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卿卿》 第 1 章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禅室之中弥漫着浓重的香火味,博山炉上细烟袅袅,一点灯烛摇摇晃晃,晃得窗牖上人影幢幢。 闻吟雪随意地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男人,确定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抬步跨过他,找到不远处的铜盆,用帕子沾了一点儿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腕。 恰在这个时候,婢子春杏转醒,有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随即满脸惊慌地看着禅室中突然出现的男人。 她刚准备叫喊出声,闻吟雪就抬手抵在她嘴上。 “嘘。” 等到春杏已经平静下来,闻吟雪才松开手,抬步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回头,看到春杏还惊魂未定,好心解释:“放心,还有气的。” 没气的话,是很可怕。 但就算是有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房中灯火不盛,春杏大着胆子朝着那边看过去,在看清那个人的脸的时候小声道:“这、这不是表少爷吗?” 她哆哆嗦嗦地问:“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事说来话长。 虽然三言两语也能说个大概,但春杏这脑袋不怎么灵光,估计一时半会也和她解释不清楚。 闻吟雪一向没什么耐心。 她没应声,只是在思考现在应该怎么办。 出现在房中的这个人名叫周彦安,是前些日子过来上京投奔府中老夫人的破落户。 闻老夫人本是商贾之后,出身平平,有几个来投奔的姊妹兄弟的倒也寻常,这原本与闻吟雪没什么关系。 只是周彦安却存了些其他的心思。 闻家门第不算高,先前一直都外放在州县,今年才提拔为京官,纵是京官,但也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小官。 这样的家世,在上京实在排不上号。 但闻吟雪却是家中例外,不仅身上有一个郡主的头衔在,还是章老将军的外孙女,能与她议亲,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也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了。 这本来怎么都轮不上周彦安。 今日闻家阖府女眷都前来大明寺上香祈福,院中几间禅房基本上都住的满满当当,除了祖母闻老夫人和她以外,基本上都是两三个人挤在一间。 这么安排,正好方便了这位表少爷。 孤男寡女,佛门清净之地。 不管这个人现在是昏着还是醒着,他出现在这间禅房内,被人看到很难说得清楚。 要让她以后和这个丑东西绑在一起,不如让她早点收拾收拾去死算了。 闻吟雪想到这里,把擦手的帕子扔了。 看了一眼还在地上的男人,对春杏道:“先把他扔出去。” 春杏倒是很听话,哦了一声,上前拽着那个人的靴子想把他拖走,一路连拉带扯,虽然吃力,但倒也顺利。 一直到门槛那里,春杏没注意,脚后一拌,一不小心坐到了那位表少爷的身上。 槅门也随之晃荡了下,哐当一声敲在了周彦安的头上。 很响。 槅门弹了回去,然后又撞了下。 更响了。 尽管没醒,但闻吟雪总感觉这人再被春杏这么拖下去,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闻吟雪:“他可能要没气了。” 春杏被吓得一跳,坐在他胸口上,眼泪汪汪地看着闻吟雪:“啊?怎么、怎么就要死了?” 闻吟雪看着被她压得面色惨白的周彦安,“……你先从他身上下来。” 春杏这才反应过来,“哦。” 她爬起来,站在这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男人旁边思考了一下,好像是在思考怎么把他丢出去。 春杏观察着,突然开口:“小姐,我怎么感觉他的脸色好像比刚刚苍白了好多?” 被春杏这么连拖带撞的,还有一口气已经算命硬了。 “要长尸斑了吧可能。”闻吟雪道。 春杏被吓得一缩,隔着老远,抬手去探男人的鼻息。 “好像、好像还有点气。” 闻吟雪温声道:“你刚刚要是再努力一点,现在也许就没有了。” 她说着,抬步走到周彦安面前。 低眼打量着他现在的样子。 先前的周彦安,倒还算得上是几分清秀,但此时脸色惨白,被槅门撞到的地方红了一块,高高肿起。 很是凄惨。 刚刚周彦安摸着黑叫她表妹的场景又浮现在闻吟雪眼前。 他当时似乎已经把闻吟雪当成他的囊中之物,眉飞色舞地夸她容色过甚,还说什么嫁入他周家肯定不会亏待了她,第一眼看到她就心生悦慕云云。 闻吟雪温声叫了他几句表哥,把他高兴得面色涨红。 她趁着周彦安低头的时候,随手抄过放在旁边的香炉,朝着他砸过去。 闻吟雪控制了几分力道,不致死,但至少三个时辰内都不会醒过来。 本来这三个时辰,已经足够他昏迷到天亮了。 但是刚刚春杏这一番折腾以后,他什么时候醒,还真难说。 周彦安死不死倒是不要紧。 主要是不能死在她这里。 闻吟雪思忖一番,从屋内找到披帛,在周彦安的脖子上绕了下。 抬头看向春杏:“过来。” 春杏见状,意会到什么,非常识趣地靠近了一步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她。 “没事的,小姐你动手吧,婢子什么都不知道。” “明天大理寺有人过来,就算是严刑拷打,婢子也断然不会出卖小姐的!” “算了,要不小姐你还是把我给毒哑了吧,我好像也挺没骨气的,到时候万一真招了怎么办?” 闻吟雪:“……转过来。” 春杏颤颤巍巍地转了过来。 “睁眼。” “小姐,我我我、我我我我不敢看。” 闻吟雪:“……” 她看上去有这么残忍嗜杀吗? 闻吟雪在披帛末端打了个结,确认好松紧以后。 “我没准备杀他,趁着他还没醒,过来和我一起把他扔出去。” · 半夜三更被迫出去的感觉不是很好受,尤其是此时春寒料峭,还未转暖,山中又更深露重。 闻吟雪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几乎刚出去就感觉到席卷而来的寒气。 夤夜已至,院中的禅房都灭了灯。 守在小院外面的小厮困得打盹,头都耷拉在一旁。 院落后面依靠着一处荒山,人迹罕至,低洼处有个池塘,挨着一片竹林。 夜风吹过,哗哗作响。 闻吟雪把周彦安随便扔在地上,一路返回禅房,即将踏上台阶的时候,却突然顿步。 想到了刚刚绑在周彦安脖子上的披帛。 她的织物很多都是御赐的料子,多是外祖送过来的,珍贵非常,整个上京也不多见。 落在周彦安身上,难免多生事端。 春杏看她突然不走了,有点愣:“小姐怎么了?” “我回去一趟。” 春杏哦哦两声,“那我与小姐一起吗?” 理论上来说,多一个人是不错的。 好歹也能壮胆。 但显然春杏只能算半个人。 “不用。”闻吟雪顿了下,“我自己去就行。” · 刚刚走过一次,闻吟雪对这路已经算得上是熟悉。 她快步经过小径,看到还周彦安躺在原地,稍稍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在附近以后,上前准备取下披帛。 靠得近了。 她才看到那张脸上高高肿起,面目都分辨不清。 丑得惊为天人。 闻吟雪多看一眼都觉得浑身难受,半闭着眼睛刚准备上前的时候—— 突然感觉到一道寒气逼近。 她下意识想要躲避,但下一瞬只见一柄短刃靠在她的脖颈旁,刃光凛冽,映着天上月色。 让她进退不得。 上方有人语调散漫地问:“三更半夜,鬼鬼祟祟。” “让我猜猜,这是准备杀人,还是埋尸?” 清冽的遐草香气倏地笼罩在闻吟雪身侧。 这声音天生含着笑意,非常熟悉。 熟悉到闻吟雪听到的那一瞬。 心中只有四个字。 冤家路窄。 她这前半生虽不说是吃斋念佛但也算得上是荤素搭配,从来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时候遇到他。 若说之前遇到周彦安已经算得上是倒霉的话,那么再遇到一个楚珣,那简直就是倒霉至极。 早知道这样,今天出门应该看一下黄历的。 多半是诸事不宜。 闻吟雪没出声。 身后的人显然算不上是一个耐心很好的人。 刀刃在她颈侧很轻地晃了下。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近,只是身后之人的手臂架在她肩侧,就很像是半圈在怀中,就连呼吸都可闻。 他手中短刃靠在闻吟雪颈前,似乎也是察觉她身上的寝衣太过单薄,觉得有点儿不自在,准备走到她面前再问。 待看清闻吟雪的时候,他却不期然地挑了下眉。 “……是你。” 后山没有灯火,只有天上月色凄清。 月下少年长身玉立,身穿一袭墨色的圆领袍,腰间鞶带并无冗饰,银质护腕收束袖口。 眼眉漂亮到迫人,是几近让人不敢多视的姿容出挑,头发高高束起,正姿态懒散地看向闻吟雪。 当今圣上亲自抚养视如己出、昭明长公主之子,现任大理寺少卿—— 楚珣。 他收起短刃,收入刀鞘中发出很轻地一声脆响。 “楚小侯爷。”闻吟雪笑了声,“幸会了。”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闻大小姐。”他似笑非笑地看向不远处肿成猪头的周彦安,“那位是?” “我表兄。” 闻吟雪两三步走过去取下周彦安身上的披帛,“这个人还没死,应该不归大理寺管的吧?” “还活着?”楚珣哦了一声,“那看来是我打扰了。” 不是,他打扰什么啊? 闻吟雪难以置信地看向躺在地上脸肿得看不到五官的周彦安:“你什么意思?你当我眼瞎吗?” 他们两个人一向都不怎么对付,说一句八字不合毫不为过,闻吟雪就没指望楚珣嘴里能冒出什么好话来。 果不其然。 楚珣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周彦安,停留的时间非常之短,短到仿佛多停留一刻就会瞎掉一样,转回来对闻吟雪笑着道: “难说。” 第 2 章 好烦。 这人是不是王八转世。 闻吟雪懒得再和他说话,在周彦安身上到处扒拉了下,以防他身上藏有自己的香囊帕子之类的私物。 旁边的楚珣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动作。 有点像是地主看着长工干活。 给他闲的。 实在闲就去把大理寺院子里面的驴赶走,自己顶上去拉两圈磨。 闻吟雪翻找了一下,确认周彦安身上没有什么私物了以后,才抬步准备从这边离开。 却没想到,楚珣居然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段路以后,闻吟雪忍不住回头问他:“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闻吟雪看着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路她家开的? 还挺理直气壮。 楚珣刚准备开口,低眼不经意的一瞥,却突然顿住。 闻吟雪此时身上只穿了一件寝衣,极为单薄,布料如潺潺流水,柔顺地垂在身上。 本是精致无缺的织物,肩侧却被利物划出了一道口子。 绢丝的布料本就脆弱,布料下的肌肤若隐若现。 楚珣低咳一声,视线倏地转向别处,语气也低了下去:“……我顺路。” 闻吟雪顺着他刚刚的视线往下一看,看到自己的寝衣被划破的口子,边缘已经裂开,有逐渐扩大的趋势,显然是不能再穿了。 这是上贡的布料,整个上京都极其罕见,珍贵非常。 却被楚珣给划破了。 闻吟雪不敢置信:“你知道我身上这件寝衣多贵吗?” 匪夷所思的问题。 楚珣:“我上哪儿知道你寝衣多贵?” 他有点想转过头来,但是似乎又想到了闻吟雪现在的样子,又扭了回去。 虽然当时是她自己鬼鬼祟祟出现在后山,后来的时候又动了一下,短刃才划破了衣服。 但确实也有他的原因。 “算了,我赔行了吧?” “你不懂。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 “……十件。” 也不是不行。 若是其他人说出这样的话,闻吟雪估计还得想一下他能不能负担得起这种高昂的衣物。 但这个人是楚珣。 “行吧。”闻吟雪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那就麻烦楚小侯爷改日送到闻府上了。” 她想了下,又补充道:“哦对,还请避人耳目一些。” 楚珣哼笑一声。 “这点闻大小姐大可以放心。” “那是最好。” 他们两个人在装作互不认识上还是很有共识的,闻吟雪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好了,不管楚小侯爷你是真顺路也好还是想跟着我也罢,我要回去休息了,你请便吧。” 楚珣:“我刚刚好像说了我是顺路。” 闻吟雪走到廊庑下,上下看了看他。 想到刚刚楚珣说她眼瞎的仇还没报,闻吟雪撑着手,笑着回他: “难说。” 说罢,也没管他到底是什么反应,转身回到了屋中。 闻吟雪这一趟去得有点儿久,春杏坐在小杌子上在打盹,头都歪在了屏风上。 她没叫醒春杏,点燃火折子把那件披帛放到火盆里烧掉,随后才卸了力一般,走到榻上歇息。 或许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很是疲惫,闻吟雪几乎没有多想什么就陷入沉睡。 转醒的时候已经是天明。 闻吟雪其实是被外面喧嚷的声音吵醒的。 隔着一道槅门,也能听见兴致高涨的谈论,间或夹着几句低语。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感觉好像挺热闹。 闻吟雪从榻上起身,把身上那件寝衣褪下,换上了一件新的衣裳。 春杏还没醒。 昨天晚上闻吟雪看她睡得太香了没吵醒她,还顺手给她盖了层褥子,现在这层褥子被春杏卷在身上,包得密不透风。 离门口近了,闻吟雪才听到院子中的人在讨论什么。 “大明寺昨日来了些官吏?” “是有这么个事,好像是来查案的。前些时日上京已经连着有三四个女子下落不明了吧?” “就是为这个案子来的。听说那贼人就是骊山附近的山匪,今早已经被羁押下山了。” 说到这里,其实也与她们这些贵女并无什么关系。 却听一人压低声音,接着说道:“这原也没什么,但你们知道前来查这件事的人是谁吗?” “谁啊?” “是那位向来盛名在外的楚小侯爷,单名一个珣字。现任大理寺少卿,更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外甥,我早前听闻他出身显贵,又生了一张风流无瑕桃花面,出尘至极,也不知是真是假。” …… 风流无暇没看出来。 人模狗样倒是有。 本来起得早就烦。 早知道刚起身就听到楚珣的名字,不如刚刚在床上多躺会儿了。 闻吟雪叫醒春杏,去倒了杯凉茶。 之前来大明寺的时候包裹里面带了不少点心,虽然不是现做的,但是至少也能垫垫。 春杏刚醒还有点懵,茫然地看了看面前的闻吟雪,好像是有点连不起来昨天和现在的事情。 恰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很轻地叩门声。 “阿姐。” 是闻薏的声音。 与闻吟雪同父异母的妹妹,一直以来都与她关系泛泛。 “什么事?” 闻薏在外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道:“冒昧打扰阿姐歇息了。这件事事关祖母的那位姓周的表亲,前些时日才来府上的,不知晓阿姐还记不记得。” 春杏听到这个名字,登时有点紧张了起来。 昨天闻吟雪返回去拿披帛以后,就这么把姓周的丢在了后山。 若是他醒来一口咬定就是她们做的怎么办? 闻吟雪倒是没什么变化,语气如常地回道:“有点印象。” “是这样的。”闻薏听到她回答后接着道:“这位表兄不知道为什么,昨天突然出现在后山,还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几乎浑身上下都是伤,他已经在前厅那边与祖母哭诉了好一会儿了,但是也没说出到底是谁伤了他。” “祖母与这位表兄家从前很是交好,人是在上京伤了的,这段时间也是来投奔我们府上的,怎么也要给他个交代,祖母就想着问清楚到底是谁,去讨个公道。” “但是表兄说,这件事事关重大,等人来齐了才愿意说。祖母就让我过来把各禅房中的人都交代到,去一趟前厅。” 闻薏说完,半晌都没听到里面的人回答。 她也很有耐心地等在门口。 闻薏这位长姐与家中其他人都不同,虽然都是一父所出,但闻吟雪的生母早逝,只有她一个女儿。 闻父过了两年另娶,现在当家的已经是继室林氏。 话虽如此,家中却没有人敢怠慢这位闻大小姐。 只因闻吟雪有个身居高位的外祖父,戎马半生,战功赫赫。 就连闻家这个京官,多少都是沾了章老将军的光才得来的。 闻薏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只听到闻吟雪散漫回道:“知道了。” · 闻吟雪走到前厅的时候,窄小的庭室已经站满了人。 站在门边的人原本在说着什么,在看到闻吟雪过来以后,突然噤了声。 分明只是素雪绢裙,并无珠绣暗纹,行走时却流光熠熠,如云雾般的披帛逶迤在后。 她发间并无多余饰物,只一串鸦青湖玉的步摇,缓步走来时,珠玉相碰之声伶仃。 分明是淡极雅极的装束,在闻吟雪身上,却丝毫未有任何寡淡之感。 只因她生得实在是出众至极。 从前在岷州就已经是广为人知的冠绝全城,现今在上京,即使是在这么多出身高贵的贵女之中,也依然犹如明珠熠熠,出挑到为人侧目。 闻吟雪在前厅中对着坐在上首的祖母盈盈一拜。 “祖母。” 闻老夫人瞧见是她来了,点了点头,随后抬手在周彦安的手背上轻拍了下,以示安抚。 老夫人侧身问站在一旁的婆子,“人都来齐了吗?” “回夫人,各禅房中都知会过了,现在都已经到齐了。” 周彦安蜷缩在太师椅下,比昨夜还要狼狈。 山中露重,他只穿了件锦衣,被冻了一夜,脸现在都还在发青。 后颈高高肿起,脸上也到处都是淤青与伤痕,好几处肿胀挤在一起,几乎看不清原来的五官。 身上的锦衣也破破烂烂的,沾满脏污。 闻吟雪看清周彦安现在的样子,好似有些诧异,指尖掩住微张的唇。 “表兄怎么伤得这么重?” 周彦安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他本来只记得昨天晚上,闻吟雪对着他后颈敲了一下,没成想今天早上从山上醒来以后,脑袋两侧都肿了起来,他的脸更是惨不忍睹,脖子也好像被人扭断了一样,就连胸口都在隐隐作痛。 他看向闻吟雪。 只看到她笑吟吟地看向自己,问完这句话以后,也没多说什么,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手上把玩着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一把刀。 刀鞘上面镶满了宝石,华光流转,看着就只像是贵女用来装饰的器物。 她指尖抵着刀柄,就这么抵出去,又滑进来。 从她把玩的动作间能看到刀刃莹白,凛然如霜白月色。 周彦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老夫人用手拍了拍他的脊背,周彦安这才从发怔中回神。 老夫人温声道:“这孩子,怕不是魇着了,怎么总是发痴?现在人都来齐了,你若是受到什么委屈,说出来就是,不必怕,老身来给你做这个主。” 刀刃半出。 明晃晃的光就落在周彦安面前的地上。 周彦安只有一只眼睛勉强能视物,他不敢多看,仓皇扭过头,对老夫人道:“是、是……” “是谁?” 周彦安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昨夜在山上躺了一夜,他醒来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位闻家大小姐。 昨日他们共处一室既然已成定局,总不能就这么被白打一顿。 但是看到她恹恹地把玩着那把刀的时候,周彦安心里却猛地打了一个突。 上京城中高官显贵如云,以她的身份,悄无声息杀个人不过是易如反掌。 昨夜的事后,他当然知晓她并不是什么柔弱无依的闺阁少女。 还有她那位威名在外、骁勇善战的外祖…… 周彦安想到这里,心中惴惴,怎么也不敢再往她那边说了。 但是刚刚他话已出口,现在已经接不上了。 进退两难。 话在嘴边,总得说出个所以然来。 闻吟雪在这时很轻地笑了声。 她声音如淙淙清泉,又如碎玉,此时看向周彦安,轻声道:“听闻昨日大理寺来人前来骊山缉拿流窜的罪犯,夜黑风高,表兄一时慌乱,又是孤身一人,难免会被误会。昨夜前来缉拿的大理寺官吏手握实权,表兄一介白身,自然知道得罪了他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这才期期艾艾地不敢开口。”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极亮,皎皎如弦月。 “是吧,表兄?” 第 3 章 周彦安愣怔几瞬,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是、是这样的。” 他不敢看向闻吟雪,只连着解释道:“芸娘平时很少出家门,又是初来上京,我这个做兄长的觉得实在是不放心,就想着过来看看她,谁成想正巧就是碰上官吏前来缉拿要犯,昨夜天太黑了,我慌乱中想离开,又被拦住,一时不察,从山上滚了下去。这才浑身都是伤。” 他口中的芸娘是他的亲妹妹,先前一起过来投奔闻府的。 昨日阖府女眷前来大明寺上香还愿,她也在其中。 周彦安这番说辞虽然算不上是特别天衣无缝,但好歹也能说得过去。 闻老夫人听他这么说,已然信了七八分。 她刚刚说要为周彦安讨个公道,不过是有些好面子,此时听他讲了原委,心知闻家这样的门第,怎么也不可能要为一个远房亲戚去大理寺讨个公道去。 且不说大理寺卿位列九卿,手握实权,就说那位大理寺少卿,乃是出身上京城中鼎鼎有名的煊赫世家,自小就金尊玉贵养在皇城中的,这两位,无论是谁都是闻家开罪不起的。 闻老夫人以手支额,俨然一副恹恹的样子,放到周彦安身上的手也收了回来。 旁边的婆子跟了她数十年,立即心领神会道:“表少爷既然说了是误会,那大家就散了吧。等回头回了府,再请个大夫为表少爷好好瞧瞧。” 这话一出,不管场中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总归是这么定下来了。 闻吟雪听着有点儿没趣,看了眼周彦安,手指抵住刀柄,收了回去。 她走的时候在周彦安身边停了片刻。 周彦安脖子还有点儿抬不起来,视线中只能看到闻吟雪垂下的裙裾,逶迤散开,恰如瑶池菡萏。 她低眼看向周彦安,唇边带笑,语气轻描淡写道: “让表兄受惊了。” · 清早出了这么一件事,闻老夫人也没有什么心思礼佛,前去找主持说清缘由,又捐了些香火钱,随即就通知各房中的人收拾收拾,下午就准备回府。 闻吟雪此行带来大明寺的东西拢共也不多,没耗费什么功夫收拾。 时近晌午,从骊山到上京也有小半日的路程,是以各人也都是匆匆收拾了一番就上了归程的马车。 车舆中点了香,又置了火盆,全然消融车厢外的寒意。 柔软的引枕放在榻上,闻吟雪昨日睡得晚,今早又是被吵醒的,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只睡了三个时辰不到,是以刚在小榻上躺下就觉得有点儿困意,准备靠在软枕上歇息一会儿。 沉香味似有若无,很容易加重人的倦意。 闻吟雪一手撑着下颔,不知不觉中睡过去。 结果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春日融融,她坐在凉亭中纳凉,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 闻吟雪提着裙裾往那处走过去,恰好看到楚珣身着锦白襕袍笑着站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含笑道:“在下心悦簌簌已久,特来求娶。” 他举止有礼,翩翩如玉。 闻大人对这位声名满上京的楚世子自然也不敢怠慢,与他相谈甚欢。 闻吟雪走过去的时候,闻大人满意地对楚珣道:“楚世子年少有为,惊才绝艳,小女能得世子青眼,自当是良缘一桩。” 谁和谁? 她和楚珣? 闻吟雪很想开口拒绝,但是怎么都开不了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闻大人显然是非常满意,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好歹先看看八字啊。 甚至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楚珣临走的时候,低眼看她,叫了一声。 “簌簌。” ……再这么叫她要报官了。 闻吟雪尝试出声,却怎么都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楚珣笑笑,尾音微颤:“怎么不说话,害羞了?” 梦境终止在楚珣凑近的这个画面里。 也幸好在这里停住了。 再进行下去,她得去请个道士驱邪了。 好烦。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闻吟雪突然从榻上坐起来,把正在拨弄着炭火的春杏吓了一跳。 春杏放下火钳,“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闻吟雪神色恹恹,揉了一下酸胀的脖颈,“现在几时了?” “申时三刻。方才在山上下了阵小雨,耽搁了些时候,估计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到府上。” 春杏问道:“时候还早,小姐不若多睡一会儿?” “不睡了。”闻吟雪道,“再睡要折寿了。” 春杏哦了一声。 车厢内只剩下了火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因着闻老夫人年事已高,闻家这一趟的脚程走得并不算是快。 原本大约能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赶回府中,因着前面耽搁了一阵,现在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来了,却还是在骊山境内。 领路的役人走错了道,没走官道,走了条小路。 虽然近是近了些,但是往来的人也少了很多。 周围环境漆黑,总归让人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前面的役人担心天黑赶路不太安全,连忙催轿夫稍微加快点,至少也要赶紧出了这骊山。 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总得小心为上。 毕竟前段时间,这边还常有流匪出没。 这一路风平浪静,春杏本想找点话说,却没想到刚准备开口的时候,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 整个车厢都狠狠往旁边倾了过去。 春杏面前的火盆也险些倾倒,她稳住盆沿,刚准备问问车夫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叫嚣。 好像是出了什么变故。 车厢彻底地停下来了。 这些役人还有车夫都是闻家的家生子,一般都出不了什么差错,就算是想要停下来,至少也会提前问询。 春杏心下微顿,看向闻吟雪,小声道:“小姐……” 闻吟雪从褥子底下拿出之前把玩的那把刀,“噤声。” 她手指抬起窗帏一角,不动声色地往外看去。 天色暗淡,车队最前面人影憧憧,看不真切。 只是依稀能看到几个手拿纹龙刀的壮汉,赤膊上身,只用兽皮包裹侧身,气势汹汹地包围了这支车队。 居然遇到了流匪。 这些人大多五感敏锐,在他们注意到这边之前,闻吟雪放下窗帏。 此次前来大明寺,每位女眷随身带一位婢女,护送的家丁共十八,但这些流匪看上去至少也有三四十之众。 若是只要银子,倒也好说。 但此行前来大明寺,就算带了些现银,大多也都捐了香火。 拿不出他们要的银子,那些流匪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闻吟雪心中暗忖,却见下一瞬,车厢的窗帷就被一只青筋盘虬的手掀起。 流匪面上带着伤疤,从左眼一直蜿蜒至下颔。 待看清车厢内的少女长相时,他愣怔片刻。 随即笑道:“好水嫩的小娘子!” 暖黄的车厢之中,闻吟雪缩在角落,面前的火盆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带着一双沾湿眼睫的双眼看向车窗。 一截晧腕上环有玉镯,衬得肤如暖玉。 俨然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贵女。 眼波盈盈,娇弱非常。 流匪眯着眼睛看了看,手指在车窗上摩挲了下,嗤笑一声。 随后手突然探进了车窗里,脑袋也往里伸,正要擒住她的手腕时—— 闻吟雪突然抬眼,用足尖掀翻火盆,只听铜盆清脆的撞击声响起,还在燃烧的炭火霎时间泼在了流匪的脸上。 炭火与皮肉相碰的一瞬间,登时冒出青烟,传来浓重的烧灼气味。 流匪的眼睛与喉咙都进了碎碳,痛得他下意识蜷缩起来,口中不断发出嗬嗬之声。 剧烈的疼痛让他霎时间暴怒,勉力睁开眼睛,手指尽力地往前探,试图抓住罪魁祸首。 闻吟雪握着刀柄,还有点儿犹豫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很轻的剑音嗡鸣。 啪嗒一声。 一滴血从流匪的胸膛中滴落在车厢内。 流匪好像是有点不敢置信,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胸口,很想要睁开眼睛,最后也只能无力地倒下去。 空气中带着熟悉的遐草香气。 大理寺先前剿匪的时候,流匪熟悉地形,山中境况复杂,逃窜了不少山匪。 楚珣今日早间并没有下山,只派人封锁了骊山。这群山匪对地形比他们熟悉得多,是以搜山不可取。 但流匪必然是要离开骊山的,既然要离开,肯定就需要盘缠。 他心知流匪多半会在这时铤而走险,所以一直都留在骊山内守株待兔。 只是没想到,还会碰上闻吟雪。 楚珣看了一眼地上面目全非的流匪,正对上闻吟雪掀开窗帷的视线。 她眼中还带着未散去的雾气,烛火晃动,平生楚楚之态。 纵然楚珣知晓她这幅模样多半是伪装,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愣怔片刻。 旁边跟着他的大理寺的司直姓李,显然是个怜香惜玉的,待看到这位世家贵女后,忍不住关怀道:“这么一位素日娇养闺中的贵女,娇花照水,弱柳扶风,平常也只会抚琴弄墨,今日乍然见到这么多山匪,只怕是要被吓坏了。” 他说着,已经往前迈了两步:“这般柔弱的姑娘家现在只怕是惶恐不安,下官要不要前去宽慰几句?大理寺今日剿匪带了御林军,定然会护她们一行人无忧。” 他步子都已经迈出去了,才想起来身边站着位长官,连忙返回去,等楚珣应允。 没想到立在原地许久,都没等到这位楚世子的应答。 他惶惶抬头,只见楚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楚珣问道:“她?柔弱。” 不知道想到什么,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那当然是柔弱非常。 李司直在心中腹诽,这位楚世子当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这姑娘泪盈于睫,显然是被吓坏了,就等着自己前去好好宽慰呢。 这楚世子不愿意去,那他愿意去啊! 楚珣点了下躺在地上那具尸体,“看到那边那具流匪的尸体了吗?” 李司直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楚珣道:“若不是我方才出手快,就该被她给杀了。” 必然是出于一时慌乱,为自保所致。 柔弱的姑娘家偶尔一次的坚强,这再正常不过了。 楚珣又指了指站在不远处吓得缩在地上,脸肿的像猪头的周彦安,对司直道:“看到那边那个人了吗?” 擦。 这人长得更没人样了。 李司直仔细观察了一下,谨慎答道:“观其行,步伐虚浮,应当身有内伤,观其面色,苍白无血色,应当是气血不足,观其发肤,面有肿胀,瘢痕错乱,应是被硬物撞击所致,观其伤势,错乱复杂,这些伤虽并不致命,但也要将养月余。” 这是在考他。 好在和仵作学了一手,李司直自认为答得很好。 考完了赶紧让他去安慰那位柔弱的姑娘。 难道没看到人家都快哭了吗。 李司直想到这里,再抬眼看向车厢内的闻吟雪,只见她双眼雾气濛濛,发鬓微散,实在是柔弱至极。 远远地看向他们这边。 楚珣哼笑了声,视线恰好与闻吟雪对上。 他长睫稍敛,懒散地接道:“很巧。就是被你口中那位柔弱的姑娘伤的。” 第 4 章 这些流匪本也只是逃窜出来的乌合之众,几乎没过多久就被尽数制伏。官兵皆是训练有素,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将这些人羁押下山。 虽然官兵出现得及时,但闻府的女眷大多都没见识过这种场面,都被吓得不轻。 楚珣除了之前顺手杀了那个流匪以外,就没有再出过手了。 长剑在鞘,双手抱臂,闲散地站在一旁。 旁边的李司直显然还是没有回神,目光有点呆滞,收回去了迈出去的那两步。 随后视线在闻吟雪和周彦安之间转来转去。 官兵和山匪潮水般退却,场中瞬间只剩下了大理寺的官吏还有闻府一众人。 闻老夫人此行被吓得不轻,不便见客,闻家现在当家的大夫人林氏亦是惊魂未定地下了马车,步伐虚浮,被旁边丫鬟搀扶着上前。 林氏初来上京不久,并不是十分熟络上京官吏,也不知面前这位站着的到底是谁,只觉得这位少年郎君大约年仅弱冠,生得容色非常,光华琅琅。 她自是千恩万谢,只道若不是他们及时出现,只怕她们这么一行女眷,都要落入贼寇之手。 楚珣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应道:“分内之事而已,夫人不必多礼。” 他话音刚落,旁边走近一位官兵拱手禀告道:“世子,流匪共三十有二,现已全部收押。” 世子? 林氏听到这个称呼,心中霎时间顿了下。 她虽然才刚至上京月余,但是早已了解过京中几位煊赫世家,生怕行差踏错,得罪权贵。 早年的几位王爷大多离京就藩,现今在上京的国公侯爷并不多,加之府中已经被封为世子的就更是屈指可数,再算上年岁…… 符合的也只有一人。 这么看来,面前这位,多半就是那位威远侯府的世子,楚珣。 金尊玉贵的家世,就算是在上京都能说得上是少有人及。 林氏心中思忖,面上不显,只温声招来了站在不远处的闻薏。 闻薏应声走来,林氏笑容和煦对着她道:“薏儿快些过来见个礼。” 林氏对闻薏介绍道:“这位正是此次救了我们的大人。” 闻府刚迁来上京,先前还在岷州的时候,原本也为府上姑娘挑了几位才貌出众的少年郎君,原准备年后再好好商议商议,但是没过多久右迁的调令就下来了。 岷州与上京远隔千里,那些亲事自也没有再提。 如今府中几位姑娘大多到了年岁,自当是在京中找合适的人家,让她们在这些世家子面前露露脸也是好的。 闻薏缓步而来,依言对着楚珣行了一礼。 楚珣视线在她身上很快地掠过,随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反应淡淡。 林氏心下有些许失望,倒也没有表现出来,只含笑让闻薏退下了。 山中寂静,除了几声暮鸦飞过的凄厉叫声以外,再无其他冗余的声响。 楚珣有点儿兴致缺缺,手指压在剑柄之上,只待清剿完就离开。 他再抬眼的时候,看到闻吟雪已经下了马车,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难得没有以往那般飞扬跋扈。 先前佯装的楚楚之态收敛,只好像有些发怔地看向这边。 好像很少见她这样。 难道真的被吓到了? 不过好像也正常。 之前自己一剑杀了那个流匪,就倒在她马车旁,就算是闻吟雪再怎么胡搅蛮缠得理不饶人,毕竟也不过还是个才及笄没多久的小姑娘。 楚珣本来想点那个李司直过去和她说一下,流匪已经尽数收押,剩下的路程,会有官兵护送她们回去。 刚想开口,却没想到,李司直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楚珣抬眼看去,只见他已经笑容满面地站在了闻府另外一位姑娘面前。 完全把刚刚的闻吟雪忘在了脑后。 这也太墙头草了。 算了。 没必要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既然她是因为自己刚刚在她面前杀了人而被吓到,那自己过去宽慰一句好像也没什么。 楚珣想到这里,抬步朝着闻吟雪那边走去。 方才那个流匪倒在闻吟雪面前的时候,她的确是惊慌了片刻,但很快就收敛下心绪。 现在一直还没有回神的原因,是因为楚珣。 刚刚的那个梦不仅可怕,还很真实。 她甚至现在都能回想起梦中春日融融的气息,还有他身上的遐草味道。 所以她现在看到楚珣,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虽然那只是个梦,但他这个人实在是很阴魂不散。 阴魂不散到,现在甚至还在朝着她走过来。 天色凄清,天上黑云蔽月,他身上剑穗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带着鲜衣怒马的少年气。 “你干什么?”闻吟雪警惕地看着他,“站那儿别过来了。” 还挺中气十足。 楚珣本意确实是想来宽慰她的,但是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自然是来看看,闻大小姐有没有被吓到。” “本来没有。”闻吟雪理直气壮,“但现在有了。” 尾音稍微上扬,不偏不倚地看着他。 讲不讲道理啊她。 楚珣简直被自己刚刚的一时好心气笑了。 他双手环胸,再次抬眼看向闻吟雪的时候,却突然看到她面上沾了一点儿炭灰,就在脸侧。 或许是之前情况紧急,她自己毫无所觉。 有点像是只小花猫。 只可惜另外一侧脸上没有。 楚珣起了点儿坏心,故意说道:“你脸上刚刚沾了点儿炭灰。” 闻吟雪显然是没想到他这个人这么好心,下意识回道:“你别骗我。” “真的。”楚珣看她,“当然。闻大小姐若是不信我的话,也可以就这么回去。” 他神色认真,闻吟雪犹豫了一下,感觉他应该还不至于这么无聊,连这个都要耍她。 勉强信他一次好了。 况且她好像真的回想起那个时候,的确有炭灰落在她脸上了,只是当时情况比较紧急,她也没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 这么一张脸顶着见楚珣。 擦。 脸都要丢光了。 闻吟雪其实不太想求助楚珣,但是此时迫于无奈,春杏又不在这边。 她只能不情不愿地问他:“……哪边?” 楚珣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左边。” 闻吟雪抬手在左边抹了抹,指腹沾上了一点儿炭灰。 楚珣片刻后又改口,“是右边。” 闻吟雪下意识又向右边擦去,原本白皙无瑕的侧脸霎时间就沾上了刚刚手指上的炭灰,这下两边都有了。 更像一只花猫了。 楚珣想。 只是脾气实在说不上是太好,都没怎么招惹她,就张牙舞爪地露出爪子。 但此时乌黑的发柔顺地披在身侧,眼中还沾着一点刚刚没有退去的水雾。 就很像是收起了爪子,难得乖顺的样子。 楚珣难掩笑意地低咳了一声。 这一声低不可闻的笑声被闻吟雪听到,她停下手,意识到不对,突然抬眼看他。 “楚珣。” 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此时话音中都是压低的警告意味。 不可恋战。 楚珣其实觉得她这样还挺有意思,但这里显然不能久留,“闻大小姐,我还有要务在身,先行告辞了。” 说完就走,非常干脆。 显然也没有准备给闻吟雪挽留的机会。 闻吟雪没想到他到底是动了什么手脚,等到春杏回来以后,问她:“马车中有铜镜吗?” “有的。”春杏翻找了一下,“一直放在匣子里。” 她找到以后顺手递给了闻吟雪。 春杏递过去铜镜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闻吟雪转过来的脸。 原本生得纤尘不染的脸上沾着炭灰,鼻尖也落了一点,显出几分少见的傻气。 闻吟雪拿过镜子,就看到炭灰沾满了自己的整张脸,而右脸那边,一看就是用手抹上去的。 他肯定是故意的。 就知道他刚刚是在笑话她。 不和她过不去是会折寿吗还是怎样! 闻吟雪握着手中铜镜,看着自己镜子里面的脸,咬牙切齿道: “……楚、珣!” · 大理寺一众官吏已经羁押流匪下山。 李司直却没由来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一阵凉风吹过。 他回头看看,除了看到闻府还在原地修整的马车以外,只有一些留下来护送她们回府的官兵,再无其他人。 奇了怪了。 怎么凉嗖嗖的。 李司直纳闷地拢了下自己的衣襟,回头看看自己那位年纪轻轻的上司,居然难得地,感觉这位上司现在心情不错。 但是具体是个怎么不错法,他也不知道。 按照自己这么多天跟在这位侯府世子身边的推测,一般来说,他笑的时候未必是真的开心。 有可能他笑得越开心,有人就要倒霉了。 但李司直觉得,这位世子现在好像是真的挺高兴。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李司直思索着,半晌,突然福至心灵。 难道是因为那位闻家大小姐? 可是刚刚看楚珣的样子,怎么感觉他好像与那位闻家大小姐关系不睦呢? 不过想想,也有可能只是用冷漠来掩藏自己火热的内心罢了。 李司直胡思乱想的时候,楚珣却突然开口问他:“我长得很吓人?” “那哪能啊!”李司直根本没有放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这整个上京城谁人不知道,那威远侯府世子,楚珣楚小侯爷那是一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仪表堂堂……” 楚珣有点恹恹地打断他,“行了。” 李司直眼睛滴溜溜地一转,突然靠近楚珣,压低声音道:“世子。其实我都知道的,你不必紧张,你今日这一身打扮极其俊俏,想要迷倒哪位姑娘家那都是手到擒来!”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楚珣问:“你都知道什么?” 嘿呀。 这还装傻呢。 这不都被他这个心细如发的大理寺司直给察觉到了。 李司直声音更低,神神秘秘道:“我方才仔细想了想,世子不想让我接近那闻家大小姐,然后没多久自己又过去了,这满脸春风地回来,现在又突然有了容貌之忧,患得患失,实在是太明显了,世子这分明就是……” 李司直笃定地接道:“对那闻家大小姐有意!” 第 5 章 楚珣觉得这个李司直可以说得上是脑子有点问题。 ……他对闻吟雪有意? 李司直这两只眼睛长在脸上难道是当摆设的吗。 楚珣双手环胸,稍低着眼睑问他:“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其实他话里的讥诮之意很明显了,只是可惜李司直完全没有听出来。 “下官自然是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简直就是溢于言表!”李司直语气激动,但显然是压低了声音,“其实世子也不必过多忧虑,以世子的相貌与家世,想来这位闻大小姐心中也对世子多有仰慕。” 这可别。 他还想多活几年。 楚珣双手撑起,语气懒散地回道:“我对闻大小姐并无想法。” 李司直点头应和:“嗯嗯。” 楚珣接着道:“我与她不过几面之缘,仰慕更是无从谈起。” 李司直这回没说话了,只觑着楚珣,一只眼睛上面写着‘我懂我懂’,另外一只眼睛上写着‘不可说不可说’,脸上荡漾着春意,嘴角含笑地不说话了。 楚珣:…… 我他妈。 越描越黑了。 这人到底怎么当上官的? 楚珣懒得再说话了,反正他日后也不会再遇到闻吟雪,况且给李司直十个胆子也不敢把自己的事情往外说,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回城的路上倒也没有再出什么变故。 只是除了李司直时不时看过来的含笑视线以外。楚珣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后面已经完全视若无睹了。 楚珣回大理寺后清点了一下流匪的数量和私藏的军械,处理完这些,又去了一趟东市的布料铺子,回到府上已经是酉时末。 他本来准备直接回院中休息,走到半路中突然想到什么,抬步走向主院。 威远侯府占地颇大,主院中所居的正是当今天子的胞姐,昭明长公主。 早年天子年纪尚轻的时候,群臣心思各异,是这位长公主殿下扶持着天子坐稳位置,呕心沥血辅佐天子,一直到二十多都还未定亲,直到后来天子足以独当一面之时,才逐渐淡出前朝,转而下嫁成家。 昭明长公主与今上感情甚笃,连带着楚珣这个长公主独子,都被今上视为己出。 站在院外的管事隔着老远就瞧见楚珣了,小跑着走过来,满脸带笑地问道:“世子爷今日怎么到这里来了?” 楚珣问:“母亲歇息了吗?” “才这个点,夫人哪能这么早就歇息了,”管事说,“老奴前去禀告一声,世子在这里稍等片刻就是。” 楚珣刚想叫住他,那管事早就一溜烟跑到院中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是因为闻吟雪那件寝衣。 他方才去了一趟东市的布料铺子,掌柜的把所有的布料都拿给他看了一遍,他都没看到像是她之前身上穿的那种料子。 既然说了赔她十件,总不能言而无信。 昭明长公主见多识广,京中有什么珍贵非常的布料,多半都会经她的手。 但楚珣之所以犹豫,显然也有道理。 他现今已过弱冠,这个岁数的,京中大部分世家子弟早就已经成婚,孩子都有了的也是寻常,稍微不济些的,至少也都议了亲。 长公主早就已经有心催促他,现在他问这种事情,难免让她多想。 楚珣已经在想等会儿怎么走的时候,刚转了个身,就听到步摇晃动的伶仃之声。 转身的时候,只见昭明长公主裙裾逶迤在地,额间花钿越发让她显得姿态雍容,旁边两位女使扶着她,气势凛然地站在廊庑之上。 “来都来了,又准备走,”长公主觑着他,“怎么,这么怕我这个当娘的?” “你居然还知道回来,说着这几日给你相看京中那几位贵女,你立马就请命上骊山剿匪是不是?你这是存心和我过不去是吧?” 还有这事? 楚珣如果记得就更不可能踏入这座主院了。 长公主看他神色,冷笑一声。 “不记得了是吧?” 她又接着道:“人家寻常像你这个年纪的,多少也该安定下来了,就你,每天忙这个忙那个,就是对自己的亲事不上心。你瞧瞧京中还有谁和你一样的?每次有什么宫宴的时候,其他人问你都这个年纪了都不成亲的事,我的脸上都挂不住。” 一说起这件事就没完没了。 楚珣偶尔还会敷衍地点点头,一直等到长公主说完,旁边的女使贴心地奉上一杯温水,长公主才问道:“说吧。你平时怎么也不会到我的院中来,今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珣有点犹豫。 只是被耳提面命了这么久,若是现在无功而返,实在是很亏。 “有一种布料,在光下会泛出粼粼之光,材质似绢,轻薄非常,穿在身上异常合体贴肤。”楚珣道,“儿子今日前来,是想问问阿娘知不知道这种布料是什么。” 布料? 而且听描述,这显然是姑娘家才会穿的料子。 长公主有点稀奇,看向楚珣。 这么个不近女色到全院上下几乎都找不到个母蚊子的儿子,居然也会有想要讨好姑娘家的一天? 她探究道:“哦?你问这个,是不是与哪位姑娘家有关?” 也算吧。 楚珣不置可否,“的确。还望阿娘能不吝告知。” 给她在这里不声不响玩个大的。 长公主唇边终于挂上一点儿笑,问道:“难得见你这样。那姑娘家想来是蕙质兰心,温婉淑雅了?” 这两个词哪个能和闻吟雪沾边啊。 楚珣但笑不语。 长公主只当他觉得害羞,循循善诱道:“讨女孩子欢心,一定要出手大方,还要有十分之耐心,要把这个世界上的珍宝都赠与她。你说话一向不太好听,这个要改,骂骂其他人也就罢了,对上姑娘家断然不能如此。” “你说的那种布料,多半是前段时日锦州上贡来的银月缎,府中还有两匹,你且去让管事开了库房去取就是。” 说了这么多终于得到了楚珣想要的答案。 只是府中只有两匹的话,是不是好像不够裁十件? 宫中应该还有,明日上朝后去宫中再去好好搜刮一下,应该也够了。 长公主显然还在兴头上,又道:“你说的是哪家姑娘?府中几口人,年岁几何?过几日要不要我先去替你瞧瞧,那姑娘家住在何处?若是你当真喜欢,要不挑个良辰吉日,找个婆子替你去说亲?” 怎么就扯到说亲了? 感觉再等会儿,她就已经在想孩子该叫什么了。 楚珣当即回道:“让母亲多虑了。虽然的确事关一位姑娘,但只是因为查案的时候,线索恰好与这种布料有关,这才前来询问。” 长公主抬眼问道:“那你……” 楚珣知道长公主必然要多想,不急不缓地接着道:“儿子对那位姑娘,绝无半点私情。” · 刚过戌时,闻府的马车才匆匆停在了府门前。 虽然一路上都有官兵相护,但毕竟是经历了这么一通事,实在是让人心有余悸。 守在门前的管事自是对着那些官兵千恩万谢,又忙不迭地奉上了一些碎银,推辞往来一番以后,那些官兵这才拱手告辞。 一路回到闻府,众人多少都显出一点儿疲态。 这一趟前去礼佛,路上发生的事情不少,先是周彦安鼻青脸肿地出现在后山,后面又遇上了流匪。 闻家的女眷大多才来上京,本就对这里并不熟悉,现在又连番遇上这两件事,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寒暄,彼此间支会一声,便回到了房中。 周彦安此事之后,看到闻吟雪自然是避之不及。 此番回府,他看到闻吟雪先下了马车,忙不迭地装作很忙地盯着自己的靴子看。 过了会儿他的妹妹下了马车,周彦安这才躲在他妹妹后面,鬼鬼祟祟地回去了。 好像是对上了什么洪水猛兽。 他走到半路,偷偷摸摸地回头看了一眼。 闻吟雪察觉到他的视线,站在原地,抬起唇角对着这位表兄笑了一下。 她不笑还好。 笑比不笑还可怕。 如果早知道她是那种会把人一抡子直接打晕的人,周彦安怎么也不会去招惹她。 周彦安此时追悔莫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旁边的妹妹连忙扶住他,关切地问道:“兄长?没事吧。” 他回头,摆手道:“……没、没没没事。” 说完便脚下步伐加快,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闻吟雪的院落在府中西南角,占地倒不算是大,胜在精巧,处处成景。 留在府中的丫鬟已经备好了热水,闻吟雪这几天确实有点疲惫,躺在浴池内休息了片刻,随后才起身穿上寝衣。 发尾还有些湿濡,闻吟雪随手拿了帕子绞发,刚走出湢室,就看到春桃正在整理她此次带回来的衣物,她清点了两遍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问道:“小姐,我记得你这次带过去的还有一件银月缎的寝衣,怎么现在没看到了?” 春桃和春杏都是闻吟雪的贴身婢女,此次前去礼佛只能带一位婢女,春桃就留在院中打理庶务。 闻吟雪半低着眼,漫不经心回道:“扔了。” 春桃迟疑,“那件寝衣是少见的料子,就算是整个上京也仅有几匹,我记得小姐很喜欢那件的,怎么说扔就扔了?” 问到这个,闻吟雪想到当日的场景,她绞着发尾,手中的帕子被她捏得皱成一团。 她冷笑一声,回道:“被狗给咬了。” 第 6 章 “……狗?” 春桃显然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大明寺这样的地方,还会有狗出现。而且就算是真的有狗,那显然也只能吃素,不能随便咬人。 她疑惑地问道:“什么样的狗?” “野狗。”闻吟雪描述,“长得奇丑无比。” 春桃很了解她们家小姐。 闻吟雪向来很讨厌丑东西。 她此时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怪不得小姐会扔掉。只是有点可惜,毕竟那衣物整个上京也没多少件呢,除了宫中和几位贵人,大概也只有这一件了。” 但那狗能还。 