑,寒光劈向海面,刹那间,四周涌起数十柱海浪,待到海雾散去海面复归平静时,冥焱帝君怀里却已然多了个人。 容黎面无血色发丝湿乱,紧闭双眼软软靠在冥焱怀里,温顺的像一只猫。 他额上一朵红色曼殊沙华十分扎眼,冥焱从不知他竟还有额花,不过最令人在意的,则是他眉眼唇角噙着的一丝笑意,仿佛十分餍足。 冥焱替他轻轻理了理被魇魅扯乱的衣襟,帮他掩住大片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又捏决帮他烘干身体。 然后他无视众仙兴奋的窃窃私语声,抱着昏迷不醒的容黎,离开了罗刹海。 这一切都被潋滟公主看在眼里,她爱慕冥焱帝君的无所不能,嫉妒容黎可以被帝君抱在怀里,愤恨容黎命大竟然没有死透。 柔夷拼命撕扯着手里的锦帕,一旁早早就注意到她的崇华帝君沉声道:“公主好手段,好一个借刀杀人。” “只不过,终究天不遂愿,可惜了公主的好计谋。” 潋滟公主心下一惊,连忙扮柔弱娇滴滴道:“帝君在说什么?潋儿怎么听不懂?帝君可是误会了潋儿?” “呵呵”,崇华帝君摇着纸扇轻笑,“本君在说什么公主心里自然明白,想来魔君喝多了浮生醉睡得不省人事,哪里还能自己到处闲逛,还能走这些远路走到罗刹海来。” “魔君无事也就罢了,倘若真的有事,魔族即使再不济,在九重天折了族君,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倘若真的追究起来,届时为了平息众怒,即便天君天后再宠爱公主,怕是也会为服众牺牲了公主。” 潋滟公主瞬间清醒,但她依旧嘴硬道:“潋儿实在听不懂帝君所言何意。” “听不懂就罢了。”崇华摆了摆手,笑道,“公主好自为之吧。” 看见崇华帝君离去的背影,潋滟公主强压下内心被人识破的恐惧,忽而计上心头。 6、第六章 魇魅,生于罗刹海,形如夜叉鬼,钻骨入髓,潜梦入境,探情入心,摧人心智,夺人精魄,梦断之时也是织梦者命丧之刻。 不过,只要在梦断前将魇魅逼出,织梦者就可化险为夷。 人人皆知的救命之法,此刻却在容黎身上失了效。 冥焱第三次施法,驱赶容黎体内的魇魅,但他却再次感觉到,有股强大的阻力正抵抗着自己。 这股阻力并非来自于魇魅,而是来自于容黎自己,容黎似乎将魇魅牢牢锁在自己的天识中,任凭它们吸取自己的精魄。 无奈之下,冥焱只好抱着容黎前往九重天极北之地缥缈居,让专司布梦解梦的司梦元君瞧瞧这人是否还有的救。 司梦元君细细探了探容黎的脉息,她皱眉冥思许久才神情恍然道:“帝君可知梦为何物?” 冥焱略一思索道:“梦者,欲也。” “帝君所言甚是。” 司梦元君取一银针,刺入容黎头顶的百会穴。 “精气之动,魂魄离身,赴已隐欲,谓之梦。魔君心有大欲,所以才宁愿沉醉梦中不愿醒来。”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魔君残余的精魂汇于百会,从而保留住他仅存的一丝理智。但他能否觉悟梦中种种皆不过水月镜花,就要看他自己的机缘了。” 冥焱沉思片刻,问道:“本君可否进入他的梦境?” 司梦元君颇为惊讶,她疑惑不解道:“魔族之君,死不足惜,帝君何苦费心救他。” 冥焱凛然道:“魔分善恶,仙亦有好坏,他虽为魔族之君,但并无杀戮之实。况且他只身赴仙宴,若有性命之忧,魔族势必不肯善罢甘休,本君救他也是在救天下生灵。” “帝君大义。”司梦元君取下一根青丝化成红线,红线两端分别系在容黎和冥焱的小指腹上,她轻念咒语只见红线光芒一闪,再看冥焱帝君已然入定。 冥焱帝君见到容黎的时候,容黎正对准一盘糖醋鱼风卷残云,酸甜可口的酱汁黏在嘴角都来不及擦。 同桌有个男人正满脸宠溺的看着他,还贴心的把晾好的茶递到他嘴边。 男人相貌平常,体态平庸,却难得一身浩然正气。 与此同时,容黎一抬眼便看见五步之外站着的老匹夫,整个人如同遭遇雷击般呆立当场。 继而不慎,他被鱼刺卡住,捂着脖子猛咳了起来,男人连忙帮他捶背顺气,待鱼刺吐出后,容黎质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万魔窟!” 还未等冥焱回复,男人就疑惑道:“阿黎,你怎么了?”他摸了摸容黎的额头关切问道,“莫非是中邪了?” “师父你看不到他吗?”容黎指着冥焱。 男人蹙眉焦急道:“洞中只有你我二人,哪来的第三人,阿黎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容黎刚要争辩,却听冥焱缓缓开口:“我入梦寻你,除你之外,梦中人皆看不见我。” “你胡说!”容黎嘶吼道,“我不准你侮辱我师父!他才不是梦中人,他是真实的,他正站在我身边!” 容黎指着石桌:“你看这糖醋鱼是我师父现做的,色香味就是他的手艺,倘若是梦怎么可能如此真实!”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放你娘个屁!”容黎痛苦万分,“我好不容易寻到师父,我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他,为什么,为什么…我不信这是梦,你们天族最喜欢满口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坏水!你说的,我不信!” 男人不明所以,只看见容黎对着虚空处大声呵斥,于是他上前将容黎护在怀里:“阿黎别怕,有师父在,师父护你。” 冥焱悲悯的看着抱成一团的师徒二人:“梦皆是反的,你若要确认很容易,太阳东升西落,而梦里的世界,太阳东落西升,如今天色渐暗,洞外太阳却在东方。” “住口。”容黎浑身瑟缩发抖,只是死死攥住师父的衣袖,“梦里也好,现实也罢,师父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帝君大人好走不送。” “若你师父知道你沉醉梦中会有性命之忧,你猜他会作何选择?” “要你管!” 这时,沉默不语的男人心底似乎有了个猜测,他轻叹一口气:“原来,这是阿黎的梦啊。” 容黎慌忙解释:“不是的师父,你别听他人乱说!” 男人苦笑,摸着容黎的头说,“自始至终我都没听见来人的声音,我听到的唯有一个你罢了。” “不是的师父,你不要瞎想…” “阿黎”,男人打断他,“你不也早已知晓这就是个梦吗,所以你才不止一次问我,你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的,不是的…”容黎死死抱住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别离开我,别再离开我,师父,求求你别再离开我一次…” 容黎至今记得男人离开的时候是那样的决绝,任凭自己哭喊追随都无济于事。 男人最终把他孤零零一个人丢在万魔窟里,他只能独自面对邪魔凶兽,他又开始浑身伤痕累累。 只是没过多久,他抛弃了恐惧,不再害怕伤痛,终于能以一己之力击退敌人,拼得一身魔骨,活着走出了万魔窟。 然而此后他寻天入地,再也不见那个肯为他遮风挡雨的人。 “我不知自己当初为何要弃你而去”,男人目露悲伤,“但肯定不是我本意,我应该舍不得你。” “师父。” “阿黎,回去吧。”男人温和劝道,“与其同我沉醉梦中没有来时,不如出去寻我,求一个结果。” 容黎瑟缩道:“我怕寻不到你。” 男人替他擦拭唇角的酱汁,宠溺的笑道:“不会的,我还要做糖醋鱼给你吃,我忘不了。” 然后他用尽力气将容黎往虚空处推去,刚好把人推进冥焱怀里,容黎想要挣脱,却不料被冥焱死死扣住手腕。 容黎咬牙挣扎道:“你放开我!” 冥焱沉默不语,也不松手,却听对面的男人说道:“你向来最听为师的话,怎得今日如此不乖顺。” “我寻了你几百年!” “那便再寻几百年。” 男人看着容黎,却是对着冥焱低声求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求你护我徒儿平安离开这梦境。” 他目露悲伤,“阿黎,上一次让你送我离开着实委屈了你。这一次,就让为师送你离开,你我一人一次,也算公平了。” “师父!” “走吧。” 冥焱不顾容黎挣扎,用缚仙索捆住容黎的魂体,朝梦隙处飞去,容黎眼看着师父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他在脱梦前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师父!我一定会找到你!” 司梦元君皱着眉,一遍一遍擦拭容黎的鼻涕泪水,生怕这些涕泗滂沱,一不小心脏污了自己的云床。 擦着擦着,她恨不能把容黎的五窍堵上,以求心静。 正打算先把他的鼻子堵上试试,容黎一个喷嚏过后醒了过来。 司梦元君想要堵鼻子的手帕,拿下也不是,堵上也不是,完全陷入两难的境地。 这时,冥焱睁开了双眼,维系两人的红线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冥焱吸了吸鼻子,率先打破尴尬:“司梦元君且先回避,本君有话同魔君讲。” “嗯,好。”司梦元君提起裙摆,迅速撤离了现场。 见她已离去,容黎盘腿打坐,调整脉息,天魔之力游走周身七十二处关窍。 体内魇魅与天魔力融为一体,容黎的修为竟因祸得福提增了不少。 容黎原本不知知恩图报为何物,但他多少受到师父的影响,虽心有不悦却也诚心实意道:“今日得益于帝君庇护,他日帝君若有难相求,本君必定报答今日之恩。” 冥焱目光微动,语气平淡道:“不必,魔君携族众安分守己,便是对本君的报答。” “帝君不要,那便罢了。时日不早,本君告辞。” 容黎刚想走,却见司梦元君引着潋滟公主进来,公主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盒,见到容黎完好无损站在眼前,心中顿时暗暗不忿。 潋滟公主略过容黎,径直走到冥焱帝君身边轻轻福身:“帝君,潋儿得知魔君处境凶险,故特意把父君赏赐的追魂灯带来,不过看样子魔君已然安好,追魂灯也用不上了。” 冥焱没什么情绪道:“公主美意,本君和魔君心领神会。” “呵呵。”容黎失笑,“的确应该感谢公主的美意,公主放心,本君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一直都是睚眦必报的性格。”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揽月馆的路上,潋滟公主气急败坏,她把装有追魂灯的紫檀木盒丢给紫苏,紫苏不解道:“公主不是恨那小魔头吗?又为何取出咋们天族至宝救他?” 坐在青凤鸾车上的小公主冷声道:“崇华那个老东西已经怀疑我了,难保君上也不会对我起疑,我奉出追魂灯救小魔头,便可打消君上对我的疑虑。只是我没料到,他竟能毫发无损,真是便宜他了!” 正说着,一声巨吼伴随着一股巨大的热浪迎面冲击而来,将青凤鸾车整个掀翻在地,素来娇养的小公主从鸾车里滚落,摔了个七荤八素,满头珠翠步摇东倒西歪。 同样摔倒在地的紫苏艰难爬起身,刚要跑去扶起自家主子,抬头便见一凶兽飞扑过来,血盆大口喷出炽热的烈焰。 “啊啊啊啊啊!赤焰兽又跑出来啦!!!”紫苏吓得屁滚尿流,拔腿就跑,全然不顾自家主子已经吓到不能动弹。 “啊——” 九重天爆发出一声女人惨烈的尖叫。 7、第七章 西荒极蛮之地,当属边陲赤焰滩。 这里四季热浪滚滚,不曾下过一滴雨。抬眼望去漫漫千里黄沙地,寸草不生,毫无生机。 魔族战败后,全族迁居于此。 主城巫咸城乃魔族的核心要地,八座附城分别以八大方位命名,似铜城铁壁般将主城牢牢掩于其中。 巫咸城,九幽宫。 宫墙周围罂粟盛开,近看犹如正在热烈燃烧的火焰,远望火焰连绵不绝随风摆动,好似一条蜿蜒盘旋的火龙。 殿内灯火通明,容黎衣衫松散,慵懒的靠在黑玉鎏金塌上,独自喝着闷酒。 九尾魔狐小九,着一袭月白纱衣,温顺的跪坐在侧,替他斟着酒。 “醇酒虽好,贪杯则伤。” 再次空杯时,小九轻笑着把琉璃盏掩于身后,狭长的狐狸凤眼微眯,眸光如丝如媚,他娇笑道:“魔君若有心事,何不让小九做您的解语花。”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此间辛酸滋味,容黎只能一人承受。 除却冥焱入梦,意外得知他还有个师父之外,再无第三人知晓。 梦境已过去三天,师父的音容笑貌却时刻浮现在容黎的脑海中,离别的噩梦无数次重现,叫他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容黎强装精神,伸手将小九拉入怀中,抚上他精致的侧脸,柔声道:“本君见着你便了无心事。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先下都备好了吗?” “沙棠木,沉香丸。”小九将此二物献宝似的交给容黎,面上却十分不解道,“尸山不过是一座荒冢,君上去那儿做什么?” 容黎把玩着小九的银发,挑眉轻笑:“自然是去祭祖。” 尸山由万千白骨堆积而成,山上长满了吞噬活物的人形树,是世间真正的人间炼狱。 初代魔君弑天便是尸山的缔造者,尸山也是魔族名副其实的发源地。 弑天时代。 魔族四处掳掠仙、妖、人,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三界浩劫。 弑天最喜吞噬俘虏们的悲、惊、怒、恐四种煞气。 待煞气耗竭时,再吞噬他们的魂魄精血,长此以往,弑天炼化出了一身至尊魔骨。 这还不算什么,炼化出魔族至宝混沌珠,才是弑天最恐怖之处。 为此,魔族曾实际控制三界,时间长达百年之久。 彼时的三界,才是真的生灵涂炭,满目疮痍,直到冥焱帝君的出现,仙界才得以真正的扭转乾坤。 而真正的混沌珠,并非是容黎送上九重天的那颗,那颗不过是魔族世代魔君用来震慑九重天的幌子。 每位魔君继任时,都会拥有一段弑天封存的记忆。 记忆里,真正的混沌珠,其实是有五颗,分别为金元珠、木元珠、水元珠、火元珠和土元珠。 只有集齐五珠,投入昆仑鼎,五珠合一才终成混沌。 弑天曾经拥有五珠,却苦于没有昆仑鼎。 仙魔大战时,他攻上昆仑虚夺鼎,却不料被初出茅庐的冥焱帝君所斩杀。 随着弑天的魂飞魄散,五元珠也一同不知所踪。 继任魔君帝邪,于尸山再度修炼魔身,魔身大成时破体而出一魔珠,这魔珠便代替五珠,担下了混沌珠的名头,以此来震慑三界。 得混沌珠者得天下,混沌珠也是历代魔君的心头爱,但皆是爱而不得,不曾真正寻到过。 为寻真正的混沌珠,前八任魔君都曾掀起过世间浩劫,也皆亡于冥焱之手。 甚至于,冥焱只需用一个眼神,就令第九任魔君苍井缴械投降,主动归顺了天族,苍井便成为魔族史上的第一任废物魔君。 容黎不甘心成为废物,他渴望找到五元珠炼出混沌珠,从而一统三界得到天族至宝天机策,天机策一定会有找到师父的办法。 只不过,历代魔君均已将尸山翻遍,也不曾见到五元珠的影子,因此早就推翻了五元珠存于尸山的可能性。 但近日里,尸山多次震颤,又时常伴随百鬼夜哭,封印的四方凶兽也有苏醒的迹象,容黎猜测许是五元珠有了可循之迹。 于是,他借助百仙宴,来观察九龙椅上的吐龙珠是否也有异变。 想来吐龙珠是极阳之物,而五元珠为极阴之物,吐龙珠理应对五元珠有所感应。 所以在百仙宴上,容黎一边感应尸山异动,一边观察吐龙珠,果然两者有同步反应。 容黎知道,他的机会到了。 …… 容黎只身一人,站在尸水河畔。 尸水河里流淌的全是烂尸腐液,尸臭味令他几欲作呕。他赶紧掩着鼻子,服下一颗沉香丸,再呼吸时鼻间生香,果然好受了许多。 此地极玄,要想到达尸山,就必须淌水过河,离水半分都不行。 倒是可以使用工具,可寻常物什触水即蚀,唯有永不腐蚀的沙棠木,才是过尸水河的唯一法宝。 巴掌大的沙棠木浮于水面,容黎飞身一跃单脚脚尖点木,负手而立逆流而上。 十里尸水河,九曲十八弯。 两岸风啸声似鬼哭狼嚎,距离尸山越近,凄厉哭嚎声也就越大,容黎也就愈发兴奋,仿佛骨子里的暴戾之气想要破体而出。 沉于河底的枯骨,一具具浮出水面,机械的挥舞着骨肢,从四面八方朝容黎齐聚而来,河面不断传来骨头碰撞的咔哒声,恐怖又诡异。 鬼奴们虔诚的与容黎保持一尺距离,容黎轻笑道:“此地确实无趣,你们想要出去吗?” 话音刚落,尸水河面沸腾起来,万千鬼手齐齐震颤,五爪尽张群骨澎湃,骨口大张似在欢呼雀跃。 “呵,那便去吧。”容黎轻挥玉骨扇,他刚想送河中鬼奴上岸,岂料一抬眼,便看见尸水河的源头,鬼头峰峰顶,立有一人。 蓝袍临风,端端肃肃,周身线条冷硬非常,一双鹰眸寒视过来,肃杀之气直逼容黎心底最深处,叫他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胳膊的毛毛狗。 容黎心底一乱,无奈小声嘀咕:“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收敛魔气,又顿觉无趣。 于是,他唇角微翘,一招诱敌深入涌上了心头。 尸水河魔气再起,嚣张四溢。 下一刻,冥焱闪至身前,手握轩辕剑架在他脖子上,剑气凌然,寒光逼人。 冥焱瞪着容黎沉声道:“收起来。” 容黎却笑笑,装傻充楞道:“收起什么呀?” 他边说边用玉骨扇去抵开锋利的剑刃,奈何对面的冷清帝君过于认真,他用了三成法力都没抵开。 怕对方恼羞成怒,容黎只好作罢,佯装委屈道:“前几日帝君施以援手,今日又何必刀剑相向。” 冥焱语气坚决,不容置疑:“此一时,彼一时,本君在此,你休想放鬼奴入世作乱。” 容黎一脸心伤:“帝君竟把我想的如此不堪?” 冥焱冷眼看他:“赤焰兽为何再度破塔而出,还打伤了潋滟公主,想必魔君心里最为清楚。” 容黎冷笑道:“天族向来最是讲究因果轮回,因由她生,果由她承,有何不对?” “莫非天族皆是些道貌岸然之辈,条条框框束缚他人却不束己?” “可你并未受伤,但潋滟公主却被赤焰兽喷出的三昧真火灼伤了脸。” “她有害人之心,害人之举,只是我的运气比她好点。” “强词夺理,她固然有错,但有天道责罚,岂能容你私自动手。” 容黎笑道:“你怎知我又不是天道使然?帝君如此责备我,怕不是因为伤的是你的心上人,人人皆知潋滟公主心悦你许久。” “休要胡言。”冥焱手中轩辕剑前移数寸,容黎身子后仰,一个不稳,眼看就要跌入河中,冥焱想都没想连忙收剑,将他拦腰揽住。 容黎单手勾住冥焱的脖子,轻声低笑:“多谢帝君搭手相助。” 冥焱将他扶正后撤手质问:“为何方才要放鬼奴入世?” “非也非也。”容黎假装正经道,“本君只是觉得它们十分碍眼,想着清理门户罢了,帝君误会…” “我”字还没出口,轩辕剑寒光乍现,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鬼奴纷纷化为齑粉,待光华隐去后,河面空无一物,重归一潭死水。 容黎内心:卧槽! “不谢。” 神剑入鞘,冥焱拽着容黎的胳膊飞向鬼头峰,容黎一边心疼他的鬼奴,一边推搡道:“轻点轻点,疼疼疼!” 冥焱手似蟹鳌,牢牢禁锢着他,到达鬼头峰后才松开他冷声道:“三百年前你夜闯奉元殿,本君曾告诫过你,若敢有乱世之心,本君绝不会心慈手软,魔君可是都忘了?” “怎会。”容黎一想起三百年前的七日受辱史,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奉元殿七日,本君可谓是领教了帝君的好手段。” 真是无耻至极,下三滥至极。 奉元殿七日里,冥焱发现他侧腰敏感,竟将他捆缚殿中,日日以笑刑伺候。 刚开始,冥焱只是轻挠他的腰腹,麻痒感还能堪堪忍受。 谁知后几日,这个老变态竟取来数根雀羽,捏法让雀羽钻入他袍内,多管齐下,同时搔弄,那个中滋味简直比死还难受。 如今回想起来,容黎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的身体不由得远离冥焱三尺,却又不放心的追问:“帝君为何要来我魔族圣地?” “魔君为何,本君为何。” 容黎内心“咯噔”一下,但还是稳住情绪揶揄道:“月后便是中元节,本君提前过来祭祖,只是本君年少无知,竟不知会与帝君同宗。哈哈哈。” 容黎眸光狡黠,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冥焱淡然道:“许久未曾除魔,手痒的很,因此故地重游,寻寻手感。” 容黎:“…” 懒得理他,容黎转身欲走,冥焱默默跟在他身后,永远保持着五步距离。 走出百米后,容黎不耐烦的停住脚步,转身大声的质问:“帝君为何要跟踪我?” 冥焱:“弑天的坟墓还请魔君带路。” 容黎:“…”…… 8、第八章 尸山下起小雨,淅淅沥沥寒凉刺骨,容黎施了避雨术,回头看了眼紧跟其后的冥焱,心中一阵烦扰,他要想个法子甩了这狗皮膏药。 “…罗裳迮红袖,玉钗明月珰。冶游步春露,艳觅同心郎。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歌声悠扬婉转,似蜜瓜般,甜腻诱人。 容黎寻声望去,见前方树林里,正站着一位袅袅娉婷,婀娜多姿的粉衣女子,林子昏暗叫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却见她伸出柔夷,勾了勾手继续唱着。 “娉婷扬袖舞,阿那曲身轻…” 容黎摇着玉骨扇,回头调笑道:“姿丽佳人颇有那公主之风,帝君可有心动?” 冥焱上下打量他一眼,不冷不热道:“若论姿色,她倒是不及魔君半分。” “哈哈哈,帝君当真是抬爱了。”容黎嘴角弯弯笑颜明媚,“我族中有一画师技艺超群,凡作画像皆与真人一般无二,改日让他替我作幅画像,然后赠予帝君解闷,就你床头日日挂着那幅腊梅寒霜图,夜里入眠不觉得心凉吗。” 冥焱目光落在容黎空空的额心上,他还记得容黎受制魇魅时,那里曾盛开着一朵红艳的曼殊沙华,像极了娑椤谷里的摄魂流火。 平时容黎施法掩去了额花,整个人也就少了那么几分妖孽。 冥焱慢条斯理道:“那就依魔君的好意,将魔君的画像挂在床头日日瞻仰,方便本君夜里升暖好生入眠。” 容黎刚想搭话,却又听见冥焱道:“看来魔君对本君的寝床不甚满意,想必一定是那几日夜夜心凉的缘故,是本君太不体贴了。” 容黎:“…” “…香巾拂玉席,共郎登楼寝…” 林中女子好似等的有些不耐烦,她歌声大了许多,魅音缭绕,酥软勾人。 “其实也不必假手于人,改日魔君得空,来奉元殿吃杯茶,本君可亲自为你作丹青。” 语毕冥焱眉间突生戾气,缚仙索似闪电一般穿袖而出,直直地向女人刺去,只听沉闷一声木裂,紧接林中响起男女莫辨的嘶嚎声,眼前的美女幻像瞬间消失,一株人形树从中断裂倒地。 容黎以扇遮鼻,摇着头叹道:“啧啧啧,帝君可当真无情。” 冥焱却慢慢逼近他:“魔君不必再绕圈子了,近几日尸山异动不断,你应该很清楚个中缘由。” 容黎笑道:“我不清楚。” 冥焱严肃道:“人形树原本只有触感,如今竟能五感皆通,自然是注入魔气的缘故,你敢说与你无关?” 容黎脸色一变,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 他持玉骨扇抵住冥焱的胸口,敛笑沉声道:“本君向来磊落,做过就是做过,从不遮遮掩掩,帝君这般诬陷,本君可是不依的!” 冥焱握住玉骨扇,猛力拉向身后。容黎反应不及,下巴竟被对方的肩胛撞疼。 冥焱侧头贴近他耳边:“哦?魔君磊落?百年前东海,本君制服夔牛时,魔君为何暗中使绊?” 思绪飘到百年前。 东海被夔牛搅得天翻地覆,过往船舟多有倾覆,临海而居者多受水灾。 冥焱下界除邪兽,夔牛即将伏诛之际,容黎碰巧路过。 那时他灵机一动,将自身魔血化为冰晶,偷偷射入夔牛体内,夔牛瞬间修为激增,一声雷鸣巨吼,伴随一道撼天动地的巨闪,竟将毫无预备的冥焱击飞出去。 如今回想起来,容黎还是觉得非常爽。 容黎没忍住,偷偷咧嘴笑:“什么牛?” 冥焱松手放他,后退一步道:“呵呵,魔君果然三界第一磊落。” 容黎笑道:“过奖,过奖了…” 两人此行的目的地,皆为诛仙峰。 诛仙峰是尸山十二峰的最高峰,初代魔君弑天的老巢就坐落在此。 此地山玄路幻,空有迷障,二人只好步行上山。 一前一后,一青一红。 一个心静似水,一个动如疯子。 “冥焱帝君?” 容黎耍着扇子左喊一声,冷清帝君并不回应。 “帝君?帝君?” 容黎右唤了两声,冷清帝君只顾迈步向前,连个眼神都吝于给他。 容黎也不恼,毕竟他越生气,自己就越高兴。 面对哑巴,容黎很快觉得腻味。 他掏出小食袋,松了袋口儿,取出一颗酸梅,丢进嘴里嚼着解馋打趣。 嚼完梅肉,他噗的将梅核吐了出去,梅核不偏不倚打在冥焱宽大的袖袍上,多余的梅汁将袖口处的蟠龙纹沾染出紫色污渍,真教人心思畅快。 于是,梅核颗颗精准打击在冥焱的袖袍上,袍子上肉眼可见的污渍,也在不断地增多。 天色渐暗,容黎也逐渐乏味。 他收起小食袋四处查看,想办法怎么逃离男人的视线,由于他想的太过入神,竟没发觉冥焱早已停驻脚步,于是他一不留神,就撞在冥焱的后背。 容黎揉着撞疼的额角,刚要开口质问,却听冥焱沉声道:“魔君莫非真的没有发现,我们一直都在原地兜圈子?” 容黎定睛一看,果然前方一米开外处,有棵倒地的人形树,正是方才被冥焱拦腰斩断那棵。 容黎内心疯狂鄙视,心道狗屁帝君也不过如此,连个简单的障眼法都破不了。 于是他得意洋洋的揶揄道:“尸山毕竟是我族地盘,来来来,换我带路,不消片刻,我们准能走出去。” 片刻后,二人又回到原地。 冥焱音调微扬:“魔君这……” 容黎尴尬笑道:“哈哈…跟帝君开个玩笑。” 又过片刻,容黎一脚踩在倒地的那棵人形树上,一脸狰狞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抽剑剁树。 冥焱微微抬眼,他慢条斯理道:“不愧为魔族地盘,玄妙至极,竟连魔君也能轻易防住。” “帝君孤陋寡闻了吧。”丢什么也不能丢份儿,容黎理直气壮的胡诌诌,“俗话说得好,山重水复疑无路,烟花柳巷又一村,此地玄妙,就是要九转轮回,方能一路登顶。” 冥焱挑眉道:“烟花柳巷……又一村?” 容黎眯眼笑道:“莫非帝君从未听过?” 冥焱面无表情,却眼中带笑,微微颔首道:“确实是初次听说,魔君好文采。” “哈哈…过奖过奖。” 容黎白皙的小脸上堆满狡黠的笑容,一双瑞凤眼忽闪忽闪吸引了冥焱的所有目光。 冥焱突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拇指打着旋儿磨蹭他的唇角。 由于常年持剑,冥焱的指腹长着一层薄茧,磨的容黎唇角微微的麻痒。 麻着麻着,痒着痒着,容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好一脸震惊的看着老变态,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揩油。…… 9、第九章 容黎紧绷的厉害,唇角不由得抽搐。 冥焱磨蹭够了,收手解释道:“魔君唇角沾染了些许果子汁水,我替你拭去。” 容黎心道你放屁,唇角有汁水你往腮帮子上蹭什么! 但他面上却乖巧的很,笑意融融的道着谢:“帝君可真是贴心。” 冥焱又恢复了不冷不热的表情,他负手而立转身回望上山路。 “我们应该是遇上了藏龙阵。” “藏龙阵?”容黎不解,“我怎么没听说过。” 冥焱解释道:“藏龙阵乃上古凶煞阵法,恶龙藏谷,龙尾为困,龙身为攻,龙首为匿,乃是上古凶神邪魔用来藏身的绝佳阵法,极难攻克,也甚少被人知晓。” “仔细算来,魔族一脉,唯有曾经的弑天才有能力布此大阵,可先前尸山并未显现此阵,也就说明此阵是近期出现。” 容黎心中大喜,越发肯定五元珠就在尸山。 只是冥焱在说这番话时,眼睛一直看着他,眸光似有打探之意,容黎被他看的发毛,出言道:“帝君该不会认为,这藏龙阵是我布下的吧?” 冥焱礼貌性的笑笑:“那倒是不曾,魔君多虑了。” 这赤|裸|裸的嘲讽语气!!! 容黎生着气,还要赔笑道:“帝君果真是一双慧眼,那你觉得谁是布阵人?” “弑天。” “怎会?他可是歿在你的手里。” “提前布下藏龙阵,对于弑天来说并不难。”冥焱紧盯容黎又道,“可他不曾利用此阵保命,那么只有一种情况解释得通。” 容黎心虚道:“什么情况?” “尸山有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容黎目光微凝,想来冥焱已经对尸山异象起了疑心,那他就要尽快赶在冥焱之前寻到五元珠。 若让冥焱先一步得到,亦或是知晓五元珠的存在,那他想要夺珠就难于上青天了。 冥焱又开始用高深莫测的目光打量着他,容黎心里突突乱跳,他连忙低头扯开小食袋取出两颗酸梅,捏起一颗递给冥焱,咧嘴笑道:“帝君说了这么多,想来口渴吧?来来来,吃颗润润喉咙。” “不必了。”冥焱道谢婉拒,倒是不再盯他。 容黎嘴里嚼着酸梅,含糊不清道:“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莫非是刚好困在龙尾了?帝君知晓出阵的法子嘛?” “不知。” 容黎:“……” “逗你的。” 容黎:“……” 冥焱抬头看天,黑云压顶,雨幕渐急,他祭出轩辕剑腾空而起,带起一阵强风。 容黎看见矜贵的清冷帝君衣袂飘飘,凌空中行云流水般的挽了几个剑花,剑光似雷鸣闪电般插入厚重的云层。 不消片刻,滚滚奔涌的万里诡云中出现了数以万计的点点白光,倏尔银光乍泄,恍如白昼,容黎不得不以扇遮目,来抵挡刺目强光。 渐渐的,银光由强变弱,似春水般柔和润目。 容黎收起玉骨扇,一抬眼就看见冥焱缓缓降落,银剑在手,蓝衣墨发,十足的气宇轩昂。 他的确是个好对手! 容黎仔细品了品,竟咂摸出了些许昂扬的斗志来。 云散天晴,尸山虽还环绕着一层淡淡薄雾,但天空中的圆月和星辰却清晰可见。 容黎笑道:“阵破了?” “还没有。”冥焱两指并拢指了指天空,“魔君看到东方那七颗星宿了吗?” 容黎答道:“东方苍龙七宿,那又如何?” “苍龙之末箕宿又谓之龙尾,想要破解此阵就必定要寻星探路。” 容黎兴奋道:“那还等什么,沿着星向走呗。” “此路非彼路。”冥焱不动声色靠近容黎,笑道,“此阵想要破解就要看魔君是否配合。” 容黎后退几步,笑道:“配合配合,你要我怎么做?” “可否借魔君令牌一用。” 魔君令牌,乃是弑天留给魔族的圣物。 见令即见君,持此令牌者,天下魔物无敢不从。 容黎从腰间取下令牌,十足大方的拍在冥焱手中:“拿去!” 这令牌主要作用就是作恶,如今在他手里不过一寻常破铜烂铁,有什么不舍得的。 魔君令牌为方形,牌面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浮雕着张开血盆大口的梼杌、穷奇、混沌、饕餮上古四大凶兽,令牌中间有一小孔,恰似一明珠,整体看上去就像是四兽吞珠。 冥焱手持魔君令牌对准箕宿,刹时一束星光从天空射来,像一支利箭穿令孔而过,光束直直钉在二人身后十步开外的一棵人形树上。 “搞半天费这么大的劲,原来破阵关窍就是棵树?”容黎抱怨道,“早知如此,我一剑砍了这些树不就行了。” 冥焱转身走过来,把令牌交还给他,笑道:“若这藏龙阵如此轻易就能解决,又怎能当得起奇阵之称。此阵难就难在,除了要拿到魔君令牌,还需要最后一样难得的东西。” 容黎嗤之以鼻道:“什么东西?说来听听。” “拥有天魔之力人的血,以血涂树方可破阵。” 容黎:“……” 容黎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尖锐的刺疼。 渊源就在于他刚刚破土不久,还是一棵小嫩芽时,曾经被蚂蚁钻体啃食过,那百爪挠心般的痛苦,给他幼小心灵印下了强烈阴影。 冥焱劝慰道:“无须太多,一滴便可。” 容黎紧张道:“不行!一滴都不给!” 冥焱没给他反抗的机会,手中化出一根银针,飞身擒住想要溜走的容黎,拉起他的右手食指,以迅雷之势将银针扎在他指肚上。 殷红色的血珠瞬间冒出,冥焱扯着他的手指按在那棵人形树上。 刹那间树体红光大盛,树干上冒出一张诡异的人脸,它发出巨烈的吼叫声,周围千百棵人形树随着一同嚎叫。 待红光熄去,叫声停止,两人面前哪还有什么人形树,一条蜿蜒山路显现了出来。 冥焱笑道:“此阵破了。” “滚开!”容黎火冒三丈抽出手,用力朝冥焱胸口击去一掌,冥焱后退一步躲过。 容黎气哄哄吼道:“老匹夫!从现在开始,你我分道扬镳!” 他甩着袖子大步离去,怒气冲天连自己落下东西都没发现。 “魔君且慢,你……” “闭嘴!别跟着我!” 红影闪入山林隐匿于薄雾中,冥焱走近容黎掉落之物,没想到竟会是本书。 他弯腰拾起,好奇的翻到正面,见书封上赫然写着《那男人真棒》。 …… 容黎快步流星般穿梭在蜿蜒山路,他走了好一会,才肯停下来,回头查看山下的动静。 羊肠小道两旁鬼影婆娑,除了萧萧风声和簌簌枝叶声,再没察觉到别的动静,也没见到冥焱老狗的身影。 “哈哈哈,呆子!” 容黎沾沾自喜,继续朝前路疾走,他手上的针口早已愈合。 实际上,冥焱扎他的那下出乎意料的不疼,容黎是故意作出那副怒恨滔滔的模样,为的就是装作与冥焱决裂,他就能名正言顺脱离冥焱的监视。 先行一步,夺得先机。 越深入尸山,温度就越低。 附近的人形树都结了一层寒霜,原本人形树感应活物会有捕食天性,但这一路没有哪棵人形树敢去触容黎的霉头。 偶尔容黎距离哪棵树近些,人形树还能拔地而起仓皇逃离,树身咔咔作响似乎是在颤抖。 容黎纳闷,他先前被困在龙尾时,这些树可没这么胆小。 “…救命…有人吗…” 容黎侧耳凝神,他听见穿林风中夹杂着几声急切的呼救,这声音似乎有些异常的熟悉。 循声赶往声源地,容黎在穿过一大片密林后,借着月光他眼前豁然一黑。 山谷被粘稠的蛛丝层层堆积,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整座山谷笼罩,蛛网上黏满了各种各样死状恐怖的生物尸骸,密密麻麻成片的呈现出诡异的绿色油光,还淋淋漓漓不断向下滴落黏稠的绿油,处处散发着死亡腐烂的气息。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酸涩顺食管回溯口腔,容黎直犯恶心。 他连忙去撑附近那棵人形树,想要吐上一吐,见人形树又有潜逃的趋势,容黎阴沉警告道:“再敢动一下,我马上砍了你。” 刚拔出的根又默默扎了回去,容黎手撑着颤抖的树身一阵干呕。 “救命……” 嗓音嘶哑,呼声渐弱。 悬空的巨大蛛网正中间有一颗蛛丝茧,呼救声正是从茧中传出来的。 容黎捏着眉心,厉声道:“别喊了,你喊的本君脑子疼。” “魔君?魔君!魔君快救救我!我,我挣脱不开。” 蛛丝茧扯动整张巨网,猛烈的左右晃动起来,像极了一条白胖的虫蛹,“虫蛹”还有一张脸,呆头呆脑又惊慌失措,容黎眯着眼睛仔细瞧,越看越觉得像个熟人。 “墨鱼?” “是我是我,我是莫钰,魔君快救我!” 容黎忍着恶心避开蛛网,他飞身靠近叹道:“啧啧啧,你怎么会在尸山,还被捆成这副鬼样子?” 莫钰湿红的眼睛迸发出希望的光芒,他又惊喜又无奈道:“我来西荒寻蓍草,路遇雷爆才坠落此地,还倒霉掉进这蜘蛛妖的老巢。这蛛网怪异的很,不但挣脱不开,还能喷出蛛丝,稍一碰到就会被它裹成了蛛丝茧。” 路遇雷爆? 莫非是被老匹夫所误伤。 说来可笑,仙君出手误伤自己的仙侍,真是叫人拍手称快。 容黎扶额笑道:“你可是真够倒霉的。” 莫钰激动道:“我以为我死定了,能遇见魔君实在是太好了!” “我可没说要救你。”容黎唇角微扬,满不在乎道,“我凭什么要救你们仙界的人。” “我…我…”希望变失望,莫钰失落垂头。 见人蔫儿吧唧,容黎才摇着扇子笑道:“不过看在你曾为我两次引路的份上,我今日费心救你一回。” 莫钰重燃希望,星星眼激动道:“我就知道魔君是好人!” “别拿好人形容本君。” “是是是,你不配。” 容黎:“…” 容黎朝他翻了个白眼,玉骨扇脱手而出飞向莫钰,莫钰慌忙闭眼。 扇气凌冽打在蛛丝茧上发出刺耳的裂帛声,蛛丝茧瞬间四分五裂炸开,蜘蛛网也破了一个大洞,浑身黏着许多粘稠蛛丝的莫钰跌落在地,他连滚带爬冲到容黎身边福身作揖:“谢魔君救命之恩。” 容黎嫌弃他满身脏兮兮,皱着眉捂鼻躲开:“欸,别靠近我,你脏死了。” 莫钰连忙后退一步,抬头看清容黎的脸时,竟一时不忍放声笑了起来:“噗哈哈,魔君你,你的脸,哈哈哈…” 容黎满头疑问:“我的脸怎么了?” 莫钰抱着肚子,笑的浑身颤抖:“像只花猫。”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容黎还没来得及追究自己脸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大地深处突然一阵颤动,谷里堆积如山的蜘蛛丝,竟疯狂的翻腾了起来。 10、第十章 翻腾的蛛丝像沸腾的开水,甚至冒出了无数透明粘稠的气泡。 容黎定睛一看,才发现所谓气泡,竟全是已经发育完全的蜘蛛卵。 蜘蛛卵里蜷缩着淡粉色幼蛛,满坑满谷密密麻麻,莫钰第一个撑不住,捂着肚子呕吐了起来。 容黎方才吐过,本来还能撑一撑,见到莫钰哇啦啦吐的像个喷泉,他终究还是没忍住,也捧着胃吐了起来,直到把酸水吐出来才作罢。 此刻容黎只觉得自己出门忘记查黄历,真是黑|道凶日,诸事不利。 莫钰:“魔君、呕——”“我们现在怎么办、呕——” “我艹、呕——”容黎恨不能立刻送他上青天,“你他妈能不能别对着我吐、呕——” “对不起、呕——” “呕——” 容黎闭着眼睛,半晌才止住吐意,他恶狠狠道:“你他妈再吐,本君就把你丢蜘蛛妖老巢去喂幼蛛!” 闻言,莫钰拼命把已经冲到咽喉处的呕吐物给强行压了下去,一双受惊的大眼眼泪汪汪望着容黎。 “…魔君不要…” 容黎心里恨,早知道如此,当初吃了他一了百了,如今也不至于多出这些糟心的事来。 容黎指了指谷中的蛛卵。 “你听好了,这雌蛛妖产卵后,都会休眠至蛛卵孵化时苏醒。而蛛卵孵化需要血气为引,稍后我们通过此谷的时候,你千万要小心别受伤,否则别妄想我会救你这个累赘。” 容黎暗忖,待会到了安全地带,他就把这个累赘丢下,反正他主人就在附近,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 莫钰忙不迭点头:“嗯嗯!我一定小心!” 其实,即便全谷的蜘蛛妖同时醒来,也不会是容黎的对手。 但他寻珠心切无心恋战,况且此处动静搞得太大,说不定还会引来其他邪物,藏龙阵里面养了多少邪物还未可知,容黎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 要想在结满蛛网的蜘蛛谷中全身而退,就必须沿着一根腕口粗的葎草走到谷对面。 途中既要保持平衡,不至于掉下去,还要避开蛛丝和周围的葎草倒刺,以免划伤皮肤。 容黎率先跳上去打头阵,莫钰紧随其后,他亦步亦趋十分小心。 就在两人顺利行至路程一半的时候,容黎忽然听见背后的莫钰惊呼了一声,他连忙回头看见莫钰眼中满是惊慌失措的神情,莫钰的手抱着胳膊似乎极力按压着什么。 容黎忙问:“出什么事了?” 莫钰带着哭腔说:“我、我被葎草划伤了手臂!” 血液透过指缝渗了出来,一滴滴滚落下去,滴在万千蛛卵中。 容黎痛心疾呼:“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 话音刚落,谷中便响起了“噼啪”的爆裂声。随之传来的,便是清晰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的爪爬声。 两人硬着头皮往下看,只见数不清的幼蛛从卵壳中爬出来。 它们通体肉粉色,长着尖利的獠牙,正以极快的速度,顺着蛛网和葎草朝他们爪爬了过来。 满目尽是尖细的,长着倒刺的蜘蛛腿,二人胃中又是一阵翻腾。 尤其是莫钰,从温室里的果子,长成温室里的小仙,头一次遇见这阵仗,恐惧到近乎窒息,身体都软了大半,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见状,容黎祭出玉骨扇打头阵,唰唰清理眼前的蛛网。 他飞身接住半晕过去的莫钰,使劲按压莫钰右手的中冲穴,见莫钰痛呼出声清醒过来,才气极骂道:“废物!老匹夫怎么教导出你这么个胆小鼠辈!” 容黎无奈将外袍脱下,兜头罩住莫钰:“这袍子是用神鸟火凤的凤羽制成的,能保你暂时不被蜘蛛妖咬伤。记得打个结界抵挡一会儿,本君可没空再救你第三次!” 说罢便将莫钰丢出谷,他手持玉骨扇,旋风入谷斩杀幼蛛妖群。 一时间谷中惨状犹如修罗地狱。 血肉横飞,血光冲天,无数幼蛛妖的断肢残尸飞溅到莫钰身边,莫钰不知道谷中情形如何,只能张开结界阻挡部分爬出谷的幼蛛妖群的袭击。 容黎挥一扇便可斩杀数百幼蛛妖,却奈何幼蛛妖源源不断从卵壳中爬出来。 谷深千尺,可想而知下面还有多少亟待破卵的幼蛛妖。 容黎此刻疲乏的很,无心恋战的他想要速战速决,也真难为弑天把这种杂碎搜罗到藏龙阵中,防外人也就罢了,竟连他这个“内人”也一并防着,真是无差别对待的一把好手。 突然,幽幽深谷中传出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幼蛛妖群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再齐齐攻击容黎,而是从谷底源源不断地向四周涌出,伴随着一股黑雾升腾,一只庞然八爪大怪物伴着浓雾从谷底爬了出来。 雌蜘蛛妖眼冒红光,鼻喷黑雾,口中还不断流下绿色的毒液,毒液所滴之处会瞬间腐蚀出一个空洞,可见毒性之强。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雌蜘蛛妖竟还在源源不断地产卵,卵落成蛛,俨然开启了无尽模式。 容黎受够了,他悬浮半空,眸中滔天怒火似火山喷涌,墨发纷飞又似绸缎般滚滚飞舞,像极了暗夜中的精魅。 他收起玉骨扇,醉影剑瞬间出鞘,通体赤色光华,又受到天魔神力的滋养,杀戮之气顿时肆意嚣张。 蜘蛛妖群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雌蜘蛛妖朝容黎口喷毒液蛛丝,无数幼蛛妖也张牙舞爪朝他飞扑过去,容黎被它们团团围住慢慢化成一个硕大的蛛茧。 “魔君————!” 快要支撑不住结界的莫钰看到这一幕,顿觉五雷轰鼎! 突然! 蛛茧通体由内而外爆发出耀眼炫目的赤色光芒,一时间天地失色,狂风呼啸,无数蜘蛛妖化为血水,山谷下起了一场瓢泼血雨。 容黎毫发无伤的持剑飞扑向雌蜘蛛妖,硬生生砍下了它的头颅,庞然大物瞬间倒塌。 “太好了你没事!”莫钰看见容黎似天神一般降临在自己面前,一时间没忍住眼泪奔扑向容黎。 “别靠近我!”容黎用手指抵着他的额头防止他靠近,蹙着双眉无比嫌弃道,“你脏死了,我的外袍都被你弄脏了,记得洗干净了再还我。” “嗯嗯。”莫钰忙不迭点头,此时此刻的容黎,俨然已经成为他第二崇拜之人,当然他的本命当属冥焱帝君。 莫钰不得不承认,哪怕容黎是魔族之君,但方才的神采不输神祇。 容黎受不了莫钰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于是将他提溜到一处看似安全的高地上,他拍了拍手上的脏污。 “如今你帮我两次,我也救了你两次,你我之间情义两消,我也就没有义务带着你继续赶路了。你那位好帝君也在尸山,你就在这里暂且等他罢。” 莫钰听闻十分兴奋:“真的吗!帝君也在这里?那君上怎么没与帝君同行?” “笑话,仙魔两派,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会啊,都说魔族十恶不赦,可是魔君救我两次,在我心里魔君同仙族一样,心有大义,是个好人!” “啧啧啧。”容黎冷笑道,“老子杀人如麻的时候,你还连个果子都不是。” “啊这…”莫钰一时语塞。 容黎知道他怕了,沉声道:“所以说,别跟着我,否则我一时兴起拿你祭祖。” 莫钰嘴巴突然张的老大,大到能吞进个鸡蛋。 容黎以为他被自己吓到了,刚想要安抚,却见莫钰突然伸手扯住自己,又听见他惊呼一声“小心!” 背后阴风乍起,容黎猛一回头。 尖利蛛螯直直朝他刺了过来,就在螯针快要刺到他时,先前的那棵人形树飞扑挡在他身前。 容黎只听见咔嚓一声,蛛螯已将人形树拦腰斩断。 紧接着,一道寒光劈向偷袭者,庞然大物被劈成两半,瞬间丢了性命。 莫钰欣喜大喊:“帝君!” 冥焱慢慢落在二人面前,他赶到时就看见雄蜘蛛妖正要暗算容黎,只是没想到莫钰也会在这里。 莫钰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如何坠山遇险,容黎又是如何挺身救他,桩桩件件,说了个干净。 冥焱听完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投向了容黎。 容黎蹲下查看替他挡了一劫的人形树,被劈为两段的人形树已经没了生气,树体浮现出星星点点的荧光,荧光慢慢汇聚一处,化作了一只荧光的蝴蝶。 它扑闪着蝶翅,围着容黎翩然飞舞。 容黎伸出了右手,蝴蝶落于他掌心。 “为什么要救我?” 蝴蝶逗留了片刻,又扇着翅膀飞远,它飞向漆黑的夜空,渐渐消失不见,什么信息都没留下。 容黎再次看向倒地的人形树,树干上赫然有一处简单的蝴蝶图案。 回想起先前自己想要呕吐时,他用来支撑的人形树上就有这个图案。 “墨鱼,四周的人形树上,是否有蝴蝶的图案?” 莫钰听话的跑出去确认,过了一会儿,他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没有啊,那些树上什么图案都没有。” “噢,是吗…” 容黎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巨大的悲伤。 似乎有那么一瞬,他透过荧蝶的翅膀,看见了不曾见过的画面。 只不过。 那画面转瞬即逝,再回想时,却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11、第十一章 冥焱有些意外。 他熟悉历任魔君的各种神情。 有狂妄,有阴狠,有狡诈,还有不甘… 可唯独,他不曾见过悲悯。 但刚刚,容黎眸底似乎闪过一丝名为悲悯的光。 只可惜,那束光转瞬即逝。 容黎的指尖亮起一抹猩红,猩红化为一道火光,流窜到枯败的人形木上。刹那间,木体化为一滩灰白的木灰。 他随手抓了把木灰,白光闪过掌心多了粒木丸,他取出贴身的乾坤袋,蓦然发现袋身不知何时松开了一个小口。 容黎把木丸丢了进去,又不放心的翻了翻,他拧着眉毛,小声嘟囔道:“哎?我书呢?” 冥焱掌心闪过一道青光,向来清冷的嗓音夹杂着三分笑意:“魔君是在找这本吗?” 《那个男人真棒》静静地躺在冥焱的手掌上,书名六个字像是六把刀子,刀刀扎在容黎的心头肉上。 容黎小脸憋得通红,连忙否认:“这不是我的!”他臊的恨不能钻入乾坤袋,来逃避这个尴尬的时刻。 冥焱丝毫不留余地,漫不经心的补刀:“魔君的爱好,很奇特。” 容黎梗着脖子吼道:“我都说了不是我的!!!” 莫钰投来好奇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问道:“帝君,是什么书呀?” 冥焱笑道:“给你看看。” 莫钰刚要接,容黎炸毛般夺过话本,盯着莫钰恨声道:“看个屁!” 莫钰慌忙后退摆手道:“不看了不看了。” 容黎气极,手中的话本瞬间炸为齑粉,随风飘洒了出去。 莫钰看着气冲冲的容黎,抱起凤袍遮住脸偷笑,没忍住出声提醒他:“魔君,方才艰险,未来的及说,其实你的脸…” 肩膀突然被帝君按住,莫钰一愣,硬是把嗓子眼里的话给活活憋了下去。 “我的脸怎么了?” “呃…这个…”莫钰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好觑着眼睛看向冥焱。 冥焱则不紧不慢的回道:“莫钰他是想说,魔君艳绝天下。” “啊,对对对…”莫钰忙不迭点头称是。 “废话!”容黎盯着冥焱,像头发怒的小豹子,“从现在开始,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此分道扬镳!” 冥焱却道:“这藏龙阵只有一条路。” 容黎转身走了回来,毫不犹豫走到冥焱身前,伸手揪住冥焱的衣领,他咬牙切齿道:“你耍我!还故意躲着不出现,是在暗中观察我是吗!” “那倒没有。”冥焱难得好脾气的笑道,“主要是因为话本内容太过精彩,所以本君路上才耽搁了点时辰。” “你看了?” “看了。” “看完了?” “嗯。” “流氓!” “比起书中所写,本君内敛多了。” “……” 世人皆说冥焱帝君正容亢色,浩气凛然,是九重天最一本正经的神仙。 可容黎却觉得,冥焱是他见过的最坏心眼,最老不正经的混蛋。 既然他惹不起,也躲不起这个混蛋,那就不如充分利用这个混蛋打怪。 一旦想通,容黎便不再理会主仆二人,自顾自埋头朝前路走去。 三人处于龙身,注定一路波折。 毒蝎精、恶狼犬、五毒蝮、千足蜈蚣…这藏龙阵颇有当年万魔窟之风。 容黎先前只是除去了蜘蛛妖这盘“开胃菜”,后续嗜血而来的“硬菜”,才是藏龙阵攻阵的重头戏。 