闻吟雪想到这里心情好了些,发尾干得差不多了,她随手撤了帕子,坐在铜镜前。 春桃从一旁的妆奁中拿出梨花露,细致地涂抹在发尾。 指腹轻柔地覆盖在柔顺的发上,春桃想到什么,轻声说道:“过几日就是府上乔迁办宴的日子了,延请了不少京中官吏,应该也有不少世家子弟会来,老将军临去边关前的意思,是希望小姐你能借着这次机会,多相看相看。” “将军还说了,你以前常在岷州,他又经常人在边关,不在你身边,现在你到了上京,他一定会为你好好挑选挑选未来夫君的人选。” 又来了。 她这个外祖以前就喜欢给别人做媒,不是点了他的远方表亲给属下,要么就是热衷于给京中其他人牵线搭桥,基本上周围和他有点往来的就没有逃过这一遭的。 一直到周围能给他做媒的人都差不多被他做完了,他就开始念叨起自己了。 难道是媒婆转世吗? 有这功夫给他衣服上绣两朵花也行啊。 闻吟雪嗯嗯两声,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春桃知道闻吟雪无心此事,但是也到年岁了,现在早些开始打算也没什么不好。 以闻吟雪的家世,还有早年间章老将军用赫赫战功换来的郡主身份,想来将来议亲的,也都是些各方面都出挑的世家郎君。 如果性子再温敛、能忍让些就更好不过了。 春桃拿起银篦,突然问道:“那小姐有想过吗,自己心悦什么样的郎君?” 这个还真没想过。 闻吟雪手撑着下颔,摇了摇头。 “不知道。” 春桃循循善诱,“那小姐想想,自己比较讨厌什么样的郎君呢?” 她想了想又接着补充道:“长得丑的,行为蠢的,爱龇牙的,像饭桶的,没银子硬装的,如厕完不净手的,走路喜欢扭屁股的,除了这些以外的呢?” 明明都已经把自己讨厌的全说干净了。 还想让她说什么啊。 闻吟雪稍低着眼睑,刚准备摇头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她回道:“……还有一种。” 春桃眨巴着眼睛,问:“哪种?” “人模狗样的。” · 连着数日上京都是春日融融,难得的好天气。 这几日府中上下都在忙着准备乔迁宴的事情,就连府中两位表少爷和表小姐匆匆告辞,都是无人问津。 周彦安走了这件事,还是春杏告诉闻吟雪的。 据说他走的时候,原本还是想着闻老夫人能多挽留一下自己,哪想到闻老夫人怕惹事上身,佯装自己身子不适,只给了些银子就给周彦安这么打发了。 闻吟雪也没想就这么放过他。 随便点了几个人,守在周彦安回去的路上,把他蒙起来狠狠地打一顿。 等打完了,再丢进猪圈里面关上几天。 当日在大明寺,若不是自己手边放着一盏香炉,他又是实在是放松警惕,男女力量悬殊,还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 闻吟雪吩咐完这些,旁边的春杏递上来两个木质的托盘,问道:“小姐准备今日穿什么衣服?这两件都是还未穿过的,都是少见的花样,前些时日才裁好送过来的。” 闻吟雪看了看放在面前的两件,一件藕粉薄银襦裙,另外一件是卷云纹锦白的襦裙,裙前绦带用珍珠串起,拿起来的时候能听到珍珠碰撞的琅琅之声。 她意兴阑珊地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感觉都差不多,就随便选了那件锦白襦裙。 这条裙子极其繁复,有点难穿。 尤其是胸前垂下来的绦带,稍有不慎,穿戴的时候就会缠绕在一起。 春杏和春桃两个人没闲着,都打扮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能出门。 这几日日头好,不比几天前倒春寒,闻吟雪身上这件襦裙很是单薄,行走之时如款款流云,更不必说绦带上点缀的珍珠,更是点睛之笔,步伐微动之时就能听见珍珠相撞之声,淙淙如滴涧。 闻府在上京根本名不见经传,此番乔迁宴却很热闹,大多仰仗章老将军的面子。 当然,其中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 早年间,京中有个传闻,那位章老将军的外孙女,前来上京受封郡主的时候,金銮殿上曾传出过这位初宁郡主艳色独绝的消息。 只说她生得昳丽非常,姿容过甚。 堪称一句‘京中之绝’。 已过三年,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消息已经不可知,也无从求证。 是以这一趟,多少也有想看看这传言是不是当真的缘故。 此时宴中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林氏在其中到处招呼,忙得脚不沾地,这些人大多官职地位都在闻府之上,与闻家关系也算不上是好,是以定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若是疏漏了,以后都很难在上京抬起头来。 林氏忙了大半天,这才想起来招呼一声闻薏,唤过婢女来轻声吩咐道:“你让二小姐来我身边一趟。” 婢女依言离去。 闻薏不多时就过来,林氏对着她点了几个在场中的郎君,低声和她道:“看见那几个了吗?穿天青襕袍的是御史大夫家的三公子,坐在旁边那位是吏部侍郎的大公子,还有那位,正在说话的,是太常卿的……” 这几位都是林氏之前就看中的世家子,相貌俊秀,才学也不错。 林氏话才说到一半,却突然见那几位世家子都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那几位世家子刚开始还能温文有礼,待看到前面那桌的公子们全都站起来了以后,也都放下自己的筷箸,站起来往前走去。 林氏愣在原地,忍不住问旁边的婢女道:“这、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婢女前去打听了一下,才回来禀告道:“回夫人,好像是……大小姐出来了。” 那边的几位世家子已经全都挤在一处了。 最前面的看到了闻吟雪,只见她步态款款行走过拱桥,臂间披帛上也同样缀着珍珠,如绢似纱,垂在身后。 身上那件锦白襦裙,更加衬得她仙姿佚貌,恍若神女。 “章老将军早说他这外孙女这么美……我就该去答应他做上门女婿的!” “?” “我呸,就你这长相,猪还挑食呢!” “谁看到了,我怎么连人影都没瞧见呢?” “哪哪哪,谁给我指一下!” “你别推我……” “谁他妈踩我靴子了?别踩了,再踩送来插-你坟头上!” 其中还夹杂着很多不明所以的人,本来只是看这边人多,想来看热闹的。 “谁?到底是谁?怎么这么多人啊!” “我在哪,不是,我怎么感觉有人摸我?” 正嘈杂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直接被挤到旁边,掉进了水里。 掀起来的水很高,比旁边的假山还高。 好响一声。 闻吟雪想,这比之前那扇槅门打在周彦安头上还响。 原本嘈杂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默不作声地看着正在池中的人,好在那个人是会凫水的,也没废太大的功夫,三两下就爬上岸了。 但显然,这一遭是让这个人丢尽了脸面。 众目睽睽之下,浑身湿透还沾着两根水藻爬上来,这毫无风度可言! 更不用说靴子里还钻进去一条鱼。 旁边的人认出来这个人是谁,问道:“李二公子,你、你没事吧?” 这看着怎么也不像没事啊! 这不废话吗。 李二公子脱下自己的靴子把鱼倒出来,没吭声。 旁边有人低语道:“……怎么感觉这鱼快死了?” “熏、熏着了?” 这两声自以为低声的交谈在寂静的人群中格外明显。 李二公子显然也是听见了,嘴角狠狠抽动了两下。 他走到人堆里,从他身边人群依次散开,为他让出一条路。 他站到一位褐衣公子面前,一把揪住衣领问道:“刚刚就是你把我推下去的是吧?” “我没有!”褐衣公子梗着脖子回道,“你怎么含血喷人呢?” “就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因为天想楼的花魁心仪我瞧不上你,所以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是吧!” “……” “是啊,那你报官吧!” 李二公子气不过,突然一拳打在了那人脸上。 那褐衣公子也不甘示弱,反手回了一拳,两个人瞬间打在一起。 这这这实在是不合适吧。 怎么在人家乔迁宴上打起来了。 还有人浑水摸鱼,想着那位闻家大小姐有没有受惊,刚想前去好好安慰一番,一转眼却没看到人了。 这两位都是上京有点脸面的世家子,有人想出去瞧瞧,能不能找到个能镇住场子的。 这么想着,溜出去往外走的时候,却恰好看到了一个人。 来人身穿卷云纹锦白圆领袍,头发束起,鹿皮鞶带下饰岫玉。 这张脸。 除了那位威远侯府的世子还能有谁。 那人也没空管楚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连忙道:“楚小侯爷你来得正好,李二公子和中书侍郎家的公子,为了闻大小姐打起来了!” 楚珣:……? 第 7 章 长公主对章老将军颇为敬重,得知他姻亲今日乔迁,早早就备下盛礼,但以长公主的身份,遣个管事来,已经算是闻家面上有光了,怎么都不至于让楚珣亲自前来。 不过长公主听说那位闻大小姐生得出众至极,早就想让楚珣前来看看。 正好碰上这场乔迁宴,这一下实在是顺理成章的理由。 万一就成了呢? 万一自己这个儿子就对人家姑娘一见倾心了呢? 万一就非她不娶,要生同衾死同穴了呢? 想想就般配。 楚珣很想说,绝对没有这种可能。 他还没瞎呢。 但是要是说自己见过闻吟雪多半又要被长公主追问,楚珣索性也懒得说了,只神色懒散地应了声。 正好也有件事想来问问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前几日他把家里的府库还有尚宫局都翻了一遍,然后前去裁衣服的时候,刚准备走,那八字胡的裁缝却拦住他问道:“公子可知道那人的身量尺寸?不然、不然咱们这也不好做啊。” 这他哪里知道。 “能穿得上就行了。” 裁缝显然也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随意的,问道:“那人是男是女,身高几许?” “女。”楚珣回想了一下,“五尺六。” 那日他半圈她在怀中,差不多就在他下颔处。 算起来应该也相差无几。 裁缝接着问道:“那腰身几寸?” 楚珣:? “胸围又是几寸?” 这句问了很久也没等到回答,裁缝看到楚珣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连忙又问了一遍。 还加大了点嗓门。 成衣铺子中许多都是前来陪夫人来挑选布料的郎君,人来人往,此时这位裁缝嗓门这么大,不少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这边。 “你瞧瞧,人家长这么俊都知道要带媳妇来买衣裳,你呢?陪我稍微逛逛就腿酸腰痛的,不能逛这腿剁了算了!” “这人也就是模样好看,你没听见吗,他根本不知道自家媳妇的尺寸!” “他定然是知道的,只是刚刚没听清罢了。” “好俊俏的郎君!” “还没在上京见过这么俊的,快去打听打听,姓甚名谁,赶明儿我和离了就来找他。” 众人的目光纷纷集聚于此。 裁缝亦是满脸期待地看向他,很是殷切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腰身。 ……还有什么、什么围? 真是匪夷所思的问题。 “我不知道,”楚珣缓慢吐字,“随便做吧。” 诶呀。 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裁缝捋着八字胡,看着这公子的模样,一眼就知道他是害羞了,连耳后都红了。 一定是不敢把自己的心事宣之于口吧? 这又给人家姑娘家做衣裳,还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裁缝非常热心肠,有心撮合,连忙道:“其他的尺寸倒是可以没有,做别的式样也无妨。但是公子,这袖长和下袴的尺寸是一定要有的,不然这做出来的衣裳很容易不合体。虽说公子不知道,但是,你可以问啊!” …… 此时在闻府前面的楚珣,很轻地挑了下眉。 长公主所说对闻吟雪一见倾心、愿意生同衾死同穴的另有其人。 居然还是两个。 报信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楚珣此时的神色,赶忙道:“打得那是一个毫不留情,只怕是得不到闻大小姐的芳心就不会罢休。这、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是在人家家里,万一吓到那闻姑娘,这可就不好了!” 这人说着说着,却突然看到楚珣抬起的眉梢,还有唇边似有若无的笑。 他心下猛地打了个突。 说话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小。 面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自己这么莽撞出现在他面前,万一他根本不想管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且不说楚珣身份如何,就说他这行事荤素不忌,张扬至极的性子,若是稍有不慎得罪了他,那真的是,活着还不如死了。 整个上京谁不知晓这楚小侯爷性情恣睢,随性妄为,加之又手握实权,凡是在大理寺和他打过交道的世家子,日后看到他都是隔着三条街就开始跑了,生怕撞见这位。 楚珣也因此得了个小阎王的诨名。 这人没吭声了。 心中已经在想自己刚刚到底是什么话说错了。 好像也不应该啊,他明明就很谨慎。 那楚小侯爷到底在笑什么? 他还在胡猜乱想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楚珣道:“带路吧。” 这人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面才一拍脑袋,忙不迭地走在前面,非常殷切地为他引路。 宴上的局势已经越发火热。 这李二公子和中书侍郎家的公子显然是积怨已久,从小的时候谁谁谁抢了谁的风头说起,又争辩到底谁长得比较俊俏,间或夹杂着不偏不倚打在对方脸上的拳头。 今天日头挺好,闻吟雪很早就找了个阴凉点的地方坐下,一边抬手挡着斜斜映下来的光,一边支在旁边的石几上。 “……怎么还没打完。” 春杏剥了橘子递给闻吟雪,“小姐觉得谁会赢?” 闻吟雪剥上面的白络,百无聊赖道:“随便吧。” 看得有点困了。 她撑着手,却见从临岸水榭旁散漫走过来的人。 光华琅琅,积石如玉。 让人几近不可直视的昳丽,佩剑悬在腰侧,横生凛然之意。 隔着老远就有世家子看到楚珣,本来还在看热闹,立刻就躲到一旁去了。 聚集在一起的人纷纷散开。 李二公子一拳刚准备挥在褐衣公子的脸上,察觉到周围人如潮水般散去,下意识抬头看去。 ……楚珣? 他顿时惊疑不定,立刻收了力气,很轻柔地在褐衣公子的脸上掸了掸。 简直说得上是温柔。 褐衣公子:? “你有病——” 他刚准备骂,余光看到那不急不缓走过来的人,嘴边的话也生生转了个弯。 慌不择路下,亲切地回抱上李二公子。 “你有、有点姿色。” 化干戈为玉帛了这不是。 现在这简直说得上是相亲相爱! 楚珣笑着问:“两位这是……” 李二公子连忙回道:“叙、叙旧。” 褐衣公子也随之道:“是,是啊。” 生怕楚珣不相信,褐衣公子还顺手把李二头上的水藻拿下来了,干巴巴道:“诶呀,你这还给我带见面礼呢,多不好意思。” 李二公子也回道:“哪里哪里,你喜欢就好。” 楚珣唇边压着一点儿笑。 手指抵住剑柄摩挲了一下,“哦?我怎么听说,你们是为闻大小姐才打起来的?” “没有的事!”两人连忙否认,“我们两个人,一直都只是在叙旧。” “不信的话,小侯爷可以去问问闻姑娘,我刚刚一直都被挤在人堆里,根本没看到她。” 这说的是实话。 他们两个人都不算是高,刚刚那边全都是人,他们根本就没看到那闻大小姐到底长什么模样。 楚珣眼睑稍抬,就看见闻吟雪坐在圈椅上,撑着下颔看向这边。 待他们视线相接的时候,她霎时就收回视线,转头转向一旁。 见她一面还真挺不容易。 也行吧。 顺便问问她的尺寸。 楚珣想,下次和她有关的事情千万别沾上了,实在是麻烦。 若不是之前一时口快,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多棘手的事情。 她又是个麻烦精,到时候若是衣裳不合身又或者是哪里不行,估计又得找他的麻烦。 不如问个清楚,免得下次也多事。 楚珣这么想着,抬步朝着那边走去。 闻吟雪看着走过来的楚珣,“站着别动了,你过来干什么?” 楚珣反问:“你以为我想过来吗?” 春杏默默退下去了。 闻吟雪双手环胸,看了看楚珣,“这我怎么知道。腿又不长我身上。” “你要是不想,你过来干什么?” “……有事。” 他们两个之间能有什么事? 闻吟雪想不到,直接问道:“有什么事?说。” 楚珣开门见山,快速地问了一遍:“你的袖长和下袴尺寸是多少?” 语速极快,生怕人听清一样。 闻吟雪听清一些字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楚珣。 什么意思? 楚珣问她的尺寸。 太医院每年去他们府上检查,难道没查出来楚珣的脑疾吗? 楚珣会错了意,以为她是没听清,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 闻吟雪站起来,上下看了看他。 却突然看到他身上的衣物,卷云纹锦白圆领袍,鞶带下挂着一块莹润的岫玉,一看就能看出来成色极好。 而恰巧的是,她身上也穿的是一件卷云纹锦白襦裙。 刚刚她还没注意,现在想来,这个人简直就是早有预谋。 怪不得他这么晚才过来。 还穿着和她一样的衣物,还来问她的尺寸。 现在想想,之前的那些事情估计也只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罢了。 自幼以来,对闻吟雪示好的人中,自然也有这种故意捉弄她想引起她注意的。 闻吟雪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只是没想到楚珣居然也是其中一个。 恐怕他就是因为现在察觉出了很强的危机感,怕自己倾心于他人,所以装不下去了。 不管自己有没有倾心他人,反正自己和楚珣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早点说清楚也好。 闻吟雪想到这里,抬眼看他,“楚珣。” 她双手环胸,缓声道:“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第 8 章 闻吟雪这话说得笃定。 她让他死心? 楚珣好像隐约猜到了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对自己的那个推论不敢置信。 他问:“……死什么心?” 当然是对她的爱慕之心。 一定要自己说得很明确吗? 闻吟雪觉得自己之前那句话已经很直接了。 她理直气壮,“你我心知肚明,难道一定要我说得再清楚一点吗?” 什么心知肚明? 他怎么不知道。 楚珣:“你说清楚。” 被人戳破心思只怕是无地自容了吧。 就算她说得再清楚,他也还是被拒绝的命。 算了。 虽然他这个人是个讨厌鬼,但是好在眼光还不错。 闻吟雪索性和他解释清楚,道:“楚小侯爷,你今天突然来问我的尺寸,还特意穿了一身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费尽心思想来见我,再加上上次我在骊山遇到你,那样的偏僻之地,你出现在那里,显然不是个巧合。” “你从前屡次与我有过节,显然也是故意为之。” 闻吟雪说完,看向楚珣。 从前见到他,不是匆匆一面,要么就是天色昏黑。 闻吟雪一直都没发现,原来他眼下还有一颗小小的痣。 压在眼尾,显出几分格外的风流多情来。 闻吟雪盯着他这颗小痣看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虽然你非常处心积虑,但是楚小侯爷,恕我直言……” “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死寂。 她这句话说完以后,完全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中。 几乎连远处树叶浮动声都清晰可闻。 楚珣看向闻吟雪。 只见她下颔微抬,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很是坚定。 一副这件事没得商量的姿态。 “闻大小姐。”楚珣终于开口,“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醒你一下。” “说。” 这个字被她说出来准奏的意思来。 “就我对闻大小姐浅薄的认知而言,你得理不饶人,有仇必报,喜欢胡搅蛮缠,是个相当记仇的麻烦精,在我们为数不多的往来中,几乎没有哪一次是谈得上心平气和的。” 她哪里有得理不饶人,有仇必报,胡搅蛮缠? 闻吟雪刚想反驳,又听见楚珣很快又开口。 “虽然我不知道闻大小姐方才是怎么笃定得出我爱慕你的结论,但显然,我与你在对待彼此的态度上是很一致的,就如闻大小姐说我们绝无可能一样——” 他唇边带着笑,接着道:“就算是全上京的女子都死绝了,我也断然不会心仪闻大小姐的。” 什么叫全上京的女子死绝了也不会心仪她? 她又不缺他这一个。 她才是全上京的男人都死绝了都不会看上他的好吗! 闻吟雪看向他:“那你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还来问我尺寸是什么意思?” “闻大小姐问我之前,不如先想想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事情? 什么事情。 自己和楚珣之间,顶多就是彼此白事的时候敲锣打鼓的关系,哪里来的什么事。 这几日闻吟雪一直在忙着打牌,还真的不记得自己和楚珣之间有过什么事了。 她平常爱好不多,博戏算一个。 闻吟雪虽然才来上京没多久,但是之前在岷州有一个关系甚好的朋友,前几年随家来了上京,总之也凑够了四个人。 连着打了好几天的牌,虽不说是夙兴夜寐,但也谈得上是废寝忘食。 他们之前到底有什么事是要让楚珣来问自己尺寸的? 楚珣看她表情,就知道她估计是忘了,“七日前,大明寺。” 好像只记得是一个很晦气的日子。 不仅被周彦安盯上,还遇见了楚珣。 他这个人不仅说话很烦,而且他还把自己最喜欢的寝衣给划破了,虽然他说了要还自己十件。 诶,难道是为这件事而来? 好像也说得过去。 闻吟雪想到这里,勉强信了,但是看到楚珣身上的衣服还是很怀疑道:“那你为什么又要穿身和我一样的来?” “我今早卯时就穿着这身去大理寺当值了,”楚珣轻笑一声,“就算是学,也应该是闻大小姐学我吧?” 闻吟雪:“你想得美。” “总之,”楚珣稍微拖长了尾音,“闻大小姐现在总该相信。” “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了吧?” “最好是没有。” 闻吟雪抬眼看他,“不然楚小侯爷恐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得偿所愿了。” “这点闻大小姐可以放心。”楚珣含笑回道,“我一向都还挺……” 他似是思考了一下措辞,“惜命。” 什么意思啊他。 怎么喜欢她就是不惜命了?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闻吟雪心中气得要死,面上却依然带着笑。 她舌尖碰了一下虎牙,突然眨了下眼睛,歪头对楚珣道:“惜命这一点,楚小侯爷也可以放心。” “嗯?” “其他人我不好说,但祸害多半遗千年。” 楚珣很轻地挑了下眉,“闻大小姐,彼此彼此。” 前院那边的人,已经看着闻吟雪和楚珣含笑交谈了很久。 这亲昵姿态,简直说得上是如沐春风。 郎情妾意! “这这这、楚小侯爷不是奔着询问事由过去的吗,怎么和闻大小姐说了这么久的话?” “给他捷足先登了,完了,这小侯爷生得这么好,这闻大小姐还能看得上我吗?” “闻大小姐应当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吧?” “像闻姑娘这样温柔娴雅的姑娘家,对上谁想来都是这样温柔应对,未必是真的看上了楚小侯爷!” “……” “好心痛。感觉好像有人在抢夺我的心爱之物。好想把楚世子拽回来,让我过去。” “去啊!” 旁边的人闻言纷纷推搡。 最开始说话的人欲哭无泪,他也只是随口一句。 毕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位小侯爷面前撒野。 他死死地抓住周围的栏杆,拼命摇头。 这边推搡着,却见闻吟雪和楚珣抬步从这边走过来。 楚珣还好,这些常在上京的世家子弟并不少见他,打马过路上京城,出身显贵,生得风流无瑕,向来都是每次出现的焦点。 但闻吟雪却实在是少见。 早前也只有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名头来,大多数人只知其名不见其人。 上京风气喜淡,时下的美人大多楚楚动人,追求雅致淡泊,最好书卷香浓,才情出众更是上选。 但这位少在京中出现的闻家大小姐,却与这淡字毫无关联。 一颦一笑就足以摄人心魄,站在楚珣身边,也丝毫不减其姿,果然担得上一句艳色独绝。 闻吟雪款款而来,有礼道:“今日让客受惊了,是闻府招待不周。” 众人连忙摆手。 归根结底也都是那李二公子和中书侍郎家的公子私怨已久,一时失态,在人家府上打起来了,怎么能怪到闻府头上。 一直都在状况外的林氏也连忙赔礼道:“还望各位见谅。” 楚珣没说什么。 只是眼睑稍低看向闻吟雪此时的样子,抬了下唇角。 闻吟雪显然也注意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 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 · 威远侯府上下都已经严阵以待。 长公主早就已经打听过了,凡是从闻家府上回来的,就没一个说那闻家大小姐长得不好看的。 据说还有两个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为了她当众打起来了。 长公主一想。 这一趟让楚珣去得巧。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到底有多挑剔的,不知道到底是随了谁的脾气,狗厌猫嫌,平日里没事就去大理寺,一天到晚的也不关心自己的成家大事。 这位闻大小姐,旁人都对她赞不绝口,说她温柔贤淑,蕙质兰心。 更是听说,已经有几个世家子都回去撺掇自家长辈前去闻府提亲,想要和章老将军那边通个气了。 侯府这般严阵以待,旁边的女使和长公主汇报动向,在她耳边耳语道:“世子还有一刻钟左右回来。” 长公主嗯了一声。 楚珣一回来就看到家中仆役一字排开,长公主站在中间迎接他的景象。 “阿珣回来了?” 长公主笑笑,“过来些。阿娘和你说话。” 大有他不过去就斩立决的意味。 长公主笑着看他走近,“今天听说你已经去过了闻府,还与闻府那位小姑娘,相谈甚欢?” 最后四个字上还格外加重了一点。 生怕他听不见一样。 楚珣:“没有。只是问一些事。” 长公主也不气馁,又问道:“我之前还听别人说,这个小姑娘长得非常漂亮,绝对称得上是京城第一?” 好像很多人都说她特别漂亮。 京中第一? 楚珣还回想了一下闻吟雪的长相。 好像是挺白的,眼睛,挺黑? 温柔有礼是装的,偶尔的楚楚之态也只是用来骗人的,大部分时候都是个麻烦精。 楚珣当值了一天,早就想回去歇息了,散漫地回道:“一般。” 他这个评价挺客观公正的。 长公主却有点不敢置信,想到不少人都回来想求自家长辈去闻府提亲,试图问道:“那你对她就没有一点……” “一点什么?” 长公主思索一番,找了个合适的词:“就是,嗯,特殊的情愫。” “没有。”楚珣斩钉截铁,“一点也没有。” 第 9 章 可能是因为之前见了一次楚珣,致使闻吟雪这几日都格外地倒霉。 每次摸牌都手气不顺,全都是文钱牌,万贯以上的牌一共也没几张。 怎么会有这么晦气的人。 这一局怎么看都是输,闻吟雪手指拿着叶子牌,打得有点没劲,兴致缺缺地半阖着眼。 “万万贯。” “不出。” “都不出啊?那我成了。” 坐庄的那位贵女生得一张平和的脸,看着倒是娇憨,瞧不出什么精明来,却极会算牌。 这几天闻吟雪基本上都是赢少输多,尤其是遇见楚珣以后,基本就没怎么成过。 房中燃了香,细烟袅袅。 窗外起了细雨,窗牖半开着,能闻到被风吹进来的梨花味。 闻吟雪剥了颗荔枝,随手把自己面前的银子拨出去,“这局打完不打了。” “这天还没黑呢。”其中一个贵女笑问,“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没有兴致了?” 闻吟雪拢了把落在肩侧的头发,恹恹回道:“今天手气太差了。打了也没劲。” 这话倒是真的。 今天到现在打了也有两个多时辰了,闻吟雪是一把都没摸到过什么好牌。 另外一位贵女也顺手从果盘中拿出一颗荔枝,“输多了玩着确实也没什么意思。我们说会儿话,让簌簌早点歇息也行,诶,这个时节荔枝可不多见,你从哪里运来的?” “外翁经过岭南那边,那边已经有一批早熟的,就着人给我送回来的。” 闻吟雪看那位贵女也很稀罕的样子,“你若喜欢,我等会儿让春桃洗一匣子给你带回去。我也吃不完这么多。” 这几天牌打下来,这几人已经算得上是相熟。 都是年岁相差不多的女郎,生出情谊来更是正常。 那贵女也没推辞,转而笑着问道:“簌簌外翁要归京了?” “我也是最近得到的消息,”闻吟雪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家中听我父亲提起过一嘴,反正大概就是南关那边的动乱已经被平息,章老将军大获全胜得首功,已经在归京路上了。估计也就是这几天了。” “章老将军这次回来,簌簌人又在上京,是不是就要准备商议你的婚事了?” 提到这个就烦。 外祖一向喜欢给别人做媒,他现在人都还不在上京,就已经给她准备了不少上京世家子弟的画像,让她好好看看,等他回来就让她相看相看。 闻吟雪撑着下颔,嗯了声。 旁人知道她这是不想多谈的意思,但有位贵女还是忍不住劝道:“你也别太抗拒这件事。咱们这几个,基本上都是有婚约的,大家都是这样的,况且成了亲也没什么不好。以簌簌的长相家世,必然能找到一个相貌家世样样俱全的世家郎君。” 旁边的贵女也连忙接道:“是啊是啊。说不定就连那位,簌簌也能相看相看。”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 “那位。”闻吟雪问,“哪位?” “还能有哪位?”那贵女咬了下荔枝,含糊不清回道,“自然是那位威远侯府的小侯爷,当今陛下最为宠爱的世子,满身上下所谓金尊玉贵。不知道簌簌你见过没有,那长相也是京中独一份的出众。” 她是见过。 还是她这几天这破手气的来源。 或许是因为闻吟雪的沉默,那贵女把她这当成了意动,“不过簌簌我还是要规劝你一句,这位脾气可不太好。京中那些世家子弟看到基本上都是避着走的,早些年也不是没有心悦他的贵女,基本上都被他拒绝得彻底,一丝余地都不留的。” 那些贵女眼睛不好使吧? 闻吟雪没说话,把荔枝壳放在一旁,眼睑垂着,纤长的睫毛随之落下,在眼下落出一整片的阴翳。 即便是这样的小事,也依然做的赏心悦目。 纤细的手指莹润,肤色很白,减一分瘦削,多一分丰腴。 那贵女突然愣怔,转而笑道:“话虽如此,只是簌簌生得如此相貌,即便是那楚小侯爷,想来也会怜香惜玉的。” 那可真是无福消受。 闻吟雪实在不想再听到关于楚珣的事情了,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话题,“那除了这位楚世子以外,京中还有什么其他的出众世家子弟?” “有嘛,自是有的。”贵女笑答,“户部尚书家的大公子便是,还有那位安国公府的程三公子,都是其中翘楚,簌簌也可以留意一下这两位,早前我阿姐还未出阁的时候,家中就好好替她相看过,说是这两位后院清白,人也不错,日后前程也好。” 闻吟雪记下这两个。 外面雨也差不多停了,这两位贵女看着天色都差不多了,纷纷起身准备告辞。 剩下的一直坐在原地的是一位身穿鹅黄春衫的少女,生得杏眼弯弯,是天生亲和的长相。 朝中尚书右丞家的三小姐,唤作沈宜葶,也是早前闻吟雪在岷州的朋友。 后来沈宜葶父亲升迁,搬至京城,沈宜葶才逐渐和她联系少了,现在闻吟雪也搬到京城,两个人自然重新聚在一起了。 沈宜葶与闻吟雪一起长大,自然看得出来她刚刚态度很是奇怪。 按照她对于闻吟雪的了解,这位好友性子最是逞强,断没有听别人说有了更好的,退而求其次的说法。 再根据闻吟雪刚刚的反应,显然,她认识这位楚小侯爷。 但是那是什么时候呢? 闻吟雪来上京才不过月余,那位楚小侯爷可是个不常见到的人物,沈宜葶在上京这么久,拢共也只见过寥寥数面而已,而且还是宴中,隔着远远的一面。 沈宜葶想不明白,问道:“簌簌。你以前,是不是见过那位楚小侯爷?” 闻吟雪没瞒她,回道:“见是见过。” “你……不太喜欢他?” 那何止是不太喜欢。 闻吟雪言简意赅:“我和他之间,有点过节。” “过节?”沈宜葶问,“什么过节?” 其实这话说来话长。 因为她和楚珣的过节,来源已久。 要追溯到三年前。 · 长熙二十三年春。 章老将军立下赫赫战功,圣上有心赏赐,可是封无可封。 所以这封赏就落在了章家的后辈身上。 章家子嗣凋敝,早年战死一位长子,后面小女也病逝。 只剩下小女留下来的女儿。 就是闻吟雪,受封郡主。 闻吟雪第一次来上京的时候,她其实就见过楚珣一面。 那时在宫中,她对宫路实在不熟悉,从宴会中出来走失了方向,没想到刚巧撞见两个人在私会。 她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但是显然,这种事情非常容易惹祸上身。 闻吟雪怕被发现,慌乱下走进假山后,却没想到恰好撞见一位身穿绛红锦袍的少年郎君。 宫中正在设宴,远处灯火鼎盛,这里人迹罕至,冷清至极。 他在这里假寐,突然闯进来一个陌生的姑娘家。 天色晦暗,闻吟雪没看清面前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假山空隙很窄,是以他们之间靠得极近,她怕他说话,下意识抵住了他的唇。 却被那位少年捏住手腕,语气不善:“你往谁身上靠呢?” 把她当成了投怀送抱的。 少年见她不说话,手下力气又加重一点,“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有病吧! 她的手腕肯定已经红了! 就不能小点力气吗? 闻吟雪当时并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只是很怕刚刚私会的两个人是什么皇家密辛,用剩下的那只手捂住楚珣的唇,掌心相触,温热而柔软的触感。 当年的楚珣不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这般胆大。 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不仅偷偷摸摸地找到了这里,居然还敢,还敢碰他。 少年耳后不期然浮动一点微不可见的薄红,居然下意识地没有再说话了。 假山中逼仄,又值初春,几乎有一点儿黏腻的热。 闻吟雪不太舒服地眨了眨眼,手也随之蹭了蹭。 楚珣脊背贴着假山,身前是少女刚刚只到他下颔的发顶,发丝柔顺地垂在胸前,身上带着一点儿梨花的香气。 光线晦暗,他看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只能看到她纤薄的背脊,还有脖颈间白皙到刺眼的肌肤。 他别过脸。 已经在想要不要直接把她打晕算了。 不然一直待在这里算什么。 ……私会吗? 连楚珣自己都被这个冒出来的词震惊到了。 闻吟雪看到这个人已经平静下来,才松开手,用气音和他说:“这里方才有人在私会,这里是皇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情急之下,所以才……” 楚珣下颔微抬,示意她看向外面。 唇被她捂了这么久,带着一点不期然的哑。 “人呢?” 闻吟雪被他问得一愣,随即也往外看去。 假山外空空荡荡,显然是一个人都没有,可是刚刚她明明就看到一对男女在这里私会的。 楚珣似笑非笑,眼底却又笑意全无。 “胆子不小,骗我?” 还敢轻薄他。 这话楚珣没说。 “我没有骗你,我是今天……” 闻吟雪本来想说出自己的身份,但是想了想,万一真的有什么皇室密辛,自己若是说了身份反而容易被人查到,话音在这里生生止住。 面前的少年却显然是会错了意,“不敢说了?” “总之我是有正经身份的,你怎么这么凶啊。”闻吟雪也理直气壮,“你不就是怪我碰了你一下吗,你自己再碰回来不就行了,你很金贵吗?再说了你刚刚捏我捏得那么重,我都没说什么,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 闻吟雪说着,果真举起他的手也在她唇上碰了下。 楚珣显然没有想到她这么说到做到,刚准备制止,但是已经晚了。 他的手背上擦过一点温热的触感,然后就蹭上了一层很淡的口脂,很淡,却很明显。 闻吟雪不偏不倚地看向他,“现在行了吧?” 她管这叫,行了吧? 楚珣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 他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口脂痕迹,随后又看向面前少女莹润的瞳仁,冷声道:“你下次可以换个高明点的法子。” 说完就直接转身离开。 当时的闻吟雪其实还不是很懂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才顿悟。 他分明就是还把她当成投怀送抱的人了。 真是岂有此理! 她明明就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啊。 这个人态度这么凶,还把自己的手腕给捏红了。 闻吟雪一向都有仇必报,只是可惜,那次进京以后,还没等她找到机会,章老将军就远去西北。 她也没有再留在上京,转而回了岷州。 闻吟雪后来才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乃是那位传说中的威远侯府世子。 那日天色晦暗,她也记得那个人好像长得是挺好看,但也不至于要把所有人都想成对他有想法吧? 报仇这件事在长熙二十五年才有了眉目。 因为那一年,楚珣来了岷州。 闻吟雪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来查案,还是干什么,总之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她匆匆制定了一个计划,还没准备推敲,怕楚珣离开,就赶紧实施了。 当日,她装作前来抓喝花酒的未婚夫,假装认错人,和楚珣打了一架。 只是动手的时候,闻吟雪才发觉这位楚世子的身手远在自己之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怎么还手。 可能是因为他当时没有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借用了个别人的身份。 管他的。 简直天助她也。 闻吟雪下手虽然不重,但都是哪儿痛往哪里打的。 一边打还一边说打死你这个负心汉。 楚珣没作声,抬起眼睫却突然好像认出来了面前的这个少女,很是眼熟,尤其是这……唇瓣。 他曾经见过。 而且哪有人要捉奸的时候,脸上不是愤恨,而是得逞的? 他倏地认出了她是谁。 楚珣任她妄为,等她打完了,才突然扣住闻吟雪的手腕,轻声问道:“……故意的?”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闻吟雪听懂了。 她听到他说话,慢悠悠地收了手。 “才发现呀?”她歪了歪头,语气带着笑音,“楚小侯爷。” …… 这两件事后。 他们之间的过节,算是彻底结下了。 第 10 章 第10章 乔迁宴后,闻府接连便有数位媒人上门。 上京民风开放,若有心仪的姑娘主动想要求娶也是常事。 才貌双全的贵女家,更是常被媒婆踏破了门槛。 这位闻家大小姐只露一面就有这般光景,显然是为人所见的出挑。 想来数年前那句京中传言,果然是所言非虚。 议亲乃是大事,按照闻府的门第,本来断没有对这些高门挑挑拣拣的道理。 只是闻吟雪毕竟身份非同寻常,闻大人与这位长女关系泛泛,自然不会擅自做主,只记下了这几位世家子的长相品性,最后递交到她那里,让她自己拿主意。 这几位世家公子,虽不说是上京顶顶出挑的那几位,但至少也都是相貌清俊,品性出众。 每一位都算得上是不错的人选。 役人送到闻吟雪面前的时候,她刚好出了一对十万贯,指尖夹着这两张牌掷出去。 她一手撑着下颔,罗裙倾落在美人榻上,绢丝的披帛逶迤垂下,闻言应声道:“知道了。” 闻吟雪看着倒是兴致缺缺,牌桌上的那几位贵女都被送来的东西吸引了目光,纷纷朝着那边看去。 闻吟雪手指在桌上轻轻叩了下,“十万贯。没人出?” “怎么你心思还在牌桌上,”左手边的贵女以目示意,“你不先看看这些前来提亲的人到底是谁吗?” “先打完这局再说吧。” 旁人都打得心不在焉,待一局完毕,纷纷上前拿起那几位世家子弟的素笺看起来。 “这位不错。长庆伯家的三公子,我从前有过一面之缘,感觉长得还算俊秀,只是个头不高,但看着脾性挺好。簌簌,你看看呢?” 闻吟雪看了一眼:“矮的不要。” “那这位,镇北侯的长子。其他倒是当真无可挑剔,只是他早年有过一任早逝的发妻,年岁有些大了。” “老的也不要。” “诶诶这个,国子监祭酒李家的长孙,今年刚刚及第,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没想到他们家也给你递了帖子,其他倒是都还不错,就是这个长孙嘛,长得好像是稍显平庸了些。” 这话很是勉强,只怕是连平庸都够不上。 “丑的更不要了。” 不是家世差些,就是外貌品行上稍微逊色些。 最后挑挑拣拣,也就只剩下了两三位,但总归是明面上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沈宜葶挑出其中一张素笺,看了半天,又回想了一下,疑惑问道:“诶?这不是安国公府的那位程三公子吗?” “我记得当日乔迁宴的时候,他应当不在其中。” “我好像也有点印象……当日的确没看到他。” 闻吟雪才来上京月余,若是其他人都情有可原的话,那么程家也突然前来,的确是有些奇怪。 程家是上京鼎鼎有名的簪缨世家,这位程三公子更是少见的品貌俱佳 ,早前当然也不是没有世家想与程家结亲,但大多都没了下文。 程? ?想看小鱼卷写的《我见卿卿》第 10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闻吟雪想到什么,随手拿过那张素笺,看到上面的字。“程屹?” 她轻飘飘放下,“哦。是他,我认识。” “认识?”旁人好奇,“怎么认识的?” 安国公府和章府是对门,小的时候母亲还没去世,闻吟雪随母常在京城,所以她自然是见过这位三公子的。 只是闻吟雪印象中的程屹却和她们说的有些出入。 她明明记得小时候的程屹总是喜欢哭,跟在自己后面和个跟屁虫一样,问他话也颠三倒四说不清楚,只会傻笑,还矮矮胖胖的,没想到一转眼他居然变成了上京有名的贵公子。 好像还有点挺难以想象的。 闻吟雪没说话,只是转而起身,从刚刚的那一堆卷轴素笺中翻找了一下。 “簌簌你找什么?” “程屹的画像送过来了吗?” “这儿呢,”一位贵女拿着卷轴的木轴,“你对这位感兴趣?” 也算吧。 闻吟雪抬眼看向那副卷轴上摊开的画面,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是上面的男子身穿青衫,眉目清俊,只透过画卷也能看出这位程三公子丰神俊朗,气度出尘。 那个好哭鬼还能长成这样? 闻吟雪对他的印象其实已经记得不太深了,只记得他好像还挺好欺负。 都是要嫁人,现在他既然长得还不错,那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 闻吟雪把画卷收了,语气淡淡道:“还行。” 贵女闻言打趣:“程屹都只是还行的话,恐怕上京也没多少人能入簌簌的眼了。” “……那也不是,这不是还有一位嘛。” 虽然话意止在这里,但闻吟雪却猜到她多半是要说谁。 楚珣? 那还不如这个程屹呢。 而且他长得很好看吗? 也就还好吧。 顶多也只能说是有鼻子有眼。 闻吟雪拢了一下自己垂下的发,随着她的动作,罗裙映照着外面倾泻而入的阳光,熠熠生辉。 她眼睑稍低,懒倦道:“他更不行。” 她说完这句以后,牌桌上的三位贵女都放下了手中忙活的东西,不约而同看向了她。 闻吟雪回神,看向她们。 “怎么了?” “簌簌。”一位贵女迟疑着问,“……我刚刚,好像还没说是谁吧?” · 上京几场春雨过后,天气转暖,春日融融。 这种时节很容易是各府女眷举办宴席首选,一来春日衣衫薄,免了冬日穿着臃肿的袄子,行走起来衣衫翩翩,更显气度出众,步态袅袅,二来过了冬也容易生出闲情逸致来,此时酒酽花浓,都是上好的由头。 近些天来时常被人讨论的,也就是那位初入京城不久的闻府大小姐。 在她之前,京中人喜好的美人大多以淡妆为长,柳眉细腰,最好能有西子那般的病靥楚楚之态。 例如王相家那位小小姐,恰是如西子那般多生愁态,惹人怜惜。 但这位闻大小姐却是截然不同。 虽见过她的人也不多,都只是些旁人转述的出挑,但就只见这往闻府提亲的世家子弟,就可见一斑。 外翁后日就要归京了,父亲闻书远早就已经修书将挑选过的世家子弟送往外翁手中。 回信在昨夜已至。 外翁的字可以说是奇形怪状,说一句奇丑无比毫不为过,闻吟雪辨认了半天才看清楚他到底想写什么。 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他过几日就要回来,到时候一定会为她好好瞧瞧,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这几个字横七竖八躺在一起,闻吟雪也是连猜带蒙。 反正意思也大差不差吧。 怎么人长大了就要成亲呢。 闻吟雪虽然对于成亲并没有那么排斥,可是显然,也并没有什么好处。 若是夫君长得好看还好,要是长得丑还常常回家,那简直就是折磨。 更何况成了亲以后,说不定连牌都只能偶尔打打。 大概是因为想到这个,所以闻吟雪连着几天一直都在打叶子牌。 她很聪明,只是手气一向不好,加上和她一起打牌的那几个也都是老手,是以还是赢少输多。 连着昏天黑地打了几天,这会儿才得了闲。 春桃站在闻吟雪身后替她梳发,犹如缎子般的柔顺发丝划过掌心,春桃用篦子划过发尾,提醒道:“小姐,明日就是赏花宴了。” 闻吟雪应声,道:“知道了。” 这赏花宴来得很有由头。 历来是宫中主办,早前大多是为了皇子相看皇妃,但是后来时常有贵女与郎君在这里面传出佳话,是以也逐渐成了各府相看的由头。 今年宫中的几位皇子,要么早已立了正侧妃,要么年岁还小,估计是想替宗室子弟瞧瞧。 也有传言说,虽说是那几位宗室子弟,实则也只有一个人,是陛下想着要为楚小侯爷相看相看。 不过这与闻吟雪无关。 帖子送到闻府上,其实是与那几位有意结亲的世家商量过的。 上京虽然民风开放,但是男女成婚前私相授受也是断然不行的,闻吟雪与那几位世家郎君都没有见过面,各家长辈是想着,能借着这次碰面,再瞧瞧品行相貌,再做打算。 和挑菜似的。 但其实也还行。 闻吟雪是挺想看看程屹的,毕竟他画上看上去还挺有姿色,和她记忆中的人出入实在是太大。 万一是贿赂画师的呢? 见一面就知道是不是从前那个爱哭鬼了。 想想人和人的差距真的很大。 几年的时间,程屹从一个又矮又胖的爱哭鬼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世家郎君。 但她从第一次见到楚珣到现在明明已有三四年了,他这个人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很讨厌。 春桃放下银篦,指尖碰了碰闻吟雪的耳垂,突然问道:“小姐要不要穿个耳洞?” 寻常贵女八九岁就穿了耳洞的也是常有,闻吟雪怕痛,一直到现在都没穿。 “算了。”闻吟雪回,“痛。” 春桃犹豫道:“但是明日赏花宴要带的那副头面,正好有一副相配的珍珠耳铛,去打首饰的时候,那铺子的掌柜还说这套的精髓就在这对珍珠耳铛上,还说不管是谁带了都必然是艳压群芳,但若是不戴的话……” “穿。”闻吟雪道。 春桃失笑,轻声应是。转身拿来一根银针,细细在烛火上停留半瞬。 犹有实质的春光倾泻入室,窗牖外梨花纷飞。 细密的痛感一瞬而过。 春桃拿来珍珠耳坠放在闻吟雪耳侧比了一下。 细丝下的珍珠颤颤巍巍,似一轮满月。!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1 章 第11章 春时还暖,绮香浮动。 最近几日因为忙着准备赏花宴的事情,各家贵女都忙得脚不沾地。 尤其是上京那些胭脂水粉铺子,首饰铺子,挤满了各府上的大丫鬟,更是常见头戴幕篱的贵女亲自挑选。 宝马雕车香满路,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这种名头的宴席不外乎就是为宗室子弟挑选夫人,细数起京中有名有姓的宗室子弟,不是还未到年岁,就是已经有了家室,这么兴师动众的一场宴席,多半是为了楚家那位小侯爷。 京中贵女谁人不知威远侯府的那位。 纵然是性子散漫,总归也是出身显贵又手握实权,加之相貌出挑,为人倾心也是常事。 …… 窗下铜镜前,闻吟雪已经坐了整整一个时辰。 春杏和春桃两个人手上一刻没停,再加上旁边几个小丫鬟打下手,居然还没妆点完。 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想绣出个花来,也应该绣完了吧? 她靠在镜前,双手撑着下颔,刚准备睡一会的时候,春杏已经取来耳铛,轻轻穿过耳垂。 闻吟雪不太习惯这样的触碰,一下子倦意全消,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好了?” 春桃从匣子中找到一条淡粉轻纱披帛,比对了一下闻吟雪身上的衣服,“好了小姐,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马车内也燃了香,闻吟雪昨日睡得晚,撑着车内的小几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宫门前,旁边的春杏探出头去问道:“到了?” 车夫连忙恭声道:“宫中规矩重,马车只能停到这里了,剩下的路恐怕要小姐步行前往了。” 闻吟雪拢了下刚刚滑到身前的头发,“知道了。” 她只在三年前受封郡主的时候来过一次宫中,那个时候她年岁尚小,对于宫中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只记得宫中的糕点还挺好吃的。 除了在这里遇上了楚珣。 闻吟雪来得不算早,大部分的贵女都已经入席。 是以宫道上并无什么同行的人,前面两位领路的内侍躬身在前,顺便不动声色地打量身后的少女。 闻吟雪在宫门前,只与内监交谈了两句,随后就交由两个小太监送她前去宴中。 是以这两个小太监并不知道身后的少女到底是谁。 宫中年年办宴,京中稍微有头有脸的贵女,宫中的人大多都能瞧个眼熟。 但是身后这位,却是从来没有见到过。 两个小太监以目示意,最后也没想起来这位到底是谁家的。 穿行过宫中甬道,前面豁然开朗。 那两名小太监弯腰道:“姑娘。前面就已经到了。” 闻吟雪还了一礼,轻声道:“多谢两位公公。” 方才还不觉得,现在转过身来,那两个小太监瞧见她长相纷纷愣怔片刻,随 后才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顺拐着走了。 两条腿都快扭成麻花了。 闻吟雪看了看正在宴中的几位贵女,终于看到沈宜葶,正坐在角落和自己打招呼。 她走过去,沈宜葶问道:“簌簌,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晚吗?” 她明明提前了整整一刻钟。 “别人都是提前一个时辰就过来了。” 这里的贵女基本上都是发髻精致,珠翠映目,若是提前一个时辰,这不得天不亮就起来梳妆打扮? 闻吟雪:“皇后娘娘和贵妃都还没有来,来这么早做什么?” “为了楚世子。”沈宜葶道,“今日这场赏花宴名为赏花,实则是皇后想为他瞧瞧有没有合适的贵女,毕竟他一直到这个岁数了都还未成家,陛下和皇后都在为他操心着这件事。” “为了楚珣那我来这么早干什么?”闻吟雪回道,“他就算打一辈子光棍都和我没关系。” 这话也是。 沈宜葶难得看闻吟雪提起一个人这么生气,忍不住笑了下,随后提点道:“这场宴排场极大,基本上京官的贵女都来了,早前有女使来提点过,说是有品级的贵女,以及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吏家中贵女,都在另外的地方就席。” 怎么这么麻烦。 闻吟雪才坐下没多久。 “往哪里走?” 沈宜葶道:“不远。穿过前面那条宫道就能看到水榭,就在隔岸。” · 水榭那边已经聚满了世家郎君。 大多都对那位传说中的闻家大小姐十分好奇,尤其是那几位曾经去过闻家提亲的世家子,都被旁边的人盘问。 上京民风开放,这种事情也无伤大雅。 况且今日这场赏花宴本就是为了姻缘相看之事而设立,是以刚起了一个话头,旁边的人也兴高采烈地接上。 “说说说说,李兄啊,你才去过闻府就对那闻大小姐提亲,到底见到了没?” 被叫做李兄的男子霎时间有些害羞,涨红了脸,“见、见是见到了。” “见到了?长什么样子?” “隔得太远,没看清。就只看到了个模糊的身形。” “连脸都没瞧见,那你怎么隔日就去提亲了?你怕不是诓我们的吧,咱们几个可是真的把你当兄弟,你却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是吧?” 李兄连忙想解释,但是越解释越结巴,回道:“不、不是这样的。我虽、虽然没看到那位闻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但是远远听到了、她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柔,我虽然门第不显,但心中思慕这样的姑娘,所以、所以才……” 他虽说不显,但也是自谦。 今日能出现在这里的世家子,要么是祖上荫蔽,是有名的簪缨世家,要么就是朝中有亲眷为官,手握大权。 看他这说话磕磕绊绊的样子,想来闻大小姐也不可能看上他。 旁边的人也没准备再 问他了,转而问向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程屹。 “程三。我是记得闻家与你们家根本就是毫无关联,根本没有邀请程家吧,那怎么我听说前往闻府求亲的人,也有你呢?” 身穿青衫的世家郎君,气度琅琅如玉,周身清贵无双。 正是程家行三,程屹。 程屹才情出众,相貌更是清俊,上京心仪他的贵女也是众多。 他已至弱冠都未成家,早前想要和程家结亲的也不在少数,却又都没了什么下文。 没想到现在却是程家主动前去闻府提亲。 若不是对于这位闻大小姐的传言实在是太多,只怕这件事也要成为上京最近为人所知的逸闻。 程屹的回答倒是很简单,只轻笑着回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是寻常。” 这话四两拨千斤,旁人不乐意了,连忙问道:“那程兄你到底见没见过那位闻家大小姐啊?” 程屹没说话了。 但笑不语。 在那边人话音刚落的时候,只见从水榭那边走来一位少女。 春日迟迟,宫中几株桃树和梨树开得正好,时不时落下几片伶仃细碎的花瓣,水池涟漪浮动,暗香袅袅,却皆不如这迎面走来的为人瞩目。 少女穿了一件算得上是颜色极素淡的襦裙,只下摆上绣垂丝海棠,平添几分步履间的流光熠熠。 行走间身后的披帛如绢似纱,宛若流云。 瞳仁比寻常人要更黑一些,显出几分更甚春色的灵动,秾艳十分,更不用说随着她行走时,流苏发出极细微的声响,耳铛也随之晃动,更衬得肤色如瓷,姿容出挑。 刚刚还喧嚷的世家子们霎时间静寂。 更有甚者连手中的茶盏都摔下去了,清脆的一声响动。 闻吟雪听到那边的动静,视线轻描淡写地朝着那边看过来。 随后朝着那边轻轻点头,回以一笑。 满目春光顿时黯然失色。 这一笑更不得了,茶盏摔碎声更多了。 楚珣就是被这接连不断的瓷器摔碎声吵醒的。 好吵。 昨日他当值到半夜才回府,今日清早就被长公主亲自送来宫中,和陛下告了一天的假。 又是想为他娶亲。 今日早间的时候,明德殿内,长公主、皇帝、皇后三人连番上阵。 最后皇帝苦口婆心地和他道:“阿珣,你也知道的。你皇祖母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早年间宫中不太平,你皇祖母都是含辛茹苦地把我和你阿娘抚养长大,可怜她老人家这辈子吃尽了苦,最后一个愿望就是想看着你成家……” 提到这个,皇帝能说上整整半个时辰。 更不必说旁边还有皇后和长公主两位,三个人加起来没有一个时辰怎么都结束不了。 楚珣:“……在哪,我去。” 他原本在水榭中撑着手假寐,没想到突然周围噼里啪啦响了一片。 在这放鞭炮吗? 楚珣恹恹抬眼,手指屈起抵着额头。 周边人头攒动,都在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旁边有人看到他醒了,心思一动,遥遥指了一个方向,小声问他道: “京中美人你向来都看不上眼,那这位呢,算不算的上是美人?” 这话问得很有来头。 起因是早年前王相家的小小姐宫宴献舞,皇上瞧见这位姑娘相貌才情皆出众,家世也合适,有意撮合她和楚珣,便问楚珣道,这位贵女如何。 楚珣当时连眼都没抬,只淡淡回句一般。 现在来问这句,显然是不相信连眼前这位都不能入楚珣的眼。 周围听见这么句问话,皆是朝着这里看来。 有人起哄道:“是啊,楚小侯爷。这位闻家大小姐如何?” 闻吟雪? 怎么都来问他。 楚珣朝着那边看了一眼,眼前人影浮动,他根本就没看到她人在哪。 他转而收回视线,语气带着一点倦意,漫不经心回道:“闻吟雪?盛名在外——” “不过尔尔。”!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2 章 第12章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周围原本还有的细碎声响顿时消弭。 挡在楚珣面前的世家子纷纷往后退去,与他隔开一点距离。 楚珣面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他稍稍抬眼,只看到闻吟雪站在不远处,步伐稍定,清凌凌的瞳仁抬起,恰好看向这边。 旁边有人幽幽提醒道:“楚小侯爷。你刚刚说的话,好像被闻姑娘听见了。” 其实不用提醒他也长了眼睛的。 楚珣视线落在闻吟雪身上,看到她耳下一点珍珠摇摇欲坠般晃动,更衬出眼如点漆,秾艳十分。 青云教绾头上髻,明月与作耳边珰。 好像以前从来没有看她带过耳坠。 楚珣低眼看着她耳下那颗还在颤动的珍珠,颤颤巍巍,似一点荧光萦绕在颈侧。 ……好晃眼的珠子。 他懒倦地收回视线,手指蜷起抵在下颔,只淡淡回了句嗯。 他还嗯? 不就是从前打过他一次吗! 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啊。 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闻吟雪自幼时起,都还没有人这么评价过她,就算是楚珣从前说她脾气不好还胡搅蛮缠,她也就算了,但现在这句不过尔尔—— 她浑身上下哪里都和这个评价不沾边吧?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闻吟雪看向楚珣,舌尖碰了下尖牙,漆黑的眼睛中映得春光明灭。 只是这样的视线落在旁人眼中,却俨然变成了另外一番意思。 ……闻姑娘是不是要哭了。?[(”一位世家子喃喃道。 另外一位郎君摇头叹惋,看向最开始问话的那个人,“你说说你,怎么平白无故问这么句话。” 被问话的那人张口无言。 他根本没想到这位闻姑娘美色在前,楚小侯爷居然能这么不怜香惜玉,直接来了一句不过尔尔。 只可惜这位楚世子实在是不好惹。 所以他们此时只能敢怒不敢言,以目示意,替闻姑娘表达自己的愤慨。 楚珣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义愤填膺地看向他以后,只淡淡抬了下眼,瞳仁看不出什么其他情绪,轻描淡写地扫过他们。 那些原本还非常愤慨的世家子与他对视过后,瞬间不敢看向他了,纷纷装作自己很忙地看天看地看四周。 怂的。 楚珣撑着手,随手把玩着手中的一柄短刃。 只有一人款款从水榭中走出,有礼地在闻吟雪面前站定,躬身行了一礼。 “闻姑娘。” 声音清润还带着笑音,天生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音色。 闻吟雪抬眼看了看,只见面前的人身穿青衫,头戴玉冠,周身上下并无什么冗余的饰物,只唇边带着一丝亲切的笑意,眼睛也生得带笑,很容易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好像能从这个人的长相中看出一点熟悉的感觉。 他们见过。 闻吟雪却怎么都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么一个人。 一直到对上这个人清俊的眼眉,闻吟雪才突然想起来之前在房中看过的那张画卷,还有他身上传来的似有若无的熟悉感。 她眨了下眼,“……程屹?” 居然是他。 好像比之前看到的画卷上长得还要更好看点。 温煦如暖日,举手投足间都是熨帖。 程屹抬了下唇,“是我。” 他顿了下,看向闻吟雪:“你还记得我。” 其实是不记得的。 若不是他也前来提亲,闻吟雪根本就不记得这么一个人。 闻吟雪眼睫稍动。 程屹转而淡笑着道:“宫道复杂,前往筵席的话还有一段路程。闻姑娘若是不介怀的话,在下可以为姑娘引路。” 闻吟雪摇头,“多谢。” 程屹身量很高,兼之相貌清俊,两人并排走来,看上去极为出众。 那边的世家子看着这幅场景,酸溜溜道:“没想到程三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现在居然直接就上前搭话了。” “我怎么感觉闻大小姐对那程三温柔有加……他们两人莫不是旧识吧?” “闻姑娘正在伤心之时,这程三简直就是趁人之危!” 楚珣也抬眼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正巧看到程屹和闻吟雪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很轻地笑了下,眼睫弯起。 好像对上别人的时候,她都挺乖的。 楚珣不知道想到什么,手中把玩着的短刃顿了下。 旁边的世家子还在愤愤不平,围在身边的嘈杂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恨不得当即前去声讨程屹。 楚珣眼睑稍敛,手指曲起在桌上轻叩一下。 “……吵。” 周围霎时静寂了。 · 筵席距离水榭并不算远,中间要穿过一片游廊,旁边都是繁芜的梨树。 程屹沉默了许久,随后看闻吟雪眼睫低垂的样子,大概是觉得她还觉得伤心,开口道:“楚世子为人向来是这样,并不是只针对闻姑娘你。” 程屹似乎是斟酌了一下字句,“他性情比较……直率。” “况且只是一人之言,闻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闻吟雪点点头。 她才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楚珣和她八字不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闻吟雪看向程屹,“无事。我知晓的。” 程屹失笑,“今日前来的贵女大多都为他而来,闻姑娘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吗?” 她要是把楚珣的话放在心上,估计气得坟头草都得有八丈高了。 闻吟雪回道:“我又不是为他而来,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程屹:“那闻姑娘是为谁而来?” 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想看看程屹到底和画像上长得是不是一样的吧? 闻吟雪随口道:“有缘之人。” 她这个回答模棱两可,程屹也没有追问。 前不远就是女眷所在,他在这里顿步,只道:“在下不便与闻姑娘一同前去,就只能引路至这里了。” 闻吟雪谢过程屹,往前走去。 这边的女眷大多都是有品级的贵女,又或者是朝中权臣亲眷,抑或赫赫有名的世家之女。 席间分隔半丈有余,只剩下一张桌子还空着。 想来就是自己的了。 闻吟雪抬步走过去,周遭的视线霎时间全都聚集在她身上。 京中贵女就算是再怎么不出门,至少也会打过一个照面,但面前这张脸却实在陌生。 多半就是那位章老将军的外孙女了。 这些贵女大多也听到了早前京中的一些传言,不外乎就是惊鸿一面惹得世家子竞相追逐之类的话,上京不缺美人,这么些年来来往往大家都见得不少。 但面前这位却实在称得上一句个中翘楚。 闻吟雪坐定,看向周遭的贵女。 只见正对她面前的少女身穿淡碧色襦裙,生如西子般愁态,病靥楚楚,此时正在看向自己。 闻吟雪按照这么多日对于上京的了解,推断出这位少女应该是王相家的小女儿,叫做王幼菱。 传说中的这位王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极善舞,是难得一见的才女。 对视之际,闻吟雪回了一笑。 王幼菱顿时收回视线,恰好她身边的贵女与她耳语什么,王幼菱俯身过去,与那位贵女小声交谈。 这边贵女并不多,闻吟雪以前人在岷州,与她们都不太相熟。 就连名字都叫不上号。 要是熟了就好了,以后还可以约着一起打牌。 闻吟雪有点漫无目的地想。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了楚珣。 他刚才居然说自己不过尔尔。 这人到底有没有长眼睛啊? 之前打他那一次,虽然自己下手都是挑了比较痛的地方,但是他好像根本就不怎么在意,低着眼任她动手。 想来这个报复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 他好像也挺有权势的,还不能把他欺负得太狠,不然连累到外祖就不好了。 可是她好像也想不到什么其他的法子了。 等之后和沈宜葶再商量商量。 闻吟雪撑着下颔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感受到旁边有一个相当灼热的视线。 她朝着旁边看去,只见一个大概只有八-九岁的小姑娘,头上扎着双髻,正乖巧地蹲在自己的裙边,肉乎乎的双手撑着下巴,肘弯搁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自己。 她身上的襦裙华贵异常,又在此时出现在这里,想来也是出身显贵。 小姑娘撑着手看向闻吟雪,与她对视片刻,突然伸出手指戳了戳她。 然后感受到温热的触感后,她惊喜道:“诶?是活的。” 小姑娘的眼睛极黑极圆,歪着头问向她:“你是哪家的阿姐?本公主怎么没有见过你。” 原来是公主。 闻吟雪回道:“臣女乃闻家长女,从岷州来京城才至月余,是以公主殿下未曾见过臣女。” “闻家?”公主皱皱眉,“没听说过。” “你长得很好看,非常好看。本公主要赏赐你。” 小公主似乎是想了好一会赏赐什么给闻吟雪,扒拉着手指,很苦恼的样子。 早前听旁人说过,这次来参加赏花宴的贵女大多都是想成为她哥哥们的夫人。 那既然是为了这个而来,那就赏赐哥哥给这个阿姐好了。 可是她的哥哥们一个都配不上这个阿姐,而且有的哥哥已经有嫂嫂了。 三哥长得不好看,六哥还会流口水,可是还有什么哥哥可以赏赐给面前这个姐姐呢。 小公主思前想后,扒着手指半天,才想到一个人选。 “我想到了。” 闻吟雪听到小公主掷地有声地道:“本公主要把楚表哥赏赐给你!”!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3 章 第13章 ……谁? 显然,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 这根本不能称得上是赏赐。 闻吟雪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心里想着该怎么让这个公主收回赏赐。 她思忖之时,只见一位身穿华服的夫人缓步走来,气质极佳,步履走动时裙幅几乎未动,举手投足间都是雍容华贵,旁边的几位女使簇拥在她身边。 夫人在这里站定,俯下身,在公主鼻尖上点了下,“你要把你楚表哥赏赐给谁?” 虽然是嗔怪的语气,但却带着宠溺。 头戴凤冠,身穿翟衣,宫中能这样衣装的,应当就是皇后了。 小公主字正腔圆地对皇后道:阿栎觉得这个阿姐很漂亮。若是来要做我嫂嫂的话,我想了想,哥哥们都不太行,但楚表哥和这个阿姐就很般配。?” 童言无忌罢了。 想来皇后也不会当真。 皇后顺着公主的话音往闻吟雪这边看来,视线在她身上停顿片刻,似乎也是惊诧了几瞬,随后很轻笑开。 “是很漂亮。” 她转而抬手整理公主有些松散的发鬓,笑着道:“……阿娘也觉得这个阿姐与你楚表哥很是般配。” 闻吟雪唇边的笑瞬间滞住。 她和楚珣怎么就般配了? 她八字都能克死他吧。 皇后起身,面上是温婉的笑意。 她年至而立,却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举手投足之间都能看出来优雅从容,对闻吟雪道:“往年没有看过你,但本宫对你有些印象,你应当是闻家那个小姑娘吧?三年前你进宫的时候年岁还小,这几年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了。” 皇后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纵然是上京从来不缺美人,面前的这位闻姑娘也实在是远出他人的出挑。 楚珣性子是散漫,可是想来对上这样的女郎,总会收敛几分性子。 皇后有意撮合闻吟雪与楚珣,带着笑意接着道:“方才阿栎的话,闻姑娘也听到了。今日设宴召大家前来的意思,闻姑娘应该也知道。阿珣那个孩子,哪哪都好,偏生就是生了个散漫的性子。早前也不是不想让他成家,只是京中的姑娘家,倒是都与他少了些缘分。” 她很快切入正题,“本宫是想问问,闻姑娘觉得阿珣如何?” 当然不如何。 他们两个怎么都说不上是般配吧。 只是楚珣毕竟是皇后皇帝的外甥,自己当然不能当面说这个话。 闻吟雪思索片刻,开口道:“楚小侯爷自是龙章凤姿,惊才绝艳,臣女……” 配不上他?这话说不出口。 心有仰慕?那不就是明摆着要被楚珣占便宜? 对他无意?几个脑袋啊敢这么说话。 她犹豫如何措辞的时候,旁边有人上前道:“参见娘娘。” 能在这里落席大多是京中家世出众的贵女,按 照道理来说,断然做不出这种在人前插话的事情来。 皇后视线在那位贵女身上停留片刻,只淡声道:“起身罢。” 闻吟雪也抬眼看向那位贵女,正是之前与王幼菱小声交谈的那位。 生得清秀婉约,视线与闻吟雪对上半瞬,随即很快错开。 贵女依然维持着行礼的姿态,俯身垂首,“臣女失仪,还请娘娘责罚。只是事出有因,臣女并非有意,是为闻姑娘解围而来。” 皇后挑眉反问,“解围?” “是。臣女虽知晓娘娘好意,”贵女轻声,“但闻姑娘方才出言犹豫,其实并非是在思虑,而是因为实在不便回答。” “至于具体是什么缘由,娘娘一打听便知。” 她落音虽轻,但却非常笃定。 闻吟雪眼睫稍抬,一下就明白了她说得是什么。 是指楚珣刚刚的那句话。 纵然闻吟雪本意也是想开口委婉让皇后收回这个想法,但是她自己说出口,和别人提及这件事,完全不是一个道理。 原本只是世家子之间的几句议论,并算不得什么,但此时禀告到皇后面前,还是在她想要撮合闻吟雪和楚珣的情况下。 显然—— 是想让闻吟雪下不来台。 京中贵女在京多年,大大小小宫宴无数,早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不可能不明白自己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 闻吟雪看向那位贵女,笑着问:“这位阿姐想让娘娘打听什么?” 贵女心下微顿,回笑道:“自是有关闻姑娘与楚世子的事。闻姑娘一时困顿,不便说出口,是以我来替闻姑娘解释,也是善缘。” 闻吟雪轻笑,转而垂首问皇后道:“娘娘可否容臣女问几句话?” 皇后对这个闻家小姑娘很有好感,“允。” 闻吟雪对贵女问道:“阿姐想说的,不会是楚小侯爷方才说我不过尔尔这句话吧?” 此言一出,周遭静寂几瞬。 皇后亦是诧异,抬眼朝着这边看来。 贵女也没想到闻吟雪这么坦然说出口,笑意停滞片刻,随即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王幼菱。 她不说话,闻吟雪就当她是默认了。 “阿姐所说,确有此事。只是从我方才经过水榭前来席间,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今日席间只允许带一位贴身婢子,我是很好奇,水榭那边的消息,是怎么传到阿姐的耳中的?” “更何况,这还仅仅只是一句笑谈。还是说,阿姐手眼通天,就算是宫中的风吹草动,也了如指掌?” 闻吟雪唇畔微抬,“再者说。方才皇后娘娘问我觉得楚小侯爷如何,还未言及其他,应该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吧?就算是楚小侯爷觉得我泯然众人,那也应该是娘娘之后该过问的,阿姐现在前来擅自禀告,是否有越俎代庖之嫌?” 她说话间不紧不慢,眼瞳弯弯,丝毫不见任何步步紧 逼之态。 “我虽才来上京不久,也知晓宫中自有规矩,阿姐在上京已久,应当比我要更清楚吧?” 贵女张口欲辩,“我……” 大概是思及这番话已经到了很严重的程度,稍有不慎可不仅仅只是一句玩笑就能揭过的。 她又仓皇对上皇后,恭顺道:“臣女虽一时失言,只是因为方才情急,但绝无以下犯上之意。” 皇后笑了声,没有开口。 闻吟雪歪了下头,“哦。那就是说,阿姐其实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让我难堪而已?” 贵女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果然是武将之后,说话简直、简直就是粗鄙至极! 京中女眷说话弯弯绕绕,就算是心有不快,但毕竟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总会给上对方几分薄面。 从来没有如她这样明明白白地挑破的。 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贵女面色涨红,求助一般地看向皇后。 皇后在宫中多年,这群小丫头之间的把戏自然也看得明白。 她只是诧异这个闻家的小姑娘,看着温柔娇弱,实则却是个一点也不能吃亏的性子。 倒是和楚珣有些像。 也就是面上带笑,看着散漫,实则恣睢妄为得很。 皇后心中失笑,倒也没有再准备出口撮合,只随意看向方才的贵女,温声问道:“如闻姑娘所言,你是这个意思吗?” 这边的谈话不便被公主听见,早有女使将公主抱起退至一旁。 小公主听不清她们这边说话,只眨巴眨巴眼睛,咬着手指,就这么看着闻吟雪。 也不知道母后有没有把楚表兄赏赐给这个阿姐。 小公主想,她很喜欢这个漂亮的表嫂。 皇后的问话虽然温柔,却显然没有给人搪塞的余地。 贵女沉默片刻,才艰涩开口:“臣女……” 她在这里止住,显然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开口了。 实在是进退两难。 皇后语气温柔,“那便是有了?” 贵女只能认下这个名头,艰难吐字道:“臣女绝无冒犯之意,只是一时心直口快,这才惹得闻姑娘不快。臣女日后定当谨遵教诲,先思再行,绝不再犯今日之失。” 皇后轻飘飘道:“既然如此,你今日且先回去静静心,抄礼记三遍吧。” 说罢,也没有给贵女辩驳的机会,只含笑对闻吟雪点了下头,转身上座。 宫宴无趣,也只有之前这小小的波折,好似一点涟漪,转瞬就消散不见。 丝竹声起,贵女伏于地上,被女使带走,转眼就消失在宫道之中。 为皇后不喜,又被赶出宫宴,多半要成为京中的一桩笑谈。 闻吟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不多时,皇后离席,几位相熟的贵女彼此交谈起来。 闻吟雪今日前来这里,只是想来看看那几位与闻家议亲的少年郎君。 方才在水榭那边已经见了个大概,她也有点倦怠,把玩着手腕上的一枚玉珠。 小公主和闻吟雪身边的贵女换了位置,自己坐到了她身边,手肘搁在木几之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闻吟雪百无聊赖,顺手给身边的小公主变了几个戏法。 也不是多难,都是哄孩子的把戏。 小公主却很高兴。 抱着她的裙摆,仰头问闻吟雪什么时候能做她的表嫂。 下辈子吧。 闻吟雪心中虽然是这么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小声和公主解释道:“殿下的表兄……不太愿意。所以公主殿下,臣女应该是做不了你的表嫂的。” 其实她更不愿意。 但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他是皇亲国戚呢。 小公主瞪大眼睛,简直不相信为什么会有人不愿意。 她叉着腰,“楚表兄简直是太没眼光了!” 小公主这样很像是一只炸毛的狸奴。 闻吟雪没忍住,摸了下公主翘起来的头发,顺便很认同地在心里点了点头。 他确实挺没眼光的。 她心下思忖之际,倏地听到一声极清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遐草香气。 “说谁没眼光呢?”!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4 章 第14章 闻吟雪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楚珣双手交叠,半低着眼看向小公主。 察觉到她的视线以后,他眼睑稍抬,对上她的瞳仁。 她耳下晃动的那颗珍珠更碍眼了。 楚珣回想了一下,从前的确没有见她带过。 应当是新穿的耳洞。 楚珣俯下身顺手在小公主头上摸了下,把她的头发都摸得乱七八糟的。 “小鬼。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小公主显然是有些怕他,但还是坚定地挡在闻吟雪面前,然后才蔫巴巴道:“……楚表兄。”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楚珣,声音更低:“但你就是很没有眼光嘛。” 楚珣有点诧异地挑了下眉,他双手环胸看向闻吟雪,“你给这个小鬼灌什么迷魂汤了。” 他神色有点懒倦,尾音微挑,瞳仁压得很黑,稠密的睫毛半敛。 闻吟雪故作不解,“楚小侯爷难道没有想过,或许公主殿下说得是肺腑之言呢?” 楚珣看她,随后抬唇笑了声。 小公主有点害怕,趁着楚珣不注意,已经偷偷摸摸溜到女使那边了。 此时躲在女使裙后,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边。 梨花树下只剩下闻吟雪和楚珣两人。 纵然席间还有丝竹管乐,但是周遭的视线却又时不时落在这边。 闻吟雪上下看了看楚珣,“这边都是女眷,楚小侯爷过来做什么?” 过来就过来,又为什么到自己这里。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又有人觉得他们两个人很般配。 来找公主吗? 可他看上去也不像是有耐心去哄孩子的吧。 一口一个小鬼的,还好意思说她脾气差。 楚珣随口回答道:“来看你哭没哭。” 也算是实话。 毕竟方才她好像真的还挺,在意的? 楚珣虽然觉得自己说得是公允之言,但是万一真的把这个麻烦鬼惹哭了也很不好办。 没想到刚过来,就听到阿栎说自己没眼光。 阿栎和闻吟雪也就是第一次见面吧? 怎么这么向着她。 闻吟雪抬了下眉梢,“恐怕让楚小侯爷失望了。我还不至于因为你的一句话就伤心。” 就知道他来没安什么好心。 原来是想来看她笑话。 楚珣其实大概也能猜到她没那么容易哭。 只是怕麻烦,才顺便来看看。 他此时站在她面前,突然想到周围那一群世家子弟都觉得她很漂亮。 方才在水榭,闻吟雪出现以后,他们简直把这辈子看过的酸诗都念了个遍。 楚珣低着眼看她。 也就还好吧。 春色潋滟落在她身上,裙摆逶迤散开,肤色极白,步摇晃动,珠玉琅琅。 有几片梨花花瓣飘落,正巧落在她发中。 散落的发似绸缎,乖顺垂在身后。 楚珣语气懒散,“你头发上落了花瓣。” 又来这套。 闻吟雪:“你别骗我了,我不会信的。” “没骗你。” 楚珣看着她发间的花瓣,手稍微抬起,意识到不妥以后很快放下,转而看向在一旁的小公主。 他招了招手,和逗小狗一样。 “小鬼,过来。” 小公主如临大敌,抱着女使的腿不肯松手,摇了摇头。 闻吟雪看看他,“她怎么这么怕你?” “我哪知道。”楚珣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看向公主道:“我数到三。一、二……” 尾音还没落下,小公主就已经皱着脸从女使身后走出来了,低着头站在楚珣面前,小声道:“楚表兄。” 小公主咬着手指,可怜巴巴道:“我刚刚想了想。其实你也挺有眼光的。” 楚珣挑了下眉,“说来听听。” 小公主比划着,讨好道:“就比如,这里这么多阿姐你都没有和她们说话,就只找了这个最漂亮的阿姐说话。嗯,很有眼光。”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楚珣哼笑了声,懒得听她说这些,突然俯身绕过小公主的膝弯,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抬步走近闻吟雪,对小公主道:“看到她发上的花瓣了吗?” 小公主点点头。 “看到了。” “拿下来。” 小公主哦了一声,很听话地坐在楚珣的手臂上,抬手碰上闻吟雪的发。 遐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闻吟雪其实身量并不算是矮,但也只能堪堪平视楚珣的下颔。 他一手护住公主,视线却落在闻吟雪的发上。 眼睑低垂的时候,少了些让人不可直视的凛冽。 发间传来很细密的触感。 闻吟雪并不习惯别人的触碰,下意识轻颤了一下眼睫。 小公主尽职尽责地将闻吟雪发间的花瓣都取了下来,小心翼翼捧在手掌心,对楚珣笑:“都拿下来了。” 楚珣放下小公主,挑眉示意闻吟雪看向她的掌心。 “这次没骗你吧?” 合拢的小小掌心里面,的确能看到好几片飘落下来的花瓣。 小公主也邀功一样地看向闻吟雪。 他居然有这么好心。 真是不敢置信。 闻吟雪对公主笑了下,“多谢公主殿下。” 小公主因为她这个笑有点恍神,然后才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是本来够不着的,多亏楚表兄抱着我上去。” 楚珣闻言,在小公主头上摸了一把。 “还算是有良心,小鬼。” 他这话说得分明意有所指。 说完就看向闻吟雪。 他眼下那颗小痣多情又风流,此时轻描淡写看过来的一眼,更显得眼眉疏朗出尘。 闻吟雪看向他,道:“多谢。” 楚珣:多谢谁??_[(” “你。” “‘你’又是谁?” “楚小侯爷。” 楚珣勉强点了下头,“连起来说。” 他怎么这么难伺候。 难道是公主吗? 闻吟雪缓慢吐字道:“多谢……楚小侯爷。” 楚珣笑笑,尾音轻缓。 “不必客气,闻姑娘。” 楚珣说完这句话以后,看了一眼缩在原地的小公主,拎着她交给了女使,很快就转身离开。 他一走,宴中原本凝滞的气氛才和缓下来。 小公主其实想不太明白闻吟雪和楚珣之间的关系,只是隐约觉得,这个阿姐好像不太喜欢楚表哥。 这和她想的有点出入。 明明这个阿姐说的是,楚表兄不太愿意。 好复杂。 她想不明白。 可是她还是很希望这个漂亮的阿姐能做自己的表嫂的。 小公主慢吞吞地走到女使身边,开始盘算着这件事。 宴中有贵女目睹方才那一幕,试探着问闻吟雪道:“闻姑娘与楚小侯爷从前相识?” 闻吟雪回道:“不熟。” 今日这场赏花宴是为楚珣而设,宴中贵女或多或少都对他怀着些心思。 也就这张脸长得好了点吧。 贵女又问道:“那方才楚小侯爷前来是……” “他是为了向我表达歉意。” “歉意?” 闻吟雪点头,“是的。就是他方才说我不过尔尔这件事。” 贵女好奇,大概是没想到楚珣这样的人居然也会道歉,没忍住追问道:“那他是怎么说的?” 周围只有她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可以听到。 完全可以胡说八道。 反正她总不能和楚珣去求证吧。 闻吟雪想到这里歪了下头,很诚恳地道:“他和我解释,说他那时……” “其实是突犯眼疾了。” · 楚珣离开,这场宫宴剩下的人都兴致寥寥。 闻吟雪倒是找了个机会,又去看了与她议亲的那几位世家子弟。 程屹在其中算是翘楚,但是其他几位也不错。 等到外翁回来,也可以再瞧瞧。 闻吟雪撑着下颔,视线随便绕过身边的几个人,然后就看到了王幼菱正在看向自己。 对上视线之际,王幼菱微怔,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闻吟雪总感觉那位王幼菱对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好感。 可是很奇怪。 自己根本没有得罪过她。 闻吟雪懒得多想,随手拈了块席上的点心吃。 待到申 时过半,才有女使缓步而来,说时候不早了,日渐西斜,已非赏花的最佳时辰,择良日再邀各位贵女前来赏花。 话外的意思就是可以回去了。 天色渐晚,春杏已经等了闻吟雪许久。 待看到她走出来,连忙迎上去。 春杏旁边站了三三两两小太监,这么些时辰,她已经和这些小太监混熟了。 小太监看到闻吟雪,磕磕绊绊地问春杏道:“这这这这这是你家小姐?” 春杏与有荣焉,抬着下巴道:“正是我家小姐。” 春杏是在这群小太监艳羡的目光中离开的。 暮间宫道深深,内监躬身在前引路。 春杏跟在闻吟雪身边,忍不住问道:“小姐今日进宫,可见到了那些想要议亲的世家郎君?” “见到了。” “感觉怎么样?” “还行。” 前面不远就是宫门,闻吟雪正好看到沈宜葶在前,她顺便打了个招呼。 沈宜葶好像本来还在忧心忡忡,待看到闻吟雪以后,愣怔几瞬,随后笑道:“簌簌。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 沈宜葶笑着摇摇头,“那是我多虑了。” 闻吟雪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事情,靠近在沈宜葶耳侧,“明日打叶子牌吗?” 连着几天都没有博戏了。 沈宜葶笑着,很轻地点了点头。 告别沈宜葶后,已经能看到停在宫门外的马车。 虽然今日也没有什么事情,但毕竟也是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实在困倦。 上了马车,闻吟雪就将头上的珠钗步摇统统卸下,然后听到旁边的春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对她道:“对了小姐。我方才在宫中听那些小太监说起过,就是说今日赏花宴,其实是为某个宗室子弟举办的。” 春杏撑着下巴,她记性有些不好,想了一会儿才道:“那些小太监还和我说,那个宗室子弟长得非常好看,小姐,你今日看到了没?” “哦对了哦对了,我还听说那个人脾气不好,反正好像京中美人在他眼里都很一般吧,不然也不会这么个年纪了都没有娶妻。不过想来他今天见到小姐,一定会觉得惊为天人!” 春杏一边说着,一边肯定地点点头。 “那倒没有。”闻吟雪撑着下巴解释,“其实那个人吧,有点隐疾。” 春杏疑惑地看向她。 闻吟雪很快补充道:“……眼睛上。”! 第 15 章 第15章 连着几日的春雨,接连不停。 雨丝缠绵㈣_[(,淅淅沥沥,终于在午时放了会儿晴。 京中酒楼宾客盈满,瓦肆参差错落,往来掮客站在门口招揽生意,时不时在铺子中传来几声吆喝。 街道热闹非凡,地上的砖石被雨浇得锃亮。 最近京中太平,没什么棘手的案子,大理寺还算是清闲。 楚珣抬步踏入酒楼,还在思忖什么时候把那几件寝衣送给闻吟雪。 那日赏花宴后,他也没再见过她了。 听说她已经差不多准备议亲了,说不定下次看到她,就已经是在她的喜宴上了。 ……也不知道哪家的郎君这么倒霉。 只是若是闻吟雪要成亲的话,那时候再给她实在是有点不合适。 万一被她夫君误会了怎么办。 也就是这几天得送过去。 还真是挺麻烦。 纵然宾客往来不绝,肩上搭着巾帕的小二还是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楚珣,殷勤上前道:“小侯爷今日还是包间吗?” 楚珣嗯了声,用帕子净了净手。 平时当值不怎么忙的时候,他常来酒楼用膳,是以这边的小二都识得他,恭恭敬敬地在前引路。 今日酒楼客满,包间都已经所剩无几,只有边角的一间了。 小二走到这边,面上略有迟疑,歉意道:“今日人多,小的早前也不知道小侯爷今日到此,就只剩下这么一间了。” 这间别的倒也没什么,只是稍微小些,不比其他的宽敞,窗牖洞开,旁边人的谈笑声都能听到。 楚珣下午还要当值,倒也没有在意,“没事。” 小二闻言自是千恩万谢,下去收拾了。 不多时便有人依次上了午膳。 楚珣口味清淡,桌上的菜色简直称得上是清汤寡水。 他没什么胃口,浅尝了几箸,倏地听到隔间传来的高谈阔论中,夹杂着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楚珣并没有想要窥探别人议论的兴趣,只是隔壁说话的嗓门极大,几乎想让人听不见都难。 “你是说那位近来相当有名的闻家大小姐?长得的确是不错,当时赏花宴上我也见过一面,闻家还想要与我家定亲,实在是盛情难却,我爹娘思虑了几番,先是犹疑那位闻姑娘长得有些太招人了,还想着闻家门第也就一般,还是我说情,他们这才准备答应闻家。” “嚯?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你不信且去打听,闻家是不是有意与我高家定亲?况且那闻大小姐还曾见了我一面,就只是这一面,她很是仰慕我。这桩婚事,多半是板上钉钉了。” “如花美眷在怀。高兄可实在是让人钦羡。” “是啊是啊,早就听说那位闻家大小姐出落得出挑至极,漂亮得和神女一样。什么时候高兄也带来给我们瞧瞧?” “好说好说。” “等她日后 过了门,这不都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说话间都有些囫囵不清,好像是刚饮完酒,还在酒桌上,杯盏相碰之声不绝。 很快有人接着道:“只是高兄……我可是记得你在外面还有一位的,就是那个,那个你赎回来的云姑娘,不是前一阵还给你生了个孩子吗,是个男孩吧。你若日后娶了正头夫人,那这位云姑娘可该怎么办?” “是啊是啊,你这未过门就已经有了个外室子,若是让闻姑娘知道,可是有些不好交代吧?” “云娘跟了我这么久,自然要是让她抬进府来做我的妾。” “至于交代,她闻吟雪既然过了我高家的门,那就是我高家的人,什么都得听我的,自是要有容人之量!更何况按照我高家的门第,闻府本就是高攀了,不过是因她有个郡主身份,还有个还算有权的外翁,不然高家主母,哪里轮得到她闻吟雪?” 有人叹道:“齐人之福……实在是美矣。” 那边顿时嬉笑一团。 楚珣眼睑稍垂。 他虽然确实觉得闻吟雪是个麻烦鬼,但也不至于就这么听她被人欺辱至此。 更不至于,嫁个渣滓。 他手指在桌上轻叩两声,只见从窗外倏地攀进一个人,身穿劲装垂首道:“世子。” 楚珣淡声问道:“怀竹。去查查和闻府议亲的,有没有一个高姓门第。” 那人稍显诧异,很快就恭声道:“是。” 大约盏茶功夫,怀竹去而复返,对楚珣道:“已经查清楚了。现在还与闻府有意结亲的,分别是安国公府的程三公子,李尚书家的四公子,还有一位正是姓高,是德武伯家的大公子。” 楚珣抬手,“去看看隔壁的人,姓高的那位在不在其中。” 这种吩咐显然是很匪夷所思。 怀竹很快应是,查探以后返回道:“回禀世子,正是高公子。” 楚珣轻描淡写嗯了声。 他抬手抵住腰间短刃,指尖在上轻轻摩挲了下。 他抽出短刃,在手中把玩了片刻,随后抬步,走向隔壁的包间。 今日酒楼往来繁多,楚珣靴尖踢开隔壁包间的门,木门撞到墙壁以后,还在轻轻地回响。 这间包间里面的大多都是纨绔子弟。 平日里最怕得罪的人就是楚珣,看到他以后霎时间头脑空白,连声大气都不敢喘。 有人失声惊呼道:“楚楚楚、楚世子?” 多半是来者不善。 但真是奇了怪了。 他们在这里喝酒,又是哪里惹到了这位小阎王? 尤其是楚珣此时脸上的似笑非笑,更是他妈的要了命了。 冷白的刀刃在楚珣手边翻转,他笑着问道:“我听诸位方才聊得兴起,想问问,能否加我一个。” 这话当然没人敢接。 房中几位酒都被吓醒了,彼此间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楚珣也没在意,抬 步走到一个人面前站定,倏而问道:“你就是高公子?” 那人被他问得冷汗涔涔,连声应道:“是、是我。” “……敢问楚小侯爷,是有何指教?” 他金玉其外,平时也只能算是个酒囊饭袋。但还算是会看眼色,根本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得罪过这位。 他当然知道楚珣这样的身份远不是自己可以惹得起的,所以平时对上楚珣都非常小心翼翼,不敢多与之攀谈,从未行差踏错。 那到底是哪里惹得这位不快了? 他想不明白。 楚珣用刀刃轻拍了一下那人的脸侧,笑着道:“你方才说了些什么?不如,再说与我听听?” 方才他喝了点酒,借着酒劲说了一大堆话。 此时酒早已醒了大半,早就已经记不太清了。 这人感觉到冰凉的刀刃碰在他的脸上,心急如焚道:“世子、世子。我当真不记得我说了什么话冒犯到了你,我,我就算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是不是世子误会了什么?” 楚珣笑着反问,“哦?我误会。” 那人被吓得更狠,连忙冲着身边人喝问道:“我他妈刚刚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好像,好像也没说什么。”有人怯怯回道,“除了几句吹嘘以外,就是……就是关于那位闻姑娘了。” 闻吟雪? 怎么可能是闻吟雪。 那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因为当日赏花宴的时候他也是在场的。 他明明就记得楚珣对那位闻家大小姐一点兴趣都没有,还当着她的面,说了句不过尔尔。 现在怎么会要为她出头。 可是他刚刚的确没有说过什么话,好像也就只有关于她的。 那人生怕楚珣动手,连忙含糊道:“我、我是说了些猪狗不如的话。” 楚珣挑眉,似笑非笑地等他继续。 那人说完后一狠心,抬手扇上自己的脸,清脆的一声响动。 指印清晰地出现在脸上。 楚珣面前,他根本不敢收力,是下了死劲的。 几乎是手刚放下,脸霎时就高高肿起了。 楚珣抬起靴子抵在小榻上,手撑在膝弯,懒散道:“继续。” 这么重的一下,居然还要继续? 那人不敢反驳,很快抬手又是一下。 楚珣还是没有要喊停的意思。 难道是要一直打到他满意? 那人心中惴惴,思绪发散,但却丝毫不敢停手,就这么一直扇着自己耳光。 清晰的皮肉相碰之声接连不停。 一直到脸侧肿胀充血,几乎完全失去知觉,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的时候,楚珣才慢悠悠道:“行了。” 等到楚珣远走,那人才敢瘫软在地。 彻底昏死过去。 …… 乍暖还寒之际,春雨如丝,院中栽种的花树纷纷飘落,铺满地 面。 今日难得放了晴,闻吟雪靠在窗牖边,从自己那摞牌中抽出一张,“十万贯。” 闻吟雪今日手气不好不坏,打了一下午输赢相差不多。 这几日得闲,她们昏天黑地打了许久,坐久了极容易腰酸背痛。 一局结束,一位贵女捶了捶肩,恼道:“今日先到这里,不打了。我回去让丫鬟好好给我捏捏腰再来,坐不住了。” 才不过申时过半,往日没有散局这么早的,但既然是这种情况,也实在是不太好勉强。 闻吟雪收了牌,送这几位贵女离开。 回去的时候,闻吟雪穿行过廊庑之时,突然顿步。 春桃不明所以,问道:“小姐,怎么了吗?” 闻吟雪摇头,“无事。你先回去吧。” 春桃没有多问什么,虽然疑惑,但还是很快就抬步离开。 闻吟雪稍稍抬头,看向正懒洋洋坐在矮墙之上的楚珣,“楚小侯爷。” 她顿了下,“你我之间,好像还没有相熟至此吧?” 楚珣一只手撑着下颔,“闻大小姐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刚才。” 这边正处在假山之后,少有人至,算得上是隐蔽。 楚珣低眼看了下,确认四周无人。 从矮墙之上随意跳下来,院中原本浮动的清浅花香,瞬间就染上了一点儿他身上独有的遐草香味。 楚珣递给闻吟雪一个匣子。 闻吟雪看向他,“这是什么?” 楚珣言简意赅,“之前要赔你的……衣裳。” 其实是寝衣,但是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没必要提及这种私密的衣物。 大明寺那日至今,也已经过去了有月余。 连闻吟雪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今日楚珣居然送了过来。 看来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闻吟雪接过匣子,“东西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根本没有和楚珣多说的意思。 楚珣却没有当即离开。 其实送衣物这种事情,本也不需要楚珣亲自前来。 他之所以前来,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今日他在酒楼听到那位高公子的高谈阔论,还言及他早有一个外室。 显然,那个人并非是良配。 楚珣今日虽然动了手,但是高门贵女与世家子弟之间的姻亲,显然并非只是一人可以决定的,若是闻府与高家已经到了议亲纳吉的地步了,就算是高家知道这些隐私,多半也会替那位高公子隐瞒。 闻家好像才来上京不久,章将军又常年出征在外,的确未必能了解得这么清楚。 楚珣很少多管闲事,但毕竟事关终身,他至少也应该前来提醒一下闻吟雪。 只是这种事情,他实在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楚珣抵唇低咳一声,“听闻,你最近在准备议亲?” 他为什么要打听这个。 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闻吟雪抬眼,“……怎么?” 楚珣直接问道:“德武伯的大儿子,来闻府提过亲?” 闻吟雪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楚珣说的这个人是谁。 当日赏花宴中,她看到这个人步伐虚浮,眼下还有浮肿,虽谈不上是丑,但也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即就被剔除出去了。 但是这种事情,楚珣怎么会知道。 难道他一直在关注着自己? 闻吟雪心中思忖,随后才点了点头,“是来提过亲。” 楚珣接着问道:“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闻吟雪很快回道:“不怎么样。” 还算是有点脑子。 楚珣刚准备开口,就听到闻吟雪语调轻快,又接了一句:“但比你好。”!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6 章 第16章 匪夷所思的比较。 ……行。 楚珣虽然并不想和那个人相提并论,但还是问道:“你哪看出来的?” 闻吟雪回道:其他暂且不谈。但起码他眼光比你好吧。?_[(” 楚珣:“怎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这才多久,他完全不记得了吗。 提到这个,闻吟雪压着点火气,没忍住靠近他,抬起下颔问道:“别的不说,楚珣,你好好看清楚。我这张脸,怎么都不可能是不过尔尔吧?” 她靠得很近,这样近的距离,就连细密的羽睫都纤毫毕现。 犹如点漆一般的瞳仁就这么看着他,和当初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很像,只是好像比起那时少了点稚嫩。 三年过去,她更为纤秾合度,眼眉也更为秾丽。 却还是一样的胆大。 她今日好像没有用脂粉。 唇色很淡,少了点气势,显得就连此时的生气,都像是在虚张声势。 难得有点,挺好欺负的样子。 楚珣退后了点,掀起眼睑,懒洋洋回道:“都半月过去了,闻大小姐当时不是说不在意么?” “我是不在意。”闻吟雪回,“但你不是非要问吗?” “这样?”楚珣稍抬眉梢,“闻大小姐对这件事这么耿耿于怀,我还以为,是闻大小姐很希望我为你……” 他话意顿住,闻吟雪看向他:“为我什么?” 楚珣慢条斯理地接上:“神魂颠倒。” “……” 闻吟雪完全没想到他能面不改色地说完这句话。 她很希望,他为她神魂颠倒? 不是。 虽然她的确对楚珣说自己的这句话好像、似乎、可能是有点在意,但是她最多只是不敢相信有人能眼瞎至此,从来没有想过什么,让他为自己神魂颠倒。 她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能让他误解成这样。 自己有多不想看到他,他自己心里没数吗? “实在可惜,闻大小姐这要求恐怕是有点困难。” 闻吟雪:“……?” 楚珣含笑,懒倦道:“恕难从命。” · 上京的天气反复无常,这些时日终于放晴。 但潮湿的瓦楞还在往下渗水,滴滴答答,青翠的琉璃瓦片在光下显出流转的色泽。 每逢初一十五,有个惯例,楚珣要前去宫闱教六皇子习武,今日恰逢十五,楚珣下午告假,午后前来宫中。 楚珣年少时常在宫中,是以对宫中道路轻车熟路,在宫殿上空飞速掠过。 六皇子年岁还小,堪堪十六,有点呆头呆脑的,其实楚珣不太喜欢和这个表弟打交道,但是没办法,这是早前就答应下来的差事。 楚珣今日难得穿了件绯红的官袍,手中提着一把冷白的长剑,站在宫苑之中看六皇子打马步。 这几日长公主催他婚事催得更急,楚珣索性都家门都没怎么回过,一直都宿在大理寺中,要么就是别院。 只是他这数日在大理寺一直处理事情,那位李司直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是奇怪。 时不时说上一句:“楚世子,你不要麻痹自己。其实你还是有机会的。” 偶尔还劝他,“你若是伤心的话,就回去好好休息吧,不用做这么多的,我来帮你就好。” 更是有的时候声泪俱下:“不要再强颜欢笑了,楚世子,你无人倾诉,我心疼你。” 神神叨叨的。 什么时候请个太医来给他看看脑子吧。 楚珣提着剑,剑刃拍了下六皇子,语气淡淡:“下盘不稳。再蹲一炷香。” 六皇子苦着脸,吸了吸鼻子。 瓮声瓮气地回了句:“嗯。” 君子六艺,御射都需稳健的下盘,六皇子年纪尚轻,还极为瘦弱,身量也矮,站起来还不及楚珣的下颔。 他又是个很娇气的性子,没练多一会就开始赌气,习武的师傅已经被他气跑了好几个。 也就是六皇子极为惧怕这个表兄,还算听他的话,不然也不会轮到楚珣来教他习武。 一直到暮色四合,才终于结束。 楚珣随手拿了个杯子,倒了杯水,六皇子累得嗬嗬喘气,伸手就准备过来拿。 楚珣手抬起,“要喝自己倒。” 六皇子在这位表兄面前一点脾气都不敢有,乖顺地拿起茶盏,也给自己倒了杯。 练武场人迹罕至,六皇子看着面前的楚珣,突然问道:“楚表兄,你说我如果从现在开始每天练武的话,是不是也能长得和你一样?” 楚珣看他一眼。 模样就傻里傻气的,才不过半日,袖口上就不知道沾上从哪里来的脏污。 身子更是瘦弱,感觉就连稍微有点力气的姑娘家都不一定能打过。 楚珣问:“和我一样什么?” 小皇子想了想,先答道:“好看。” 楚珣笑了声,无情道:“那你别想了。” 小皇子也不气馁,退而求其次道:“那高挑呢?” 再说实话他怕小皇子回去就哭,难得委婉了一次。 楚珣回道:“说不准。” 六皇子听到这个回答,有点高兴道:“那楚表兄,你以后也别每月来两趟了,干脆隔个三四天就来一趟吧,我要早点长高。” 