只是万魔窟时,容黎只顾疲于奔命。 而此刻,他两腿交叠,靠着人形树,吃着酸梅,瞧着热闹,还时不时的评头论足几句。 “呦!帝君好身手。” “唉!帝君小心身后。” “啧啧啧,太慢了。这要是本君,三招之内准拿下这厮。” 冥焱正在斩杀三头乌,一只长着三颗脑袋,到处喷火的巨型鸟魔。 莫钰心疼自家帝君,眼巴巴的望着容黎:“魔君一同御敌,岂不是事半功倍?” “非也非也。”容黎惬意的摇着玉骨扇,又丢了颗酸梅到嘴里,含混不清道,“我可不能抢你家帝君的风头。” 容黎的小算盘,打的丁当当响。 他来尸山是为寻珠,如果注定摆脱不了冥焱,那就让冥焱在途中多耗费一些修为。 待他找到五元珠时,冥焱若难为他,再起纷争,他也能多几成胜算。 天色渐白,伴随三声凄厉鸟鸣,藏龙阵龙身的攻阵破了。 容黎揉了揉惺忪睡眼,见冥焱神色如常衣冠整洁的立于身前,他手中的轩辕剑正隐隐发出血光。 不远处,满地烂尸碎骨,血染遍野。 容黎伸出大拇指,不走心的恭维道:“帝君神力果然名不虚传。” “走吧。”冥焱语气平淡,波澜不惊,毫无彻夜除妖后的疲惫。 莫钰却脸色慌张,急切的跑到冥焱身侧,拉起他的右手手臂,音色颤抖道:“君上受伤了!” 容黎定睛一看,果然,冥焱的右臂衣袖正向外渗血,青色衣料伴着血渍化为浓浓的紫色,可见伤的不轻。 莫钰急躁的撩起冥焱的袖袍,只见他结实有力的小臂上,赫然两个犬齿□□,深可见骨,十分可怖。 莫钰急出哭声:“这可如何是好…” 冥焱默默抽出手臂,衣袖重新掩住伤口,语气淡然无波:“无碍,休养几日即可。” 容黎翻了个白眼,碍于先前这人救过自己,他不情不愿地从乾坤袋中取出金疮药,然后丢了过去。 “抹上吧,我魔族神药,一日便能好。” “多谢魔君!”莫钰接过金疮药,刚要扒下药瓶上的软木塞,冥焱帝君却从他手里拿走了药瓶。 “有劳魔君帮本君上药。”冥焱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容黎:“你有病?” 冥焱:“你有药。” 容黎:“爱用用。” 冥焱:“本君此行的目的,原是为封印四凶,只可惜我现下负伤,今日怕是难成大业。既如此,莫钰,我们还是现行离开吧。” 莫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容黎则面露喜色,声音也轻快许多:“帝君好走不送啊!” 冥焱接着说道:“四凶此刻很可能正蹲在弑天坟头,魔君前去祭祖,顺便也可同它们切磋切磋。” 容黎深吸一口气,十分没有骨气道:“劳烦帝君捋下袖子。” 上药的过程堪比上刑,容黎一边涂药,一边用力按压伤口,就怕冥焱感受不到痛疼。原本已经结痂的地方,因为他的蹂躏也再度渗血。 冥焱却是一声不吭,眉头都没皱一下,清清冷冷,端端肃肃,堪比明月。 容黎暗暗纳闷,他的心肠怎么会比妖魔还硬。这种程度的伤,哪怕轮到自己,也不见得大气不喘。 他真想看一看,这人眉目蒙尘时的模样。 …… 尸山之巅,是弑天的坟冢。 容黎此刻身陷藏龙阵,那么尸山之巅很可能就是龙首处。 他有种直觉,五元珠就藏在坟冢里。 三人行至山坳处,眼前豁然出现三条岔路。 莫钰在三条路入口前来回徘徊,纳闷道:“三条路,莫非是让我们一人一条?” 冥焱:“并不是,此为三叉戟,两条死路,一条生路,选对了便可出阵,选错了便是九死一生。” 莫钰哭丧着脸:“这也太难了吧。” 容黎更是头疼。 弑天坑天坑地,连自己人都坑。如果可以,他真想撅了弑天的坟头,顺便再挫个骨,扬个灰,怕也难消他此刻的心头之恨。 容黎试探道:“该怎么走,帝君一定有眉目了吧?” 冥焱慢悠悠道:“并没有,随便选一条走吧。” 容黎:“……” 冥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慢条斯理道:“既然是魔族的地界,魔君就来指条明路吧。” 容黎想着,反正横竖也无解,不如碰碰运气,虽说这两日他气运不顺,但时来运转也未可知啊。 于是他大手一挥,指着中间那条路说:“就它了。” 三人刚要动身,先前飞走的荧光蝴蝶翩翩而至,它绕着容黎飞了三圈,然后振翅飞入左侧岔路。 莫钰兴奋大喊:“它在给我们引路吧!” 冥焱微微颔首:“似乎如此,魔君认为呢?” 容黎知道他在嘲笑自己,于是朝他狠狠瞪了一眼,头也不回的大步迈进左侧岔路。 周围景色瞬间改变。 容黎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处巨大的山洞中,洞中有用鲛人尸油制成的长明灯,一眼望去洞内灯火通明,只是阴风不减。 一道悬崖峭壁将山洞一分为二,中间仅用一道玉阶相连。 悬崖对面是建制恢宏的宫殿群,容黎越看越觉得十分熟悉。 正犹疑不决间,冥焱波澜不惊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天宫。” 莫钰手指东方,惊讶地喊道:“那不是奉元殿吗?竟连扶桑树都有!” 原来如此!容黎顿悟。 弑天本就有覆天之心,于是在尸山内里打造了与天宫一般无二的宫殿群。 五元珠极有可能,就藏在这宫殿群中的某一处。 容黎不顾其他,飞身前往洞底“天宫”,他记得天宫以天罡、地煞纵横排列。 先前天宫赴宴,莫钰也曾告诉过他,云霄殿就在天罡、地煞的交汇点,而吐龙珠就在云霄殿,那么极有可能五元珠也在洞底“云霄殿”中。 他必须要赶在冥焱之前找到五元珠。 突然,容黎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兽吼。他一转头,便见饕餮、混沌、穷奇、梼杌四凶,将主仆二人团团包围。 当初,弑天能兴风作浪,搅得三界不得安宁,除却自身魔力强大之外,更少不了四凶的邪恶加持。 传闻四凶力合之时,并不比弑天差多少。 冥焱斩杀弑天时,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奋力压制,才将四凶勉强困于尸山。 但由于四凶是天道轮回而生,身不死,魂不灭,唯有以力镇压。所以冥焱在尸山打了无量封印咒,将四凶封印了十几万年。 如今,四凶竟也毫无征兆的冲破封印了。 容黎心中窃喜,真是天助我也,即便四凶打不死冥焱,也足够帮他拖延些许时间了。 容黎赶到洞底“云霄殿”,推开殿门走了进去,抬眼便看见正对面的高台上,果真放有一把鎏金九龙椅。 但与真正的九龙椅不同的是,椅背上面的吐龙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五颗呈现金、紫、青、赤、黑光芒的宝珠。 五元珠! 竟真的被他找到了! 容黎飞身上前取珠,扣了半天也没扣下一颗。于是他凝神静气,托着下巴,绕着九龙椅走了两圈。 细看之下果然别有洞天,九龙椅的扶手上有个方形内嵌图案,同他的魔君令牌别无一二。 容黎连忙摘下腰间令牌,将它轻轻阖了上去。 嵌合不久,九龙椅上盘旋的九条龙竟然游动了起来,紧接着“咔咔”五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五元珠从嵌孔里逐一滚落了下来。 容黎一一接住宝珠,将它们收入乾坤袋中,又不忘取走魔君令牌,这才飞出“云霄殿”,朝着洞顶那束光飞去。 就在他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怒不可遏的巨吼! “容黎————” 12、第十二章 容黎心底一颤,回头见四凶正在疯狂攻击主仆二人。 冥焱手持轩辕神剑,一边奋力抵抗凶兽,一边将莫钰护在怀里。 想来冥焱破攻阵时,已经消耗了大量修为。此时手臂带伤,却还要分神保护一个拖油瓶,斗法中他明显有些神力不济。 容黎突然意识到,想要除掉冥焱帝君,此刻就是个万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他与四凶携手共敌,那便有了足足八成的胜算。 蠢蠢欲动之时,却很快偃旗息鼓。 容黎虽为魔君,并非仗义之士,但曾受教于师父,也懂得知恩图报。 老匹夫虽碍眼,好歹也曾救他两次。罢了,暂且留老匹夫一命。 反正他已拥有五元珠,待他夺到昆仑鼎,炼化出混沌珠,获得无上魔力时,再和老匹夫认认真真,公平公道地打一场。 轰!!! 意料之外的爆破声。 容黎再次回头,身后战场以冥焱为中心,旋起了一股金色风暴,四凶嚎叫着,被风暴瞬间击飞,狠狠摔在洞壁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金色风暴逐渐席卷整座山洞,洞底“天宫”一百零八座宫殿,皆毁于一旦。 断垣残瓦,飞沙走砾。容黎也差点被风暴卷走,幸而他及时张开结界,才得以免遭一劫。 风暴渐渐平息,容黎定睛一看。 一条通体鳞片呈墨玉般色泽的巨龙,强势的盘踞在废墟之上,一双龙眼怒火滔天,正死死盯着半空中的自己。 容黎不会读心术,但他愣是从龙眼里砸摸出一句警告。 【你死定了!】 上古时期,龙族也属残暴一族。若非伏羲大帝将其驯化,世间必定还要再多一凶。 容黎“咯噔”咽了口口水,后背嗖嗖冒着凉气。 四凶在经历重创后,又逐渐恢复了神智。它们从四个方向攻击玄龙,场面又再度暴力混乱起来。 容黎没心情看热闹,他脚底抹油般,趁乱加速逃出洞口。 阴雾缭绕,白雪皑皑。 脚下哪里还有什么洞穴,容黎分明已经身处尸山阎罗峰的峰顶,站在了弑天老祖的坟冢前。 此地也是他的诞生地。 他没时间祭祖,更没时间怀旧。 容黎迫切想离开尸山,然而天不遂人愿,山体突然震颤不已,他心中直呼大事不妙。 正想着,一道黑影似闪电般冲破山体,一尊庞然大物挡在他身前,直接堵住了他下山的路。 只见玄龙嘴咬梼杌,左前爪狠狠按住饕餮,龙尾死死卷住奄奄一息的混沌、穷奇二凶。 龙鼻喷出的灼热白雾,直接打在容黎的脸上。 容黎一跃而起,落在数十米开外,他防备的盯着玄龙,却发现龙身大小伤痕无数,龙血顺着龙鳞潺潺流下,可见洞内战况有多惨烈。 “魔君怎能抛下我们,自己先逃了出来!”莫钰从龙背上跳下来,瞪着容黎愤懑不平。 “笑话!”容黎不屑道,“一路同行非本君所愿,妖是他要除,四凶冲他去,本君凭什么要帮他。” “你!”莫钰气极,“你不仗义!” 容黎冷笑道:“本君是魔族之君,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本君会同仙族同仇敌忾。” 莫钰:“我为你引路,你便愿意救我。那君上救你两次,你怎能弃他不顾!” “呵~”容黎淡淡道,“本君愿意。” “莫钰退下。”玄龙吐出重伤的梼杌以爪钳制,它盯着容黎冷冷道,“待会再同你算账。” 容黎:“…” 丢下狠话,玄龙便带着四凶直冲云霄。 顷刻间,乌云密布,雷声轰隆。一道黑影似闪电般疾速劈下,瞬间山石破碎,泥土四溅,四凶已被它狠狠嵌入了山体之中。 金光乍现,黑龙再次化为冥焱的模样。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封!” “乾坤无极,风雷受命。” “——封!” “天地玄黄,阴阳妙法。” “——封!” 冥焱接连打出乾坤印、风雷印、阴阳印,终于将四凶重新封印于尸山。 冥焱施封期间,容黎也没闲着。 他以飞快的速度,瞬移至尸水河。 他并不想与老匹夫发生正面冲突,毕竟尸山一行,他发现冥焱强悍到不知边际。如若两人真的交手,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尸水河面,容黎一路忐忑,直到他无意看到水中倒影时,不安瞬间化为满腔愤怒。 怪不得先前老匹夫假装好心替他擦拭唇角,原来帮他是假,把不知是哪里弄来的墨汁,给他涂个大花脸才是真。 想起这一路,无端成为他们主仆二人的笑柄,容黎恨不能立刻反杀回去。 “老匹夫你等着!”容黎一边擦脸,一边暗自咬牙,“待本君修成至上魔力,先罚你做一阵子洗脚婢,再先|奸|后杀,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 前方不远处,便是尸水河的出口。希望就在眼前,容黎松了口气。 就在他暗暗高兴的时候,一道青光似流星般滑落。再定睛一看,冥焱正孑然一身立于出口的界碑上。 身形挺拔,睥睨众生。 收拾完四凶,却仍能抢先一步。 冥焱他,太变态了! 如今之计,唯有迎战,别无他法。 容黎硬着头皮,轻巧的掠至冥焱身前,镇定自若上下打量着他。 发丝未乱,蓝袍周正。除去先前战斗时衣袖破损,他身上竟完全看不出与四凶战斗过的痕迹。 四周不见莫钰身影,想必他已返九重天。 冥焱冷冷道:“交出来。” 容黎警惕的望着他,面上却一脸茫然的问:“交什么呀?” 冥焱反感他的明知故问,于是俊眉皱起,厉声道:“你若老实交出,本君尚可饶你一命,倘若负隅顽抗,那就休怪本君手下无情!” 容黎破罐子破摔,微微一笑道:“要打就打,废话颇多。” 说罢祭出醉影剑,直逼冥焱门面。他身轻如燕,迅疾似闪电。 冥焱料到他会出手,于是身形一闪,躲开攻势的同时,单手握住容黎持剑的手腕。 一股凌厉之气,刹那间灌入容黎的五脏六腑。 容黎脚尖点地,腾空而起,他一脚踢开冥焱的手。 在空中翻转几圈后,他犹如凭空消失一般,下一秒却突然出现在冥焱身后,醉影剑直击冥焱心脏处。 “叮——”的一声。 醉影轩辕两剑相交,两股强大的力量,顺着彼此的剑碰撞在一起,两两相当,竟将两人同时击飞。 容黎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望着对面同样狼狈的冥焱,心中暗暗窃喜。 果然!老匹夫神力受创! 如今两人法力不相上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容黎粲然一笑,眸光皎洁动人,他心生一计,翻身飞向附近的狮驼峰。 狮驼峰林木茂盛,可供掩护。 峰内妖兽毒物众多,也可供他驱使,是个适合斗法的绝佳之地。 冥焱紧随其后。 一红一蓝,隔空斗法,犹如两条紧密交缠的长虹。 容黎身法如鬼似魅,穿梭在树林之中。随身的玉骨扇疾旋,带起一阵阵妖风,竟将万千林叶化作利刃,簌簌飞击冥焱门面。 冥焱则凌空挽起数朵剑花,剑气似铜墙铁壁般挡住他的叶刃攻势,下一刻剑气又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无数叶刃击了个粉碎。 待叶尘散尽,林中却已不见容黎的影子。 那抹红在林子里本该是最显眼的,如今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少顷,榉木枝头,红衣翩翩,以叶为笛,绮丽之音不绝于耳。 伴随叶音,无数毒虫邪兽蜂拥而至,朝着冥焱群起攻之。 曲曲蝼蚁之辈,并不足以撼动冥焱。但数量之众,却足以拖一拖他,并搅乱他的视线。从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容黎低估了冥焱此刻的实力,哪怕在尸山折损了半身修为,也不至于被蜉蝣绊住脚步半分。 于是伴随林中一道寒光,冥焱瞬移至容黎身前,趁其不备将人用身体锁在树上,居高临下逼视着他:“魔君总喜欢做这种投机取巧之事吗?” 容黎双手死死抵住冥焱的胸膛,挑衅道:“你管得着吗,这叫战术,懂?” “比起前几任魔君。”冥焱毫不留情道,“你确实逊色多了。” 自古以来,真男人,最怕说不行! 身居魔君之位,容黎纯属赶鸭子上架。 继位前,他受尽嘲讽。 继位后,他又任人白眼。 世人皆知他是个半吊子魔君,可若不是为了寻找师父,他根本就不稀罕这个魔君之位。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冥焱此言,着实伤了他的自尊心。 “我真厌弃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容黎凤眼冒火,额间慢慢浮现出那朵异常妖艳的曼殊沙华,周身散发着浓烈的魔气,身下的榉木枝干瞬间化为枯木。 “咔嚓”一声,枯木承不住二人重量断裂开来,容黎趁机逃出冥焱的掣肘,翻身跃上一参天巨树之上。 容黎指着他鼻子骂道:“就你磊落!你这个阳奉阴违的卑鄙小人!我问你,我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不是你干的!” 冥焱落在他身前,扬起袖子上的污渍淡淡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魔君不是也认可这个道理吗。” “闭嘴吧你!”容黎恨道,“就你理由多!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就不信我拼了自己一身魔骨,还杀不了你这个半截子废物!” 他孤注一掷,将全身魔力统统注入右掌,猛地朝冥焱击了过去,冥焱后退半步推掌迎击。 两掌相接时,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伴随无数赤青雷电爆向云霄。 林木花草,毒虫走兽,皆被吸入爆炸导致的巨大风暴中,通通都被绞为碎片。 一时间遮天蔽日,宛如末日来临。 待风暴过去,尘埃落定,狮驼峰竟被活活削去了一半。 而容黎和冥焱两人,此刻却也不见踪影。 13、第十三章 酸疼感直达四肢百骸,体内真气延经脉胡乱游走,容黎痛苦的呻|吟一声,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视线起初有些许模糊,他只觉得周围黑漆漆的,浑身上下湿冷难耐。待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他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陌生的山林中,此刻他的半边身子竟浸泡在河水里。 容黎艰难的爬起身,浑身湿漉漉的挪到一处草地上。席地打坐,凝神调息,运气吐纳之间贯通经络,他体内的真气这才得以正常游走。 只是他头疼欲裂。 容黎梳理混乱的思绪,回想起先前他与冥焱斗法,两人孤注一掷打出一掌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如今看来,他在昏迷后落入了河中,然后随着水流被冲来了此处。 衣衫尽湿,黏黏糊糊的感觉让容黎顿觉恶心,于是他捏了个烘干决。 水珠从发丝滑落,顺着脸颊滴了下去。 卧槽!!! 烘干决怎么不管用!!! 他又尝试了一次。 依旧无用!!! 再尝试些别的法术。 统统不行!!!!!! “不好!五元珠!” 容黎翻遍全身,乾坤袋竟也不知所踪,更别提装在里面的五元珠了。 容黎魔力尽丧,宝物丢失,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冥焱!!!!!!” “我干你八辈祖宗!!!!!!” 魔族向来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教义,但容黎此时无比确认自己流年不利。 不知一身魔力何时恢复,无奈之下,他只好延河流方向逆流而上,一则寻五元珠,二则寻回去的线索。 皓月当空,星华如洗。 不远处的瀑布飞流直下,发出轰隆隆的巨大轰鸣声。 容黎行至瀑布处,见千尺银河倾泻入潭,他想自己定是从悬崖上落下来的。 倘若平时,他轻轻一掠,就可以登顶,现如今他不得不去观察,哪里更适合攀爬上山。 水雾缭绕,珠花四溅。 水帘之后似乎正漂浮着什么,容黎二话不说跳入水中,他像一条鱼儿般,朝水帘后方游了过去。 待他钻入水帘,看清楚漂浮物后,一股爽利感自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哈哈哈哈哈,苍天有眼!” “老匹夫,你也有今天!!” “看老子待会怎么收拾你!!!” 冥焱仰面漂浮于水面,他眉头紧锁,双眼紧闭,英挺的鼻梁下,紧抿的薄唇泛着青白,唇角一抹蜿蜒血色。 昏迷的人褪去亢色,竟增添了几分破碎感。 容黎用手指抹去他唇角的血迹,抱起他的头一把按进水里,按了半天也不见人挣扎,一点反应都没有,容黎甚觉无聊。 “水里无趣,咋们上岸,我们俩慢慢玩。” 容黎将冥焱单手拖上岸,沿途留下一片拖行的痕迹,他将人随意丢在草地上,然后跨坐在冥焱的肚子上。 “怎么玩你呢?”容黎撩了一下黏在额前的湿发,他拍打着冥焱棱角分明的脸,“我可要好好想想,怎么让你付出最多,怎么让我最畅快。” 冥焱安安静静,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摆布。 “凌迟怎么样。” 容黎拉开冥焱的衣襟,伸手摸了摸他结实有力,又肌理分明的胸膛。 容黎轻笑道:“一刀,一刀,又一刀,剜上三千刀,剜掉你这身好皮囊,再慢慢折断你这身硬骨头,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冥焱毫无回应,胸膛一起一伏,证明他还活着。 容黎一身艳红,浑身湿透,额间曼殊沙华蹁跹,眼中透着嗜血的光芒,犹如暗夜里的艳鬼。 他猛的朝冥焱的胸口重扣一击。 凌迟前,要重扣受刑人胸口三次,方能使心脏缩紧,使受刑人不至于在行刑中,因失血过多而亡。 凌迟之法,就在于让受刑人极其痛苦的同时,还要保证受刑人死于受刑时的最后一刀。 俗称,剜心之痛。 容黎又朝冥焱胸口重扣了一击,力道比第一次大了很多。 “什么狗屁帝君,狗屎战神,还不是要死在我的手里?” 说罢,又是重重一击。 冥焱“呕——”的从喉咙里喷出一口河水。 容黎躲闪不及,河水尽数喷在了他的脸上。 愣了又愣,水沿着下巴滴落,容黎反应过来的同时,高高挥起了拳头,刚要狠狠落下去,冥焱的眼皮动了动,竟慢慢悠悠苏醒了过来。 容黎:“……” 冥焱:“……” 两人大眼瞪大眼,颇有地老天荒的架势。 “你…”容黎好半晌才挤出一个字,他实在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 很危险,非常危险,危险值爆表。 倘若冥焱同他一样神力丧尽,那他起码还能靠肉搏拯救一下自己。 倘若冥焱运气好神力尚存,那他可能就真的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该怎么办? 容黎心想,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冥焱甫一睁眼,就见一红衣“美人”,骑坐在他的小腹之上。 “美人”一手撑着他右胸,一手紧握成拳呈出击状,见自己醒来,“美人”似乎因惊喜过度,整个人呈完全的僵化状态。 此情此景,冥焱迅速得出结论:他一定是失足落水,导致了昏迷不醒,而“美人”施以援手,亲手敲出他气管中的水。否则,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只是“美人”太过豪放,竟然扒了他的上衣。 冥焱有些想不通此为何意,但平生第一次与异性这般亲昵接触,他还是慢慢地涨红了脸。 茫然,惊讶,兴奋…… 容黎还是第一次在冥焱脸上见识到如此丰富的表情,那么此刻的他满脸通红,应该是因为愤怒吧。 容黎:“你…” 冥焱却打断他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来日我必当涌泉相报!” 容黎一口老血没差点喷出来。 姑娘? 谁? 谁是姑娘??? 容黎试探性的指了指自己,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 冥焱一双眼睛明亮且诚挚,他肯定的点了点头:“是!” 继而脸又红了红,别开眼睛道:“姑娘还是从我身上下来吧,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虽说我还未成亲,但尚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 “闭嘴!”容黎惊呆了,这话痨是谁,莫非九天战神还能被夺舍??? 他连忙去摸冥焱的额头:“你是烧糊涂了还是脑子坏掉了,你不认识我了?” 冥焱不知“美人”为何恼羞成怒,且丝毫没有从他身上离开的意思,甚至于还在不断对着他的身子上下其手,实在是有伤风化极了。 于是他只好坐起身,然后抱起“美人”,将他轻轻放在草地上。 又低头将自己散乱的衣袍整理妥帖,才对满脸黑线的“美人”道:“像姑娘这般的好容貌,人人都是过目不忘的,可我的确不曾见过姑娘,姑娘或许是认错人了?”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嗯…”冥焱蹙眉苦闷道,“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但我知道自己是名除妖师。” 容黎:“…”神他妈的除妖师! 忘了自己身份不说,还给自己胡编了一个新的身份,真不愧是战神,连缺心眼都缺的如此与众不同。 若不是他随身佩的轩辕剑还在,容黎真心怀疑眼前这个傻子,其实只是个和冥焱长得一模一样的凡人。 有趣,真有趣。 容黎由衷感慨人世间世事无常,竟能让一代魔君变成个废物,让九天战神变成了一个傻子。 他起身准备离开,却听冥焱焦急道:“姑娘,夜露深重,又是深山巨林,你还是不要自己赶夜路的好。不如你留下来,我可以保护你,过了今夜,明日一早,我便护送你出林。” 见容黎浑身湿透,衣衫紧贴着身体,衬托出他姣好的身形,冥焱赶紧别开眼,脸红着提醒道:“姑娘的衣衫湿了,我帮你烘干可好?我会烘干术,很快就好了。” “烘干术?”容黎回头,心想莫非这厮的神力还在。 “是啊。”冥焱献宝似的捏决将身体和衣服烘干,笑嘻嘻道,“姑娘你瞧,这不就好了。” “喂,我说你啊!”容黎握紧拳头,气急败坏道,“从方才开始你就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你是不是瞎啊!老子纯爷们!!!” 说完他用力拽过冥焱的手,狠狠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我我我我我…” 冥焱脸色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白,两片薄唇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你…抱、抱歉,这位小兄弟,方才、方才我多有得罪,还请你谅解一二,主要是你实在是…” “太美了”三个字,冥焱说不出口了。 “罢了罢了,其实…”容黎见他虽失忆,但却法力尚存,不由得心生一计,想要一石三鸟。 容黎既要报复冥焱处处针对自己,破坏自己的好事。 又要报复冥焱将他错认成女人,践踏了他的男人尊严。 还要借冥焱的力量,争取早日回到魔族闭关修炼,也便早日寻回丢失的五元珠。 冥焱见他欲言又止,顿时好奇心上来了:“其实什么?” 容黎一改气恼的模样,换上一脸深情款款,颇为为难道:“你想知道吗?我怕你知道真相,会承受不住,毕竟你落水皆是因为我。” “你说,我想知道。”冥焱满脸肯定的神情。 容黎回身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即使比他还矮半个头,却丝毫不影响容黎的即兴发挥。 他拍着冥焱的肩头,故作悲伤道:“其实你我熟识已久,只是你同我赌气,才跑出来寻死,我估摸着你大概是失忆了,独独把我给忘了。” 冥焱被他抱着,浑身僵硬道:“…我…你,我们,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姓阙名德,字忻言。” “你是我的男妾。” 14、第十四章 怀里的男人瞬间僵住,似乎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容黎用力憋笑,才不至于露出马脚。 好半晌,冥焱才用力推开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沉声反驳道:“兄台,人可以乱抱,话不能乱说,我只是失忆,并非是失智,先不说常人怎会以‘缺德’‘缺心眼’为名,就你说我是你的男妾,你可有证据证明?” 容黎一愣,他没料到失忆后的冥焱,虽然看起来傻兮兮的,逻辑倒还是清晰的很,一时有些招架不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电光火石间,冥焱尸山化龙的情景,在容黎的脑海中闪现,他曾注意到冥焱龙尾有块特殊的红色龙鳞。 倘若他猜的不错,那么…… 容黎紧紧盯着冥焱,将人从头到脚扫视一通,眼神最终锁定在他腰腹处,眯着眼睛笑的像只狐狸。 他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屁|股上有块红色胎记,是也不是?” 冥焱脸上表情闪过一瞬间的空白,继而变成了酱紫色,好似蒸腾着徐徐热气,豆大的汗珠沿着俊逸的脸颊滑落,他唇角抖动了半天,终究是不置一语,倒是拢紧了袍子,大步退了三步。 信口胡诌却歪打正着,见人如遭五雷轰顶,容黎笑的更加肆意,连肩膀都跟着颤动。 他趁热打铁揶揄道:“若非你我关系匪浅,我又怎会知你身上的隐秘。阙德啊,这回你该相信我了吧?” 冥焱眉头一跳,连忙出声阻拦道:“你还是叫我忻言吧。” “好好好。”容黎眉开眼笑道,“都听你的,我的好忻言。”他做足了体贴入微的模样。 冥焱却依旧将信将疑:“我怎会、怎会、大丈夫又怎会委身他人做妾?” “因为爱情。” 容黎佯装叹了口气,上前三步握住冥焱湿冷的手,回想起曾经粗略扫了一眼《那男人真棒》的话本剧情,他张口就编道: “三年前,我府中有妖作祟,你入府除妖,不料竟对我情根深种。” “我原本无意,多次婉拒你。可你太过执著,以死相逼,我实在不忍,只好纳你为妾。” “原本我想着把你养在府中即可,可谁知你为讨我欢心,竟不惜抛去颜面深入勾栏学艺,于是你我日夜相对,终于日久生情。” 一通胡诌,把冥焱彻底听傻了。 他消化了半天,抽出手回腔,音色中略有颤意:“不、不可能啊,既然我对你如此深情,为何我此刻竟对你毫无感觉?” 容黎丝毫不慌,他双眸闪亮,红口白牙,越编越离谱:“抱歉忻言,我自知伤你太重,要不是我打算娶妻,你也不至于赌气跑出来,也不会遇见宿敌,更不会为了护我,而被打成重伤失忆。” “我…”冥焱还未发话,容黎就抢先道,“我知你一时半会无法接受,这样吧,我们一同回巫咸城的家中,到时候触景生情,你一定会恢复记忆。” 为今之计,唯有如此。 冥焱不置可否,只好一身别扭,同容黎寻了处山洞过夜。 洞中清冷,柴火堆燃起一丝热意,橘红的火光跳动不已。 二人的影子附在洞壁上,微微颤动,好似它们主人此刻的心境。 一个伤神心颤,还未从惊天之语中回神。 一个花枝乱颤,还沉浸在扯谎的愉悦中。 容黎浑身依旧湿哒哒的,他凑到一脸灰暗的冥焱身前,十分委屈道:“你瞧我身上,方才你还说要帮我烘干衣衫,怎得就因为我不是个‘姑娘’,你就不再搭理我了?” 冥焱抬眼看着眼前美得不可方物的男人,那抹赤色曼殊沙华像是触手般,一路蜿蜒进他的心腔中,堵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发一语,修长的手指搭在容黎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背上。不过须臾,黏腻的衣衫变得柔软干燥。 冥焱转移了视线,继续望着火堆发愣。 见他周身笼罩着一层黑雾,容黎摇着玉骨扇,掩着嘴偷笑:“忻言,在想什么呢?” 冥焱朝火堆里丢了块木头,火星四溅,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问:“我还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素日里,你最喜叫我相公。”容黎添油加醋道,“尤其床笫之间,你最喜欢低声喊着,相公我要…” “粗俗不堪!”冥焱别开脸。 容黎见人吃瘪,憋笑憋的胃疼,恨不能捶地发泄出来:“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生气了,我知道你失忆,一时无法接受,你唤我容黎就好。” “容黎我累了,就先歇息了。” 冥焱背对容黎躺下,望着洞壁上两人交叠的影子,暧昧不已,他连忙阖眼静心。 不知为何,方才他脑海里竟浮现出了二人颠鸾倒凤的画面,莫非容黎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只不过,画面里,满面潮红,凌乱不堪的,似乎并不是自己。 正思忖着,耳边响起容黎肆意的笑声。 “你瞧瞧,咱俩影子像不像观音坐莲?” “闭嘴!” 15、第十五章 午时,清虚镇,岳阳茶馆。 茶馆里熙熙攘攘,一派市井之气。 堂内靠窗那桌,两人格外惹眼。 蓝衣男子俊美无俦,一表非凡似清风朗月,眉宇间尽显正义之气。 红衣男子头戴斗笠面纱,细腻柔软的白纱垂至纤腰,虽遮住了容貌却掩不住他的光华。 一蓝一红,相对而坐。 容黎单手托腮,无聊地吹了吹面纱,慵懒又无奈道:“大男人戴这劳什子,也未免太矫情了些。” 冥焱替他倒了杯茶,耐心劝说道:“你相貌不俗,易惹人注目,遮一遮也好。” 容黎不置可否,毕竟一路行至此地,他见到不少如狼似虎的眼神,恶心的他方才喝了足足三杯茶才止住了吐意。 也多亏老匹夫有心,竟取下轩辕剑上的玄龙玉剑穗拿去典当,得来的钱两全数用作两人的盘缠,路过集市还给他采买了这顶面纱斗笠。 容黎隔着面纱打量着冥焱,心想老匹夫失忆之后倒也显得不那么讨人厌了。 “清虚门出大事了!” 一声惊呼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容黎侧目看向隔壁桌,三位中年男子正围桌而论。 “你们听说了吗?昨个儿夜里清虚圣祖的祭坛被人给毁了?” “何止这些!我还听说清虚圣祖的人棺都被掘了出来,据说那棺材盖子碎了一地,就连棺椁里的尸骨也是渣都不剩!” “啧啧啧……扒坟挖墓,挫骨扬灰,这与清虚圣祖该是有多大的仇怨啊!” “掘墓扒坟事小,人命关天事大!你们还不知道吧?昨晚清虚门死人了,两位长老惨遭毒手,听说二人的尸体被人发现时,全身筋骨粉碎宛如两具皮水囊子,两张脸血肉模糊,面皮子竟是被那歹人给活生生的剖了下来,场面那叫一个凄惨至极。” “假的吧!清虚门的长老们个个都是半仙之躯,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遭人虐杀?” “呦呵~你还真别不信,清虚门最近修祭台,我侄子就在里面做木工,今早他屁滚尿流地摸回家,一头栽进被窝里哆嗦了半天,方才断续说出他亲眼看见两张面皮子就挂在受戒台的刑柱上。” 听及此,冥焱搁下茶杯,身子一偏,朝三人抱拳问道:“敢问阁下,这清虚门是何许门派?” 一人立即应声:“公子是头一次来我们清虚镇吧?” 冥焱颔首笑道:“是的,我和朋友初来贵地,多有不懂。” “那怪不得了。这清虚门乃方圆百里首屈一指的修仙名门,主修无情之道,道门就在无情山上,建派至今得道成仙者甚多。尤其是那清虚圣祖,升天做了尊贵的帝君神尊。” 容黎来了兴致:“喔?是天上的哪位帝君呀?” “那我们可就不清楚了…” 茶足饭饱,容黎二人继续赶路。 午后烈日炎炎,青石板路上热烘烘的,容黎眼皮沉沉,一副恹恹欲睡的萎靡模样。 他无聊的打量着冥焱,见人身材颀长挺拔,举手投足流露出仙人的矜贵,一阵疑影冒上心头。 这人,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老匹夫一肚子坏水,万一是在逗弄自己,那自己岂不成了猴狲,净被他耍着玩儿了。 容黎突然蹲下,扯着嗓子大喊:“我走不动了!” 冥焱回身看他,一脸不解道:“可我们才刚走了半个时辰,你…”身体也太不济了…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怕伤了容黎的自尊心。 容黎打了个哈欠,含混不清道:“我困了想睡觉,你背我吧。” 他倒不是真想让冥焱背他,而只是想要再试探这厮。 毕竟高高在上的九天战神,所向披靡,无所不能,又怎肯轻易屈尊,弯腰做他人背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正低头思忖着,一道阴影却忽然将他遮住,他抬起头的一瞬间感觉有些恍惚。 冥焱就站在他面前,脸上表情有些许无奈,嗓音里却透着一丝丝宠溺:“真有那么困吗?” “呃…真的困。” “那好吧。”冥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蹲在他面前,“上来吧。” 容黎:“……” 顿了三秒,容黎捋了捋袖子,毫不客气的爬上了他挺直的脊背。 “坐稳了。”冥焱背手托住他的大腿,慢慢站起身来继续前行。 容黎暗暗偷笑。 他真想让九重天的神仙们都来瞧瞧,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无上尊神,此刻也不过只是他魔君容黎的□□坐骑。 只是不得不提,这坐骑的体感还不错。 冥焱的背结实宽阔,雄健有力,哪怕背了个大男人,步伐也依旧轻松平稳。 容黎安静的趴在他背上,双手绕过他的脖子,胸前传来隔了几层衣料的属于他的体温。 这让他回想起万魔窟时,师父偶尔也会背他回家。 暖暖和和,轻微颠簸,使得本就昏昏欲睡的容黎更加困盹。 桥下河岸阴凉处,三五孩童正在嬉闹,嘴里还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清虚镇里清虚门,无情谷中无情人。多情反被无情误,唯留伊人伤心魂……” 容黎忍不住嘟囔道:“无情道,断情绝爱,确实伤人。”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此无情非彼无情,并非指断情绝爱。修习无情道,至臻境界为天公地道,不因一己私欲而偏亲袒私。” 容黎嗤笑道:“既无私欲,又何来的有情有爱?更何况,自古以来修习无情道杀妻证道者众多。敢问帝君,杀妻证道又何尝不是一种私欲?” 冥焱挑眉,微一侧脸,语气疑惑道:“帝君?” 自知失言,容黎绞尽脑汁解释道:“你年岁比我小,又是我的男妾,所以我对你的爱称就是‘弟君’。” 冥焱:“……” 等了半天也不见冥焱有动静,容黎好奇的微微探头看他,却见他侧脸微微泛红,耳垂更是红的能够滴血。 绝,很绝,非常绝。 九重天若是知道自家战神,如今竟像个大姑娘一样动不动就羞红了脸,整个仙界会不会也觉得躁得慌。 想着想着,容黎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闷雷声不断,轰隆隆的扰人清梦。 容黎睁开惺忪睡眼,见天空昏暗阴沉,厚重的云层掩住山林,林枝剧烈摇摆发出簌簌沙沙的响声。林鸟低飞盘旋,惊鸣声不绝于耳。还有木枝残花翻飞空中,有不少都直接打在二人的身上。 凉风瑟瑟入体,容黎打了个喷嚏:“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冥焱回道:“无情谷。” “喔。” “什么!!!” 容黎瞬间睁大双眼,从冥焱背上跳下来。他一把拽下斗笠扔在草地上,大发脾气吼道:“我们明明是要往西走,你怎么退到无情谷了!” 冥焱弯腰拾起斗笠,好脾气的解释道:“清虚门一事似有妖邪作祟,我想前去查探一番。” 容黎眉头一紧,无奈的扶额道:“又没人请你去,你瞎凑什么热闹?再说清虚门本就是仙门名派,随便揪一个道修都指不定都比你修为高深,他们长老都折了俩,你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倘若冥焱此刻还是战神的身份,清虚门的小小邪祟连盘开胃菜都算不上。 然而现在,他顶多就算个小有修为的除妖师,灭个一般邪祟或许还尚有余力,倘若碰上个硬家伙,送了他的命也就罢了,可别连累了自己。 想来他堂堂一届魔君,要是折在邪祟手里,除了天大的冤屈,就是天大的笑话。 冥焱目光凛然:“除妖师以除妖护安为己任,怎能因邪祟强大而退徙三舍呢。” “你行!你清高!”容黎哂笑,“你去吧,我不去。” 冥焱目光微动,似是有些为难:“我此番前去还不知何时回来,你若在这里等我,深山野林并不安全。” 容黎冷笑道:“我何时说过要等你?既然你一意孤行,那便分道扬镳。” 五元珠下落不明,自己又魔力消失,他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赶回巫咸城闭关修炼。 先前在茶馆里,他就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清虚镇竟位于东荒境内。 这便意味着他同冥焱顺流而下,不知漂流了多少个日夜,才从西荒辗转来到东荒。 而遗失的五元珠,很可能已落入他手。 倘若容黎再不加快寻珠的脚步,五元珠一旦被有心人发现用途,那便大事不妙了。 容黎还打听到西行百里就是青丘。青丘正是小九的老巢,若到青丘求助魔狐族,只要能联系上小九,不日便能回到巫咸城。 只可惜计划被冥焱打断。 不过容黎很清楚,同冥焱前往清虚门是九死一生,独自赶往青丘亦是九死一生。 既是同样的结果,那不如独自前行,起码落个清净。 撂下了狠话,容黎转身就走。 山雨欲来,狂风呼号,叶落纷飞。 冥焱看着那抹艳红的身影渐行渐远,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伴随一声惊雷,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 容黎以袖遮雨,开始想念斗笠,懊恼烦闷之际,他突觉头顶一沉,大片白纱遮面,隔绝了瓢泼的雨水。 容黎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觉腰腹被人揽住,下一秒他的身体腾空,竟无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片刻失神后,容黎推搡着冥焱的胸膛,非常不屑的冷哼道:“你在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冥焱却收紧了手臂,以防止他跌落出去。 “你的腿既然不适,那便别再逞强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似千斤般重量。 容黎怔了好半天才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 实际上早年在万魔窟,容黎在没遇见师父前,他的右小腿曾被巴蛇咬伤。 巴蛇獠牙有剧毒,若非后来师父帮他刮骨疗伤,这条腿恐怕早就废了。 只是腿虽然能保住,却留下终生的隐疾。一到阴雨天气,右腿稍有动作便会疼痛难忍。 不过容黎向来不肯对外示弱,也从不愿将伤痛轻易说出口。即便走路时会很吃力,但几百年时间过去了,他竟一直隐瞒的很好。 唯有师父知他伤痛,每每腿疾再犯时,师父都不会允他下地半寸,很多时候他都是在师父的背上度过的。 冥焱缓缓开口:“虽然并不明显,但你迈右腿时,总会有一瞬迟疑。” 容黎泄了气不再挣扎,任由冥焱怀抱前行。他心中暗暗劝慰自己,待一会儿风停雨歇,再与这厮分道扬镳! 风大雨急,天色渐黑。 二人没寻到躲雨的山洞,却寻见一处亮有烛火的木屋。 冥焱怀抱容黎上前敲门,片刻后门内响起一声询问:“什么事?” 冥焱顿了顿,出言回道:“我夫妻二人误入此谷,谷中风大雨急路滑难行,我娘子又不慎崴伤了脚,可否请开一下门,让我们暂且先避一避雨?” 娘…娘子??? 真他妈离了个大谱!!!! 16、第十六章 容黎脸飞红云,不是羞得,纯属气的,他刚要开口骂人,顿觉嘴皮子一紧,竟被人下了禁言术。 冥焱低声解释道:“夜黑雨急,你我扮成夫妻可使他人放松戒备,禁言也是怕你会一不小心露出马脚,你暂且先忍一忍罢。” 容黎只能蹙眉干瞪眼,满脸都是想要吃人的表情,奈何却隔着一层薄纱,属实没有多少杀伤力。 门内断断续续传出了几句说话声,但此刻风大雨急叫人听不真切。 没过多久,屋里便传来拉动门栓的声音,紧接着木板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了开来。 门内一黑衣男子眉目刚毅,侃然正色,年纪不过双十的模样,浑身散发出的气质却十分的少年老成。 他面无表情地侧身让出一条路,声音低沉无波道:“进来吧。” “多谢!” 冥焱连忙道了声谢,抱着容黎走进木屋。 屋里烛火明亮,布置简单温馨。 “多谢二位公子仁义收留。” 听见冥焱的客套话,容黎这才注意到,屋内竟还有一人。 那人独坐灯下,白衣俊秀,温润淡雅,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声音温和似春水潺潺流淌:“举手之劳,公子无须客气。” 容黎一直觉得,男人倘若温柔,则必定女里女气,缺少男子气概。 可灯下男子,温润有余,英气十足,举手投足之间竟透出一股子仙味儿,一定不是什么寻常凡人。 交谈得知,屋中两人为师徒关系,长年在谷中采药行医。 白衣男子是师父,姓裴名清墨。 黑衣男子是徒弟,姓谢名君逸。 怪不得屋里有股浓浓的泥土气息,还夹杂着浓重的草药味,熏得容黎眼眶微湿,不由地打了个喷嚏。 因为嘴被冥焱施法封住,喷嚏声娘们唧唧的,容黎懊恼的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右手暗地里狠命掐着冥焱的胳膊。 冥焱吃疼,俊眉微皱,胳膊继而收力,用力束缚怀里暗中使坏的容黎。 这一幕落在外人眼里,便成了小娘子受了风寒打喷嚏,小相公满脸担忧珍之重之。 裴清墨见状转头对身侧的徒弟笑道:“君逸,你去为师房中取一身干净衣物拿去西屋。再去取一身自己的衣物,让阙公子和夫人换下湿衣服吧。” “是师父。”谢君逸应声进了东屋,不多时他便抱着一身白衣又进了西屋。 许是怕冥焱二人介意,裴清墨温和地解释道:“阙公子和夫人莫要介怀,衣物都是新制的未曾穿过,且先去西屋换下湿衣服避避寒吧。” 冥焱微微颔首:“多谢裴大夫好意。” 谢君逸从西屋走出来,手里还握着一块生姜,一声不吭点起炉灶熬姜汤水。 冥焱则抱着容黎大步走进西屋。 屋内摆设简单,一副桌椅,一张木床,床边打了一组小木柜,干净整洁很是舒适。 唯一不妥的,便是土腥气更加浓郁,容黎的元身是曼殊沙华,本就对气味特别敏感,于是他连忙以袖遮鼻,这才舒坦了许多。 门一关上,容黎便从冥焱怀里跳下地。 他摘下斗笠随手丢在木桌上,湿哒哒的脸蛋非要皱着,就像个白嫩的小包子样,不停地打着手势要求冥焱解了他的禁言术。 冥焱环视一周未觉不妥,这才将跳脚的容黎拉到一处隐匿角落,倾身伏在容黎耳畔轻声提醒道:“屋主有问题,别闹出动静。” 容黎身形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冥焱见状手捏法决,容黎只觉双唇一松,他终于又恢复了自由之身。 “好你个阙德!”容黎揪着他的襟口,强迫他弯腰与自己平视,“不守男德,藐视夫纲,信不信我休了你?” 一番话又把冥焱闹了个大红脸,他下意识抬手握住容黎微凉的手:“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容黎一撇头,抽出手来哼声道:“那你倒是说说看,这屋主又有何问题。” “屋主师徒,非人。” “你怎么知道?” 望着容黎不解的目光,冥焱沉声解释道:“我注意到他们的右手手腕都有一条紫癜线,紫癜线是无情道道修身陨后显现出来的特有标志。” “啧啧啧。”容黎手扶着下巴,颇有些兴味道,“你懂得还挺多。” 冥焱顿了顿,似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眼睛道:“我修的就是无情道…” 容黎惊讶万分,心道自己编的瞎话怕不是要露馅,于是他强装镇定,挤出七分坏笑道:“原来忻言修的是无情道啊?无情道断情绝爱,你这算不算违反门规呀?” “这…”冥焱低声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大抵是我对你情根深种吧…”说完这句话,又是满脸浮红。 容黎佯装咳嗽来掩饰好笑,心道这人未免也太好骗了,更何况还动不动就脸红,纯情的简直不像话,相较先前那位冷酷帝君人设,如今的冥焱不知可爱了多少倍。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容黎撩了撩微湿的额发,“要不要趁机溜走?” “不行!”冥焱眉目严肃道,“若我猜的不错,屋主师徒定和清虚门一事脱不了干系,我要留下把事情查清楚再走。” 