楚珣看他,“怎么了?” 六皇子一向都是个娇气的性子,不要说是练武了,就连在国子监中多坐一会就开始说腿痛了,这么个人,居然提出要勤勉习武,确实很奇怪。 六皇子被问到,还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开口:“感觉我现在这样,不太讨姑娘家的欢心。” 他才多大。 这就想着讨女孩子欢心了? 楚珣显然不懂,但如果连六皇子都要准备议亲了,那 么显然,那时的楚珣肯定是连家都回不去了。 楚珣正色,问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六皇子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苦恼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思慕的那位姑娘家,自然也是如此,向她提亲的人很多,若是我不加紧些,恐怕她就要嫁给其他人了。” 一边说着,还一副受了情伤的样子。 楚珣随口问道:“哪家的姑娘?” 六皇子看了看左右无人,神神秘秘道:“楚表兄,你应该也听说过她。就是近些时日,上京很有名的那个。” 他语焉不详,楚珣抬起眼睑,问道:“……谁?” 六皇子显然是羞赧,红着脸期期艾艾道:“就是,就是闻家那位大小姐。闻,闻什么来着,闻雨?不对不对,闻雪,对,闻吟雪。” “……” 连名字都记不住。 看着此时春心荡漾的六皇子,瘦弱到几乎风一吹就能跑,肩胛骨突出,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稚嫩。 虽然楚珣经常对这个表弟很不耐烦,但是也不至于看他跳进火盆里。 就这个样子,以后被闻吟雪欺负,不得隔三差五就要哭哭啼啼地回到宫里去? 六皇子问道:“楚表兄。你觉得我娶闻大小姐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别动这个心思了。” 六皇子皱着脸,“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们不般配。” “难道楚表兄是觉得她瞧不上我吗?” 楚珣抬眼看了看他,肯定道:“你今日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六皇子不敢反驳他,絮絮叨叨道:“可是楚表兄,你不懂。像你这种都二十多了还没有娶亲的人,肯定是不知道我偶然见到闻姑娘的时候,就感觉整个宫中都亮了起来,甚至她当日在赏花宴的时候,我还从国子监偷偷溜出去看她,当日她穿的衣服,戴的首饰我都还记得。如果这都不算爱慕,这算什么?” “算你记性好。” 六皇子看着他,不说话了。 楚珣看着他挫败的样子,问道:“你到底爱慕她什么?” “自然是很好看,看上去就很体贴,以后肯定能包容我,”六皇子掰着手指,“还有蕙质兰心,温柔娴淑。” 楚珣笑了声,“你喜欢温柔贤淑的?” 六皇子连连点头。 “你若喜欢温柔娴淑的,”楚珣没什么耐心,已经有点倦怠地道:“那全上京其他的姑娘家都可以,唯独闻家那位大小姐不行。” 他声音如琅玉,清晰地回荡在练武场中。 廊道的柱子后,原本准备唤楚珣和六皇子前去用膳的内监吓得差点把自己手中的拂尘跌落在地。 他,他听到了什么? 什么叫做,只有这位闻家大小姐不行。 怎么个不行法? 内监屏息,就听到六皇子又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六皇子看着楚珣。 静默了很久。 好像在思考什么。 他思索良久,才忍不住道:“我知道了,楚表兄。你不必遮遮掩掩了,也不必再说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你从刚才开始就对我想要娶闻姑娘百般阻拦,不是因为什么我与她不般配,而是因为你也爱慕于她!”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都没讨上媳妇,你好好和我说,我、我也不是不能让给你!” 什、什么? 内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他分明就没有听错,他看着面前的一幕,震惊至极,确认再三,根本不敢耽搁,赶紧转身前往明德殿。 …… 明德殿内。 皇帝听完禀告,一拍桌子,从龙椅上起身。 看向内监,问道:“他当真这么说?” 内监眉飞色舞,连忙笃定道:“千真万确!”!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7 章 第17章 皇帝在明德殿内踱步,来回走了好几遍,最终还是为了稳妥起见,再问问其他人。 问谁呢? 直接问楚珣显然不行。 他那个性子,多半是不会承认的。 皇帝想了想,对守在一旁的内监吩咐道:“快些前去侯府,把长姐喊过来。” 又对另外的内监道:“去,去大理寺找平日里与阿珣经常打交道的官吏,朕来亲自问问,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几位内监依言应是。 半柱香的功夫,长公主就已经抬步走进明德殿。 “陛下有何要事,”长公主问道,“这么急匆匆地召我进宫。” 皇帝回道:“是为了阿珣的婚事。” 长公主兴致寥寥,“他自己不愿意,为了躲这件事,已经连着几日都宿在大理寺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养成这么个性子,这上京城这么多的贵女,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入他的眼的吗?” 皇帝诶了一声,“阿姐是不是不知晓,阿珣其实早已有了心上人?” 长公主被这话惊得掩唇,“此话当真?是哪家姑娘,他怎么从未提过?” “今日可是李全德亲耳听见的,他一听见,就不敢耽搁,赶紧过来告知朕了,朕也不知晓他竟然把心思藏得这么深。” 皇帝没忍住道:“那姑娘家朕也打听过了,章怀晟的外孙女,前些时日才随父上京。” “闻家那个小姑娘?”长公主迟虑,“是她?” 皇帝道:“不查不知道,一查朕才发现,其实三年前阿珣就打听过她。当日他说要找一个藕粉襦裙的少女,那日宫中正是册立郡主的日子,京中贵女来的不多,若说十五六岁的姑娘家,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细细查来,只有她当日的衣装相符。” 长公主显然是被说动了,思虑片刻,但还是叹气道:“可是……我也听说了,阿珣还说过这个闻家姑娘,说她,不过尔尔。” 这么一说,就连皇帝都有点怀疑了。 他略微思忖,突然恍然大悟道:“阿姐是不是没见过那姑娘?” “是没见过。” 皇帝想了想道:“但朕见过。朕当时见到她的时候还想着,没想到章怀晟长得一脸刚正之气,那闻书远长得也只是中庸,但这个小姑娘却生得极其出众,整个京中都未必有贵女能出其左右,这么一位姑娘家,阿珣却这么说她,显然是违背本心。” “既然是心悦人家,为什么又要这么说她?” 皇帝解释道:“阿珣是什么性子,阿姐你也知晓。他就是这么个恣睢不驯的性子,又没怎么与姑娘家接触,根本不知道怎么讨别人欢心。恐怕就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来吸引她的注意。” 长公主听到这里,也恍然大悟,“原是这样。我想起来,阿珣有日突然来问我什么布料,就是那个银月缎,还说是与什么查案有关。我还去问过,他那日正是刚从骊山下回来,闻府那一日刚巧也是在骊山,他正是 救了闻府的女眷。” 这、原来他这么早就已经对人家闻姑娘动心了? 他的心思藏得这么深。 他们竟全然不知。 皇帝也回想起来,顿悟:“原来如此。月余前,阿珣把宫中的银月缎全都拿走了,朕当时还以为是做什么用,原来竟是为了讨闻姑娘欢心!” 恰在此时,内监领着大理寺的官吏走进。 那官吏显然是不懂今日自己为什么得见天颜,颤颤巍巍地跟在内监后面。 方才在大理寺,他已经问过内监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那内监也只面上含笑,说前往宫中一去便知。 来的人正是李司直。 他身穿品阶不高的深绿官袍,在走入明德殿的时候,已经把自己这辈子做过的事情都想了个遍。 他好像也没干什么罪无可恕的事情,怎么就要面圣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去。 李司直不敢推脱,到殿内后躬身道:“臣鄙姓李,时任大理寺司直,参见陛下。” 他不敢抬头,片刻后才听到皇帝和颜悦色道:“李司直。朕今日召你前来,是为一件要事。” 近些天来大理寺没有什么案子,就算是有,也远轮不到自己一个司直前来禀告陛下。 尽管皇帝此时和颜悦色,李司直也还是心中惴惴。 他恭敬回道:“陛下问话,臣必当知无不言。” 皇帝温声问道:“你寻常跟在阿珣身边,可知晓,他有没有关注过哪位姑娘?” 原来是问这个。 那可算是问对人了! 李司直抬头,只见皇帝带笑着看向自己,旁边还站着长公主,此时也鼓励一般地看向李司直。 李司直大受鼓舞,“陛下这话,若是问其他人,或许还不知晓。但是臣刚好对此事略知一二。” “陛下所问之人,自然是有的,正是闻家大小姐闻吟雪。” 他说到这个,叹了口气,“恐怕楚世子也是一直都在掩藏自己的内心,但是这伪装得再好,旁人也能看出些端倪。长公主殿下今日也在这里,臣索性就直言了,近些日子,世子是不是不常回府?” 长公主回道:“的确如此。” 李司直道:“这便是了。多半就是因为那位闻家大小姐已经要准备议亲了,世子心中苦闷,心如刀割,又听闻那安国公府的程三公子很是出众,他没有办法,只能用看卷宗来麻痹自己。” “我时常也劝解世子,凡事都要争一争,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每次我这么说,世子都看我一眼,那眼神中带着很多的情绪,我都读得明白,世子其实是自卑了。唉,情之一字,就连楚世子生来天之骄子,也会自卑至此,连心中的爱慕都不敢说出口。” 长公主竟不知道楚珣这几日是这样的煎熬,叹气道:“原是这样。” 她语气喃喃:“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和我们说。” 李司直也似有感触,“ 楚世子看着性子张扬洒脱,但对上闻姑娘总是敏感脆弱,自是不敢承认。” 皇帝却问道:“那闻家姑娘,很多人都想要求娶?” 李司直点头道:“那是自然。想要提亲的人都快把闻府的门槛踏破了,听说已经快要定下来了。” 长公主闻言,看向皇帝道:“陛下……” 言外之意,就是楚珣难得这么喜欢一个姑娘。 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怎么能眼睁睁看他就这么错失良缘。 皇帝顿时意会,摆手示意长公主无需担忧:“阿姐放心,朕就这么一个外甥,怎么能让他饱受相思之苦?” 皇帝思忖,随后掷地有声道:“赐婚,必须赐婚!” · 上京有个旧习,少女出嫁之前都要去大明寺祈福求姻缘。 闻吟雪本来没有什么兴趣,而且她上次前去大明寺,不仅遇到了山匪,还遇到楚珣,在那里倒了八辈子的霉。 但是沈宜葶却劝了她好几次,说大明寺求姻缘很是灵验,闻吟雪想了想,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这几日转暖,就连轻薄罗裙穿在身上都稍显闷热。 闻吟雪抬步提着罗裙迈过青石台阶上的水洼,抬头见一位生得圆头圆脑的小沙弥手拿檀珠,双手合十道:“施主。” 沈宜葶掀开马车的帷幔,走至闻吟雪身边。 沙弥对沈宜葶轻轻颔首,“两位施主请随小僧来。” 先前一次来大明寺,闻吟雪随着闻府一众女眷前来,她兴致缺缺,并未过多留意,今日此时看到这座大明寺,才顿觉建筑巍峨,凛凛非凡,坐落在骊山山脉主峰,睥睨众山。 就连骊山山匪最猖狂之时,也从未敢来窃取过大明寺之物。 沈宜葶昨日就下了帖子,言明此行是来求姻缘的,是以沙弥在前引路,引至一座前殿。 殿内藻井高高悬在头顶,四方叠涩交接,中间雕刻并蒂莲。 繁复非常,精巧万分。 正值春日,大明寺往来络绎不绝,未免麻烦,闻吟雪方才在路上就已经戴上幂篱,直到到殿中才取下。 佛像宝相庄严,慈眉善目。 沈宜葶在闻吟雪耳侧轻声道:“听说大明寺求姻缘极为灵验,是以京中少女在议亲前常常在这里求正缘。我还听说……所求之事若是越细致,就越容易实现。” 闻吟雪嗯了声,跪在蒲团上之时,旁边的沙弥就上前,递过来一个签筒道:“施主求愿以后,掷出一只签即可。” 闻吟雪谢过,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道:“佛祖在上,小女并无多少所愿,姻缘一事上,所嫁之人最好要长得好些,后院干净,全心全意只心悦小女,品行好些,其他倒是也没什么了。” 她想到这里,突然想到了沈宜葶说得那句,越细致就越容易实现。 她又加了一条,默念道:“不能是楚珣。” 闻吟雪睁开双眼,接过一旁的签筒,从中掷出一只签。 沙弥上前查看,面色稍显迟疑,随后才将手中签文递给她。 闻吟雪接过以后,沙弥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居然是下下签。 沈宜葶也看到了拿在闻吟雪手中的签文,有些没有想到,思忖片刻后问道:“簌簌,要不再掷一次?” 本来也是图个好意头,闻吟雪点点头,倒也没有多想,只当自己手气不行。 重来一次,她退而求其次,只许了一个愿。 也是其中最要紧的一条。 ——不能是楚珣。 木签晃动之声在竹筒中响起,哗哗如滴涧。 随着一声清脆的签文落地之声,闻吟雪似有所感地抬眼,只见光洁无尘的地面之上,静静躺着一只签文。 篆文清晰篆刻其上。 还是下下签。!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8 章 第18章 看来这里求姻缘一点也不灵验。 自己求的这个愿望,怎么可能会是下下签? 自己和楚珣怎么也不可能凑成一对吧,且不说楚珣断不可能前来求亲,退一万步说,即便是他当真思慕自己已久,那自己也绝对不可能会同意啊。 怎么想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闻吟雪没太在意,只当她今日手气实在是差。 按理来说,求姻缘的手气不好,牌桌上的手气就该随之变好了。 那沙弥也是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连着两次掷到下下签,通常这种求姻缘的签筒里面,也就一只下下签。 抽到一次就算了,哪有连着两次都抽到的。 沙弥思索片刻,安慰道:“说是下下签,但也未必是施主姻缘不顺。或许是施主的正缘,在所求之外。” ……多谢。 但不必了。 闻吟雪觉得这事绝无可能,倒也没放在心上,只唯一有点可惜的是,大明寺并不算近,一来一去就要四个时辰。 她们今日早间天不亮就出门,回到府中已经将近日暮,是以牌局也无从组起。 她本来还想着事不宜迟,试试今天打牌的手气来着。 回程的马车上,闻吟雪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上京地界。 已至阳春三月,暮色层层叠叠笼罩天际,沈宜葶的马车在前面的巷口就已经与她分别,临分别前,沈宜葶还掀开帘幔宽慰她道:“簌簌。今日的事情你也别多放在心上了,说不定正如那位师父所言,你的正缘在你所求之外。” 方才在寺中不方便说,此时只有她们两人,闻吟雪直言道:“不可能。” 所求这种事情分明虚无缥缈,闻吟雪却这般笃定,沈宜葶不解问道:“……怎么了吗?” 闻吟雪回道:“因为我第二次的时候,只有一个所愿。” “什么?” “不能是楚珣。” 沈宜葶沉默了。 若说是在所求之外,那不就是说楚珣就是她的正缘吗,怪不得闻吟雪这么笃定说不可能。 此事也没什么多谈的必要,沈宜葶点点头,没有多问,与她挥手分别。 闻府坐落在上京东南角落,位置稍显偏僻,进深三间,宅邸并不算大,回府需要穿过一道巷弄与廊桥。 马车行了盏茶功夫后,才终于到了门口。 府中役人待看见马车后就守在门前,上前接应,殷切道:“小姐回府了。” 闻吟雪恹恹应声。 今日舟车劳顿了数个时辰,实在是有点疲惫,它没在外面停留,抬步往自己的院中走。 她与府中的其他人关系都泛泛,继母林氏不敢亏待她,也有些畏惧她,并不常走动。 是以闻吟雪的院落在府中西南角,中间要穿行过一片游廊浅池。 远处流云霭霭,春夜沉沉。 院前早早点了灯,春桃煨了银耳莲子羹,瞧见闻吟雪回来,赶紧迎上前去。 风平浪静的一天。 昏黄的内室中,灯火如豆。 今日稍显闷热,是以莲子羹中还加了些碎冰。 闻吟雪取了头上的珠钗,刚准备换下身上的襦裙之时,门外突然有役人急匆匆前来禀告道:“小姐。老爷让你前往前厅一趟。” 闻吟雪漫不经心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问道:“有什么事?今日已晚,明日吧。” 役人焦急道:“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老爷方才说了,是十万火急的要紧事。还请小姐务必前来。” 能有什么要紧事? 想来也与自己没多大关系。 闻吟雪随意放下手中的珠钗,只道:“知道了。” 一路穿行都未曾遇到旁人,她走到前厅的时候,闻府上下已经乌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就连闻老夫人都被丫鬟搀扶着跪在最前方。 唯一站着的,是一位手持明黄绢帛的内监,生得面白无须,待看到她后,慈眉善目地对着她笑了笑。 圣旨? 难道升官的圣旨?但是也没听说父亲最近于政事上有什么建树。 闻吟雪心中思忖,内监笑眯眯对她道:“闻大小姐。麻烦前来接旨吧。” 这话是对她说的。 很奇怪。 闻吟雪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很不安的情绪。 她依言上前,略微低头,听到这内监拖着长长的调子,语调中带着笑意。 圣旨中提到诸多溢美之词,称闻氏长女品貌出众,言容有则,而后内监看了一眼闻吟雪,继续笑着道:“威远侯府世子年过弱冠,闻氏长女与之情投意合,两人天作良缘,朕闻之甚喜,特此赐婚,责有司择良日完婚。钦此——” 赐婚的。 圣旨。 ……谁和谁? 好像说的是她和楚珣情投意合,天作良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怎么就要择良日完婚了! 闻吟雪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内监,只见他非常慈爱地看向自己,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 内监应该是把闻吟雪的目光读成了欣喜,忙不迭又透露道:“钦天监那边已经瞧过了,四月初五就是个吉日,正巧这又还没到伏暑,正是好时节,早点完婚也好。” 怕闻吟雪觉得还不够稳妥,又掩唇低声道:“其实陛下已经敲定了,就是四月初五。” 什么。 怎么连日子都定好了。 还就在下月? 闻书远和林氏显然也是有些难以相信,毕竟从来都没见闻吟雪与楚珣有过什么来往。 怎么这陛下冷不丁地就要赐婚了? 圣上金口玉言,断无更改余地。 这事虽然不算是什么坏事吧,但总归来得太过突然,他们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而且这威远侯府的楚珣是什么人,当今圣上视如己出的外甥,说一句锦绣堆中养出来的也毫不为过,早前想要与之议亲的贵女不知凡几,怎么就是闻吟雪能得陛下亲自下旨赐婚? 除却先前太子册立正妃,已经许久都未曾有过赐婚的圣旨了。 闻书远与林氏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闻书远斟酌着问内监道:“只是……小女与楚世子,生辰八字还未对过。” 京中很看重这个,成婚前必定要合八字的。 她和楚珣的八字怎么都不可能相合吧。 即便是圣上赐婚,但若是八字实在不合,后面也可以以此为理由拖着,最后不了了之。 闻吟雪很期待地看向内监。 内监察觉到她的视线,赶紧给她递了个无需担心的眼神。 随后他一扫拂尘,笑容满面道:“闻大人且放心吧。陛下早就让钦天监瞧过了,闻姑娘和楚世子的八字……” “般配,简直就是般配至极!” · 楚珣连着数日都未回府,今日长公主下了旨意,勒令他回府。 临回府前,李司直倒是没有如前些时日那么神神叨叨了,只是满眼含笑地看着自己,时不时笑上两声,还自顾自地不知道喃喃自语什么。 脑疾好像更严重了些。 楚珣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些。 今日府中上下都齐聚正厅,就连威远侯都坐在主厅上,旁边长公主翟衣鸾冠,衣冠隆重地坐在一旁。 长公主神色似有些复杂,看到楚珣后轻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怎么瞒了我们这么久?” “你这段时间的煎熬,我们都全然不知。以后凡事你也不能都藏在心里,不然旁人怎么能懂你的心意?” 楚珣不解:“我瞒你们什么了?” 事到如今了,居然还在隐瞒。 他当真将心意藏得很深。 若不是他们抽丝剥茧,如何能发觉他的心事? 长公主品了一口茶,只道:“你等会儿就知晓了。” 楚珣自认这段时间也没做过什么事情,此时也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抛着手中的短刃玩。 他坐下的姿态实在是懒散,耷拉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公主平时看不惯他这样没正行的姿态,今日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看出了些他此时失意来。 想来是因为闻姑娘要议亲了,他心如死灰,才这般倦怠。 唉,果真是用情至深。 若是知道了圣上已经替他赐婚了,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 长公主没说话了。 前厅中寂静几瞬,才听见嘈杂之声自外而来,几位内监身穿深紫正袍,满脸喜气地自外而来。 先是对着长公主行了个礼,再对楚珣道:“楚小侯爷,接旨罢。” 接旨? 楚珣抬眼看了看内监怀中的明黄色绢帛,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只是此时圣意在上,不可违逆。 他还是上前躬身,听内监宣读圣旨。 内监眉飞色舞地宣读完了圣旨上的内容,高兴道:“婚事陛下已经着手派人去办了,咱家就先恭喜楚小侯爷了。” 赐婚的圣旨。 还是他和闻吟雪。 ……这怎么可能? 楚珣抬手拿过内监手中的圣旨,只见上面御笔亲书,下印玉玺,的确并无差错。 不存在假传圣旨的可能性。 一旁的长公主看他一把夺过圣旨的模样,心中暗暗叹气。 给他这个着急的。 只怕是等着这一刻已经许久了吧。 长公主上前谢过内监,内监哪敢受她的礼,连连推辞,彼此说了些场面话,内监这才笑眯眯地回宫去复命了。 此时前厅之中,只有楚珣还在站着,看着自己手中的圣旨。 长公主已经回到主座之上,闲闲喝了口茶。 她知道,虽然楚珣面上波澜不惊,但心中一定已经欣喜若狂了。 “行了,赐婚的圣旨已下。”长公主看他一眼,“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想笑就笑出来吧。”!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 章 第19章 春夜雾气弥漫,濛濛如雨。 这桩婚事犹如骤来的风,倏地传遍上京世家与高门。 原本倒是没有必要这般大肆宣扬,但皇帝生怕这件事还不够稳妥,怕还有人觊觎楚珣的心上人,所以自然是要让京中所有人都知道这桩婚事。 传旨的内监招摇过市,生怕有人瞧不见他们是前来赐婚的。 偶尔还有相熟的官吏不明所以,悄声问经过的内监,内监也一脸喜色地回道,说此行是为楚小侯爷与闻家大小姐赐婚而来。 世家坐落在城北,大片氏族都居于一侧,这消息也随之蔓延开来。 楚珣不知道事态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无论他怎么解释,长公主都含笑地表现出她已经心知肚明的模样。 一直到长公主喝完杯中的茶,她才起身,身边女使上前扶住长公主。 长公主睨他一眼,拍拍他的肩道:“你别这么自卑了,到现在都不敢说出口。其实你也不差,顶多就是说话不怎么好听、没那么讨女孩子欢心罢了。” “……” 长公主手腕抬起,合掌轻拍两下,很快就有女使上前,恭敬递上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她大发慈悲道:“行了。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嫁衣也已经备下了,这几日就能缝制好。我都听说了,你还有闻姑娘的尺寸,正好再照着改改。等嫁衣做好,你去闻府的时候,再把这个镯子也给我儿媳送过去。” 长公主把木盒递给楚珣。 楚珣缓缓重复了一下长公主刚才的称呼,“……你儿媳?” 再装下去真的没意思了。 长公主全然没有想到,他对上闻姑娘竟然自卑至此。 长公主随手将木盒往他手上一塞,“别在心里偷着乐了,你正好趁着这个功夫,去讨讨闻姑娘的欢心。与人家说上几句话,估计是你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吧。行了,我也乏了,先回去歇着了。” 说罢,长公主已经拖着裙裾离开了前厅。 对这件事也是一知半解的威远侯放下吃了一半的瓜子,只从他们母子对话之中窥得一言半语,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上前拍拍楚珣的肩。 他们父子之间不常见面,有些疏远,是以威远侯憋了半天,只道:“阿珣。下次别这么自卑了。” “……” 说完,也跟着长公主离开了前厅。 寂静无声的前厅之中,霎时只剩下了楚珣一人。 他看向自己此时拿在手中的木盒,突然轻声道:“怀竹。” 身穿玄色劲装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世子。” 楚珣看向他,“刚刚……他们两个是在说梦话吧?” 怀竹沉思片刻,面无表情道:“回禀世子,方才长公主与侯爷两人步伐稳健,吐字清晰,思绪敏捷,应当不是在说梦话。” 楚珣轻阖上眼,“那,应该是我在做梦吧。” 怀竹难得迟疑, 随后还是沉声道:“据我观察,应该不是梦。因为……方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_[(,怀柏已经在我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很痛。我也在他手上狠狠掐了一下,他也没忍住嘶了一声,看样子也是很痛。所以我们两个都替世子求证过了,这不是在做梦。” 楚珣抬眼,只见怀柏也走出来,对着他点点头,手臂伸出来展示被掐出来的淤青,在肯定怀竹的说法。 怀竹最后总结道:“世子应当是真的与闻姑娘被赐婚了,这个消息现在已经传遍整个上京城了。” 怀柏也肯定:“并且。” “下个月。” “就要。” “成婚了。” · 这日京中夜晚潮热,闻吟雪在房中放了好几个冰鉴,又用被子将自己盖得密不透风。 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这大明寺怎么会灵验成这样,自己才回来,就和楚珣被赐婚了。 但是。 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自己与陛下,至多也就是三年前她进京,远远地见过一面,之后她一直身在岷州,即便是进京,也没有过面圣的机会。 怎么就突然给自己和楚珣赐婚了? 难道是因为之前赏花宴的缘故? 那这更不应该了,当日在宴中,自己和楚珣的往来,也算得上是绝无可能吧。 自己和皇后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与楚珣情投意合的意思,就算是小公主说过想让自己当她的表嫂,那也只是童言无忌,怎么都当不得真的。 闻吟雪思来想去,感觉也只有楚珣自己去求旨赐婚这一个可能了。 毕竟当今圣上是他的亲舅舅,还与他关系甚笃,按理来说,不会不顾楚珣的意思。 所以,若不是他真的心悦自己,不想见自己嫁与别人,否则圣上怎么会下旨赐婚给自己与他? 她抱着怀中的玉枕,下颔搁在玉枕之上。 犹如水藻一般的发散开,纤长的眼睫轻颤,她竟然不知道楚珣是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表面上对自己毫不在意,实际上却前去请旨赐婚。 因为他知道如果是正常求娶,他是绝无可能的,所以就用这种为人不齿的手段。 居然让他得逞了。 如今圣意在上,赐婚已成定局。 自己就算是知道楚珣的险恶用心又如何,自己怎么也不可能违抗圣意。 况且外翁本就是手握重兵,为朝中许多人忌惮,自己若是违抗圣意,那么就是给那些人送上把柄,去弹劾外翁。 闻吟雪闷闷翻了一个身。 算了。 嫁就嫁吧。 既然他对自己这么痴心。 而且。 真要说起来,楚珣长得还算是。 ……挺有姿色。 · 这桩婚事,成为近来人人称道的喜事,就连皇帝都在前朝中屡屡提及。 皇帝知道京中多位世家子弟曾前去闻府提过亲,是以这段时日,有意无意地就在这些氏族面前提起这桩婚事。 就差把他们别对闻家大小姐心怀不轨写在脸上了。 楚珣也找过皇帝。 每提及这件事,皇帝也只会摆摆手,做出让他无需担忧的姿态。 然后皇帝拍拍他的肩,“放心。那些对闻姑娘怀有不轨心思的人,朕已经一一替你扫清了,一切尽在掌握。你从今往后无需再担忧了,朕知晓你脸皮薄,不好意思说,朕都明白你的心意,无需多言。” “……” 无论他怎么解释自己对闻吟雪无意,都没有人相信。 而且事已至此,这桩荒唐的婚事已经无可转圜。 就连嫁衣都已筹备完善,赐婚当日皇后就从宿州远拨三百名绣娘,协同宫中织造司织就嫁衣。 嫁衣华美精致,鸾凤栩栩如生,奇珍异宝灼灼镶嵌其上,繁复非常。 他之前还想着不和闻吟雪这个麻烦鬼有什么牵扯。 结果现在…… 实在棘手。 下朝之时,也经常会有官吏经过他身边,笑着打招呼道:“听闻楚小侯爷好事将近。下官就先恭喜小侯爷了。” 楚珣刚开始也只是装作没听见,只是每每这个时候,那些官吏总是担心自己声音不够大,连着说着好几句恭喜侯爷之类的话,嗓门大得整个宫门四周都能听见。 是以他也只能随意回句:“同喜。” 忽而半月已过,距离四月初五,只有不足半月了。 楚珣还需要前去闻府一趟,去送嫁衣。 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和闻吟雪提前说清楚。 他提及这件事的时候,长公主似乎早有预料,笑着道:“你倒也沉得住性子,这段时日应当早就已经心急如焚了吧?这婚事没多久了,也就半个月后,就是吉日了。” “……” 所有人都笃定他爱慕闻吟雪,楚珣已经懒得再解释了,只道:“我今日去送。” 长公主倒是欣慰,知道他现在已经是默认了,感慨道:“以前每次说到这个你都恼羞成怒,不愿承认,现在你已经迈出了自卑的第一步。” 她点点头,鼓励道:“很好。” 当日赐婚后,皇帝怕此事有变,聘礼早就在隔日就送到了闻府府上。 不仅仅是威远侯府,皇帝也在其中添了不少。 侯府尚且还有门第拘着,聘礼断然不能逾了礼制,但是这侯府夫人乃是先帝长女,又是今上长姐,再加上皇帝亲自赐婚,是以这送聘礼当日,几近挤满了整条巷弄,送聘礼的役人女使一直排到廊桥之上。 排场之大,极为少见。 今日楚珣前来,倒是轻车简从。 他难得穿了一件淡白圆领袍,寻常人穿这样的颜色总显寡淡,他穿上身却又显出几分少见的姿容盛极,压不住他周身的气势凛然。 楚珣踩着长靴,懒散地穿行过闻府前厅。 闻书远早就知晓楚珣来意,“侯爷今日……是来找簌簌的吧?” 簌簌。 楚珣挑眉,反应过来是闻吟雪的小名。 他回道:“婚期在即,在下的确有事需要见闻姑娘一面。” 上京民风开放,未婚夫妻婚前见面也并不少见,况且闻书远知晓楚珣今日前来是为送嫁衣而来,倒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派了几位役人在前带路,送楚珣前往院落。 楚珣刚踏进院落,就见闻吟雪撑着手坐在小亭之中,手中鱼食晃荡了半天,也没撒下去。 池中的鱼聚成一团,争先抢后地等着她手中的鱼食。 她倒是兴致缺缺,完全无动于衷地看着这满池的鱼。 听见声音,闻吟雪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只见楚珣长身玉立,站在不远之外。 相顾无言。 好像还带着一些似有若无的硝烟弥漫。 总之,一点也不像是即将成婚的未婚夫妻。 最终,楚珣语调漫漫地开口:“闻大小姐。好久不见了。” 闻吟雪听到他开口,顺手把手中的鱼食撒了,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指尖。 “我看未必。” 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看着他道:“只怕楚小侯爷这段时日,还不知道想我想了多少遍吧?”!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0 章 第20章 闻吟雪微抬下颔,不偏不倚地看向他。 神色淡淡,漂亮的瞳仁好似黑珀,全然看不出来是在胡说八道。 楚珣不知道她的从哪里得来的这个结论。 或许是最近他受到的匪夷所思的误解太多,甚至已经能说得上是习以为常。 所以楚珣也只是沉默片刻,随后抬起眼睑问她:“何以见得?” “事已至此。”闻吟雪看向他,“你还是不愿意承认吗?” “承认什么?”楚珣稍稍拖长了尾音,“闻大小姐不会也以为,我爱慕于你吧?” 他还先发制人,把她要说出口的话先给堵了回去。 现在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传遍整个上京,他居然还是不敢承认。 闻吟雪没见过如他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若不是你心悦于我,求之不得,只能用赐婚来强逼我嫁与你,那陛下怎么会亲自下旨赐婚?你别说你对此事一点都不知情,你是陛下唯一的外甥,自幼与他感情深厚,难道他还能让你娶一个完全不心悦的人吗?” 这话有理有据,闻吟雪也理直气壮,半抬着眼睫看向楚珣。 “都已经让你得逞了。你现在也别得了便宜还装作毫不知情了。嫁与你虽然并非我本愿,但现在木已成舟,看在你长得还算是能看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勉强凑合一下。” 楚珣眼下有一颗很小的痣。 他这颗痣长得极好,不显得过于阴郁,也毫无幽怨之态,只横生不可言说的风流。 闻吟雪很少看到有人能将痣长得这么恰到好处。 她盯着这颗痣看了一会儿,心中郁结的火气稍微平复了些,很轻地哼了一声。 楚珣听她话中勉强的意思,很轻地挑了下眉。 “凑合?” “虽然赐婚也并非是我所愿。但我还以为,”楚珣笑了声,“闻大小姐听到婚讯应当会很高兴。” 他对上闻吟雪此时的瞳仁,慢条斯理地接着道:“毕竟上次,闻大小姐还很想让我为你……” “神魂颠倒。” “……” “虽然呢。”楚珣像是有些无奈,“暂时是不太可能,但闻大小姐日后好好努努力,我也并非是不能给你个机会。” 沉默。 楚珣说完这句话以后,周遭顿时只剩下远处流水的淙淙之声。 闻吟雪之前虽然很笃定自己的推断,但是现在感觉他真的。 不太像是喜欢她的样子。 就连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 闻吟雪默了片刻,看向他,“你若是没有求旨赐婚,那为什么陛下会突然下这道旨意?” 楚珣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我也很好奇为什么。” 闻吟雪还是很怀疑,“陛下不是你的舅父吗?你就不能直接去问他吗,况且你阿娘也不能全然不知吧,就算你与陛下君臣有别, 那么问长公主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 “我问了。”楚珣不太愿意回想当时的场景,“但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笃定地认为,我……” 他说到这里稍微顿住,随后才若无其事道:“爱慕你。” 楚珣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尾音上扬,带着似有若无的气音。 语速很快。 闻吟雪抬眼看向他,只见他眼睑稍低,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总之没有看她。 沉寂片刻后,楚珣才重新开口。 “总之。”他道,“这场赐婚也并非是我所愿。” “不管是不是你所愿,反正与你有关。”闻吟雪看他,“婚事已经成定局,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现在整个上京都已经知道闻家与威远侯府已经结亲,两家即将完婚,闻府上下现在都已经在筹备这件事,整个府中都空前忙碌起来。甚至婚期就在下月,距今已经不足半月。 陛下金口玉言在前,悔婚是绝无可能的。 “能怎么办。”楚珣撑着手,“我受点委屈,娶你。” “等过了这段时日,再寻个理由,收拾收拾和离。” 事到如今。 也只有这么办了。 闻吟雪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想了想,只能勉为其难道:“既然如此。那我事前先问清楚,你院中……还有其他人吗?” “其他人?” 闻吟雪道:“就是姬妾之类。又或者是你在外面有没有什么交好的,虽然你我并没有什么情意,但我劝你如果是有的话,和她们好好解释清楚,别把这些事情推到我身上。” “若是有什么争风吃醋的事情,更不能牵扯到我。” 楚珣闻言挑眉,“没有是没有。” 闻吟雪听他话意未尽,抬起眼与他对视。 他懒洋洋地又接道:“但京中觊觎我美色的人好像不少。” “……” “希望闻大小姐日后与我朝夕相处中,不要也成为其中之一。” “…………” · 婚事将近,楚珣自那日前来送了嫁衣与一枚手镯,此后也再也没有来过了。 那枚手镯水色极好,入手触感温润,一眼就知道价值连城,闻吟雪还问过楚珣。 楚珣当时也只是神色淡淡道:“好像是祖上传下来的。应该是我外祖母给的吧,我也没见过,说是给儿媳的。” 闻吟雪:“那你给我干什么。” “阿娘非要让我给你送过来。”楚珣回,“我有什么办法。”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拿着也没什么用。总不能供起来吧。” “都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抛着玩也行。” 他没什么耐心,就这么草率定了下来,随手把这枚玉镯交给了闻吟雪。 除了这枚镯子外,还有的就是嫁衣了。 当日楚珣手指轻叩两声, 暗卫就突然出现,然后将手中的木匣递给春桃。 其实赐婚的时候♀,闻书远就问过婚期这么赶,恐怕是来不及赶制嫁衣,还问过内监这该怎么办。 当时那内监也只是手中拂尘一扬,对闻书远道此事无需担心,宫中早有安排。 宫中有安排自然不可能有纰漏。 所以闻吟雪对于楚珣来送嫁衣这件事并不意外,一直到内室才让春桃打开看了看。 内室灯光晦暗,那木匣打开的瞬间,却满室生辉。 如豆晃动的烛火映照那件嫁衣上的珠玉,熠熠如湖光粼粼,布帛略微晃动,就随之泛出浮光。 精美繁复,华丽非常。 除却宫中,几乎很难有其他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织就这么华美的嫁衣。 春桃被惊得半天都说不出来话,半晌才道:“……小姐要不要试试?” “没什么好试的。” 而且穿完还要去沐浴,很是麻烦。 春杏探头,问道:“可是不试的话,小姐怎么知道合不合身?” “有尺寸,不至于不合身。” 闻吟雪显然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下去,但春杏却一根筋地问道:“哪里来的尺寸,我怎么不记得还有其他人知道小姐的尺寸?” “……” 春日将尽,随着婚期的即将到来,院中的梨花也落了一地。 闻吟雪坐在窗前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自己在这座院中也不过只待了数月,居然就即将离开这里,转而嫁去威远侯府。 而且还是嫁给楚珣。 她之前还在思忖京中的世家子弟嫁给哪位比较好,结果最后,却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很烦。 而且之前他说自己不过尔尔的那个仇还没有报。 闻吟雪还没想好怎么报这个仇。 最好是让他也能感同身受,非常在意的事情。 她没想到合适的。 索性就暂且搁置了。 前段时间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一直到今天,成婚前的第三天,才抽出空来攒局。 虽然说是在打牌,但是桌上的贵女哪个不知道闻吟雪即将嫁入威远侯府。 是以心思都不怎么在打牌上面,时不时就问上几句。 楚珣是什么人,京中出了名的断情绝爱,她们这些贵女都没听说他对什么人假以辞色过。 现在闻吟雪即将嫁进威远侯府,她们自然是心中好奇。 “簌簌。以后你到了侯府,我们还能时不时去找你打牌吗?” 闻吟雪摸出一张牌,思忖片刻。 “应该可以。只是估计得提前和我说声。” “那……簌簌就是,我也只是听说哈,就是外面都在传你对楚小侯爷一往情深,痴心不改,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闻吟雪拿牌的手霎时间顿住。 “绝无可能。他对我痴 心不改一往情深还差不多吧。” 别人说这个话嘛,或许还有些自大。 但说这话的人是闻吟雪。 问话的贵女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抬头看向闻吟雪。 只见她还在看着手中的牌,另外一只手撑着下颔,腕上带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镯,浅碧色绕在腕间,莹莹如叶上露珠。 她的睫毛细密纤长,垂下来遮住漆黑的瞳孔,唇形莹润。 此时春衫轻薄,软纱下的腰肢盈盈一握,裸露在外的肌肤极白,如月色皎皎。 贵女不说话了。 美色当前,按理来说,即便骄纵如楚珣,会对闻吟雪一往情深,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 但是。 赏花宴在前,她们这些京中贵女也不是全然没有听见些风声。 现在看来,这两人好像都无意于彼此。 但即便如此,这桩婚事已成定局。 不管楚珣和闻吟雪对彼此到底是什么想法,日后总归都是新婚燕尔,现在多提,反而不好。 贵女心中思忖,便也揭过了这个话题。 打了小半天牌,天色将暮,贵女知道闻吟雪最近事务繁多,也没有在这里多留,不多时就纷纷起身告辞。 到最后的时候,只剩下沈宜葶一个人。 沈宜葶是知道楚珣与闻吟雪关系不睦的,只是先前闻家到处忙上忙下,她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前来拜访,刚巧今天趁着这个功夫,才来问问闻吟雪。 桌上还散乱着些牌,沈宜葶一边收拾,一边问她道:“簌簌。这事……” 闻吟雪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顺手剥了个橘子给她,“楚珣之前来找过我一次,大概的意思就是说我们以后也互不打扰,等再过段时日,就可以准备和离了。” 提到这个,正巧没有人谈论这件事,闻吟雪看向她道:“对了。其实还有件事,就是,你还记得吗,就是赏花宴的时候,楚珣说我不过尔尔这件事。本来我还想着成亲之后再问问你的,但怕以后在威远侯府隔墙有耳,不太方便。” 沈宜葶还有些懵,“怎么了?” 闻吟雪眨眨眼,小声道:“你知晓我性子的。我一直没想好怎么报这个仇比较好,你帮我一起想想。” 她抵了下尖牙,补充道:“最好可以摧其心志,伤其自尊。” “让他非常抬不起头来。”!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1 章 第21章 新婚前夕,章老将军前来见过一次闻吟雪。 ?小鱼卷的作品《我见卿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章家世代忠良,可惜子孙凋敝,如今也只剩下闻吟雪一人。 章怀晟征战多年,又年事已高,虽然他是想早些把闻吟雪托付给一个知根知底的世家子,但也全然没有想到自己才刚刚回京,就听闻了陛下已经赐婚的消息。 还听说他这外孙女,早就已经倾心楚世子的消息。 他自然是见过威远侯府的小侯爷的,楚珣少年成名,手握权柄,天子近臣,的确是极其出挑的。 整个上京也少有人能出其左右。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闻吟雪当真愿意。 是以他得知此事不久后,章怀晟就前来问过她的意思。 当日,他看着许久未见的外孙女,想着自己早逝的幺女,心中几番感慨问道:“簌簌。你和外翁说实话,你当真对那楚小侯爷心有爱慕吗?” 章怀晟因为自己多年在外征战,对闻吟雪以及她早逝的母亲都有些愧疚,缓声道:“虽然圣旨已下,但是若是簌簌你若是当真不愿,外翁就算是拼尽这满身战功,也要让陛下收回成命。” 他轻轻摸了下闻吟雪的发顶,接着道:“此事毕竟关乎你一生,今上圣明,我若实在提起,他也不会强迫你非要嫁入威远侯府。” 可即便是他再这么轻描淡写,违抗圣意,即便今上并不会因此责罚,可是总归会授人以权柄。 闻吟雪自幼圣母早逝,亲缘淡薄,与父亲还有继母以及其他的兄妹都关系泛泛。 只有外翁时时刻刻都是为着她着想。 闻吟雪对于成婚这件事并无多少感觉。 嫁给谁其实都差不多。 虽然嫁与楚珣的确并非她本意,但并不至于要用外翁拿命挣出来的战功去违抗圣意。 闻吟雪和他解释道:“外翁。我并没有不满意这门婚事。” 怕章老将军不信,她很快又接着艰难咬字道:“其实和楚珣成婚,我也,挺,愿意,的。” …… 半月之期倏而已过。 闻府上下都在为这件事忙碌,威远侯府的役人也与府上几番交涉,在推敲婚礼当日的细节。 长公主怕出纰漏,还拨了不少女使前来布置打点,那些女使每每看见闻吟雪,眼神之中都是慈爱。 可能是楚珣一向断情绝爱,她们终于见到这位让楚珣痴心难忘的贵女,觉得很是欣慰。 能让那位向来行事妄为的世子自卑到不敢将自己的爱慕说出口。 果然是美色过甚。 新婚前一夜,闻府上下就挂上了红色灯笼,府中到处都是灯火葳蕤,上上下下打点的役人女使忙活了整夜,到处都有在筹备事宜的人,细碎的声音接连不绝,消弭在沉沉的春夜之中。 已近初夏,偶尔还能听见蝉鸣之声。 闻吟雪窗前的梨树与海棠树都已经花谢,抽出新枝,此时枝繁叶茂,绿叶葱茏,月光 落下,树叶影影绰绰落入榻前。 丝质的被衾滑落,闻吟雪抱着玉枕,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入眠。 今夜以后,她就要嫁入威远侯府。 虽然这段时日,她早就已经知晓这件事,但是随着时间迫近,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即便是她再怎么不愿意。 好像也要和楚珣日夜相对,同床共枕。 甚至还有些相熟的贵女,还偷偷给她塞了避火图。 闻吟雪只翻了一下,就瞬间塞进衣箱中了。 片刻后又觉得还是藏得不够深,又翻开衣服将那册子放在了最底下。 这才放心。 此时她实在难以入眠,闻吟雪想了想,赤足下榻。 她走到衣箱之前,抬手翻找到了那本册子。 闻吟雪眼睫细微地颤动两下,指腹压着书页,还是翻开了。 随手翻到一页,上面的画面实在是不堪入目。 闻吟雪在这个时候,想到沈宜葶之前给的自己的建议。 “簌簌。就是,好像很多人都很在意……” 沈宜葶当时也有点难以启齿,声音很小:“嗯,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总之,你就在周公之礼以后说他不过尔尔,我觉得,应该就足以摧其心志,伤其自尊了。” 闻吟雪虽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 这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闻吟雪现在看着自己手中册子上的画面,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要和楚珣做这种事。 她沉思片刻,再次确认这绝无可能。 那。 在这之前? 也只能这么办了。 闻吟雪打定主意,终于想好到底怎么报复回来,她此时才终于感觉到有点儿困意,掩唇拢了下散落的发,回到榻上。 隔日五更天的时候,春桃就在外轻轻叩响了闻吟雪的房门。 天色熹微,将明未明。 厢房之内,数位喜婆和女使都围坐在梳妆镜前,原本宽敞的厢房霎时间就显得有些逼仄了。 有些喜婆和女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闻大小姐,最开始见到的时候,虽然闻吟雪满脸素净,甚至脸上还带着困倦,那些人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实在少见这般姿容出挑的美人。 闻吟雪昨日睡得囫囵,还在想着自己到时候怎么报仇,让楚珣哑口无言。 她一向有仇必报,楚珣与她积怨已久,此番也算是大仇得报。 想到这件事,原本还有的倦意消散了些。 闻吟雪坐在铜镜之前,眼神逐渐清明,身边已经有喜娘在连声祝贺她与楚世子天作之合,白头偕老了。 闻吟雪在心中婉拒她们的好意,面上却只笑笑,没有说话。 那些女使只当她是腼腆,心中又多了几分好感。 原来是这么温柔恬静的姑娘,估计也就是只有这样,才能受得了 楚世子那个狗脾气。 她们这么想着,下手更为轻柔几分。 嫁衣被打开放在一旁,今日女使带过来的,还有一枚极为庄重的凤冠。 而最顶端的,居然是一枚鲛珠。 鲛珠难得,除却宫中与极其显赫的世家,几乎很少有人能得以一见。 而这枚鲛珠,居然就被镶嵌在凤冠顶部,色泽莹莹流转,烛火灯下犹如皎洁的月色。 闻吟雪原本并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是装有凤冠的木匣打开的一瞬间,鲛珠映照出来的光几乎映亮了整面墙壁,身边是接连不断的吸气咂舌声,就连闻吟雪也不可避免地看过去。 她倒是不怎么在意身外之物,可是她一向喜欢最好的,此时看到这枚鲛珠,也没忍住失神片刻。 女使与有荣焉道:“太后仙去前,特意留下这枚鲛珠,给世子未来的新婚妻子。此前一直留在冰窖之中,让这枚珠子色泽如新,一直到前些时日,才重见天日。” 这顶凤冠,整个上京也极难得以一见。 今日上妆步骤繁多,挽发的时候闻吟雪没忍住支着手睡了一会,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有妆娘给自己描眉了。 螺子黛细细落在她的眉间,闻吟雪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唇畔对面前的妆娘轻轻笑了一下。 那妆娘显然是愣怔片刻,随即,红了耳尖。 闻吟雪生得本就过甚,此时再稍稍妆点,更是不可言说的秾丽。 喜帕覆盖其上的时候,闻吟雪的心下也突然感觉到有点紧张。 她指尖蜷缩了一下,在屋中静坐许久,听到旁边的几位女使与自己小声交谈,不知道多久过去,才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的声响。 闻吟雪被人搀扶着往外走去,她无法视物,只能隐约看见自己面前明暗交替,周围的人来来又去。 才终于闻到熟悉的遐草香气。 很淡。 似有若无。 闻吟雪感觉自己面前有人站定,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的黑靴。 片刻之后,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很轻地握起,很有距离地只拢着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 他的语气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只带着一点儿散漫。 “抓好。闻大小姐。” 楚珣牵着闻吟雪,只在必要的时候提醒她小心,随后也只是静静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闻府地处偏远,从闻府过去威远侯府,要穿越大半个上京。 今日坊市上下都让出道路,很早之前就有役人散过碎银瓜果。 也有不少人前来闻府,来见这位盛名在外的闻大小姐出嫁。 可惜喜帕覆面,除却见到那精致繁复的嫁衣以外,其他的也无从得见。 楚珣牵着闻吟雪直至轿前,护着她落座。 “紧张?” 闻吟雪今日从清晨就开始筹备婚礼事宜,骤然听到楚珣说话,她面前什么都看不到,只下意识拢了 下指尖。 还好。 ?小鱼卷的作品《我见卿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楚珣笑了声。 “行。” “我呢,和你说话是再次想提醒你一下。” 闻吟雪不明所以,“什么?” “日后你我朝夕相处,你别对我芳心暗许。” “……” 闻吟雪无言片刻,想到她之后要做的事情,她难得好脾气地道:“放心。绝无可能。” 楚珣像是点了点头,“那是最好。” 出发在即,长公主拨过来的女使看到楚珣这个时候都要趁着空闲与闻吟雪说上几句话,彼此面面相觑,早有计较。 看来他果然对这位闻姑娘爱慕至极。 凤冠极重,闻吟雪掀开头顶的喜帕,撑在车内的小几之上。 她的指尖好像染上了楚珣身上的那一点儿遐草香味。 好烦。 闻吟雪抬手挥了挥,也还是可以清楚地闻到这个味道。 甚至就连她的手指上,都能感觉到他指腹微凉的触感,挥之不去。 远处锣鼓喧天,人声喧嚷,犹如潮水。 这场婚事陛下钦定,谕旨赐婚,是以空前盛大,仪仗漫长,浩浩汤汤,几近占据整条街道。 一炷香后,才终于抵达威远侯府。 楚珣牵着她穿过前院,穿过院前流水,直至正堂。 周围的人影绰绰,楚珣的手不轻不重地牵着她,游刃有余地提醒,除却指尖这一点肌肤相触以外,再无其他的接触。 闻吟雪却有点不自在,下意识想要抽回。 楚珣察觉到她的意图,稍用了点力气,掌心也随之覆盖而上。 他提醒道:“前面有人在看。” “……” 察觉到闻吟雪不再想抽回手后,他才不紧不慢地重新抬手往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 今日婚事隆重,就连今上与皇后,太子太子妃,以及宫中的贵人全都聚集在此。 婚礼礼制繁冗,三拜过后,他们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 一直到被送入洞房,闻吟雪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回神。 楚珣的院落距离正堂有些远,是以走至他寝屋的时候,远处的声响已经有些细碎了。 楚珣让她在榻上坐着,漫不经心道:“我要出去一趟,应付下,你先坐会儿。” 闻吟雪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除却他们,还有一些相熟的小辈也跟着楚珣前来。 只是楚珣在前,他们也不敢闹得太狠,都只吵吵嚷嚷挤在门外,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有人嚷嚷道:“你怎么回事?之前赏花宴的时候不还……我说你这也太不厚道了!” “是啊阿珣,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背地里还瞒着我们,对人家闻姑娘情根深种呢?” 楚珣懒得回,笑了声就算是回了。 很是敷衍。 按照礼制,新郎这时候都是要前去宴中 敬酒的,是以这些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消弭,最后屋中寥寥无声,只剩下喜烛噼里啪啦燃烧的声响。 今日正值初夏,空气中已经浮动着淡淡的闷热气息。 喜烛被风拂过,烛影也随之晃动。 闻吟雪在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听到有人从远自近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混杂着酒气的遐草气息。 闻吟雪抬手掀开喜帕,丝帛摩挲之际,楚珣听到声响,也低眼看过来。 屋中灯火晦暗,他们视线交错。 红绡软帐,花烛映影。 闻吟雪眼睫湿濡,长睫漉漉沾湿,犹如点漆。 盛妆之下,眼眉是不可方物的秾艳。 而闻吟雪也是第一次看到楚珣穿颜色这么张扬深重的颜色,他本就生得出挑至极,今日喜袍加身,加之浑身上下旁人难以企及的少年气,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出众。 尤其眼下的那颗小痣,更显得眼眉昳丽,横生风流之态。 怪不得上轿之前,他还特意提醒。 说别让自己对他芳心暗许。 闻吟雪虽然自认绝无可能,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愣怔片刻。 对视之际,最终还是楚珣抵唇,移开视线。 今日婚服庄重繁冗,天气闷热,楚珣思忖片刻,抬手拢住外衣的扣袢,脱了外衫。 闻吟雪完全没想到他居然就开始脱衣服了。 这么快就要开始了吗? 她还一点准备都没有做好。 按照原定的计划,现在也到时候了。 闻吟雪手指在袖中蜷缩了一下,然后下颔微抬,目光流转如黑珀,看向楚珣。 她上下看了看,“看来楚小侯爷……” “也不过尔尔。”!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2 章 不是。 她这个话是看着哪说的。 楚珣确信。 至少肯定不是对着脸。 他稍稍掀起眼睑,瞳仁被烛火照得半明半暗。 “嗯?” 他懒懒靠近了些,垂着眼看向闻吟雪,“闻大小姐这是对我哪儿不满意?” 楚珣在哪儿这两个字上,似有若无地咬重了点。 他靠近的时候,闻吟雪才发现,楚珣好像喝了点酒。 酒气并不浓重,只是淡淡的一点。 闻吟雪眨了眨眼,“其实说起来的话,都挺不满意的。” “但如果楚小侯爷非要问的话,就是,其实我之前就已经发现了,你的面相吧,看上去很是体虚内空。” 她接着道:“恩,你也知道的,以前我和你说这个是不太合适,但是现在你我三拜已成,所以我才特意想着,今日来提醒提醒你。” 她的瞳仁湿漉漉的,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尾音很软。 好像有一枚羽毛,轻飘飘地拂动。 楚珣似笑非笑地答:“所以。” 他语气淡淡,“闻大小姐的意思,就是说我不举?” 她好像,也没这么说吧。 闻吟雪完全没想到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个。 难道真的如她所说,所以他才一点都不惊讶吗? 闻吟雪思忖,一时没开口。 楚珣看她一眼,抬步朝着这边走过来,抬手勾住扣袢,散漫地拨弄了几l下。 他的神色已经分辨不清,只能看到手指在灯下如玉,就这么缓慢地,仿若凌迟一般地把玩着衣上的扣袢。 越来越近。 铺天盖地的遐草香气笼罩上来。 闻吟雪眼睫轻颤,从床上起身,但面前就是楚珣,无处可去,她只能走到床边的方隅之地。 此处狭窄,她的脊背几l近贴在墙壁之上。 时近初夏,烛火晃动。 漏窗上人影幢幢。 楚珣像是觉得兴味,在她身前停住,问道:“躲什么。”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我这不是,不举么?” 细密的感触从背脊处传来。 楚珣此时步步紧逼,闻吟雪从来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她抬起头,“谁知道有没有偶尔好使的时候?况且楚小侯爷现在恼羞成怒,说不定就突然好转了呢?” 楚珣:“哦?那看来闻大小姐还挺了解我。” 闻吟雪手撑着身后的矮柜之上,她歪了歪头,“其实也不算是了解你吧。是我这个人就比较博闻强记。” “……” 楚珣哼笑了声。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随手拿起被闻吟雪留在床上的喜帕,拨弄了下穗子。 “盖上。” 闻吟雪此时大仇得报,她看向他,难得耐心道:“做什么?” 楚珣回道:“等 会儿喜婆就过来了,还有合卺酒没喝。” 闻吟雪不太能饮酒,她想到这个皱皱眉。 她今日一直都带着头顶上的凤冠,很是沉重,让她整个肩都在酸痛,连此时抬起手都觉得累。 她没接他手中的喜帕,使唤楚珣道:“你就不能帮我盖上吗?” “不能呢。”楚珣将帕子抛给她,“我体虚。” “……” 他应该是真的很体虚吧。 不然也不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闻吟雪可怜地看他一眼,大发慈悲地没和他计较,拿起帕子覆盖在她的凤冠之上。 这里距离床榻并不远,闻吟雪肩膀实在是酸痛,有些抬不起来,是以也懒得掀开喜帕,凭着感觉走回榻上。 喜帕覆盖之后,她的眼前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闻吟雪往前走去,只记得从这里回去路上并没有什么阻碍物,却全然忘了榻前还有一个低矮的台阶,她反应不及,脚下不稳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轻而易举地扶住了她的后腰。 也只是一触即离。 他居然有这么好心。 可能是怕她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所以才想方设法讨好她吧。 闻吟雪没多想,掀开喜帕的一边,坐回了床榻之上。 她的手没有放下去,看向楚珣。 只见他随便靠在床边,察觉到闻吟雪的视线,才慢慢悠悠地转过来。 闻吟雪想了想道:“其实楚小侯爷你也无需担心。此事我也不会声张出去,毕竟于我的颜面也有损,但你也不要讳疾忌医,在你我和离以后,你多找点医师来调养调养,虽然我是不太介意,但是你的下一任夫人未必也会如我一样不介意。” 她自认她这番话很是真诚,楚珣心里一定感激至极吧。 楚珣掀起眼睑看她一眼,语气如往常一样倦怠。 “多谢提醒。” 好言难劝该死鬼。 闻吟雪明明已经觉得自己足够好意了,他却一点都不领情。 也没什么所谓。 反正也与她无关。 屋中沉寂,盏茶功夫后,喜婆才姗姗来迟。 她似乎是诧异楚珣此时居然在寝屋之中,毕竟寻常人家,在外宴中敬酒也要敬个一个时辰,喝的酩酊大醉再回来的也是常有。 今日侯府设宴,更是空前盛大,来来往往的官宦不知凡几l,宴上推杯换盏,她全然没有想到楚珣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喜婆随即笑道:“看来世子与夫人实在是感情甚笃,世子也就出去这么会儿功夫,就回来了。只怕是不放心夫人此时一个人在这里,怕夫人觉得空等无趣吧。” 喜婆自认这话说得很是妥帖,谁知话音落下,却完全没人接她的话。 死一般的寂静。 喜婆笑容停滞片刻,随后很快接道:“吉时已到。新郎该揭帕子了。” 旁边的小丫鬟立刻应声,捧着一个托盘 走上前去,只见漆黑沉木托盘之中??[,静静躺着一枚金色秤杆。 楚珣接过,挑开了缂丝锦帕。 远处传来细碎的人声,即便是之前闻吟雪已经掀开喜帕与楚珣对视过,但此时被他掀开喜帕的时候,她看着他站在满室喧嚷之中,她还是心下一滞。 他漆黑的瞳仁里,只能看到她缩小的倒影。 洞房花烛,新婚燕尔。 她从来没有想过站在对面的人,会是楚珣。 旁边的丫鬟喜婆看到闻吟雪的瞬间,完全就能理解为什么楚珣这么快就赶回寝屋了。 有这么一位新娘在房中等着,谁又会愿意前去喝一两个时辰的酒。 喜婆愣住许久以后才终于想起来要喝合卺酒,另外一位丫鬟会意上前,拿出两杯小小的酒盏,递到楚珣身边。 楚珣随手拿起一杯,递给闻吟雪。 因为坐着的缘故,闻吟雪此时只能堪堪平视他的腰腹,他今日鞶带收得紧,下面的玉坠还在轻轻晃动。 楚珣居高临下,提着酒盏到闻吟雪颈侧。 很近的距离。 几l近可以说得上是耳鬓厮磨。 尽管已经极力避免,但是他的护腕还是难免地碰到闻吟雪的肌肤。 细细密密的痒意。 楚珣俯身低头,束发有些落下,这么近的距离,闻吟雪几l近可以看到他细密的眼睫。 还有那颗,不可言说的小痣。 楚珣在此时略微侧头,低声问道:“怎么?” 闻吟雪抬眼,“什么。” 他的语气好像是有点笑音,带着热流,轻轻飘飘地落在闻吟雪耳畔。 “闻大小姐。你方才的时候,好像看了我六次。” 闻吟雪倒也没有否认:“我只是惋惜你长得还算是有姿色,却偏偏体弱罢了。” “这样。”楚珣哦了声,“所以,今夜的洞房花烛,闻大小姐觉得还挺可惜?” 闻吟雪敷衍道:“有点吧。但还行。” 楚珣抬头,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他随意道:“让闻大小姐失望,那还挺不好意思的。” 闻吟雪倒是宽宏大量道:“没事的。其实也不是你的错。” 楚珣指尖转着酒盏,没应声了。 闻吟雪此时指尖拿着酒盏,沉思片刻,才抬起脖颈饮尽。 其实这合卺酒并不算是烈,但她向来不胜酒力,是以还是呛得她咳嗽两下。 原本沾湿的眼睫更为湿濡,好像是初春时节的细雨濛濛。 喜婆与丫鬟在之前饮酒的时候就已经悄声退下。 此时的寝屋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此时无人,闻吟雪头顶这枚极为沉重的凤冠终于可以取下,她抬起手,抬手解开外衫,随后才一点一点地取下发鬓间的珠钗,最后取下凤冠的时候,她忍不住看向在一旁无所事事的楚珣。 “你就不能过来帮我搭把手?” “不太方便吧。” 闻吟雪抬眼,“怎么不方便了?” 楚珣唔了一声,“这不是方才合卺酒的时候,闻大小姐就已经觉得今夜很可惜了吗?现在我再与你做这么……亲密的事情,岂不是让你更加把持不住?” “……” 闻吟雪撑着下颔,诚恳道:“放心吧。其实我可以克制。” 楚珣抬起眼睫对她对视了几l瞬,可能是在思忖,片刻后,才慢吞吞地走过来,抬手取下她发鬓间的发簪,然后漫不经心称赞道:“那你意志力,还挺好的。” 闻吟雪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被他带偏了。 但是又说不上来这种不对劲。 她发间的珠钗一点点地在减少,逐渐变得素净,最后只剩下那顶凤冠。 楚珣轻而易举地拿起,然后放在一旁的妆奁之上。 他道:“行了。” 闻吟雪揉了揉肩颈,只觉酸胀难忍,加之带妆了整整一日,她解开最外侧的云肩问道:“净室在哪?我先去洗漱。” 楚珣指了个方向,“左转。” 闻吟雪从自己的衣箱之中找出寝衣,随后按照楚珣所指的方向往前走去。 他的屋中布置与她的全然不同,闻吟雪穿过屏风,才看到净室。 浴池周围都是暖玉,即便是冬日踩在上面也丝毫不会觉出凉意。 中间的浴池极大,池中水还在泛着热气,往上蒸腾。 闻吟雪指尖在浴池之中碰了一下,确认水温合适,才开始脱自己身上这件嫁衣。 这件嫁衣极为繁复,珠玉绦丝彼此交错,她解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办法,不得已只能踏出净室。 楚珣听到声响,刚想问她是不是沐浴完了,却没想到向自己走来的闻吟雪,还在解嫁衣的扣子。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闻吟雪其实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可是此时除了求助他也没有旁人了,她只能小声道:“楚珣。” “你能不能帮我解一下身上的嫁衣?” 楚珣甚至都没有看她,直接拒绝得斩钉截铁,“不能。” 他这个人怎么这么绝情。 闻吟雪抬眼,威胁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情说出去吗?” 楚珣倒是挺无谓,他回道:“你随意。” 闻吟雪语气软了些,“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帮我?” 楚珣:“不帮。” 完全软硬不吃。 闻吟雪哦了一声,“那我知道了。楚珣,你是不敢。因为那个把持不住的人是你,对吧?” “……” 楚珣眼睑很轻地抬动了一下。 从第一次遇见她开始,她就一直很胆大包天。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名正言顺。 她居然也敢让他帮忙去解扣子。 是当真对他太过放心了吗? 算了。 楚珣起身,走到 她身侧,问道:“……哪儿解不开?” 闻吟雪道:“后腰。” 楚珣低眼看过去,只见那处的结的确系得极紧。 她的视线看不到,自然解不开。 他手指碰上那个结,避免碰上她分毫。 这件嫁衣本就沉重,随着轻轻的布帛抽动声,此时已经不堪负重,很快滑落在地。 嫁衣褪去之后,闻吟雪只穿了一件里衣。 淡淡的梨花香味随之弥漫。 楚珣没看她,很快就转身背对她,语气漠然道:“行了。” 终于脱下这件极为厚重的嫁衣,闻吟雪只感觉周围的郁热一扫而空,她将嫁衣放在一旁,看着此时楚珣的背影,只感觉他这个人的性子真的挺阴晴不定的。 她也没多想,转身进了净室。 朦胧的水汽弥漫在室内。 闻吟雪踏入水池,用帕子仔细洗去了自己脸上的妆,温水流淌过周身,这一日的劳累才终于缓解几l分。 沐浴的时候,她还闻了闻池中的香料,好像都只是一些常见的干花,也没有遐草。 也不知道楚珣身上的气味到底是从何而来。 她不太关心这个,没有寻根究底,待周身都洗净以后才从浴池中起身,随后才披着寝衣走出净室。 发尾被雾气浸透,还有些湿濡,闻吟雪拿着帕子,擦拭着还没干的发。 楚珣原本手中还拿着一卷书,指腹压着书页,听到声响,恰好看到从净室中走出来的闻吟雪。 此时万籁俱寂,就连宴席都已经散去,席上的人声与杯盏交叠声,都不可闻。 除却树影婆娑之声,就只能听见浴池流水潺潺。 闻吟雪此时妆容全消,赤足踩在地面之上,正在擦拭着潮湿的发尾。 楚珣收回视线,翻过一页书,“洗完了?” 闻吟雪嗯了声,“你要去了吗?” 沉默片刻,楚珣才应了声。 闻吟雪今日早已疲累,他此时人在这里,她还不好上榻,倒是希望楚珣能早些前去洗漱。 况且他好像穿得也挺多的吧。 难道不热吗? 楚珣抬手把书卷放在一旁,刚起身,闻吟雪就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刚刚穿得多还不觉得,此时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就感觉被褥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 闻吟雪掀开一看,只见被褥下还散落着许多花生和红枣。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好像也有点饿了,拿起一颗剥开,问道:“这里怎么有这么多花生和红枣?” 这花生味道很不错,闻吟雪又剥了一颗,才听到楚珣淡淡传过来的声音。 “哦。”他道,“这个。应该是,祝我们早生贵子的。” 闻吟雪已经吃了一颗,此时吐都来不及,她问道:“你知道你不早说?” 楚珣倒是不怎么在意,“我也没想到你吃得这么快。” “那 我现在吃了怎么办?” 楚珣反问:“能怎么办。” 闻吟雪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心下来。 “也行吧。反正你也……” 她想到这里,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好像是挑衅一般地,又剥了一颗桂圆。 “……” 楚珣无言片刻,随后拿起寝衣,转身走入净室。 闻吟雪上了榻,感觉他这床还挺舒服,拢起被衾躺下。 他的被衾都是新的,触感极为柔软,应当是上好的天蚕丝所织。 烛火晃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闻吟雪才终于听到净室之中水声停止。 她从床上坐起,只看到楚珣此时身穿一件淡白的寝衣走出。 雾气蒸腾,他的寝衣从上至下几l近连一点儿肌肤都没有露,发垂在身后。 闻吟雪第一次看到他没有束发的样子,少了些凛冽之气。 此时月色如清霜,覆盖在他身上。 楚珣抬步,没有前去榻上,抬手刚准备推开寝屋的门的时候,闻吟雪突然问道:“你要去哪?” 楚珣看了她一眼,“书房。” 闻吟雪反问:“书房?” 她赶紧下榻,抬手压住他的手腕,看向他道:“不行。” 楚珣闻言,似乎是有些诧异,懒懒靠在门扉上,“不然?闻大小姐,你我总不能当真同床共枕吧。”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的手腕被她松松垮垮地拉着,楚珣倒也没有挣脱,只是挑了下眉道:“怎么?” 闻吟雪理直气壮,“这桩赐婚本就与你有关。不管怎么说,陛下是误会你所以才下旨赐婚的,你今日新婚夜不在这里留宿,那我成了什么了?到时候肯定有人说我是高门弃妇,又或者说我为你不喜,什么我痴情于你反被错付,我以后走出去就会被人嘲笑。” 楚珣:“就你这个脾气,谁敢嘲笑你。” 可是背地里也会被嘲笑啊。 闻吟雪的确是不在意楚珣是不是爱慕她,可是想到会被其他的人这么议论,她光是想到就难以忍受。 总之,怨妇这种词绝对不能和她闻吟雪扯上关联。 闻吟雪抵住门,看向他道:“无论怎么说,这桩婚事因你而起,你总得对我负责吧。就算是你我并无情意,你在面上也要爱护我,表现出来对我思慕已久的样子,知道吗?” 她果然是个麻烦精。 楚珣今日到这里已经是拿出了少见的耐心,他刚准备说他不留宿的事绝无可能外传,整个院中的人都知道分寸,话至唇畔,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今日在他院中的人,不仅仅是只有他的暗卫,还有闻吟雪的侍女,还有长公主拨过来的女使。 自己若是不留宿在这里,闻吟雪日后在府中,的确难以自处。 纵然是长公主并不会为难她,可府中的下人总会有几l句闲话,即便是不敢在闻吟雪面前提及,可人言可畏,总会传到她 的耳中,更难免传到外面。 京中上下关系交错繁杂,一个不被夫家所喜,连新婚夜都未曾留宿的新妇,确实会沦为笑柄。 即便赐婚这件事非他所愿。 但他总归是娶了她。 楚珣眼睑掀起,勉为其难道:“……行吧。既然你一再要求。” 还挺委屈。 闻吟雪忍了下,没吭声,走到榻边对他道:你睡外面。↑↑[” 楚珣难得见她这样,略挑了下眉,又听见闻吟雪道:“我睡觉一般都挺安分的,不怎么起夜,也不会乱动。床上有两床被衾,到时候你和我互不打扰就行。” 楚珣点点头,“行。” 闻吟雪看他答应,走到榻上重新躺回去,闷声道:“我今日累了一天,有点困倦了,想歇息了。你也早点睡吧。” 楚珣嗯了声,坐在小几l旁边,“那你先睡吧。” 他翻开书页,还没翻上几l页,就看到被衾间闻吟雪的脑袋又露了出来,她眨了眨眼,问道:“楚珣,你不会趁着我睡着以后偷偷走吧?” “……” 楚珣:“不会。” 闻吟雪拍拍床侧,“我不信。你上来以后我再睡。” “……” 楚珣既然已经答应她了,就没想过言而无信。 况且今日已经妥协多次,也不差这一次。 片刻之后,他抬步从这边走来。 随即,床榻旁侧传来很细微的塌陷感,闻吟雪转头,才看到楚珣合衣躺进了被衾之中。 他好像还是挺守贞洁的。 不仅寝衣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好,此时的被衾也将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难道是真的怕自己心怀不轨吗。 可是她当真不是这种人。 闻吟雪没想到他是这么想自己的,有点想解释:“……楚珣。” 楚珣淡淡回了一句:“嗯?” 闻吟雪问道:“你什么态度?” 沉默片刻,楚珣才问道:“又怎么了,闻大小姐。” “我是觉得。”闻吟雪道,“你好像很防备我。” 楚珣懒散的声线传出,“这不是,你刚才那么想要我留下。所以,我还有点心怀不安么?” 可是她刚才让他留下,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闻吟雪一时没找到什么话去反驳。 她想着想着,思绪逐渐变得迟钝,或许是今天实在是太过疲惫,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楚珣没听到闻吟雪应声,转过身去,才看到她此时呼吸轻缓,已经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真的很乖巧。 蜷缩在一侧,手中抱着被衾,乌发散落在一旁,带着淡淡的梨花香气。 楚珣视线在她脸上滑过。 随后自觉与她分开了几l近半丈床榻,确认这样并无不妥,才终于阖眼睡去。 初夏晚间已经能听见稀疏的蝉鸣了。 楚珣向来不是很畏热,常年身体要比常人凉上一些??[,今日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睡梦中感觉到一点儿出人意料的热意。 他在午夜睁开眼。 然后感觉到热意的来源,朝着自己身上看去。 只见之前还在规矩睡在一边的闻吟雪此时已经放开被衾,转而整个人都蜷缩在他身侧睡着了。 她不知道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双眼紧阖,双手抱着他的腰腹,下颔还在他的肩侧蹭了蹭。 楚珣忍无可忍,拎着她的后颈处的寝衣将她提到一边。 片刻后。 熟悉的热意又重新传来。 楚珣抬手把她拎去那侧。 周而复始两次。 第四次的时候,她倒是终于没有再过来了。 楚珣认命地阖眼。 · 闻吟雪转醒的时候是在天明。 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记得自己最后的时候,好像在想一句话,但是怎么都没想到。 随后就这么昏昏沉沉睡去。 然后她只记得自己在睡着的时候,好像抱了很久的玉枕。 但是很奇怪,她的玉枕,好像没有放在床上。 闻吟雪刚醒的时候,还有些昏沉,只觉得眼前的布置好像不太像是自己的寝屋。 她的视线随意转了转,然后才转到自己怀中抱着的玉枕上面。 怎么是楚珣? 闻吟雪看清以后,倏地收回了手。 她昨日饮了一杯酒,虽然度数并不高,此时也感觉细碎的记忆好似银针扎入脑海。 传来淡淡的刺痛感。 昨天。 她好像是嫁给了楚珣。 还饮了合卺酒。 本来这也无关紧要。 但每次闻吟雪饮酒以后,都会尤其贪凉。 加之天气还有些闷热,所以她睡梦的时候,才会把楚珣当成是之前一直抱在手中的玉枕。 这也太丢脸了。 闻吟雪动作轻缓地收回手,随后悄无声息地距离楚珣远了一些。 她抬眼,只见楚珣并没有被惊动,才放下心。 幸好他还没醒。 此时天色还早,闻吟雪也没太过纠结这件事,昨日累了一天,此时还觉得腰酸背痛,她转身,随即又睡去。 今日按照礼制,他们是要去给长公主敬茶。 是以天色大亮的时候,春杏就在外轻轻叩门,唤闻吟雪起身。 闻吟雪醒来的时候,恰好与刚刚醒来的楚珣对上视线。 楚珣眼中带着浓浓的倦意,闻吟雪看着此时与他中间还隔着一尺距离,放下心来。 闻吟雪撑起手,随口问道:“你昨夜没睡好吗?” 楚珣半阖着眼,“这不是显而易见。” 闻吟雪问道:“怎么?” 楚珣掀起眼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闻大小姐自己干出来的好事,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闻吟雪沉默片刻,随后毫不心虚道:“我怎么知道?” 楚珣抬眼看了眼她。 倒没有继续开口。 闻吟雪突然有种,他被夺去了清白然后迫于强权在上,不敢开口的感觉。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其实。也没什么。”楚珣轻描淡写道,“顶多,就是趁着这种时候,轻薄我而已。” 就。 抱一下。 也叫轻薄? 他还真的是挺贞洁。 行吧。 闻吟雪没多说什么,反驳道:“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楚珣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还不认账?” “那你就不会反抗吗?” 这不是她当时怎么都没醒吗。 无论怎么把她拎走,都还会又挪过来。 楚珣收回视线,语气淡淡道:“我体虚。” 闻吟雪有点理亏,敷衍道:“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珣看了她一会儿,闻吟雪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楚珣回道:“辰时过半。” “我们去敬茶是什么时候?” “巳时。” 昨日囫囵也没睡多久,闻吟雪本来还想着再稍微睡一会儿,听到楚珣的话以后才骤然清醒过来,“只有半个时辰了?” 楚珣嗯了声。 他们现在还在榻上,还要起身洗漱,梳妆,用早膳,稍微提前一些前去正堂。 已经谈不上充裕。 闻吟雪手撑起,看向楚珣道:“那你快去洗漱。” 楚珣微微阖眼,“……你先。” 但是她洗漱的话应当要许久,而且她还要在里面穿衣,怕来不及。 闻吟雪拉着楚珣的被衾,稍稍掀了下,刚准备让他去的时候,只见蚕丝被衾极为丝滑,她只轻轻用力扯了一下,居然就这么顺势滑落下榻了。 闻吟雪看着此时滑落的被衾,然后看向楚珣。 她的视线,缓慢地,不可避免地,往他腰腹以下看去。 “……” 近乎死寂。 他。 但是。 楚珣也没有想到这床被子就这么滑落下去。 昨日他答应闻吟雪的时候,也全然忘了这件事。 楚珣起身整理自己的寝衣,抬眼却看到闻吟雪的视线,也随之转了过来。 还在一瞬不瞬地看向自己。 闻吟雪眨了下眼,完全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 他他他他他。 好像根本就不是不举。 楚珣垂眼看她,低声问道:“……往哪看呢?” 闻吟雪好像是听到他说话了。 可是思绪还震惊在刚刚得到的结论里面,不敢置信地看向此时的楚珣。 这好像。 举得很吧。 她漂亮的瞳仁清澈,此时檀口微张,明明也没有点口脂,却天生带着一点儿莹润的色泽。 楚珣没想到她好似根本没有听见一般。 他长睫稍敛,抬步上前,低手覆在闻吟雪的双眼之上。 “闻吟雪。” 他的声音远不似平时清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哑意。 “……你看够了吗?”! 第 23 章 闻吟雪的视线完全拢在他掌心之下。 很近。 他抬手过来,她此时薄薄的眼睑之上,只能感觉到他肌肤上微凉的温度。 闻吟雪眼睫细密地颤动几下。 楚珣也感觉到她慌乱眨动的眼睫。 像是一把柔软的小刷子。 细密的触感丝丝缕缕传至掌心。 闻吟雪虽然自知自己理亏,但是听到楚珣这么质问自己,她还是忍不住道:“我也就是看了几眼,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啊。” 而且这不是,她当时完全没有意想到,所以才下意识看向那里了么。 楚珣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反笑道:“我小气?” 闻吟雪抬手抵住他的手腕,“不然呢?” 楚珣眼睑低垂下来,抬了下唇畔。 “那你说说。我要怎么样,才算得上是大方。” 闻吟雪无法视物,这种感知全然由他掌控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好似情绪都为他牵引,她回道:“至少先把你的手拿开吧。” 楚珣却有些会错了意。 他语气轻缓地问道:“我现在放下手,难道就这么任由你,轻薄我?” 闻吟雪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很斤斤计较,她解释道:“明明是你自己欺骗我在先吧。如果不是我刚刚完全没想到你会这样,你站着的时候又很明显,我还会一直看着吗?” 她觉得自己明明就很讲道理,“况且我也不是故意的,而且看你的话,分明是我比较吃亏吧。难道你以为我很想看到吗?” 楚珣的语气轻飘飘的,“这可难说。” 沉默片刻后。 闻吟雪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让步,“反正你放手吧。我现在闭眼,不会再看你的。” 她说完后又觉得这样实在是失了气势,很快又补充道:“而且说实话,其实也就一般吧,没什么好看的。” “……” 楚珣的手很快放下。 闻吟雪也感觉眼前之前垂覆的微凉消散,她阖眼,眼前是一片漆黑,许久以后听到净室中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也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点不自在。 新婚之前,她想着也只是和楚珣互不打扰,就算是再多的交集,可能也就是她报了当日之仇,全然没想到现在的发展。 那时沈宜葶给她出那个主意的时候,闻吟雪其实也说了自己与楚珣绝无可能行周公之礼。 沈宜葶当时听这话的时候还有些愣。 她眨了眨眼,忽而笑了。“簌簌。我是觉得,其实试试也行嘛。毕竟你们明媒正娶,他又向来是京中赫赫有名的相貌出众,家世什么的也挑不出错处。日后你与他琴瑟和鸣,说不定就改主意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沈宜葶根本就不了解楚珣,他这个人小气又阴晴不定,还总是觉得别人对他有所企图,没说几句话就开始不耐烦,很 是敷衍。 反正就很讨人厌。 ?想看小鱼卷的《我见卿卿》吗?请记住[]的域名[( 闻吟雪拢了下垂落的发,从榻上起身,准备好今天要穿的衣物,自己挽了一个发髻,才终于听见楚珣从净室中走出。 她朝着他那边看了一眼,只见楚珣面色如常,此时已经穿戴整齐。 闻吟雪拿着自己的衣物,经过楚珣身边的时候,见他就这么站在原地。 她道:“让让。” 楚珣低眼看她,随后才慢吞吞地,走到旁边去。 净室之中还带着一点没有消弭的热气。 闻吟雪洗漱一番,穿戴好今日要穿的衣物,才从净室中走出。 她想起来秋后算账的事情,看向楚珣问道:“所以你昨日承认得那么直接,但你其实根本就不是体虚?” 已经备好了早膳,楚珣喝了口温水,懒懒答道:“闻大小姐昨日不是猜到了么。” 闻吟雪不明所以,“我猜到什么。” 楚珣道:“偶尔好转罢了。” 他确实还挺诚恳。 闻吟雪想了想,道:“那你好转得,还挺,可观。” “……” 楚珣看她一眼,只见闻吟雪丝毫不为所惧地回视而来。 他没什么诚意地回道:“多谢夸奖。” 也没有收拾太久,就要前去正堂敬茶了。 闻吟雪咬了一口樱桃软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楚珣道:“我还从未见过长公主,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只在别人口中偶尔听过她,还有你的阿耶,我只知道他是威远侯,但除此以外就一无所知了,我从前人在岷州,很少与他们有过什么交集,万一他们并不喜欢我怎么办?” 她倒是一向没怎么在意别人喜不喜欢她,只是毕竟至少这段时日她要在这里住上很久,长公主又是今上长姐,若是之间有所龃龉,那确实有些难办。 楚珣看她此时还有些苦恼的样子,回道:“不会。” 闻吟雪看他这么笃定,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楚珣年至弱冠,至今都未曾与什么姑娘家有过往来。 他向来断情绝爱,早年前皇帝想给他说媒的贵女多不胜数,楚珣都没什么耐心应对,长公主也为他的亲事百般忧虑,还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怀竹怀柏,担心楚珣身有隐疾。 现在闻吟雪与他成亲,他们当然只担心楚珣不够讨她欢心。 楚珣抬眼,“也不为什么。” 闻吟雪看他话说半截的样子,没忍住接着问道:“你话就不能说完吗?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楚珣似笑非笑,“你真想知道?” 闻吟雪点点头。 他这个人真的很烦,明明知道答案,还非要吊着别人。 楚珣:“行吧。” 他看向闻吟雪,随口答道:“这不是,他们都觉得,我对你爱慕已久吗。” 就因为这样? 闻吟雪有些意兴阑珊,“那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觉 挺荣幸的?” 楚珣没应声。 闻吟雪却想到了什么,好奇问道:那难道你以前就没有爱慕过什么其他人吗??[(” 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 楚珣一时没有回答,闻吟雪就把他当成了默认,“不说话。那你就是有了?” 她似乎有些惊讶,“完全没想到嘛。你居然也有这种时候,但我想想,你这种性子又不怎么讨别人喜欢,那一定也只能当一个背地里喜欢却不敢说的小可怜吧。” 楚珣没想到她都已经想到这种地步,打断道:“没有。” 他看她一眼,“只是闻大小姐刚刚这么熟悉,不会自己才是那个只能背地里喜欢却不敢说的小可怜吧?” 闻吟雪抬了抬下颔,“想什么呢。一向都只有别人爱慕我爱慕到如痴如狂的地步好吗?” “……” 用完早膳,还需要走去正堂。 春桃在逗弄不知道从哪看到的一只幼犬,生得短短肥肥的,毛色却是雪白的。 她看见闻吟雪从内室走出来,赶紧迎上前去,幼犬看到春桃走了,也连忙跟上前去,小尾巴在后面晃动得飞快。 闻吟雪见状,不动声色地往楚珣身后退了退。 楚珣察觉,低眼看她一眼,随后才好似发现什么一般地挑了下眉。 春桃也发觉到幼犬跟着她过来,停下来轻跺了下脚。 幼犬看她一眼,这才哒哒哒地又跑远了。 从这边走去正堂还需要一段距离,闻吟雪和楚珣路上也没什么交谈,彼此无言一直走至前院。 威远侯府比闻府要大上许多,行走在其间,步步成景,路上要经过小径假山,曲折游廊,小径旁边还栽种着种类繁多的珍稀花类。 楚珣走路的姿态很随意,他在前面带路,偶尔看到闻吟雪实在跟不上了,才会停下来等她一下,看她跟上来,才又抬步往前。 只是他身量极高,哪怕是慢慢悠悠在前走,闻吟雪也要快走才能跟得上他。 而此时的正堂中,长公主与威远侯已经端坐在上面。 长公主也是有些紧张,问道:“你瞧瞧我今日看上去有没有什么不妥?” 威远侯看她几眼,随后沉默着摇摇头。 他并不常与人接触,噤声已久,试探着问道:“我感觉我还有些没有准备好,要不……改日?” 长公主觑他一眼,“你有瞧见什么人家敬茶居然是要改日的吗?” 威远侯不吭声了。 不多时,楚珣才走进来,长公主和威远侯的视线在他身上一瞬即过,转眼就落在了他身后的闻吟雪身上。 长公主的确是听说过,楚珣爱慕的这位闻姑娘生得出挑至极的。 但之前毕竟也只是从他人口中道听途说,并未当真见过这位闻大小姐。 早前闻吟雪受封郡主,长公主当日并未出席,后面闻家也不在上京城,远在岷州,是以也一直都没有机会得见。 一直到现在当真看见她,长公主才知道为什么皇帝会对楚珣爱慕这位闻家小姐笃定至极。 只因她生的实在是太过出挑。 也无怪乎自己这个向来薄情寡欲的儿子会对人家痴情已久。 自己第一次得知楚珣前去闻府后,他那时说闻姑娘只是一般,足以可见他当时的自卑。 长公主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媳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怕把她吓着,轻声细语地和她说话。 闻吟雪也小声回道:“殿下唤我簌簌就好。家中长辈与亲近之人都这么唤我。” 她说话很轻,尾音带着虽有若无的甜意。 长公主看着面前这个说话都小心翼翼,低眉顺眼的姑娘,根本不敢想自己这个狗脾气的儿子,到底是怎么和闻吟雪相处的。 她看向楚珣。 此时的他已经趁着她们说话的时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他坐下来的姿态非常懒散,一只手撑着额角,另外一只手把玩着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铜板。 铜板在他指尖转了几下,最后被他合在掌心之中。 长公主恨铁不成钢,“簌簌都还站着,你怎么自己就坐下来了?” 闻吟雪看看楚珣,随后轻声和长公主道:“世子性子一向直率。没事的殿下。” 长公主听她说话这么替楚珣着想,又是这么柔弱的性子,实在担心楚珣欺负她,忍不住问他道:“就你这个性子,和簌簌相处,没有欺负她吧?” 即便楚珣爱慕闻吟雪,但他这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对于这件事他根本就不敢承认。 此时已经将她娶进门,还不知道他平日里到底是怎么对待闻吟雪的。 楚珣听见这句问话,没什么所谓,“你自己问她不就好了。” 长公主看他这个样子就哪哪都不顺眼,心中猜测就楚珣这个脾气,十有八九就会欺负闻吟雪。 她压着怒意又道:“我是在问你。” 楚珣哦了声,懒懒抬眼,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长公主,最终落在闻吟雪身上。 “我欺负你了吗?” 他缓慢吐字道:“簌、簌。”! 第 24 章 她和楚珣。 也不是。 很熟吧。 谁允许他喊她簌簌的? 闻吟雪此时站在他面前,只见楚珣好整以暇地用手指抵着额角,就这么等着她应声。 长公主在前,亲疏有别,闻吟雪也知道分寸。 她眨眨眼,小声道:“世子为人向来端方克己,温柔守礼,自然是不会做出随意欺负人的事的。” 楚珣挑了下眉,看向长公主道:“听见了吧?” “……” 长公主难以置信,“簌簌说你是端方克己,也就是客套一下,你怎么好意思直接承认的?” 楚珣好似有些无奈,回道:“那没办法。” “虽然呢,我也不需要她夸我。”他稍顿了下,“但谁让她,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他这句话的尾音逶迤。 带着不期然的笑意。 “……” 他这句话以后,整个正堂之中陷入了落针可闻的死寂之中。 许久之后,还是威远侯搓着手,打破沉寂,问是不是该敬茶了。 才终于揭过这件事。 他们府上新妇敬茶没有什么规矩,闻吟雪只依言从侍女手中接过茶水,递给长公主与威远侯。 长公主接过的时候笑着和她说了几句话,而威远侯憋了半天也只说了句多谢,随后略提点了他们几句新婚夫妇的相处之道,倒也没有旁的什么了。 今日原本也只是走个礼制,没多时就可以回去了。 刚出了正堂的门,闻吟雪原本脸上的笑都消去,问楚珣道:“刚刚谁允许你叫我乳名的?” 让她听到的时候浑身都不自在。 楚珣没什么所谓:“怎么?” 闻吟雪没忍住抬手拦住他,“你还问我?反正不行。” 楚珣没应声,过了片刻才慢条斯理道:“这不是,你让我叫的么?” 闻吟雪根本没看过他这么能睁眼说瞎话的人,“我什么时候让你这么叫我了?” 楚珣很快回道:“昨晚。” 闻吟雪昨晚也只喝了一杯酒,根本不至于做出这么不清醒的事情。 她皱眉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不可能。” 楚珣解释道:“你当时不是说了。在旁人面前,我要爱护你,表现出来对你思慕已久的样子么。还是说,你更想听我叫……” 他顿了下,“夫人?” 好吧。 闻吟雪虽然感觉他就是存心想膈应自己,但他这番说辞确实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地方,她只能勉为其难点点头,“那也行吧。反正在别人面前,我忍忍也就过去了。” 一路无话。 闻吟雪却在刚刚和楚珣的说话间,想到了从前与他的一件旧事。 那个时候,他们应该还在岷州。 当日她打了楚珣一顿,其实也有些心有惴惴,毕竟 她那个时候也知道楚珣的身份,是当今圣上的外甥,还是长公主的独子,万一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牵连到外祖就不好了。 而楚珣那个时候来岷州的确是来查案的。 ?本作者小鱼卷提醒您最全的《我见卿卿》尽在[],域名[( 她与当地州牧家的小姐有些交情,恰巧发现那位小姐也曾经在府上接风宴上见过这位楚小侯爷,也对他有些想法,是以她们两人商议过后,准备前去他在岷州的留宿地一次。 那位小姐嘛,自然是准备表明一下自己的心意。 但闻吟雪过去,只是想和楚珣解释一下,早前宫中那次,她真的不是有意为之。 那日闻吟雪头戴帷帽,与那位小姐穿行过岷州的小巷,才终于找到楚珣的所在。 岷州多雨。 每逢初夏甚至会有几近月余的雨天,巷弄之中都是雾气。 那段时节好像也是接连不多的细雨,青石台阶上都是湿漉漉的瘢痕。 闻吟雪其实对这位传闻中的楚小侯爷知之甚少。 在她能知道的传言中,都是说他性情恣睢,行事散漫,整个上京的世家子无人听到他的名字不为之变色的,少年入仕,年仅弱冠就已经手握重权,做事从不手下留情。 闻吟雪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对自己怀恨在心。 是以一路上都有些犹豫。 那位小姐捧着脸,却还在和闻吟雪雀跃地说话,问她道:“我之前一直都没问你,你来找楚世子是为了什么事?你说你不是爱慕他,但我记得你好像和他也没什么往来,那是为了什么呢?” 闻吟雪想了想,回道:“一些,恩怨?” 小姐不说话了,可能也是不知道他们之间能有什么恩怨,只是拉着闻吟雪的衣袖,小声央求道:“既然你不是爱慕他,那你等会儿能不能让我先见他啊?” 她眼睛很圆,诚恳道:“我怕他看了你之后,就对我没什么兴趣了。” 闻吟雪想安慰她这事绝无可能,毕竟她前几天还打了他,但是对上那小姐小心翼翼央求的眼神,也没拒绝。 “行。” 春雨细密。 闻吟雪身穿襦裙,撑伞小心穿行过湿漉漉的地面,听着旁边的小姐说话。 小姐其实也很忐忑,问闻吟雪道:“……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小姐想到这里说话也闷闷的,“我感觉他看上去真的很招人,就和狐狸精一样,就是虽然是笑着的,但是却又不像是开心的样子,你都不知道,我爹给他接风洗尘的时候别提有多殷勤了,我爹这个人最喜欢拍马屁了,可见他这个人出身可能比我想的还要显贵。他这样的人,不仅出身好,长得还好,就算是在上京也必然不缺姑娘家喜欢吧。” “说不定每一个看到他的姑娘都会有点这种心思。” 闻吟雪及时出声,解释道:“我没有。” 那小姐当时看了一眼她。 闻吟雪感觉这小姐的眼神好像是在说她挺没眼光的。 …… 楚珣在岷州并没有待上 多长时间。 是以轻车简从,落脚之地也并不起眼。 闻吟雪与那位小姐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将近日落,天色将暮未暮的时候,那小姐上前拦住他,红着脸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可能就是一些表明心意的话吧。 闻吟雪当时站在墙后,感觉这是别人私事,也没有偷听。 只是大概过了许久,都没有看到那姑娘回来,她才忍不住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只见楚珣手指抵住他腰间的剑柄,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 神色很散漫,好像也没怎么留意听那位州牧家小姐的话。 那位小姐此行前来还给他带了自己做的糕点,一路捧着过来的,她递给楚珣。 楚珣没接。 过了片刻,他歪头说了句什么,州牧小姐看了看他,手指绞着帕子,伤心地离开了。 雨好像大了一点。 闻吟雪的伞收了起来,看着那小姐离开的背影,也有些迟疑。 看样子,这位楚小侯爷好像真的挺绝情的。 那自己还要不要前去解释一下? 闻吟雪做过的事情从来不会后悔,只是怕因为自己牵连到别人。 他出身上京,家世显贵,未必有人这么对待过他,闻吟雪觉得自己有仇报仇并没有什么错,是他自己误会在先,可是他毕竟是锦绣堆中养出来的贵胄,不一定会轻易放过自己。 闻吟雪进退两难,此时在矮墙以后,无法撑伞。 她淋着雨,还是想着回去算了。 就她对楚珣为数不多的了解中,也大概了解到他的性子,感觉就算是自己解释了,他也未必相信,不若直接不提。 若是到时候他实在要追究,那自己也一力承担这个责任就好了。 细密的雨丝沾湿闻吟雪的上襦,她手指抬起挡雨,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到楚珣的声音响起。 “看得够久了吧?” 闻吟雪下意识看去,只见楚珣倚在墙边,不偏不倚地看向这里。 视线对视之际,他倏而挑了下眉。 被他发现。 闻吟雪只能走过去。 先前两次见面,一次天色晦暗,一次时机混乱。 只有这次谈得上是心平气和。 闻吟雪第一次看清了这位盛名在外的楚小侯爷。 他的确生了一双天生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别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横生遐思。 他看到她,并没什么诧异,懒洋洋问道:怎么???[” 闻吟雪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话开口,就听到楚珣又道:“来看我这个,负心汉么?” ……他这么多年在上京难道真的没有被其他人打过吗。 闻吟雪忍了忍,“我是想来看看你,你应该……没事吧?” 楚珣:“死应该是死不了。” 闻吟雪难得好脾气,“我当时并不是故意的。” “… …” 楚珣沉默片刻,抬眼看她。 ?想看小鱼卷的《我见卿卿》吗?请记住[]的域名[( “你是说,你的手就是随便一飘就到了我身上?” 闻吟雪舌尖抵了下尖牙,她语气软了点,“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你当时误会我,还对我那么凶,我也不会这么记仇。而且我当时真的看到有人在宫中私会,我明明就和你解释了,是你自己不信,还误会我对你心有不轨。” 楚珣不耐道:“所以?” 闻吟雪有一点底气不足,“所以我们现在,也算是两清吧。” 天色将晚,低矮檐门之下。 雨丝滑落如流云雾霭,潮湿的雾气濛濛。 楚珣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女,许久以后,才反问道:“两清?” …… 时至今日。 闻吟雪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当时后面到底是怎么收尾的。 只记得他这个人说话很不好听,最后总归是不欢而散。 而这笔账,一直到今天都还没两清。 院门将近,楚珣走进,闻吟雪跟在他身后,还有些沉浸在之前的回忆之中,没有太注意眼前的场景。 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楚珣已经停下,而之前看到的那只幼犬,正躺在他靴边,露出肚皮,还在摇动着尾巴。 楚珣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只绣球,在手中晃动了几下,逗弄着这只幼犬。 闻吟雪:“你的狗?” 楚珣晃动手中的球,幼犬的脑袋也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怀竹的。” 怀竹是谁? 闻吟雪也不太好奇,她点点头,“行吧。那我先回去了。” 楚珣嗯了声。 闻吟雪刚抬步,那只幼犬察觉到她要走,突然翻了个身,晃动着尾巴也跟过来了。 它身上有一个很小的铃铛,走起路来能听到轻微的响动。 闻吟雪抬起的步又收了回去,对楚珣道:“算了。我还是等你吧。” 楚珣手指点了点幼犬的脑袋,幼犬在他动作之下脑袋也晃了晃,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幼犬又爬起来,走过来用头蹭了蹭楚珣的指尖。 “它叫什么?” “小白。” 小白好像听到自己的名字,站起来开心地在他们四周打转,它的尾巴晃动得很快,随后它歪了歪头,似乎对闻吟雪有些好奇,迈着步子朝着她这边跑来。 闻吟雪本来就有点怕它,此时看它摇头晃脑地冲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却不想刚好撞到了楚珣怀里。 他也没扶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一点。 