闻言,容黎一阵阵头疼,他总算是明白了,失忆前后的冥焱什么都变了,唯有一条始终不变。 ————认死理!!! “忻言,算我求你,我们还是走吧。”容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他,“外头一只鬼你都不一定能打得过,更何况还是两只鬼。再者说,你就不担心为夫的安危吗?” 冥焱两手握住他的双肩,眼神笃定又坚毅道:“别担心,我誓死护你。” 容黎:“……” 若是乾坤袋还在,他真想掏出留音葫芦把冥焱这句话给记录下来。 待冥焱神智回归时,倘若他难为自己,就把宝葫芦里的话放给他听听。 也让九天神佛们全都开开眼,看看他们斩魔无数的战神大人,是怎么跟魔族头子深情告白的。 只是当下,容黎还真无法相信这个二愣子能保护的了自己。 正欲反驳,屋外响起三下敲门声。 裴清墨温润的声音传来:“阙公子,衣服换好了吗?若是更换妥当,可与夫人出来喝点姜汤,暖和暖和身子。” “就快好了。”冥焱提高音量,“我们很快出去。” “不急。” 听见门外离去的脚步声,冥焱连忙将裴清墨的衣服塞进容黎怀里:“快些换上,小心别露出马脚。” 赶鸭子上架,容黎似乎没有其他选择,只好不情不愿解开了束腰。 原本他的外袍就借给了莫钰,如今束腰一松,内袍自然散开,露出了大片白皙结实的胸膛,在红衣的衬托下十分诱惑,极具视觉冲击力。 冥焱心下一慌,眼睛迅速移开。 两人穿戴整齐后,冥焱扶着容黎重新回到了堂屋。 堂屋的圆桌上,除了两碗姜汤水,还有一碟青菜和两碗冒着热气的米粥。 “想必阙公子同夫人还未吃饭吧?谷中粗茶淡饭,还望多多包涵。”裴清墨唇角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犹如和煦春风般叫人容易卸下防备。 冥焱笑道:“多谢裴大夫悉心款待。” 容黎犯了愁,他是辟谷之身,非味美不动筷,可眼前这碟绿油油的小菜很难和美味佳肴搭上关系。 无奈之下,他持竹筷夹起一根细小的青菜放入嘴中,本想囫囵吞下,却不成想青菜入口鲜香,竟越嚼越有滋味。 不消片刻,一盘青菜几乎全入了容黎的肚子。而冥焱,则只顾喝着碗里的米粥,菜只动了几筷便全部留给了容黎。 见两人吃完饭,一直默不作声的谢君逸走过来收拾碗筷,他伸手端碗的时候容黎注意了一下,果然见他右手手腕处有一条蜿蜒的青紫色线痕没入衣袖之中。 谢君逸转身的时候,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凉风,凉风直扑容黎的面门,浓重的土腥气差点令容黎将刚下肚的饭菜再度呕出来。 容黎侧过头,用口代嘴呼吸,好半晌才止住吐意。 这股味道,真像尸山土壤里的腐烂气息。 正思忖着,一旁的裴清墨突然出声:“阙夫人可是身体不适?还有夫人的脚伤可有缓解?是否需要在下帮忙诊治?” 拒绝的话哑在嗓子眼里,呛的他好一阵咳嗽,冥焱连忙轻拍他的后背,一边帮他顺气,一边拒绝裴清墨道:“我娘子她脸皮薄,向来不愿陌生男子近身,裴大夫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那便罢了。”裴清墨笑道,“清虚镇中女大夫也是有的,夫人今晚可先用凉水泡脚,明日再寻大夫也无不妥。” 谢君逸从西屋出来,怀里抱着一床棉被,他没多少情绪道:“师父,房间收拾好了。” 裴清墨朝他微微颔首:“嗯,辛苦你了。”继而又转头对冥焱道:“阙公子,我见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就算停了,天黑路滑也不易行走,我看今晚你同夫人就暂且留宿这里吧。我已经让君逸把西屋收拾了出来,你们快去休息休息吧。” 冥焱有些不好意思道:“那谢大夫他…” 裴清墨眸中带柔:“阙公子不必担心,小徒自然是同我睡一处。” 东屋早早歇了烛火,西屋依旧灯火明亮。 冥焱捏决烘干衣衫后,两人又迅速换回了自己的衣物。 此刻容黎看着屋里的木板床,哪怕并非那么舒适,却也诱人的很,连日奔波劳累,他现在上下眼皮子打架,恨不能睡上个三天三夜。 既然走不了,便来之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容黎侧身躺到床上,用手撑着脸颊,百无聊赖的看着冥焱将师徒二人的衣物一件件放好。 不得不承认,冥焱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十分好看。无论是他持剑的时候,亦或是叠衣服的时候,都是那么的令人赏心悦目。 喔对了!除了欺负自己的时候,这双手这个人会变得欠扁极了。 放完衣服,冥焱站在床前不知所措,他思虑了半天还是决定坐在木凳上凑合一夜。 刚一转身,右手就被人用力拉住,由于他心无防备,一个重心不稳,他竟直接仰面倒在床榻上。 还未等他爬起身,只觉眼前一阵红风刮过,带着沁人心脾的幽香,继而他顿觉腹部一沉,抬眼便见到容黎正骑坐在他身上,满脸缱绻得意的神色。 冥焱下意识用双手扶住容黎的细腰,嗓音微哑道:“你这是何意…” 身上人粲然一笑,慵懒随性的腔调随之响起。 “忻言别害羞呀,我们来一起睡觉嘛。” 17、第十七章 红衣胜火,肤如凝脂,一双凤眼魅惑天成,高挺的鼻梁微微透着圣光,红润的薄唇水嫩光泽娇艳欲滴,魅颜君子的风采直教冥焱看呆了眼。 容黎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纤纤玉手在冥焱的腰腹部流连拨弄,颇有兴味道:“痒吗?” 冥焱傻傻盯着他的额花,曼殊沙华宛若活了过来,花瓣卷曲曼妙似蛇一般蜿蜒钻入自己的心腔里,钻肉入体的过程甚是麻痒。 于是冥焱诚实回道:“痒…” 容黎的笑容更甚,眸子眯成一条缝,双手手指也加大了力度搔弄他。 然而,期待中的剧烈反应并没有出现。 想当初在奉元殿,冥焱仅用十根手指就把自己送入了痛苦地狱。此时好不容易有机会报复,这人的反应怎么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真是个狠人,连痒都能受得住。 容黎失了趣味,收手抱胸打量着冥焱。 冥焱侧头眼神茫然盯着虚空,胸口剧烈起伏着似是受了天大的刺激,一张俊脸越来越红几欲滴血,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他的腰腹肌肉僵硬紧绷。 容黎哑然失笑:“呆子,忍着干嘛?你主动求饶,我早就停手了。”比你当初君子仁义多了。 冥焱则嗓音喑哑:“你…你下来…” “我不要。”容黎身体低伏下去,直接趴在他的胸膛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这床太硬了,我不喜欢,还是你软和点…” 身上的人没了动静,冥焱鼓起勇气低头瞧他,只见容黎双眸紧闭,睫毛颤动,呼吸平稳,竟安然睡了过去。 浑身燥热无处宣泄,冥焱轻轻挪了挪双腿,想把下半身挪移出去。 刚挪动了两三下,睡梦中的容黎大手大脚将他整个人裹住,像只八爪鱼一样死死覆住他,嘴里还不住喃喃道:“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 冥焱呼吸一滞,满身炙热褪去,他轻叹了口气,拽过一旁的被子替容黎仔细盖上,又手指一弹灭了烛火,这才阖目养神宁心静气。 夜半子时,窗外风雨小了些。 黑暗中,冥焱突然睁开双眼,他侧头朝门窗望去,阴森的青光从龟背纹的窗花格里渗透进来,就像入夜后山野坟堆燃起的一簇簇森然鬼火,十分的瘆人可怖。 他连忙叫醒容黎,两人翻身下床,轻手轻脚靠近门边。 冥焱将容黎掩在身后,伸出一根手指将木门轻轻挑开了一道缝隙,霎时间青光大盛直逼人眼,冥焱连忙以袖遮面,待两人逐渐适应了光线,看清楚门后的景象时,皆不由得大吃一惊。 门后原本该是堂屋,现下却是巨山之巅,滚滚云海。云海缥缈间,有处竹室十分的惹眼。 容黎还恍然在梦中,他二话不说捏了一把冥焱的胳膊问:“疼吗?” 冥焱点了点头:“有点…” 那就不是梦了,容黎纳罕道:“这是怎么回事?” 冥焱起身将木门完全打开,朝外迈了条腿道:“我们进去就知道了。”说完他直接走了出去。 容黎见状低呼了一声“卧槽”,他万万没想到冥焱竟然凭空消失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紧随其后步入化境。 眼前景象瞬息万变,他只觉脚下一空,身体竟直直朝下快速坠去,容黎懊恼的闭上眼睛,心想同冥焱一处果然没什么好事!!! 什么劳什子九天战神,还是改名为九天瘟神吧!!! 容黎已经做好落地时屁股疼的准备,谁承想竟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龙涎香扑鼻而来,容黎一抬头就看见冥焱那张有些欠扁的俊脸。 容黎眉头一紧,出声埋怨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冥焱目光深邃,语气坚定道:“别怕,我接得住你。” 容黎一愣,思绪飘远。 还记得万魔窟与师父初次见面时,自己被断尾的上古凶兽巴蛇甩飞,眼看着自己就要坠入烈焰魔池化为尸水的时候,师父从天而降将他抱住,而后单脚点石飞落在安全地带。 师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别怕,我接得住你。” 两人似乎置身于市井集市中,路边摊贩叫卖者众多,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臭小子!!!竟敢偷包子!!!” 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从他们眼前跑过去,边跑边将手里的肉包子死命往嘴里塞。 他身后追着一粗壮大汉,大汉手里拿着碗口粗的木棒,作势就朝少年扔了过去。 少年的小腿被木棒砸中,哀嚎一声摔翻在地,手中吃剩的半个肉包子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少年顾不上疼痛,也顾不上逃跑,连滚带爬的去捡沾满泥土的肉包子,带着草渣囫囵的塞进了嘴里。 粗壮大汉追上他,一脚用力踹在他的肩胛骨处,瘦弱的躯体被直接踹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汉似乎还不解气,一脚一脚踹在他的腰腹处,可少年竟紧咬牙关一声不吭,这副漠视的鬼样子成功将大汉彻底激怒。 大汉怒火中烧,转身捡起木棒,高高挥起狠狠地朝少年头上砸去。眼看少年就要血溅当场之时,一道银鞭噼啪闪过,将大汉手中的木棒飞击了出去。 一道熟悉的温润嗓音响起:“这孩子吃了你的包子要多少钱?我来替他付,你休要再打他了。” 蜷缩成一团的少年,闻言身体松弛了些,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向救下自己的白衣男子,眼眸深处有股莫名的情绪在暗流潮涌。 容黎很熟悉这种感觉,这个眼神代表着希望。 而救下少年的白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无情谷小木屋中的师父,裴清墨。 那地上的少年该不会是??? 容黎仔细辨认那张满是泥污的小脸,少年此刻还未长开,骨相稍显柔和,但那双初露锋芒的星目俊眸却与谢君逸一般无二。 容黎恍然大悟,他同冥焱似乎是回到了师徒二人初相识时的场景。 此时的冥焱突然开口道:“果然如此,我们中了一梦华胥灭魂阵。” 容黎先前听说过这个阵名,据说是布阵者通过织梦引敌人入梦,从而在梦境中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敌人绞杀,且梦中敌人身死时的惨状也会在现实中得以实现。 只是此阵一直都有脱了裤子放屁的嫌疑。且不说要布阵者费心织梦,梦里梦外还皆费修为灵力,真不如直接动手要来的痛快。 不过他也听小九说过,一梦华胥灭魂阵最大的作用,不单单是用来杀敌,而是利用梦境将敌人的恐惧感放至最大,继而享受虐杀敌人的快感。 多大仇,多大怨。 容黎皱起眉:“怎么出阵?” 冥焱沉声道:“布阵者得偿所愿即可出阵,但我们并不知道布阵者的用意,也不清楚布阵者想要杀谁。” “你说他会不会是想要杀了我们?” “不会。”冥焱笃定道,“如果想要杀了我们,直接替你我织梦即可,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如果我猜得没错,他要杀的人应该就在清虚门。之前清虚门被屠杀的两位长老,应该也会和布阵者有关。” 容黎松了口气道:“既然和你我无关,那就原地等梦境结束出阵不就得了。” 冥焱叹了口气:“既已入梦,便受梦困。原地等待只会自我枯竭,我们必须顺应梦境找到最后一个虐杀场景,才算得上华胥梦圆,方能有出阵的资格。” 容黎:“……”烦死了!!! 集市上喧闹纷杂,裴清墨弯下腰身,将倒地的少年扶起,又从怀里取出一方白帕,颇为温柔的替少年擦拭唇角的污泥血渍。 见少年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裴清墨莞尔一笑犹如春风:“傻孩子,勿以恶小而为之,可不能再偷东西了。” 少年难堪的垂下头:“我…我饿了…” 裴清墨叹了口气,从怀里又取出一个钱袋子,直接塞进少年手里:“再饿就买些吃的,人而无仪难为人,可不能再做傻事了。好了,你快回家吧。” 裴清墨说完转身欲走,却不料少年竟跪倒在地死命抱着他的大腿。 “请您收留我吧!我…我已经没有家了…” 少年声泪俱下,涕泗滂沱,断断续续讲述自己悲惨的身世。 原来少年也曾是富庶人家的小公子,只可惜突逢变故父亲早亡,而庞大的家业竟全数被叔父夺取。 叔父将他和母亲赶出家门,母子两人流落在外风餐露宿,原本就身体虚弱的母亲,终因偶感风寒不治而亡。 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人靠乞讨过活。 裴清墨听完似有动容,他叹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年方几何?” 少年扬起稚嫩的脸庞:“我叫谢君逸,表字怀墨,今年14岁。” “怀墨?”裴清墨垂眸轻笑,“看来你我有缘,那你便跟我走罢。” 到这,画面陡然一转,容黎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厉吼声:“臭小子!!!竟敢偷包子!!!” 容黎皱着眉头:“梦境循环了。” 冥焱环视四周,见附近建筑皆背向建制,看不见门,唯有一处酒肆大门紧闭,同这热闹的集市格格不入。 容黎只觉得手腕一紧,便被冥焱拉着穿过人群。冥焱边走边解释道:“下一场梦境应该就在酒肆门后,你切记跟紧我,不要走丢。” “也不要触发梦境里的防御机关…” “防御机关?”“那是什么?” “梦境里的一切活物都不要碰。” 容黎不经意间瞥向地面,却见本该是两个人的影子旁,竟又多了一个矮小的诡影。 诡影亦步亦趋,正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们。 “咯咯咯咯…”稚嫩阴鸷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容黎来不及反应,蛇一般冰凉湿滑的触感瞬间黏上了他的掌心。 18、第十八章 容黎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身侧,他的左手正被一惨白小手紧紧抓着。 沿着那截白到透明的手腕向上看,入目竟是一裸体浮肿,脑袋巨大的胖头娃娃。 胖头娃娃没有眼白,整个眼珠漆黑一片,像两颗墨珠空洞的挤在眼眶里。 见容黎注意到他,胖头娃娃机械地抬起头,举起手中吃剩一半的冰糖葫芦,僵硬的咧开巨嘴,露出两排利齿。 诡异的胖脸开始抽搐,阴恻恻的笑声像是从气管里面发出,诡厉嘶鸣:“——冰——糖——葫——芦——送——给——你——吃——” 容黎满脸黑线,一边甩手一边吼道:“我吃你大爷!!!” 胖头娃娃非但没被甩开,反而像橡皮糖一样紧紧黏着容黎的手,粗圆的胳膊被甩成诡异的细长条,腥臭的身体腾空而起,手握竹签像把利刃直冲容黎的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影气势如虹,直接将胖头娃娃劈成了两半。 四周突然涌出无数胖头娃娃朝他们包抄过来,冥焱忙拉着容黎朝酒肆跑去。 容黎喘息道:“我没主动碰它啊!” 冥焱解释道:“看来…………织梦者修为高深,可随意指示傀儡攻击某人。” 两人一路躲闪,跑上酒肆台阶,冥焱用力推开朱漆大门,抱着容黎跳了进去。一阵强光闪过,两人跌落在一处草地上。 云山雾绕,霞光万道,远处传来铮铮的剑击声,和时不时人群叫好的声音。 容黎朝声源处望去,数十个身穿灰色道袍的少年正围着校武场观看武斗。 台上刀光剑影,厮杀激烈,一人节节败退,胜负已然明显。 容黎同冥焱走近校武场,梦境里的他们属于过客,梦中人是看不见他们的。 此刻比武台上,被攻击到狼狈不堪的那人,容黎一眼认出他正是谢君逸。 冥焱沉声道:“清虚门。” 容黎纳罕不已:“你怎么知道?” 冥焱指了指校武场上方的斗旗:“旗子上绘制的日月图腾,正是清虚门的标志。” 容黎:“那就是说,谢君逸为清虚门弟子,那裴清墨他…” 话音未落,钟乐声起,一白衣男子自天边御剑而至,翩然落于高台之上。 温润俊雅,眉目如画,但又不失端肃之气。 “恭迎掌门师尊————” 在场道众皆俯首参拜,万分恭敬。 容黎惊讶道:“裴清墨竟是清虚门掌门!” 冥焱神色凝重:“看来我们出阵怕是要多费一番功夫了。” 容黎扶额:“你有几成把握出阵?” 冥焱比了个“七”的手势:“七成把握。” 容黎愣了一下,他可不觉冥焱会有这么大的胜算:“裴清墨生前至少已达极品修为,而你现在只是一个无名之辈,顶多算是个中品散修,你说你有七成把握出阵,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冥焱眸光闪过一丝黯然:“你尽可信我,我定能将你安全送出阵外。” 话止于此,梦境已推进到拜师大会。 台下跪着三位少年,正等待高台上的裴掌门择徒。 一位发须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出言:“清墨,你初次收徒自要选根骨好的。他们三人是本次武斗大会的前三甲,天资聪颖根骨极佳,经你调教日后必定会大有所成。” 裴清墨红唇微抿:“师叔,我此次只打算收一个徒弟。” 师叔点头道:“也无不可,你挑个合眼缘的吧。” 三位少年挺直腰板,仰头望着裴清墨,满面尽是期待之色。 裴清墨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他们身上,而是越过重重人海,最终落在队伍最后那个颓废失落的身影上。 “谢君逸,上前来吧。” 闻言,谢君逸这个霜打的茄子瞬间支棱起来,他擦去脸上的尘灰,速速整理了仪容,一步恨不得作三步朝拜师台走了过去。 师叔长眉紧拧,目光凛凛:“清墨,谢君逸虽是你带进清虚门的,但是他天资愚钝,根骨不佳,恐难成气候,若收他为掌门首徒,定被天下道修耻笑我清虚门无人,你切勿意气用事啊!” 裴清墨温润如常,字词却掷地有声:“我裴清墨的徒弟,谁敢耻笑他半分。” “你!”师叔重重叹了口气,“你既如此固执,那便好自为之吧。”说完便拂袖而去。 而容黎注意到,拜师失败的三位少年皆面露不满,为首的那位更是一脸怨毒阴沉之色。 “啧啧啧…”容黎不由低头嘲讽,“看来这仙门净地也非全是些净心圣人。”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袭来,森寒剑影直逼容黎胸口。 玉骨扇下落不明,醉影剑无力可催,千钧一发之际,容黎毫不犹豫伸手拽过冥焱挡在自己身前。 而冥焱似乎早已有所戒备,轩辕剑一挥,便将偷袭者的银剑劈飞了出去。 容黎定睛一看,偷袭者不是别人,正是那拜师不成便满脸阴鸷的“少年”。 “少年”张牙舞抓似有扑来之势,容黎躲在冥焱身后急声喊:“他娘的!裴清墨又派出傀儡攻击我们!” 冥焱不置可否,他飞快的扫视四周,突然指着校武场最西侧那座约摸百丈高的塔台道:“百丈塔台九道门,其中一道定是通往下一梦境的路。” 容黎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冥焱一脚踢飞扑过来的“少年”:“仙门塔台又称八宝塔,只能有八道门!” “少年”爬起身,脸色灰青更显阴沉,他扬起头直到后脑勺与后背贴紧,整个人呈现出诡异的姿态,然后便突然嘶吼了起来,声音沙哑难听像是被浓烟燎过。 容黎捂住耳朵刚想开骂,却见场内数十弟子皆阴森森的看向自己这边。 容黎哭笑不得:“打群架你有把握吗?” “有。”冥焱握了握手中的轩辕剑,紧盯着傀儡群沉声道:“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切记不能分心,集中精神爬上塔台,只要找到正确的门即可。” 丢下这句话,冥焱便孤身冲向奔涌而来的傀儡群,一时间刀光剑影,纷乱不息。 容黎则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塔台跑去,他不用回头也听得出,冥焱虽在极力抵抗,但却挡不住傀儡群的快速逼近。 只不过冥焱好歹也是九天战神,即便现在智商不够,神力不济,却也还留有两把刷子。 容黎在爬到塔台第一层时,冥焱已被傀儡群逼至塔底。 塔台外围是纯木架结构,想要登塔没有楼梯,只能徒手沿着木架向上攀爬。 容黎爬上二楼时,冥焱已然失守,数只傀儡突围朝容黎追去,冥焱无奈只能跟着爬塔,以期在容黎身后保护他。 冥焱将逼近容黎的傀儡一一打下塔去,却目观容黎没有推二楼的门,直接朝着三楼爬上去,他大为不解的喊道:“容黎!二楼的门没推!” 容黎闻声回道:“你傻啊?裴清墨那么贼!会好心把真正的门放在下层这么容易?” “真正的门一定是在顶层!” 傀儡们蜂拥爬上木架,快速朝二人逼近,冥焱奋力御敌,额角被汗水打湿,胸口也剧烈起伏着,整个人喘息不断,十分疲惫。 然而,傀儡们不死不伤,哪怕被轩辕剑劈成两半,不消片刻又会恢复正常。 容黎牟足劲向上爬,几次差点被逼近的傀儡抓住,幸而有冥焱替他断后,让他不至于分神慢了脚步。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容黎终于抵达塔顶,他双手撑住木杆,纵身一跃跳到露台上,奋力朝第九层塔门跑去。 他志在必得猛推塔门,下一秒却扶额怒骂道:“裴清墨你是真的狗!” 冥焱紧随其后跳了上来,他匆匆赶到容黎身边:“怎么?推不开吗?” 容黎懊恼的点了点头,而此刻傀儡群蜂拥攀上露台,正从四面八方朝二人奔袭而来。 冥焱将容黎挡在身后,表情凝重,语气低沉:“我打头阵杀出一条路来,你抓紧时间下塔寻门!” 说完,他便如离弦箭般冲入傀儡群中。 一阵血肉飞溅,伴随哀嚎嘶啼,容黎眼前逐渐多出一条蜿蜒血路。 再看冥焱,原本干净不染的蓝袍,此刻却被沾染了大量血污,叫人分不清是傀儡的,还是他自己的,整个人显得异常狼狈。 容黎陷入一瞬间的迟疑中,他何曾想过昔日的九天战神竟会沦落至此,又何曾想过这位失忆战神竟真的在竭力护他不受伤害。 容黎没有动静,冥焱回头急催:“阿黎!快走!” ——阿黎。 久违的称谓,熟悉的语气,莫名的心慌。 容黎眼睁睁看着冥焱身后,有一傀儡正手持银剑,剑尖直冲冥焱心门而去。 此刻的场景似乎和他记忆深处的某段画面重合。 容黎呼吸一滞,来不及多想,抽出腰间醉影,疾步朝那傀儡刺了过去。 待醉影没入傀儡肩胛,容黎这才回过神来,他心想完了,今天怕是要折在这劳什子梦境里。 正欲拔剑再攻,醉影赤光大现,咻得一下竟钻入了傀儡体内,紧接着傀儡体内传出数道裂帛声,须臾嘭的一声,傀儡炸裂,血肉横飞。 醉影挽着凌厉的剑花,重新飞回容黎手中,容黎大喜过望,看来他的魔力恢复了! 冥焱听到动静后,回头目睹了一切,他十分震惊地看着容黎:“你怎么会……” “有什么话待会再说!”容黎持醉影跑到冥焱身边,两人已经站在露台边缘,两人倾身向下一望,只见傀儡数量只增不减,此刻整座塔台木架都已被傀儡爬满。 远远望下去,密密麻麻,像是无数蠕虫蛹动。 冥焱深吸一口气,突然用剑划破自己的掌心,以掌为笔,化血作墨,竟凭空画起符咒来。 还未等画好,却被容黎挥手打断,冥焱皱眉叱责:“阿黎,别闹!” 容黎则轻挑唇角,一脸怡然得意道:“乖乖等着,看相公怎么带你杀出去。” 无视冥焱疑惑的神情,容黎持剑长臂一挥,大喝一声:“醉影杀————” 冥焱一愣,众傀儡一愣。 一阵冷风吹过,似乎无事发生。 容黎眉头一跳,再次挥动醉影。 “醉影杀————————” “我再杀————————” “我杀杀杀————————” “………………………………” 冥焱:“……” 众傀儡:“……” 容黎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冥焱,神情有些尴尬的笑道:“那个……咋们还是继续画符吧……” 19、第十九章 然而,此时符篆,为时已晚。 眼看着两人即将被傀儡群淹没,容黎手中的醉影剑竟再次赤光万丈,剑气纵横似雷霆闪电,竟将周身的傀儡群尽数劈了个粉碎。 醉影剑似乎有了思想,它像蛇一般嘶溜窜到容黎脚下,载着他凌空飞起。 出乎意料的变故,使得容黎神情有些恍惚。 但在离塔前一刻,容黎下意识抓住了冥焱有些微凉的手。 待两人顺利脱险,容黎才猛的发现,他正与冥焱掌心相扣,十指交叠,十分亲昵的模样。 容黎抽出手,得意洋洋道:“我就说能带你杀出来吧!” 冥焱颔首垂眸,似有满腹心事。 容黎见他不置一语,顿觉十分无趣,便也懒得去搭理他。 况且眼下最重要的,是容黎惊异的发现,他的法力修为并无半点恢复的迹象,那么醉影剑此刻也并非是受他驱使而为。 为何如此,容黎百思不解。 但有了魔剑加持,两人才得以顺利抵达其余八层塔台,可无一例外的是,竟无一层塔门能被打开。 塔门不开,梦境无解。 傀儡群依旧锲而不舍地朝他们奔涌而来,容黎与冥焱御剑悬浮半空,暂时躲避了傀儡群的攻击。 容黎望塔兴叹,神情懊恼不已,语气颇为不耐:“九扇门都打不开,看来是我们的方向走错了。” 冥焱思忖少许,眸光沉了沉道:“不,方向没错,只是通关方式错了。九层塔并非寓意无中生有,而是特指九九归一。” “九九归一,终归本元,起点即为终点。” 容黎扬了扬眉,面露霁色问道:“你的意思是,第九层塔门便是通关之门?” 冥焱颔首解释道:“裴清墨设置九宝塔阵,他并未将通关关窍简单的设置在某一层,而是要求闯关者先试遍所有塔层后,再回归最初选择的那层塔门,方能顺利过关进入下一梦境。” 容黎气的胸膛鼓鼓的,他咬牙切齿恨声骂道:“心眼堪比马蜂窝,这裴清墨真是个狐狸!” 闻言,容黎苦恼怎么御剑飞往塔顶,醉影剑却似乎与主人心有灵犀,竟突然调转方向,载着两人一路飞回了塔顶露台。 正如冥焱所料,这一次,他们终于推开了塔门。 一阵强光闪过,容黎不由眯起眼睛。醉影剑则收敛光芒,化作赤绫,没入容黎腰间。 待光线正常后,容黎再度睁开双眼,却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 巨山之巅,青绿竹室,俨然是最初吸引二人进入梦境的场景。 高耸入云的崖边巨树上,两道白色人影正在交手斗法。 一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身姿清雅飘逸。 一道迅疾如风,身手敏捷,身姿矫健挺拔。 容黎定睛一看,正是裴清墨师徒,他不由得手扶下巴赞叹道:“别说,这裴狐狸虽诡计多端,身手倒是十分的赏心悦目。” “那么你呢?” 身后没来由的一句话,伴随着尖厉的风声,容黎脖颈的皮肤霎时传来冰刃触感。 毫无征兆的偷袭,令没有防备的容黎心如擂鼓,大脑竟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慌茫然。 他微一侧头,便见轩辕剑正寒光凛凛的架他脖子上,利刃紧贴皮肤稍有动作便觉刺疼。 容黎知道是自己露馅了,但他很快便稳住心神,十分镇静地轻声笑道:“忻言,剑可不是架在自己人脖子上的,你这般如此,令我着实痛心。” 冥焱却神情冷漠,但细看之下,眉目中又夹杂着一丝颓然:“你先前告诉我,你我因除妖结缘,我对你一见倾心,你对我日久生情,是也不是?” “是。” “你说我是你的男妾,是也不是?” “当然。” 冥焱单手食指勾住容黎的腰带,将他狠狠扯到自己胸前,轩辕剑直接横切在容黎气管处,只要稍稍用点力气,容黎便有可能身首异处。 “你身上虽无妖气,但腰缚妖刃,妖力强大,我力不及,这般能力怎需我入府除妖?”冥焱恨声质问,“说!你骗我到底有何目的!” 容黎表面强装镇定,内心却早已是惊涛骇浪,他很明白如果此刻圆不上谎,照冥焱的一根筋头脑,今日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倘若醉影能随他任意驱使,那他大不了同冥焱撕破脸皮,趁机拔剑除了他便是。 但事与愿违,醉影似乎对主人所面临的危机毫无感应,哪怕此时剑身正被冥焱攥在手里也无动于衷。 似乎等的久了,冥焱明显不耐,钳制容黎的手劲也大了许多,勒的容黎有些喘不动气。 “还不快如实招来?!” “好啊,我说。”气氛焦灼之际,容黎突然松口,他并拢二指推了推脖颈前的轩辕剑,“不过我不喜欢你用剑这样指着我。” 冥焱顿了顿,“叮”的一声,收剑入鞘。 “说吧。” 容黎回身打量愠怒的冥焱,见人长眉紧拧,凤眸冷峻,一双薄唇紧抿,尽显威严之色。 硬碰硬还硬不起来,唯有智取保险点。 但他已经骗过冥焱一次,再想骗他怕是难上加难,况且瞎话编多了,总是容易露馅儿。 现如今,想要瞒天过海,就要豁的出去,唯有出其不意,才能暗度陈仓。 容黎轻咳两声:“想知道?走近点。” 冥焱闻声走近一步。 “再近些。” 冥焱站定不动,语气异常冷冽:“别耍心机,如实招来……” 余下的话被尽数淹没在了突如其来的吻里。 容黎双臂环住冥焱的脖子,双唇紧贴着自己死对头的薄唇,正在毫无章法地啃噬一通。 原本是抱着恶心的态度强吻冥焱,不成想软唇相触的一刹那竟没那么令自己讨厌。 况且啃着啃着倒令容黎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趣意,导致他原意只是想浅尝辄止即可,此时却又想着再深入交流一番。 容黎恍然大悟,怪不得小九喜欢到处啃人,原来这其中滋味,竟别有一番妙意。 面对容黎的肆无忌惮,冥焱则突遭雷击般瞪大双眼,全身僵硬,呼吸骤停,像具木偶一般呆立当场。 直到容黎咬破了他的下唇,疼痛感和血腥气唤回了冥焱的理智,他撇开脸,用力将容黎推了出去,而后慌乱的擦拭自己的唇,颤声质问道:“你是不是疯了!” 容黎从意乱情迷中顿醒,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唇角,垂眼瞥见指肚上残留的一抹猩红,七分邪魅三分风情的笑道:“你不是想听实话吗?” “实话就是我心悦你,想同你长长久久,所以才编瞎话蒙骗你。” “你……你又在扯谎!” “若非如此,我又为何非要同你纠缠?” “那你是人是妖?” “自然是妖。” “你我之间,岂非人妖殊途!” “那又如何,若有真心,也可殊途同归!” 冥焱被他欺骗一次,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妖类之语,不可轻信。” 话语虽显强硬,但容黎还是看出冥焱的表情有所松动,他继续添油加醋道:“你当然可以不信我,但是你好好想想,你在河边昏迷之时,是谁救你苏醒过来?” “方才傀儡阵遇险,又是谁御剑救你于危难?” “我若真想害你,你早就死千八百回了,又怎能这般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质疑我?” “我也不至于命悬一线,被你刀架脖子恐吓!” 一番言语输出,冥焱哑口无言,憋了半晌才冒出一句:“或许你对我另有所图,才不至于立刻害我性命。” 容黎扶额失笑:“你说对了,我的确对你另有所图,我图的不过就是一个你罢了。” 冥焱:“……” 一番激情表白,使得现如今走纯情人设的冥焱措手不及,即便他强压内心的动容,却也无法抹去近来同容黎相处的点点滴滴。 容黎虽然个性顽劣,脾气差点,但确实不曾伤害过自己分毫。 更何况他起初听信了容黎的瞎话,一番相处下来自己竟也曾心生出几丝甜蜜。 树上,打斗声渐停,师徒二人飞掠下来引起了冥焱的注意。 “事已至此,我姑且再信你一回。”冥焱冷声冷情道,“现今当务之急是找到裴清墨本尊,破阵除邪。其他琐事,容后再议吧。” 容黎眨了眨眼,咧嘴一笑,十分顺从:“都听你的,谁让你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呢。” 冥焱:“……” “啧啧啧,脸皮真厚~” 凭空冒出孩童的声音,唬的容黎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喊道:“是谁在说话!” 冥焱则一脸的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事了?” 容黎警惕地环顾四周:“你方才没听见什么声音吗?” 冥焱指了指不远处的裴清墨师徒:“你说他们?” 容黎刚想开口否定,那道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笨蛋!真是个笨蛋!苍井当初真是瞎了眼,竟把魔君之位传给了你。” 无端被骂,容黎气极:“你他娘的骂谁呢!” 冥焱:“你没事吧?” 容黎:“你真没听见什么声音?” 冥焱:“我只听见你在自言自语。” 容黎只好讪讪一笑:“没事,我跟你闹着玩儿呢。” 闻及此,冥焱再懒得搭理他,拂袖朝师徒离去的方向追去。 容黎则站在原地,恶狠狠骂道:“小兔崽子滚出来!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 “呵呵……还有脸说我。”稚嫩的声音幸灾乐祸道,“堂堂魔君丢了修为不说,为了保命竟不惜以色侍人。啧啧啧,弑天倘若泉下有知,必定掀了自己的棺材板板,也要爬出来亲自清理门户。” “你到底是谁!” “噗哈哈……怕了吧?别怕,好歹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即便你再怎么不济,我也不至于害你不是。” 容黎恨得咬牙切齿:“别他娘的跟老子套近乎,有本事你就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出来就出来,你可瞧好了。” 20、第二十章 话音刚落,容黎便觉腰腹一松,低头便见醉影飞窜了出来,临了尾刃扬起轻轻一挑,赤金盘螭腰带被一分为二,缓缓飘落在青青草地上。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欠扁的声音再次响起,容黎见醉影剑凌空摇曳,十分傲娇得意的样子,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容黎:“………………………………”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容黎突然弯腰拾起一块略显尖锐的小石头,一声不吭地直接划破自己的掌心,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一股浓郁的花香味扑鼻而来。 醉影剑抖了抖,恨声指责道:“你无耻!竟用血诱惑我!!!” 容黎凤眸微眯,薄唇微挑,得意的笑道:“你跟了本君这么久,本君竟不知你会说话,还真是大意了。不过你终究不过只是一把魔剑罢了,再怎么强悍,本君也是你血祭认定的主人,嘲讽主人该怎么惩罚呢?” 醉影扭了扭剑身,软了语气略带娇意:“那个,给我来一口呗~” 容黎朝它挥了挥沾血的手,馥郁的血香味更加诱人味蕾。 醉影“咕噜”一声,像是咽了口唾沫,作势就朝容黎的手心钻过去。 未等近身,容黎握拳收手。 容黎:“想喝,没门。” 醉影未料扑了个空,好好的至尊魔剑愣是被气的冒出两支枝干,像个娇俏少女般掐腰怒骂:“臭骗子!你玩我!” 容黎:“唉对,就是玩儿。” 醉影:“…………………………………” 输人不输阵,跌人不跌份。容黎哪怕再不济,也受不了被佩剑一番嘲讽。 即使他很清楚,醉影传自初代魔君弑天,已历经九代魔君屹立不倒,在魔族的地位堪比混沌珠。 他更清楚醉影起初并不认已为主,是机缘巧合之下自己受伤流血,醉影才阴差阳错与他完成了认主血祭。 血祭一旦完成,容黎不灭,醉影不离,且主人的血对魔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历任魔君为提升醉影的魔力,时常会主动放血将其滋养。 然而容黎比较吝啬,除了血祭当天,再不曾以血养剑。 容黎对外的理由无非是,前九任魔君已经为醉影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他已无须奉献,只要坐享其成便可。 实际上原因很简单。 容黎怕疼。 所以他也很清楚,醉影对于他血的渴望。 若不是魔剑吮血需要主人的同意,容黎早就被它吸干吮尽了。 此刻,醉影定是抓心挠肝,很不好受。 对此,容黎很受用。 “你……你作何这副模样?” 容黎闻声转身,早先离去的冥焱不知何时归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便满脸嫌弃的移开视线。 冥焱:“衣带不整,不成体统!” 容黎低头一看,自己正衣裳大开,白皙胸膛漏出不少,颇有些浪荡子的味道。 容黎连忙拢起衣襟:“失误,失误。我方才想拔剑来着,没成想把腰带给劈了。” 冥焱:“你怎么没把自己给劈了。” 容黎:“我若劈了自己,你定要伤心了。” 冥焱:“自作多情。” 话虽说的决绝,语气却三分收敛。 容黎心中暗喜,这人现在一颗纯纯的豆腐心,也忒好糊弄了点。 看来自己方才的一番表白,虽不至于完全打消冥焱的疑虑,但却暂时稳住了局面,两人不至于彻底撕破脸皮。 不过,即便来日暴露,有了醉影加持,他的胜算更大一些。 毕竟,他虽失了修为,醉影却魔力依旧,此时它虽不配合,但紧要关头时,只要自己甘愿喂血,它定乖乖为己所用。 醉影:“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快说你在憋什么坏水呢?” 容黎眉头一跳,连忙看向冥焱,却见对方面无异色,不由得开口问道:“你没听见什么声音?” 冥焱莫名其妙道:“什么声音?” 容黎摇了摇头:“没事,我可能幻听。” 醉影插嘴道:“笨蛋!你我是通过意识交流的,旁人完全听不见的好嘛!” 容黎乐了! 果然, 老祖宗留下的都是好东西! * 干饭不易,醉影叹气。 面对容黎以血相诱,哪怕是上古魔剑,也丧了骨气,继续委身于容黎腰间。 原本,它把容黎当剑鞘。 如今,容黎把它当腰带。 万年来,它曾多次不敌轩辕神剑,但力量不及它不委屈。 却不曾想万年后,它竟多次被容黎戏耍,真的很是委屈。 容黎不在乎醉影有多委屈,他只觉得既然醉影能发挥自身魔力,那出阵之后必定可事半功倍。 而且也能直接摆脱冥焱这个拖油瓶,自己可御剑直达巫咸城。 闭关修炼,魔力恢复,找到五元珠,夺得昆仑鼎,待炼出至尊混沌珠,踏平天族统一三界,他定要将冥焱收入后宫,将这狗屁战神的尊严践踏到体无完肤之后,再杀之泄愤! 倒也不是非要杀之。 容黎突然改变了注意,倘若这狗屁帝君识时务,肯低头雌伏于他,他倒是不介意养个男宠,到时候玩腻味了,再直接丢入冷宫任其自生自灭好了。 思及此,容黎笑出了声。 醉影:“呆子……” 冥焱:“你笑什么?” 容黎:“我笑我眼光好,看上你这个妙人。” 冥焱:“………………………………” 醉影:“………………………………” * 此重梦境没什么特别,无非是裴清墨师徒二人的相处日常。 师徒二人朝夕相对,总有无数的温情时刻。 譬如谢君逸急于求成,练功太过浮躁,导致走火入魔之时,裴清墨竟耗费大半修为救徒,此情此景时刻勾起容黎对师父的思念。 尤其是当君子远庖厨的裴清墨,只因徒弟昏迷时的一句想吃酒酿圆子的梦话,便亲入厨房折腾了一天,才亲手做出了一碗最满意的酒酿圆子。 即便圆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但容黎就是笃定这碗酒酿圆子一定很好吃。 就像师父初次为他做糖醋鱼时,糖少醋多,鱼都不熟,可容黎还是执拗的认为,那时的糖醋鱼,比师父后来做的每一顿都要来的美味。 冥焱无论是否失忆,都是一等一的破阵高手,容黎很快便跟随他进入了下一场梦境。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破阵全程未再出现新的傀儡攻击他们。 这让容黎不由得怀疑,裴清墨是否是受到了醉影的震慑,从而才不敢再继续轻举妄动。 接下来的几场梦境通关都很顺利,只是梦境内容却逐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师徒二人从师慈徒孝,逐渐走向了情绪不明的暧昧关系。 裴清墨与谢君逸之间,仿佛只隔了薄薄的一层窗户纸,窗户纸一旦捅破,被世人所不容的禁忌情感便会喷涌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 然而,纸永远包不住火。 日渐火热的情感总有被人窥见的那一天。 就在裴清墨除妖失利,遭遇重创昏睡的那个夜晚,爱意燃至爆点的小徒弟竟然大逆不道,偷偷吻了全然不知的圣洁师尊。 而这一幕,竟又恰好被前来探望的大护法撞见。 清虚门修无情道,本就主张断情绝爱。 门中弟子不但犯禁,沉溺于情爱之中,竟还敢肖想自己的师尊! 如此欺师灭祖之徒,门派自不能再留。 此事很快传遍门派,裴清墨未醒之时,大护法便已做主将谢君逸关入水牢之中,不日便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但就在行刑前夕,裴清墨终于苏醒,也在第一时间得知偷吻一事。 意料之中的是,裴清墨竟不惜违背门规,以掌门的身份,最终保住了谢君逸的性命。 代价则是将谢君逸逐出师门,此后不得再踏入清虚门半步。 而裴清墨自己,也因包庇徒弟,再难堪掌门重任,只能主动退位闭关。 而且为以正视听,裴清墨选择入水牢闭关,苦度余生。 梦境走到这里,容黎百思不解。 他知道情爱,却不懂情爱。 他知晓情爱有趣,却不知趣在何处。 很多时候,容黎的情爱观,无非是肉|欲交欢。 所以看见裴清墨为了谢君逸放弃了一切时,对于他们的情与爱,他竟有些嗤之以鼻。 他极为不屑的叹道:“为了虚妄之情放弃地位修为,这裴清墨真是个傻子。” 冥焱突然反问道:“你先前说你心悦我,大抵也只是虚妄之情罢了。” 容黎强行挽尊笑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你我之间终归是不同的,在我心里你总是排在第一位的。” 才怪! 冥焱再无回复,唯有醉影嘟囔了一句:“呦呵,小嘴真甜。弑天当年但凡有你一半的嘴上功夫,三界完全不用武统,妥妥的嘴统了。” “你快闭嘴吧!!!” 21、第二十一章 一梦华胥灭魂阵。 梦不醒,阵不破。 唯有找到布阵者本体,才有可能活着出阵。 金光消散,新阵开启。 容黎脚刚刚落地,一股刺鼻的霉臭味便直冲天灵盖,熏的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慌忙掩住口鼻,这才将将止住了吐意。 周围环境昏暗,空气潮湿,闷热难耐,水滴声此起彼伏,令人异常烦躁。 容黎想快些离开,刚抬起脚还没迈步,冥焱冷情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注意脚下!” 容黎应声站好,待适应黑暗的环境,他借着巴掌大的气孔所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这才发现四周漾着异常的光影,就似乎他们正站在水的中央一般。 容黎:“晦气!这是什么鬼地方?” 冥焱:“应该是水牢。” 话音刚落,远处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还伴有隐隐约约的火光。 火光渐近,视野变广,容黎这才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与冥焱正站在一处极窄的浮石上,周边是一潭正在散发着臭气的腐水坑。 令人惊讶的是,腐水坑中竟有一白色人影,他发丝凌乱低着头,齐腰以下全部泡在污黑的臭水里,两条手臂裸露在外高高举起,白皙的腕口被五指粗的铁链锁住,而铁链的另一端则直接没入墙石。 一黑衣男子手持火把,站在岸边神情讥讽。 容黎见此人眼熟,恍惚记起他正是当初拜师不成的三位少年之一。而如今他虽已成年,脸上的神色相较之前却阴鸷更甚。 哗啦一声,伴随着铁链厚重的拖拽声,一直泡在水里的白衣男子腾空出水,一路水花四溅直到跪坐在黑衣男身前。 黑衣男粗暴地捏起他的下巴,一张覆着散乱墨丝,被水泡的发白的脸暴露在容黎面前,容黎愕然惊呼:“裴清墨?!” 昔日里谪仙一般的人物,如今竟满身脏污奄奄一息,唯有一双勉强睁开的俊眸,能依稀辩出他往日的非凡神采。 裴清墨缓缓睁开眼,声音嘶哑虚弱开口:“你是谁?” 黑衣男冷笑道:“掌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六年前在拜师大会上,我曾差点成为您的徒弟。只可惜您目中无人,竟不顾门规收了一个孽徒。您看看您现在,形如街边乞,状如丧家犬,真真是可怜极了。” 裴清墨轻轻蹙眉:“本尊之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黑衣男用力甩开他的脸,见裴清墨身体不稳直接匍匐倒地,脸上竟浮现出嗜血的兴奋:“你还以为你是清虚门掌门呢?呵呵,好好看看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不过只是一个罪人罢了!” “现如今,清虚门掌门是我师父,而我终究成为了掌门之徒。别说我今天能对你指手画脚,哪怕是要了你的命,你都再无半分抵抗之力。” 裴清墨挣扎着爬起身:“掌门徒弟不过虚名,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黑衣男子歇斯底里喊道:“在意!我当然在意!” “你知道什么!就因为我是小妾所生,便从小到大都不得父亲重视!明明我能力比大哥强,就因为嫡庶有别,家族产业我半分都不敢插手!明明我是少爷的身份,就因为我是庶子,就连府中的一个烧火丫头都敢瞧不起我!” “我恨这个‘庶’字!” 裴清墨:“那又如何?即便你成为掌门之徒,也更改不了你的出身。” 黑衣男子:“没错!确实更改不了出身!但是掌门之徒当属嫡徒,除此之外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庶徒罢了!我辛辛苦苦入门,勤勤恳恳修炼,就连大护法都曾夸我根骨绝佳,是掌门首徒的最佳人选。我本以为我想要的,终于可以得以实现。可就是因为你眼瞎,害我再次成为世人的笑柄!你说我该不该恨你?我恨不能将你挫骨扬灰!” 裴清墨:“真是个疯子……” 黑衣男:“没错,我是疯子,是被你亲手逼疯的。你既然逼我走绝路,那我偏要绝处逢生。你是不是真以为你那个宝贝徒弟喜欢你?呵呵,别做梦了,他才不过被逐出门派一年,便已经脱凡入仙,升天做神仙去了。他修的可是无情道,这般的好造化,又怎能真的对你有情?” 灰败的眸子重回生机,裴清墨满目欣慰自语:“我就知道,无情道本就不是断情绝爱。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黑衣男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色令智昏果真如此啊!”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黑衣男声音拔高,满脸轻蔑道,“意思就是你的好徒儿,他压根就不曾喜欢过你。你在他房中意外看见的那些表白诗词,是我同其他两位被你抛弃的师弟们伪造的。他书中夹着的你的画像,也是我找人作画,然后亲自放进去的……” “住口!”