这狗男人真的够绝情的。 没看到她都没有站稳吗? 闻吟雪觉得,按照他的性格,甚至可能还会觉得她这是在投怀送抱。 小白根本不知道闻吟雪为什么要躲,圆润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可能以为她在和它玩,很开心地又准备接着过来。 闻 吟雪不知道求助谁,只能唤道:“……楚珣。” 楚珣闻言掀起眼睑,看了她一眼。 他指尖一直都勾着枚绣球,此时被他突然随意抛掷出去。 小白赶紧撅着屁股去追球了。 闻吟雪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 楚珣也没看她,只是突然开口道:“怀竹。” 几乎是在转瞬之际,院中就出现一个身穿劲装的少年,他先对闻吟雪躬身行礼道:“少夫人。” 随后才对楚珣道:“世子。” 楚珣没说什么,只是对怀竹吩咐道:“等会儿把小白抱走。” 怀竹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答道:“是。” 怀竹走过去,拎着小白的颈后,提溜着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楚珣的寝屋寻常很少有人进来,布置还和今早他们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闻吟雪今日起身得早,等会儿用完午膳,还想着再休息一会儿。 饭后可以干什么呢。 打牌? 可是楚珣还要整整休沐十日,有他在这里,那些贵女前来实在是不太方便。 闻吟雪也没有太想好,坐在小几旁边拨弄着香炉里面的灰烬时,楚珣拿着帕子抬步走进,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问闻吟雪道:“你怕狗?”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还来问她。 闻吟雪看他一眼,“还行。” “哦?”楚珣顿了下,“那把小白再抱回来算了。” “……” 闻吟雪道:“好吧,是有一点。但也看品种,偶尔也有不怕的时候。” 楚珣感觉她话里有话,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比如?” “楚小侯爷没有发现吗?” 闻吟雪有点惊讶,“比如,我就不太怕你。”! 第 25 章 楚珣眼睫半敛,看着她,随后才慢条斯理地嗯了声。 非常敷衍。 闻吟雪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见他根本就不在意这句话,也没什么兴趣再和楚珣说下去。 两人话不投机,彼此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一直到用午膳的时候,闻吟雪经过檀木矮桌,看着桌上清淡得好像是斋饭的午膳,忍不住问楚珣道:“你难道平日里就吃这些?” 尤其是这条清蒸的鳜鱼。 让她觉得这条鱼死得好冤枉。 虽然这午膳看着一点胃口也没有,但今天她也没让小厨房布置下去,左右也就是凑合一顿,闻吟雪也没有客气,拉开绣墩坐在楚珣对面。 刚尝了一箸春笋,闻吟雪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问楚珣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楚珣掀起眼,“说。” 有求于人,闻吟雪难得语气放软了点,问他道:“你这里,有没有地方打叶子牌?” 楚珣闻言,倏而笑了声。 没有开口。 闻吟雪看他这种态度忍不住起了点火气,“你怎么阴阳怪气的。这又怎么你了?” 楚珣随意用帕子擦拭了下手指,缓缓道:“民间私下博戏,一向都是明令禁止的。虽说此事屡禁不绝,又或者是亲眷之间偶尔博戏也无伤大雅,但民间博戏之事一向都归大理寺管理,不被查到也就罢了,若是被查到那也就只能依律办案了。” 他稍微顿了下,“说起来,闻大小姐……” “我好像,前段时日,才羁押了几位赌场的东家。” “……” 行吧。 闻吟雪很想问他难道真的还能抓自己进去吗,但是一想自己和楚珣关系又不怎么样,还真难说。 她默默戳了戳自己碗里的鳜鱼。 唉。 早知道之前就不说他是狗了。 自己现在有把柄在他手里,他说不定就对自己怀恨在心了。 自己以前打过那么多次牌。 不会还要秋后算账吧。 闻吟雪抬头看他,只见楚珣好整以暇地用手指挑着玉箸,百无聊赖一般地转来转去。 她想了想,问道:“那你们,大理寺抓人进去会怎么样啊?” “也不怎么样吧。”楚珣回答,“顶多,严刑拷打。” “……什么严刑?” “鞭刑,笞杖,炮烙,”他懒洋洋应声,“啊,对。还有宫刑。” 有这么严重吗。 闻吟雪皱着眉,开始回想自己光是来上京这段时日打过的牌。 好像这月余以来,根本没多少天是歇着的。 她想到这里,没忍住看向楚珣,殷切地走到他身边,小声道:“……楚珣。” “嗯?” 闻吟雪问他道:“你觉得,你我之间的夫妻情谊如何?” 楚珣 :“几近,没有。” “……” 闻吟雪沉寂片刻,又问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应该还是有一点的吧。” 楚珣思忖,“我刚刚说得确实不太对。” 闻吟雪应声,“是吧。” “不是几近,就是没有。” “……” 和他说再多也没用。 闻吟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默不作声地咬了一口青笋。 楚珣觉得她现在这样真的挺有意思,但他也见好就收,语气漫漫道:“不过呢。” “看在你已经对我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你也不是不可以偶尔找人来打上几把。” 闻吟雪霎时间抬眼,“真的?” 她此时的眼睛很亮,盈盈如春水。 楚珣与她对视一瞬,随后才嗯了声。 “但你不是说了这不行么?” 楚珣道:“我偶尔也可以当做没看到。” 虽然他现在这样说话很像是被鬼上身了,但闻吟雪从来没看楚珣这么顺眼过。 好像他有的时候,也没有那么讨厌。 · 用完午膳后,楚珣前去大理寺处理了一下积压的事务,闻吟雪重新躺会床上歇息了一会儿。 昨日睡得囫囵,还饮了酒,实在是疲惫,闻吟雪几乎在榻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再次转醒的时候,已经接近日暮。 而楚珣还没有回来。 闻吟雪用了晚膳,在他院中逛了一圈,蹲在小池边数着水里的鲤鱼。 直到天色昏暗的时候,才听到院门处传来细碎的声响。 闻吟雪听到声音往后看去。 只看到楚珣换了身白色圆领袍,朝着这边走来。 初夏之际,她身上春衫轻薄,方才天色已晚还看不真切,此时楚珣走近,他身量极高,此时足以居高临下俯视她。 从上至下,能看见她襦裙外白皙细腻的肌肤。 还有胸前恰到好处的盈起。 楚珣适时错开视线,丝毫没有停留地从她身边走过。 闻吟雪蹲在原地还是觉得很不敢置信。 不是。 这个狗男人。 难道没看到自己现在蹲在这里吗? 居然就这么面不改色地从自己身边经过了吗。 一声招呼都不打的吗。 亏她还想着问他有没有用过膳呢。 饿不死他,没长眼睛的狗男人。 天色已晚,鲤鱼围在水池边聚成一团,大概也全然目睹了刚刚的场景。 闻吟雪随意丢了颗石子进入池塘,这群鲤鱼才纷纷游去。 她站起身来,问道:“楚珣。” 楚珣:“怎么?” 他居然还问她怎么? 闻吟雪问道:“你难道没看到我这么大一个人蹲在这里吗?” “我看到了。” “看到了你就这么视若无睹地走过去了?” 楚珣双手环胸,有点儿倦怠地倚在寝屋的门上,目光看了下池中四处散去的鲤鱼。 “闻大小姐。就算是得不到我的关注,你也没必要……” “拿鱼撒气吧?” “……” 好吧。 他的确还是不和自己打招呼比较好。 闻吟雪懒得和他说话了,径直经过他问道:“你今日在大理寺用过膳了吗?” “用过了。”楚珣道,“你不会还等我回来一起吧?” “你还挺自作多情。”闻吟雪看他一眼,“我也用过了。既然如此就早点休息吧,这几日一直累得不行。” 闻吟雪顿步,又想到一件事,“哦对,后日就要回门了,你一定要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表现出来对我百般思慕的样子,知道吗?” “知道了。”楚珣道,“簌簌。” 闻吟雪不太乐意,“别叫我簌簌。” “这不是,怕到时候说漏嘴么。”楚珣慢悠悠道,“怎么都得,提前适应一下。” 行吧。 闻吟雪没说话了。 她眼睫抬动了一下,“那我先去洗漱了。” 楚珣点头,“请便。” 闻吟雪今日还需沐濯,她在自己的妆奁之中翻找了一下梨花花露,随后走到浴室之中,刚解开绦带褪下自己的襦裙的时候,她才发现忘了带寝衣。 此时她已经沾了一点水,再出去拿实在是麻烦,闻吟雪别无他法,只能唤楚珣帮她拿一下寝衣。 从寝屋到浴池中间还有一道隔间,寝衣放至隔间就行。 但即使是这样,楚珣居然还是不太情愿。 闻吟雪和他说了好久,他才勉强同意。 好像拿个衣服能给他累死。 闻吟雪提醒楚珣道:“寝衣就在我带过来的衣箱中。” 穿过空旷的寝屋,彼此的声音好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楚珣很久以后才嗯了声。 隔间传来细碎的声响,想来是楚珣已经把寝衣送过来了。 闻吟雪平日里沐濯都有春桃春杏在旁,此时现在房中毕竟多一个楚珣,实在是不太方便,是以这种事情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她的发稠密,散在水中的时候如同海藻。 闻吟雪用指尖拂过发尾,用木槿叶仔细洗过,最后绞发的时候才用了一些梨花花露。 用巾帕擦拭全身的时候,闻吟雪拢过潮湿的发,最后才走到隔间穿衣。 沐浴蒸腾而来的白色雾气弥漫。 闻吟雪本来还有点儿困倦,刚刚沐浴一番,倦意消散了不少。 然后想到了楚珣说起来回门的事情。 出嫁三日,一般都是外嫁女回门的时候。 她和家中的人关系都泛泛,继母虽然对她心有戚戚,但也不见得当真希望她过得好,加之说不定不少人都在看着她的回 门。 威远侯府的消息密不透风,但是闻府却是个软柿子,说不定早就有人想知道自己在威远侯府过得怎么样了。 闻吟雪思忖着走出隔间,巾帕拿在手中,带着潮湿的热气走入寝间。 此时的楚珣正随意坐在榻上,翻看着不知道是什么的册子。 闻吟雪没太关心,只道:“楚珣。” 楚珣嗯了声。 指腹压着书页,懒散地翻过一页。 闻吟雪感觉他现在翻看的册子好像有点眼熟,但她一时想不起来了,只对楚珣道:“你现在去洗漱吗?” 楚珣没抬眼:“不急。” 她也不急吧。 闻吟雪看他视线一直停在手中书册上,突然有点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楚珣听到她问话,才倏地抬了眼。 “想知道?” 闻吟雪点点头,走上前几步。 原本被楚珣拿在手中的册子上的画面,霎时间映入她的视线。 好熟悉。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这不是,之前相熟的贵女,给她的避火图吗? 甚至楚珣翻到的这一页她还曾经看过。 当时给她的那位贵女,信誓旦旦说这是手绘孤本。 世间绝无另外一本全然一样的。 但是。 怎么会在楚珣手里。 闻吟雪完全没有想到这被楚珣看到,霎时间感觉耳后发热,忍不住上前道:“这怎么会在你这里?你还给我。” “还给你?”楚珣挑眉,“虽然也没什么好看的,但是我倒是很好奇,闻大小姐此番带了这册子,对我到底怀有什么样的心思。” 闻吟雪见他不还,也没心思反驳,只抬步上前,撑住床榻的边缘,抬手便抢:“你还给我!” 楚珣手抬起,手中的册子被他拿在手中,他挑眉,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闻吟雪双膝抵在木质床榻的边缘,微微抬起去够他手上的册子,她一只手勾着帷幔,另外一只手抬起,却怎么都碰不到边缘。 她有点着急,下意识往前踮起脚尖。 刚刚沐浴完,她身上带着浓重的梨花香味。 楚珣任她动作,游刃有余地拿着手中的书册。 片刻之后,闻吟雪一直用来维护平衡的帷幔不抗重负,随着清晰的布帛破碎之声,她脚下一个不稳,不可避免地往前倾倒。 身后除了床榻并无其他地方,楚珣只能扣住她的腰往后倒去。 闻吟雪原本抵住床榻的膝弯随着倾倒的力度跪在楚珣的腰侧。 而她的脸,却是刚好贴在楚珣的颈侧。 耳际是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刚刚沐浴完还潮热的肌肤,霎时间碰上他微凉的躯体。 涌动的热意很快就消散几分,随后却又好像卷土重来,溯游而上。 楚珣被她压在身下,很轻地闷哼一声。 周遭寂静无声。 许久之后,闻吟雪才听到他懒散的声线响起。 “……你倒也不用,这么处心积虑。”! 第 26 章 此时闻吟雪身上的寝衣松松垮垮,此时下摆压在膝弯,上身的布料陡然紧绷。 光洁如月色的绸缎莹白,潺潺映着不远处的烛火,光晕脉脉。 楚珣刚刚用来护住她的手松开。 闻吟雪艰难撑起了手,半压在楚珣身上,问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珣的瞳仁漆黑,灯光无法触及这里,显得眉目好似说不出的晦暗。 他没应声,只往下看了看。 闻吟雪此时手撑在他的肩侧,膝弯折起跪在他身侧,稠密的发散开,寝衣也随之皱起。 楚珣的视线在触及到她胸前时飞速掠过,呼吸微顿,随即再往上与她对视。 他最后开口的时候好似有些为难,缓声道:“你现在这样其实已经够明显了,也不用我,再多说什么吧?” 太近了。 近到彼此的呼吸都可闻。 闻吟雪湿濡的发尾渗了一滴水珠,摇摇欲坠,随后轻轻飘落在楚珣的颈侧。 只一点,似有若无的湿润感触。 塌陷的帐幔层层叠叠落下,铺落在闻吟雪身上。 这么近的距离,楚珣眼下那颗小痣更加明晰。 闻吟雪根本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回道:“……如果不是你拿了我的东西,我也不会摔倒在你身上好吗?” “还有你床上的帐幔这太不结实了,我也就那么轻轻扯了几下居然就断了,况且我也只是一时没站稳才这样的,你别多想。” 楚珣笑了声。 他手抬起,手中书册在指尖轻晃了下。 “……那这也是我多想?” 闻吟雪看到这本避火图,手指撑起往前,却扑了个空。 她见他不肯还,索性直接回道:“难道你自己成亲之前就没有人给你过这种东西吗?至少也看过吧,又不是人人对此事都能无师自通的。不就是本避火图么,我又不是真的要对你做什么。” “这可难说。”楚珣挑眉,“我不就是因为怕你想做什么,所以这才,防备着么。” 闻吟雪没说话了,只点了点头,“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沉寂片刻。 闻吟雪还在思忖之前没想完的回门的事情,楚珣静默着看她片刻,随后才轻飘飘开口:“闻吟雪。” 他很少会唤她全名。 闻吟雪有点儿L诧异,抬眼,“嗯?” 楚珣:“你准备还要在我身上坐多久?” 闻吟雪回神,撑起身子,看到此时的楚珣。 他半躺在床上,发有些散乱,脖颈略微仰起,要笑不笑的,神色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现在好像确实是挺好欺负的样子。 好吧。 他的确很有姿色。 怪不得总是臆想别人对他图谋不轨。 闻吟雪默不作声地从他身上起来,然后看着此时乱成一团的帐幔,问 楚珣道:“那这怎么办?” “谁扯坏的,谁装上去。” 楚珣直起身,与她避让了一点儿L距离,靠在一旁的矮柜上,他身上的衣物经过刚刚的事情有点皱乱,说出口的话却实在无情。 闻吟雪看着散落的帘幔,“就不能换个吗?” “换个,也行。”楚珣道,“但寻常人没有把这个都能扯坏的。你要换的话,你去说。我丢不起这个脸。” “这又怎么了?” 楚珣看她一眼,没说话。 狗男人怎么总是喜欢话说一半。 闻吟雪没忍住,问他道:“你怎么不说了。” 楚珣的视线慢悠悠飘过来,然后道:“不太方便。” 这又怎么不方便了。 闻吟雪很快回道:“方便的。你说。” 楚珣:“是我不太方便呢。” “……” 闻吟雪平复了一下呼吸,叫他名字:“楚珣。” 对视之际,楚珣半掀着眼睑,最后才勉为其难道:“行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的话。” 他走过来,周身被月色与烛火的光晕交织,漂亮的眼眉浸没在暗色之中,周身上下光华琅琅,极尽出挑。 楚珣看了一眼被掀落在榻上的帐幔,懒懒开口,“……说不定别人会以为,这是我们,房事激烈所致。” 什么激烈。 所致。 ……房事。 从未设想过的回答。 这几个字眼来来回回在闻吟雪的耳际回荡。 闻吟雪看着榻上乱成一团的被衾,还有绢丝帘幔也皱乱扯落在上,加之她先前随手扔在榻上的衣物。 此时烛火晦暗,摇摇晃晃。 看着确实很是旖旎。 更何况他们新婚燕尔,于旁人来说,正是情浓之时。 他这句话以后,周遭陷入了沉默之中。 漏窗上人影憧憧,他们两人的影子交叠重合。 闻吟雪感觉自己耳后一寸寸地烫了起来。 楚珣好似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走到闻吟雪面前,玩味地开口:“之前这么寻根究底,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他挑眉,俯身靠近:“闻大小姐。你耳廓好红。” 很稀奇的语气。 闻吟雪本就很白,此时耳廓上那点儿L绯意就格外明显。 刚刚沐浴不久,眼瞳还湿漉漉的,有点像是一只被欺负的幼小狸奴。 难得乖顺的样子。 闻吟雪艰难挤出几个字,“我只是觉得,有些热。” “还没入夏,怎么就热了。” “……” 闻吟雪抬眼看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回道:“好吧。我之前问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不方便。” 楚珣唔了声。 闻吟雪也没说话了。 她默不作声地从榻上起来,手指捧着散落的帘幔, 往上扣着金钩。 她身量在贵女中算得上是高挑,纤秾合度的身材,却还是碰不到最顶端的锁扣。 闻吟雪思忖片刻,只能在榻上站起,随着她的动作,骨肉停匀的小腿从寝衣下若隐若现,绷直的足踝线条流畅。 但即便如此,还是差一点儿L。 闻吟雪尝试许久都对不上,看向无所事事站在一旁的楚珣,只见他此刻已经背对她,双手环胸倚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唤道:“楚珣。” 片刻后,才听到他嗯了一声。 闻吟雪问道:“你就不能过来帮我下吗?” “不能。” 好绝情的狗男人。 闻吟雪难得语气软了一点,“我够不着。” 楚珣转身看她一眼,随后很快又转回去。 怎么莫名其妙的。 沉默片刻后,闻吟雪刚准备开口,听到楚珣语调缓慢道:“你先把衣服穿好。” 闻吟雪下意识往下看去。 只看到自己的寝衣随着之前的动作上移,下摆贴在身上,纤细的小腿显露了一点儿L。 但也只是一点。 行吧。 他真的还挺贞洁的。 闻吟雪整好衣服,回道:“好了。” 楚珣这才转过来,抬步走过来,看了一眼她手上乱成一团的帐幔,“哪挂不上去。” 闻吟雪将帐幔上的金钩递给他,“这里。” 楚珣瞥了一眼后才接过,随意踩了个矮凳,轻而易举地扣进锁扣之中。 他很快就整理好。 闻吟雪在旁边监督他干完,然后对他道:“时候不早了,我困了。你快去洗漱吧。” 楚珣嗯了声,随后走进净室。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闻吟雪也没什么其他的事,索性躺进被衾里。 她还在思忖之后的事情。 赐婚之后再和离,也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其他人这么做过,但是想来楚珣是陛下亲外甥,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况且说不定到时候也没什么人记得这件事了,随便扯个理由也能和离。 闻吟雪躺在被衾中翻了个身,纤长的眼睫忽闪。 今日午后睡了许久,其实她也不是特别困。 后日就要回门了。 有些事情得提前和楚珣说好。 比如在有些总喜欢和她比较的堂姐面前,一定要对她百般呵护,又比如在有些说话不太好听的人面前,一定要袒护她,要表现出来及时她脾气不好,他也心甘情愿。 闻吟雪想着,等了许久才终于听到楚珣从净室中走出,她忍不住道:“你怎么洗了这么久?” 楚珣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闻大小姐。你怎么这也要管。” 闻吟雪有些理亏,解释道:“我等你等了很久。” 楚珣沉默片刻,随后前往这里的步伐顿住,“闻大小姐。” 他唇畔挂着点笑,你这样说话。我还有点?[(,害怕呢。” “……” “我不是这个意思。”闻吟雪解释,“我是有点话要说。” 楚珣点点头,抬步走过来,“你说。” 闻吟雪双手拉着被衾,看着楚珣,只见他今日还是连最上面的领口都严严实实,一点儿L肌肤都没有露出来。 好像真的很防备自己。 闻吟雪忍了忍,“我就是在想,之后和离的事情,找什么理由好。” 楚珣闻言,“感情不睦,夫妻不和。这不是很简单。” 他半支在榻上,整理了一下床榻上的被褥,将上面的褶皱一一抚平。 闻吟雪声音有点儿L闷,从被衾中埋着,看着他道:“这个不行。在旁人面前,你必须得是很爱慕我,对我百般求而不得,不会和我不和,懂吗?” 楚珣看她一眼,掀起被衾,合衣躺下。 “行吧。那你想怎么办?” 闻吟雪也有点没想好,凑过来问他:“你想想呢。” 楚珣手指抵在她额头上,将她的脑袋推回去。 “那说你脾气不好,我无法忍受。” 闻吟雪:“我哪脾气不好了?” 真的是个麻烦鬼。 楚珣没说话了。 闻吟雪抱着被衾,思忖片刻,问他道:“要不这样。就是吧,新婚夜的时候你不是承认你体虚承认得很顺口么,要不你到时候就直接这么说算了,反正陛下也是你的亲舅舅,想来也不会往外宣扬的。” 楚珣没应声。 她看了他一眼,“但是你是不是不怎么愿意?嗯,毕竟你今日早上的时候还挺……” 闻吟雪的话堪堪止在这里。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楚珣手臂半支,欺身上前,抬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唇。 将她的话全然堵了回去。 闻吟雪完全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过来,她的眼睛睁大了一点,眼睫微颤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早上什么。 她差点忘了。 他很在意贞洁,连自己多看一眼都不行,所以现在提提也不行。 好小气的狗男人。 可是她当时真的不是故意要看这么久的。 这不是实在是很显眼么。 闻吟雪看着楚珣。 太暗了。 连烛火都被吹灭了,没有暖光,只一隙不太明显的月光。 就连他的情绪都看不清楚。 只能看到他肩侧的发,突起的喉结,很细微地滑动。 静寂之中,闻吟雪听到他不辨喜怒的声音,“闻吟雪。” 怎么了。 这不是在聊和离的事情吗。 他这个人怎么总是阴晴不定的。 闻吟雪声音从他掌心下传来,“怎么了?” 细细密密的热气从掌心传来。 好像被灼烧了一下。 楚珣顿时收手。 片刻之后,他语气淡淡,“……算了。”! 第 27 章 暮春草长莺飞,倦鸟归栖。 闻吟雪先前去了一次大明寺祈福,按照上京的习俗,如果是祈求姻缘的话,成婚后是要去寺中还愿的。 虽然和她所求相差甚远。 但说起来,大明寺的确是很灵验。 长公主得知闻吟雪要去大明寺还愿,特意让楚珣陪着她一起。 楚珣没什么所谓,闻吟雪不是很想和他同去,委婉开口道:“世子……事务繁忙,这种琐事会不会太过麻烦了他?” 长公主笑容满面地对她道:“自然不麻烦。陛下准了他休沐整整十日,不就是想让他这段时日能多讨讨你的欢心么。” “况且阿珣不就是在大明寺中第一次见到簌簌,然后才对你心生爱慕的么。现在你们既然已经成婚,与你一同前去还愿,再正常不过了。” 她这么说着,看向楚珣问道:“你是不是也很想和簌簌一起前去?” 楚珣:“不是很想。” 在对上长公主凌厉看过来的视线后,沉寂片刻,他又懒洋洋改口道:“……但也还行。” 长公主看他一会儿,随后又笑着对闻吟雪道:“别管他。他口是心非罢了。” “……” 威远侯府的马车非寻常侯府礼制,前面驱车的乃是踏雪乌骓,汉白玉镶嵌车厢之上,两侧帘幔垂顺下来,单看着就知道内部布设华丽非凡,檐下挂着一枚令牌,只看着就知道其中之人必然是身份不凡。 马车中焚香袅袅,泛着淡淡的水沉气味。 闻吟雪抬手看了一下香炉中燃烧的香料,转头看到半阖着眼的楚珣,忍不住凑到他身边闻了一下。 楚珣察觉到她靠近,手指抬起在她的额头上抵住,“你干什么。” 闻吟雪看向他道:“我先前就想问了。你身上的遐草香味是哪里来的,你屋中也没有焚香,浴池之中的香料也没有,那是从哪里来的?” 楚珣听她说话,倏地笑了声。 “闻大小姐,你倒也不必这么关心我。” “……” 其实闻吟雪也不是很关心这个,她懒得回他,此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今日早晨是不是醒得很早?” 楚珣抬眼,“怎么?” “我问问。”闻吟雪双手抵着下颔,“我记得昨晚好像是挺晚才睡的,但我辰时醒了一次就没看到你人了。你不困么?” “不困。” “那你醒这么早做什么?” “……我闲。” 行吧。 闻吟雪和楚珣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因为身边没有其他可以说话的人,随口问问。 她昨日睡得晚,今日早间辰时醒了以后睡得迷迷糊糊,此时也感觉到了一点儿困意上涌,脑袋耷拉着睡着了。 楚珣随手翻阅着一本札记,感觉到周围静寂下来的时候,才半垂着眼睑看向闻吟雪。 她纤长的眼睫垂覆下来,在车 内暖黄的光下落下一整片的阴翳。 楚珣指腹压着书页,随后收回视线。 马车行驶得并不算急,只是偶尔还是会有点儿小颠簸,致使闻吟雪原本撑在小几上的身子也缓缓地移了过来,最终她身子歪倒在一旁,落入楚珣的怀中。 闻吟雪似乎是感觉到这里很舒服,还在他怀中蹭了一下。 犹如绸缎的发有些拂乱,落在楚珣的手背之上。 楚珣抬手拢住面前晃动的烛火,看向闻吟雪。 居然这都还没醒。 他低眼,顺手在她脸侧轻掐了一下。 “闻吟雪。” 手下触感出乎意料的好,楚珣又捏了几下。 她枕在楚珣腿上,就算是被他掐捏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一点都没有反抗的意思。 很乖巧的样子。 好像是怎么欺负都行。 楚珣思忖现在到底是任由她躺在这里,还是唤她起身。 想了想,自己刚刚趁着她睡着掐了好几下。 好像是挺趁人之危的。 楚珣的手抬起又随之放下,看着她此时很是困倦的模样。 最后也还是没有唤醒她。 马车之中,静谧到只剩下车辙辚辚还有书页翻动之声。 闻吟雪转醒的时候,已经是半柱香后。 她刚醒的时候还有点儿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楚珣膝上,她霎时间起身,问道:“我怎么会睡在你怀里?” 楚珣没看她,翻动了一页书。 “这要问你自己。” 闻吟雪撑着手,问他道:“难不成是我自己睡着睡着躺到你怀里的吗?” “不然?” 闻吟雪不敢置信,“那我自己这么大动静我怎么会没醒。不会是你把我靠到你膝上的吧?” 楚珣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蓦地笑了声。 “我看上去有这么好心?” 这倒也是。 闻吟雪没说话了。 刚刚囫囵睡了一会儿,此时很是清醒,闻吟雪也没什么心思再睡觉了,掀开帘幔看向窗外。 此时已经靠近骊山山脉,窗牖外都是连绵起伏的丛林与山脉,时近正午,日头明明晃晃映照而下,浮动的香味飘散开来。 距离大明寺已然很近了。 在这里就已经能听到遥遥传过来的钟声了。 楚珣想起什么一般,“你之前还来大明寺求过姻缘?” 提到这个,闻吟雪转身,点点头道:“是来求过。” 楚珣漫不经心道:“早前听过这里很灵验。是这样么?” 说到这个,闻吟雪没忍住接道:“真的很灵验。” 楚珣又问道:“你这么说,你深有体会?” “是啊。”闻吟雪回,“我求的姻缘就很灵验。” 楚珣翻过一页书页,随手反扣在小几上,要笑不笑地抬了下唇角。 “哦?我还真没看出来,原来你对我图谋不轨,这么早就开始了。” 闻吟雪过了一会儿才听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她眨了眨眼,慢悠悠道:“楚小侯爷。你不会以为,当初我所求姻缘是你,后面你我成婚,所以我才说大明寺灵验吧?” “不是么?” 闻吟雪道:“当然不是。” 楚珣:“那灵验在哪?” 闻吟雪看他一眼,“我在大明寺掷出两个下下签。我估计这么多年前来求姻缘的,也没几个人和我一样倒霉的。那签筒里面这么多只签,一共也就一只下下签,而且我还连着掷出来两次。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只求了一个愿望,那就是未来夫君不能是你。”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结果刚从大明寺回来,我就收到赐婚的圣旨了。” “你说是不是很灵验?” “……” · 近日天气好,是以大明寺往来香客络绎不绝,青石台阶之上都能闻到香火气息佚散,远处钟声杳杳,带着佛刹古寺的清幽气息。 楚珣先下了马车,顺手扶了一下闻吟雪。 几次前来大明寺,都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闻吟雪臂弯中挽着披帛,看着远处佛寺巍峨,与楚珣一同往前走去。 此行匆忙,并未提前与大明寺交接,是以并未有沙弥在阶前引路。 好在上次已经来过一次,闻吟雪还记得怎么走。 穿行过香客络绎不绝的佛殿,一路被细细如云雾的香火萦绕。 楚珣不快不慢地走在闻吟雪身边,走了许久以后,才看到佛寺殿前的姻缘树。 满树红绸,此时正在随着风拂动。 神佛在上,慈眉善目,宝相庄严。 旁边的沙弥在低声喃喃,闻吟雪往前跪坐在蒲团之上,恭恭敬敬地请了三炷香。 起身之后,闻吟雪看向站在一旁的楚珣。 他原本低眼看向自己,此时视线交错,他的眼眉浸没在细烟之中,显出几分温柔来。 旁边的沙弥很是眼熟,他走上前来对着闻吟雪躬身施礼,“施主。” 闻吟雪认出他正是之前那位引路的沙弥,回礼道:“师父。” 沙弥看向楚珣,问道:“施主今日是前来还愿,那这位就是施主的正缘吗?” 闻吟雪沉默片刻,“……也算,是吧。” 沙弥不期然笑了声,随后对楚珣道:“小僧有几句话,能否与施主单独说说?” 楚珣抬步过来,嗯了声。 随后突然道:“怀竹。” 身穿劲装的怀竹突然出现,楚珣低声吩咐几句,怀竹看向闻吟雪,点了点头。 也只是几句话。 闻吟雪看着殿中,也没有站在这里等楚珣,抬步走到外面的姻缘树下,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一个她认识的人。 是王幼菱。 她们一行贵女,大概是前 来这里求姻缘。 上次见面,闻吟雪感觉这位王家小姐对自己并不是很友善,她虽然不懂是为什么,但至少也没有什么兴趣再与王幼菱来往。 此时闻吟雪站在隐蔽处,她们也没有看到自己。 也好。 省得还要虚与委蛇一番。 却没想到她们之间的对话,也稀稀疏疏地传到了这里。 “幼菱。你也别伤心了,总归圣旨赐婚,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况且陛下早前也就是一直都想让这楚世子成婚,也不是刚好让那闻吟雪碰上去了么,而且早前陛下也不是没有撮合过你与楚世子。现在赐婚给他们,也就是图个新鲜,若是你是那个后来才进京的,说不定陛下赐婚的就是你与世子了。” “……事已至此,你也别多说什么。总归是没有这个命。” 居然是因为楚珣。 行吧。 这位王家小姐至少眼光不怎么样。 “我也不是想说,只是实在觉得替你不值,早前谁人不知王相家小女冠绝京城,求娶之人络绎不绝,才情相貌样样都是最上乘,楚世子出身显贵,与你根本就是般配至极,那闻吟雪不过是小官之女,不过是凭借外祖是个莽夫才得了几分陛下青眼,论出身家世,样样不如你,偏生牙尖嘴利,行事无忌,就算是陛下赐婚,也就是一时走运罢了。” “但总归婚事已成。” “那又如何。这姻缘一事,总归是要自己的心意的。你忘了吗,就前段时日,楚世子还曾经说过这位闻家大小姐也不过尔尔,想来对她根本就没有几分真心,完全无意于她,不过是奉旨成婚罢了。” 旁边一位贵女连忙也帮腔道,“那是。夫家不喜,即便是陛下赐婚又是如何,楚世子的性子你我都知晓,根本不会是委曲求全的人,就他这么个人,既然对她并无念想,说不得冷落成什么样子呢。” 几位贵女大抵都是与王幼菱交好,王幼菱家世显赫,又是权相之女,自然周围逢迎之人不少。 此时这几位贵女都是挑着她爱听的话说,极尽浑身之能事。 谈至兴起,突然听到细密的蛩音响起。 抬眼望去,只见姻缘树红绸之下,缓步而出一位极为出挑的少女。 她身上襦裙纤薄,行走时光晕粼粼。 那几位贵女有的并未见过闻吟雪,不免愣怔片刻。 闻吟雪挽着披帛,看向不远处聚在一起的贵女。 她有些见过,有些全然陌生。 闻吟雪眨了眨眼,语气轻缓,“虽然无意打扰几位阿姐,但刚巧方才听到几位阿姐讲起我与夫君的事。事关己身,我便想着出来解释几句。” “说来惭愧,可能要让各位阿姐失望了。其实我夫君丝毫未曾冷落于我,不仅如此,这桩婚事也是他在陛下面前苦求而来,之前说我的那件事,也只是因为不敢在我面前表露出心思而已。” 几位贵女彼此无言,面面相觑。 “……” 闻吟雪有点苦恼,转而又道:“实不相瞒,我夫君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对我念念不忘,爱慕我到茶饭不思非我不娶的地步了。” 恰在此时,楚珣走过来,他视线随意扫过那几位贵女,最后停在闻吟雪身边。 闻吟雪看到他走近,很自然地抬手挽上楚珣,眼波盈盈问他道:“是吧,夫君?”! 第 28 章 她的语气稀疏平常,好像曾经唤过无数次。 尾音带笑,说不出来的甜润。 手指柔软,脑袋也歪了过来,在楚珣肩侧碰了下。 漆黑的瞳仁如一池春水,看向他时稍弯了一点。 实在说得上是浓情蜜意。 楚珣方才只听了一半,但大概也知晓闻吟雪说了什么。 他神色温润,先低声问道:“我只说了几句话,怎么不在殿内等我?” 闻吟雪看向他,“正好出来走走。怎么了吗,夫君。” “这边风大,”楚珣道,“怕你冻着。” “……” 有点过了。 现在都已经入夏了。 闻吟雪感觉他现在多半是存心膈应她,脸上的笑停滞片刻,她手指不动声色地在楚珣臂上加了一点力气,很快就轻声细语道:“有夫君在我身边,我不会觉得冷。” “……” 楚珣这么多年在上京,纵马过长街,行事无忌,张扬恣睢,肆意至极。 整个上京都没有人敢于得罪他。 偏生天生贵胄,生得风流无瑕,本来这皮相也足够很多贵女倾心,却因着这样的性子,让人只能远观。 几位贵女自然都见过这位楚小侯爷。 只是全然不敢置信,这居然是他说出来的话。 静默许久以后,有个贵女问道:“敢问楚小侯爷……方才闻姑娘所言,可否属实?” 楚珣看向闻吟雪,“哪句?” 闻吟雪回道:“就是说你为我茶饭不思非我不娶的事情,哦对,还有你当初为了娶我,差点还在陛下面前以死相逼。” 楚珣沉默片刻,看向她温声道:“……下次你我这种私事,就不用再说与外人听了。” 闻吟雪眨眨眼,小声道:“可是夫君,虽然我也不想说,但别人总说你冷落于我,还说你对我毫无念想。我这不是都是因为没有办法,所以才将实情道出的吗。” 楚珣轻描淡写看向不远处的贵女一眼。 他视线所及之处,贵女皆是神色惶恐,默默不敢言。 他们今日在大明寺已经还完愿,也没准备在这里多留,况且也与这几位贵女没什么好说的。 刚刚抬步之时,倏地听见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幼菱开口。 王幼菱生了一张极为楚楚动人的脸,即便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看着这双湿润的眼睛也能感觉到欲说还休。 闻吟雪抬眼,只见此时的王幼菱双眸看向这边,清莹的视线落在楚珣身上。 她语气轻缓道:“楚世子。还请原谅幼菱此举唐突,但有一件事世子一直都不知情,这件事事关重大,还望世子留步,能听幼菱讲完。” 楚珣不置可否。 闻吟雪在此时看向王幼菱道:“王姑娘但说无妨。我也很好奇是什么事情。” 王幼菱咬了一下下唇,随即很快道:“ 虽然世子与闻姑娘感情甚笃,但我早前与闻姑娘有过几面之缘,据我所知,闻姑娘或许并非是如她表面那般温柔小意,而很是……咄咄逼人。就连方才也是,闻姑娘也是在世子出现以后才收敛性子。” “夫妻之道在于坦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幼菱今日点明,是不想此事世子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受人欺骗。” 楚珣视线随意转到闻吟雪掐着自己的手上,好似有些惊讶道:“哦?原来夫人是这样的性子,我竟全然不知。” 闻吟雪眨了眨眼,没说话。 被戳穿了吧。 此时的不说话,可能也就在心虚。 想来楚小侯爷也是没有想到枕边人居然还是这么地两面三刀。 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这样的欺骗。 温柔小意,体贴贤淑全然都是装出来的。 她的本性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王幼菱此时心跳怦然,一瞬不瞬地看着楚珣。 她的心意很多人都知道。 王幼菱很早就开始倾慕楚珣,可能比京中的其他贵女都要早。 他是侯府世子,自己是权相幼女,她为了成为京中为人称道的贵女,每日学习女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为了与他般配。 就连京中的许多人都说他们很是般配。 早前就连陛下都想过要撮合他们两个,就算是楚珣当时不愿意,可是再过上一些时日,他总归会发现自己的。 王幼菱唯独没有想过,会被闻家这个几乎从来没有来过京城的大小姐抢了先。 甚至陛下谕旨赐婚,还是楚珣苦求而来。 就连早前那句不过尔尔,甚至都是为了掩藏他的心意。 王幼菱从来没有看过楚珣能为别人做到这种地步。 可是闻吟雪根本就不是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他分明是被欺瞒至今。 她知道自己此举卑劣,可看到楚珣与闻吟雪相携而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说了出口。 树上红绸声响猎猎。 风声骤起,带着飘过来的香火气息。 旁边几位贵女闻言也纷纷帮腔道:“的确是这样。楚世子,你是不知道,在你没有来之前,闻姑娘对我们的态度很是耀武扬威,根本不是在你面前的那般。” “对对,我们的确也都没想到。” 楚珣听她们说话,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随后看向闻吟雪,好似在思忖。 闻吟雪依然挽着他的手臂,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披帛下的穗子。 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几位贵女说完这些话,心下忐忑楚珣的反应,都在屏住心神看向他。 片刻后,只见楚珣无奈道:“……即便真如你们说的如此。那我也是心甘情愿被她蒙骗的。” · 回程的马车早已停在空旷处。 闻吟雪回到马车中,想起刚刚那件事,实在没忍住撑着小几笑了很 久,楚珣淡淡看她一眼。 “有这么好笑?” 闻吟雪笑意敛了下,“是挺好笑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楚珣说完以后,估计那些贵女完全没有想到楚珣能说出这么深闺怨妇的话,都像是看鬼上身一样地看着他。 一直等到他们走后,那群贵女站在原地,神色好像都有点儿恍惚。 甚至都走出去好远了。 她们都还愣怔着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闻吟雪也没想到楚珣偶尔还挺有用的。 今日带上他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楚珣此时懒散撑在小几上,手中把玩着一枚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短刃。 闻吟雪看向他,想了想道:“不过我今日完全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么好心,愿意帮我。” 楚珣慢条斯理沏了杯茶,“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茶水流动之声潺潺,闻吟雪看他此时的动作,刚刚还没发现,现在才发觉确实有点渴。 她抬手把楚珣沏好的茶抢走,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 楚珣掀起眼睑,没说什么。 片刻后他抬起茶壶又沏了一杯,说话的语气波澜不惊,“因为你小人得志的样子,还挺有意思。” 谁小人得志了。 这嘴里难道就说不出什么好话吗。 闻吟雪今日看他很顺眼,忍了忍,没和他计较,转而想到一件事,又问道:“对了。之前那个小沙弥让你进去,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楚珣抬眼,“想知道?” 闻吟雪点点头,“想的。” 楚珣:“不告诉你。” 闻吟雪忍不住道:“……你真的很小气。” 楚珣丝毫不以为意:“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行吧。 但总归就是一些吉利话,闻吟雪本来只是随口问问,也没有深究。 回到府上的时候的已经将近日暮。 楚珣一进寝屋就懒懒躺在圈椅之上,随手翻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书页,闻吟雪今日坐了许久的马车,总觉得有点儿酸软,拿着寝衣先去净室中洗漱了。 她绞着湿发走出来的时候,只看到楚珣翻过一页书。 他手臂支起撑在椅背上,手指抵在唇边,身上的圈椅两只椅腿在地上抵着,晃晃悠悠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来。 ……摔不死他。 楚珣听到声音,掀起眼睑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洗完了?” 闻吟雪嗯了声,随手找起剪子将烛芯剪短了些,楚珣看她动作,突然问道:“你和程屹以前是旧识?” “算是。” “什么叫算是?” 闻吟雪回道:“以前认识,但不算是很熟,怎么了?” 楚珣哦了声,“难怪。” 闻吟雪都快忘了还有程屹这么个人,说起来,倘若陛下没有下这道赐婚的圣旨,说不定现在与自己议亲的人就会变成程屹了。 说起来,程屹也没什么不好。 而且长得也很好看。 闻吟雪看楚珣总是话说一半,没忍住走过去,问道:“难怪什么?” 楚珣又翻过一页书,也没看她:“也没什么。就是昨日我前去大理寺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和我说了些什么你们小时候的事情,他这么没话找话地和我说话,我想起来还挺,后怕的。” 后怕? 闻吟雪看了看他,随后道:“你怕什么?哦。你不会是担心我与他有什么吧。毕竟我的过去你可是全然一无所知,更何况我和程屹之前还差点议亲了,你现在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我的事情,所以你才觉得很嫉妒他吧。” 闻吟雪安慰,“但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你也不差,只是没有那么好,也别太自卑了。” 楚珣视线飘过来,他抬唇,“不是呢。” “我只是看到他竭力想和我说话,只能从我和他身上仅有的联系上找出话题的样子,就难免开始有点担心,上京觊觎我的美色的人原本就很多了,现在不会还不止姑娘家吧。若是这样的话……” “我这不是,会觉得,有点招架不住么。” “……”! 第 29 章 楚珣虽然休沐,但时不时也需要前去大理寺处理事务,闻吟雪有的时候也不会在院中看到他,彼此之间也算是相安无事。 威远侯府人员简单,并无什么其他正经主子,也没有什么晨昏定省的规矩,长公主平日里也并不会过问闻吟雪和楚珣的事。 好像成婚前后也没什么太多的区别。 闻吟雪有的时候没有事情做,还会去找沈宜葶。 沈宜葶还问过,当初给闻吟雪出的那个办法到底有没有实施。 闻吟雪才想起来这一茬,思索片刻,最后含含糊糊道:“也算吧。” 不过和沈宜葶说的还是很有偏差的。 但好像楚珣也不是很在意。 不过反正这件事闻吟雪自认大仇已报,也没有太过纠结。 沈宜葶倒是挺想问这件事后续的,至少问问楚珣的反应,但是看闻吟雪不是很想多谈的样子,也没有再开口问。 她们曾经在岷州一起长大,聊了一阵以前的事情,随后又聊到议亲的事情上来。 沈宜葶和闻吟雪的年岁相差无几,是以她也被家中催着议亲,只是沈宜葶寻常中与京中子弟少有来往,也对这些世家子性情不甚了解,也有些心中没底。 颇有些忧愁。 闻吟雪准备回头帮她留意留意。 不过其实她来上京也没多久,对京中子弟也不怎么了解,最好还得问问楚珣。 闻吟雪从沈府回去的时候经过了大理寺,想起来楚珣在这里当值,稍微停了一会儿,有点儿犹豫要不要此时去问问楚珣,没想到刚巧被一个姓李的司直给瞧见了,甚至闻吟雪都还没说什么,这位李司直就极其谄媚地将她请了进去。 她与这位姓李的司直也只是一面之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对自己好像是很熟识一般,生怕她走了,非常恳切地对闻吟雪道:“世子还在审问犯人,夫人不如在此稍等片刻,世子等会儿就可以和您一起回去了。” 闻吟雪都还没来得及说话,这位李司直就匆匆放下一杯茶,往堂内走去。 …… 大理寺的牢狱向来无人敢于擅入。 即使是在白日,这里也显得幽静无光,只有桌案上一点细小的灯火,晃动的时候颤颤巍巍,照亮一隅。 腐朽夹杂着一点儿血腥的气息混在一起。 楚珣坐在圈椅之上,神色有点儿懒倦,手指放在扶手之上,随意地叩击着。 他看着面前的犯人,问道:“还是不肯说吗?” 楚珣起身,抬步靠近,晦暗的灯火照得他面目不清。 他语调漫漫:“你人既然已经在这里,那我就有确凿的证据。你的户籍,地契都并无差池,就连口音都是流利的关中话,但百密一疏,总归是有破绽。你不如再想想,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漏了马脚。” “草民不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大人。” 楚珣闻言低笑了声。 他拿起一条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面前的人也没有再出声。 楚珣也并不着急,只是半低着眼睫,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 近些年来回纥可汗更迭频繁,新可汗正值壮年,心高气傲,与中原摩擦频繁,混入不少细作在京中。 皇帝也知晓,只是这些细作数量众多,难以彻底根除,况且真正让他忧虑的,还是担心朝中也被混入了回纥的奸细,若不是有人背后谋划,这数量众大的细作也难以混入京中。 此事事关重大,用人得是朝中值得信任之人,是以皇帝思前想后,还是交由了楚珣。 但皇帝也还是千叮万嘱,和楚珣道:“本来你即将新婚,朕是不该把这种事情交由你的,只是这件事你也知道轻重,尽管如此,你也切莫冷落了那闻姑娘,朕可是千辛万苦才特意下旨赐婚给你们的,还经常提点那些世家子告诉他们少打那闻姑娘的主意,这才让你娶到了,你到时候别为了审讯宿在大理寺。” “你少睡点没关系,不要让人家闻姑娘独守空房。” “……” 皇帝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絮絮叨叨,“你皇祖母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看到你成家,就连病重的时候,都还指望着你什么时候也能生个孩子,她早就和朕说了,若是个女孩出生就是郡主,男孩当即就封世子,朕可一直都还记得呢。说起来,你们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臣还没什么打算。” 皇帝不太认可地看他一眼,“也可以早点打算了,你都这岁数了,等再过十年,与你一般大的,人家孙子都快有了。” “……” 此时大理寺牢狱之中烛火忽明忽暗,楚珣半低着眼睑看着面前的人,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很轻的声响。 楚珣抬眼看去,只见李司直脚下步伐飞快地走进来,面上笑容满面,对着楚珣招了招手。 今日也问不出来什么,楚珣抬手找了役人,让他们把面前的罪犯拉下来,随后才走到李司直面前,问道:“怎么?” 李司直兴高采烈地对楚珣道:“世子,在下过来,是有件喜事要与你说。” 楚珣淡淡看他一眼,“说。” 李司直看他现在这幅不冷不淡的样子,心中思忖,他一旦得知了外面闻姑娘还在等他,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 毕竟陛下也是为楚世子的婚事操碎了心。 那日他和陛下还有长公主琢磨了很久,都没有准备把他们是如何发现楚世子的心思这件事告诉楚珣,一来怕他觉得自卑,无法面对,一来这件事嘛毕竟是在闻家议亲的时候突然赐婚,也并不光彩,并不适宜宣扬。 李司直甩了甩袖子,靠近楚珣道:“是闻姑娘现在来找您来了!” 楚珣闻言倒并无什么诧异,随意地点了点头。 这假正经。 李司直瞧了半天都没瞧出来有什么反应,简直疑心他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心中思忖要不要再说一次的时候,听见楚珣问道: “她人在哪?” “就在堂屋。”李司直问道,“世子,就不惊喜吗?” 楚珣看他一眼,“惊喜什么?” 李司直道:“就是闻姑娘来找你这件事。” “啊。”楚珣反应过来,“也挺正常的。可能她一会儿看不到我就思之如狂了吧。” “……” 闻吟雪坐在堂屋之中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副棋,才终于听到从内室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 她抬起眼,只见楚珣少见地穿了一身紫色大科紬绫,应当是平日里上朝所穿的衣物,闻吟雪这几日醒来的时候都没见到他,是以也没看到他今日穿的衣物,比平日里所见少了些随性,多出几分凌厉之态。 闻吟雪问道:“你当完值了?” 楚珣走出,嗯了一声,看她问道:“你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 闻吟雪拨弄了一下襦裙上的穗子,“恰好路过。” 楚珣低眼看了她一眼,哼笑了声,也没有再作声。 李司直在旁边看得很是心痛。 怎么都成了婚,这楚世子还是这么自卑含蓄,连话都不敢和闻姑娘多说上几句,要知道,当初他们也是千辛万苦才让楚世子娶到闻姑娘的。 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一直到看着闻吟雪和楚珣的马车离去,李司直还站在原地扼腕痛惜。 不行。 还是得找些法子让楚世子认清自己的内心。 不能再让他现在这样逃避下去了。 他居然还在臆想是闻姑娘自己想他了才来见他。 当时若不是自己拉着闻姑娘前来堂屋坐下,说不定人家闻姑娘早就离开了,这喜欢人家姑娘家,怎么就这么放不下身段呢。 李司直深深叹了口气。 · 马车之中,闻吟雪撑着下颔,突然听到楚珣问道:“上京那么多地方,你怎么就恰好路过大理寺?” 闻吟雪头抬起,朝着他那边看去,反应过来他是继续刚刚在大理寺的那个话题。 她眨眨眼:“你刚刚怎么没问?” “当时有人在,”楚珣道,“有点不好意思呢。” “……” “好吧。是想来找你,”闻吟雪道,“还想问你一件事。” 