裴清墨原本煞白的脸,此时却青红交加,他胸口剧烈起伏着,颤抖的薄唇微张,“不可能,你在骗我,这不可能……” “倘若这些都不可能,那我又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黑衣男脸上满是报复的快感,“我还知道谢君逸重伤昏迷时喊过你的名字,但其实那只是我们在他身上放了咒言符,瞧瞧你当初该是多么的心绪紊乱,以至于这么简单的符咒都没发现。” 裴清墨凤目血红,他猛地跳起身扑向黑衣男,却被厚重的铁锁束缚住身体:“你这个卑鄙小人!我要杀了你替天行道!” “杀我?就凭现在的你?”黑衣男狞笑道,“若在一年前,你杀我容易的很。可你为了救谢君逸,自废修为自毁仙脉,如今你不过一介废人,还妄想要杀我,真是不自量力。”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黑衣男抓住裴清墨的头发,强迫他抬起脸看着自己:“谢君逸吻你也是我们提前安排好的。那一晚我们在他的水里下了催|情|药。你明白了吗?你和他的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心如死灰…… 生不如死…… 裴清墨空洞的眼神,即便是容黎也不由得为之动容,他双拳紧握,恨声啐骂道:“禽兽!”继而转头对冥焱道:“这人该杀!千刀万剐都不过分。我怀疑裴清墨要杀的人就是他。” 冥焱眉宇间也有动容,但依旧一根筋道:“世间因果皆有轮回,为恶世间必得天罚,倘若冤冤相报,则恨不消,恶不灭。裴清墨倘若真杀了他,业障便也转到了自己身上,业障难消,他最终必然会落得一个魂飞魄散,世间不存的下场。这又是何必呢。” “艹!”容黎继续爆着粗口,“倘若我是裴清墨,哪怕拼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也要将这老小子碎尸万段,剁成肉泥喂狗!” 裴清墨蜷缩在地,死了一般无声无息,唯有一双木眸空洞地望着虚空处。 黑衣男似乎很满意裴清墨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他单膝蹲地,一脸小人得志的笑容:“你也不要这么难过,好歹你的心上人历劫飞升,你这个做师父的倒也不至于一无所得。” 裴清墨闭上眼睛:“你今天来,应该不只是告诉我真相这么简单吧?” 黑衣男笑道:“那你猜猜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裴清墨:“你既然敢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就必定有十成把握我开不了口。” 黑衣男抚掌赞叹:“不愧是前掌门,果真有大智慧。” 裴清墨:“你想杀我,也不怕你师父追究吗。” “哈哈哈。追究?”黑衣男哭笑不得道,“你以为将你拉下马,光靠我们三个就行吗?倘若没有师父的推波助澜,除掉你又谈何容易。现如今我师父即位,你徒弟竟又飞升,你以为他就不怕节外生枝?对于心腹大患,唯有铲除,才能安心。” “原来如此……”裴清墨言语讽刺道,“我还真是不知道,无情道何时变得如此无情了。” “现在知道也来得及。” 黑衣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他再次提起裴清墨的头,将他的头夹在胳膊和自己支撑的大腿之间。 裴清墨的头就像是搁在断头台上一样,诡异的姿势令他十分的不舒服,便不由自主地胡乱挣扎了起来。 黑衣男不再犹豫,他直接点了裴清墨的静穴,并施了禁言法术。 黑衣男摸了摸裴清墨的脸:“六年前你让我颜面尽失,现如今你也尝尝这种剜心之痛吧。” 接下来的场景,哪怕是见惯大场面的容黎,都不由得浑身颤抖不忍目睹。 冥焱更是将手按在轩辕剑上,似有拔剑的趋势。 他们万万没想到,黑衣男正在虐杀裴清墨,竟残忍至极正在活剥裴清墨的面皮。 裴清墨动不了身,叫不出声,唯有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面爆起的青筋在昭示着主人的痛苦!!! 一炷香后,黑衣男随手往腐水坑里丢了件血淋淋的什物。然后他高举匕首,直冲裴清墨胸口刺了进去。 裴清墨断气前,黑衣男靠在他耳边低语。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殷明远。” 22、第二十二章 人命,轻如蝼蚁,容黎对此向来无谓。 然而当他看着裴清墨血迹斑斑的面皮浮出水面时,眼前却不断浮现出他温润俊雅的好模样。 彼时桃花面,如今鬼容颜。 任凭容黎再铁石心肠,此刻却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更何况,裴清墨无非无过,竟也无端惨遭狠手。 利刃拔出血肉,殷明远松开手,裴清墨便像具破布娃娃般被随意丢在地面。 裴清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一双赤红之瞳恨意滔天,他死死盯着殷明远,直到断气也未曾阖上双眼。 事已至此,殷明远似乎还不解气,他踹了几脚裴清墨的尸体,脸上露出了阴恻恻的诡异笑容,而后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陶瓷小瓶。 容黎眼睁睁看着殷明远往裴清墨身上倒了些液体,然后他随手将火把丢在尸体上,两两相触的一瞬间,火焰爆燃,瞬间席卷尸身,水牢里顷刻间满是焦糊味。 不过片刻,火焰消散,地面只留下一滩人形焦油。 容黎出离愤怒了。 醉影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心境,颇有些意外的好笑道:“这算什么,当年弑天炼魔,手段可比这厉害多了。” 容黎不以为然,他冷哼一声:“所以弑天输了。” “呵呵。有趣有趣。”醉影语气不屑:“可你不也想重振魔族,一统三界吗?甚至还曾想释放鬼奴祸乱世间。我的小魔君,你又何尝不是弑天之徒,殷明远之类?” 不。不是的。 容黎心想,他的确想要统一三界,但他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是想找到师父。兴风作浪为祸世间,不过是他想要用来达到目的的手段罢了。 只是这手段似乎真的过于残忍了些。一想到当初若真的放出鬼奴,会间接导致无数无辜者遭遇裴清墨般的虐杀,容黎心口便一阵阵发紧。 “很奇怪。” 容黎回神,语气不解:“怎么了?” 冥焱环视四周:“傀儡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容黎:“不出现岂不更好?我可不想与那些鬼东西纠缠,不死不灭烦都烦死了。” 冥焱:“这并不是好迹象。众所周知,一梦华胥阵为布阵者修为所化,而阵中傀儡越多,修为耗费的也就越多。从第三关开始,我们再没碰上傀儡,原因无非有二,一是布阵者无暇顾及我们,二是布阵者在积蓄力量。” 容黎:“那倘若是第二种,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话音刚落,画面斗转,梦境重置。 殷明远的脚步声再次远远的传来,原本打算寻找出路的容黎和冥焱突然同时停住。 容黎:“脚步声不对劲。” 他清楚记得先前梦境里,殷明远的脚步声是利索游刃的。而现在,脚步声似乎变得犹豫不决,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 “确实变了。”冥焱眸带利光,言辞肯定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便是最后一重梦境了。” 容黎嘴角挑起,颇有些兴味道:“裴清墨要在此地复仇,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冥焱凛然正色:“不可!殷明远自有天收,我们必须阻止裴清墨再犯杀孽。” 泡在水里的裴清墨缓缓抬起头,凤眸中一股肃杀之气,他轻启被水泡的青白的薄唇,声音又冰又凉:“之前的傀儡阵不过只是警示你二人切莫轻举妄动,早知道以你二人之力并不足以成为我的对手,所以你们也休想阻止我的复仇大业。倘若你二人识相,待我解决了殷明远,我会考虑放你们活着出阵。相反的,如果你们敢插手此事,就别怪我翻脸无情。毕竟杀一个也是杀,我已经背负了两条人命,并不介意再多背负几条。” 容黎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语气:“殷明远死有余辜,我才懒得插手。” 倒是冥焱不卑不亢的继续劝说:“裴掌门,同为修仙中人,你应该很清楚什么叫冤冤相报,业障难消的道理。你这般杀戮报复,除了一时之快,可曾想过自己会灰飞烟灭!” 裴清墨眸中闪过一丝裂痕,然而裂痕很快便被修复,他凄然一笑:“若能报仇雪恨,灰飞烟灭何妨。” 容黎拦住冥焱:“好了好了,人家想的比谁都清楚,你就别再多管闲事了。” 冥焱却将容黎推开:“那谢君逸呢?他你也不管了吗?” 裴清墨垂眸,眸底黯淡无光:“我与他本就阴差阳错,何况如今他已贵为神仙帝尊。而我,不过只是一条人间冤魂罢了。我又如何能管得了他呢。” “可你终究是他的师父。倘若他知道自己的师父杀戮不仁,你又让他如何面对?” 裴清墨轻声叹息:“他不会知道的。当初是我亲自将他赶出师门,师徒关系早已恩断义绝。而他飞升后也并未再寻过我半分,定是在登仙台上饮了忘川水的缘故。” “前尘忘却,故人不在,又何来面对之言。” 冥焱还想再劝,却被突然噤声。 一股巨大的束缚力传来,将容黎同冥焱捆成一团,然后被抛至岸上化作成一块顽石。 醉影幸灾乐祸道:“给我口血喝,我救你出去。” 容黎腹诽道:“我还用你救我?直接躺赢岂不是更爽。” 醉影:“……………………” 冥焱一直在试图挣扎,然而裴清墨修为太强,一时之间他无法挣脱困咒。 见状容黎也有些纳闷,心想裴清墨明明修为尽废,怎么此时法力却这么厉害。 殷明远再次出现在容黎的视野中,相较之前的青年模样,此时他俨然已经两鬓斑白,一副垂垂老矣欲求不满的模样,只是眉宇间依旧阴鸷非常,甚至比年轻时阴险更甚。 裴清墨又恢复到落魄至极的模样,他浮于水中,宛如无根浮萍。 “哼!”殷明远冷笑一声,手持火把慢慢靠近岸边,他鄙夷的看着腐水坑里的裴清墨,“好久不见啊,裴掌门。” 裴清墨闻声抬起头来,目中犹如烈火熊熊燃烧:“殷明远你来了。” 殷明远眉头一皱,继而冷笑道:“真是难得,裴掌门终于记得我的名字了。” 裴清墨凤眼微眯:“杀身之仇,必不敢忘。” 殷明远恍然大悟:“如此看来,秦诤和寿远是你杀的吧?” “是又如何。”裴清墨似乎并不打算跟他绕圈子,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他们已经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 “轮到我?哈哈哈……”殷明远蔑笑,“区区一个一梦华胥灭魂阵就妄想困住我了?裴掌门,你但凡长点脑子就该明白,无畏则无惧,无惧则不伤。我倘若不怕你,此阵便为废阵。” 裴清墨:“秦诤二人起初同你一般嘴硬。” 殷明远冷笑道:“那两个废物岂能同我相提并论。如今我已是清虚门现如今的掌门人,你一个死人竟也敢妄图杀我。你配吗?” “我当然清楚你并不怕我。”裴清墨神情漠然,睥睨着他,冷冷道,“你非但不怕我,你更不怕任何人。这世上你唯一怕的,便是名利坍塌,遭众人唾弃。” “似乎确实如此呢。”殷明远突然抽出佩剑飞身上前,“所以你又能奈我何!” 他长臂一挥,一道森然寒光陡然劈向裴清墨,裴清墨不躲不挡,当头挨下这一击。 电光火石间,爆裂声响起,水溅石飞中,容黎目视裴清墨被硬生生的从当中劈为两半。 容黎刚想抱怨裴清墨太过不济,却猛然发现他的两半身子正在破溃中长出巨大的藤蔓,藤蔓像是有了生命,簌簌攻击半空中的殷明远。 殷明远左躲右闪,剑劈在藤蔓上只可抵挡一时,而断裂的藤蔓具有再生作用,迅速又长成一株巨大藤蔓,也加入了战斗之中。 无奈,殷明远结印抵挡藤蔓攻击,却不成想本应坚固无比的封印,竟能被藤蔓轻易攻破。 这一次,容黎终于从殷明远的眼底看见了些许慌乱之色。 虚空之中,裴清墨语气嘲讽清冷:“堪堪这点修为,竟也能爬上掌门之位。殷明远,你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 “这不可能!”殷明远吼道,“你死时明明只是个废人,即便怨气太重化为邪祟也不会有这么强劲的法力!你不是裴清墨!你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藤蔓正疯狂窜向惊慌失措的殷明远,蔓枝将他的手脚通通捆缚,而后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入腐水坑中,处境像极了彼时狼狈不堪的裴清墨。 裴清墨的本体终于闪现,他缓缓降至殷明远身前,脚尖点水,立于水面。 他漠然的看着妄图挣扎的殷明远,而后渐渐变成了谢君逸的模样:“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裴清墨。” 殷明远见状如遭雷击:“你、你你、你是,你是谢君逸!你怎会在这里!不、这不可能!裴清墨你休要用障眼法唬我!” 谢君逸眼中淬冰,大喝一声:“若非前尘镜,本君也不会知晓你竟如此费尽心机残害我与师父!” “残害同门!虐杀师尊!说!你还造了什么孽!” 殷明远向来欺软怕硬,本就对谢君逸抱有畏惧之心,他一直笃定谢君逸飞升后喝了忘川水忘却红尘事,从而放松了警惕。 待他承继掌门之位后,甚至还不惜花费了一番心思,派人将谢君逸的凡骨寻回,以清虚圣祖的名义修建祭坛,日日焚香供奉。 倒不是他良心发现,他只是想扩大清虚门的名声,继而好大肆收徒敛财享乐。 “没、没有了……我再没做什么……” “还敢狡辩!”谢君逸此刻横眉怒目,怒不可遏,杀气腾腾宛如厉鬼。 殷明远面无血色,抖如糠筛,哆哆嗦嗦道:“我、我还、我还杀了嫡母与兄长,还有兄长的妻室儿女……” 容黎:“丧尽天良!” 醉影:“真是个做魔头的好苗子!” 冥焱:“……………………”他还在继续挣扎,轩辕剑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窘迫,正隐隐闪烁着青光。 “我、我还以掌门之名四处敛财,强、强占良女……” 殷明远一一悉数自己的罪孽,谢君逸的神情愈发愤怒难忍:“杀戒、贪戒、色戒,孽畜当死!” 他“啪啪啪……”隔空扇了殷明远数十个耳光,直到对方脸肿眼斜,七窍流血才停手。 而谢君逸逐渐模糊,裴清墨却再度出现。 “贱人!胆敢骗我!”殷明远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裴清墨的当,但他依旧嘴硬狂吠,“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只要世人敬我重我臣服于我,哪怕你杀了我也是我赢了你!” “谁说我不能拿你怎样。”裴清墨眸底漆黑,寒光森森凛冽,唇角噙着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一想到你的所作所为能大白于天下,本尊甚觉畅快!” 殷明远目眦具裂,嘶声吼道:“贱人!你要做什么!!!” 23-30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仙界, 紫宸宫,无极馆。 水榭楼台,云雀巧啼, 和风轻拂蔷薇花, 芬芳旖旎蝶翩跹。 此刻, 崇华帝君正?在?凭栏垂钓,置于他身旁的青玉盆中, 已有几尾五彩锦畅游其中嬉戏翻腾。 一身着粉纱衣, 梳着双丫髻的小仙婢匆匆赶来, 她止步于亭外,微微颔首,神态恭敬:“回禀帝君,奉元殿的莫钰仙侍求见。” 平静的湖面突然传来一阵“哗啦”水声, 一尾半臂长的五彩锦鱼跃出?水, 崇华帝君一脸惋惜,缓缓收回已然脱钩的钓线:“可惜了, 又叫它跑了。” 而后抬眸瞥向恭候在?外的小仙婢, 慢条斯理道:“叫莫钰过来吧。” “是。” 小仙婢应声退下, 崇华帝君搁下钓竿, 凤眸轻阖,掐指测算, 思默良久。 少顷,他轻叹了口气, 扶额苦笑不?得道:“好端端的, 怎得跑东荒去了。” 莫钰一路小跑赶到八角亭, 他见?到崇华帝君后连忙俯首作揖,语气又急又躁:“帝君!我家君上正?与那小魔君斗法, 劳烦您前往尸山去瞧一瞧吧!” 崇华眨了眨眼,不?紧不?慢笑道:“莫钰,你过虑了,莫非你担心冥焱打不?过那小魔君不?成??” “没有没有!”莫钰忙不?迭地摇头,却依旧满脸关切,“只是君上在?尸山与四凶搏斗之时已身负重伤,而那小魔君又是阴险狡诈之辈,我担心君上会一不?小心中了他的圈套。” 崇华长眉一挑,颇有些意外道“冥焱受伤了?” 莫钰忙不?迭点?头:“四凶难降,君上受了不?少外伤,至于有没有伤及元神,还未可知啊。” 怪不?得轩辕剑的剑息弱了许多?。 崇华垂眼思忖少许,方才缓缓开?口道:“莫钰你先别着急,对于冥焱而言,即使他身负重伤,容黎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这样吧,你且先行回奉元殿侯着,我这就下界去寻他回来。” “谢崇华帝君!” 莫钰“扑腾”一声,跪地连连叩拜。 * 清虚门。 “贱人!你要做什么!!!”殷明远凄厉的嘶吼,回声阵阵响彻整座水牢。 裴清墨眉梢高挑,眸中精光乍现,他唇角漾起一抹冷色,像极了一株清丽脱俗的红梅,玉骨冰心,斗霜傲雪,直叫人心生敬畏。 他双手?结印,脉门运转,体内竟陡然爆发出?一股神秘力量。并且,力量正?源源不?断地向掌心汇聚,裴清墨周身竟渐渐被一道金光拢住。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裴清墨口念咒语,周身金光化为巨大八卦符,八卦符腾空而起剧烈旋转越来越大,迅速将水牢整个覆盖。 裴清墨两指并拢作剑,朝八卦符中间利落的劈下。 一道金光爆闪过后,容黎慢慢睁开?眼睛,于是便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水牢内波谲云诡,景象突变。 烈日?当空取代黑暗潮湿,青峦叠翠取代腐水牢墙。高台之上,巨型白玉柱拔地而起,柱体雕满凶恶的罗刹鬼像,叫人无不?望而生畏。 而此地正?是清虚门中叫人闻风丧胆的修罗州,受戒台。 藤蔓缚着殷明远,将他层层缠于刑柱之上。他逐渐适应了光线,待再次睁开?眼睛时,目及之处已是人山人海。 清虚门众弟子?,清虚镇众百姓,此刻皆置身于此,众人的目光或厌恶、或唾弃、或痛恨,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罪孽已然暴露无遗,这一认知使殷明远肝胆俱裂!一口黑血瞬间自喉头涌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裴清墨耍了! 容黎更加惊异于裴清墨的良苦用心。为揭露殷明远的真实面目,他竟不?惜下血本布下阵中阵,引全镇百姓同?入一梦华胥灭魂阵,再用计一步步引导殷明远亲口承认自己的滔天罪行。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疑影浮上心头。裴清墨如此强大的修为又从何处而来? 殷明远毕竟做了多?年的清虚掌门,迫于他曾经的威势,受戒台下则大多?是些敢怒不?敢言之徒。 容黎向来鬼点?子?多?,还爱瞧热闹,于是他突然扯着嗓子?大骂! “殷明远你个乌龟王八蛋————!!!” “丧尽天良的混蛋玩意儿————!!!” “禽兽不?如生儿子?没□□————!!!” 容黎的骂街声宛如巨石丢进平静的湖面,一石激起千层浪。受戒台下顿时哗然一片,他们群情激奋,辱骂之词不?绝于耳。 “畜牲——————!!!” “杂种——————!!!” “猪狗不?如——————!!!” “……”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殷明远狂悖无道,厉声呵斥众人:“本尊乃清虚掌门!尔敢造次!” “我呸!” 清虚门一弟子?捡起石块,用力朝殷明远身上掷去,将他砸了个头破血流。 血色瞬间将众怒推向高潮。 愤怒到极点?的清虚镇百姓,接二连三捡起手?边的杂草、石块……奋力砸向缚在?刑柱上的殷明远,不?多?时便将他砸了个血肉模糊。 大快人心!!! 容黎同?冥焱背对背捆在?一起,坐的时间久了就感觉疲乏,见?冥焱似乎已经放弃挣扎,他便心安理得的直接半躺在?冥焱背上,俨然把?人当成?了人肉靠枕。 “裴清墨已经快到极限了。”冥焱的声音冷不?丁传来。 容黎被他唬了一跳:“哎!你能说话了?”他忙挣了挣绳索,绳索虽有些松动,却还是挣脱不?开?,他半信半疑道:“你怎知他已到极限?” “我能说话并不?是他有意放我,而是他布置阵中阵近乎消耗了他所有的修为,所以?现在?他已经顾不?上我了。” 冥焱神色凝重道:“接下来,一梦华胥灭魂阵会先从细微之处开?始一一瓦解,直至阵崩。” “那岂不?是就能出?阵了!”容黎喜上眉梢,“方才一小儿不?停地吵嚷着要去十里铺吃阳春面,听那语气味道似乎还不?错,待会出?阵我们也去尝尝吧!” 冥焱一愣,继而点?头:“好。待我制服殷明远,我就陪你去。” “什么?”容黎蹙眉不?解道,“这殷明远都要被石头砸成?破烂了,还需要你来制服做什么。我的好忻言啊,你还是安分点?吧。” “不?。阵法一旦破溃,殷明远将毫发无伤。” 容黎神色大变:“凭什么!你不?是说阵中受创亦会波及现实,那殷明远凭什么会成?为这个意外!” 冥焱:“容黎,你忽视了一件事。阵中清虚门弟子?和清虚镇百姓并不?是裴清墨的魂傀儡,他们同?殷明远一样只是入梦人而已,梦中花水中月,醒来不?过只是一场春秋。” 话音刚落,捆着两人的藤蔓瞬间化为齑粉。 梦境真的在?瓦解! 到头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容黎抬头望向浮于半空的裴清墨,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他眼中明显闪过的一丝慌乱。如此看来,裴清墨也已经发现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容黎不?顾冥焱阻拦,朝着裴清墨大喊:“你还在?等?什么!动手?啊!” 听见?容黎的呼喊声,裴清墨眸色慌乱渐浓,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不?受自己控制了。 我……动不?了了…… 容黎看懂了他的唇语,连忙拔出?醉影划破自己的掌心,血珠散着异香涂抹在?剑身,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被醉影悉数吸收。 容黎一改往常嬉皮笑脸的模样,他音容肃肃冷冷清清:“速带我到裴清墨身边!” 不?顾身后冥焱的呼喊,容黎御剑飞至裴清墨身边:“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突然动不?了了?” 裴清墨茫然注视着虚空处,眸底的希冀破碎成?了点?点?碎冰,碎冰渣滓延着血脉直达四肢百骸,使得他整个人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容黎:“真要急死我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呵……我真傻……”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叫容黎实在?摸不?着头脑。 容黎刚想继续追问,话到嘴边却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因为他猛然发现,裴清墨眸底的碎冰溢了出?来,化成?一滴热泪从眼角低落,沿着脸颊淌出?了一条蜿蜒血路。 紧接着,他听见?来自裴清墨的一声凄凉的低笑:“怎会又被骗了呢……” 大地震颤,群山崩塌。 不?知是谁喊了声“天要塌啦!!!” 于是修罗州上、受戒台下,清虚弟子?、镇中百姓四处抱头逃窜,尖叫声,哭喊声,声声划破长空。 ——阵,破了。 * 容黎与冥焱几乎是同?时醒来,两人二话没说,起身跑向裴清墨的房间,毫不?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想象中房间里空无一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裴清墨正?独坐在?简易的木板床边,静静的看着床铺愣神。 两人走近后赫然看见?木板床上躺着的竟是一副森森白骨,白骨自胸骨以?下掩在?被子?里,露在?外的黑色中衣赫然是先前谢君逸所穿的那件。 容黎试探性开?口:“这是谢君逸?” 裴清墨无悲无喜缓缓道:“是他。” 容黎:“为什么会这样?” 裴清墨:“他本就不?该属于这里,更何况他也不?是他,他只是我借用他的凡骨所幻化出?的一具傀儡罢了。” 闻言,容黎将心中疑问道出?:“你生前分明修为尽散,即使你死后怨气不?消化为厉鬼,也不?至于能摧的动一梦华胥灭魂阵这么困难的阵法,更何况你还布下了阵中阵,这其中的关窍是什么?” 裴清墨摇头苦笑:“倘若我说,我也不?明这其中关窍,你信吗?” 容黎望着他的眉眼,倒想起阵中时他流下的那滴泪:“可你说过你被骗了,你又是被谁骗了?是不?是那个给你修为的人?” 裴清墨眸底起了一层薄雾,像是遮了一层细纱,叫人看不?清神色。 “百年前我惨遭虐杀,殷明远怕我怨气太重,日?后恐生变故,就用十字锁魂术将我的魂魄永久关在?了水牢里。” “直到月前,我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它问我想不?想离开?水牢,想不?想报仇雪恨。只要我肯将人魂哄它吸食,它便能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听他说完,容黎便明白了:“也就是说你同?它结了灵契。” 裴清墨不?置可否,只轻轻点?头继续道:“结契后它钻入我的天识,而我果然又重新拥有了身体。当我再次站在?阳光下时,我发誓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于是便开?始了我的复仇大计。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殷明远的丑陋面目,我更要让那些迫害我和君逸的人全部都不?得好死!”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那个同?我结契的东西并不?是真心想要助我复仇,它真正?想要的是只我身上的煞气。它贪婪的吸食着我的悲、惊、怒、恐四种情绪,甚至还通过我布下的一梦华胥灭魂阵来捕食别人的煞气。我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以?为意……” 吸食煞气,吞噬四情,这番操作下来,怎么那么像弑天当年炼化混沌珠时的情景! 容黎眸底亮了亮,心中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所丢失的五元珠,至少有一颗正?在?裴清墨的天识之中。 这个认知使得他雀跃不?已,连日?来的疲惫和阴郁被刹那间一扫而空。 容黎情绪激动道:“你还记得同?你结契的东西长什么样吗!?” 裴清墨摇摇头:“只闻其声,未见?其形。” 容黎还想要继续追问,屋外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冥焱走到窗前打开?一条缝隙查看情况,继而他转头神色凝重道:“殷明远带人找过来了。” 裴清墨似乎早有预料:“我设下了结界,但以?我现在?的修为,结界怕也只能抵挡一时。” 容黎面露不?耐:“艹!先前就应该在?阵里解决了他!” 裴清墨尽显颓唐,眸中瑟瑟秋风起:“我又何尝不?想手?刃殷明远!可那东西似乎并不?想让我杀了他,它无比贪婪的吸吮着殷明远的恐惧,我能感觉到它想要的更多?。比起对我,它似乎对殷明远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五元珠因煞而生,又长年滋养在?尸山的瘴气中,珠体的阴气自然不?同?凡响。 如今五元珠暴露人间,人间阳气大盛,必定会对五元珠产生不?利影响,所以?才会急需与阴气旺盛之人结契。 裴清墨虽符合要求,但终究不?及殷明远心狠手?辣,也不?及他坏事做尽,不?留余地。 更何况因果轮回,恶事做尽终有报。殷明远内里并不?像他表面上所表现出?的那般无所畏惧。 殷明远的畏惧就犹如□□鸠酒,剧毒早已沿着他的经络血脉游走周身,深入骨髓,融入血脉。因此,他的肉身已然已经成?为五元珠最合适的养料供给处。 容黎意识到,五元珠大概率是要同?裴清墨断契另结。 不?行! 在?五元珠成?功易主之前,他一定要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他要想办法,如何从裴清墨身上取回五元珠。 只不?过容黎很清楚,待他取出?五元珠时,裴清墨大概率会再次回归到之前孤魂野鬼的状态。 裴清墨全然不?知容黎的小算盘正?打的当当作响,而是起身从木板床下拖出?了一副早就预备好的檀木棺材。 他推开?棺盖,小心翼翼的将谢君逸的凡骨一块块的从木板床转移进了棺材里,然后他阖上棺木,将其又重新推回木板床下。 做完这一切,他轻启朱唇对容黎和冥焱道:“我虽不?知你二人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但殷明远手?段毒辣远非常人,你们还是及时脱身不?要再插手?此事为好。” 裴清墨指了指地窖:“地道通往外界,你二人便从此处逃走吧。” 没拿回五元珠,容黎岂能甘心离开??他刚想出?言拒绝,不?成?想一直闷声做背景板的冥焱此刻竟沉声道:“我们走不?了了。” “为何?”容黎不?解。 “你自己来看看就明白了。” 容黎按照冥焱的意思,从打开?的窗户缝隙向外看,却见?殷明远一行人似乎并不?急于找出?裴清墨的藏身之地。 相?反的,殷明远悠哉的歪坐在?步辇上,满目嘲讽的望着破旧的小木屋。 容黎甚至觉得,殷明远的目光就锁定在?他们的窗户上,就似乎木屋外并没有布下结界一般。 突然!容黎脑中豁然闪过一道白光! 有没有可能,他们都被骗了,五元珠其实已经易主到了殷明远身上。 可裴清墨明明就站在?那里,他并未恢复成?魂体的状态。 为什么会这样? 到底又是哪里出?现了纰漏? 容黎嘟嘟囔囔:“到底在?谁身上……” “你说水元珠吗?”醉影突然插话,“就在?殷明远身上呗。” “你如何得知!” “废话。感受到了呗。” “卧槽!你能感觉到?那我寻珠这么久你怎都一声不?吭!” “切~我才苏醒不?久,怎么告诉你啊。” “笑话!你个破剑难不?成?还要冬眠?” “说对了一半。” “什么?” “当初弑天将我和五元珠一道封印,若不?是你找到五元珠打破了封印,我现在?肯定还在?休眠状态。” “可惜了。” “可惜啥?” “可惜一把?好剑变成?好贱的一话痨。” “……” “奇怪。既然水元珠已经易主,那裴清墨为何全然不?知?” “就是不?知道才好玩啊。” “什么意思?” “笨死了!你想想水元珠与他们结契的目的是什么?” “吞噬煞气。” “那不?就得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待两人元气大伤,煞气值达到顶峰之时,水元珠便能直接将他们二人的精魂吞噬殆尽。”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水元珠布下的局。” “那当然。弑天用无数生灵煞气炼化成?的魔珠,岂是你我可以?小觑的。不?过也好,待水元珠将其二人吞噬后,你正?好可以?捡个大便宜。” 容黎沉吟半晌,突然命令醉影:“你马上送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醉影纯纯惊讶道:“拜托你长点?脑子?好不?好?你可是魔族之君,又不?是仙界圣人,他裴清墨死活管你屁事?” 原本裴清墨是死是活,确实不?关他容黎的事。 但在?一梦华胥灭魂阵里,容黎亲眼目睹裴谢师徒二人之间的点?点?滴滴。裴清墨为谢君逸所做过的许多?事,他的师父也都曾为他做过。 这样的师徒之情就不?该被歹人玷污。裴清墨这般谪仙的人物,更不?该在?死后继续受折磨。 容黎疾言厉色道:“我是你的主人!你只需遵照我的指令即可!当然!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 醉影最想要的东西,莫过于容黎的鲜血:“我要一大碗!” “成?交!” 然而离开?之前,仍然出?了岔子?。 裴清墨执拗的不?想离开?,他的视线不?曾从棺木的位置移开?半分,无论容黎冥焱如何劝说,他只守着谢君逸的凡骨,哪怕危机逼近也巴不?得同?谢君逸葬在?一处。 嘴上功夫无效,容黎想用阴招,刚想趁其不?备将他打晕,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冥焱闷声不?响绕到裴清墨身后,一个手?刀猛地砍在?他的脖颈处。裴清墨眼前一黑,身体立马软了下去。 冥焱顺势扶住他,对着目瞪口呆的容黎急声道:“趁现在?,我们走!” 一道赤光,宛如穿云箭,载着容黎三人破窗而出?,在?殷明远众人始料不?及的目光里逃出?生天。 半空中,容黎憋不?住笑意问冥焱:“哈哈忻言啊,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正?人君子?,怎得竟也学会背后使阴招了?” 冥焱轻咳一声:“对待非常人,非常事,有时便不?得不?用点?非常手?段。” 容黎又“嘿嘿”笑了两声:“看来你也不?是古板的无药可救嘛。” 醉影载着三人最终落在?一处山头。 巍峨云峰,寒山苍翠,落日?余晖映彩霞,置身其中,景色甚美。 天色渐暮,容黎提议:“今夜我们就在?此地凑合一宿吧。” 冥焱扶裴清墨靠树坐下:“也好。我们御剑飞行已有一炷香时间,应该已经逃离了殷明远的势力范围。” 夕阳西下,夜幕星河。 容黎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睡眼朦胧道:“我不?行了,要困死了!我先眯一会儿哈。” 冥焱点?了点?头:“你先睡吧,我来值夜。” “哦。辛苦你了……” 见?容黎大剌剌趟草地上呼呼大睡,夜深露重草地渐湿,冥焱叹了口气,脱下外袍盖在?了容黎身上。然后他看着容黎恬静的睡颜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诡异的木香味隐隐扑鼻。 冥焱警惕想要屏住呼吸,然而却已为时已晚。 头重眼沉,冥焱终是昏睡了过去……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容黎在得知万魔窟历练的命令时, 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老子拒绝”! 他?心知拗不过名义上的老父亲苍井,于是在仓皇略读三十六计之后,容黎决定连夜出逃巫咸城。 魔君之位, 他?不稀罕。 为避免打草惊蛇, 他?放弃使用魔力, 准备翻城墙出城。 月黑风高,蹑手蹑脚。 就在容黎成?功翻过墙头, 脚尖尝试着落地时, 身后竟无端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容黎心中一个大写的“艹”! 他?转头便看见苍井携几员魔将站在城墙之下, 正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爬墙。 容黎硬是挤出一个勉强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父…父君…这么?巧…呵呵…您也出来赏月啊…” 苍井面色阴郁,一声?不吭,似有风雨欲来之势。他?只动了动手指,众魔将便心领神会, 捉了容黎丢在苍井脚边。 容黎小心翼翼:“父君你听我解释…” 苍井满脸不耐:“堂堂魔族少?主, 竟如此贪生怕死,委实无用至极!本想等月煞后再?送你入窟, 现如今倒是不必再?等了。今夜, 本君便会亲自送你一程。” 凶星天哭, 月煞地丧。此时入窟, 无异于羊入虎口,白白送死! 容黎狂怒嘶吼:“你这是要我去死————!!!” 苍井摇了摇头:“那便去死。” 酆都罗山之巅, 黑云缭绕,毒瘴成?雾。 魔将押着容黎来到悬崖边, 崖下便是溟海, 海水污黑腥秽, 不见边际。 想要进入万魔窟,溟海是必经之路。 苍井踹他?下崖前, 容黎情不自禁问?候了自己的便宜祖母:“苍井!我艹嫩娘!!!” 话音未落,容黎便呈抛物线状飞了出去。 山耸十万六千里,容黎直坠入溟海。 扑鼻的恶臭淹没在冰寒刺骨的海水中,秽水从?四面八方向?着口鼻耳道涌入,疯狂地倒灌进容黎的胃与肺腔,搅乱了他?的神智,模糊了他?的意?识。 强烈的窒息感、熔岩的灼烧感、濒死的撕裂感,溺水的恐惧最终激发了他?顽强的求生意?志。 反抗、挣扎,当终于吸到一口腐气时,容黎猛然睁开了眼睛! 阴暗潮湿,腐气冲天,与梦境重叠,却又不甚相?同。 借着微弱的火光,容黎迅速认出此刻他?正身处于清虚门水牢的腐水坑中,厚重的铁链将他?牢牢锁在坑壁上,同他?锁在一处的还有仍在昏迷中的冥焱和裴清墨。 容黎手脚被铁链牢牢锁住,只能摆着腰用屁股大力去撞身旁的冥焱,撞了五六次才将人撞醒。 冥焱将醒过来,发现周身被困,又置身腐水坑,一时间他?昏头搭脑,颇为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容黎耸了耸肩:“你问?我我问?谁!?又不是我守夜。” 冥焱恢复清明:“抱歉,是我大意?,我们可能中了迷香。” 容黎并不怪冥焱。毕竟殷明远本就奸诈,又有水元珠加持。再?加上敌暗我明,他?们三人根本就不会是殷明远的对手。 只是容黎并不理解,醉影为何?无动于衷。 容黎在灵识中质问?醉影:“好歹你我主仆一场,危险来临也不知会一声??” 醉影懒洋洋道:“没办法。谁让我与五珠同出一脉,一巫耳而七雾尔巴易我对它?们实在是警惕不起来。” 容黎额筋突突猛跳:“那你现在想办法救我们出水牢!” 醉影连忙接道:“我可没这个本事。” 容黎以为它?坐地起价,于是硬着头皮道:“三大碗行不行!” 醉影吸溜了一下哈喇子,颇为无奈道:“拜托,我只是个剑灵,带你们飞飞到还行,让我救你们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容黎怒笑道:“你放屁!一梦华胥灭魂阵里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别说一个傀儡,一群傀儡你都不在话下,现在又跟我装什么?柔弱!” 醉影用稚嫩的声?音嘲讽道:“呦~那就要问?问?你自己了,为何?那时竟逼出了几分魔力。” 容黎蹙眉:“什么?意?思?”莫非当时他?魔力恢复并不是假象? 醉影贱兮兮八卦道:“噢!我想起来了,那时正逢你身旁这个危险人物遇险…”“啧啧啧…难不成?你假戏真做竟真对死对头动了情!!!” 容黎怒吼:“我动你大爷——!!!” 醉影这条路走不通,容黎只好静观其变。 此时裴清墨也已苏醒,他?环顾四周恍若隔世?,眸底无限哀伤夹杂着几分道不明的惧意?。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 他?们很清楚,殷明远来了。 容黎绷紧了弦,在拼命想对策。 然而魔力不恢复,一切计谋也枉然。容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殷明远一脸阴狠笑容出现在他?们面前。 殷明远一脸鄙夷的看着三人,语气轻蔑道:“我早已在无情谷布下无边结界,尔等哪怕逃的再?远,也终究逃不出我的掌心。” 容黎刚想开口骂人,一道冰晶刺入喉咙,瞬间冻结了他?的声?带。 殷明远目露寒光,阴森森道:“你嘴颇臭,待会本尊再?同你二人算账!” 容黎满腔怒火难消,扭头直瞪着冥焱,怒其不争,不帮他?骂回?去! 冥焱则无奈的张了张嘴,嘴中冒出一道寒气,原来他?也被冰晶封喉无法言语。 裴清墨轻轻叹了口气:“殷明远,你我恩怨,又何?必波及无辜。你且放了他?们,我任由你处置。” “哈哈哈哈……”殷明远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捧腹大笑,满脸笑纹褶皱盘虬宛如裂开的老树皮,诡异又骇人。 “裴清墨,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来同我谈条件?别说他?们两个要死!那些在阵中朝我丢石块的贱种们通通都要死!” 撂下狠话!殷明远大袖一挥,虚空凭白浮现一段画面。画面里,那个曾在一梦华胥灭魂阵中挑头朝殷明远扔石块的白衣弟子正被绑在刑柱上受刑。 只见无数锋利的石块像星箭般砸向?刑柱,白衣弟子惨号求救声?声?不断,他?在哀嚎着、呼喊着裴清墨的名字,寄希望于裴掌门能救他?于水火。然而奇迹没有发生,他?的哀鸣逐渐降低,直至消失前他?都在咒骂着殷明远不得好死!!! 最后的最后,刑柱之上哪里还有那个正气凛然的白衣少?年。 高耸入云的白玉柱上,如今只剩下一道模糊的血肉泥浆来昭示着石刑时的惨烈。 容黎和冥焱出离愤怒了,在殷明远不注意?的水下,轩辕剑青光频闪,似乎正在发泄着主人的怒火! 裴清墨则目眦具裂眼球充血,他?咬紧牙关?“咯咯”作响,面部肌肉群痉挛扭曲,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发疯般地撕扯着厚重的铁锁,就像一头怒狮般想要猛扑过去按住殷明远,更想将锋利的犬齿尽数钉死在殷明远的脖颈上!!! 断其喉骨,吞其血肉!!! 水元珠贪婪的吸食着水牢里滔天的怒火和不绝的恨意?。 醉影叹道:“我感受到了水元珠的力量在不断提升。凉了凉了,我大概要易主了……” 容黎啐道:“呸!你凉我都不会凉!” 容黎拼命的调动体?内真气,妄想再?次打通体?内魔脉,催醒天魔之力。 然而,一切努力,终究枉然。 容黎眼看着裴清墨被殷明远施法拖上岸边。犹如百年前那般,殷明远暴力撕扯着裴清墨的墨丝,强迫裴清墨抬起脸看着自己。 殷明远用力拍打着裴清墨惨白的脸颊:“裴清墨你记住,死人就该乖乖闭嘴。你瞧就因你的一时兴起,又有多少?人为之丧命?” “都是你做的孽,怨不得任何?人!” “…是…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裴清墨阖上双眼,犹如提线木偶般瘫软无力,他?自顾自喃喃自语。 “…是我不该…” 我不该心生孽障…… 我不该妄图复仇…… 我不该布阵澄清…… 我更不该拖无辜性命下水…… 是我错了!!! 是我大错特错!!! 九天神明啊——!!! 求你睁眼看看这罪恶的人世?间——!!! 我愿魂入地狱受尽极刑魂飞魄散——!!! 只求天降正义,肃清人间——!!! 殷明远似乎很满意?裴清墨的反应,同先前一般,他?手中突现一把锋刃匕首。 匕首沿着裴清墨棱角分明的颌线慢慢游走,所及之处便留下一条细小的血痕,血珠不断溢出沿着裴清墨白皙的脖颈滑落,滴落在白衣之上染出点点血花。 殷明远狼眸微眯,狠厉中闪烁精光:“裴清墨,你若要怨就去怨你的便宜徒弟。倘若不是他?的那双桃花眸,我还真想不到这番一石二鸟的好方法。” 桃花眸? 容黎回?想起谢君逸的面貌,剑眉星目,目光如炬。同桃花眸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裴清墨朝殷明远啐了口唾沫,恨声?道:“你不配提起君逸!” 殷明远抹了把脸:“生剥面皮很疼吧?我再?帮你回?味这番好滋味如何??” 说着,殷明远持刀对准裴清墨的头顶扎了下去! 眼看着刀尖即将划破裴清墨的头皮,坑中腐水突然沸腾了起来。 一把泛着青光的冷剑自池底浮起。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青刃寒光世无双, 轩辕祭出鬼神荡。 轩辕剑剑气如虹,乍起数十道?水柱,水柱化作利刃直冲殷明远而去。 殷明远甩开裴清墨, 拔剑抵挡水刃攻击, 水刃迸裂击起丈高水墙。 水浪冲的容黎睁不开眼, 他紧闭双眼屏住呼吸却意外听见耳边传来了几声金属断裂的声音,紧接着他便感觉手腕一松, 铁链碎成数块纷纷落入腐水。 更神奇的是, 他觉得自己喉间一阵温热, 寒潮退去后竟是声带解了封。 容黎强忍着恶心?,他迅速抹了把脸,透过?氤氲的水雾看见冥焱手持轩辕剑正威风凛凛的立于水面。 容黎大喜急呼:“忻言!快杀了那个禽兽!” 冥焱眼睫微垂,脸色异常阴沉, 他语气冷飕飕道?:“魔君戏耍本君似乎很是愉悦。” 闻言, 容黎如坠冰窟。 他万万没想?到?!!!缺德带冒烟的死变态竟先他一步,既恢复了神识, 又恢复了神力!!! 天道?何其不公————!!! 自己本就处境艰难, 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倘若冥焱同殷明远交手时发现了水元珠, 那五元珠的秘密岂不是不攻自破?而五元珠若落入冥焱的掌控, 他容黎哪怕穷极一生也?甭想?再?将其夺回,更别提炼化出混沌珠夺三界寻师父了…… 思及此, 容黎顿时陷入了极度恐慌的状态里。 冥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容黎身上。 湿透的墨丝如海藻般浮在水面,数缕丝发柔韧服帖在脸颊两?侧, 额间盛放的那朵曼殊沙华妖艳生姿, 使得容黎此刻像极了水中精魅。 只是这精魅似乎受到?了惊吓, 露在水面的上半身正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着,像极了秋雨霏霏时被雨水浸润过?的那朵娇花。 颤颤巍巍, 楚楚可怜。 冥焱唇角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弧度:“魔君不必害怕,本君可不是那些乘人之危的宵小?之徒。” 死变态又在阴阳怪气了!容黎咂摸出冥焱这是在骂他伪君子!于是他怒火中烧,可苦于理?亏力亏,只能哑巴吞黄连,碎牙肚里咽! 或许是水泡的久了,亦或许是又气又急,容黎的眼眸红中带润,他眼尾梢儿本就狭长,此刻竟然无端端的生出了几分怜媚。 怜媚之余,容黎扬起倔强的脸,他咬牙切齿嘲讽道?:“阵中一吻帝君不也?得了趣嘛?” 不提则已,一提恼人。冥焱眉宇微皱,表情出现裂痕:“情非得已罢了。” 容黎冷笑道?:“呵呵,我看是情不自抑吧,帝君的舌头倒也?十分灵活呢。” 此言一出,冥焱沉默。若说先前失忆时,自己的种种行为皆是容黎误导的结果。但如今细细回味,阵中强吻时自己从起初的被动无措,到?最后片刻间的茫然迎合,他心?中似乎确实曾生出了些许不该出现的意乱情迷。 冥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容黎倔强的薄唇,记忆里这两?片唇瓣柔软炙热润如青玉,触感甚好?…… 冥焱忙阖上双眼,心?中默念清心?咒。 春梦了无痕,梦中种种,做不得数。 两?人僵持之际,殷明远疾旋而来?,他手握银剑穿透水雾直冲冥焱心?门,眼看着就要得逞之际,一股强大的神力将殷明远连人带剑暴击了出去,殷明远整个人被狠狠砸在石墙上,而后他滚落在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殷明远的佩剑断成了三块废铁,它们被尽数插在石墙上早已散了灵气。 “这……这不可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殷明远狼狈的爬起身,他满脸惊慌的看着冥焱,“这根本就不会是普通人应该拥有?的力量!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容黎爬上岸抖了抖身上的腐水,然后他走到?裴清墨身边将人扶起。两?道?剑气袭来?,困住裴清墨的铁链瞬间化为齑粉。 容黎拍了拍裴清墨的肩膀:“虽说我的好?日子是到?