楚珣看了看她,“问。” 闻吟雪道:“我今日突然想到,你平日里一叫怀竹他就出来了,那你没有叫他的时候,他躲在哪里?如果他经常躲在什么很隐蔽的地方的话,那么岂不是能偷听到的八卦也很多?” 她说话的时候脑袋也喜欢凑过来,楚珣抵住她的额头往后推了推,“你下次可以自己问他。” 闻吟雪哦了一声。 楚珣想起来明日要去闻家回门的事情,问道:“回门的东西已经备下,你家中长辈有什么喜欢的,偏好什么,现在和我说,我回府再派人去库房中寻。” 闻吟雪其实与闻家中的人关系都不怎么样,更遑论知道他们的喜好,“我也不知道。都行。” 她手指绕了绕发尾,突然对楚珣道:“对了。” 闻吟雪想了想,问他道:“你不是很早就入仕了么,又是自小在京中长大,你帮我留意留意,有没有什么家世清白,为人品行极佳,人也长得清俊的世家子,年岁在弱冠上下,家中不要有姬妾,最好家风也比较清正的。” 楚珣闻言撑着下颔,没什么反应。 闻吟雪就知道他是听到了,凑过来问他,“有吗?” 楚珣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都说得这么明显了。 他这个都听不明白吗。 难道脑袋放在这里是当摆设? 闻吟雪:“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就是找适合做夫婿的。” 沉默片刻。 楚珣半垂着眼睑,瞳仁漆黑,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闻吟雪。”楚珣语气很淡,“我人现在都还坐在你面前,你就开始想着找下家的事了?”! 第 30 章 怎么就找下家了。 闻吟雪思索片刻,不知道他指的下家到底是什么,也没回他这个话,只是转而问道:“所以到底有没有?” 楚珣看她一眼,“有是有。” 他在上京多年,确实也应该认识不少与他年岁差不多的世家子,闻吟雪有点好奇地问道:“谁?” 楚珣很快回道:“我啊。” 闻吟雪看向他,只见楚珣此时靠在马车上,双手环胸,“但有点可惜,我不太方便呢。” “……” 闻吟雪沉默片刻,想到她问这个话的目的,点点头,“那你确实不太方便。” 楚珣问道:“闻大小姐和离以后,不吃回头草是吧?” “你在想什么。”闻吟雪抬眼看向他,根本没想到他居然会想这么远,“你以为是给我找吗?” 楚珣沉默片刻,问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是给我的一个朋友相看相看。至于我的话,暂时还没这个想法,等到日后和离的时候再说。况且你我之间至少也要再勉强凑合一段时间吧,毕竟这可是圣旨赐婚,陛下又不会诛你九族,我和他又没有亲缘关系,那我还得好好掂量着呢。” 闻吟雪又想了想,接道:“而且不管怎么说,你和我都成过婚,把你介绍给我好友,日后相见多少都很奇怪吧,至少我觉得这样很奇怪。虽然你我并无什么感情,但万一她就很介意呢,更何况……” 她上下看了看他,“你和人品极佳这个评价根本也没什么关联吧。” · 已至四月,人间芳菲尽。 近日天气转暖,闻吟雪一向贪凉,往日这种时候早就已经让春杏春桃在屋中放置冰鉴了,但现在却没有。 只是因为与她同榻的楚珣身上比寻常人要凉一些。 哪怕只是在她身边,也好似在屋中放了冰鉴一般。 闻吟雪从来没见过像他肌肤那么凉的人。 可能是真的体虚吧。 院前的花都已经差不多凋零了,闻吟雪偶尔还会想起来,自己之前院中的花是不是也已经都谢了。 她来上京才不过短短三个月,居然就发生了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成婚后闻吟雪发现,楚珣是挺讨厌的,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毕竟这个便宜夫君偶尔还是有点用的。 今日回门,闻吟雪起得比往日早些,旁边的楚珣也已经不见踪影,净室内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居然这么早就起身洗漱了。 闻吟雪抱过被衾想了一会儿,又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随后也准备起身了。 她昨日睡得不怎么踏实,昏昏沉沉地往前走。 寻常楚珣这个时候都已经不在了,是以闻吟雪今日也下意识往隔间走。 细微的水声停滞,闻吟雪刚刚走至隔间前,霎时间感觉似有若无的遐草香味扑面而来。 并不浓重,很淡。 她站在门口,与刚刚沐浴完的楚珣对上视线。 他寻常洗漱完,都是连一丝一毫地肌肤都不露,至多也只是露出一点儿脖颈,很小的一片,全然一副很是贞洁的模样。 但此时的楚珣,身上的寝衣的扣袢随意地耷拉着,衣物松松垮垮地穿着,他手中拿着巾帕,听见声音,朝着门口看来。 一滴水珠,从他的下颔滚落至锁骨,最后悄无声息地没入腰间,再也寻不到踪迹。 他的身上带着一点儿湿濡的痕迹,腰腹线条流畅,肤色极白,萦绕着刚刚沐浴完的热气,腰带束出窄腰,潮湿的热气浸没在他肌肤之上。 闻吟雪从来没看过楚珣裸露这么多的样子。 好像还挺,秀色可餐。 她愣在原地,纤长的羽睫扇动,半晌了还有点不太确定地又看向楚珣的脸。 和她想象的好像还挺不一样的。 毕竟他穿上衣物的时候很是清瘦。 一点都看不出来脱下衣物是这样的。 她看得时间有点久,或许已经有点习惯了,楚珣面色如常地抬手压上扣袢系上,随手拿了块干净的帕子兜头盖在闻吟雪脸上。 眼前瞬间被遮掩,只能闻到遐草的香气,还有或许是从他身上滴落的水珠声。 闻吟雪抬手拿下帕子的时候,楚珣已经穿戴整齐,手指还放在最顶端的一个扣袢上。 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 闻吟雪总感觉他这样的视线,总是带着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可能也是没想到会被她看了身子吧。 但她也不是故意的。 而且看一下就看一下嘛。 她又不会上手摸。 相对无言。 闻吟雪感觉自己这样是有点不好,只能底气不足地先开口道:“……你穿完了?” 楚珣抬步走过来,轻描淡写地嗯了声,“你现在轻薄我的方式,倒是越来越多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 楚珣啊了声,靠近她问道:“闻大小姐不要和我说你是一时忘了我在这里,所以才推门进来的。” 怎么把她的话给抢了。 但事实就是这样。 之前闻吟雪醒来的时候,楚珣一般都不在了。 她今日睡得昏沉,推开门的时候没想到他现在人在这里,若是知道,她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进来好吗。 而且她根本就没看到什么,岁末打铁花的那些匠人穿得比他还少呢,整个上身什么衣物都没穿,完全赤膊,人家都没说什么。 他刚刚那身上还穿着点呢,寝衣都在身上,顶多也就是胸前的扣袢没有扣上而已。 闻吟雪虽然问心有愧,但看他现在咄咄逼人的样子,忍不住道:“你猜错了。其实我不是忘了,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么办吧,你直接报官抓我算了。” “……” 楚珣沉默片刻,随后似笑非笑地看过来?_[(,“啊。原来是这样。那我还挺没想到的。” “现在为了轻薄我,闻大小姐居然连牢狱之灾都不怕。这么发展下去,谁知道你以后还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闻吟雪敷衍地嗯嗯两声,顺着他的话答道:“其实我也不想的。这不是看你长得还算是有点姿色么,有句古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眨了眨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 今日回门,闻吟雪特意选了那件卷云纹锦白襦裙,对着镜中看了看自己,准备等会用完早膳再上妆,就只先上了一点淡淡的口脂。 她指尖沾了一点儿的口脂,涂抹在唇上。 随后才看向倚在门边无所事事的楚珣道:“你要不也穿那件卷云纹锦白圆领袍?” 楚珣掀起眼睑看了她一眼,“怎么?” 闻吟雪诚恳地道:“因为我觉得你穿那件特别俊俏。” 楚珣笑了声,“特别俊俏?” 他接道:“我不想呢。” 他视线飘到这里,语气懒散:“我现在你都这样了,我要是再俊俏点,还不知道你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他在‘这样’这两个字上似有若无地咬重了点。 闻吟雪忍了忍,忍辱负重地对楚珣道:“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今日回门,你我最好能面面俱到地表现出来很恩爱,能穿类似的衣裳不就是很一目了然嘛,一看就很般配……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换?” 楚珣倚在门边,靴子抵住门沿。 随后看向闻吟雪。 今日的衣裙颜色很淡,她还并未上妆,只淡淡涂了一点儿口脂,颜色不重,只是薄薄的一层。 此时唇微微张开,一瞬不瞬地看向自己。 她不说话的时候很乖巧,瞳仁很圆很黑,比小白的眼睛黑,眼睛天生带一点湿润的感觉,看上去很委屈,有点像是小时候在宫中见过的狸奴,蓬松的毛柔顺,眼睛很圆,只是脾气不好,被人招惹的时候还会伸出爪子,很凶的样子。 确实还挺像。 楚珣得出这个结论。 他片刻后才语气散漫道:“你若是这么说,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你可能不太愿意。” 闻吟雪当即道:“我愿意的。” 楚珣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也行吧。” 他还没有当即开口,闻吟雪忍不住问道:“所以条件是什么?” 楚珣撑着手,另外一只手在下颔上抵了下,好似在思忖。 最后对她道:“你求求我。” 求他? 就这种事情,还要求他? 这个狗男人又不是断了手。 怎么让他换个衣服这么难。 闻吟雪想了想,想到自己今日毕竟是回门,难得的一次,还是决定忍气吞声,回道:“求你。” 楚珣:“太敷衍了。” “……” 那还要怎么求。 可是都已经开口了,闻吟雪只能委曲求全,沉默半晌以后,她思忖再三,最后艰难开口:“……求求你了,楚珣哥哥。” 她的语气不情不愿,只是声音天生带着一点儿甜意,此时求人的时候更是如此。 说完这句话以后。 闻吟雪感觉自己的耳后也渐渐滚烫了起来,好似在被灼烧。 这次总不敷衍了吧。 楚珣原本抵在下颔的手指倏地停住。 周遭的气氛凝滞,只能听见外面春风浮动的声响。 楚珣低眼看她片刻,随后语调懒洋洋地开口:“闻吟雪。” “我好像只说了让你求我,没有让你撒娇吧。” 撒娇。 闻吟雪被这两个字震得回不了神。 她很想说她根本没有撒娇,而且她本意的确只是想求他一下。 但闻吟雪实在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忍不住道:“那你到底换不换?” 楚珣没应声。 闻吟雪没看他,“……你不换算了。” 楚珣走过来,语气淡淡,对她道:“我想起来,刚刚的条件还有一句忘了说。” 他接道:“撒娇也行。”! 第 31 章 出行的马车早就已经备下。 自他那句话后,闻吟雪都没有再和楚珣说一句话。 他是怎么换了衣裳,早膳的桌上,春桃进来替闻吟雪描眉,诸如种种,闻吟雪都是全然对他视若无睹。 一直到都上了马车。 逼仄的空间之中只剩下楚珣与闻吟雪两个人,楚珣看她一会儿,问她道:“生气了?” 闻吟雪也没看他,很快回道:“我没有。” 楚珣很轻地抬了下眉,追问道:“真的没有?” 闻吟雪双手环胸面向车壁,“真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楚珣语调稍稍上扬,“那你现在不太敢看我,不会是因为害羞了吧。” 这个人。 真的。 很讨厌。 闻吟雪没忍住转过来看他一眼,反驳道:“我今天早上都故意进净室了,我还会因为这点事害羞?” “……” 楚珣也没说话了。 马车之中此时静寂非常,烛火摇曳。 闻吟雪抬眼看向他,只见他眼下那颗小痣更为明显了一点,带着天生旖旎的意味。 此时身上穿了件卷云纹锦白圆领袍,更显得清俊非凡。 闻吟雪刚刚说完那句话,也没忍住想到了之前在隔间看到的楚珣。 腰腹紧实,肌理分明。 怎么穿上衣物一点也看不出来。 可恶。 想到这里,她刚刚耳后才消退的绯意又忍不住一点一点弥漫了上来。 马车还在向前行驶。 闻书远在京中任职一个没有实权的小官,官位还在楚珣之下,闻府上下几l乎是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灯笼挂了一夜,林氏忙活的时候心中几l番叹息,最后宿下的时候,忍不住对闻薏叹息道:“你爹知晓闻吟雪回门,从昨日一直到今天都没有闲着。她母亲早逝,你爹虽然对她们没多少感情,但闻家总归是仰仗着章家过活的,总是百般迁就,你以前就受了不少委屈。” 林氏感慨道:“那楚小侯爷我原本也是想让你去接触接触的,整个上京恐怕都挑不出个家世相貌如他一般的世家子了,没成想最后反倒还是让他娶了闻吟雪。今日回门,你也好好表现表现,别失了礼数。” 闻薏轻声道:“女儿省得的。” 林氏轻轻拍了拍闻薏的手,也没再开口了。 将近巳时,威远侯府的马车才停在了闻府之前。 在下马车之前,闻吟雪虽然不太想说话,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在楚珣面前提点了好几l句。 是以楚珣刚下马车的时候,就抬手护在闻吟雪身侧,意思应该是让她扶着自己的手下去。 闻吟雪看了看马车的木阶,眨了眨眼,随后对楚珣道:“夫君,能不能抱我下去呀。” “……” 旁边站着的威远侯府役人听见这句话,面上 都流露出震惊之色,面面相觑了一阵,很快又眼观鼻口观心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地站在原地。 楚珣挑眉看向闻吟雪,“抱你?” 闻吟雪点点头,“是的,夫君。马车好高,我很害怕呢。” 楚珣沉默片刻。 随后抬手扣住她的膝弯,闻吟雪顺手环上他的脖颈,对他道:“夫君也太厉害了。” “……” 早早守在门口的闻府役人也都是一个个眼睛都快瞪大了,不敢置信地看向马车前发生的这一幕。 这大小姐和姑爷,居然恩爱至此。 早前就知道姑爷身份非凡,全然不是一个闻家可以得罪得起的,就算是章老将军,也未必能有这位楚小侯爷身份显贵,全然没想到居然连大小姐下马车,都是楚小侯爷抱着下来的。 闻书远和林氏也早早得知了这个消息。 闻书远虽然与闻吟雪关系泛泛,早已疏远,但是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之前因为这个女儿脾性不好还隐隐担心过,闻吟雪嫁入威远侯府,若是得罪了楚家和长公主,恐怕日后可是难办了。 他此时得知楚珣与闻吟雪感情甚笃,也放下心来。 这位女婿在朝中可是非寻常人可比的地位,若是实在拉不拢倒也罢了,现在闻吟雪与他感情深厚,总归是有些裨益。 楚珣的手臂环住闻吟雪的膝弯,手指抵住她的膝盖,闻吟雪抱住他的脖颈,小声在他耳边道:“就像是这样,和我表现出来恩爱非常的样子,知道了吗?” “对我有求必应,为我布膳,对我嘘寒问暖,差不多就是这些。” 楚珣嗯了声,“知道了。簌簌。” 闻吟雪总感觉他叫自己乳名很不自在,但是想到此时毕竟比较不同寻常,也没多说什么,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回门一般都是要向家中长辈请安,或者是与家中母亲姊妹说说话,闻吟雪倒是免了后面的流程,只随楚珣前去闻老夫人堂中请了安。 闻老夫人年事已高,却也知道闻吟雪所嫁之人身份非同寻常,说起话来自是带着笑意,十分满意。 楚珣一一应了话。 最后闻老夫人看着楚珣,叹声道:“说起来,闻家不过一介蓬门小户,楚世子此番娶了簌簌,实在是我们高攀。” 楚珣很快便笑着回道:“老夫人过奖了。能娶到簌簌,是我的荣幸。” · 午膳的时候,楚珣坐在闻吟雪身边,闻书远和楚珣略聊了几l句朝中局势,楚珣都应了,只是没什么兴致谈及这个的样子,也只是点到即止。 闻吟雪与楚珣两人身上穿的衣物是同一种布料,坐在一起的时候,霎时间熠熠生辉,映得两人登对非常。 闻吟雪还记得今日早间的仇,想起楚珣平日里用膳都极为清淡,顺手从面前夹了些口味辣的菜给他,笑吟吟地对他道:“夫君多吃些,你平日里不是最爱这个了吗?” 闻家从前在岷州,岷州人喜食辣,是以这 些菜式都很是辛辣,用了不少香料。 楚珣看她一眼。 随后面无表情地吃完了。 闻吟雪看他根本没有反应,又抬起筷箸夹了一些给他。 楚珣看着碗中堆积成山的菜,靠近她身侧,轻声问她道:“……你当喂猪呢?” 闻吟雪也没想到他一点都没有反应。 奇怪。 他之前用膳那么清汤寡水的,她还以为他会很怕辣的,居然还能吃完。 亏她还这么殷勤地为他布膳。 连自己都没吃上几l口红油鸡丁。 闻吟雪眼睫扇动了一下,小声对他道:“夫君。我只是怕你饿着。” 楚珣闻言轻笑了下,也没应声。 膳间氛围也能算得上是不错,只除了林氏宴中突然来了一句道:“簌簌平日里被娇养惯了,脾性不是很好,日后与小侯爷若是相处之中,耍了些小性子,还望楚小侯爷能多担待担待。” 这话不算是失礼,但也谈不上是聪明。 闻书远侧头看了林氏一眼,宴中气氛凝滞片刻,闻吟雪也抬眼,淡淡地朝着林氏看了过去。 林氏刚刚也只是一时脑热,话说完才自知失言,讪笑一声刚准备再说点什么。 只听到楚珣道:“夫人说笑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簌簌就算是耍小性子,那也是我愿意惯着的。” 他话音刚落,场中人彼此对视几l眼,差不多心中也有了计较。 毕竟是家宴,便也揭过这话了。 午膳毕,楚珣和闻吟雪前去了一趟她以前居住的小院。 庭前梨树海棠都已经凋谢,全然只剩下枝繁叶茂的树干,交错在矮山流水旁。 这里往来人很少,闻吟雪也没有刻意再维持和楚珣的恩爱表象,坐在亭前晃荡着裙裾,看着不远处的假山旁的水流淙淙。 好像真的快入夏了。 闻吟雪抬手撑了下倾泻在眼前的日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楚珣,没忍住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转眼三年过去了,他们居然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 也不知道日后他们和离,楚珣还会不会再娶,若是再娶,日后会娶的,又是谁家的姑娘。 以他的家世,只怕就算是再娶,也多的是贵女想要嫁入威远侯府。 闻吟雪漫无目的地这么想着,突然听到楚珣道:“……闻吟雪。” “嗯?” 楚珣看向她,语气平静道:“你已经看了我很久了。” 不是。 他这个人真的好锱铢必较啊。 不就是看几l眼吗。 闻吟雪扭过头,然后走到他身边,忍不住反驳道:“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而已,而且我看你明明是光明正大,根本没有遮遮掩掩。如果不是你偷偷看我了,你也不会发现我看你好吗。” 楚珣啊了声,“其实是闻大小姐你的视线太过灼热,好像下一瞬就要对我行不轨之事,我实在是难以忽视,这才出言提醒。” “……” 不轨之事。 她根本就没干过这种事情好吗。 她要是想干,趁着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知道能做多少了。 他那个时候还不是任她为所欲为。 闻吟雪看向他,“我怎么感觉你挺期待的。” 楚珣:“谁说的。我很害怕呢。” 闻吟雪无言片刻,随后在他面前道:“不管怎么说,你今天的表现在闻府的表现都很不错。反正以后在我们和离之前,你都是要这样,在人前处处呵护我关切我。” “知道了。” 楚珣靠在一株枝繁叶茂的梨花树下,这株梨树比一般树开花晚一些,是以还有些未完全凋谢的梨花花瓣纷纷而下,落在他的肩头身上。 楚珣语调懒洋洋的,又问道:“我今日的表现很不错?” 闻吟雪点点头,回想了一下他今日的表现,肯定道:“是很不错。” 楚珣闻言低笑了声。 “难得听你这么评价我。驴拉完磨以后还会有人给个果子,那我呢。” 他抬手在闻吟雪面前,尾音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奖励,有吗?”! 第 32 章 春花簌簌,微风袅袅。 “你又不是驴,”闻吟雪道,“没有。” 楚珣点了点头,也没在意她说的话,“那你欠着也行。” 闻吟雪忍不住看向他,“我没说我同意了吧?” 楚珣侧头,“没关系,我就当你同意了。” 闻吟雪听他这么说话,扭头问道:“强盗吗你?” 楚珣挺认同,“啊。算是吧。” 反正她也没什么东西,也没什么好抢的,闻吟雪懒得和他计较,没说话,拨弄了一下自己散落的头发。 “是不是要准备走了?” 楚珣:“看你。” “那走吧。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待的。” 楚珣点点头,跟在她身边走出小院。 静默之中,楚珣半敛着眼看向走在前面的少女,突然问道:“闻吟雪。你为什么和闻家的人关系都不太好?林氏是你继母,但是闻大人却是你生父,你们之间关系也一般么?” “有了继母就有了继爹这不是很正常么,”闻吟雪不甚在意地回答,“我与我爹之间的关系就很像是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彼此之间不怎么熟,嗯,说起来,可能也就和你差不多吧。” 楚珣沉默片刻。 随后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我还挺没想到的。你居然是这么看待我的。” “……” 闻吟雪听懂他的意思,忍不住道:“你这人怎么总是喜欢占人便宜?” 楚珣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我可没占你便宜。” 他就差把厚颜无耻写在脸上了。 闻吟雪看他一会儿L,感觉此仇不报她的名字就可以倒过来写了。 但是怎么报复回来呢。 说起来。 他这个人一向都挺贞洁的。 闻吟雪思忖片刻,随后走到他身边,手指绕上他的腕骨,轻轻地碰了一下。 她的手指柔软,指腹上面传来的温度不高,只是能感知到温热的触感。 楚珣僵硬了一下,抬起手霎时间就想收回去,反而被闻吟雪扣得更紧。 她顺着楚珣的腕骨往下,在他掌心很淡地一触即离。 楚珣敛眉看她,看不出是什么情绪,问道:“闻大小姐,你对我的心思,现在连遮掩都不遮掩了吗?” 闻吟雪眨眨眼,对他道:“楚小侯爷占了我的便宜,我现在占回来不行么?” 楚珣没应声了。 刚刚被她触碰过的腕骨与掌心,带着灼热的温度。 近乎于烫。 闻吟雪感觉楚珣好像真的挺生气的。 但是她目的达成,也根本不在乎他是怎么想的。 不过闻吟雪其实也没有想到,只是碰了一下他的手,他居然就会有这样的反应。 好像也没什么吧。 怪不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 只是随便碰碰他,他居然就会这么生气。 闻吟雪这么想着,漂亮的眼睫忽闪,突然听到楚珣道:“你今日自己回去吧。” 至于吗。 也就碰了下他的手。 和她一起回去都接受不了了吗? 闻吟雪这么想着,哦了声,问他道:“那你今天还回来吗?” 楚珣看她一眼,“晚间会回来。” 那就是说午后都不在了? 正好他不在,闻吟雪可以下帖子让那几位相熟的贵女过来一起打牌。 她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也不介意他为什么不和她一起走了。 夫君不回家这种好事,她自然也不会多问。 闻吟雪点点头,“好吧,那你快去吧。我先回去了。” 楚珣看了她一会儿L,“算了。” 他慢条斯理地接着道:“你我既然已经成婚,我也受点委屈。看你现在对我依依不舍的样子,我也不是不能送你回去。” “……” 他在半步之距稍稍侧头,看向她:“走吧。” · 闻吟雪午间稍微休憩了一会儿L,醒来的时候恰好那几位贵女都已经到了,大多面露惊奇之色地看向威远侯府的布设,来的时候,口中还在啧啧称奇。 威远侯本人草莽出身,并无什么亲眷,长公主又是今上长姐,与寻常贵女更是没有什么姻亲关系,是以大多数人也只是在侯府外远观过,从未有过机会步入其中。 威远侯府早年前是一位亲王的居所,后面子孙落魄,无力承担这么大的宅邸的开销,便被收了回去。 后面威远侯逐渐展露声名,后面娶了长公主,今上便御赐了这座宅邸用以他们新婚,既然是御赐之物,里面的布设构造样样都精巧非凡,一看就能看出来其中的匠心巧思。 闻吟雪最近难得得闲,那几位贵女倒是都有点心不在焉,摸牌的时候,随口问闻吟雪道:“簌簌,你这几日成婚了以后,可感觉和以前有什么不同?长公主平日里严苛吗,我只在以前宫宴中见过几次,只看着就心生怯意了。” 闻吟雪理了下手中的牌,“也没什么不同。长公主殿下待我很好。” 几位贵女唏嘘几阵,很快又有人问道:“我早前也是见过楚小侯爷几面的,倒是没想到现在居然是娶了簌簌你,与他成婚,他平日里对你怎么样?” 闻吟雪理牌的手稍稍顿住,想了想道:“就,还行。” 怎么个还行法。 这好像也不太好追问。 早前还未成婚的时候,闻吟雪和这位楚小侯爷好像是不太对付,现在成了婚,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了。 有位贵女想起什么,突然试探着问道:“簌簌。你见过王相家的那位小女儿L,王幼菱吗?” 闻吟雪抬眼,点头道:“是见过。” 那位贵女声音压低了些,“说起来,你们是不知道,她往日里还经常出去参加宴席或者是出去 踏青之类的,这几日都不曾出去过了,一直在家中说是称病不出,也不知道是什么个事,那些往日里与她相熟的贵女也都缄口不言,问到都只摇头。” “说起来,那位王相家的幼女……”有人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讪讪停口。 场中人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 王幼菱心悦楚珣这件事,整个上京都知道,但是闻吟雪才来上京不过数月,未必知道这件事。 现今闻吟雪与楚珣已经成婚,让她知道也不是什么好事。 闻吟雪看过来一眼,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这次沈宜葶也忍不住凑过来,问道:“你知道?” 聊到这话的贵女脸上流露出歉意,小声对闻吟雪道:“对不起啊簌簌,我不是故意要聊起这个的。” 上次在大明寺的时候闻吟雪就已经猜到了。 她随意地嗯了声,掷出一张牌,“十万贯。” 闻吟雪理了一下手中的牌,“是知道。但没关系,我并不介怀。” · 楚珣送闻吟雪回府之后,去了一趟宫中。 东宫矗立在巍峨宫殿的西侧,远远看上去便知气势斐然,鸱吻坐落在檐角,更添凛然之势。 当今太子李开霁年过弱冠,是当今正统嫡出,自幼用帝王之训教束而成,端端看着就生出不可迫近的权贵之态。 殿中焚香,李开霁坐在小几之前独自对弈,手中拿着一枚黑子,似乎是在思忖这步棋应该下在哪处。 铜壶滴漏缓缓作响,李开霁问身边的内监道:“阿珣还没有来?” 内监问过身边的小太监,很快便道:“回殿下,世子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李开霁淡淡嗯了声。 太子与楚珣自幼一起长大,太子长楚珣三岁,两人自幼感情甚笃,寻常不忙的时候,楚珣也时常前来东宫。 这几日,倒是再也没有见过楚世子了。 当初今上赐婚的时候,太子还问过楚珣对那位新婚妻子是什么想法,楚珣当时也只是随意回了句没什么想法。 李开霁想到这里,轻笑一声。 早前皇帝一直催着李开霁也帮着楚珣在京中多看看,才不过一年多,转眼楚珣就已经成婚了。 李开霁整理棋子的时候,才终于听见殿外传来一点儿L声响,抬眼只见楚珣抬步走过空旷的前殿,从这里走来。 旁边的内侍连忙躬身行礼,“楚世子。” 楚珣抬抬手,李开霁看他几眼,“你今日不是回门以后就过来了么,难得见你迟到这么久,这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楚珣一路赶过来,语气波澜不惊,“哦。这个,是因为我有点走不开。” “走不开?”李开霁上下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楚珣语气有点懒散,看向李开霁道:“家中有个麻烦鬼。” “……麻烦鬼?” 楚珣点点头,“说了殿下也不会懂的。” 李开霁没忍住多看了一会儿L楚珣,片刻后才摇头笑笑,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只问道:“今年春猎本就推迟已久,现在即将入夏,估计也就是这几日就要成行了,我现在忧虑的是,现在京中有不少回纥的探子,春猎秋狩之时怕他们有什么动作。” “只是这是祖制,若是因为担心这个再延下去,恐难堵住朝中悠悠之口,礼部那边已经上了几封折子,回纥的事情又不能宣扬出去。我听父皇的意思,估计也就是这几日就要定下日子了。” 楚珣点点头,“探子的事陛下交由我在查,已经有些眉目,只是背后之人藏匿颇深,恐怕一时半会儿L没那么容易被揪出来。” 李开霁忍不住打趣道:“你这才刚刚成婚,父皇竟然舍得将这种事务交由你。就不怕你冷落了你那位新婚夫人?” 楚珣笑笑,“陛下确实与我提点了不少,让我不要宿在大理寺。” 李开霁抬眼看他,却没从楚珣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他与楚珣一起长大,这位表弟心中有什么想法,从来不会表露在脸上,极为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心中已经起了杀意,面上也依然是带着几分笑意。 是以,李开霁也猜测不到楚珣到底是怎么想的。 早前知道赐婚的时候,李开霁还不太相信真如皇帝所说的那样,说是楚珣对那位闻姑娘思慕已久。 李开霁熟知楚珣性子,就他这个样子,要让他开窍,那也实在是不容易。 谁成想后面没多久,楚珣便成婚了。 说起来,李开霁都还没有见过闻大小姐。 李开霁想到这里,忍不住拍了拍楚珣的肩膀道:“姑娘家都是要哄的,你既然娶了人家,日后就要好好对她。” 他说到这里,看着楚珣好像有点倦容的样子,问道:“我瞧你这像是这几日都没休息好的模样,我这里还有些鹿鞭之类的补物……” 楚珣闻言,很快道:“不必。” 李开霁还想再劝,“你现在是年轻,但是这身强体壮也不能这么使,新婚燕尔还要奔波朝中的事情。那些补品都是壮阳的,都是上贡而来的上等之物,你也不用和我客气,回去炖了好好补补。” “……” 楚珣:“真的不必。” 见他嘴硬,李开霁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而差使内监去取了些首饰之类的,让楚珣转交给闻吟雪,随后问他道:“还没问你,你对你这位新婚夫人,到底是何看法?” 楚珣思忖片刻,“也没什么看法。顶多就是,她太爱慕我了。” “偶尔也会让我,有点苦恼。”! 第 33 章 一连几日,闻吟雪也没怎么遇到楚珣。 他好像挺忙的,闻吟雪没事的时候还会把怀竹也叫出来,让他讲讲京中有没有什么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按照道理来说,怀竹他们做暗卫的成日里躲在暗处,应该很容易能听到些旁人听不到的秘辛。 刚开始的时候怀竹还比较羞赧,半天都说不出什么话来,就连偶尔说点话都是磕磕巴巴的,后面说过几次以后,怀竹逐渐也放开了很多,讲了不少京中的事情给闻吟雪听。 比如哪家的大人看上去光鲜亮丽,实则回家都不怎么沐濯,比如哪家的娘子看上去与夫君琴瑟和鸣,但实际上那个夫君每日回家都会在榻前跪上一段时间才被允许起来。 又或者是早年间什么旧情人各自成婚后相逢的场面,那简直就可以说得上是两两相望空余恨。 闻吟雪撑着下颔觉得挺有意思,半晌了又问道:“那你现在跟在我身边,楚珣呢?他不需要保护吗。” 怀竹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道:“世子其实寻常不太需要人保护,身手比我和怀柏都要好上很多,我们都是陛下和长公主那边担心世子才拨过来的,现在我不在了,怀柏在也是一样的。” 闻吟雪其实根本不关心,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怀竹还很真诚地道:“如果世子知道少夫人这么关心他的话,一定会很感动的。” 谢谢。 但不必了。 闻吟雪看向怀竹,问道:“那你会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家世子吗?” 怀竹点点头,“嗯嗯,那是当然。” 她也就是问问,根本没有要关心楚珣的意思。 要是被他知晓,脸都要被丢光吧。 闻吟雪很快道:“不行。” 怀竹不太懂,挠了挠头问道:“为什么呀少夫人?” 闻吟雪稍稍低声,循循善诱道:“因为,我并不想让他感动,也不想让他知晓,我只在背后默默付出就够了,真正的关心,一向都是不想让对方知道的,因为会让他有心理负担。楚珣现在在忙公务,所以我不想让他分心,你知道了吗?” 怀竹听后恍然大悟。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种事情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感慨于少夫人的细心,当即点了点头,回道:“少夫人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 小满刚过,暮春纷纷。 沈宜葶也被家中安排相看了。 对面的人家倒是不错,闻吟雪还看过小相,看上去相貌周正,很是清秀。 沈宜葶对上这种事情有点心中没底,相看那天还顺便找来闻吟雪和她来一起。 想让闻吟雪帮她也瞧瞧。 沈府位于城东,距离威远侯府并不算是很远,马车大概半柱香的功夫。 闻吟雪到了沈府之后,换上了侍女的衣物,跟在府中丫鬟的后面看着院中的境况。 沈家家中长辈站在中间,笑容满面地为沈宜葶 介绍了一下面前的世家子。 世家子姓周单名一个琰字,生得倒是不错,十分温文尔雅的样子,身穿月白长衫,说起话来面上带笑,举止也非常彬彬有礼,举手投足之间都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沈家家中长辈对这位周公子非常满意,对着他频频点头。 就连闻吟雪身边的那几位丫鬟都在窃窃私语。 “这位周公子就是小姐准备相看的姑爷?看上去很是不错。” 我也觉得,端是这笑起来的样子,就已经很是温柔了,加之说话时候的样子,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老爷好像也对周公子挺满意的样子……” 沈宜葶大概也觉得这位周琰挺好的,与他说起话来耳后微红,轻声细语。 这位周琰出身氏族,不仅家底丰厚,家中也没有什么姬妾,为人也算得上是才华横溢。 总之的确挑不出是什么错处。 闻吟雪倒是没觉得这位周公子生得有多出众,只能说是勉勉强强看得过去。 她站在丫鬟身后,看着沈家与周家的几位长辈相谈甚欢,估计都觉得彼此还不错。 沈宜葶生得乖巧又端庄,大概也没有哪家长辈会觉得不满意。 只是听说氏族里面规矩都挺多的,也不知道以后她与沈宜葶见面会不会受到影响。 闻吟雪漫无边际地这么想想,足尖碾了碾砖石中长出来的杂草。 说起来。 她好像也有好多天都没怎么见到楚珣了。 他最近真的挺忙的,就算是回来也都是宿在书房。 至少闻吟雪起身的时候,旁边的被褥都被叠得很平整,也没有任何人躺在其中的温度。 不过她也不怎么想看到他。 也算是好事。 周琰生了一张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脸,给人的感觉和程屹比起来有点像,但是长得比程屹逊色一点。 长辈在旁,周琰也只是笑着与沈宜葶说了几句话,非常点到即止,非常有儒雅。 但闻吟雪对这个人总是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说不上是为什么。 一直到将近日暮,周家才准备告辞,一行人都面露满意地离开了。 闻吟雪今日站了许久,也懒得将身上的丫鬟衣裳换回去,沈宜葶走过来给她捏了捏肩膀,问道:“簌簌觉得这位周公子怎么样?” “嗯。”闻吟雪沉思片刻,“我说实话,我感觉不怎么样。” 沈宜葶有点诧异,停下了手,问道:“为什么?” 闻吟雪很诚恳地回道:“要说是为什么,那我其实也不知道,但是就是感觉不怎么样。可能因为他与我那个便宜表兄都一样姓周的缘故吧。” 沈宜葶失笑。 她撑了撑手,“我其实也没什么所谓,但是我们家与周家都挺有结亲的意愿的,加之现在周家势大,我父亲不过一个尚书右丞,也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闻吟雪听 她这么说话,忍不住道:“你要当真不愿,我可以帮你。” 沈宜葶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外祖本来就很多人盯着,你与楚世子又毕竟刚刚成婚,你若因为这种事情去麻烦他,欠了他的,我怕你以后在他面前也少了底气,而且我都说了,我其实没有什么所谓。毕竟这位周公子都挑不出什么错处,总归比那些寻常相看的要好上太多了。?” 闻吟雪心中有点儿忧虑,但知道沈宜葶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外祖不多时就要远去西北,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未必能在这种事情上说得上话,她又与威远侯府并没什么实际上的关系,就算是楚珣愿意帮忙,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求他也未必有用。 就算是有用,也不能欠了他的。 况且今日来看,那位周琰确实很周到,没什么错处。 或许也只是她多想了。 闻吟雪思忖片刻,对沈宜葶道:“你若发现不对,就告知我。不就是求楚珣,可以试试,他其实偶尔也挺有良心的。” 沈宜葶笑了笑,对她道:“知道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从沈府出来以后,前去威远侯府要经过大理寺。 今后有可能有求与楚珣,闻吟雪决定前去见一面他。 时近日暮,大理寺前的街道人来寥寥,闻吟雪掀开帘幔,刚准备往外面看一眼的时候。 刚巧看到大理寺旁边的檐下,好像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随意依靠在柱上,姿态倦怠至极,身穿绛红圆领袍,腰束蹀躞带,团金银囊带鞓,带銙饰银,单单看着就知道这人身份贵不可言,双手环胸,手指抵在臂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着。 正是楚珣。 而站在他对面的人,身穿淡色襦裙,时近初夏,她身上的绢纱半臂几近透明,能清楚地看到肩部的臂钏,下面的银饰还在轻微地晃动。 马车行驶得并不算快,面前女子的相貌被楚珣的身形遮住,看不真切,但只看着这窈窕的身姿和嫩白的肤色,也能猜测到这位贵女必然是姿容窈窕,相貌姝丽。 车夫在前方试探着问道:“夫人,要停吗?” 闻吟雪自然是知道楚珣未必是有私,但是此时,心下突然就感觉弥漫上了一点儿火气。 他们之间虽然也没什么情谊,但是回门以后,她都没有怎么见到过他的人。 没想到此时见到他,居然会是这么一幅场景。 这要是被别人知道,那她的颜面要往哪里搁。 闻吟雪看着楚珣唇边似笑非笑的样子,放下帘幔,道:“不停了,直接回去。” 车夫连忙应是。 · 回到府上已经天近迟暮。 暮色笼罩在上京中,远处的灯笼被风吹起,发出细细的声响。 好像起风了。 钦天监前些时日就说今日或许会下雨,此时天色晦暗,的确能看出来风雨欲来。 府中上下将之前拿出来去 晒的药材书籍都早早收了回去,闻吟雪回去以后不多时都去净室洗漱,随后躺进被衾。 起了风,不如前些时日那么热,是以屋中的冰鉴都撤了下去。 闻吟雪躺进被衾之中,翻来覆去怎么都没什么倦意。 窗牖外的树叶被风吹得作响,她思绪昏沉,随后就看到了屋中霎时间亮如白昼,她愣怔几瞬,才听到随即是一声沉闷的雷声。 她不太喜欢这种天气。 幼时雷雨天气的时候,她曾有一次因为这件事魇着,连发了好多日的高烧。 那个时候外祖还未发迹,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武将,母亲能嫁入闻家,已然算得上是高攀。 虽是高攀闻书远,但闻书远也不曾亏待过她们,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 只是成婚数年,也只得了闻吟雪一个女儿。 祖父很不喜欢她,印象中应该也是一个雨天,祖父因为一件小事罚她去跪祠堂。 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什么事了,只记得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祠堂本就少有人至,那时灯火很暗,只烛火细微的晃动。 闻吟雪在里面还没有待上很久,就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哗哗的声响,空气中浮动着带着土腥味的水汽。 不多时,就传来闷雷的声响。 很远,又像是很近。 面前的众多牌位在骤亮的祠堂中被拉长阴影,好像一步一步靠近过来。 闻吟雪年岁尚小,完全不记得当时到底是什么心境了。 好像是很害怕,又或者是头脑之中几乎一片空白。 记得最清楚的,是外面电闪雷鸣,等她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浑身滚烫地蜷缩在一个角落了。 因为这件事,闻书远与祖父争执了一番,随即带着母亲与闻吟雪离开闻家,重新找了个地方落脚。 大多数的回忆已经模糊不清了,闻吟雪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沉闷的雷声后,她总是会下意识地紧闭双眼,然后母亲会轻轻将手捂在她的耳侧,和她说:“簌簌,别哭。” 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久到那个时候的闻书远,都格外的陌生。 后面母亲去世,闻书远消沉了很长一段时日,随后随母命另娶了一位继室林氏。 很快,就有了闻薏。 父亲逐渐不怎么会来自己这里,也不会记得自己很怕雷雨天。 他还是会关心自己,只是还会分散给别人。 可是摇尾乞怜来的一点儿关心,闻吟雪一点都不需要。 不想给的,给了又收回去的,又或者是很勉强的。 她从来都不需要。 此时的屋内几乎亮如白昼,随后又是几近摄人的闷雷之声。 压在心绪之中的那些陈年往事居然又浮现开来。 其实她一点也不介意。 嗯。 不在意。 祖父不喜欢她她不在意,母亲逝世 后父亲过了一年再娶她也不在意。 她早就习惯了。 闻吟雪微阖着眼,思绪混乱芜杂之际,居然也就是这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 雨势渐大。 李司直瞧了瞧外面的天气,问楚珣道:“雨这么大,世子今日不如就宿在大理寺吧。今日那个歌伎可查出些什么来了?她不是说了,有些话只能对世子说么?” 楚珣抬手接了滴雨,掀起眼睑问向李司直道:“那你就放她来见我了?” 李司直嘿嘿两声,“这个歌伎可是之前那个回纥人为数不多见过的,想来酒后也总该能问出来点什么,这不是正巧她自己说了要见世子么,我就想着万一真能问出来些什么呢。” 楚珣语气漫漫,“问是问出来了些什么。但是也惹上了些麻烦。” 李司直听到这里忍不住紧张问道:“啊?麻烦,什么麻烦?” 楚珣没答,只看了看外面的雨,“狱中几个人你再审审,口供整理好明日递给我,我先回府了。” 李司直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要急着回府,想了想,楚珣现在毕竟才刚刚新婚不久,又不像是自己早就已经老夫老妻,赶着回去好像也挺寻常的。 就这样急着回去见闻姑娘。 还总是要装出一副气定神闲不为所动的样子。 显然。 楚世子是个非常心口不一的人。 李司直思忖到这里,一想到他这桩姻缘还是自己一力促成,没忍住摇头晃脑地笑出了声。 雨滴犹如玉石,滴滴答答坠落在伞面之上。 今日怀竹与楚珣提过一句,说是闻吟雪本来准备在大理寺这里停一下的,没成想恰好看到他与一位女子正在谈话,是以闻吟雪也没有在那里停留,转而离开。 让那个麻烦鬼误会。 还不知道她会想成什么样子。 这几日春猎在即,楚珣忙着追查回纥的消息,的确有好几日都没有看到闻吟雪了。 他缓步走过台阶庭榭,走至院落的时候,还在当值的役人看见楚珣,忍不住道:“世子……” 楚珣闻声,示意他噤声,那役人才讪讪低声,走到他面前道:“世子回来了。” 楚珣嗯了声,“她呢?” 役人反映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楚珣说的人是谁,他很快就低声道:“夫人已经宿下了。” 楚珣没应声,抬步推开内屋的门,最后走进寝屋。 一段时间他不怎么在,屋中充斥着淡淡的梨花香味。 只很淡,混杂着一点儿屋中原本还未散去的遐草气息。 并不难闻,反而带着说不上来的和谐。 雨声滴滴答答,伴随着时不时传来的闷雷声响。 楚珣走近床榻边,只看到闻吟雪微阖着双目,整个人都蜷缩在一个角落中,看上去只有很小的一团。 犹如绸缎一般的发散落,全然没有见过的乖巧。 的确是有好几日没见了。 楚珣站在榻边看了她一会儿,刚准备离开的时候?_[(,突然看见闻吟雪的眼睫突然颤动了两下。 随后她似有所感地睁开眼,看到了楚珣。 他甚至还穿着今日她见到的那身,绛红圆领袍,腰佩蹀躞带,团金银囊带鞓,半低着眼,漂亮的眼眉在此时稍显晦暗的屋中看不真切,半明半昧地隐在榻前。 闻吟雪本来睡得也不是很沉,此时看到楚珣,倦意消散了点儿,声音闷闷的:“……楚珣?” 楚珣语气淡淡,“是我。” 闻吟雪看向他,没忍住道:“你居然还知道回来。” 因为刚刚睡醒,她的声音带着些倦意。 要比平日里更甜润一点。 楚珣点头道:“我最近一段时日在忙公务。” 说到这个。 闻吟雪就想起来今日在大理寺外看到他的事情。 虽然他们以后是要和离,但是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这段时日一定要与她装出百般恩爱的样子。 闻吟雪看向他道:“忙?就算是再忙,你就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吗?传出去那我成了什么了,说不定就是新婚后你已经厌倦我这种谣言了。” 她想了想又接着道:“而且我今天在大理寺门口的时候都看到了,你和我没有时间,与别人说话的时间倒是不少。” 沉寂片刻。 楚珣看着她,蓦地笑了声,片刻后才懒懒开口。 “所以闻大小姐意思是,”他眼睑微抬,“……我这段时间冷落了你?”! 第 34 章 什么冷落。 她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吧。 闻吟雪刚刚转醒还没有多久,思绪还有些迟钝,原本纤秾合度的身子蜷缩成小小一团,莹润的眼珠好像沾了点儿春雾。 脉脉一水间,潮湿得让人很容易生出她此时非常委屈的错觉。 楚珣总感觉她这个时候确实很像是一只备受冷落的狸奴。 就算是生气了,也只是虚张声势地竖起爪子,只在手背上似有若无地碰了一下。 随后一触即离。 楚珣站在床榻前,随手拢了一把滑落的被衾,“近日京中出了些变故,是以大理寺这几日连日都在忙着处理公务,我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将近子时,晨起还有早朝,我怕打扰到你。” “至于与旁人说话,也只是在审问正在追查的事情。” 闻吟雪看向他:“真的吗?” 楚珣:“不然呢。你这么追根究底,不会是在……” 他的视线好似有点探究,“吃味吧?” 这两个字被他咬重了点。 闻吟雪顿时反问:“你看我可能吗?” 楚珣嗤笑了声,“这我哪里知道。” 闻吟雪很肯定地道:“你别总是自作多情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愿如此。” 闻吟雪没说话了,片刻后才含糊点了点头,“好吧。反正你与什么人说话我也管不着,你别忘了之前答应我的事情就行。” 她说到这里,原本昏沉的思绪清明了些,看向楚珣道:“那你今晚还走吗?” 楚珣看了她几瞬,随后漫不经心地开口:“我怎么听你的意思,是还挺希望我留下来的?” 闻吟雪:“我随口问问,不是很想。你要是不留下我就继续睡了。” 楚珣啊了声:“我感觉,你这话说得还挺口是心非的。” “……” 倦意彻底散去,闻吟雪刚想开口,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一声沉闷的雷响。 怎么还没停。 少时的回忆不可避免地溯回上来。 其实她现在也没那么害怕了。 但还是下意识轻轻缩了一下身子,手指也随之蜷缩起来。 楚珣敛着眼睫看她,刚准备开口,片刻后,屋中又骤亮。 周围的陈设顿时映入楚珣的眼中。 在这突然亮起来的闪电中,楚珣看清楚了此时的她,纤毫毕现,就连羽睫在细微地颤动都并无遗漏。 佯装的理直气壮全然消散,就连唇色都比寻常的时候白一些,脆弱到好似是瓷器般毫无血色。 被褥被她扣在手中,全然都是皱褶。 好像是很害怕。 怕什么。 窗外的雷雨交加吗。 她在自己面前一向都胆大包天。 楚珣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闻吟雪。 他抵住床榻边缘 ,掌心触碰上她的耳廓,语调还是一如往昔的倦怠。 周围的声响犹如潮水一般的消散,闻吟雪下意识看向楚珣,闷雷之声消弭,只剩下他的声音。 带着一点儿调侃,也像是戏谑。 “看不出来。”他道,“闻吟雪,你还挺胆小的。” 他掌心比寻常的时候要热一点,微薄的温度透过她的肌肤传过来,闻吟雪看向他,辩驳道:“……我没有在害怕。” 他的手触碰着颈后的肌肤。 说不上来的触感,细细密密的不太自在。 就像是碎发浮动,上下拨弄。 楚珣好像也察觉到她的不自在,手指很轻地抬起来了点。 静寂的氛围中,只剩下连绵不断的雨声,还有遥遥远远隔绝在他掌外的闷雷声响。 片刻之后,楚珣才开口。 “那行吧。是我害怕。”他道,“我勉为其难今晚留下来陪陪你好了。” 闻吟雪思绪清醒,“你既然是自己害怕,怎么能叫勉为其难留下陪我,讲不讲道理啊。” “说对了。”楚珣点点头,“我就是不怎么讲道理。” 他说得实在是坦然,一直到雨声彻底停歇下去的时候。 楚珣才收回手,语气很淡道:“雨停了。” 他随手拿了件寝衣,“我现在好像不怎么害怕了呢。” 闻吟雪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看着他的动作,很诚恳地道:“那你独自一个人前去净室,还是很勇敢的。” 楚珣看她一眼,笑了声,随后才抬步走向净室。 他的指尖还带着似有若无的遐草香气。 此时也笼罩在闻吟雪颈侧。 也不知道他身上哪里来的香味,闻吟雪想,其实还挺好闻。 她好像从来也没看到过楚珣用香料。 上次问他他还不说。 小气鬼。 闻吟雪想着想着。 思绪逐渐涣散。 楚珣从净室中出来就是看到闻吟雪此时蜷缩在一个角落中睡着的样子。 他抬手将她的脑袋朝着里侧推了推,随后才合衣进入被衾之中。 第二日早间云销雨霁。 昨日的骤雨疾风消散不见,只剩下澄澈如洗的天际。 昨日一夜吹落的树叶枝丫早早就有役人前来院中扫走,楚珣难得没有早起前去大理寺,坐在圈椅中翻看着卷宗,一只手拿着白釉青瓷茶盏喝一口。 还挺自在。 闻吟雪醒过来的时候没有居然还能看到他,有点诧异地道:“你今日没去当值?” 楚珣掀起眼睑,“等会再去。” 闻吟雪撑起身,问道:“怎么?” 楚珣稍稍顿了下,才道:“这不是你昨日怪我,冷落了你么。” 闻吟雪掀开被褥,“我明明就没有这么说吧,你能不能别总是曲解别人的意思。我只是说你不能在和 我和离之前对别的贵女有多接触,这本就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吧。” 她刚刚起身,身上的寝衣没有扣好,耷拉下一点在肩侧。 昨晚他俯身靠近她身边的回忆复现。 楚珣适时收回视线,语气平淡无波,“……你先把衣服扣好。” 