头了,但你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百年冤屈有?处申诉了。” 种种变故已让裴清墨失了神智,他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宛如行尸走肉般木然看着容黎。 “你是谁!你们到?底是谁!”殷明远依旧叫嚣着。 冥焱神情冷肃,漠然道?:“吾乃天道?。” “天道??”殷明远阴啐道?,“狗屁的天道?!这世间天道?不外乎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而我就是强者?胜者?,违逆我的通通该死!” 说话间,殷明远手结咒印,一道?蛛纹血符自指尖弹出并不断蔓延扩散,很快就将整座水牢笼住,即便如此血符依旧还在扩大,自水牢为中心?朝四面八方蔓延出去。 裴清墨瞬间回神,他崩溃大喊:“寂杀咒!快拦住他!他想?让清虚门上下一同为他陪葬!” 殷明远森笑道?:“一个门派陪葬算得了什么本事?我要的是整个清虚镇一同祭我!!!” 裴清墨瞋目裂眦,他两?指并拢作剑,作势就要冲向已然疯狂的殷明远,而容黎却将他拦腰截住。 容黎:“别担心?。九重天的战神在此,岂能容他为所欲为。” “战神?”裴清墨不确定的反问,“莫非是奉元帝尊,冥焱帝君!” 容黎点了点头:“是他。” 满目的绝望瞬间迸发出勃勃生机,裴清墨推开容黎奔向冥焱,而后他一脸虔诚的撩衣跪地:“帝尊在上!我本是清虚第九代掌门,生前因心?生孽障枉顾人伦,死后受妖邪蛊惑犯下杀孽。今日种种祸端皆由我而生因我而起,我自愿堕入阿鼻地狱受尽极刑,刑终后魂飞魄散六界不存!只求帝尊神威降世,肃清奸邪,还人间正道?!” 殷明远彻底疯狂,他嘶喊道?:“哈哈哈……帝尊?什么狗屁帝尊!我知道?了,裴贱人你定是还在设计蒙骗我!原来?你身上那个鬼东西也?是你用来?设计蒙骗我的幌子!裴贱人我告诉你!今日若不是你死我活,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血符由亮红逐渐过?度成暗红,待符咒成功变为墨黑之时,符咒所到?之处将寸草不生生灵涂炭。 容黎则抱胸立于一旁,他一直在思索该怎么拿到?殷明远天识中的水元珠。 容黎追问醉影:“你可知怎么拿回水元珠?” 醉影懒洋洋道?:“简单啊,殷明远一死,水元珠自己就从他的天识中脱落出来?了。” 容黎愤懑不满道?:“那岂不是将水元珠直接拱手让给冥焱了?” 醉影胸有?成竹道?:“那倒不会。弑天是什么人物,他为避免天族夺珠,早就耗费修为将五元珠的煞气锁于珠内。五元珠一旦脱离宿主?,便成为一颗颗再?普通不过?的水晶珠子罢了,想?必不会引起那位战神的注意。” 一时间雨过?天晴,容黎心?花怒放:“别说!弑天魔祖心?机绝了!你说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被冥焱这个死变态给杀了?” 醉影:“你也?说他是个死变态喽,变态终究有?他的过?人之处。再?说为了炼珠,弑天消耗了太多魔力,最终自然是力不如人了。” 容黎疑惑不解:“弑天修为如此强大,又何须炼珠铤而走险?直接艹上九重天教他们做仙不就得了!” 醉影:“世间生灵皆有?软肋,弑天再?强大也?有?他的心?魔,心?魔不除终归留有?隐患,他炼珠就是为了铲除心?魔。” 容黎好?奇道?:“他的心?魔是什么?” 醉影:“我是剑灵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的心?魔是什么。” 既然知道?了取回水元珠的方法,容黎自然乐得坐享其成,他嚷声催促冥焱:“箭在弦上帝君就别再?端着了,快快动手解决了那厮,也?好?换得这清虚镇的一方太平。” 冥焱依旧没有?动手,他静静地睥睨着殷明远,目光冷傲似隆冬寒霜酝酿着暗涌的杀意。 眼看着血符过?度成酱紫色,裴清墨脸色苍白心?急如焚:“帝尊!就快要来?不及了!” “哈哈哈哈哈……”殷明远仰头大笑,他面目扭曲猖狂得意道?,“没错!来?不及了!很快你们就会通通成为我的手下亡魂!!!” 殷明远都他娘这么挑衅了,死变态竟还能沉得住气?容黎不解地看向冥焱,着实摸不透他的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鬼心?思。 血符颜色逐渐加深,就在它完全沦为墨色的前一瞬,冥焱突然收起轩辕剑背在身后,而后单手疾速捏了个七星八卦阵。 “七星镇彩,光照玄冥!” 七星八卦阵像一道?闪电直击血符中心?点,刹那间金光爆闪水柱冲天,一声“轰隆”巨响后水牢牢顶不翼而飞,阴暗潮湿的水牢终于见了天日。 容黎眯眼片刻才逐渐适应了强烈的光线,他迫不及待地看向殷明远的位置,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殷明远竟好?端端的站在原地,就似乎方才的巨大爆破对?他毫无影响一般。 只不过?,还是有?不同的…… 殷明远回过?神,他扭了扭脖子,五官抽搐嘴唇颤抖的讥讽道?:“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没事哈哈哈……我真的没事哈哈哈哈……它没有?骗我!我死不了哈哈哈……狗屁帝君!你毁了我的血符又如何?你毁一次我布一次,我不死不灭你能奈我何!” 冥焱依旧端着他战神的高姿态,眼神无波表情漠然的看着殷明远就宛如看着一只正在跳脚的跳蚤。 “那可说不准。”容黎抱胸好?整以暇的笑道?,“有?些时候活着可比死了更叫人难受。” 殷明远阴毒的眼神射向容黎,恶狠狠的狂吠道?:“贱人!你什么意思!” 方才的爆破将殷明远的一段残剑击飞至容黎脚下,容黎抿唇一笑拔出醉影在空中划出一道?虹影,残剑便被醉影剑的剑尖挑起划了一道?弧线飞落在殷明远的身前。 容黎挑了挑眉又指了指殷明远脚边的残剑笑道?:“喏~你自己仔细瞧瞧吧。” 殷明远低头的瞬间兀自僵住,紧接着陡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啊————!!!这是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他边吼边徒手撕破了自己的前襟,然而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皆已被蛛网纹路所覆盖。 冥焱冷声道?:“天道?轮回,孽果自受。殷明远你可知错?” 殷明远的确毫发无伤,但他遭到?了蛛纹血符的反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便是冥焱的真正用意。 蛛纹血符反噬者?,死时会精血尽失、骨肉分离,死后则魂魄尽碎、天地不寻。 而反噬全程,反噬者?都会感受到?究极的痛苦,直到?魂飞魄散的前一秒都不会有?任何解脱的希望。 永无止境的恐惧…… 永无止境的痛苦…… 反噬的过?程由生到?死或许只在一瞬之间,但反噬者?所经历的痛苦却是漫长如万年。 “错!我为何要知错!都是他裴清墨的错!若不是他收徒不公!若不是他对?我不公!我又何至于此!” “是他裴清墨造的孽!都是他这个贱人误我一生————!!!” 裴清墨满脸愁苦,摇着头叹息道?:“你执念太深业障太重,即便是认我为师,也?未必会坚守正道?。” 反噬似乎已经开始起作用,殷明远的身体逐渐呈现出枯木状,精血从他七窍中蜿蜒流出。 死亡的恐惧肉身的痛苦使得殷明远宛如困兽般嘶声哀嚎,不多时他便倒地不起,只能不断地翻滚扭动,骨肉慢慢分离使他像具枯皮袋子般从扭动变为蠕动,凄厉的声音也?慢慢变成了干瘪嘶哑的哀鸣声。 片刻后,哀鸣声停,地面只留下一副人皮囊子和?一套清虚门的掌门常服。 容黎见状恨不能立刻上前翻动尸物寻找水元珠,但又怕打草惊蛇引起冥焱的注意。正一筹莫展间,他蓦然瞥见裴清墨竟朝着那摊尸物走去。 容黎焦急喊道?:“裴清墨你做什么!” 裴清墨脚步一顿,而后叹息道?:“殷明远固然有?罪,但清虚掌门服饰不该受辱,就让我以先掌门的身份殓了这件衣服吧。” 冥焱点头应允。 容黎则屁颠屁颠跟上裴清墨:“殷明远生前阴险狡诈,死后怕也?不安生,我陪你收衣比较妥帖。” 冥焱沉声提醒:“殷明远已魂魄不存,魔君怕是多虑了。” 容黎扭头呛道?:“殷明远生前曾数次辱骂本君,本君就是要鞭皮以泻心?头之恨!” 当容黎用醉影仔仔细细翻找人皮的时候,醉影火冒三丈开启了骂骂咧咧模式:“死容黎你混蛋!敢用你奶奶我来?翻臭虫皮,你不嫌恶心?我还嫌反胃呐!不就是找水元珠吗?你右转迈三步,就在那堆乱石里。” 容黎豁然开朗:“对?呀!我竟忘了你能感应得到?!”他按照醉影的指示,果真在乱石堆下发现了那颗泛着青光的水元珠。 容黎迫不及待的去拿珠子,就在他手指刚刚触及珠体的一瞬间,眼前景象突然变幻莫测。 月上柳梢,花灯如昼。 上元节热闹的集市上多为才子佳人结伴同游,目及之处灯火璀璨美不胜收。 然而,成双成对?的人群中却有?两?人格外惹人注目。 一人身着白衣,温润俊雅如九天谪仙。 一人身着黑衣,刚毅英俊似人间英豪。 虽为同性,却莫名相配。 路过?的单身少女见到?两?人皆芳心?涌动,主?动上前将手中的桃花赠予两?人。 桃花,主?姻缘。 桃花赠予,吾心?悦你。 而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裴清墨与谢君逸师徒。 容黎顿悟,他正通过?水元珠窥探到?了裴清墨生前的记忆。 一路上,裴清墨为人和?善,少女赠花他一一接下,不多时他怀中便抱满了桃花。 谢君逸则不同,他面目冷硬,少女有?心?赠花却不敢轻易上前,偶尔有?一二胆大少女硬着头皮赠花他也?不收,一路下来?他怀中竟无一枝桃花。 裴清墨涉世未深,又情窦未开,不知桃花深意,他颇有?些难为情的询问谢君逸:“你我同行,为何为师桃花满怀?” 谢君逸眉心?微皱,似有?些气恼道?:“师父容貌倾城,鲜花自然赠美人。” 闻言裴清墨佯装气恼:“这样跟师父说话,君逸可是坏了规矩。” 谢君逸连忙低头认错:“弟子失言,还请师父责罚!” “罢了罢了。”裴清墨粲然笑道?,“今日过?节百无禁忌,为师就不罚你了。只不过?这容貌的确误事……”裴清墨略一思索,捏了个伪面法决便瞬间换了另一幅相貌。 可当容黎看清楚裴清墨的伪面时,他竟一时间瞪大了双眼内心?如惊涛骇浪般汹涌澎湃。 这张脸,容黎见过?。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百仙宴时?, 容黎就曾对某位仙君很感兴趣,倒不?是因为这位仙君丰神俊朗卓逸出?尘。 恰恰相反,在天族的众多美人之中唯有此君, 他?虽稳坐尊台之上却相貌平平只属中人之姿。 此君, 正是崇华帝君。 裴清墨幻化的伪面竟与崇华帝君的容貌如出?一辙。 裴清墨眉眼带笑问道:“为?师用这副面容是不?是要妥帖许多?” 谢君逸微微一愣, 目光似乎有些炽热,颇没头脑的回了一句:“师父不?像……不?像师父了……” 裴清墨“噗嗤”笑出?声来, 他?取了根挑花枝轻点谢君逸的眉心, 假装责备道:“什么师父不?像师父了, 怎得今夜竟说胡话。莫非为?师换了张脸你?便不?认了?” “弟子并非不?敬!”谢君逸连忙解释,“弟子只是觉得师父这样平易近人了许多。” 裴清墨颔首思忖少许,笑道:“看来是为?师平时?给你?压力大了些。无妨,今夜我们破一次例, 你?我不?做师徒, 就当是普通友人同游花街,如何?” 闻言, 谢君逸的目光微微闪动, 宛如漆黑夜空中的璀璨星子, 他?的嗓音似乎有些颤意:“好……我们、我们……不?做师徒了……” 夜风微凉吹桃花, 花叶纷纷扑桃面。 花瓣扑面微痒,裴清墨忍不?住轻声打了个喷嚏。谢君逸迟疑片刻抬手抚落裴清墨肩头的三?两花瓣, 他?本想再将裴清墨鬓边的那片花瓣扫落,手已抬至裴清墨的耳畔却又默默收了回去。 容黎清晰的看见, 谢君逸收回的那只手紧握成拳, 似是在用力克制着什么。 片刻后, 拳头松开,谢君逸道:“师父, 我来拿这些花吧。” 裴清墨微微颔首,将怀中桃花枝尽数交给谢君逸,而后笑道:“都说了今夜不?做师徒,既是友人,你?我以字互称便可,怀墨就喊我思逸罢。” 谢君逸深吸一口?气,珍重又虔诚的念出?了那两个尊贵的字:“思逸。” 玉钩桥上?人头攒动,清水河畔花灯紧促。 裴谢二人经过清水河畔时?,一贩卖花灯的老者拦住二人笑道:“二位公子放两个花灯吧,上?元节花灯祈福很灵验的。” 裴清墨来了兴致:“那便麻烦老人家替我们挑两只吧。” 谢君逸付了花灯钱,老者乐呵呵取了两只荷花灯交给二人,并热心的嘱咐二人要在花灯上?写下心愿。 花灯摊位便有笔墨,裴清墨率先提笔在花灯上?写下了心愿。 容黎站在他?身?后将心愿看的一清二楚。 “祈愿吾徒怀墨此生皆安。” 裴清墨只身?前往河边放灯的功夫,谢君逸迅速提笔在荷花灯上?潦草几笔,还未等容黎看清楚他?又大笔一挥将前字尽数抹去,沉默半晌直到听?见裴清墨远远唤他?时?,他?才重启笔墨写下八个大字。 “咫尺之遥,寸步难行。” 待两人放完灯走远,容黎突然跳下水,他?朝着谢君逸的荷花灯游了过去。待他?找到那只荷花灯回到岸上?时?,容黎寻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他?将荷花灯对准璀璨的灯光,借着灯光他?依稀分辨出?谢君逸抹去的那行他?最初的愿望。 “我喜欢你?。” 喜欢谁,不?言而喻。 容黎突然间?意识到,裴谢二人并非像殷明远所?说的那般,从头到尾只是裴清墨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们之间?明明是互动真情?,相互爱慕。 也就是说殷明远直到最后都在欺骗裴清墨,目的就是要让裴清墨无论生死都处于绝望痛苦之中。 殷明远之心,歹毒至极!!! 容黎决定要将真相告知?裴清墨。 忽然一声惊雷炸响,眼前景象瞬回现实。 他?手里攥着水元珠,裴清墨正仔细叠着那件掌门常服,就当裴清墨的手触碰到那件祥云腰带时?,腰带上?镶嵌的红宝石突然射出?一道强光,将裴清墨重击了出?去。与此同时?,容黎手中的水元珠一阵灼烫。 突发状况令冥焱措手不?及,他?刚想飞过去接住裴清墨,一道白影从天而降接住了即将坠地的裴清墨。 只此一眼,一眼万年?。裴清墨像是被摄去了魂魄,他?两眼直直的望着接住自己的人,眸光从失神到激动再到刹那间?的释然,就仿若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在面临人生的最后时?刻时?解开了隐匿心中多年?的那个死结。 裴清墨轻声唤道:“怀墨?”他?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眼前人就如梦一般消散。 崇华帝君抱着他?,低头微微一笑道:“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裴清墨阖眼苦笑:“是我认错了……” 崇华柔声道:“无碍,若能解相思,错认也无妨。” 裴清墨莞尔:“多谢。” 容黎同冥焱赶到二人身?边时?,裴清墨的身?体似乎开始变得透明。 崇华是为?寻找冥焱而来,但此刻他?也似乎忘记了自己下界的初衷,他?依旧抱着轻如鸿毛的裴清墨,扭头对冥焱说道:“这人天识虚空,似是要魂飞魄散了。” 冥焱沉声道:“他?同某种?邪祟结契,如今邪祟同他?断契还在源源不?断地吞噬他?的魂魄。” 崇化疑惑道:“倘若如此为?何我竟感受不?到附近有什么邪气存在?” 冥焱暼了眼容黎:“这也是我所?疑惑的事。” 容黎心虚的咽了口?唾沫:“跟我无关,看我干嘛!” 裴清墨的身?体越来越淡近乎透明,容黎很想告诉他?谢君逸对他?的心意,可苦于天界两位难缠人物在此,他?也着实不?敢轻举妄动。 抱憾终身?,委实可惜了…… 容黎叹了口?气,怜悯的看向裴清墨,竟意外?发现裴清墨正一眨不?眨盯着崇华,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无处倾诉。 此情?此景,像极了裴清墨凝视谢君逸尸骨时?的满腔热忱。 容黎脑中的弦忽的一紧,许多念头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飞升的谢君逸,相同的容貌,裴清墨欣慰的神情?……诸此种?种?,似乎都在印证一件事。 谢君逸会不?会就是崇华帝君。 但容黎也曾听?闻天族的几位帝君皆是生来仙胎,崇华帝君也并非是凡人飞升。那便是只有一种?可能性,谢君逸恐怕只是崇华帝君下凡历劫时?使用过的人间?身?份。 劫终神归,独饮忘川,了却前尘。 可崇华帝君倘若真的放下,又何须苦苦执着于一张面皮。 相见相望不?相识,笑问君从何处来。 谢君逸与裴清墨师徒,这一世终究还是错过了。 容黎叹息的功夫,一阵清风吹散了裴清墨最后的那丝人魂,只是在他?完全消散之前,容黎听?见了他?释怀的声音。 “此程,我已无憾。愿你?今生皆安……” 崇华下意识伸手去拦,却只拦住了那件染血的白衣素服。 崇化蹙眉冥思半晌才开口?道:“此人倒不?像是罪孽深重之人。” 冥焱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倒是容黎凑过来提议:“这人死的确实冤屈,崇化帝君敛一敛他?吧,就当是为?他?超度祈福了。” 崇化挑眉:“我来敛他??” 容黎点头:“你?不?是掌管三?界生死的神吗,你?来敛他?他?该多有排面啊。” 崇化出?奇的没再反驳,算是默允了他?的提议。 三?人飞向无情?谷中的小木屋,在裴清墨的木板床下容黎拖出?了那副装有谢君逸骸骨的檀木棺材,就在他?推开棺材盖的那一瞬间?,崇华不?由得捂住胸口?呼吸急促了起来。 冥焱关切道:“你?怎么了?” 崇华定了定息,微微笑道:“我没事。” 虽说如此,但容黎眼看着他?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错综复杂的神情?。 崇华目光落在棺内的骸骨上?:“这是……?” 容黎:“喔你?说他?呀。他?是那人徒弟的凡骨,听?说早已飞升为?仙了。”容黎指了指棺材里一处空余的位置:“遗物就放在这里吧,也算得他?师徒二人合葬为?安。” 崇华顿了顿,终是照容黎说的那般,将叠好的素服白衣轻轻置于那具骸骨的身?侧。 做完这一切,崇华抬眼瞥见棺木内壁留有一行小字:爱徒谢怀墨。 崇华:“棺中既有徒弟之名,也该刻上?师父的名讳,方符合合葬之礼。冥焱你?可知?这位师父的姓名?” 冥焱:“姓裴名清墨。” 容黎:“刻裴思逸吧,都是表字比较相衬。” 冥焱讶异的侧过头,看着容黎若有所?思。 “裴清墨……裴思逸……”崇华帝君不?住地低喃着裴清墨的名字,准备刻字的手指不?由得蜷了蜷。半晌过后,棺内又多了一行小字:慈师裴思逸。 一切就绪,三?人退出?木屋。冥焱长袖一挥,棺盖重合,木屋为?椁,大地开裂将棺椁吞没,风沙走石间?地面回合,一座土丘拔地而起呈坟墓状。 容黎就近折了枝未开的桃枝插在坟前。 裴清墨的记忆幻象结束前,容黎看见的最后一幕则是裴谢二人双双立于桃花树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人面桃花相映红。 谢君逸抬手折了一小段带有花苞的桃枝递给了裴清墨。 现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崇华帝君突然呕出?一大口?鲜血,冥焱连忙扶住他?神情?关切道:“你?怎么了?” 崇华微微粗喘,神情?慌乱恍惚,他?指尖颤抖地推开冥焱的手:“无碍,我没事。只是我忽然想起紫宸宫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冥焱我先走一步了。” 丢下这句话,崇华驾云北去。只不?过,向来恣意洒脱谈笑风流的潇洒帝君,此时?的背影竟有些掩饰不?住的仓惶。 崇华帝君一走,无情?谷中就只剩下容黎和冥焱大眼瞪小眼。 容黎先是轻咳了一声,眯起眼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他?鼓起勇气开口?打破了宁静:“那个,没别的事我也先行一步了。” 冥焱面无表情?,也未开口?表态。容黎以为?他?是默许了自己的提议,于是他?长舒一口?气,利索的转身?就走,恨不?能脚底抹油遛得越快越好。 然而天不?遂人愿。 才不?过五步之内,容黎便觉喉头一紧,似是被人扯住了衣领。 强大的拉力令他?接连踉跄后退了几步,后背冷不?丁撞上?了一面温热的硬墙,与此同时?冷风嗖嗖灌入耳道,宛如修罗般冷硬的人声在耳畔响起。 “魔君且慢,你?我还有账要算。”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薄暮冥冥, 星月初曜,热雾氤氲蒸腾间偶有几句卑微的讨饶声传出来。 “帝君大人行行好,还?是放我下去吧。” “缚仙索松一点嘛, 勒的人?家好疼呀。” “帝君行事磊落怎能做出这虐待战俘之事?” 香樟树上, 缚仙索在容黎的脖颈、胸膛、腰腹处逐一结索, 又在腿部绕周沿脊背游走于颈后,整个人?被?挂在树杈上, 远远望去身?体像是结了个龟壳, 可耻之余还?有些滑稽。 香樟树下有一池冒着水泡的温泉水, 冥焱正惬意的泡着温泉背靠着泉石闭目养神。闻言冥焱缓缓开口:“本君不磊落,本君记仇。” 容黎:“……” 方才?冥焱脱衣入水时?,容黎瞪大眼睛本准备细细品鉴一番,却不料被?对方脱下来?的外袍兜头蒙了正着。 待容黎好不容易甩掉头上的障碍物, 冥焱却早已入水掩住了满池春光。 不过春光一角, 倒也赏心悦目。 冥焱臂膀宽厚,背肌健硕, 虎背蜂腰倒三角, 十足的阳刚气扑面袭来?。 容黎继续央求道:“帝君泡的可还?舒服?先?前我身?上也沾了一身?的臭泥烂水, 帝君行行好也放我下去泡泡吧!” “我不介意替你搓背……”容黎继续放低姿态。 浪言浪语一阵子, 见冥焱无动于衷,容黎决计改用激将法, 他用三分试探七分揶揄的语气调笑道:“这么怕我入水,莫非帝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扯着悠长的语调阴阳怪气道:“听说龙族皆是身?壮器小, 莫非帝君亦然怕我笑话?” “扑通”一声, 水面震荡, 容黎还?未等挣扎起身?,只?觉手臂一紧, 就被?一股强大的蛮力拽出水面,继而他侧脸紧贴在一处弹性力十足的温热地儿。 容黎睁眼就是一堵肉墙,线条完美的胸腹肌就这么突兀的撞入眼底,容黎鬼使神差般的伸出手想要摸摸试试手感。 手指刚刚触及目标物,下巴便被?人?狠狠扣住,容黎被?迫抬头与?冥焱对视。 冥焱眼神淡淡的,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才?见过几条龙?” 容黎想了想,实话实说道:“也有那么七八条吧……” 冥焱眸色深沉:“你都扒过他们的裤子看?过?” 容黎眨了眨眼睛:“我又不是变态!” 冥焱松手放开容黎:“魔君忘了,道听途说,不可尽信。” 容黎连忙后退了几步,眼睛却不怀好意瞄向冥焱腰腹处的水面,水面浮着月色挡住了一池春光:“非也非也,凡事总不会?空穴来?风。” 冥焱抬头望了眼月亮,今夜恰逢月中十五月圆如盘,他表情凝重眸光闪过一丝烦躁:“容黎,今夜本君不想花费功夫同你周旋,倘若你还?想顺利回归魔族,那就乖乖在池子里待着不要打扰本君清修。” 容黎挑了挑眉,颇有些玩味道:“泡澡清修?帝君好雅兴。” 战神的眸子染上怒色,似有风雨欲来?之势。 见状,容黎赶忙闭嘴,伸出食指置于唇瓣,讨好般地做了个“嘘”的手势。继而他准备脱衣入水好好泡去这几日身?上沾染的臭气和?晦气。 他同冥焱毕竟都是男人?,容黎便不打算遮遮掩掩,大剌剌的脱掉上衣丢在岸边。 不同于冥焱的肌肉发达充满爆发力,容黎的身?形则稍显瘦弱了点,肌理虽然分明但清爽细腻,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更显透亮。 黑与?白的视觉冲击,强烈刺激着冥焱的感官神经,欲念似火山爆发般自心底升腾而起,渴望如鲠在喉与?混乱的呼吸肆意纠缠。 冥焱忙阖上眼不停地默念清心咒,深呼吸强压下内心疯狂升腾而起的欲。 容黎完全没入温泉水中,温热的池水瞬间洗去他连日来?的疲乏,全身?筋骨一朝舒解,他不由得舒服的喟叹道:“真舒服啊,难怪你泡了这么久。” 冥焱哑声道:“闭嘴!不准出声!” “切——”容黎不服,但,容黎忍了。 毕竟两个时?辰前,冥焱还?提着他领子恐吓他要算总账。 大丈夫能屈能伸。来?日方长,河东河西,等混沌珠成,他一定要让冥焱做自己?的搓澡婢。 只?要联想到未来?的各种报复手段,容黎就心潮澎湃暗爽不已,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容黎清醒过来?,他警惕的看?向冥焱。见对方双眸紧闭,呼吸平稳,似乎还?在熟睡之中,容黎尝试喊了几声冥焱,也没有丝毫回应的迹象,一时?间计上心头,溜为上策。 轻手轻脚爬上岸,容黎捡起衣服边溜边穿,腰带还?没等束好,腰间却突现一股强劲的拉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再次拉进温泉中,直至撞入熟悉的怀抱中拉力消失。 容黎:“卧槽!!!” 醉影:“完了完了……惨了惨了……” 冥焱翻身?将容黎按在泉石上,一手死死掐住容黎的脖子,怒气滔滔地质问道:“你想跑?!” 容黎脖子火辣辣疼,摇着头嘶哑解释着:“我没想跑,人?有三急,我只?是想去林子里方便方便。” “还?敢狡辩!” 冥焱不断贴近容黎,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语气十分冰冷威严,甚至于透着一丝狠厉:“看?来?是本君平日里对你太过放纵,竟惯的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敢一次又一次挑战本君的底线。” “容黎,你是真不怕死,既如此本君便成全了你!” 冥焱浑身?冒着寒气,寒气刺激着容黎的神经,激起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容黎此刻不过凡人?之躯,面对冥焱无异于螳臂当车,他顿时?慌了神,身?体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 “安静!别乱动!” 性命堪忧的危机时?刻,容黎岂能安静等死,他两手不停推搡着冥焱,两条腿也在疯狂的踢踹,嘴中还?在不断咒骂。 冥焱钳制着他,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不断开合的朱唇,容黎的体香则源源不断侵袭着他的鼻腔,香味化成催*情的迷药进一步加深了欲望撼动了理智。 月光越发皎洁,理智顷刻瓦解。容黎眼前一黑,便被?湿冷封唇。 发髻松散,墨丝纠缠。 容黎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神智混乱的战神,待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自己?胸前一凉,原本早已穿好的衣服竟不知?在何时?松散开来?。 很奇怪。 明明是在温泉中,可这水却突然冰凉的有些不像话。 更别提还?有位天界至尊正疯狂撕扯着自己?,似乎有将他吞噬入腹的迹象。 昔日的宿敌此刻竟宛如一对交颈鸳鸯。 恍惚间,容黎记起他曾随手翻阅的《那男人?真棒》一书中曾有描写?:【帝君乃上古龙神,神魂虽已超脱三界,但每月十月月圆之时?尚有情潮难耐。】 今夜可不就是月中十五月圆之夜吗! 他撞上冥焱的情潮期了。 容黎仰头盯着半空那轮白玉盘,心中万分苦楚,自己?真踏马倒霉!竟无辜撞上这档子悲催事! 疯龙已经失去了理智,只?顾不停地拱着身?下的白菜。 温泉水似乎也在逐渐回温,容黎感觉身?体不似先?前那般冰冷了。 愁苦之际,容黎听闻醉影一声纳罕:“老娘今夜怕是要开眼了!魔君又多一新死法,被?战神操*死!” 一语惊醒梦中人?,容黎再次疯狂抗拒起来?,他好不容易摸起一块大石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正埋头苦干没有防备的冥焱的后脑勺上。 出乎意料之外,冥焱竟真的被?砸晕了过去,身?体朝后一仰便直接跌入了水中。 容黎怕人?醒来?,顾不上报复,直接爬上岸撒腿就跑。 跑了半柱香的功夫,突然想起还?有醉影,于是他御剑西飞朝曹州方向赶去。 直到夜幕褪去,朝阳初升,没见冥焱追上来?,容黎才?将将放下心,他御剑停在一处小溪边,见溪水清澈见底,便不由分说脱下上衣,沾着溪水疯狂擦拭着自己?。 灼灼日光下,白皙皮肤上点点紫红,宛如冬雪盛开的朵朵红梅。 容黎边擦边啐道:“呸!真踏马晦气!!!狗东西!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剁碎了喂狗!!!” 回想起夜里的遭遇,容黎不由得一阵后怕,若不是他及时?将冥焱砸晕,倘若真成了事,他此刻怕是会?沦落成半个残废。 纠缠撕扯间偶有触碰,容黎身?上惊起了一层白毛,他不得不承认冥焱是个不折不扣的硬汉大丈夫。 果然坊间传闻不可尽信,龙族器小不包括冥焱。 只?是说来?可笑,堂堂战神竟会?被?石头砸晕。 为防有诈生变,容黎草草休整,便又踏上了前往曹州的道路。 青丘就位于曹州地界。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容黎想要顺利找到潜于桃花源处的青丘狐族却也成了困难事。 曹州城中集市繁华,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容黎如今沦为凡躯,久不进食便觉饥肠辘辘。他站在包子铺前嗅着包子香,低头思忖能吃到包子的各种可能性。 正一筹莫展之际,容黎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娇俏的少女音。 “你、你、你、你、你……你是魔君嘛!?” 少女虽说话结结巴巴,但音调却又惊又喜,纵使如此,容黎并?没做好在人?间被?认出身?份的心理准备,心底不由震惊不已,他稳了稳心神转过身?。 眼前少女着绿衣绿裙,垂挂髻两侧插着嫩黄色珠花,齐刘海下是一双亮晶晶的杏仁眼,朱唇微笑时?两个小酒窝很深,整个人?清爽可爱讨人?喜欢。 少女的样貌很是面熟,容黎曾经似乎有见过她,只?是乍一想竟有些想不起来?了。 容黎:“你认得我?” 少女忙不迭点头:“认得认得!百仙宴时?曾有幸得见魔君风姿。” 容黎:“你是?” 少女笑容明媚:“我是仙界的芙蕖仙子,我叫绿芙。” 是了,容黎想起来?了,眼前这位不正是当初那位追捧自己?同冥焱有奸情的小花仙吗。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集市喧嚣, 有方食摊,摊面不大?,客人却多。 在被迫候了半个时辰后, 容黎才疲惫不堪的?等来空位, 他饥肠辘辘臭着脸瞪着一脸欢欣的绿芙表现着内心的不满。 绿芙一向神?经大?条, 她早已深深沉浸在了追星成功的小雀跃里,不曾感受到来自容黎的?怨气?, 只自顾自的?仰着小脸笑容明媚的跟摊主点菜。 添茶倒水, 两杯下肚, 摊主干活麻利,饭菜很快上桌。 曹州多美?食,凉拌香椿碧如翡翠,烧牛肉细嫩薄透, 二两烧饼酥香扑鼻, 一抹香葱点缀的?小鱼汤更是酸香咸鲜,虽都是简单的?食材, 却照样令人食指大?动。 色香味俱全一扫容黎心中的?阴霾, 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额间?的?曼殊沙华风华无双, 引得过?往路人纷纷侧目偷看。 绿芙从竹筒里摸出两双绿竹筷,随意?用手心大?剌剌的?一抹, 而后抽出其中的?一双竹筷双手奉给容黎,笑吟吟道:“曹州美?食众多, 可我以为此?地为最, 魔君快尝尝味道, 保证你不会失望。” 容黎再度皱起好看的?眉峰,极不情愿地用两根手指夹过?竹筷, 颇有些骚包的?将竹筷尖端浸入茶杯中冲洗,直到自觉干净后,他才不情不愿地夹起一片烧牛肉放入口中,舌尖刚触到味道,眸中便乍现出惊叹的?光芒。 一片下肚,容黎又夹了一片:“这地方又脏又乱,做出来的?东西倒是不赖。” 绿芙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喽,这可是我逛遍了曹州城才寻得的?一处宝地!” 容黎抿了口小鱼汤,鲜汤滑过?喉咙顺着食道流入胃腔,空冷的?胃腔瞬间?温热了起来,一股舒坦劲儿从体内升腾而起直达四肢百骸。 “确实不错。”赞叹之?余,容黎却挑起眉颇为惊讶地看着绿芙,语气?轻佻道:“虽说这曹州城不算多大?,但要?尝遍这城中美?食似乎也不是什么轻易之?事?。况且本君知晓你们仙规森严,素来不准神?仙随意?下界……” 闻言,绿芙的?神?情有点点僵硬,颇不自在地端起了茶杯掩饰慌张。 见状,容黎唇角微翘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竟敢偷偷下界。” 一口茶水差点喷出,绿芙一边呛咳一边含糊地替自己辩解:“……咳咳……没、没有……我只是时常下界巡视各地芙蕖是否依时开谢,这、这叫做……” 容黎轻笑:“叫做例行公务?” “对对对!就?是例行公务!”绿芙忙不迭地点头,顺过?气?后咬了一口烧饼压压惊。 容黎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香椿,不紧不慢地打趣她道:“本君倒是不知,怎的?这才三月中,芙蕖竟就?要?开花了吗?” 手中的?烧饼瞬间?不香了,绿芙霜打茄儿般地垂着脑袋,怯生?生?道:“魔君心窍玲珑料事?如神?,小仙自是瞒不过?您的?法眼。只求您法外开恩,务必不要?将此?事?告知冥焱帝君,帝君他向来法纪严明?,若是被他知道我曾擅自下界,那我可就?真是要?死定了!” 无端又从绿芙嘴里听见死变态的?名号,容黎便气?不打一处来,差点脱口吼出自己与死变态毫无干系,转念他又改口恐吓道:“想让本君替你保守秘密也无不可,只是礼尚往来你也要?帮本君一个忙。” 绿芙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只要?不是有违天道,别说是一个忙,哪怕十个百个,我也愿意?。” 容黎心花怒放道:“原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只要?助我寻到青丘便可。” 青丘世?间?极玄,上古结界封境,非邀而不得入。况且边境处常伴邪魅妖兽出没,异象陷阱更是层出不穷,即便是寻常小仙也唯恐避之?而不及。 闻言,绿芙整个人蔫蔫耷耷,娇俏的?小脸布满愁苦:“……魔君您怎么这样……” 容黎凤眼微眯,笑意?粲然:“本君一向如此?,慢慢习惯即可。” 绿芙T﹏T:“……” 曹州城,西郊树林,吃饱喝足后,绿芙便带容黎赶至此?处。 两人沿着林荫小道一路深入,转眼间?便来到一处简陋小庙前,庙门两侧挂着一副有些老旧掉色的?木质对联。 上联是:莫笑老朽无能。 下联接:芝麻也是个官。 庙前一尺见方的?青石碑上刻着“土地庙”三个大?字。 容黎抿唇笑言:“这便是你说的?那位无所不知的?旧友吗?也不过?就?是个土地老儿罢了。” 绿芙:“君上莫不信,我这位朋友以风为友,善听风声,这曹州城地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以风为友?倒也稀罕。” 绿芙取出早已备好的?香烛火石,在祭台上虔诚的?燃香点烛,又掏出在曹州城里现打的?一小坛曹州老窖,拔出瓶塞,一时间?酒香四溢,缭绕庙梁。 “哈哈哈哈……故人来访,可喜可贺。” 清朗的?声音自梁上传来,容黎抬眸,一袭灰白道袍的?人影飘然落于两人身前。 道人头扎混元髻,容貌俊朗,丰神?俊逸,倒是一双桃花眼透出了些许慵懒的?味道。 “小芙儿好久没来了。” 绿芙笑道:“御仙人好久不见!我近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界,不过?我一下来就?惦记着你爱喝曹州老窖,这不就?赶紧打来送你了嘛。” 御仙人接过?酒坛,十分宠溺的?笑道:“小芙儿有心了。” 容黎上下打量着御仙人,心中纳罕这位土地爷未免也太年轻了些。 御仙人似乎感受到了容黎的?打探的?目光,他顺着视线与容黎目光交汇,眸中透出一丝丝惊讶,而后赞叹道:“小芙儿眼光不错,此?君风姿当属风华绝代。” 容黎冷哼了一声,绿芙抓紧解释道:“不不不!他是帝君的?!” 容黎抚额低斥:“闭嘴!” 绿芙噤声,御仙人却接言笑道:“也不知是哪位帝君,真是羡煞旁人啊!” 容黎怒火中烧:“找死?” 御仙人依旧风流笑叹:“若能得君风姿,做鬼倒也风流。” 绿芙赶在容黎爆发前捂住御仙人的?嘴,连忙转移话题道:“御仙人你可知青丘位在何处?” 闻言即将暴走的?容黎硬生?生?按耐住了想要?撕碎御仙人的?欲望。 而御仙人则是微微一愣,继而拨开绿芙捂住自己嘴唇的?手,自顾自拔下酒塞,仰头猛灌了好几口酒,他嗓音喑哑,苦笑道:“青丘难,难于上青天,万年时光,岁月变迁,可为何我的?时间?却早已停留在最初的?那一瞥惊鸿。” 容黎:??? 绿芙:??? 见两人不解,御仙人摇了摇头:“别的?我或许还能知上一二,但我的?确不知青丘的?位置。抱歉了。” 容黎:“早就?没指望你这个土地太多。” 绿芙唯一的?希望落空,却也强打着精神?笑道:“没事?的?御仙人,我们自己再找找,你不要?自责哦。” 御仙人疑惑道:“青丘国自从仙魔大?战后就?隐世?难寻,你们寻它做什么?” 容黎冷声道:“没什么,随便打听打听。” “原来如此?。”御仙人没再继续追问,他将目光投向绿芙,音有喜色道:“小芙儿,告诉你个好消息,近日我竟能感应到你姐姐牡丹的?气?息了。” “真的?嘛!”绿芙大?喜过?望,嗓音带着些许哽咽,她急不可待地问:“那,那我姐姐她现在在哪儿?” “曹州城,皇商邢家。”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御仙人?的一句话, 打开了绿芙的泪匣子,好端端的姿丽女仙,梨花带雨, 抽抽搭搭。 容黎素来见不得人哭, 尤其是娇滴滴的女孩子, 香泪一洒,魔见犹怜。 他没忍住, 伸手拍了拍绿芙的肩膀, 嗓音也变得柔和, 安抚她道:“找到姐姐是件高兴事,你哭什么。” 绿芙闻言哭的更凶了,顺势拉过容黎的袖子摸了把脸,容黎直接炸了, 他扯出袖子一跳三尺远, 颤抖的看着自己沾染了鼻涕眼?泪的袖子,怒声吼道:“你恶不恶心呀!!!本君的袍子都被你弄脏了!!!” 绿芙依旧抽抽噎噎:“……魔……魔君……真是、真是不好意思……我……呜呜呜呜……” 御仙人?眸光锋利, 周身气压顿降, 他祭出神弓风掣, 弓满张, 箭离弦,声似鹰唳, 刺破苍穹,直冲容黎门面而去?。 容黎大惊, 拔出醉影用尽全身力气击飞了羽箭!只是他如今区区凡人?之躯又怎能?与?神仙抗衡, 虽借醉影堪堪抵住了攻击, 但也受了不小?的内伤,一道血痕自唇角缓缓滑落, 周身痛疼难忍宛如骨碎,双腿无法站立,他不由?单膝跪地,以?醉影撑地,才不至于完全倒下。 御仙人?再次拽满弓,千钧一发之际,绿芙拼命挡至容黎身前,一张小?脸吓得煞白,疾声大呼:“御仙人?快快住手!他可是魔族之君,你怎能?伤害他!” 御仙人?冷笑一声:“怎么不能??魔族尽是些宵小?卑鄙之徒,他为?匪首自然当死!小?芙儿快让开,切莫被这魔头迷失了心智!” 绿芙将容黎护的更紧了:“我不要?!魔君他没你说的那么差!” 闻言容黎心下一动。 御仙人?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阴险恶毒!鱼肉弱小?!此徒死不足惜!” 容黎用手抹去?唇边的血迹,怒斥:“可笑!自仙魔大战后,两族一直相安无事,你竟胆敢袭伤本君,也不怕本君去?天君那里参你逆天之罪!” 御仙人?冷笑道:“若不是小?芙儿告诉我你是魔君,我竟在你身上嗅不出一丝魔力,方才你虽用醉影抵住了我三成功力,却也不过?是醉影剑的护主?结界救了你。换句话说,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你又怎能?有机会再登九重。” 容黎咬紧牙关冷哼:“杀我?凭你也配?” “呵呵。”御仙人?冷笑道:“杀你,我足够了。” 绿芙劝解不成,直接抛出杀手锏:“御仙人?不可胡来,魔君可是冥焱帝君的心头至宝!” 御仙人?:…… 容黎气急攻心,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方龙纹锦帕擦了擦嘴。 御仙人?:“除去?容貌,他一无是处,帝君怎会?小?芙儿你不要?听信谣言!” 绿芙却眼?疾手快抢走容黎手中带血的锦帕,振振有词道:“是真的!你看这方锦帕上的龙纹,是专属帝君的贴身之物,若不是真心喜欢,帝君又怎能?将贴身之物随意赠予?” 白色的锦帕上点点红血,教容黎不得不想起民间话本里写的嫁娶婚俗,洞房花烛夜新娘会将一方白帕置于身下,同房次日?会有长辈取走白帕,白帕上若沾染血迹,则证明新娘子是完璧之身,一家子便皆大欢喜燃放炮竹庆贺新人?礼成。 推己及人?,容黎突然感觉绿芙手中抓着的倒不像是一方锦帕,她抓着的而是自己的贞操。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得忍! 容黎竟有些庆幸自己逃跑时?,随意抓了冥焱的帕子放在身上,他本意只是想用它做个擦澡巾,现如今竟阴差阳错遭人?误会了。 只不过?,此时?此刻,保命要?紧,脸面在命面前不值一提。 容黎添油加醋道:“怎么不会,你家帝君爱惨了本君,不但事事以?本君为?重,还不惜委身于我讨我欢心。” 御仙人?大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容黎大笑道:“不信,你去?问问冥焱他本人?啊。” 绿芙心碎大喊:“什么!我站错攻受了???” “一派胡言!”御仙人?恨声骂道:“妖颜祸水怎能?入帝君的眼?!” “是嘛。”容黎二话不说拉开前襟,雪白的皮肤上面红梅点点,同那方染血的龙纹锦帕一样刺目挠心。 “你以?为?这些都是怎么来的?”容黎洋洋得意道:“全都是拜你家帝君所赐,你说他是不是爱惨了我。” 绿芙鼻血直流,御仙人?似是被雷劈一般,手中的风掣神弓掉落在地,整个人?的精神都蔫蔫了不少。 绿芙趁机扶起容黎,两人?离开前,御仙人?沉声道:“既如此,你何时?放九姑娘回来。” 闻言,容黎一脸的莫名其妙。 “什么九姑娘?本君不认识。” 御仙人?情绪激动道:“万年前青丘的九姑娘被你们魔族第八任魔君屠帝掳走,她曾让我在此地等她回来,整整万年她却不曾归来过?,她必定还在你魔族中受苦!九姑娘绝代?之姿叫人?见之不忘,你怎么可能?没有见过?她?!” “定是你贪她美貌,不肯放人?!你都已经有帝君为?伴了,还留着九姑娘做什么!” 容黎恍惚间记起一件事。 许久前他与?小?九对酌,小?九醉意朦胧间曾笑着向他提起过?一件过?往趣事。 缘是小?九还在追随屠帝之时?,魔族有次偷袭任务引起了九重天风神的注意。在千钧一发之际,小?九化作?女儿身,使用了魔魅之术迷住了风神的心,甚至于还蛊惑了风神下界等他归来。 他还记得小?九痴痴地低声笑谈:“君上,你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痴傻之人?,只不过?是一面之缘,他竟会真的千年万年的留在原地等着我,甚至于不惜抛弃了他风神的仙籍。” “所谓爱意深情,真是可笑,可笑……” “我真想看看他知?晓真相时?落魄的模样,一定很有趣……” 容黎回头认真打量了一眼?御仙人?,见他横眉冷眼?,眸光闪烁着滔天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恨不能?扑过?来咬断自己的喉管。 真是个傻子。 竟妄想和魔狐谈情说爱。 世人?谁不知?魔狐一族断情绝爱,向来都是百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 从风神之尊沦落成卑微地仙,甚至于一生都不能?离开这方小?小?的土地庙。 这世上最爱自由?的人?,却在爱恨中故步自封。 容黎顿了顿道:“本君似乎想起了你说的那位九姑娘,自然也愿意放她自由?,只是本君因故法力全消,此次寻找青丘魔狐族也是为?了借力回归西荒。你若能?助本君回去?,本君自然还你九姑娘。” “好!一言为?定!” 第30章 第三十章 灰青色的天空布满濛濛雨雾, 雨丝沿着悬山顶淅沥而下宛如珠帘,滴答落地绽起一簇簇水花。 容黎被细密的雨声扰醒,他?吃力的坐起身, 眸光四扫, 透过层层晕粉的帐幔,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所宽大的宅屋中。 屋中陈设一律用的上等?檀木,木体皆雕有祥云牡丹的花纹。窗边一座用五彩宝石镶嵌而?成的梳妆台上摆满了金银首饰, 光彩炫目, 华贵异常。 室内飘着一股淡淡的牡丹花香, 沁人心脾,安人心绪。 这是哪儿? “有劳邢大公子挂心,我家?公子还未醒。” 外室传来绿芙讨好的声音,容黎刚想下地去瞧瞧, 不?料略动一动, 右腿就传来一阵阵刺痛,更何况他?刚被御仙人击伤, 此时?他?的身体怕已是破败不?堪了。 无力感疯狂席卷而?来, 比他?身处万魔窟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恼怒着, 外室响起一声伪笑:“我不?打扰容公子休息, 只进去瞧一眼便?走,只瞧一眼, 要不?然本公子的心不?安呐。” 男人语气猥腻,透着一股欲望, 容黎皱了皱眉, 心里十分反感。 绿芙依旧推托不?便?, 外室却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脚步声愈来愈近, 只听咚一声,似是有人顶住了内室的门。 “大公子宅心仁厚原本是不?该拦的。”绿芙的背紧靠在内室门前,像只护犊的母鸡般张开双臂,继续陪着笑脸急声劝道,“只是先前大夫交代了,定不?能叫人扰了公子休息,否则会不?利于?公子养病。更何况我家?公子规矩严,最不?喜入睡时?被人探视,我若让您进去了,待日后公子醒来,定会对大公子有意见,还请大公子体谅。” “这……”男人顿了顿,嗓音略显不?快,“既如此,我便?等?容公子醒后再来探望吧。我方才已经吩咐府中厨娘炖好燕窝送来,还要麻烦芙儿姑娘仔细照顾着,若有其他?需要随便?提就是了。” “好嘞!邢大公子您慢走!” 绿芙满脸堆笑送人离开,外室门重新阖上那一刻,她垮下小?脸,一边推开内室门,一边骂骂咧咧地啐道:“我呸!龌龊猥琐的好色之徒!臭不?要脸!要不?是老娘肩负重任不?得不?忍气吞声寄人篱下,非要卸了你?的胳膊不?可!” 骂舒坦了,她抬眼便?见容黎正靠坐在床头,绿芙眉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眸中染上了些许惊喜之色。 她小?跑几?步坐到床边,抓起容黎有些冰凉的手,满脸心疼的同时?又长舒一口气道:“我的好魔君,你?可终于?舍得醒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同帝君交代呀!” 容黎一脸无语地抽出手,十分不?耐地沉声道:“我同冥焱那个老匹夫无甚关系,你?不?要总将我二人相提并论。” 绿芙却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抬手拍了拍容黎的肩头,十分笃定的安慰道:“您是与帝君吵架了吧?没事的,向来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什么?是一张床解决不?了的……” 容黎见她“中毒”颇深,冥顽不?灵,于?是揉着山根打断她道:“罢了罢了,本君心累,懒得同你?扯些劳什子。不?过刚才门外的男人是谁?我们又怎会待在这处宅子里?” 闻此,绿芙便?将他?的疑问娓娓道来。 原来,两?人在重回曹州城的路上,容黎由于?伤势过重体力不?支而?昏死过去,绿芙见状一时?间没了主意,只好将芙蕖花灵打入容黎心脉,这才保住了这具遭受重创的躯体。 就在绿芙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带容黎回城时?,却见远处驶来了一驾豪华马车,待马车驶近了绿芙便?毫不?犹豫上前拦车,不?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她碰巧拦下的竟是曹州皇商邢家?二公子邢子业的马车,于?是二人便?随邢子业入了邢府。 容黎:“方才是邢子业?” 绿芙:“这邢二公子还算彬彬有礼极守礼数,并非那等?好色无礼之徒。刚才我打发?走的是邢家?大公子邢子元,这人肥头猪耳十分油腻,昨日一看见你?啊,他?那一双三角眼竟冒着绿光,那眼神恨不?能立刻吃了你?,真真是猥琐至极!而?且这人无赖至极,竟还趁机摸了我的手!若不?是有天规拘着,我非将他?大卸八块不?可!” 容黎挑眉:“确实该死。” 绿芙:“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只要您没事了就好,被摸的那一下也值得了。” 容黎望着绿芙的眼睛,她眼中的关切并不?掺假,想来他?曾受伤无数,真正在乎自己的除了师父,也就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子了。 心底莫名有些发?热。 似乎还有那个人……那人失忆时?对他?的关心爱护似乎也并非全是装出来的。 冥焱已经恢复了神力,想要抓住他?易如反掌,只是过去这么?久都没动静,大概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也算幸事。 “不?过……”绿芙犹犹豫豫问道,“您似乎是失了修为?” “不?错。”容黎道,“本君碰到了瘟神,被迫丢了修为,所以要速回西荒闭关修炼。” 绿芙点了点头,自告奋勇道:“魔君切莫担忧,等?我寻到了姐姐,必定会互送您返城。” 容黎摇摇头:“不?行。西荒魔物众多,你?的修为都不?足以保护自己,又何谈能保护得了本君。为今之计,唯有寻得青丘魔狐族,命他?们召回族君狐九,本君才能安然回到魔族。” 绿芙咬唇思忖片刻,颇有些为难地嘟囔道:“可连御仙人都不?知青丘在哪儿……”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绿芙突然眸光大盛,情绪激动的喊道,“百年前我听姐姐提起过,青丘魔狐族似有她的好友,我还记得她下凡历劫前为了让我安心,曾说她的那位魔狐好友会暗中照顾她!只要找到姐姐,就一定能联系到青丘!” 闻言让容黎看到了希望,全身的痛疼似乎也消去了一半:“太好了!你?姐姐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绿芙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也一直在找她,御仙人明明说邢家?有她的气息,可我趁人不?注意寻遍了整座邢府,也未寻到丝毫姐姐的线索。” 容黎追问:“莫非就是你?先前提到的牡丹仙子?” 绿芙点了点头,继而?道出往事。 百年前,牡丹仙子下凡历情劫,绿芙曾偷看过司命簿,簿上讲牡丹仙子投生于?杭州城一富户人家?,凡名曹心蕊。 心蕊精养于?深闺之中,二八芳华时?因机缘结识了一香粉商贾的私生子穆泓,二人一见倾心情意绵绵,却终不?敌世俗门户的偏见,终被心蕊父母活活拆散。 为断二人私情,曹家?火速替心蕊订了一门亲事,谁知在成亲当天,心蕊竟趁乱逃婚,与穆泓私奔互定了终身。 曹家?暴怒,不?认女儿;穆泓身为私生子,同被穆家?不?齿。心蕊便?同穆泓居于?杭州远郊的山脚下,靠着心蕊逃跑时?带的盘缠过日子。 半年后,银钱所剩无几?,二人困苦之际,穆泓竟用牡丹花汁调制出了一款奇特香粉,只要几?许便?会引蝴蝶翩跹飞来,故此香名为国色天香。 此香一出便?是供不?应求,日进斗金,二人也再次过上了富裕生活。但?杭州牡丹花品种单一,穆泓便?独身前往曹州引进花种。也就是这次曹州之行,为皇家?供应牡丹花的皇商邢家?大小?姐看上了穆泓,邢家?也有意于?招穆泓为赘婿,穆泓竟也隐瞒已婚的身份,同邢家?大小?姐结了姻缘,自此留在了邢家?。 穆泓走时?,心蕊已怀孕三月有余,因久等?不?到丈夫,便?动身前往曹州寻夫,熟料虽寻到了丈夫,却也得知他?已做她人夫婿。 心蕊肝肠寸断,登门质问,穆泓却以一封休书断了二人的夫妻情分。 虽如此,邢家?大小?姐却忌惮心蕊有孕,怕穆泓将来惦记这个未出生的孩子,于?是在心蕊返杭的路上,派人冲撞了心蕊的车马,致使?心蕊跌落流产,母子俱亡。 至此,情劫尽,神归位。 可绿芙左等?右等?,也未等?到牡丹归位,她连忙跑去追问司命神君,哪成想司命神君满脸愁容告知她司命簿出了问题,簿中关于?牡丹仙子的那页竟被人撕去了半页。连带同心蕊有关的一众凡人的命簿也全然消失了。 也就是说,牡丹仙子凡间寻夫那一段变成了未知。倘若这半页命数纸被有心之人利用,改写了牡丹仙子的凡间结局,那自然是不?知她何时?度完情劫。 司命簿被毁一事惊动了天君,可仙界查了许久也未查出幕后黑手,此事便?渐渐耽搁了下来。 唯有绿芙坚持寻找姐姐,这一找便?是百年。 她下凡的第一站便?是曹州城,她要确认姐姐是否按照命簿那般去邢家?寻夫。 可问了周边百姓,她发?现众人的命数果然不?同了。邢家?大小?姐虽然招了赘婿,但?赘婿姓温名潭,家?乡泉州,全然不?是穆泓。 而?穆泓这个人也犹如人间蒸发?,再也寻不?见半丝痕迹。 容黎:“凡人寿命至多百年,倘若你?寻了牡丹百年,她还活着的可能性极低。不?过若已身亡,她必定会元神归位,继续做她的牡丹仙子。” 绿芙摇了摇头:“我曾遍寻九州,并没有适龄长寿者,我姐姐她定是遭遇了什么?劫难。” 容黎抿唇道:“堕魔也未可知。” “不?可能!我姐姐那样?的人,断然不?肯自甘堕落与魔同流!”绿芙一改温和,她站起身叉腰厉声驳斥道,“我不?准你?诋毁我姐姐!她便?是置身泥污也绝不?会沾染半分尘土!” 容黎冷笑一声:“那你?倒不?如你?姐姐了,竟与我这个魔头走的甚近。” 绿芙微愣,顿觉自己说话失了分寸,于?是她平复心情,软了语气道:“对不?起,我并非那个意思……” 容黎目中无波,唇角微勾道:“无所谓。”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春末夏初, 和风送暖。 邢府后花园,容黎身着一袭白衣,手持藤木杖立于桃树下。 和煦微风轻轻卷起零落的桃花瓣, 片片桃粉缀于瀑般的墨丝之上, 远远瞧过去, 竟好似一副绝美的水墨丹青,引得过往邢府奴仆纷纷见之忘神。 侍花小厮偷瞄容黎忘神, 数次将名花错当杂草拔除, 惹得园中管事一阵怒骂踢踹。 吵闹声惹容黎俊眉轻皱, 他深吸一口?精气,静待精气沉淀入体,而后又将胸中?浊气慢慢呼出,轻阖的双眸这才缓缓打开, 顿时一股畅然之气充盈丹田, 十二经脉竟似有打通之意。 吐故纳新,接引天地。 邢府后花园, 还真是?一块吐纳静息, 修身养元的绝佳宝地。 容黎心中?大喜, 邢府养伤半月, 他日日经受邢府大公子邢子元的晨昏骚扰,若不是?绿芙偶然发现这里适合静修, 他定?要将邢子元狠狠折磨一顿,然后拂袖离去。 只不过一旁的咒骂声不绝于耳大煞风景, 心情大好的容黎便忍不住想管一管这桩闲事。 侍花小厮跪地已是?满脸泥泞血污, 正?哆哆嗦嗦个不停, 管事却还不解气般挥舞着拳头直捣小厮门面?,唬的小厮缩脖抱头连连磕头求饶, 声音惊恐似是?哀鸣。 千钧一发之际,藤木杖挡住了管事的拳头,容黎轻声开口?道:“我?看他已知错,你?又何?苦打死他呢?” 管事的自然知晓眼前人是?府中?上宾,也明白自家大公子正?垂涎此?人美色,知道惹不起这尊大佛,便收起拳头点头哈腰满脸谄媚之色:还真是?对不住,让公子您见笑了,都怪这狗奴才不中?用,这娇红可是?这牡丹园中?的花王,是?我?们老太爷煞费苦心才培育出来的,竟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短命鬼给生生当杂草拔了,这要是?让主家给知道了,纵使他有几条命可都不够赔的!” “我?当是?什么事。”容黎冷笑道,“这花是?我?叫他拔的,我?身体未愈,需用牡丹的根茎入药,若主家要怪罪,你?便如实告知,到时我?自会说明情况。” 园中?牡丹成千上万,少几支根本不打紧,管事明显是?在?无事生非恃强凌弱。 果?然,管事闻言连忙赔笑道:“嘿嘿,您瞧您这话怎么说的,公子您言重了,既然是?给您入药用,您自然是?想拔多少就拔多少,主家必不会责怪,您呐,就放心大胆的用,主家那边您也不用提及,否则大公子该怪小的办事不力了。” 管事的又美言奉承了几句,见容黎面?色冷清便借事多匆匆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厉声呵斥小厮小心伺候。 如此?谄媚至极,容黎不免恶心。 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嘶哑的道谢声:“多……多谢公子救了我?。” “不必。”容黎满不在?乎道,“举手?之劳罢了。”说罢扶着藤木杖继续前行。 “公子还是?小心些吧!”小厮急急说道,“尤其是?亥时过后公子切勿再出房门!” 容黎眉尾一挑,好奇心大盛,他转身回到小厮身前,饶有趣味地低头打量着他。 左不过十六、七的年纪,脸上被污秽沾染看不出容貌,一双星黑色的眸子却极其闪亮,像极了东海珍珠贝新长出的极品黑珍珠。 少年身上那一股子真诚莫名的打动容黎,容黎忍不住问?道:“你?方?才说的话又是?何?意?” 小厮低头久不语,半晌才犹豫道:“……我?……我?也不确定?,兴许……兴许是?我?搞错了。” 容黎笑道:“即便是?错了,我?也想听?听?缘由,你?可愿说?” 小厮咬着下唇,见四下无人,似是?下定?决心般:“邢……邢府最近失踪了许多人。” 对方?声如蚊讷,容黎忍不住重复道:“失踪?” 小厮点点头:“我?也只是?猜测,或许是?我?多心了。” 容黎:“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何?多心?” “因为阿吉失踪了!”小厮极力压抑激动的情绪,“阿吉是?我?的好朋友,我?和他都是?被拍花子拐走贩卖的贱童,起初我?们被一同卖进戏耍班子学艺,出师后便跟随班主走街串巷卖艺赚钱。年初的一次卖艺表演时,阿吉不小心打烂了花盘,被班主捆在?木桩上差点打死。幸好碰见过路的邢府大管家,他见阿吉可怜,于是?出钱买了阿吉做家奴。阿吉舍不下我?,便跪求大管家行行好也买了我?去,我?本不奢望有好命,万万没想到大管家竟然也痛快的带走了我?。” “入府后,阿吉因为样貌出众被选为一等?奴仆,专门侍奉大公子日常起居。我?因为相貌丑陋便被随意安置在?院内侍花。虽然平时也会遭人白眼,但这些时日却是?我?们被拐后所度过的最安稳快乐的日子。” “直到三日前,中?午时分阿吉还兴冲冲跑来花园寻我?,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告诉我?大公子刚赏了他好吃的蟹粉酥,叫我?亥时在?八角凉亭等?他。可是?我?一直等?到亥时五刻也没等?到他来,我?便前往大公子的院子附近寻他,半路上我?碰见巡夜人,他们说亥时一刻时就看见阿吉提着食盒朝花园方?向走去。可我?遍寻他能去的所有地方?,都寻不见他的人影,甚至于连他房中?的物品竟也都随之消失。” 说到这里,小厮有些哽咽,一双眼睛泛红,眼眶里似乎包了一股水。 容黎追问?道:“人与物凭空消失,府中?竟无人在?意?” 小厮痛苦道:“就是?这里最为奇怪,阿吉失踪没人过问?,我?无奈只好去找管家,管家却告诉我?是?阿吉的家人寻亲上门,前一日下午付了赎身钱已经将人带走了!” “可是?巡夜人明明告诉我?他们亥时见过阿吉,更何?况阿吉他绝不会同我?不辞而别!” 容黎:“你?可再去问?过巡夜人?” 小厮痛苦的捂住脸,浑身不由得颤抖起来:“那晚的巡夜人,酒醉坠河死了!” 闻言,容黎便知这般所谓的巧合,定?是?有人在?背后精心谋划的结果?。 阿吉,怕是?也已经凶多吉少了。 小厮终是?憋不住伤心,豆大的泪珠扑簌滚落,冲散了些许泥污,漏出了左脸大片的红色胎记。 容黎并不擅长安慰他人,他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巾丢给小厮:“擦擦脸,难看死了。”临走时又丢了一句话:“世上解法,哭最无用,倘若你?想求得真相,那便想办法去求,没人能拦得了你?。” 临走前,容黎得知小厮名叫阿七。 兰亭居。 自进入邢府,容黎和绿芙就被邢二公子邢子业安置于此?。 庭院里,侍女正?在?修剪花枝,以免花枝旁逸斜出有碍观瞻。 容黎躺在?逍遥椅上,望着满园牡丹不禁疑声道:“夏初已至,为何?这满园牡丹不见一个花苞?” 侍女闻声福了福身子,恭敬回道:“回禀公子,今年莫说府中?牡丹不见花苞,纵使整座曹州城,也不见一棵牡丹出苞。大家都说兴许是?今年雨水太多,耽搁了这牡丹的花期罢。” 容黎点点头,余光瞥见回廊柱后掩不住的那抹绿色,他抿唇笑道:“你?还打算躲多久?”一句无心之失,绿芙内疚到躲了他半月。 只是?平日里虽见不到人,但容黎每每清晨醒来,床边都堆着许多补元仙果?,甚至还有一颗西王母的蟠桃。也多亏这些滋补佳品,才让重伤的容黎痊愈了大半。 容黎是?个记仇的人,但他从不在?意外人对他魔族身份的指摘,毕竟他不但拥有魔体,他还是?不折不扣的魔主。 自古以来,三界与魔族水火不容,相看两厌实属正?常。 他也不明白为何?这番话从绿芙嘴里说出来时,内心竟会如此?的在?意反感。 或许正?是?芙蕖花灵在?自己体内的缘故,所以他才会对绿芙产生了一丝丝的趋向性。 容黎不喜被牵绊的感觉,见绿芙扭扭捏捏不敢过来,他勾了勾手?指:“还不快过来!” 绿芙轻咬下唇,低头垂眸磨叽到容黎身前,侧头撩了撩耳边的青丝,犹豫着低声询问?:“君上不生我?气了?” “在?你?心中?本君就这么小气?”容黎眼尾带笑,“一句话而已,我?未曾在?意。” 绿芙是?个直肠子,也是?个直脑子,此?刻听?见容黎未生气,腰板瞬间挺直,眼睛神采夺目,整个人都恢复了昔日活泼亢奋的姿态。 绿芙像只燕尾蝶般欢快的扑到容黎腿边,仰着脸俏笑道:“其实我?早就猜到啦!就凭你?没有用邢子元送来的手?杖,但却日日用我?送来的藤木杖,我?就知道你?并没有生我?的气!” 一想起邢子元前阵子送来的纯金手?杖,容黎浑身就感觉到一阵阵恶寒。 这二世祖品味奇差,而且脑子明显有病,送来的蛇头手?杖用了十成十的真金,蛇头缀满了绿宝石,蛇眼更是?用两颗硕大的红宝石镶嵌而成,十足富贵,十分沉重,拿起来更是?十分吃力。 把这玩意儿送给腿脚不便的病人,也就这二傻子才能做得出来。 一想到邢子元,容黎心中?就升腾起一股子烦躁感。尤其天色渐幕,邢子元不久后定?会再来叨扰,为躲清静,容黎留绿芙善后,只身前往后花园。 日暮西山,红霞漫天。 园中?物什皆披上了一层细密朱纱,容黎行至牡丹园,见一人影掩映在?花丛深处。 以为是?阿七,容黎便持藤木杖沿着花垄慢慢靠近,他想再问?问?阿吉失踪前的细节,因为留宿多日,容黎总觉得邢府内外充斥着一股子邪气。 即便绿芙开天眼再三确认过府中?无事。 但身为魔主的容黎就是?能嗅到一股子若隐若现的腐臭味道。 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之气。 只可惜味道太散,无法确定?具体位置。 容黎需要绿芙这个帮手?,绿芙又一心寻找姐姐,而牡丹仙子的命簿中?记录的最后一个去处便是?邢府寻夫。 虽说此?夫非彼夫。 但毫无根据的传言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只可惜同御仙人战后,醉影剑便再度陷入休眠,无人帮衬容黎只能靠自己一探究竟。 因此?除了绿芙,他还亟需一个帮手?,一个非常熟悉邢府的帮手?。 虽然阿七入邢府不过数月,但他一直负责照顾府中?各处院落的牡丹花,因此?一定?对邢府的院落布置了如指掌。 花垄由于前几日下雨糟水浸透而变得泥泞不堪,容黎腿脚不便只能撑着藤木杖慢慢向人影靠近。 然而,就在?距离人影半步时,容黎手?中?的藤木杖直接陷进去大半,他一个不稳竟向前一头栽了过去。 容黎闭上眼静待狼狈落地,却不成想竟直接落入到一人的怀抱当中?。 容黎还以为是?阿七救了他。 正?想着道声谢,眼睛睁开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银色面?具。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银面玄袍, 寒意滲骨,目光相接时容黎不觉间竟打了个寒战。 嘶~这人…… 只见这人整张脸都被面具覆盖,口鼻皆封独独留有两道狭长目缝。 暮色下, 银色面具泛着淡淡青光, 缝隙处射出两道森然眸光, 慑人堪比幽冥极处。 纵使为万魔之主?,匍匐于天界许久, 容黎甚少见到如此重的杀气。 虽说他并不怕事, 但如今魔力全无, 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念及此,容黎眉眼浮上笑意:“多谢兄台相助。” “不谢。”男人声似沙砾磨过般沙哑,倒叫容黎十分意外。 更意外的是下一秒男人竟突然放手,容黎一个不察一屁股重重跌坐泥地, 新旧伤交叠下容黎右腿传来钻心的疼, 他见男人转身就走忍不住低声骂道:“我□□……” “有病啊”还未说出口,容黎便见他回首杀气似乎更甚了些便急中生智抓起一把草赔笑道:“兄台别误会, 我的意思是莴草, 你?要不要啊?听?说补肾壮阳哈哈哈……” 兰亭居中, 烛火通明。 容黎沐浴于玉桶之中, 热水温暖了周身筋络,将他一身的冷意疲惫清扫一空, 他靠在暖玉上舒服地喟叹道:“这曹州邢府家底不薄啊,向来暖玉难得, 一小块便值千金, 像这种?能做成浴桶的暖玉则更加罕见, 怕不是这帝王家都寻不出几件!” 琉璃屏风后?绿芙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前,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盘中的瓜果?, 闻言她说:“暖玉浴桶算什么稀奇,冥焱帝君府上的焰玉池那?才叫稀奇。我听?说当?年仙魔大?战,帝君不小心中了寒毒,为给帝君解毒,天君竟将自己涅槃的焰玉辟成浴池。据说浸入此池不但可解寒毒,还能养元凝神修为大?增!” 想起先前在温泉冥焱周身的寒气,容黎瑟缩微许调侃道:“那?焰玉池若当?真有用?,你?家帝君怎似冰山一座。罢了,别提那?人,晦气。你?近日可有你?姐姐的消息?” 绿芙叹息一声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但凡我能去的地方全都寻过了,可连一丝姐姐的气息都没?寻见。我甚至想着这府中或许有暗室,所以每次都会格外留心,但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她摸了摸食指上的牡丹玉戒,眼眶湿润微红:“都怪我没?用?,姐姐在时贪玩不曾好好修炼过。现如今成了个半吊子花仙,不但寻不到姐姐,更护不了她的花民?,今朝天下牡丹竟不开一株,定?是姐姐她恼了我不想再理我了……” 绿芙越说越伤心,竟嘤嘤嘤地低声哭了出来。 容黎见不得她哭,无奈揉了揉山根,便着急起身穿衣服出去哄人,谁知?刚披上外袍,他脚底湿滑外加腿脚本就不便,刚出屏风就要扑倒在地。 绿芙见状连忙起身接应,谁知?直接被容黎压在身下好不狼狈! 这一摔绿芙哭得更大?声了,也不知?是哭自己摔疼了,还是哭容黎摔狠了。 “呜呜呜呜呜……魔君你?太沉了我扶不起你?来……呜呜呜呜呜……” “闭嘴!” 邢子业携人赶来时一推开门就看?见眼前这幕闹剧。 容黎衣衫不整发?丝湿乱压在乱哭一团惊慌失措的绿芙身上,活像是一采花流氓正在施暴! 邢子业大?喝一声:“住手!”然后?飞身上前提起容黎就是一扔。 容黎顿觉眼前一黑,身体便腾空而出,电光火石间腰间受力被人接了一把,下一秒后?背撞上一道冰冷人墙,他刚想转头看?去,却被对方反剪双手按住脖颈动弹不得! 容黎厉声呵斥:“放肆!放手!” 邢子业扶起尚未回神的绿芙,满眼心疼的将她揽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芙儿姑娘莫怕,登徒子已被我制服,谁都不会伤到你?。” 容黎使劲挣脱不成,火冒三丈吼道:“你?他妈说谁登徒子!绿芙——” 绿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推开邢子业不停摆手道:“没?有没?有!魔,不是,我家公子他不是登徒子!邢公子你?误会了!快,快快放开我家公子,他身上还有伤!” 邢子业却大?义凛然道:“芙儿别怕!纵使他是你?家主?,我也不会怕他,邪不压正!我定?将此人送入府衙判刑,倘若他地位高悬,我邢家世代皇商,还能怕他不成!总之你?放心,我定?护你?周全!” 闻言容黎翻了个白眼,绿芙都快要急疯了,向来好脾气的仙女竟也忍不住吼道:“你?这人真是榆木脑袋!我都说了我家公子不是登徒子!你?快放开他!” 邢子业一愣,终是咬牙道:“银面,放了他!” 瞬间,压迫感全无,容黎愤恨回头。 银面。 果?然是他!傍晚那?个可怕男人! 容黎的眼神太过凛冽,竟令银面目光微滞,但仅仅只是一瞬间,银面就又恢复了冷漠。 绿芙连忙爬起身跑到容黎身前,满目心疼地帮容黎整理好散乱的衣衫,又急切地问道:“可有伤到嘛?” 容黎的怒火散了些,声音还是冷硬道:“无事。” 邢子业咳嗽了一声,依旧存疑道:“门外我听?见芙儿的哭喊声,推开门便看?见那?一幕,我便以为是容公子欲行?不轨之事,因此才……” 绿芙连忙打断他:“刑公子你?误会了,是我家公子他不良于行?,方才地面湿滑他脚步不稳滑倒,我心急去接失了平衡,这才双双倒地不起,我哭只是因为心急怕我家公子受伤而已!” 邢子业这才恍然大?悟,面色恢复和善更带着十分歉意双手抱拳道:“如此便是在下一时心急失了分寸唐突了容兄,还望容兄能气消原谅我。” 容黎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但苦于寄人篱下又贪图牡丹园那?块风水宝地,于是他只好强忍心中恶气,作出一副容人之量道:“罢了,你?也是一番好意,此事就此揭过吧。” 邢子业面露喜色道:“多谢容兄。” “只不过……”容黎转身看?向银面,冷恻恻问,“你?又是谁?又凭何伤我?如今也不向我认错?” 银面目光不改冷色,邢子元解释道:“前几日我巧遇山贼,是银面救了我,我见他身手不凡,便接他入府为护院。”继而邢子元又道:“银面,快向容兄道歉。” 容黎只觉那?人寒光更胜,紧接着嘶哑的声音响起:“抱歉。” 言简意赅,没?有诚意。 容黎虽不想认,但在他人山头,只好妥协的“嗯”了一声,再不看?他。 次日天将亮,绿芙便打点行?囊,将睡得正香的容黎从黑甜乡中叫醒。 容黎梦见自己恢复了魔力,他第一时间将银面剥皮抽筋好一通折磨,正沉浸在快意不已心情舒畅的关口,却无端地重回现实,看?到绿芙那?张放大?的脸,容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劫数啊劫数,我就知?道碰见天族准没?好事!” 绿芙却一反常态地消沉道:“也是,魔君同我待在一处,总是受苦受难,我大?概命里犯克,总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 “倒也不……”容黎一直以为这姑娘心态好,殊不知?也有这伤春悲秋的时候,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劝慰了。 绿芙忽又笑道:“所以为了您的安危着想,我先送您去青丘,事成之后?我再接着寻姐姐。” 容黎:“可我们并不知?青丘在何处。” “知?道的!”绿芙从怀里摸出一张传音符,她轻念咒语后?符中传出御仙人的声音,“魔狐容容找到了。” 容黎疑惑:“魔狐容容是?” 绿芙笑道:“我姐姐在魔狐族的朋友!”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二人同邢家告辞, 邢子业安排马车送两人出城。这期间,容黎见邢子业瞧着?绿芙的眼神满是不舍,似有无数情?意难诉说, 而绿芙似乎也格外在意邢子业, 两人竟像是生出了些不该有的情?愫。 路上, 绿芙望着?车窗外出神,容黎漫不经心问她:“我听闻除了潋滟公主外, 天后还有一个女儿?” 绿芙点了点头?:“是华莳大公主。可惜大公主下凡时爱上一个凡人, 两人私定终身却被?天君发现, 天怒之下大公主被打入南极冰牢,而那凡人被?罚要历百世苦劫。” 容黎“啧”了声,感慨道:“真是可怜。” 绿芙叹息一声,重现活力道:“所以我们掌管人界事?物的女仙每次下凡时, 哪怕心动, 也不可行动。魔君放心,我都明白。” 重回?土地庙, 容黎与御仙人相对无言, 唯有两相厌。 魔狐容容还未现身, 绿芙从袖中掏出两把香瓜子, 讨好般的捧到两人面前?:“闲来无事?等人,嗑点打发时间, 可好呀?” 御仙人扭头?冷哼一声:“煞风景,没心情?!” 容黎飞去一记白眼, 顺手抓了把瓜子, 呵呵冷笑道:“他没有, 本君有。”然后边嗑边吐瓜子皮,不一会儿脚下一堆壳皮。 御仙人双拳紧握眉头?紧锁愤恨道:“妖艳祸水实乃粗俗不堪!真不知帝君看上你什么了?” “呵~”容黎轻佻道, “看上本君妖艳呗。” “你!” 容黎好整以暇问道:“那你对小九初见倾心,不也是见色起意?” “噼啪——”几声裂响,容黎身前?的破木桌应声而碎。 绿芙心惊,忙张开双臂挡在容黎身前?说和?:“唉呀,事?关?紧要!你们就不能都少说一句话嘛!” 御仙人收回?手招,冷硬呵斥道:“九姑娘天性?纯良,貌美心慈,岂是你这等俗艳能相比的!” 容黎挑眉不屑:“那便祝你心愿得偿。” 绿芙望了望天色,日色高悬已近中午,“御仙人,魔狐容容怎么还不来?莫非是你记错了时辰?” 御仙人:“不会。昨日她亲口告诉我,今日巳时来接你们去青丘。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我们再等等也不迟。” 天光从明黄至橙光,天色渐晚蚊虫也多了起来,容黎体香最易招虫,手臂已经被?叮咬数个红疹,奇痒无比,他边挠边恼,你二人仙气护体,就不能施法?驱赶蚊虫? 绿芙偷偷下届,轻易不敢施法?,这话本就是说给御仙人听的,可这人别?扭异常,绝不向?容黎低头?半分,绿芙帮着?求了半天也无用。 求人不如求己。 容黎:“邢府不是给了许多香料,都拿出来点上,我就不信没有能熏住蚊虫的!” 绿芙闻言忙打开包袱翻找起来,容黎眼尖指着?其中一拇指肚般大小的碧玉香盒道:“就点它!正好看看这香有什么稀奇!” 五日前?,邢子元讨好般凑到容黎身前?,献宝似的将这一香盒送给容黎,还恬不知耻说这东西虽小但价值一座城池。 临走?前?,邢子元还贱兮兮道,牡丹虽好却也不如公子体香怡人。 想来真是恶心。 绿芙打开香盒,纳罕道:“奇了,这香粉怎么没有味道?” 容黎:“点来看看。” 绿芙将香粉倒入焚香炉,然后眼巴巴求助御仙人。御仙人虽不愿但也没有为难,指尖一点香炉中的火星便亮了起来。丝缕白烟袅袅升起,清丽的牡丹香扑入鼻息,容黎浅浅一闻,初时沁人心脾,细品飘飘欲仙,更有蝴蝶闻香而来,这香果然妙哉,当属香中极品。 正打算夸赞几句,却听见瓶瓶罐罐落地的声音。 容黎循声望去,绿芙已是泪流满面。 容黎、御仙人几乎同时道: “小哭包你怎么又哭了?” “小芙儿你怎么又哭了?” 绿芙张了张唇,半晌喑哑道:“国,国色天香,我,我姐姐,我姐姐她果然和?邢府有关?……” 容黎低头?思忖少许,再抬头?时浅笑吟吟:“行了,别?哭了。虽说你芙蕖仙子属水行,但也不至于是水做的,真是的,哭得本君脑仁都疼了。” 绿芙擦了擦鼻涕,抽抽嗒嗒道:“对,对不起魔君,我……” 容黎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瓜子皮,抻了抻懒腰督促道:“把包袱收拾好,我们再回?一趟邢家。” 闻言,御仙人眉头?微挑,十分诧异地看向?容黎。 绿芙却摇了摇头?:“魔君不必为我耽误大事?,您在这里等魔狐容容前?往青丘,我一个人回?邢府找姐姐就好了。” 容黎撑着?藤木杖走?近绿芙:“别?啰嗦。再者你以为本君是为你吗?少自?作多情?了。” 他用藤木仗指了指御仙人:“一则本君不想同他共处一室,二则本君也等烦了。区区低阶魔狐,竟敢让本君等这许久,真是不自?量力。” 继而,容黎取出一块令牌丢给御仙人。 “倘若魔狐容容前?来,你将此令牌给她,告诉她交给族长即可。” 回?首见绿芙满眼星光,似是感动到五体投地,容黎抬手打了一下她的脑门。 “回?神,走?了。” “嗯嗯!”绿芙囫囵收拾好包袱,背上然后快步跟上。 “慢着?!” 身后传来御仙人的声音,容黎不耐回?头?:“有屁快放!” 御仙人步步逼近,百般无奈地抓起容黎的手,然后扣住他的脉门。 绿芙惊慌:“呀!别?!”然后被?封言定身动弹不得。 容黎刚想挣脱,只觉得一股真气正源源不断地从脉门灌入体内,须臾间疼痛的右腿竟好了大半,连日来沉重的身体也轻盈了许多。 片刻后,御仙人放开他,也松了绿芙的禁制。 绿芙不明情?况忙检查容黎是否安好,御仙人沉声道:“别?担心,他没事?。”而后他又对容黎道:“不必谢我,我是为了绿芙。” 容黎冷哼道:“你伤我在先,我自?是不必谢你。” “还请你不要忘了放九姑娘回?来。” “自?然。”本君最爱看戏,必然会让小九同你见上一面。 “好,我信你!” 御仙人打了声响指,远处便传来一阵马蹄声,片刻间,一匹油亮的枣红马站在几人面前?。 御仙人拍了拍绿芙的肩:“你们骑上它能行的快些,希望这一次小芙儿能得偿所愿寻到牡丹。” 两人再次回?到邢府,邢家二位公子皆喜形于色。尤其是邢子元,像快狗皮膏药般黏上了容黎。若放在之前?,容黎定会找个理由?打发了这厮,可现在…… 容黎破天荒地软了性?子道:“今夜十五月圆月色甚好,若不品赏一番却也可惜了,大公子可否赏脸同游?” 佳人相邀,邢子元心花怒放,恨不能扑上前?去,他热切的搓着?手:“好好好……” “咔嚓”一声,容黎循声望去,银面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捏碎了,齑粉正从他手指缝隙中簌簌落下。 两人错身而行时,有那么一瞬,容黎似乎感觉到了银面身上奔腾的杀气。 莫名其妙,容黎如是想。 沉香亭中,容黎与邢子元对面饮酒。 邢子元欲意不轨,不住地劝酒。 容黎自?知酒浅,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每次都只是浅尝辄止,一来二去,邢子元倒有了几分醉意。 容黎趁热打铁:“上次大公子赠予我的香粉还未来得及向?你道谢。这香粉果真奇佳,我竟从未见过。” 邢子元得意大笑:“那当然,牡丹醉可是我邢家祖传宝香,也是我邢家成为皇商的制胜法?宝,只可惜如今再也无法?炮制新香,这牡丹醉便几乎快要绝迹。除却我赠你的那份,还有部分余留,每年供奉皇家一小盒,就能保我邢家在这曹州城屹立不倒!” 容黎挑眉:“这香叫牡丹醉?若叫国色天香岂不是更佳?” 邢子元一愣,继而奉承道:“容公子可真真是个妙人啊,国色天香果真奇佳。” 容黎:“大公子谬赞了。不过这香为何不能再继续炮制?莫非是秘方失传?” 邢子元:“那倒不是,秘方还在,只是有味原料已绝。不过我们一直在炮制新香,反响倒也不错,但可惜都不如牡丹醉迷人。” 容黎继续套话:“这位研制牡丹醉的先祖真真是能力非凡啊。” “此人是我高祖父。”邢子元道,“家谱中记载他极善制香,是位不折不扣的制香天才。” 容黎替邢子元斟了杯酒:“这位高祖可是姓温?” 邢子元拿酒的手一顿,颇有些意外的反问:“容公子怎知这些?” 容黎抿唇一笑,打哈哈道:“我猜的。” 同邢子元周旋了许久,回?到兰亭居的容黎十分疲乏,绿芙狗腿般给他沏茶倒水。 绿芙:“魔君辛苦啦!今晚可有什么线索嘛?” 容黎抿了口茶,缓缓道:“当然有收获,牡丹仙子的凡间丈夫穆泓就是当年邢家的赘婿,温潭。” “魔君为何如此笃定?” “邢子元说赠我的香名叫牡丹醉,可你说过这香同国色天香一般无二,那便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当初制香的人为了掩人耳目,因此才改了此香的名字。而制这香的人,便是邢家高祖温潭。” “更何况穆意温和?,泓意水深,合起来可不就是温谭二字吗。” 绿芙痛心疾首道:“那我姐姐肯定是被?他们给暗害了!” 容黎不置可否:“若被?暗害,牡丹仙子应该早就顺利渡劫归位。” 绿芙咬了咬唇:“也对哦。” 容黎低头?思忖良久缓缓道出:“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你姐姐她应是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 咚—咚—咚— 深夜寂静,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容黎迟疑了片刻, 敲门声却再度响起,只是这次门外人略显犹豫,叩门的力度渐渐小了许多。 “容公子, 你睡了吗?”门外人虚声试探。 “稍候。” 容黎伸手示意绿芙安静, 独自起身前去打开门,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来?人。 “阿七,怎么是你?” “容公子, 我找到阿吉了!” 容黎轻笑一声:“那是好事, 恭喜。” 阿七目露惧意, 身体微微发抖,干哑的嗓音都在止不住地颤动着?:“他,他可能已?经死了,他被?做成香粉了!” 容黎警惕地看?了眼?四周, 二话不说就将阿七拉进?屋关上门。 “阿吉之死, 你可有?证据?你说的做成香又是什么意思?” 阿七一进?屋便看?见内堂端坐着?的绿芙,竟低头噤声起了十足的防备心。 容黎沉声道:“绿芙是我心腹, 你不必避讳她, 只说即可。” 阿七又瞟了一眼?绿芙, 依旧是梗着?脖子不吱声。 绿芙倒也?乖觉, 起身主?动离开。 门重新?阖上的那刻,阿七才慢慢松了口:“今日香铺添新?香, 前来?采买香粉的人太多,铺子里人手?不够用, 管家就命我前去打打下手?, 调香师傅试香的时?候, 那香的味道分明就是阿吉的体香!” 容黎眉头微挑,有?些意外:“你是说阿吉身带异香?” 阿七点了点头:“是。阿吉他同公子一样, 属天香之人。” 容黎了然:“所以那日你才提醒我不要?夜出?。” 紧接着?,阿七说出?了一个令他更加震惊的消息。 “我偷偷打听过了,府中失踪的这些人全部都身怀异香!” 联想到牡丹仙子失踪,容黎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只是苦于手?头还没有?实质证据。 阿七天生嗅觉灵敏,容黎便让他继续留意府中其他天香之人,并嘱咐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失踪之人既然都和香粉有?关,那邢家的制香坊里或许会有?一定的线索。 制香坊是邢家重地,除却家族世代承袭的调香师之外,也?只有?邢家两位公子可以自由出?入,制香坊外每十步都留有?护院把守,外人轻易进?入不得。 这倒难不住容黎,邢子业对绿芙有?意,绿芙只不过顺势提了一句想瞧瞧香粉是如何?制作而成的,邢子业便备好了马车带他们去参观制香坊。 制香坊位于东郊十里铺,是曹州城最偏僻的所在,义庄也?被?安置在这里。 马车行走了半日,在绿芙邢子业二人的说笑中,容黎鼻息间若有?若无的香气逐渐清晰了起来?,除此之外,香气里似乎还夹杂着?一股子腐气。 这股味道他在邢家后院的牡丹园中也?闻到过,只是这里的味道明显要?更重一些。 容黎用藤木杖挑起车帘,一道笔直的背影最先撞入眼?帘。 银面坐在车板上,单手?握住缰绳,正借用手?劲控制马匹行走在正确的方向上。 容黎不喜此人,心中默念晦气。 银面似乎有?所感应,转头看?向容黎,银色的面具散发着?头骨的寒气,眼?神?中更是透着?一股威胁的意味。 容黎略微一抬下巴,眸中尽是不屑与傲慢,而后他放下了车帘。 行不多时?,听闻帘外“吁—”了一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绿芙神?情?雀跃:“到了吗?” 邢子业语气宠溺:“到了,我们下车吧。” 说完,车帘被?人卷了上去,银面纵身一跃跳到车下,从车下取出?脚凳放好,他声音嘶哑着?说:“公子,可以下车了。” 容黎坐在外侧,他率先起身出?去。 邢子业知道容黎腿脚不便,上车时?是靠绿芙扶持,于是他授意银面道:“银面,先接容兄下车吧。” 银面抬起手?,作势要?接他。 容黎则假装没看?见,将藤木杖撑在脚凳上,独自慢慢走下车。 其实在御仙人的治疗下,容黎的腿伤差不多已?经痊愈。只是他先前伤的较重,突然恢复难免有?些突兀。再者,伤者比起完人来?说,更加容易叫他人卸下防备。 银面看?了眼?他,默默收回了手?。 绿芙二人相继下车,一座庄园便映入大家的眼?帘,庄园门口有?多人把守,看?守的人手?中皆持利器,警惕性似乎非常强。 绿芙环视四周,颇为不解地问:“我瞧着?这里荒无人烟,制香坊怎么建在这么荒凉的地方?” 邢子业笑着?解释道:“一则制香时?气味甚重,怕会打扰到周围的住户;二则邢家香粉闻名在外,总会有?异心者想要?偷学制香秘方,这地方荒无人烟甚少有?人经过,倒更加方便监管些。” 容黎却引着?众人看?向后山,后山的半山腰上有?一二层小木屋,距离制香坊也?就不足十里。 容黎:“那木屋外悬着?白幡,应该是义庄的规制吧?” 邢子业点头道:“容兄说的不错,那里的确是义庄。” 容黎故作惊讶地问:“向来?建宅讲究风水,此地阴气明显过重,制香坊建在这里似乎并不合适。” 邢子业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我邢家向来?不讲究这些,只要?此地适合建制香坊,就算靠近乱葬岗,也?是无伤大雅的。” 四人前后走进?山庄,沿路守卫皆恭敬行礼,容黎注意到这群守卫身上也?散发着?一股异香,香味同制香坊的整体味道大为不同。 绿芙放慢脚步靠近容黎身侧,她轻声低语道:“魔君,你没有?感觉这里的气味虽杂乱,但都透着?一股子妖异感。” 她瑟缩了一下肩膀,单手?抱住另一侧手?臂。 “不知为何?,我觉得这里好冷。” 容黎眼?神?犀利了起来?:“不是错觉,此地甚异。” 进?入山庄,沿着?青石板路向里走,道路两旁种满了应时?的鲜花,一眼?望过去十分美好,容黎却觉得有?些许的不同寻常。 这里太安静了,除却风声,一点活物的影子都没有?。 蜂蝶鸟雀,毫无踪迹。 几近六月,不该如此。 容黎心想,如此古怪,看?来?此行算是来?对了。 穿过一座月亮门,经过一条园林长廊,再走过一道海棠门,众人来?到一座有?巨大烟囱的六层建筑前,邢子业上前用力推开铜门,一股腻人的香气混合着?灼人的热气扑面而来?。 容黎抬手?挥去眼?前的雾气,见屋内立有?六座巨大铜炉,铜炉下正燃着?熊熊烈火,每个铜炉前都有?两个光膀子的壮硕伙计,一个正卖力地朝铜炉下添柴火,另一个正站在高梯之上手?拿大木棒不断地搅拌着?铜炉内的物什。 邢子业引大家站到一处高台上,站在此处能居高临下看?清屋内全貌。 邢子业用手?指着?铜炉道:“这叫融香,是制香的第一步。” “将配制好的香料倒入此炉,用小火慢慢熬煮,经七八个时?辰后,待香料汁水全部脱出?时?,就可以关炉舀出?汁水细筛备用了。” 容黎走到高台边缘,细细查看?四周环境,眼?尖的他敏锐地发现最远处的铜炉那里,一名伙计正手?捧小臂粗的玻璃器皿往炉内加东西。 容黎直觉那东西并不寻常,会是什么? 好奇心驱使他朝前迈步,但他忽略了自己已?经身处边缘。 脚下一空,他栽落下去。 事发突然,绿芙和邢子业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 身下就是冒着?热泡的铜炉,容黎身体上的灼烧感越来?越重。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守在高台下的银面脚尖点地,作大鹏展翅状飞向容黎,在容黎即将落入铜炉前,他伸出?手?臂揽住了容黎的细腰,见容黎的墨丝快要?触及炉内汁液,他一个旋身顺势将容黎用力带入怀中,而后他轻踢了一下铜炉,抱着?容黎借力飞回了高台之上。 刚一落地,银面便放开了容黎。 看?见容黎平安无事,绿芙犹如被?人抽干了力气,她直接瘫坐在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就在刚刚,她身为仙子,竟忘记施法救人。 她实在是太没用了! 邢子业关切地问:“容兄身体可有?不适?要?不然我们回府找个大夫瞧瞧吧。” “不必了,我身体无事。多亏银面救了我,此事也?是怪我自己不小心,败了大家的兴致,令大家担心了。” 说完容黎蹲下身摸了摸绿芙的头:“别哭了,我没事。” 绿芙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容黎,抽抽嗒嗒道:“是我没用,我本可以……” 容黎低头用他人听不见的声音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暴露自己。” “好了,别哭了,再哭下去,这高台就要?被?你哭塌了。”容黎扬声然后扶绿芙起身。 “嗯嗯,好。”绿芙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容黎转身回望默不作声的银面,破天荒地扬起一个诚心的笑容。 “这一次,多谢你。” 容黎的笑很少会发自内心,以往都是在掩饰情?绪,抑或是发泄不满。 但这次却不甚相同,他的笑容明媚动人,唇角微勾的同时?似乎也?能顺带勾起他人的心弦。 有?翡君子,颜如冠玉。 面对这样的容黎,银面冰冷的面具下,长久以来?冷硬的神?情?好似出?现了一丝即将融化的迹象,裸露于外的视线也?多了几分柔和的韵味。 银面并没回音,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地抹去了自己的变化。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拾级而上, 众人来到工坊二楼。 相较于一楼的热火朝天,二楼的规制明显要精致典雅了许多。 十八扇紫檀花格屏风分三列依次摆放整齐,每扇屏风后都立有一位面覆细纱的窈窕美人, 水葱似的玉指轻拢慢捻着身前的香粉, 就像在弹奏一曲琵琶引。 见?有人来, 十八位美人皆放下手中活计,整齐的福身行礼。 “请邢二公子安。” 邢子业微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转身给容黎二人解释道:“融香细筛后香液会放在阴凉地静置, 待完全凝固后就会被全数送来此地, 由香娘们放入香磨中慢慢研磨成粉末。这便是制香的第二步,碾香。” 容黎眉尾微挑,唇角上扬道:“工序果?然精巧。” 绿芙兴致勃勃的问:“二公子,我能四处看看嘛?” 见?她喜欢, 邢子业笑道:“当然可以, 只是尽量不要触碰到桌上的香粉,以免不慎耽误了香娘们的工期。” 绿芙连声应和, 挨个屏风探了过去。 容黎环视四周, 诺大的香室里除了忙碌的香娘, 似乎再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异常之处。 只不过, 同制香坊里的其他人一样,香娘们的身体上也散发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淡淡香气。 但由于香坊里面的味道过于杂乱刺鼻, 纵使是容黎的嗅觉再敏锐,也难以很快分辨出那?是什么味道。 幸好他方才趁乱偷偷知?会了绿芙, 叫绿芙留意坊中人身上的味道。相信绿芙作为花仙, 闻香辨物应该不难。 绿芙像只花蝴蝶般在香娘间来回穿梭, 没一会儿,她趁人不察悄悄溜到了容黎身边小声道:“我闻过了, 虽然很轻,但我确信是曼陀罗的味道。” 曼陀罗花,可以迷魂。 容黎收敛了笑容,不动?声色地接近一位香娘,目光扫视着她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香娘正低头全神贯注地研磨香粉,她梳着单螺髻,脑后几缕发丝自然垂落,墨丝油亮衬着她的脖颈肌肤更加白皙光滑。 除此之外,香娘发际两侧的凹陷处,风池穴的位置若隐若现出一枚朱砂痣,虽然它基本?都掩在发丝里,但容黎依旧掌握了这其中的关窍。 他又悄悄观察了其他几位香娘,几人无一例外的在风池穴的位置留有一颗朱砂痣。 细入针尖,色红如血。 原来如此啊。 心?中的疑团瞬间解开,容黎的眼眸中浮现出了一种类似于兴奋的光彩。 “工坊三楼是合香室。”邢子业一边引众人上楼一边介绍,“研磨后的香粉会被全数送来这里,交由我们邢家的家主和世袭的调香师来悉心?配置成成品,封装成盒便可以运送到各大商号出售了。” 绿芙眨眨眼睛问道:“二公子应该就是家主吧?” 邢子业摇了摇头,轻笑出声:“嫡兄在上,家主自然是我的兄长。” 一想到邢子元那?副猥琐的模样,绿芙就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真是可惜。” “你们怎会出现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生生地将众人给吓了一跳。 邢子元快步走到众人身前,待看清楚容黎后他嚣张的气焰软了许多,只朝着邢子业怒声呵斥道:“祖宗留下的规矩你是不是全都忘了!合香室禁止外人出入,你倒好,竟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幸亏今日大师傅不在,否则他定要对你实行家法!” 邢子业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大哥,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带大家离开。” “咣当”一声,天花板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众人皆抬头被那?声音吸引了过去。 邢子元脸色变得古怪,他厉声催促着:“还不快走!”容色完全不似平日里那?般的平易近人。 几人在邢子元的驱逐下匆匆下楼,只有容黎在经过楼梯的拐角处时,回首发现银面正站在台阶上盯着三楼的天花板出神。 容黎思?索少许后微微勾唇。 真有意思?。 事情竟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回程的路上,邢子业十分抱歉。“今日是我的错,还请容兄谅解。” 容黎笑如春风:“二公子莫要挂怀,这终究是我们给你添了麻烦。” 邢子业苦笑了一下,他又歉意十足的看向?绿芙:“抱歉芙儿姑娘,今日让你受惊了。” 绿芙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声安慰道:“我今天玩的很开心?啊,所?以你也不要因为这点小事伤怀。” “多谢。” 邢子业的目光焦灼在绿芙身上,他浓烈的眼神中揉满了化不开的深情。 绿芙在与他眼神交接的那?一刻,瓷白的小脸上瞬间浮上一层红晕。 “咳咳咳……” 容黎忽然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不断升温中的暧昧情绪。 一路上,绿芙面朝左,邢子业面朝右,一路无话?。 回到兰亭居,容黎给自己倒了杯香茶,见?绿芙的脸色还挂着一丝红晕,他又倒了一杯送到绿芙面前揶揄道:“快灭灭火吧。” 绿芙轻轻咬着下唇,小女儿家扭捏的情态毕现。“偶尔情动?一下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容黎笑道:“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你只要别搞出个孩子来,待情浅时及时抽身也无不可。不过我听?闻你们仙界多情种,为情堕仙者不在少数,就好比你姐姐也是折在情劫上,别怪我没有提醒你,邢子业他可是穆泓的后人。” 绿芙脸上的红晕瞬间消退,她垂首许久喃喃自语道:“是了,他很可能就是害死我姐姐凶手的后人,我不该对他产生那?样的心?思?。” 容黎抿了口茶,将茶杯放回茶盘,继续道:“今日在制香坊,你可有所?发现?” 绿芙想了想,说?:“除了曼陀罗香,其他的似乎也并无不妥之处。” 容黎轻笑着摇了摇头:“我终于明白为何你寻了你姐姐百年却毫无头绪。” 他指了指绿芙的小脑袋:“你这里过于简单,幸而生来仙胎,否则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绿芙惭愧地低下头:“我一降世便由姐姐照顾,从前她也怪我修炼不力,不像个正经的花仙,可我私心?想着她会永远在我身边,我只要黏在她身边做个的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小花仙即可。” “谁曾想,她一走便是百年。” “虽说?地上一年,天上不过一天,可这短短的十天我都无法做的像姐姐那?样好。” “姐姐在时,花开花谢皆有时,到了我手上却总是会出现差错。就好比此刻,我用尽了所?有办法,天下的牡丹都不曾盛放一朵。” 容黎无所?谓道:“过往之事不可追,把握住当下最重要。与其坐在这里自怨自艾,倒不如奋力搏一把。” 绿芙消沉的眼眸瞬间亮起?,她无比认真道:“魔君你真的不一样。” 容黎笑问:“哪里不一样了?” 绿芙咬咬唇道:“你一点都不像个恶人头子。” 容黎摸了摸怀中的水元珠,心?想自己的确不是恶人头子,他明明就是恶魔头子,将来这小丫头若是看到自己拿着炼化好的混沌珠杀上九重天时,她不要被吓破胆才好。 绿芙原本?还想继续给容黎发送“好人牌”,容黎连忙将话?题引回正道。 容黎:“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何制香坊里的工人身上都有曼陀罗香?” 绿芙:“制香坊里香粉众多,沾染上些许也属正……” “正常”二字被咽进喉咙,她细细品味,好像的确不怎么正常。 容黎见?她表情凝重似有开窍,他继续引导:“你也感觉到不对了吧?曼陀罗毒性?极大,沾染少许便会令人理?智丧失,又怎会被做成香粉售卖。” 绿芙恍然大悟的一拍桌子道:“莫非是在用曼陀罗香控制坊中众人!” 容黎欣慰一笑:“没错。我留意到香娘们的风池穴上皆有一针眼大小的朱砂痣,那?便是被人从那?里注入曼陀罗汁液的证据。” 绿芙不解道:“如此这般,他们的神智怎能如此清醒?” 容黎扶额叹息道:“你可真是……不学无术。” 不过他当初也是这般的不学无术,甚至比绿芙还要再多出几分的混不吝。 直到那?个清风霁月的男人出现。 师父…… 我一定会找到你。 容黎再度摸了摸水元珠。 只要收集齐所?有的魔珠,只要能炼化出混沌珠,只要能得到天机策,就一定能找到师父。 “魔君?”绿芙的手一直在容黎的眼前晃动?,“魔君你怎么了?” 容黎抬手轻轻打开她的手:“我没事。” 绿芙长舒一口气,说?:“你方才的表情好悲伤,我还以为你要哭了。” “怎会。”容黎语气装作满不在乎。 容黎重新捡起?方才的话?题:“平常人若是不小心?沾染曼陀罗花汁自然会丧失理?智形如痴傻,重者还会即刻毙命。” “但曼陀罗汁还有一个用处,只要从风池穴灌入,待汁液顺着穴道游走入百汇穴,效果?便犹如下蛊,中蛊者便如提线木偶般听?从施蛊人的命令。” 绿芙眼神中充满了崇拜:“魔君你好厉害呀!你收我为徒好不好呀?我一定会刻苦学习各种功法!绝不给你丢脸!” 容黎:“我的这些功法在你们神仙眼里只不过是邪门歪道,你若是认我为师,岂不是逆天而行。” 绿芙却笃定道:“不会啊。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学的虽是歪法,但也可以救人性?命。更何况帝君对你用情至深,帝君他老?人家都不怕逆天而行,我又怕这些虚无做什么。” 容黎:…… 拳头又硬了。 绿芙又问:“那?怎么替他们解蛊?” 容黎:“解蛊还须种蛊人,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人就在制香坊中,你姐姐想必也和那?里有关。” 闻言绿芙十分苦恼:“可那?工坊不许外人进入,守卫还如此森严,我们怎么探进去?” “要不然我先回趟九重天,我跟天君申请一张下界令,这样我就能使用仙法了!” 容黎哼笑道:“等你拿到那?劳什子下界令,这里早就沧海桑田瞬息万变了。” 绿芙耷拉下脑袋,神情恹恹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怎样才行嘛。” 容黎用手指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发尾,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外人不能进,那?成为内人不就可以了。” “什么?!” 绿芙颤颤巍巍地指向?自己。 “魔君的意思?该不会是……” 容黎春风一笑。 “是啊,成亲不就得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绿芙是苦着一张脸走的。 今夜, 她怕是注定无眠了。 成亲这件小事,容黎是认真的。 但他并非要让绿芙委身邢家兄弟,这小?丫头天性太过?纯良, 且大概率恋爱脑。 毕竟花仙最容易犯花痴。 一想到某一天, 绿芙怀里揣着个崽子, 扯着他的袖子嘤嘤大哭,容黎就感觉到一阵阵恶寒。 如今, 只能靠自己出?手了。 若放在从?前, 想要容黎妥协, 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今日不同。 容黎单手捂住胸口?,芙蕖花灵还在里面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他的心脉。 以彼之德,还施彼恩。 容黎私心想着,待还了绿芙这个人情, 他们便就两不相欠了。 将来攻上九重天, 她倘若胆敢阻拦,自己也就不必烦恼, 手下留情了。 次日天将亮, 容黎便只身前往邢府后花园。 不过?三两日, 桃花已然落了个干净。粉白的花瓣堆积在泥土地上, 远远望去像是铺了一层落雪,一步一个脚印, 轻轻一踩花瓣便嵌入土里化作一堆花泥。 园中阿七早已等?候多时,看见容黎他便匆忙迎了上去。 容黎笑吟吟道:“我要的东西拿来了?” “是。” 阿七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泛黄的油纸包, 恭敬又珍重地双手捧到容黎身前。 “这就是带有阿吉体香的香粉, 我在店里打下手的时候, 趁人多不注意偷拿了这些。” “很好。” 容黎用修长的手指夹起油纸包,他低头闭目细细闻了闻里面的味道。 少顷, 他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阿七。 “至少昨日,阿吉他还活着。” 阿七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此刻容黎在他心中宛如神?佛降世?,他极尽哀求道:“公子,求求您救救他!我愿做牛做马生生世?世?报答您的恩德!” 容黎将泛黄的油纸包还给他,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也只能保证昨日的他还活着。” “不过?,这件事我的确会继续查下去,但我不会向你保证能把阿吉活着救出?来。你可明白?” 阿七:“我明白,多谢公子!” “我这里还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办,但此事可能会有危险,做与不做全凭自愿。” 阿七咚咚磕了两个响头,他语气坚定?道:“但凭公子吩咐,我必赴汤蹈火!” “那就麻烦你替我买一些迷药回来吧。” “是!” 打发?走了阿七,容黎独坐凉亭。 沉心静气,吸纳精华。 芙蕖花的灵气犹如花苞般在容黎的心腔里不断膨胀,下一刻花苞炸开花瓣翩然盛放,灵气沿着花瓣经络迅速游走于容黎全身。 几?乎有那么的一瞬间,容黎感觉到体内的天魔之力有了苏醒的迹象。 只是再次运气,依旧不见起色。 容黎懊恼地拿起凉亭桌上的茶杯猛地掷了出?去。 噼啪一声,瓷片四散。 都怪那老匹夫,若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只是现在,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容黎抬头瞧了瞧天色,日近中午,那壶糙茶想必晾的足够久了。 …… 兰亭居。 绿芙蹙眉看着邢子元一刻不停地来回走动,那表情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邢子元时不时抬头看看门口?,看完还不忘长叹一口?气。 他在这里徘徊了将近两个时辰,绿芙也在心里暗骂了他两个时辰。 毕竟,除了本就厌恶此人之外,绿芙的起床气也还在持续着。 天将将亮未亮时,绿芙就被容黎从?被窝里提了起来,一夜未睡的她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以临天亮才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此刻她却只能顶着眼下的乌青频繁地打着哈欠看这个陀螺滚来滚去。 呜呜呜救命,更困了好嘛!!! 邢子元却在此时开口?:“绿芙姑娘,容公子是真的看过?我昨夜送来的帖子吧?” 昨日他在制香坊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待心平气和时便担心容黎会生了他的气。 他才刚刚获得美人的好感,断不能在此时毁掉。 于是他风尘仆仆赶回来,想着同容黎当面认错,谁知?回来时见容黎房中灯已熄,似乎是早已经睡下了。 怕惊了美人的好梦,邢子元未曾叫门,又想着表现心诚,于是他写了一封拜贴,约容黎明日辰时相聚。 绿芙打了个哈欠,顿时眼眶包着一股水,她一边擦拭困泪,一边肯定?地点头。 “邢大公子,您问了不下百遍了,我家公子说了,您只要在此地安心等?他回来即可。” 邢子元脸色难看道:“你家公子是不是还在生昨日的气啊?” 绿芙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道:“我家公子是否生气,邢大公子还不清楚嘛?” 邢子元拍了下大腿,急切道:“昨日我不是……” “芙儿切莫胡说。” 容黎撑着藤木杖浅笑晏晏地走近:“容黎岂敢生大公子的气,万一惹大公子不悦,再像昨日那般将我驱逐出?去也未可知?啊。” 邢子元忙上前迎接,他低头柔声赔笑:“公子言重了,我视公子为?知?己,岂舍得将你赶走,我恨不得你能长长久久住下再也不走了才是最好。” 容黎倒也不去看他,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刚一抬手,邢子元就抢先?一步拿起紫砂壶给容黎身前的茶杯沏上茶水。 邢子元:“出?去这么久,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见容黎不动声色,邢子元双手捧杯,弯腰行了个大礼。 “公子吃了这杯茶,就莫要再生气了,子元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容黎顿了一会儿,见邢子元的手有些颤抖的时候,他才默默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 见状,邢子元大喜,他直起腰试探性地问:“公子这是原谅我了?” 容黎笑道:“本就是我唐突在先?,大公子又何错之有?” 邢子元只当是容黎还未消气,他慌忙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我邢府家法向来严苛,绝不允许外人踏足工坊。尤其是大师傅向来制香严明,倘若昨日被他看见你们,大师傅定?是要生气处罚的。” 容黎扬眉惊奇道:“你乃家主,还怕他一个制香师傅不成?” 邢子元解释道:“我虽为?家主,但在我们邢家,大师傅位同父母。所?以即便是我,也要事事顺从?。” 容黎挑眉:“为?何?” 邢子元解释道:“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再者大师傅掌握府中所?有制香秘方,真真是轻易得罪不得啊。” 容黎软下气势,顺势附和他道:“原来如此,看来这真是一场误会。” 邢子元满脸堆笑,见好便坐到容黎身边,他拿起紫砂壶又给容黎添了一口?新茶。 邢子元:“你不生气了就好,你一生气我就心疼,疼的我恨不能打自己两巴掌。” 容黎声调微提:“大公子言重了,容某一介布衣,哪里值得你如此珍重。” 邢子元痴痴地看着容黎,见他俊美无双的面容上一朵额花格外妖艳,花羽宛若丝绒,丝丝扎入他的心脏,惹得他顿时心悸不已。 如此绝色,真想拥有。 邢子元拍着胸脯煞有介事道:“若能得公子垂青,我必尽全力供养。” 容黎垂首似是娇羞,实?则内心恶心的要命,但他还是强行压下呕吐感,柔着嗓子说:“我确实?无人可依,也想寻得一处好的归宿,倘若大公子有心,我心里其实?也是很乐意的。” 绿芙靠着柱子昏昏欲睡,全然不知?这里的走向已经发?展到了逐渐变态的地步。 邢子元做梦都想不到容黎会如此想,天边的明月如今触手可得,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异常兴奋道:“公子此言当真?” 容黎浅笑晏晏道:“自然当真。只不过?,我需要一个名份。” 邢子元张口?即来:“公子放心,我邢府当家主母的位置必然是你的!” 容黎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但我还有一个条件,我需要你给我办一场风风光光的成亲礼。” 邢子元忙不迭地点头应和:“好,都听你的!” 容黎:“除此以外,我希望能在制香坊里与你拜堂成亲,可否?” “这……”邢子元突然犹豫了起来,神?情也变得十分为?难。 容黎赶紧劝道:“我喜欢制香坊里的味道,再者我与你成亲后便是你的内人,想必大师傅也不会说出?什么不是来。” “怕是难办。”邢子元依旧踌躇犹豫。 容黎见状冷下声音下了逐客令:“我只有这两个愿望,若你办不到,那就不必相互为?难了。大公子请回吧!” “哎呀,我的小?心肝,你先?别生气。”邢子元言语浪荡了起来,“行行行,我答应你就是了,咋们就去制香坊拜堂成亲。容儿你放心,成亲后,我定?会好好爱你疼你。” 容黎笑道:“那好啊,我想尽快同你成亲,你快些着手去办吧。” 邢子元闻言心底痒痒:“容儿既然如此心急,那为?夫一定?不会叫你失望。” 临走前,邢子元把绿芙叫醒,他将一块金牌塞到绿芙手中嘱咐道:“成亲礼之前我怕是会很忙,万一顾及不到这边,你就拿着我的令牌去找管家,要求随便你提。” 呃…… 绿芙迷迷糊糊攥着令牌,目送邢子元离开后,她才忽从?将才的话?中惊醒了过?来,继而她结结巴巴道。 “他他他他他他方才说说什么?成成成成成成成什么亲什么礼?” 容黎点了点头:“你没没错,是成亲礼。” 绿芙更加结巴了:“啥啥啥啥啥?这么这么这么快快快的吗!” 容黎轻笑:“越快越好,最好现在就办。” 绿芙嘤嘤嘤的又哭出?了声:“你你你怎么把我嫁给,嫁给这个流氓了?嫁给二公子我的处境怕不是会更好一点嘛???” 容黎抿了口?茶:“别怕,不用你嫁。” “什么?”绿芙由委屈变为?吃惊,“不是我嫁?那是谁这么倒霉?” 容黎慢条斯理道:“我。” 什么??? 绿芙黑人问号脸。 容黎又重新说了一遍:“要嫁邢子元的人是我,所?以你无需担心会失身。” 绿芙仿佛被天雷劈了般震惊。 紧接着,她瞪大双眼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救命——帝君他会杀了我的!!!!!!”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邢子元怕容黎反悔, 为避免夜长梦多,他连一天都不?想多等,只想今日娶新?郎, 夜里入洞房。所以不?过半日, 这桩婚事就已传遍整座曹州城。 城内百姓人?人?皆十分?好奇, 不?知是?何等绝色佳人?,竟能收住那风流成性浪荡子的心。 邢子元举全府之力?筹备婚礼, 甚至不惜出重金速购婚典时会用得上?的物品。 仅仅一件嫁衣便价值万金, 邢子元特意派人快马加鞭前往鄄城取回。 暮色微染时分?, 邢府上?下?披红挂彩,远远望去宛如绯色云海。 喜礼被流水般地送进兰亭居,绿芙倚门而站,不?由地感慨邢家钞能力?的强悍。 眼瞧着院子即将?被喜礼堆满, 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 绿芙十分?不?爽地将?房门用力?掩上?,试图将?乱糟糟的人?声隔绝在外。 室内, 容黎正手持话本斜靠着云丝软塌看?得津津有味, 比起话本中情爱故事的缠绵悱恻, 门外的热闹似乎与他无半分?关系。 绿芙见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读闲书的模样, 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许的担忧。 她提起裙摆坐到容黎身边,声音嗡嗡道:“都到这个时候了, 您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容黎轻笑道,“与其担心还未发生的事, 倒不?如顺其自?然来的痛快。” 绿芙伸手拿走他手中的话本, 面色郑重道:“您就不?怕今晚被那色狼占了便宜去?毕竟您现在可是?一点法力?都没?有。” 容黎抬起手, 用修长的食指戳了戳绿芙那略微炸毛的额头,唇畔泛起几分?笑意道:“很多时候, 头脑可要比法力?重要的多。再者我只是?没?有法力?,这并不?代表我变成废人?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可是?……” “放心,我从不?做亏本买卖。” 毕竟他手中还有一张王牌还未出手。 …… 民间嫁娶向来日落而行,邢子业受兄所托回府接亲,他一下?马车便匆匆赶来兰亭居。 一来,他震惊于兄长竟然要娶男妻;二来,他惊讶这男妻怎会是?容黎;三来,他疑惑这桩婚事进行的太过仓促。 凡此种种,他必然要向容黎问个清楚。 邢子业早已顾不?得礼仪,见兰亭居房门紧闭,他竟直接推门而入。 银面一直跟在他身后,犹如暗夜寒潭一般,周身肃杀之气甚是?骇人?。 两人?一前一后冲入内室,待看?清内室的光景后,两人?皆原地愣住,半晌回不?过神来。 怎敌他一眼惊鸿,刹那间万物失色。 容黎静静地站在东窗下?,月色为他周身加上?了一层柔光,他早已换好了四喜如意云纹喜衫和金丝百鸟细丝褶缎喜裙,赤金腰封勾勒出他的完美腰线,任谁都会在他的腰腹处忍不?住多看?几眼。 绿芙用牡丹金冠替他束发,泼墨的长发同两条赤色缎发带一起没?入腰下?。月光如水,清风徐来,发带飘逸灵动,额间花羽绽放,恍若天人?绝世而独立。 一旁的衣架上?,凤穿牡丹织金绣花的大袖衫气势撩人?,光彩夺目。 不?难想象,倘若容黎穿上?此袍,会美的多么惊心动魄。 见二人?形同痴傻,绿芙掩嘴轻咳出声提醒道:“二公子可是?来接亲的?” 邢子业瞬间回神,他连忙前进几步,万分?不?解道:“容公子为何要与我大哥成亲?” 容黎眼尾带笑,不?疾不?徐道:“自?然是?因为我同他两情相悦。” 邢子业并不?认同他的这番解释:“可先前我明明看?得出来容公子并不?喜欢与我大哥相处,又怎会突然间心悦于他?” 容黎哑然失笑:“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我与令兄自?当如此。” 闻言,邢子业便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只能在疑惑中继续完成兄长交给他的任务。 “如此,便请容兄继续准备吧。半个时辰后,花轿会在正门迎亲。”邢子业又看?向绿芙,神情晦暗不?明道,“如此,也请芙儿姑娘随行送嫁。” 绿芙抖了抖喜帕,回应道:“好啊。” 既得回应,邢子业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银面并没?有像往常那般追随主人?离去,他依旧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看?着容黎。 容黎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唇角慢慢浮上?一抹狡黠的弧度,就像是?在挑衅他一般。 男人?似乎觉察到他的用意,周身的冷气顿时愈发强烈,继而男人?冷哼一声,转身拂袖离去。 绿芙将?喜帕搭在木架上?,她歪头看?着容黎颇为不?解道:“他好像很生气?” 容黎笑道:“可能是?吧。” 半个时辰后,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兰亭居的小院里,身着红衣的邢府下?人?鱼贯而入,沿路分?成两排整齐的站在院子里等着迎亲。 新?娘子出阁规矩多,须由新?郎官自?闺房一路背上?大门口的花轿。 婚事办的匆忙,制香坊里乱成一团,邢子元无奈留在那里主持大局,那这背亲的习俗自?然就落在了邢子业的头上?。 凤穿牡丹喜袍加身,绿芙一脸花痴双眼冒光抚掌赞叹道:“魔君您真?的很适合穿红色,怪不?得百仙宴后众仙提起您便是?一句灼灼其华惊鸿艳影。帝君吃这么好,真?是?好福气啊!” 容黎:……,拳头又硬了。 敲门声响起,邢子业的声音传进来。 “容兄,吉时已到,我们?可以出发了。” 容黎应声:“好。” 绿芙手忙脚乱地给容黎盖上?喜帕,然后扶着容黎走到门口推开了房门。 容黎头盖喜帕只能看?着地面,少顷一双男人?的脚出现在他面前。 “容兄,我大哥不?便迎亲,这背亲的习俗只能代劳,还请你不?要介怀。” 容黎笑如春风:“事从权益,容黎明白。” 邢子业继续道:“考虑到容兄腿伤未愈,背亲怕是?会加重伤势,所以这段路程还是?抱着你过去吧。” 容黎抿唇笑道:“二公子有心了。” 语毕,容黎见那双脚朝前迈了一步,下?一瞬他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紧接着绿芙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啊?”。 男人?的臂膀孔武有力?,胸前肌肉结实发达,即使隔着好几层衣料,容黎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正在逐渐上?升。 更别提那犹如擂鼓般的心跳,正在一下?一下?地猛烈撞击着容黎的身体。 容黎心想,这人?还真?是?纯情啊。 身后,绿芙仰着小脸不?解地质问邢子业:“背亲这件事你怎能让银面来做?” 邢子业面容纠结,十分?抱歉道:“对不?起芙儿姑娘,我实在无法接受这桩婚事。” 绿芙蹙眉紧盯着银面的背影,生怕这人?暗中欺负了容黎。 不?过这人?下?盘甚稳,他怀抱容黎的动作,竟叫绿芙无端咂摸出了几分?珍惜的意味来。 绿芙心想,还真?是?活见鬼了。 由于是?接亲,银面新?换了一身接亲的下?人?服,虽说只是?一身普通红衣,但?他身架气度不?凡,从身后看?竟与容黎十分?的和谐相配。 踏出院门,爆竹声响。 容黎假装受惊,顺势搂住了男人?的脖子,整个人?用力?地往对方的怀里蹭了蹭。 银面紧了紧手臂,沙哑着嗓子低声安慰:“没?事,别怕。” 紧接着,银面只觉容黎的脸轻轻枕着他的肩胛,一对柔软的唇竟隔着喜帕凑到他的耳珠边,下?一瞬耳畔传来容黎夹杂着笑意的轻喃。 “有你在,我不?怕。” 温热的水气透过喜帕,全数扑进他的耳道里,引得他的心一阵阵酥麻颤动。 手臂又在不?自?觉的收紧,容黎似乎感受到了禁锢,他不?舒服的低吟出口宛如幼猫撒娇。 “疼……” 银面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道:“别闹。我的身份你是?何时识破的?” 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 容黎“扑哧”轻笑道:“那日制香坊你搭救我时,我摸到了你掩藏在袍衫下?的剑。” 对于轩辕剑,容黎不?能说不?熟,只能说是?刻入骨髓。 自?从他一门心思想要寻找师父,打定主意要去夺取天机策时,战神冥焱便自?然而然成了他的死敌。 战神可怕,战神的剑更可怕。 一想到前八任魔君都死于轩辕剑下?,容黎就不?得不?日夜研究这把剑的弱点。 直到后来,剑的弱点虽说没?有找到,但?剑的形制却早已刻入脑海。 所以那时在混乱中识别出轩辕剑,容黎有那么一瞬间是?异常慌张的。 娘的! 死变态找上?门了! 但?当危机解除时,容黎却突然开始幸灾乐祸了起来,因为他笃定眼前这个人?不?是?战神冥焱,大概率是?在他逃走后因为某种契机,死变态又恢复成了“缺心眼”的状态。 毕竟战神可以狗,但?绝对不?会苟。 冥焱绝不?会自?降身份来配合自?己演这出戏。 甚好,便宜保镖失而复得。 容黎暗戳戳高兴,冥焱恢复声线问:“那你为何不?与我相认?” 容黎心中狂笑,但?面上?委屈巴巴:“我以为你不?想认我,所以才费心掩饰自?己。既然你如此讨厌我,还几次三番弄疼了我,我又何必去讨你厌烦。” 冥焱支支吾吾道:“我何时厌烦过你。” “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黑暗无边,我一直醒不?过来,待我再度醒来时,竟泡在一眼温泉中。裴清墨也好,殷明远也好,全都消失不?见。当然,也包括你。我一度以为与你相识也是?一场梦,只是?没?想到阴错阳差,竟能在这里遇见你。” “所以,你为何要不?辞而别?” 面对冥焱的灵魂一问,容黎大脑飞速运转,福至心灵解释道:“你说的那些都不?是?梦,你解救了裴清墨师徒,除掉了大恶人?殷明远。你我浑身脏污才去的温泉沐浴,只是?你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恶语相向,我自?知是?妖不?得你心,只好狼狈离开了。” 冥焱:“我怎会如此……” “会与不?会都过去了。”容黎趁热打铁,“你回来了真?好,我就是?喜欢你现在的这副样子。” 鞭炮声响了一路,两人?低语无他人?听见。 绿芙依旧盯着他们?的背影,只是?盯着盯着便开始纳闷。 这银面看?起来强健结实,怎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主,这才抱着人?走了几步路,竟能吃力?成这幅鬼样子。 瞧瞧给他累的,耳垂都累红了。 那颜色竟瞧着比魔君身上?的婚服还要红艳上?许多。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冥焱并未说实话, 他?出现在邢府也不?是偶然?,他是一路寻着容黎过来的。 早在他?们初入一梦华胥灭魂阵时,冥焱就在容黎身上?暗中打下了追踪符。 这?样做无非是因为阵中凶险, 若遇意外, 他?可以第一时间找到并保护好容黎。 却?不?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 当冥焱在温泉中苏醒过来没有发现容黎时,他?第一时间竟觉得心中慌乱不?已。 容黎会不?会有危险, 是他?当时唯一的念头。 冥焱探符寻踪, 感应到容黎踪迹时, 他?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 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放心,还是想?着瞧一瞧这?人?安好才能安心。 于是冥焱一路寻至邢府,待他?偷偷潜入邢府后院找到容黎时, 容黎正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昏睡, 看得出来受了很严重的伤。 本意只是见一面?就走,这?一面?冥焱竟舍不?得离去。 或许等他?伤好了再走也不?迟吧。 于是冥焱寻了个机会搭救了邢子业, 趁机成为了邢家的护院。 但因为容黎是不?告而别, 冥焱以为他?是在躲着自己, 于是就掩面?变声, 极力隐藏自己的身份。 只是他?还是被容黎发现了身份。 此刻,容黎就窝在他?的怀里, 依旧说着令他?意乱情迷的话语。 他?说,他?喜欢他?。 相识不?久, 容黎不?止一次提及喜欢他?的这?件事。 甚至还在阵中强吻过他?。 这?还真是…… 冥焱苦笑, 自己明明修的是无情道, 自己明明知道这?个男人?身份不?简单,也明明知道他?谎话连篇, 可他?管不?住自己的人?,也管不?住自己的心,偏偏就那么容易被这?只“坏猫”影响。 容黎见他?不?出声,还以为他?没听见,就复又重复了一遍:“忻言,我还是比较喜爱你的。” 这?句话容黎没撒谎,比起战神冥焱,还是忻言比较可爱听话。 容黎突然?感觉,要是忻言一直是忻言就好了。 如果这?个人?拥有战神之力,还是忻言的脑子就更好了! 他?就可以完全?躺平了好嘛!!!!!! 冥言闻声却?道:“你方才还说与邢子元两情相悦。” 啧啧啧,语气?似乎多了几分埋怨。 这?是吃醋了? 容黎强忍笑意,连忙解释自己此举的用意,虽说也掐头去尾了不?少,但总体上?这?理?由还算是圆满。 冥焱:“其实这?些时日以来,我也察觉到了这?邢府的异样。此地地气?明明是曹州城最盛之地,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死气?。但我曾尝试开天眼探察过,却?并没发现有哪里不?妥。” 容黎又问:“昨日在制香坊,你可有什么感觉?” 冥焱:“死气?更甚,但同样找不?出原因。” 容黎:“所以我嫁过去,今夜便好好探一探这?制香坊。” 人?声逐渐热闹了起来,欢喜婆用力扯着嗓子喊:“吉时已到,新娘入轿!” 绿芙连忙跑去掀起轿帘,冥焱小心翼翼地将容黎抱入轿辇扶他?坐稳。 起身离开前,冥焱沉声道:“凡事别怕,一切有我。” 容黎呼吸微滞,心跳漏了半拍,喜帕下?的眼睫微微颤动。 容黎深吸一口气?,将心口冒出来的异样感压了下?去。 迎亲队伍从邢府出发,一路吹吹打打,喜庆热闹。 八抬大轿上?下?颠簸,晃的容黎一阵阵犯困,于是他?索性扯下?喜帕先睡个痛快再说。 “新娘落轿,福禄喜到!” 伴随欢喜婆的吉言,鼓乐喧天,鞭炮声重新响起。 容黎被噪音吵醒,睁眼便是满堂红,随即他?想?起自己是来嫁人?的,于是弯腰拾起了滑落在脚边的喜帕重新盖到了头上?。 邢子元等候已久,眼下?颇有些迫不?及待,他?手拿红色喜绸快步走到轿前。 “新郎踢轿门?,恩爱到白头!” 邢子元踢完轿门?,欢喜婆眉开眼笑地掀起轿帘,将喜绸的另一端放到容黎手里,然?后伸手扶容黎下?了轿。 邢子元靠近容黎贴心地问道:“容儿腿不?好,我抱你过去吧?” 容黎和煦一笑:“无碍,我想?同你一起走到礼堂。” 邢子元宠溺道:“那好,容儿若是觉得累了,就告诉我一声,我抱你也是好的。” 容黎点?了点?头:“好。” 夜风微凉,喜帕微扬,容黎一眼就看见冥焱的脚就在自己旁边不?远处,唇角莫名微扬起来。 “一步开,喜自来!” “二步开,福临门?!” “三步开,子孙兴!” …… “十步开,十全?十美佳偶天成——————” 在无数的吉祥话中,容黎随邢子元来到制香坊正门?口。 邢子元转身对众人?道:“各位送亲辛苦了,坊中规矩外人?不?得入内,我在旁边设了喜棚以供大家宴饮,还请大家随意开怀畅饮!” 绿芙小跑到容黎身边,抱着他?的手臂嚷道:“我是我家公子的陪嫁丫鬟,公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邢子元皱了皱眉,语气?颇为不?耐道:“绿芙姑娘既然?是容儿的陪嫁,那便也是我邢家的人?了,主家说话哪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道理??” 邢子业:“大哥!芙儿姑娘是我的客人?!” 邢子元:“那便管好你的客人?!” 容黎嗤笑一声:“大公子好大的威风啊,你我还未拜堂,我都不?算是你的人?,绿芙又怎成你邢家的人?了?” 邢子元赶忙赔不?是:“容儿别生气?,此事是我不?对,可大师傅能许我坊中成亲已是格外开恩,这?其他?人?却?是万万不?能再入内了。” “既然?如此,绿芙就乖乖听话吧。” 绿芙还想?说话,容黎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她只好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生闷气?。 制香坊的大门?将里外完全?隔绝,世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容黎随邢子元七拐八拐进入一处室内,这?里的温度明显比刚才要低一些。 “大师傅,我带内子过来拜堂了。” 邢子元一改常态,语气?异常的谦卑。 “开始吧。” 此人?的声音粗糙又沧桑,应该是个上?了岁数的老者。 容黎变得警惕起来,因为此处曼陀罗香极其浓重,而这?味道的源头似乎就来自于这?位神秘的大师傅。 容黎用力打了个喷嚏,动作幅度太大导致喜帕滑落,眼前也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堂中甚暗,仅燃着几根喜烛,虽满堂挂彩,却?透着一股子诡异。 所谓的“大师傅”就端坐在喜堂正中间,他?头发胡须皆花白,面?上?没有表情,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势。 容黎留意到此人?手中正捻着一串佛珠,刚想?细看,邢子元将喜帕重新盖到了他?的头上?。 拜过堂后,新人?被送入洞房。 阿七手脚很快,接亲前就送来了迷药,迷药被容黎妥善保管在袖袋中。 此时,容黎手悄悄探入袖袋,食指在药粉中搅了搅,然?后坐等邢子元接下?来的动作。 邢子元果然?急不?可待,他?连盖头都来不?及揭,抱着容黎就要往床上?倒去。 容黎略一挣扎,从他?怀里躲过。 “喜帕未开,交杯酒未喝,规矩还未走全?,大公子怎么就如此心急。” 邢子元粗喘着说:“方才在喜堂,容儿貌比天仙,为夫,为夫才这?般莽撞,还望夫人?海涵呀。” 说罢,邢子元揭下?了盖头,绝世容颜瞬间让邢子元呼吸急促了起来。 容黎起身走向喜桌,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在邢子元不?注意的时候,他?将食指伸入酒杯中搅了搅。 “这?交杯酒喝了身热情动,待会儿洞房岂不?是别有一番滋味。” 邢子元闻言连连点?头称是,忙伸手接过容黎递过来的酒杯。 交杯酒下?肚,邢子元又想?扑过来。 容黎心中默数:“一……二……三……” 噗通,邢子元应声倒地。 容黎用喜绸将这?摊烂泥捆了个结实,又啪啪啪地朝他?脸上?扇了好几个巴掌,直到将对方的鼻血扇出来,这?才将他?拖到床边用力踹进了床底下?。 “呵呵,就凭你也想?睡本君。” 容黎从怀里摸出传音螺,这?是冥焱提前给他?的。 “忻言你们外面?怎样了?” 下?一秒,传音螺传出冥焱的声音。 “大家都在喝喜酒,没有什么怪异之处。你还好吗?” 容黎闷闷笑道:“你放心,我没失身。” 冥焱一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罢了,你切记不?要轻举妄动,我会想?办法混进去找你。” 容黎笑道:“好啊,我等你。” 等是不?可能等的,毕竟迷药是有时效的,倘若不?赶紧行?事,只怕是功亏一篑。 容黎褪去繁杂的婚服头冠,内里早就穿着一身黑衣劲装,头发用黑色发带随意一绑,长?长?的马尾垂于脑后。 制香坊内也在开喜宴,容黎悄无声息的猫入厨坊,桂圆莲子汤正在大铁锅里咕嘟冒泡。 容黎躲在窗外,捡起一块小石子弹向不?远处的水盆,水盆咔嚓一声裂开,清水撒了一地。 厨娘们的注意力全?被破裂的水盆吸引走。 容黎趁机纵身一跃从窗跳入,将迷药尽数倒入桂圆莲子汤中,然?后再次跃出窗外。 制香坊面?积很大,且一直有人?巡视,容黎东躲西藏很是费劲。 主要是来时他?盖着喜帕且又向来路痴,容黎只能通过辨别气?味的浓淡来寻找工坊的位置。 “快些走吧,若是慢了,大师傅可是会惩罚我们的。” “这?次的血池似乎又要空了吧?” “嗯,又要研制新香了。” 容黎躲在假山后,将香娘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看来,他?找到能带路的人?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坊外酒席渐渐散去, 邢子业安排冥焱护送绿芙回邢府。 夜深人静,制香坊外守卫们的警惕性多有放松,此时是个摸入坊内的绝好机会?。 冥焱看了眼绿芙, 绿芙警惕性地战术后退了一步, 仰着小脸倔强道:“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我家公子!” 怕自己打不过, 她便从怀里摸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十香软筋散,咻——地朝冥焱那里撒了过去。 这十香软筋散乃九重天药王所?制, 上至神仙, 下至平民, 皆会?中招,只不过神仙恢复的更快一些罢了。 糟糕! 绿芙这才想起来,她为魔君备好的那份,接亲前竟忘记给他了啊啊啊啊!!! 冥焱一个飞旋, 打出一张符咒, 十香软筋散竟全数扑回绿芙。 绿芙打了个喷嚏,只来得及喊出一句:“你会?咒术!”紧接着她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冥焱抱起她, 沉声说了句“得罪了”, 然后飞身腾空而起, 踩着树枝一路朝山腰飞去。 风声, 树叶声,绿芙的颤抖声:“你你你你你你要要要要把把把我带带带到哪里去?” 她见?前往的方向似乎是义庄, 心里就更害怕了,这幅情景她在话本里不止一次见?过, 漂亮小姐被山贼掳走, 再寻一处僻静地方行不轨之事。 但话本里英雄总会?从天而降, 除暴安良后小姐以身相许,最终皆大欢喜。 可如今这里荒无人烟, 邢子业进了制香坊就再没?出来。 倘若她叫破喉咙,这里地处义庄全是死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她中了软筋散此时也喊不出来了。 联想到她一介九天仙女竟会?在此失身,她嘤嘤嘤地哭了出来。 “好,好汉,我可不兴睡啊,睡我会?遭天谴的呜呜呜呜呜……” 冥焱皱了皱眉,给她禁了言。 绿芙哭的更伤心了…… 进入义庄,里面点着长明灯,七八具棺材按顺序摆放在大堂里。 冥焱挑了处空棺材,便将绿芙放了进去。 绿芙的身体抖若筛糠,冥焱沉声道:“我将你暂时安置在这里,这里甚少有人经过,对你来说要更安全些。另外,禁言术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如果半个时辰后你能恢复行动,我奉劝你也最好在这里等着。” 绿芙满眼问号??? 冥焱笃定道:“你放心,我会?把容黎带出来。” 原来是友军!绿芙放下心来。 只是兄台,把一个小姑娘放在义庄的棺材里,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 我是神仙我也会?害怕啊啊啊啊啊啊————! …… 制香坊宛如一座大型迷宫,容黎跟着两位香娘绕了好半天,工坊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只不过工坊前有大片空地需要穿过,容黎倘若直接过去,难免不会?引起巡夜人的注意?。 正?犯愁,远处又有一位香娘袅袅聘聘地朝这边走过来。 容黎的眼睛忽然间就亮了。 香娘走近假山的时候,忽听有猫声自山后传来,猫声柔弱引的她担忧不已。 于是她寻声走进了假山,下一秒就被埋伏在里面的容黎一个手刀敲晕了。 以防万一,容黎往香娘的嘴里又倒了几许迷药粉末,这才又动手脱起了衣服来。 一刻钟后,香娘面覆纱巾从假山里重新走了出来,但仔细看看便知此时的香娘要比刚刚的更高挑一些。 裙子多少有些短,容黎边走边不自然的往下拽裙摆。 他不会?束发,便照着香娘的发样胡乱挽成?类似的发髻,虽然四?不像,但好歹远远的也能蒙混过去。 容黎加快脚步朝着制香坊走过去,刚走了十几步,一声呵斥将他瞬间定在原地。 “站住——” 两位巡夜人走到容黎身前,目光阴冷地上下打量着他。 “看着眼生?的很,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屋的?” 容黎大脑飞速运转,盘算着能不能五招之内制服这两人。 “喂!问你话呢!你聋了啊!” 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紧握成?拳,容黎正?打算出脚攻击对方的下盘,却听见?另一位巡夜人小声嘀咕道:“听说二公子前几天带回来一批哑女,这个女人不会?是个哑巴吧?” 容黎顺势指着自己点了点头。 “原来是个哑巴,真他妈的晦气!家主?大喜的日子别跑出来瞎逛,快点走走走!” 闻言容黎连忙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就听见?巡夜人的嘲讽。 “可惜了,这哑巴背面看着身材不错,正?面可是真平啊。” 容黎:…… 哎?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档子问题他还真是给忘了个彻底。 这里的女人不少。 他得想想办法,否则极易露馅。 见?巡夜人走远后,容黎又退回了假山,他记得香娘手里的食盒是有几个馒头的。 一番捯饬后,容黎挺胸抬头走向工坊,到了门?口后推门?而入。 工坊一楼没?有点灯,看起来也没?有人在,六座铜炉下还有没?来得及熄灭的火星。 容黎借助微弱的月光和火星,慢慢靠近其?中一座铜炉,然后爬上了高梯。 火灭不久,铜炉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容黎拿出火折子,一靠近铜炉就燃烧起来,他便借助仔细查看铜炉的边缘。 直到他查看到第三座铜炉时,铜炉边缘有一抹暗红色印迹,容黎小心凑过去闻了闻,果然是阿吉的味道。 这应该是阿吉的血吧。 一楼再没?有别的收获,容黎蹑手蹑脚朝二楼走去。 楼上依稀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容黎正?在考虑怎么混进去,一只微凉的手竟直接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卧槽!!! 容黎心想今日好歹也是看了黄历出的门?,他怎么就这么点背呢! 再说了,他的迷药照理已经见?效了,怎么还会?接二连三碰到这许多人? 看来这邢府不厚道呀,竟然克扣雇工们?的吃食。 “这位姐姐,我想去个茅厕,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容黎点了点头夹着嗓子“嗯”了一声。 身后的香娘十分高兴地将食盒塞进容黎怀里,然后双手合十的感激道:“姐姐将这食盒带到四?楼,右手边第二个房间的墙上有个小漏斗,姐姐只要将食盒里的东西倒入漏斗里就好了。” “好。” 香娘福了福身子,急忙转身跑下了楼梯。 容黎掂了掂手中的食盒,一时间心花怒放,看来今日倒的的确确是一个黄道吉日。 只是这食盒和方才假山香娘提的食盒形制不同, 他手里的这份食盒形制明显讲究多了,像是富贵人家的主?子使?用的东西。 容黎提着食盒慢慢走上二楼,碾香室里的香娘皆抬头看他,待看清楚他手里提着的食盒后,又全部?都?一声不吭的低下头继续忙手里的活计。 容黎顺着楼梯继续向上走,三楼是合香室,那日虽没?有仔细参观,但也扫了一眼全貌,形制和碾香室差不多,只是屏风变成?了木架,木架上摆满了成?品香粉。 合香室灯火通明,大师傅不在这里,容黎猜测大概率喝喜酒去了,此刻说不定也在呼呼大睡呢。 见?状,容黎便继续上楼,昨日天花板传来的巨响,应该就是阿吉在求救的信号。 或许这饭,就是给阿吉送的。 容黎匆匆上楼,果然阿吉的味道愈发浓重了起来。 循着味道来到指定房间,果然在半人高处的墙面上有个碗大的漏斗容器,靠近后容黎闻到了一股酸腐的刺鼻气味。 掩着鼻子来到房门?处,门?上竟有一把铜锁,容黎嗤笑一声,从发髻上取下一支海棠银钗,继而将银钗的尖头处插入铜锁之中。 银钗在锁孔中进退旋转,不多时伴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铜锁应声而开。 容黎赶忙取下铜锁,轻轻地推门?进去,一进屋就被里面的各种气味给熏哭了。 房间里的腐臭味夹杂着香味虽不及尸水河厉害,但也算是翘楚中的翘楚般的臭! 容黎此刻只后悔自己身上没?有多余的沉香丸,否则也不至于这么难受。 房间里没?有点灯,却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只是这夜明珠品质一般,叫人看不真切屋子里的景象。 而这里楼层过高,如果贸然用火折子照明,那势必会?引起没?有中迷药的人的注意?。 “阿吉?”容黎试探性地小声喊道。 话音刚落,他听见?了角落里传出来的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和“吭呲吭呲”极其?费力的呼吸声。 容黎朝着声源走去,一边走一边揉了揉眼睛,好让视线不受刺激性泪水的干扰。 当他距离呼吸声不足三步的距离时,容黎适应了光线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然后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阿吉的四?肢被铁环锁在一张机关?床上,他的头被机关?铁器固定住,嘴巴长的老?大,一根长长的软管一头嵌在墙上,一头插入了阿吉的嘴里,导致阿吉时不时发出干呕的声音。 联想到外面的漏斗和食盒里的液态食物,不难猜到这管子是用来做什么用的。 阿吉的手腕还被人划开了一条口子,血珠每隔一会?儿就会?流出一滴,滴答在床下的玻璃瓶里,这个瓶子正?是容黎在融香室里见?过的那种,此刻瓶中已有小半瓶血了。 看来那香就是用阿吉的血做的香引。 正?想着,原本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阿吉竟突然间地抽搐了起来。 第40章 第四十章 幽暗的?蓝光下, 阿吉眼珠泛白,面?色铁青,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胡乱扑腾个不停。 容黎想起先前香娘说过血池要空了, 如今看来这血池就是阿吉, 那也就说明阿吉的?血快要流干了。 忽地想起阿七涕泗磅礴的?脸, 容黎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坐在阿吉身边狠狠地扣住他的?颤抖不已的?下巴, 又用手用力将他的嘴掰开到极限。 “算你小子?命不该绝, 阿七的人情我还给你了。” 说完他抓住了插入阿吉嘴中的?软管, 控制着手?劲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软管拔出一臂长才?被完全取出,阿吉先是猛地抽了一口气,紧接着痉挛着呕出了不少?绿色液体。 看这长度, 软管竟被直接插进了阿吉的?胃里。 邢家为了让阿吉能?源源不断地产生新血, 竟直接将能?生血食物药物通过软管灌入胃中,可?不就是一座活生生的?血池。 容黎皱着眉头将沾满酸臭黏液的?软管随手?丢了出去。 然后他围着机关床的?四周摸索着寻找开锁关窍, 直到他摸到床尾处的?一处凹槽时, 手?指用力地按了下去。 “咔嚓”几声脆响, 禁制解开, 阿吉的?上半身竟直接弹坐了起来,在呕出一大口黏液后, 他如死?鱼一般直直的?仰倒后便不省人事了。 容黎看着这一摊狼藉,忍着想吐的?冲动, 捏着鼻子?嗡嗡道:“真是个麻烦!” 他找了块破布胡乱地擦了擦阿吉脏乱不堪的?脸, 然后用银钗在自己手?腕上轻轻划过, 掰开阿吉的?嘴,将自己的?血滴进阿吉的?嘴里。 世?人皆知曼殊沙华为冥府之花, 花形妖艳有剧毒便对其敬而远之。 但实际上,曼殊沙华还有续命的?功效,前提是花灵自愿毁已度人。 因果轮回,续命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上一次他放血救人还是在万魔窟师父遇险的?时候。 那时师父被蛊雕所伤,失血昏迷之际也是他喂血才?救醒的?。 只是这一次容黎法力全无,这血的?功效会不会大打折扣就不得而知了。 容黎拍了拍阿吉的?脸:“我只等你十?个数的?时间,如果你醒不过来,我绝不会在你身上继续浪费功夫。” 该还的?都?还了,他还要去找牡丹仙子?的?下落。 涂! 容黎暗下决心,他以后再也不要承别人的?人情,这还起来还真的?是没完没了。 只不过。 师父,你曾经说过的?话,我如今都?做到了,你知道了会不会很高兴。 正伤感着,阿吉嘶哑着喊了几声救命。 容黎连忙捂住他的?嘴,恶狠狠地低声警告:“闭嘴!我告诉你,要想活命从?现在开始你都?要听我的?,我让你朝东你不能?跑西?,你明白了?” 阿吉忙不迭地点头。 容黎追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吉磕磕巴巴回答:“是大大公子?把我抓抓到此处。” 容黎又问:“这里的?大师傅你见过吗?” 阿吉目光恐惧:“他他是是是个妖怪,他会会会用妖妖术。” 容黎:“为什?么这么说?” 阿吉:“他他他手?里有串佛珠,那那佛珠会喝血,它每日都?要喝血!” 容黎:“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吗?” 阿吉疯狂点头:“有!我刚被抓来的?时候隔壁房间时不时也会传出动静,我也有留意到外面?香娘们的?谈话,除我之外大概还有五六个人。不过这两日似乎都?已经死?绝了,我听她们说每个血池都?活不过五天。” 容黎:“你待在这里几天了?” 阿吉:“七天。” 容黎:“那你的?命还挺硬。” 阿吉擦了擦眼泪:“我其实不想再活下去了。只是阿七他只剩下我一个亲人了,我若是死?了,他可?怎么活……” 此时门外传来上楼梯的?动静,容黎伸手?示意阿吉不要闹出动静,他则快速溜回了走廊躲在暗处。 先前拜托容黎送饭的?香娘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香娘一上楼便看见了走廊地面?上摆着的?食盒,她连忙跑过去打开食盒见里面?的?东西?原封不动,便不由得发出一声诧异的?“咦?”声。 下一秒,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容黎便一个手?刀将她打晕在地。 阿吉一直惶恐地留意着门外的?动静,他手?里紧紧攥着容黎方才?掉落的?银钗,只要再进门的?不是容黎,他就自我了断个干净。 那种恐惧和痛苦,他再也不想重来一次了。 门被推开,阿吉先是惊惧,待确认是容黎后,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容黎将香娘拖入屋内,动手?脱了香娘的?外衣,又将香娘的?头饰扫荡一空,他拿着这些衣物丢给坐在床上瑟瑟发抖的?阿吉。 “时间紧迫,快些换上!” “……好……” 阿吉因为被长时间锁着四肢,此刻行动竟有些困难,他哆哆嗦嗦地拿起衣服。 容黎见他动作?缓慢,伸手?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凶狠道:“倘若你想死?,你现在就可?以一头撞死?。倘若你想活,你现在就尽快给我振作?起来。阿七还在外面?等你回去团聚。” 听见“阿七”的?名字,阿吉黯淡的?眼睛瞬间恢复了大半光彩,似乎有一股动力由内而生,他提了一口气,换衣服的?动作?竟明显利落了起来。 阿吉当?初在戏耍班子?时也曾负责梳头上妆,他很快就给自己挽了香娘同款发型。 收拾好后,他嘶哑着问:“那个,要不要我给你重新梳发?” 容黎心想这人倒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容黎扶着阿吉走出房间,容黎重新将门落了锁,又将食盒里的?食物倒入漏斗里。 做完了这一切,容黎拽过阿吉:“我此去凶险,带你亦是拖累,我也不可?能?送你出去,去而复返必定引人注意,接下来的?路你必须自己走,生死?由命懂吗?” 阿吉点点头:“懂。” 容黎继续嘱咐他道:“你提着食盒若无其事的?下楼,若能?成功走出工坊,你就去工坊前的?假山里等我,待我事成之后一定会回来接你。” 阿吉再次听话地点了点头:“多,多谢,公子?小心。” 目送阿吉下了楼,容黎继续探查了其他房间,房间的?形制和关押阿吉的?一般无二。 机关床上有新旧磨损的?痕迹,看来这里曾关押折磨过不少?人。 容黎继续走上五楼,五楼竟放着十?几口大水缸。 他打开其中某一口水缸的?盖子?,一股腻人的?香味直冲鼻子?,容黎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水缸里飘着厚厚的?一层芍药花瓣,容黎依稀看见花瓣中似乎还夹杂着丝丝黑发。 一股不详的?直觉告诉容黎缸底一定不简单。 他捡起附近一把大型木质舀勺,将其探进缸底小心翼翼地搅了起来,很快的?舀勺就碰到了很重的?物体。 容黎借助缸沿用力下压舀勺,水底的?东西?被慢慢抬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张被泡的?惨白的?人脸浮出了水面?。 出水的?那一刻,死?人的?嘴巴张开流出了无数花瓣水。 容黎继续检查了其他水缸,无一例外都?有人浸泡在里面?。 尸体似乎都?用了独特手?段防腐,死?人各个被保存的?完好如初,一点都?没有被水泡发。 容黎还发现死?人的?手?腕处皆被割了一道细痕,看来在四楼被放血致死?的?人最后都?会被重新安置在这里。 邢家的?香粉竟然自始至终都?在用人做祭。 五楼再查不出什?么,容黎猫上了六楼。 六楼与其他楼层不同,整层楼被一扇门挡住,门上落了锁,此锁形如夜叉,形制诡秘,容黎琢磨半天都?没能?打开。 此时,怀里的?传音螺开始振动。 容黎摸出传音螺,他将耳朵贴在螺口,里面?传来冥焱的?声音。 “阿黎!府中设了禁制,切勿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一直闭着眼睛的?夜叉锁竟突然睁开了眼,张开着血盆大口发出桀桀的?笑声。 容黎扶额:“已经晚了。” 门唰地一下打开,容黎被吸了进去。 传音螺掉在地上,里面?传出了冥焱慌乱的?声音。 “阿黎——————!” …… “……阿黎……” “……阿黎……” “……阿黎快醒醒……” 是谁? 是谁在喊我? 是…… 师父吗? 容黎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的?景象竟是万魔窟里的?灵山洞,是他和师父曾经相依相伴数年之久的?家。 紫藤攀满了整座洞口,五月时节花开满墙,似千万条流苏悬于空中。 风吹过时,紫色的?花串轻轻摇动,就像此刻容黎的?心也在轻轻撼动。 容黎站起身,漫无目的?地大喊。 “师父————!你在哪里?” 紫藤花海里慢慢走出一个人影。 长身玉立,朗月清风。 那眉那目,一颦一笑。 皆是容黎思?念无数次的?旧时模样?。 师父见他茫然若失的?模样?,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阿黎在想些什?么?竟这么入神。” 容黎贪恋他手?掌的?温度,拉起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 “师父,倘若有一天我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你,你会怪我吗?” 师父宠溺的?笑了笑,道:“我不会怪你。阿黎如果不告而别,那必然是有什?么不可?说的?原因。既不可?说,又何谈责怪呢。” 容黎:“那师父会来找我吗?” 师父:“不会。阿黎需要为师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容黎:“那师父想我了怎么办?” 师父笑道:“为师便去悄悄的?看看你,只要你安好,为师也就安心了。” 容黎继续追问:“可?倘若师父找不到我呢?” 师父:“不会。若两人有机缘,一定会再相见。” 容黎闻言苦笑:“师父,我们的?洞口种的?真是紫藤吗?” 师父回望着那片紫色花海,十?分欣慰地说:“我的?阿黎果真是长大了。” 是啊。 刻骨的?记忆不会骗人,灵山洞口五月盛开的?向来只是凌霄花啊。 41.42.43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潮湿的?夜风从窗缝里钻了进来, 血腥的?味道混着曼殊沙华的?香气很快就弥漫遍了整座工坊。 容黎从梦中醒来,手腕处传来一阵阵刺痛,他刚想抬手查看?, 却发现手腕被铁环牢牢锁住。 随后, 他意识到, 他整个人都被锁在玄铁做的机关椅上。 四肢,脖子, 腰腹, 均被玄铁扣住, 无法动弹。 他低头?看?向手腕处,先前为救阿吉划开的?伤口似乎被人为割得更深更大,血液正在一滴滴的?快速流入琉璃盏中。 琉璃盏中的?血液将?满未满时,一阵阴风袭来卷起琉璃盏飞向对面。 黑暗中, 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接住了琉璃盏。 容黎清楚地看?见, 那只手上还套着一串佛珠。 容黎轻蔑地笑道:“大师傅真是好手段,一招请君入瓮竟被你玩得出神入化, 真叫人防不胜防。” “自不量力。”白须白发的?耄耋老人从阴影处走出, “愚蠢小儿竟也想坏我邢府百年基业, 简直是痴人说梦。” 容黎不屑的?笑道:“不到最?后一刻,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死到临头?了竟还这么嘴硬。”老调香师缓慢地朝容黎走过来,“你和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是极品血池, 若不是子元子业对你们有心,你们早就成?为我邢家香粉的?一部分了。” “我原本?还想多留你们些时日, 待他们兄弟对你二人厌烦后再处置, 没想到你们竟好大的?胆子, 敢在制香坊里撒野。” “只不过你们的?那些小伎俩在我的?天罗地网阵里毫无用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我用曼陀罗香操控着,除了能?控制他们的?心神, 还能?形成?一张天然的?防护网,只要有一人有问题,我身为阵主必然第一时间?知晓。” 容黎冷哼一声:“老东西?倒是还有点小本?事。但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人是妖?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老调香师张狂大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是令我惊喜。” 话音刚落,两名彪形大汉拖了个人进来,随意地将?人丢在容黎身前。 那人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地面,胸腔里不住地发出一阵阵的?哀鸣声。 竟是阿吉。 容黎瞬间?阴沉下脸色,他冷声道:“既然我是极品血池,你还抓他做什么。” “他身上的?血明明就要流光了,现?在却莫名其妙恢复了大半。”老调香师咧嘴漏出一口歪斜的?大黄牙,笑得一脸阴狠,“你的?血似乎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说完,老调香师抬手打了个手势,其中一位彪形大汉揪着软成?一摊稀泥的?阿吉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紧接着彪形大汉的?手里出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容黎大喊:“不要——!” 利刃从高处落下,阿吉的?喉管竟被生?生?割开了一道大口子。 血如喷泉般呲了出来,血水溅了容黎一身。 前一秒还鲜活的?人,此刻已了无生?气。 容黎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束缚,但任凭他怎么努力,在玄铁的?禁锢下却也无济于事。 彪形大汉将?阿吉的?嘴掰开,老调香师急不可耐地将?琉璃盏中容黎的?血尽数倒了进去,然后一脸期盼地等着阿吉复活。 容黎咬牙骂道:“蠢货!” 他的?血,一人只能?用一次。 续过命的?人,再续则无果。 他看?着阿吉空洞灰白的?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他拼命想要活下去见阿七的?样子。 情厚似海深,命贱如蝼蚁。 老调香师见阿吉半天没有苏醒的?迹象,阴鸷地盯着容黎问:“他为什么没活过来?” 容黎冷笑一声:“我何时承认过我的?血能?起死回生?。” “不可能?!”老调香师快速捻动手中串珠,一名彪形大汉突然抱住自己的?头?用力一转,只听咔嚓一声,脖断而亡。 容黎的?血再度被喂入彪形大汉的?口中,刹那间?整具尸体通身变得焦黑干枯。 “为什么会这样!”老调香师恼羞成?怒的?捻动串珠。 容黎挑起一侧的?唇角,七分讥讽十分冷酷,声线还透着一股子浓浓的?威胁。 “敢让本?君流这么多血的?你还是第一个,此仇本?君誓必万倍偿还,定将?你挫骨扬灰魂魄不存。” “哈哈哈。”老调香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疯狂捻动手中的?串珠,手掌慢慢浮现?出一团黑气。 “就凭你也想动我?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还有外面那个人,纵使他想救你,也突破不了我的?傀儡阵和嗜血结界!” “他也是个可笑的?人,竟不忍杀我的?傀儡。” “就让你化为我力量的?一部分吧!” 冒着黑气的?串珠极速飞旋到容黎正在流血的?手腕上。 手腕被猛地勒紧,像是要穿透骨头?般深深勒入血肉,疼得容黎额头?青筋暴起,他只能?紧咬牙关才保证自己不狼狈喊出来。 串珠疯狂贪婪地吸着容黎的?血,慢慢从黑色变成?红色,再到紫红,容黎只觉心脏处的?血液正在疯狂地流失,胸腔中的?空气也开始变得稀薄。 串珠逐渐呈现?黑紫色。 再硬的?骨头?也熬不住这非人的?折磨,容黎终于仰天发出了一声嘶吼! “啊———————————!” 忽然! 天边一道青雷炸响,坊顶竟被生?生?劈去了一半,轰隆隆尽数倒塌了下去。 在浓浓弥散的?飞尘中,容黎抬头?就看?见冥焱持剑从天而降。 他还穿着接亲时的?红衣,银色的?面具早已不知去向,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周身杀气四溢,九天战神,名不虚传。 只是他似乎也并不好过。 即便是身穿红衣,他周身的?血痕也依旧清晰可见,前襟大片大片的?黑红血渍灼伤了容黎的?眼睛。 容黎不知坊外的?情况,但见他这幅模样,应该也不会比自己好受多少。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的?那刻,容黎竟很想伸手抱住他。 冥焱飞身落到容黎身前,剑光闪过,禁锢解除,容黎无力可借向前倒去。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声音。 “对不起,我来迟了。” 容黎额头?抵着冥焱的?肩膀,唇角挂上一丝淡淡的?笑意。 “不迟。”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与这九天战神似乎格外有缘,几?乎他每次遇险,冥焱都会及时出现?。 老调香师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撕扯着嗓子凄厉地叫喊:“冲破了我的?嗜血结界又怎样!来的?正好你们二人可一同?上路!” 容黎顿觉手腕一松,串珠飞回老调香师的?手里。 老调香师一边疯狂捻动串珠,一边嘴中不住地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容黎便听见了人潮汹涌奔来的?声音。 “冥焱!是傀儡!” 冥焱闻声一愣,先是一手将?他紧紧护在怀里,一手持轩辕剑做出抵御动作,然后无奈地看?着他认真地追问:“所以,忻言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啊哈哈……”容黎有些不好意思的?打着哈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冥焱盯着容黎的?眼睛,神情看?起来竟莫名有些哀伤。 “你到底哪句话才是真?还是你对我不曾说过一句真话。” 容黎神情恍惚,脱口而出道:“我喜欢你是真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容黎说完这句话后,他明显感觉冥焱瞬间?支棱了起来。 冥焱神情一扫阴霾,唇角竟有微许上翘。 救命!!! “缺心眼”的?死对头?好可爱怎么办!!! 就像一条忠犬,你对它笑笑,它就冲你快乐的?摇摇尾巴。 傀儡争先恐后地爬上楼,冥焱护着容黎一路击退敌人。但由于傀儡众多,他行动的?速度竟渐渐慢了下来。 不能?出杀招,驱之不竭,赶之不尽。 容黎受重伤几?乎丧失了反抗能?力,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上冥焱的?步伐,不至于太拖他的?后腿。 两人一路冲到坊外,冥焱气息已经紊乱。 看?着被傀儡阵困住的?两人,老调香师竟兴奋地在原地画起了诡异的?符咒,手串依旧在他指肚下疯狂转动,那嗜血的?神情在暗夜里愈发变得扭曲了起来。 “杀了他们!” 一道红光爆闪而过,一二百名傀儡的?手中突然多了一件泛着寒光的?鹰钩利器,他们高举着利器从四面八方同?时涌了过来。 混乱中的?一瞬间?,容黎被冥焱紧紧护在了身下,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停地滴在了容黎的?脖子上。 容黎艰难地抬起头?,他看?见数不清的?鹰钩利器正疯狂地刺入冥焱的?身体,冥焱咬紧牙关硬是一声不吭,鲜红的?血液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浸透了整件红衣。 方才还俊郎的?面容,此刻却眉峰微皱,双眼紧闭,唇角有血正源源不断地流出。 只一眼,容黎心神俱震。 这个男人,就算已陷入昏迷,也未曾放弃保护他。 容黎拼命地想要挣脱出他的?怀抱好反过来保护他,可冥焱的?怀抱太过顽强牢固。 宛若这世?间?最?坚硬的?铠甲,心如坚石,坚不可摧,任凭外界风雨飘摇,哪怕身处阽危之域,也能?护怀中之人安然无虞。 容黎只好不停地擦拭冥焱唇角的?血痕,声音颤抖着呼唤:“冥焱你醒醒!你可是九天战神,若是死在这里,岂不让世?人笑掉大牙!” 无声无息,没有回音。 容黎一边挣扎一边嘶吼:“他娘的?!老匹夫你放开我!你这般我怎么杀出去!” 对了! 容黎灵光一闪,将?还在渗血的?手腕凑到冥焱嘴边,想要给他喂几?口自己的?血,但冥焱已经失去了意识,完全不张嘴。 情急之下,容黎咬破了自己的?唇,对着冥焱的?唇就凑了上去。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绿芙恢复自由身匆匆赶来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血腥惨烈的画面。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混杂着土腥的气味,血水蜿蜒着向四面八方流淌,密密麻麻的傀儡张牙舞爪的发出尖锐的嘶吼声朝着同一个方向进攻, 利器划开皮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血海中央有两人正在抵额拥吻。 犹如幽冥地狱灿烂盛开的双生花。 即使其中一人是香娘的打扮, 但芙蕖花灵传来的感?应不会错。 那是魔君容黎。 芙蕖花灵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绿芙感?受着胸口处传来的一阵阵灼烧感?。去他娘的神仙禁令,哪怕将来被?剃了仙骨, 哪怕今日天王老子?阻拦, 她也要?冲进去救人! 绿芙祭出璇玑鞭飞旋进傀儡群中, 璇玑鞭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度,鞭光犹如无数条银蛇上下翻飞,所?到之处的傀儡皆被?击飞了出去。 不多时绿芙便杀出了一条血路。 她连忙跪在容黎身边,容黎的鹅黄色衣裙已被?全数染成了暗红色。 绿芙双手颤抖着抓住容黎的胳膊, 忍不住抽泣哭喊:“怎么会这样!魔君魔君你醒醒啊!呜呜呜都?怪我, 都?是我连累了你!我该死!明知你现在没有?魔力,明知道这里有?危险, 我却没能?保护好你!怎么办!你流了好多血!求求你醒醒!求求你不要?吓我啊!” “好吵。”容黎松开冥焱, 冥焱顺势倒入容黎怀中。 容黎的下唇已经破溃的不成样子?。 待绿芙借着猩红的月光看清楚容黎怀中人的容貌, 她犹如天打五雷轰般地瞪大双眼, 半晌才抬手指着冥焱,从嗓子?眼里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话。 “帝帝帝帝帝帝君?!” 冥焱后背满是被?鹰钩利器扎出来的血洞, 血水依旧在不断地渗出。 容黎抬手擦去他脸上的血污,冥焱双眼紧闭失去了往日的战神风姿, 奄奄一息的模样似乎一碰就碎。 容黎的心脏传来一阵阵绞痛, 他转头郑重地看着绿芙:“将我身上的芙蕖花灵打入他身上!快!” “好, 好!”绿芙已经来不及追问?原因,她也看得出冥焱帝君受了极重的伤, 这种程度的伤似乎在仙家口中的仙魔大战中都?不曾出现过。 芙蕖花灵慢慢从容黎的胸口浮出,发出莹莹的粉光,然后慢慢没入到冥焱的体内。 入体的那一刻,绿芙呕出一大口黑血。 容黎见状不由问?她:“你还能?支撑多久?” 绿芙将唇角的血渍擦去:“魔君放心我没事,我定会护住帝君的心脉。” 容黎点了点头:“他喝了我的血,我们一起护他应该没什么问?题。” 绿芙忍不住追问?:“帝君他为?何会这样?” 容黎:“他同我一样暂时失了神力。” 绿芙心想造孽啊! 天地间最强的两个人,如今竟被?凡间渣滓伤成了这样。 天道何其狗血!!!!!! 傀儡去又复来,又尽数被?绿芙击溃。 怕狗血二人伤得更重,绿芙打了个防护结界过去。 容黎欣慰,队友不猪。 老调香师迎风立于?高檐之上,他看着绿芙目中渗出嗜血的光。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绿芙一手掐腰,一手挥舞着璇玑鞭指着他破口大骂:“口臭牙黄的老崽子?!你可知你今日冲撞的都?是谁?纵使你有?千条万条命都?赔不起!” “哈哈哈……”老调香师狂妄大笑道,“纵使是天神,也休想从制香坊里活着离开!你们全都?要?变成我的养料哈哈哈……” “好好好!”绿芙挥鞭而出,“今日就让你瞧瞧姑奶奶的厉害!” 璇玑鞭如雷霆之势劈向老调香师,速度太快老调香师躲避不及,竟生生擦去了他的一半耳朵。 奇怪,他竟没流血! 难道说?! 反应过来的容黎大声提醒绿芙:“他也是傀儡!攻击他手中的串珠!” “收到!” 绿芙飞身逼近老调香师,璇玑鞭上下翻飞直逼他手中串珠。 绿芙毕竟是仙体,老调香师打不过她,只能?拼命逃跑,绿芙则一路紧追不舍。 视线里突然出现了邢子?业的身影,只见他神情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嘴唇张张合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绿芙大喊:“快让开!” 老调香师眼前一亮,他桀桀笑着朝邢子?业的方向跑去,邢子?业就像被?施了定身术,只身落在了老调香师手中。 邢子?业的脖颈□□如枯枝的手指死死掐住,老调香师盯着绿芙阴恻恻地笑道:“小姑娘,你可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的情郎可就要?性命不保了。” 邢子?业眉峰紧皱强忍喉咙的不适,颤声问?:“…大师傅,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老调香师阴笑道:“整座邢府都?是我的养料池,你们不过都?是我的一枚棋子?罢了!” “我们一直将你当做父亲供养。”邢子?业眼眶微湿,“你,你怎能?这般对?我,这般对?我的朋友!” 老调香师笑道:“只要?她肯放下手里的鞭子?,我就饶你一条命,否则我就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邢子?业绝望地对?绿芙说:“芙儿姑娘莫要?管我!” 老调香师则用力在他腿上踹了一脚,邢子?业吃痛地跪倒在地好不狼狈! 绿芙像是不知所?措般地站在原地,她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邢子?业,手中的璇玑鞭竟慢慢的垂了下去。 见状,老调香师竟得意的笑了起来。 一道寒光闪过。 老调香师的笑容从中间裂开,连带着他的身体被?绿芙用璇玑鞭生生劈成了两半。 那串泛着黑紫色妖异光芒的珠串也被?瞬间劈成了齑粉散落一地。 傀儡术破了! 邢子?业泄力般的瘫软了下去,他跪坐在地上好一阵喘息,待心情稍微平静后,他指着地上裂成两半的槐木枝问?:“老,老师傅竟是这东西变得?” 绿芙静静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邢二公子?,他在你邢家残害百姓这么多年,你竟从未怀疑过吗?” 邢子?业眼神中充满歉意,他愧疚地低下头说:“我甚少来制香坊,坊中一切皆由大哥和大师傅处置,所?以我,我不曾发现有?哪里不对?。” “芙儿姑娘对?不起,我让你失——————” “咻咻嗖嗖——”的风声呼啸着击向毫无准备的邢子?业。 邢子?业反应迅速,身子?猛地向旁边一躲,纵使他快如闪电,依旧未完全躲过绿芙的鞭击。 黑玉发冠被?劈了个粉碎,邢子?业的头发顿时散开,阴风吹过,发丝凌乱飞扬,宛如地狱恶鬼。 邢子?业慢慢从地面站起,他看着绿芙的神情带着三分不可思议,又带着七分嗜血的兴奋。 他拖慢声音道:“有?意思,你竟能?识别?出我。” 绿芙用璇玑鞭指着他道:“老娘熟读情爱话本三百篇,什么绝美爱情没看过,岂能?在你身上栽了跟头。” 邢子?业挑起一侧唇角:“我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绿芙:“你的确很能?伪装。但方才那傀儡跑向你的时候你竟然害怕到躲不开,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果?敢有?为?的邢二公子?。” 邢子?业恍然:“原来如此,芙儿姑娘果?真是聪慧过人。只不过……” 话音刚落,邢子?业的头发竟慢慢地由黑变白,眼睛由黑入赤。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阴鸷邪恶的笑容:“纵使你法力足够强大,你也是斗不过我的。” “我呸!”绿芙啐了他一口,“区区邪祟还不拿命来!” 璇玑鞭疾速击向邢子?业,鞭鞭打其命门,邢子?业飞快躲闪,竟看不出一丝慌乱的情绪。 就这样斗了几十招,邢子?业似乎玩腻了般地抬手生生接住了璇玑鞭,然后猛地一挥,绿芙毫无准备地被?击飞了出去。 她重重地跌落在容黎身前,在容黎关切的目光中,她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容黎:“你还好吧?” 绿芙:“幕后主使原来是邢子?业!但他实在是太强了,我也打不过他!” 容黎:“真笨。” 绿芙:“怎么办?怎么办啊?我们三个是不是要?折在这里了?” 容黎:“看情形不太妙。” 绿芙:“魔君你能?不能?支棱起来啊!话本里不是总说,穷途末路出英雄?” 容黎:“那是要?有?情爱的滋润,我们三个算哪门子?的情爱?” 绿芙指着他怀里昏迷不醒的冥焱:“方才您亲的那么起劲,这还不算是情爱啊!” 容黎矢口否认:“我那叫治病救人。” 谈话间,邢子?业远远的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绿芙别?无他法,只能?加固结界,想方设法地多撑一些时间。 邢子?业似乎很享受这种瓮中捉鳖的快感?,他并没有?着急处置了他们,而是站在十步开外的位置静静欣赏着结界中的囚徒,继而唇角扬起一丝嗜血的笑意:“我很好奇,你们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绿芙刚想开口骂他却被?容黎生生打断,容黎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们来找人。” 邢子?业轻笑:“你是说阿吉?” 容黎摇了摇头:“阿吉只是顺便。敢问?二公子?可否听过曹心蕊这个名字?” “你让我好好想想。”邢子?业低头沉思了片刻,继而皱紧的眉峰舒展开来,他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她啊。” “这世间唯一拥有?牡丹花香的女人。”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邢子业手里?拿着方才缴获的璇玑鞭, 一脸挑衅地看着他们,他轻轻摇了摇头冷嗤道:“只可惜她太不中?用了,不过才三天就咽了气。” 绿芙闻言微愣, 继而怒火中烧:“狗贼!还我姐姐命来!” 她顾不得结界外的危险, 也顾不得身无法器, 挣扎着想要飞身杀过去,幸而被容黎死死按住, 才不至于羊入虎口。 容黎冷眼看着邢子业, 唇角挑起一抹冷笑道:“邢二公子, 我猜你应该就是穆泓吧?” 绿芙双拳刹时紧握,周身剧烈地颤抖着。 邢子业略一挑眉,偏头看着容黎若有所思道:“真?有意思,你似乎知道我很多过去的?事。来说说看, 你们同那个早已死去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绿芙指着他撕心裂肺地哭骂道:“你这个杀妻灭子狼心狗肺的?无耻之徒!亏我姐姐对你那么好!” 邢子业饶有兴趣的?笑道:“百年前她明明只是一介凡人, 又怎会是你的?姐姐?” 绿芙恨声道: “曹心蕊是我姐姐入凡的?转世之身,我的?姐姐她是九重天的?牡丹仙子!” 邢子业恍然大悟般的?拊掌惊叹:“怪不得呀, 怪不得只要她在的?地方牡丹就长得格外美?艳, 也怪不得她死的?时候百花杀尽天象异常。” 绿芙双目赤红, 咬紧牙关挤出了一句:“畜牲!” 容黎冷冷地追问:“曹心蕊死后你对她做了什么?” 邢子业不紧不慢道:“那样好的?养料我怎舍得随意丢弃, 自然是要将?她利用至极处。” 接下来,在邢子业的?得意之语中?, 一段残忍血腥的?画面呈现在众人眼前。 当年,曹心蕊寻夫曹州城, 也的?确在邢府寻到了穆泓, 穆泓依旧一纸休书与她断了夫妻情分。 至此, 曹心蕊的?命数均同司命簿的?命定命格一致。 唯一的?偏差却是穆泓丧了心。 穆泓当初能?调制出国色天香,皆因曹心蕊为牡丹仙子转世, 唯有曹心蕊亲手种植的?牡丹才能?提取出绝佳花汁。 曹州城的?牡丹虽品种繁多,但无论他怎么调制,花粉的?味道皆不如?国色天香。 邢家本就是因为看中?了他的?制香才华,才愿意招他入赘为婿,如?今见他黔驴技穷,府中?众人便对他慢慢怠慢了起来。 尤其是他的?新婚妻子,邢家大小姐,更是日?日?对他颐指气使,百般嫌弃。 备受打击之下,他想起曹心蕊的?体香与国色天香极其相像。 于?是,一个邪恶的?念头开始生根发芽,肆意生长。 曹心蕊返杭的?前一天,穆泓将?她掳走并?关在了东郊十里?铺的?义庄里?。 此后三天里?,他不顾她的?哀求,不顾她腹中?即将?临盆的?孩子,一碗一碗地接着她的?血,鲜血和着牡丹花汁被炼化成一盒盒的?香粉。 绿芙从未想过人性会如?此之恶毒,巨大的?悲恸让她仙思震荡,周身竟隐隐浮现出一层煞气。 容黎见状眉头紧锁,绿芙颤抖着喊道:“她腹中?还有个孩子啊!” 穆泓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便不由得捧着肚子开怀大笑了起来。 “孩子?孩子又如?何?当年我也是孩子,还不是被父母随意丢弃,任世人耻笑欺凌,受尽这世间白眼!” 绿芙质问他:“可我姐姐她你对那样好!” 穆泓歪斜着头,满脸鄙夷不屑,他冷嗤道:“这种随意与他人私定终身的?女人有什么好?她同我娘一样,皆为下贱货色,自甘堕落,珠胎暗结,自以为情爱可贵,可他们有没有想过那些孩子是否甘愿降世,来承受这苦海无边的?嘲讽与折磨。” 绿芙不住地摇头:“你这个疯子!你根本就不配拥有幸福!” 穆泓冷笑一声:“这种东西,我不在乎。只要拥有财富权力便能?享尽世人阿谀奉承,于?这世间屹立不倒。” 穆泓继续张狂道:“你以为当今圣上为何体弱多病,皇子又为何接二连三的?夭折,那可都是我邢家香粉的?功劳。于?无形中?铲除异己,这天下迟早会是我的?掌中?之物!” 绿芙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竟还妄想夺取皇权?” 穆泓得意的?笑道:“没错。唯有立于?泰山之巅,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容黎静静地听着,却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曹心蕊已死,那照理来说牡丹仙子应该归位了才对,可现实并?非如?此,这其中?必定有什么机缘更迭。 又或者说, 当初的?曹心蕊或许…… 根本就没死。 容黎看着癫狂的?穆泓,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曹心蕊真?的?死了吗?” 绿芙闻言眼睛亮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几分隐隐约约的?期待。 穆泓微愣,继而笑道:“你很聪明,她当时的?确还有一口气。”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她早晚都会死,不如?我亲手送了她,也不枉我与她夫妻一场。” 容黎:“你做了什么?” 穆泓:“养料自然要新鲜的?才最?好,所以我趁她尚有气息的?时候将?她埋入了邢府的?牡丹园中?。” 容黎:“仅此而已?” 穆泓:“当然不够。当初土刚埋实便天象异变,向?来孕中?惨死多变厉鬼,我怎能?给她这个报复我的?机会。于?是我请得道高人给她打下了血戮咒。” 血戮咒。 以血祭血,以怨克怨,为世间最?为怨毒的?封印术,需活祭九九八十一人。凡被封印者,锁魂困魄,永世不得往生。 牡丹仙子的?魂魄竟一直被困在邢府的?牡丹园。 绿芙眼中?的?希冀瞬间化为齑粉,她眸色黯淡无光万念俱灰,周身煞气愈发浓烈,已有堕仙入魔的?趋势。 容黎抓住绿芙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绿芙你清醒一点?,你姐姐绝不愿看到你为她堕魔!” 绿芙的?眉心渐渐浮现出了一抹黑心莲印,她双目垂泪凄凄然地看向?容黎:“魔君你说当初我姐姐她该多么绝望啊?至此百年的?黑暗孤寂,她又该会多么的?害怕?彼时我无能?为力,不能?救她于?水火,但现在我还有的?选,魔也好仙也罢,只要能?救姐姐,变成什么我都不在乎,哪怕将?来魂飞魄散我也不在乎!” 璇玑鞭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召唤,碧绿色光芒如?虹似练划破长空,它挣脱了穆泓的?手游蛇般钻入绿芙的?手心。 绿芙挣脱容黎跃出结界,她目光含恨一脸决绝,周身旋起肃杀烈风。 “穆泓!你戕害妻子,祸害平民,图谋皇权,条条都是逆天死罪!今日?我便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绝不留你继续为祸世间!” 穆泓冷哼一声:“就怕芙儿姑娘没有这个本事。” “那便看看是你躲得快,还是你姑奶奶我的?鞭子快!” 璇玑鞭快如?闪电般击向?穆泓,随未击中?,但鞭光乍现时灼伤了他的?眼睛,竟将?他生生逼退数步,四溅的?沙石割伤了他的?脸颊。 穆泓用手指擦了擦渗血的?地方,眼底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若是从前的?我,确实力不及你。”穆泓掌心向?上,一团幽光悬浮于?上,“但此时此刻,仙又怎样,魔又如?何,终会成为我的?极品养料!” 那团幽光缓缓升至半空,紧接着它生长出无数的?荆棘触手乱蛇飞舞般攻向?地面的?活物。 原先那些被曼陀罗香操控的?普通百姓,傀儡阵破后便一个个躺在地面不省人事。如?今又被这些诡异的?触手拖入空中?,不消片刻就被吸了个干干净净,化为一具具姿态诡异惊悚的?干尸。 绿芙手持璇玑鞭左右抵挡,但触手众多导致她慢慢处于?劣势之姿。 容黎目光一凝,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团诡异的?幽光。 透过幽光,他看见中?央的?褐色珠体。 那竟然是,是木元珠! 容黎忍不住腹诽,弑天我日?你老母,你留下的?狗东西连自己人都他娘的?坑啊! 绿芙节节败退,退至容黎身侧,她气喘吁吁地喊道:“魔君我快撑不住了,那团劳什子太能?打了!未免我们三人都祭在这里?,我用元神送你们去找御仙人!” 容黎神色凝重地问:“你想自毁元神?” 绿芙眼中?的?煞气驱散了些许,她回头就像初见时那般娇俏一笑:“魔君,共处的?这段时日?我很开心,你不但圆了我嗑稀匹的?梦想,还帮助我找到了姐姐的?下落。可惜我怕是没有机会亲自接姐姐出来了,希望你和帝君有朝一日?恢复神力帮我实现这个心愿。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因为你心里?住着一位温暖的?神。” 容黎大喊卧槽,简直离了大谱! 黑心莲的?额印紫光闪烁,绿芙的?身体逐渐趋于?透明。 元神自爆之际,一股强大的?魔力竟生生灌入她的?心脉,清清凉凉的?感觉顺着经脉流向?元神,灼热感瞬间消散。 黑心莲额印恢复了正常。 无数荆棘触手倾盆而来,绿芙刚想尽全力抵抗,不成想下一瞬千万条触手竟尽数爆裂成无数碎块。 绿芙不可置信地扭头。 容黎正悬浮于?她身后,红衣猎猎,邪魅狂狷,一双凤眸冷冷地睥睨众生。 绿芙激动而泣:“魔君你终于?支棱起来了!” 容黎轻笑一声,尾音上扬:“小丫头,本君有必要跟你纠正三件事。” 他慢慢朝着一脸兴奋的?绿芙走去,每走一步脚尖抬手后便有一朵曼殊沙华盛放。 蛊惑人心,颠倒众生。 “其一,你嗑的?稀匹是假的?。” 绿芙笑笑,绿芙不信。 “其二,我对收尸不感兴趣。” 绿芙点?头,绿芙不信。 “第三,别随便发我好人牌。” 绿芙不信,绿芙撒娇。 她指着不远处一脸懵逼的?穆泓嘤嘤道:“杀了他。” “好啊。” 轻轻一语,如?坠千斤。 容黎挑起一侧唇角,他缓缓抬起右手,天际一道青白流影呼啸而来。 顷刻间,他手心里?多了一把青玉宝扇。 玉骨扇,失而复得。 【终章】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容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穆泓, 嘴角牵起一丝冷笑:“先前那老杂碎损了本君不少血,本君曾允他受挫骨扬灰之刑。只可惜他是个傀儡,纵使已被?碎尸万段, 却也不解本君的心头之恨。你既是他的主人, 那便由你来替他承受吧。” 穆泓的笑容渐渐凝固, 眼神中透露着惊惧之色,他躲在木元珠的幽光之后, 垂死叫嚣着:“你以为你是谁, 我有魔珠护体, 纵使你法力高深也休想伤我分毫!” 容黎哼笑一声,他指了指木元珠云淡风轻道:“本君不才,正是那魔珠的主人?。” 穆泓神色骤变,嘴唇哆嗦着低喃:“…不…不可能…” 穆泓回想此生, 开局地狱模式, 爹不认娘不爱,遇良人?又毁之, 入赘邢府数十载受尽白眼。后来为延续寿命, 他同魔鬼做了交易, 已经付出了一切, 他又怎会?轻易放弃。 谁都别想摧毁他的梦想! 木元珠开始震颤,一条手腕粗的褐色荆棘触手从?珠体钻了出来, 触手目标明确直冲穆泓胸腔而去,瞬间开胸入体, 血花四溅。 触手兴奋地蠕动着, 发出“咕噜咕噜”诡异的吞咽声, 木元珠正在?吸取穆泓的心头血。 穆泓不但不觉痛苦,他血迹斑斑的脸上竟十足的得意享受。 容黎皱眉:“变态。” 绿芙撇嘴:“恶心。” 穆泓丧心病狂地仰天大笑:“拦我路者, 死!” 他话音未落,木元珠霎那间爆闪出一道赤光,周围物什凡被?赤光照到皆炸裂崩摧。 容黎挥扇打下一道屏障结界,阻挡了木元珠的攻击,护住了冥焱绿芙,更保住了无辜百姓的尸身。 “尔敢造次,死性不改。” 容黎掌心化出一团赤焰,细细分辨那赤焰竟是由无数根细如发丝的曼殊沙华的花瓣汇聚而成。 “那便去死吧。” 容黎的手掌心翻转朝外,然后轻轻向下一压,赤焰迅速膨胀壮大,宛如九天神火焮天铄地。 倏尔,赤焰迅疾飞向穆泓,穆泓回天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团花丝火焰穿体而过?,顿觉万箭穿心,蚁钻血肉之痛苦。 容黎收下了木元珠,他冷眼看着正在?满地痛苦哀嚎打滚的穆泓,继而轻笑一声颇有兴致道:“死是最便宜的事,本君不会?立刻处死你,本君定要让你好好尝尝这蚀骨钻心之痛。” “你体内已被?我灌入万根花芯,它们时时刻刻都会?避开你命脉钻你骨肉筋络,所以你想活也活不好,想死却死不了。” 穆泓的脸痛成酱紫色,浑身的青筋暴起颤动,他蜷缩成一团捂着胸口哭喊着嘶吼:“我不后悔!哪怕是受尽折磨,我也不会?后悔!!!” 绿芙尤不解恨,她挥舞璇玑鞭,狠狠地抽打这个丧心病狂始乱终弃的畜牲。 临了,容黎在?穆泓身上打下一道锁魂结界。 “九九八十一天后,你会?全身筋脉尽断而死,而你的魂魄也会?被?禁锢在?这道结界里?直至魂飞魄散。” “不——!不要——!!!” 绿芙拍手称快:“魔君干得漂亮!” 容黎挑眉:“你倒不认为我残忍?” 绿芙摇了摇头:“我只是小,但我不傻。” 容黎挑唇一笑:“走吧丫头,带上你家倒霉帝君,我们去接你姐姐。” 乌云散去,晨光熹微。 三人?腾云速至邢府牡丹园,绿芙迫不及待跃下云头跪坐在?牡丹园里?一株牡丹王前嚎啕痛哭。 “呜呜呜姐姐,姐姐对不起,绿芙来迟了呜呜呜呜…” 容黎抱着冥焱缓缓落地,一路上他向冥焱体内源源不断地输送真气,但这人?似乎很排斥他的魔力,一直有道天然屏障将他的真气拒之门外。 容黎心想,这人?还真是一根筋,晕过?去了还对魔如此防备。 不过?幸好,在?芙蕖花灵和他的血的双重滋养下,冥焱虽然气息微弱,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绿芙徒手扒着花泥,几日前曹州城多雨,花泥还算湿软,但柔软的十指怎敌得过?泥土粗硬,不一会?儿绿芙的双手变得血迹斑斑。 容黎有心帮她,但终究任她发泄。 挖地三尺时绿芙摸到一节指骨,她颤抖着加快了挖掘速度,土坑周围已经形成一座环丘。 挖着挖着,绿芙泣不成声,因为她看见姐姐的尸骨上还有一具婴儿的尸骨。 小小的一只蜷缩着,却被?姐姐紧紧的抱在?怀里?仔细地呵护着。 容黎放下冥焱,径直飞到绿芙身边,安抚般地摸了摸她的头。 “丫头,你这般拖拉,你姐姐何时才能重见天光。” “对,对不起…” 容黎弹指一挥,泥土自然散开,曹心蕊的尸骸完整出现在?他们眼前。 尸骸也呈蜷缩状,将婴儿完全裹住,几乎不留一点缝隙。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在?拼尽全力保护着她的孩子。 “…姐姐…姐姐…” 绿芙心痛到极点,一滴血泪自眼角滑落,滴在?了曹心蕊的尸骨上。 泪骨相接的瞬间,骨头长出一棵嫩芽,嫩芽快速抽条,长出绿叶和花苞,花苞逐渐膨胀翩然盛放,一朵粉紫牡丹在?日光下摇曳生辉。 绿芙双眸通红,只身扑过?去小心翼翼地喊着:“姐姐?” 一道靓丽的粉色身影虚无缥缈地浮于?牡丹花上空,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可爱的白胖娃娃。 “我的小芙儿长成大姑娘了。” “姐姐!” 绿芙冲过?去想要抱她,不成却想抱了个空,牡丹仙子此时不过?一段空无虚影。 “怎么会?这样?”绿芙百思不得其?解,“血戮咒明明就已经破了,姐姐你为什么还无法归位?” 牡丹仙子摇了摇头,笑意盈盈道:“我还有我的责任,自然要归顺天意。” 她隔着虚空摸向绿芙的黑心莲额印,目露担忧但语气极其?温柔宠溺:“怎么这么不小心堕仙了。” 绿芙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姐姐,我让你失望了。” 牡丹仙子依旧温柔地关?切道:“善恶自在?人?心,姐姐知道你分得清。我不会?怪你堕仙,我只是心疼你,仙髓被?生生拔出,堕仙一定很疼吧?” “不疼。” 绿芙想,堕仙再?疼也没?有得知真相时的心口疼。 牡丹仙子两指并拢抵在?绿芙的黑心莲额印上,绿芙只觉得一股强大的仙气正源源不断地灌入自己的天识,新的仙髓冒出小芽顷刻间向着全身蔓延。 绿芙再?迟钝也意识到姐姐在?做什么,她挣扎着想要离开却被?姐姐强大的仙力束缚着无法逃脱。 “不要我不要,求求你别这样,姐姐我不要你的仙髓!我只要你啊!你把仙髓给了我你会?魂消魄散的!” 牡丹仙子抽回手,满意地看着她光洁白皙的额头,安慰她道:“芙儿,我的命数已定,情?劫未过?我没?得选择,九重天我本就回不去了。但你不一样,你只是阴错阳差堕仙,你还有得选,九重天你得回去,你还要回去帮我好好照顾百花圃,不是吗?” 绿芙泣不成声:“我不要做神仙,我不要百花圃,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姐姐回来。” 牡丹仙子叹息道:“芙儿,你知道姐姐的梦想吗?” 绿芙含泪摇了摇头。 牡丹仙子眉目含笑道:“你我虽只是一介花仙,看似只是侍百花掌百草,可这又何尝不是在?守护天下苍生呀。” “芙儿,我热爱这世间光景四时好。因此,我也希望你能代替我照看好这些锦绣芳菲。” “你能答应姐姐吗?你会?答应姐姐吧。” 绿芙轻颤着点点头,她用力挤出一个字,但语气异常认真笃定。 “好。” 牡丹仙子笑容明媚,霎那间万物失色。 忽然孩子响起一声啼哭,牡丹仙子知道时间到了。她不舍的看着绿芙,并尝试着最后一次摸了摸妹妹的脸,绿芙也尝试着去抓姐姐的手,只是这一次她们竟彼此感受到了对方?温柔不舍的触碰。 牡丹仙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看向一旁的容黎不由了然的笑了。然后她轻启朱唇说了句什么,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容黎知道那是一句“谢谢”。 绿芙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滑落。 牡丹仙子轻轻擦拭掉绿芙眼角的泪珠哄道:“芙儿不要哭了,姐姐不喜欢看到你哭,姐姐最喜欢你的笑容了,就让姐姐永远记得你的笑容离开,好吗?” 即使再?悲痛,即便再?不舍,绿芙深知无力回天,她紧紧握住姐姐放在?她脸颊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她认为的最妥帖讨喜的微笑。 “真乖。” 说完这句话,牡丹仙子便烟消云散了,连带绿芙的手掌心也空了下来。 绿芙呆呆地抬头望着姐姐离开的方?向,竟破天荒的没?有爆哭出声。 容黎靠近她刚想抬手安慰,却见她一张小脸早已是泪水滂沱,却还是执拗地扬起自己傻里?傻气的笑容。 我笑着送你离开,只愿你能够心安。 再?见,姐姐。 惟愿来生,能再?相遇。 绿芙伸出手,掌心渐渐湿润。 下雨了。 后世,《曹州城志》记载:丰庆二十三年?,艳阳高照天降甘霖,全城牡丹一夕尽放,实?乃天地祥瑞之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