闻吟雪听见他的话低眼看了看,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点儿凉意,她扣好衣服后默不作声地去了净室。 出来的时候,楚珣还没有走,依然四平八稳地坐在圈椅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 早膳都已经备下,闻吟雪顺手挑了个荔枝酥酪尝了下,咬开的时候,没想到里面的馅还很烫,她刚尝了一口就被呛住了。 眼圈都红了一点。 楚珣放下卷宗,递了杯凉茶给她。 “你这是怕我和你抢吗,”他道,“我看上去很饿?” 闻吟雪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盏,小口啜饮,随后才道:“太,烫了。” 她现在说话的样子还挺好笑,温吞地像是才启蒙,口齿不清。 楚珣感觉现在笑她实在是有点幸灾乐祸,只唇边稍抬了点。 闻吟雪又喝了一口凉茶,连这点儿细微的笑都发觉,不太乐意地看向他道:“楚珣。” 楚珣:“嗯?” “……你不许笑。” “我没笑。” “你笑了,我看到了。” “行吧。我是笑了。”楚珣道,“那你去报官好了。” “……” 当官很了不起吗。 闻吟雪愤愤地没说话了,然后放下手中的茶盏,突然想起来他刚刚坐在这里,好像也饮过茶。 桌上茶壶边一共也就四个杯子,其中三个都是倒扣着的,只剩下一个她现在手中拿着的。 等等。 闻吟雪看向桌上。 确定再也没有其他茶盏了。 她低眼看向现在自己手中的白釉青瓷茶盏,艰难开口道:“楚珣。” 楚珣抬眼,“怎么。” 闻吟雪指尖传来烫意,脑中空白道:“你给我的茶盏,是不是你刚才用过的?” 楚珣原本晃荡着的圈椅霎时间停住,他缓缓地看向此时桌上倒扣的杯盏,然后又看了看此时闻吟雪手中的。 刚刚。 他看到她呛住,也只是顺手拿了一个。 完全忘了,这是他用过的。 楚珣视线在她被凉茶润湿的唇上稍稍停留片刻,随后很快就移开视线。 “……记不清了,嗯,”他语气很淡,挺肯定地道:“没什么印象。” 楚珣没有再看她,只是拿起卷宗起身,“我先去大理寺了。” 说完就踏出槅门,转身离开。 门外的怀竹与怀柏两个人蹲在水池边,和罚站似的数着池塘里面的鱼。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怀竹连忙走上前去,问楚珣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世子, 你把少夫人哄好了吗?” 怀柏也道:“我就说世子昨日那么大的雨怎么还赶回来,原来是为了哄少夫人。 楚珣神色疏淡?[(,“谁说我回来是为了哄她了?” 怀竹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那世子回来做什么?” 只是怕闻吟雪那个麻烦鬼误会罢了。 楚珣片刻后才回道:“顺路。” 顺哪门子路。 怀竹根本就不信。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顺路吧。 怀柏也没多问什么,只是片刻后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盯着楚珣的耳尖道:“世子……” 楚珣语气淡淡,“说。” 怀柏有点儿扭捏道:“我看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昨日淋到雨了发烧了,要不要我让膳房给你煮点姜茶喝,祛祛寒。” 他看了看,又肯定道:“是很红。” 怀柏说着,还忍不住问怀竹道:“你说是不是,怀竹。是很红吧?” 楚珣:“……闭嘴。” · 早上发生的事情,闻吟雪也觉得很是不自在。 好在楚珣后面几日她也不常见到,这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才逐渐淡去。 这几日闻吟雪都在到处逛逛,时近初夏,连着好多日天气都非常不错。 午后约了几位贵女前来打牌,闻吟雪今日手气还算是不错,倒是沈宜葶有些心不在焉。 闻吟雪一边摸牌,一边问她道:“阿葶你怎么了?” 沈宜葶很快回神,看了看上家的牌,出了张牌,笑着回道:“也没什么。” 旁边的贵女忍不住道:“是因为婚事吧?” 闻吟雪侧头,问道:“你爹娘与周家人后面是怎么说的?” 一直没有吭声的贵女这才开口:“周家,哪个周家?” “还能有哪个周家,整个上京能排得上号的,也就是一个周家吧。” “周琰?”贵女反应过来,“周家的三公子吧,我之前还见过,倒是相当不错,那阿葶你是怎么想的?” 沈宜葶思索片刻,随即笑了笑:“也没什么想法。我阿爹与周大人好像都挺满意的,先前合过八字,我与周公子很是契合,差不多现在已经准备纳吉了。” 已经到了纳吉这步。 那这桩婚事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 闻吟雪问她道:“那你心中可觉得勉强?” 沈宜葶停顿片刻摇了摇头,“我与周琰已然算得上是高攀,他为人处世都并无疏漏,加之各方面都算得上是上上之选,我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毕竟这种事情事关终身,总归是觉得有些心绪难安。” 这话也是。 旁边贵女也宽慰道:“总归是件大事,心绪难安也是寻常的,你也不必觉得多畏惧,你看看簌簌,先前与楚世子两个人不是还有些过节么,现在不也相处得挺好。” “……” 闻吟雪没忍住道: “别提他。” 贵女奇道:“你们这是吵架了?” 闻吟雪不置可否,“反正别提。” 几位贵女闻言倒是听出几分意趣,彼此间相视一眼,笑了声,也没有再提。 下了晚后,几位贵女相继告辞,沈宜葶稍稍停留片刻,闻吟雪想了想,宽慰了她几句,“这件事最主要是你自己要想好,愿不愿意,总归是你的事情,你若是不愿,就早些与我说就好。” 沈宜葶轻摇了摇头,“我对周公子挺满意的。” 闻吟雪听她这么说,也没有多说什么,“好吧。那你回去多注意安全。” …… 几人走后,原本还热闹宽敞的院中霎时间静寂下来。 闻吟雪坐在亭中,突然想到什么,轻声唤道:“怀竹。” 不多时,身穿劲装的怀竹突然从暗色中出现,对着闻吟雪道:“少夫人。” 闻吟雪看着他道:“你可有听闻过关于周家三公子周琰的事情?” 怀竹好好思考了一下,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记忆,随后才拱手回道:“回夫人,周家的话,好像是没听说过。我没怎么遇见过世家贵族的暗卫,加之京中的暗卫也挺多的,我也没一个个问过。” 闻吟雪也没有气馁:“还有你可认识京中的其他暗卫?” 怀竹连忙点头,道:“认识的认识的。我与好多公主王孙的暗卫都是很不错的交情,每次宫宴的时候,我们都经常躲在同一个树上,偶尔也会聊上一会儿。久而久之,也算得上是熟识。怎么了吗?” 闻吟雪道:“那就好。你既然认识这么多人,又经常隐匿身形,那就帮我去查查那位周家的三公子,你看看他寻常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又或者是有什么不太好的嗜好。” 怀竹很快应声,随即隐匿进夜色之中。!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35 章 闻吟雪让怀竹去查的事情,不多时就有了眉目。 怀竹当影卫多年,京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很难瞒得过他们这些做影卫的,一来世家大族之间大多都有豢养影卫,二来影卫大多行踪隐秘,难以让人发觉。 怀竹办起事情来尽心尽力,又是个时常与人往来的性子,在京中影卫中打听了几番,很快就得了消息。 闻吟雪躺在椅子中,一手剥着荔枝,一边听怀竹说话。 怀竹这几日忙着在外奔波,绘声绘色地和闻吟雪转达他打听到的消息:“少夫人是不知道,我这几日问了好多相熟的暗卫,那周琰倒是隐藏颇深,连着多少人都对他知之甚少。世家大族的暗卫和我们这种还不是一个体系,所以消息传出来的少。” “好在有个县主府上的暗卫,我与他曾经很有些交情,就是曾经我们……” 闻吟雪看他一眼,“你说重点。” 怀竹哦哦两声,随后连忙道:“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我才顺藤摸瓜,这周琰看上去翩翩公子,背地却与好几位有夫之妇有染,有些也不是没有被妇人的丈夫发现,但是周家势大,都被压了下去,要么就是直接杀了那丈夫,周琰做的一向都很小心,是以根本没什么人知道,也没有被捅破出去。” 闻吟雪听他说话,一下子连手中的荔枝都忘了剥了,忍不住道:“真的假的?那周家的长辈可都知道?” “知道的知道的。”怀竹应声,“好多事情都是他娘护着他,他爹来替他善后的。” 闻吟雪根本没想到周琰背地里居然是这种人。 怪不得他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既然与好几位有夫之妇有染,那么这种习惯也必定是由来已久。 一时半会也是狗改不了吃屎。 那还和沈家议亲? 看着沈家几位长辈对周琰这么满意的样子,多半不知道这件事。 闻吟雪想了想,又问道:“那他现在呢?” 怀竹一拍手,忍不住道:“说到这个,这位周琰最近不是在议亲了么,居然还与自己庶兄的妻子有了首尾,这件事本来极为隐秘,就连他家中都没什么人知道,我还是问的一个好久没有联系的暗卫朋友,他在京中认识的人更多,这些事情根本瞒不过他们。” 居然在议亲之后还与自己的嫂子有私。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还好意思装出一副清风朗月风度翩翩的样子。 闻吟雪看向怀竹,随手递给他一颗荔枝,“辛苦了。你说的这些确定吗?” 怀竹看她一眼,随后小心翼翼地接过揣着自己怀里,回道:“确定的。他们每初十,廿十,三十都会在春风苑中见面,女子头戴幂笠,常常在楼下接头随后各自上楼,过一刻钟周琰才会推门而入。” 现在是初六。 还有四天周琰就要和那个有夫之妇见面了。 他与沈宜葶的婚事已经到了纳吉的地步,若是再拖 下去,等到正式下了聘,估计就会对沈宜葶声名有碍了。 闻吟雪思忖片刻。 随后准备等明日沈宜葶前来议亲的时候,再好好从长计议一番。 闻吟雪没有什么其他吩咐,怀竹默不作声地从屋中离开了。 他得意洋洋地拿出放在怀中的荔枝,看向回来的怀柏道:“看,少夫人刚刚给我的。” 怀柏没作声。 旁边恰好经过的楚珣听到怀竹的话,顿步看了看,问怀竹道:“谁给的?” 怀竹嘿嘿笑了两声,“是少夫人给的。” 楚珣看他一眼,随后哼笑了声,往屋内走去。 他们几日都没怎么见到,闻吟雪原本还在剥荔枝,想着怎么帮沈宜葶退掉这门亲事,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她下意识抬眼,恰好对上楚珣的视线。 他今日难得带了玉冠,愈发显得人如琅玉。 闻吟雪想起之前的事情。 看他一眼,也没开口,默不作声地拿着剥了一半的荔枝走了。 丝毫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楚珣开口道:“闻吟雪。” 沉默。 楚珣又道:“簌簌。” 闻吟雪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很快转身,往屋内走去。 楚珣看着她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步出了门,看到怀竹还在炫耀那颗荔枝,问道:“这是给你的?” 怀竹点了点头。 楚珣笑笑,称赞道:“不错。” 怀竹连忙嘿嘿笑了两声,还问道:“少夫人没有给你吗?” 楚珣没答。 怀竹也没在意,只觉得跟在少夫人身边比跟在世子身边好多了。 楚珣又问道:“喜欢吗?” 怀竹还有点不好意思,说话的时候期期艾艾,“……喜欢。” “行吧。” 楚珣随手拿过那颗荔枝,在手中抛了下。 “那现在是我的了。” · 次日午后,闻吟雪和沈宜葶仔细讲了之前怀竹发现的事情。 这种隐私之事,世家大族间就算是有些风声也会遮掩得很好,自然不会传到沈家的耳中,是以沈宜葶也完全没有想到,周琰居然还有这样的癖好。 怪不得周家挑选新妇的时候,都是相看的家世寻常,性子看着也温敛的贵女。 想来是觉得这样的新妇,就算是日后发现了什么,也都是仍由周家拿捏,不敢声张。 这根本就可以说得上是恬不知耻。 那周琰更是表里不一,虚有其表。 所以现在重要的是,要怎么才能解除婚约。 这件事周家是绝对不可能认账的,一来周家势大,就算是说了他们也有能力压下去,转口咬死这事绝无可能,沈家不过只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京官,是绝无可能和周家做对的。 二来如果是要当面说的 话,得由沈家出面,沈宜葶的爹娘全然没有道理相信这种暂时还没有根据的话。 闻吟雪对周家没什么了解,只知道周家势大,在上京也是能排得上号的。 这位周琰更是周家这辈最出众的世家子。 那怎么想,周家都肯定会保下周琰。 闻吟雪思忖片刻,对沈宜葶道:“不如这样。我们后日去捉奸算了。” 沈宜葶瞳孔翕张,没忍住反问道:“……捉奸?” 闻吟雪点点头,“你想想,反正周家也不可能会承认,这件事就只有我们知道,你们现在已经到了纳吉的地步,一般没什么大的差错,你就是要嫁入周家了,如果这个时候要退婚,就只能是撕破脸了。” “这种事情周琰自己都做得出来,还好意思装出一副很文质彬彬的样子来骗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是周家因此对你们怀恨在心,但是毕竟是他们家自己丑事做在前面,就算是交恶也师出无名,光是御史台的参本都能淹得他们家焦头烂额。” 沈宜葶垂下眼睑。 她之前是感觉周琰对她的态度有点儿虚浮,但是也远远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是这样的人。 现在得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间心绪也有些杂乱。 她原本对于周琰并没有什么不满之处,甚至周围的姊妹都觉得她这桩婚事是高攀。 毕竟他不仅家世远甚于她,相貌才学也极其出众。 但沈宜葶现在知晓周琰还有这样的癖好,显然知道他并非是良配。 捉奸。 这桩婚事现在至少彼此都没有什么错处,算得上是相谈甚欢,若是没有什么差池,那么的确没有任何悔婚的理由。 爹娘也绝无可能因为一个推断就要去得罪周家。 但沈宜葶也不想就这么嫁与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她思虑很久,随即才看向闻吟雪,点了点头。 “好。” · 周家世代簪缨,宅邸坐落在城西,占地巨大,氏族代代都居于此。 周琰即将娶妻的消息此时府中上下都有所耳闻,都比平日里要忙上了不少,毕竟纳吉之后就是下聘,虽然对方只是个尚书左丞家的小姐,但总归也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又是正妻,总不能显得太过怠慢。 是以光是下聘这个关节就要费了不少心力。 周家主母已经上了些年岁,连着几日的操劳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便唤来了庶子的妻一同清点下聘的礼单,其中的几个铺子又是在什么地方,年收成如何,都是需要一一考量的。 此时屋中晦暗,主母放下清点礼单的狼毫笔,唤来丫鬟去剪了烛芯。 她身为氏族主母,浑身上下的气度自是不怒自威。 主母指尖抚了下礼单上面的字,确认没有什么疏漏后,看向庶子发妻,灯火幢幢,她似有感慨道:“一转眼就连阿琰都要娶妻了,咱们家门第不比寻常人家,阿琰这长相相貌,就算是尚公主都娶得,本 也没必要将将只娶一个文官的女儿,都谈不上裨益,偏生……”() 这件事周家上下都能说得上是心知肚明,对面的妇人闻言眼睫颤动,不敢妄言。 ?小鱼卷提醒您《我见卿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片刻后,妇人才轻声道:“小叔乃世家子弟其中表率,为人清正又有大雅之范,自然是堪配京中贵女。” 主母闻言也轻声叹了口气,“堪配是一回事。总归不能找个性子刚烈的,我早就劝过阿琰,凡是找些清倌歌伎什么的倒也随他了,浑说起来也就是个风流,偏他又有这……旁人倒是能瞒得过去,但日后他的枕边人如何能瞒得过?成了婚后朝夕相对,总是能看出些不对劲,若是娶了个高门贵女,家中又有些权势的,只怕是不能善了。” 对面的妇人闻言沉默片刻,随后才道:“那这位与小叔议亲的贵女性情如何?” 主母难得与人说起这些事情,想到这里才稍稍放下心,想到这桩婚事多半已经板上钉钉,也没什么在意地道:“我瞧见过,生得倒是不错,清秀端庄,又不会显得太过妖冶,性子倒是不错,加之父亲不过一个小官,正是好拿捏。想来日后就算是发现什么,沈家人知道,也不敢多说什么。” 妇人听见这句话,轻轻颔首。 屋中灯火摇晃,不多时才听到门外丫鬟突然齐声道:“少爷。” 细微的步伐之声响起,周琰的面容隐没在暗色之中,主母听见声音,面上有些喜色,没忍住上前迎上去道:“阿琰怎么过来了。” 周琰面上带着点儿笑,说起话来语调缓慢,“儿来看看阿娘。近日阿娘忙着儿子的事情,实在是辛苦了。” 主母听他说话,笑着嗔怪道:“这有什么辛苦的。总归也只是看看礼单罢了。” 一旁的妇人也起身,站在烛火之前,半垂着脸,白皙细腻的颈后展露出来。 身上一件淡青色的褙子,愈发衬得腰肢纤细。 妇人此时低着头,很是恭顺的样子。 她没有看向周琰,只是轻声开口:“小叔万安。” 周琰闻言看向站在一旁的妇人,声音温柔:“……长嫂也在。”!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6 章 春风苑地处白鹭洲上游,毗邻一道穿城而过的河流,临窗可见流水汤汤,尤其是此时还未入夏,还有未凋谢的花树,若是微风浮动,还能看到掉落的花瓣随着远去的流水而去。 临窗观景,品茗论诗,显然算得上是风雅之事。 闻吟雪昨日就来春风苑中查探过一番,确定了之前怀竹和她说过的那间雅室,心中思虑几番,到底怎么揭穿周琰的真面目。 他们寻常会先在楼下碰面,随后分别上楼。 春风苑常有雅客前去焚香论谈,也寻常见到有妇人在其中暂坐休息,是以在楼下的时候不行,到时候周琰还会狡辩,说自己不过是见到长嫂上前只会一声。 若要捉奸,还得证据确凿。 也就是得在他们上楼之后再打开房门,让整个楼中的人都能见到其中人的面目。 周琰常在京中抛头露面,他长嫂也是常常在周府设宴中露脸,想来也是很多人都曾经见过。 只要他们两个人共处一室,那这私通的罪名怎么都是无可辩驳的。 有错在先,周家估计尚且自顾不暇,与沈家的婚约自然是有待商榷了。 闻吟雪思忖了很久,才终于翻身上榻。 这几日楚珣不在,屋中放了冰鉴,闻吟雪盖着被衾,又没忍住下床添了几块冰,这才重又躺回榻上。 · 翌日暖风和煦,春风苑来往人流络绎不绝。 跑堂的在木阶上忙得满脸通红,老远看见两位贵女头戴幂笠款款而来,他连忙迎上去,问道:“两位姑娘是饮茶还是歇息?” 闻吟雪今日穿了件不显眼的素白襦裙,她头戴幂笠,身形在绢纱中若隐若现,只语气压低道:“泸州素尖一壶。” 跑堂的当即应声,朝着内里招呼一声道:“泸州素尖!” 泸州素尖不比西湖龙井,只能算是个不怎么出名的茶种,一般只有常常在京中几家茶室中往来的人才会点,是以跑堂的只当面前的两位贵女应当也是经常出来品茶焚香的,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笑着道:“那两位客官随意找坐吧,热茶待会儿就上。” 闻吟雪找了个角落坐下,沈宜葶坐在她对面,悄悄掀开幂笠的一角,轻声问道:“簌簌,你觉得他们今日会出现吗?” 闻吟雪剥了颗荔枝给她,也掀开幂笠看向门口,回道:“怀竹说是今日,而且他今日早上就看到与他有私的周家长嫂出门采买了,只带了一个心腹丫鬟,身边没跟着其他人,现在这会儿还在东市,过一会儿就该过来了。” 沈宜葶点点头。 她想了想,又小声道:“我还、还是有点紧张。” 闻吟雪轻声安慰道:“没事的。” 她说着,一边撑着下颔看向门口。 今日天气清朗,春风苑也格外热闹一些,尤其是这里又是上京,上京喜文,盛行儒雅之风,这样的文雅之地向来是被才子们热衷。 往来的大多 都颇有些书卷气,就连厅中交谈的,也多与朝政科举有关。() 不多时,只见一位身穿淡青色长衫的郎君缓步踏进。 ?本作者小鱼卷提醒您最全的《我见卿卿》尽在[],域名[(() 他似乎是极为有声望,此番才刚刚走入,就有不少世家子与他笑着打了招呼,观之面色带笑,行径有礼,看上去倒是极为端方。 正是周琰。 几位世家子恭维了他几句,周琰连连笑道不敢,随即便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在厅中叫了壶君山银针,坐在窗前独自品茶。 茶香袅袅,壶中散出淡淡的白雾。 闻吟雪小声提点道:“周琰。” 沈宜葶也看到了,点了点头。“是他。” 周琰这张脸在上京也算得上是有些名头,现在在春风苑中的又有不少都是世家子,自然是认得的。 这就好办了。 周琰看上去面色如常,有人与他攀谈,他也大多有礼地回应了。 坐在窗边,看上去极为文质彬彬。 闻吟雪小声道:“他那位长嫂身量不高,五尺五左右,身材丰腴有致,每次前来都会带着幂笠,你等会儿多注意这样的就好。” 沈宜葶点了点头。 随后她们在这里坐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都没看到身形类似的妇人,就算是有几个可疑的,也和周琰全然没有关联,与他人相携而来的。 连桌上的茶壶都已经续了两回水。 闻吟雪也开始有点儿担心怀竹查探来的消息到底是不是准确的了。 又或者,万一现在周琰已经开始议亲,所以这段时间都小心谨慎起来呢。 若是这样,就有点难办了。 闻吟雪轻轻皱眉,突然听到沈宜葶压低声音道:“簌簌,你看那位是不是。” 闻吟雪听到这里,抬眼朝着门口看去,只见一位妇人头戴幂笠,纱布一直垂至腰侧,将面貌遮掩得严严实实,身边跟了个其貌不扬的丫鬟,低眉顺眼地为妇人擦拭着桌上的灰尘。 周琰视线倒是没有朝着那边看过去,依然自顾自坐在自己的桌上,神色也不起波澜。 只手指在桌沿上状似无意地点了点。 闻吟雪心下稍顿了片刻,与沈宜葶彼此间对视了眼。 妇人还没有坐下多久,身边的丫鬟到跑堂身边低语了几句,随即很快就有人在前面引路,将妇人带至楼上雅间。 幂笠下的女子身姿窈窕,身材稍显丰腴,大约五尺五的身量。 周琰漫不经心地朝着那边看了一眼,随即很快就收回视线。 春风苑二楼都是观景临水的雅间,价格高昂,寻常人家极少能支付得起这么昂贵的开销,是以二楼雅间往来的人很少,每间与廊道之中都做了隔断,极好地保护了来客的隐私。 一盏茶后,周琰收起桌上的茶具,抬手招来跑堂,与之耳语几句。 跑堂的霎时间喜笑颜开,躬身对周琰做了个请的动作。 周琰也抬步上了二楼。 以周琰的家 () 世,能出入雅间自然是寻常,是以也没什么人在意,喧嚷的前厅中丝毫没有人留意到周琰已经离开。 闻吟雪与沈宜葶对视一眼,随后点了下头。 闻吟雪掀开斗笠的边缘,轻声道:“你我在这里再等盏茶的功夫,周琰就算是去了雅间,一时半刻也未必会与她私会,多半会掩人耳目片刻。” 沈宜葶点点头,“我知道的。” 桌上的茶水渐冷,闻吟雪抬手招来跑堂,在二楼定了一个雅间。 春风苑占地颇大,二楼的雅间就有十数个,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楼上。 闻吟雪刚刚看了一下那位妇人所走的方向,大概推断出应该是在西侧。 现在才不过是晌午,雅间的人还不算是特别多,那最后也只要排查两三个就足够了。 不多时就安排好了房间,有小二殷勤地来接引她们上楼。 二楼不似大厅那么喧嚷,闹中取静,清幽雅致。 西侧一共六间,其中三间门都是敞开的,空无一人,剩下的就只有三间。 闻吟雪在第一间隔间稍稍顿步,还没探究,那跑堂瞧了瞧她,连忙道:“客官,这间里面可是位不好惹的主儿,整个京中都没什么人敢得罪这位,可千万别在这里多停。” 看来跑堂的知道这里面人的身份。 那应该就不是周家那位长嫂了。 剩下两间。 闻吟雪看着此时紧闭的槅门,心中也拿不定主意。 沈宜葶却指着其中一扇门,对闻吟雪低声道:“应该是这个。” 闻吟雪很快抬眼,回问道:“你怎么猜到的。” 沈宜葶用指尖挥了一下空中的味道,“这里的君山银针味道最浓重。” 是之前周琰喝过的茶。 小二不知道这两位贵女在此时耳语什么,只是直觉有些不妙,总感觉她们两人此番前来别有目的,刚准备说话的时候,只见那位身穿素白襦裙的贵女突然上前,踢开了面前的门。 槅门虽然闩上了,但也不堪重击,很快应声裂开。 小二在旁目瞪口呆,根本没有料想到这位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贵女居然一下子就把门给踢开了。 甚至这还不是最让人震惊的。 最让人震惊的,是现在房中的景象。 只见躺椅之上,身穿淡青色长衫的郎君耷拉在身上,旁边躺在榻上的女郎,更是衣衫半褪。 女郎他倒是没什么印象,但是这位郎君,整个上京应该也没什么人没有见过。 正是向来盛名在外,年少有为的周家嫡子,周琰。 但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周琰还有什么相好。 那现在在他怀中的人又是谁? 周琰此时也是面色苍白,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只见前面是两位贵女,头戴幂笠,看不清楚到底是谁。 他这事隐藏得极好,就算是家中长辈都没什么人知道,怎么他今日在这里私 会,会被旁人知晓。() 周琰脑中一片空白。 ⑿本作者小鱼卷提醒您《我见卿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楼下厅中的人有听到上面传来的动静,没忍住上来看看热闹。 周琰自然是都认识,而在他怀中瑟瑟不敢言的妇人也有些人觉得面善,仔细思索一番,忍不住失声道:“这、这不是周少夫人吗?” 周琰还未娶妻。 周少夫人这个名头显然是周家其他郎君之妻。 场中人面面相觑,惶惶不敢开口。 所以这是。 周琰与自己的长嫂通奸? 不要说是在世家大族,就算是在平民百姓中,这也是极为败坏门楣的事情。 先前知道是一回事,现在当真见到又是一回事。 闻吟雪想到这个周琰经常做这样的下作之事,居然还佯装文质彬彬前去议亲,没忍住掀开自己头上的幂笠,对周琰道:“没想到周公子婚事在即,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幽会佳人。” 幂笠的绢纱掀起的时候,周围原本还有些的细碎声响顿时消融,四周霎时间鸦雀无声。 并不是因为这位头戴帷帽的少女敢对周琰出言不逊,而是因为她生了一副极为出挑的相貌,眼眉秾丽至极。 皎皎如月色,泠泠如清溪。 就连笔墨都难以概述一二。 就算是在整个上京也是难以得见的貌美,此时说话之时更是顾盼生姿,眸如春水。 哪怕是她说出口的话是在质问,因着这让人见之忘俗的相貌,也好似只是在喁喁细语。 这样的境况之中,旁人也不免被她的相貌震慑片刻,低低的抽气之声纷纷。 都在思忖这位少女到底是谁家的女郎。 也不知道有没有婚配。 不过也就是想想。 这位少女现在得罪了周琰,只怕是日后少不得被针对。 与周家有嫌隙,那实在是有点麻烦。 周琰看到她时也失神片刻,随后才回神。 想到正是面前的人踢开门,他面色阴沉地整好衣服,冷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闻吟雪回道,“周公子不如想想自己现在怎么交代。” 周琰嗤笑一声,“交代?” 他抬步走近,“你不会是沈家的人吧?这个节骨眼上,你们还敢闹这样的事,你是忘了你们家中人到底是怎么对我家百般奉承了吗?” 周琰在闻吟雪的脸上扫过,确定自己根本没有见过这号人物,只当她是沈家一个不受宠的小姐。 这样的相貌,只要出席过宫宴,自己不可能没有见过。 周琰目光淡淡扫过周遭的人,那些人畏惧周家势大,纷纷退避。 噤若寒蝉。 之前一直都站在一旁的小二也早就已经龟缩在角落之中,不敢发出声音,只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周家权势颇大,寻常人家都不会愿意想要得罪他。 是以都只是默默地观看着这边的发展。 周琰不见急迫,只是语气讥诮,“你不如想想,你沈家一个无权无势之辈,周家想要对沈家做什么,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现在得罪了我,又该怎么交代。” “交代?”闻吟雪笑了一声,看向他,“你配吗?” 周琰方才本就压着一点儿火气,此时看到闻吟雪的样子,没忍住抬起手,指节曲起,冷笑道:“你家中人都没有敢和我这么说话的,胆子倒不小,不如我今日就替你家中长辈教训教训你。” 他语气阴狠,“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 周琰身量算得上是高大,此时挥手下来来势汹汹,根本没有收力。 沈宜葶在后短促惊呼一声,“簌簌——” 下一瞬,周琰的手却又被人硬生生在截停在空中。 进退不得。 周琰根本没有想到还有人敢拦他,不耐烦地朝着自己身后一看,只见现在站在自己身侧的人面上带笑,眼中却又一丝笑意也无。 生就一副风流无瑕的面孔,身如琅玉,浑身上下都是不可迫近的矜贵之态。 他轻而易举地抬手扣住周琰的腕骨,语气很淡地问道:“是谁在找死?”!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7 章 周琰已然是上京众所周知的显贵出身,但现在出现在众人眼中的人,却是楚珣。 当今圣上特赦,楚珣入仕以来就得以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如此殊例,加之他向来恣睢妄为,从不留情。 京中世家子弟还没有哪位敢与这位有什么过节。 又或者说,曾经与他有过龃龉的,后来大多只听到楚珣的名头,就已经开始面如土色了。 周琰显然是没有想到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楚珣。 旁边的众人也是全然不清楚楚珣为什么会在这里,并且还会管这样的闲事。 难道有人去报官了? 但怎么也不至于是楚珣亲自过来。 已经能听到周围有人传来很低的窃窃私语声,大概是顾忌着周琰的脸面,所以声音细碎,模糊不清。 周琰此时腕骨被楚珣捏在手中,全然进退不得。 他完全不记得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楚珣,勉强挤出一点笑意问道:“在下与小侯爷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好像也没有得罪小侯爷的地方。” 周琰想了想,又接道:“不知楚小侯爷此番在这里,是为了……” 楚珣掀起眼睑,回道:“你的确是没得罪我。” 周琰闻言,脸上的笑更勉强了一点,他连忙道:“既然是误会一场,那还请小侯爷现在松手吧。” 楚珣好似是觉得好笑,嗤笑一声。 他手下加重了一点力气,随即稍稍抬唇,回道:“你得罪的另有其人。” “谁?” 楚珣朝闻吟雪那里看了一眼,“我夫人。” 周琰没有料想到楚珣说出口的话,忍不住重复:“……夫人?” 满室寂静。 楚珣的确新婚不久,但是这桩婚事少有人提及,一来闻大小姐少在京中露面,实在是没有多少人曾见过她,二来楚珣好似与这位新婚妻子关系泛泛,两人往来寥寥。 周琰的视线落在闻吟雪的身上,有些难以置信地抬了抬眼。 他先前以为这位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沈家小姐,全然没有想到她居然是圣上特封的郡主,章老将军的外孙女。 那个从岷州过来的大小姐闻吟雪。 她居然和沈宜葶认识? 没有听说过。 闻吟雪不是才来京城不久吗。 周琰脑中混乱成一团。 他思绪迟缓,解释道:“这其中应当是有什么误会。” 楚珣似笑非笑,“哦?误会。” 他们说话的时候,闻吟雪走过来,手指拉了拉楚珣的袖子,小声对他道:“夫君。你终于来了,方才就是他欺负我。” 她一边说一边还很轻地吸了下鼻子。 很委屈的语调。 尤其是闻吟雪此时双睫漉漉,犹如涧水的瞳仁清澈又漆黑,说话的尾音很软,看上去全然就是柔弱无依的样子。 “……” 方才她直接把门闩都给踢断了,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现在这么可怜的样子。 周琰难以置信。 况且刚刚,她不是非常理直气壮来势汹汹吗。 怎么在楚珣面前就变成这样了。 楚珣看了闻吟雪一眼,沉默片刻。 随后才道:“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来给你撑腰吗。” 闻吟雪眼睛沾湿,很可怜地小声道:“但夫君你不知道,刚刚你不在的时候,我都差点被吓哭了。” “……” 到底是谁被吓坏了啊。 旁边一众目睹全过程的人纷纷面面相觑。 楚珣语调如常。 “我在这里,没事,别怕。” 周琰忍受不了,直接开口道:“楚小侯爷,在下绝无冒犯之意。大概是我与尊夫人中间有什么误会,我方才也只是一时气急攻心,以为是有人存心想要来找茬,这才出手,这其中都不是彼此的本意。尊夫人出现在这里,想来也不是故意的。既然现在相识,也该化干戈为玉帛了。” 他这话说得意有所指。 纵然楚珣身份显贵,但是毕竟周家也不是泛泛之辈。 事不关己,没必要平白无故得罪周家。 是以这话就是在给彼此台阶下。 但凡有心将此事揭过的,就该按照他说的话顺着往下说了。 闻吟雪闻言,还带着水润的瞳仁看向周琰,“但周公子,我今日出现在这里,就是故意的呀。” 尾音带着天真。 好像是丝毫不觉得自己此时做出的事情有什么不妥。 周琰听得脸上青筋冒起,看向闻吟雪。 闻吟雪只是朝着他笑笑,非常柔弱地靠在楚珣的身边。 非常。 仗势欺人的样子。 周琰声音几近是咬牙切齿,“那敢问在下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尊夫人?” 闻吟雪朝着他走近几步,她眨了眨眼,“其实呢,你并没有得罪我。我只是恰好听说你喜好亵玩人-妻,觉得此举实在是有悖人伦,恰好又听闻你在议亲,感觉你的未婚妻子实在是可怜,所以想着带她来瞧瞧你的真面目。” 她说着,看向沈宜葶道:“是吧,沈姑娘?” 沈宜葶刚刚也在旁边蓄了眼泪,此时泫然欲泣,好像是全然没有办法接受面前的景象一般,声音带着浓重的失望。 甚至就连语调都带着一点儿哽咽,“周公子……” 闻吟雪在心中默不作声给沈宜葶肯定了一下。 她这说话的语气,三分伤心,三分苦闷,三分失望,一分绝情。 简直是将见到这幅景象的贵女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下就将沈家可以摘干净了。 闻家么,闻吟雪不怎么在意,威远侯府和章家的话,周家也没什么胆子敢得罪。 只要沈宜葶事先并不知晓,那周家也无从 追究起。 退一步说,即便是周琰真的知道闻吟雪与沈宜葶是旧识,那也没关系,光是御史台的奏折就足够他们焦头烂额了,估计也顾不上沈家那边。 旁边众人听到,有隐没在人群中的义气之辈道:“闻姑娘此举实在是义薄云天!” 也有人应和道:“是啊,不然这沈姑娘被人蒙骗,嫁进去还不知道是什么景象呢。” 周琰无言。 他今日颜面已然丢尽,也自知此事说出去全然是他有错在前。 此时也没有办法再对沈宜葶说上什么,他看向楚珣,艰难地转了一下还被他扣着的手腕,道:“此事是琰一时行差踏错,回去自当向列祖列宗认罪请罚。” 周琰道:“还请楚小侯爷松手。” 楚珣指节抵住他的腕骨,倒是也没怎么在意,漫不经心道:“大雍有律,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部曲、杂户、官户奸良人者,各加一等。” 他语气还带着点儿笑,“唔。律法上面说的,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我想起来,你之前,是不是想动手?” 动手。 但凡要是知道这个人是闻吟雪,就算是给周琰十个胆子也断断不敢动手。 动就动了,偏偏还在他抬手的时候被楚珣看到了。 按照楚珣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 周琰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颤抖着声音道:“琰,琰绝无冒犯之意。” 楚珣:“哦?你之前的确就是想动手的意思?” 闻吟雪在旁边,小声抽泣了下,对楚珣道:“方才若不是夫君出现得及时……” 周琰听她说话额角就突突得跳,“在下……” 他自知此事无可辩驳,对楚珣道:“是琰糊涂,等今日事毕,琰必将携厚礼前去府上向尊夫人赔礼道歉。还望楚小侯爷消气。” “厚礼。”楚珣唇角抬起了一点,“倒也不用那么麻烦。” 他手上力道加重了一点,只听到清脆的骨骼错位声响从他掌下传来,周琰面色瞬间苍白,喘气嗬嗬。 周琰背后冷汗全出,就连原本一直都还在被褥中的妇人此时也被吓得满脸苍白,半跪在地上,丝毫不敢出声。 楚珣云淡风轻地捏着周琰的臂骨。 清晰的声响阵阵。 旁边的人都忍不住发出抽气之声。 周琰的脸色随着声响,一点一点地变得更为难看。 很快,他的一条手臂软软地垂下来,面上的血色全无,似乎是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前的楚珣。 周琰先前是知道楚珣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 但也全然没有想到,楚珣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因为自己还没落下的手,就生生卸了自己一条胳膊。 就连当今圣上处置旁人的时候,尚且知道怀柔。 但这位楚世子,却丝毫没有留任何情面。 楚珣语调懒懒,就连脸上的笑都是散 漫的。 他松开手,看向周琰道:“周公子,我现在消气了。” 就连沈宜葶都被面前这幅景象惊住,连原本泪盈于睫的神色都凝滞。 她只知道闻吟雪与楚珣之前有过过节,成亲以后倒是没有以前那么针锋相对,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居然是这样。 一直到闻吟雪与楚珣已经离开。 整个春风苑还是上下寂静,刚刚目睹完这一切的人彼此间以目示意,每个人面上都是惊诧之意。 而周琰则蜷缩在槅门前,冷汗阵阵,全然无法言语,过了盏茶的功夫,周家才来了役人将他抬走。 走的时候,还特意拿了块帕子,将周琰的脸给遮住。 料想就算是周家再怎么百般遮掩,明日此事都将是流传遍整个上京。 这事极其不光彩,不仅御史台那边要上奏折弹劾,就连周家都要沦为京中笑柄。 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 马车中弥漫着淡淡的遐草香气。 此时车厢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闻吟雪找了软垫坐下,解决掉心头大患,紧绷了一日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她看向楚珣道:“你方才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楚珣看了下她,“我出现在那里很奇怪?” 闻吟雪点点头,“对啊。你最近不是一直都在忙公务吗?” 楚珣笑了声,“有么。” 他的语气淡淡,问道:“难道不是你在躲我吗?” 说到这里,闻吟雪没说话了。 她看了看此时放在小几上的茶盏,想到那个时候早间发生的事情,没忍住很轻地眨了下眼。 其实也没有在躲吧。 闻吟雪在心中点了点头。 她只是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楚珣看向她,突然问道:“周家出手做事一向都不怎么干净,周琰又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蠢货,你自己很容易吃亏。这事你怎么只和怀竹说,没有和我说?” 闻吟雪听到这里有点不太乐意,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我平时让你做点事情你都推三阻四的,好像给我拿个东西能累死,怀竹就很听话,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还不会总是和我说些不好听的话。” 她理直气壮,“而且就算是我和你说,你就会帮我吗?” 楚珣抬了下眼,“……你还挺记仇。” 闻吟雪小声哼了下,“而且你不是总是说我麻烦吗。” 楚珣看向她,“就因为这个?” “闻吟雪。”他唤她名字,随后顿了下,“我好像也没说,不让你麻烦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8 章 今日之事了结,闻吟雪特意让春桃去备了点酒来庆祝。 不过她一向不太能饮酒,所以也只是准备尝一两口,就算是喝过了。 春桃准备的酒是荔枝酒,岭南运过来的鲜果酿制,并不比寻常酒那么辛辣,入口是甜的,只是后劲也很大,是以也只能喝一点。 京中酒肆林立,美酒常常推陈出新,荔枝酒也算是极为特殊的一种,近来常常被上京众多贵女热衷。 闻吟雪也是听闻了荔枝酒不像是寻常酒那么难以入口,所以才让春桃买来让她尝试尝试。 晚间用膳的时候,闻吟雪用酒盅倒了一点儿。 瓷白的杯盏之中,里面的酒液是暗红色的,看上去还带着清甜的气息,一点儿也不像是酒。 今日晚膳是闻吟雪准备的,还备下了一些下酒的菜,她捧着酒盅小口地尝了下,确实感觉和寻常的酒不太一样,更像是甜饮。 楚珣坐在她对面,随意用了点膳食,看着她此时喝酒的样子,“你少喝点。” 闻吟雪放下酒盅,听他说话忍不住回道:“你管得还挺宽。” “那我也没办法。”楚珣回道,“谁知道你会趁着酒后对我做些什么。” “……” 别太不要脸了。 闻吟雪本来的确只准备喝一点儿,现在听他说话,没忍住抬头直接将酒盅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在荔枝酒就算是多喝,入喉也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她回道:“那挺不巧的。我已经喝完了,你多小心点吧。” 楚珣好像是有点恍然大悟,“啊。我这是为你找了个借口是吧。” 闻吟雪点了点头。 随后又叫来春桃倒上小半杯,“是。你就自求多福吧。” “……” 闻吟雪又喝了点,先前倒是没有觉得,一直到这个时候才感觉有了一点儿酒劲。 她此时稠密的眼睫沾着一点儿水意,两眼涟涟,就连脸都是带着蒸腾的热意。 她也没有察觉出来自己现在有什么不妥,只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儿昏沉,勉力撑起身子,便趁着现在还清醒着,抬步先去净室洗漱了。 楚珣看她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春桃。 “你是她的陪嫁侍女?” 春桃连忙应是。 楚珣翻过一页书,“你进去看着她。” 春桃点了点头,随后才抬步进了净室。 净室中雾气濛濛,闻吟雪感觉那点儿酒意好像确实涌上了脑中。 说不上来不舒服,但也谈不上是好受。 感觉面前的景象都在缓慢地浮动。 早知道就不和楚珣逞能了。 闻吟雪摇了摇还有点儿昏沉的脑袋,只擦拭了一下身体,起身用巾帕拭干的时候,春桃走进,抬手拿过还干着的巾帕对闻吟雪道:“小姐,我来吧。” 闻吟雪感觉面前 好像是有好几个人影,全然看不真切,她勉强撑起身子,问道:“……春杏?()” 春桃抬手在闻吟雪面前晃了晃,解释道:小姐。奴婢是春桃。⒋()” 闻吟雪含糊点了点头,也没太过在意。 她思绪有点昏昏沉沉,任由春桃将她将寝衣拿进来穿好,然后将她扶到榻上。 楚珣坐在不远处,看到闻吟雪此时侧躺在帷幕间,脸侧带着淡淡的粉,一直蔓延到耳廓。 他适时收回视线,春桃走到冰鉴中多添了两块冰,随后才抬步离开。 闻吟雪身上的寝衣穿得单薄,丝绸的质地更为衬托得她肤质细腻,犹如暖玉。 春桃之前盖在她身上的被衾稍稍滑落,闻吟雪的发散开,漆黑稠密,好似锦缎。 双手抱着即将滑落的被褥,微阖着双目。 很安静。 倒是没有酒后胡言乱语。 楚珣不知道她这次还有没有抱着人睡觉的习惯。 但他今夜显然不能留在这里。 那也只能去睡书房了。 真是个麻烦鬼。 楚珣放下书卷,抬步走到榻边,看到她身上的被衾将将要滑落,随手为她整理了一下。 他俯身的时候,闻吟雪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过来,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仁很黑,此时映照着不远处的烛火。 湿漉漉的,不说话的时候经常带着一点儿委屈。 很容易被人觉得她很好欺负的样子。 身上带着清甜的酒气,并不算是难闻。 “……酒鬼。”楚珣看她,“醒了?” 闻吟雪不太乐意,“你说谁是酒鬼呢。” 楚珣:“你。” 闻吟雪双手撑着坐起来,“我花钱让你过来是让你来讨我开心的,不说让你来说些不中听的话的。你不嘴甜点,我立刻让鸨母换个人来。” “……” 楚珣掀起眼睑,几近没忍住气笑了,“闻吟雪。你什么意思?” 闻吟雪一听更有点不太乐意,“你居然还敢直呼我的名字?胆子不小。” “……” 她坐起来,抬手扣住楚珣的下颔端详了一下,“你不就是仗着这张脸长得还算是不错么,还耍起小性子来了,就知道我吃你这一套?” 她这是。 酒后开始。 淫-乱的戏码了? 楚珣不知道闻吟雪每日里都在想什么,半低着眼睑看了她一会儿,“吃我这套,所以呢?” 闻吟雪眨了眨眼,看向他。 然后凑近了点。 因为她此时的靠近,楚珣护着她让她不至于从榻上掉落下去,一边往后稍微退了一点。 闻吟雪察觉到他后退,撑着手,理直气壮道:“以前你的鸨母没教过你吗,做你们这行的,就算是欲擒故纵那也是要有限度的。” 越说越离谱了。 闻吟 () 雪身上带着弥漫开来的荔枝气息。 很甜。 楚珣不太想继续和她玩这种戏码,错开视线没有看她,淡淡回了句嗯。 闻吟雪原本还只是半跪在被褥间看向他,看他此时这么淡漠,抬手抵住他的下颔,凑上去在他脸侧亲了一下。 她唇的触感很清晰。 好像是梨花的花瓣飘落在脸侧,温热而似有若无。 只是很轻的一下。 一触即离。 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果香味。 楚珣几乎在一瞬间僵直了身体,好似过电一般。 原本护在她腰后的手霎时间撤开。 他低眼看向闻吟雪。 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情绪,只是瞳仁漆黑,好似昏沉的天际。 闻吟雪毫无所觉,只带着沾湿的眼睫看向楚珣,“虽然我呢,不喜欢你这种把戏。但看在你生得还不错,我今日心情好,也不是不能奖励奖励你。” 她说完以后,还在身上到处翻找了一下,原本想褪下手上的镯子给他,刚递出去又想到什么,皱着眉又收回去道:“不行。这个好像不行。这是我那个早逝的夫君的,很重要的。” 早逝的,夫君。 如果楚珣没有看错的话,她刚刚准备褪下来的镯子,好像就是之前他送过去的那枚。 长公主赠与她的。 居然这个时候还能想起他来。 还说他的遗物很重要。 还不算是完全的没良心。 楚珣半低着眼,看着她手中的镯子。 闻吟雪以为他想要这个,很认真地道:“非常重要,不能给你,我还得靠这个来继承他的遗产。” “……” 也就是现在的戏码是。 他早就已经死了,闻吟雪在外面寻欢作乐,还是用的他留下来的银子。 看来守寡以后,她过得还挺洒脱。 闻吟雪将镯子又带回去,然后在身上摸了一通,随后不知道从哪里抛来一根发簪,大发慈悲地对楚珣道:“就这个吧。你拿去和鸨母讨赏就行。” 见楚珣不收,她往他手中塞了塞,大方道:“别和我客气,而且你都做这行了,也别装清高了。” “……” · 闻吟雪第一日早间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后脑突突地痛。 她回想到了昨日喝了不少荔枝酒,再之后就不记得了。 闻吟雪看到自己旁边的被褥叠放整齐,毫无温度,料想楚珣昨日应该没有宿在这里。 小气鬼。 不就是上次抱了他一下吗。 闻吟雪没有多想,感觉自己昨日饮了酒好像也没有做什么事。 只是好像做了个什么什么梦。 具体也记不太清了。 她走入净室,出来的时候看到春杏在布膳,闻吟雪用帕子擦拭了一下还湿濡的头发,随口问道:“楚珣呢?” 春杏想了想(),很快回道:哦。世子昨日没有宿在这里?(),是宿在书房的。” 闻吟雪点了点头,随口问道:“那昨日我醉酒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吧。” 春杏摇了摇头,“婢子也不知道。昨日是春桃在这里的。” 闻吟雪哦了声,“那让春桃过来。” 春桃很快应声而入,闻吟雪问了下她昨日发生的事情。 春桃回想了一下,很快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小姐被我搀扶着洗漱以后我就把你送到床榻上了,也没说什么话,就睡在榻上了。” 这和闻吟雪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楚珣呢?” 春桃道:“我把小姐送到榻上就走了,世子好像也没什么表情,只在房中待了片刻就离开前去书房了。” 闻吟雪又问道:“那你们看到他走的时候的表情了吗?” 春桃想了想,“当时天色已晚,我也只记得世子很快就离开了,没看清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那听起来也没多久。 应该也不会轻薄他吧。 闻吟雪确信,咬了一口樱桃酥酪,没有纠结,只随口对春桃道:“我感觉我现在好像是变得能喝酒了一点了,昨日喝了荔枝酒,没有什么异常来。” 春桃道:“等入了夏再放些碎冰,还有之前腌制的荔枝一起放进去,估计滋味会更好。” 闻吟雪感觉一听就很不错,又咬了一口樱桃酥酪,转而问道:“楚珣今日去当值了吗?” 春桃和春杏不知道,摇了摇头。 槅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响,回道:“世子今日按理说好像也不需要去那么早,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就已经离开了。” 闻吟雪听到怀竹的声音,“怀竹?” 怀竹回道:“在。” 闻吟雪道:“你进来吧。” 怀竹这才走进,闻吟雪对着他笑道:“之前还是因为有你打听来的消息,这才让周琰私通的事情败露,我都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怀竹连忙摇摇头,不好意思地挠两下脑袋,“少夫人不要这么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闻吟雪看到怀竹,想到他刚刚的话,问道:“那楚珣今日去做什么了?” 怀竹道:“我也不知道。” 好吧。 闻吟雪此时又想到昨晚的事情,问怀竹道:“那你看到他昨晚前去书房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吗?” 闻吟雪问到这个,怀竹好像是有点迟疑,“看、看是看到了。” 怀竹道:“不过我疑心我当时是眼花。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世子这样,就他当时的神色好像是,好像是……” 他揣度很久,尝试着找出一个最符合的词,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随后才终于灵光一现。 怀竹笃定道:“非常地,难以言喻。”!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40 章 她,要记得,什么。 闻吟雪仔细思索了一下,确认自己的确没有关于昨天晚上的事的印象,但她觉得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做出强占楚珣清白的事情,非常理直气壮地对上楚珣道:“我不记得了。” 楚珣看着她,抬唇笑了声。 随后他点点头,“也行。那我来帮你回忆回忆。” 他走近了点,闻吟雪看向他,没忍住后退了一步,“……你要干什么?” 楚珣抬手扣住她的手腕,闻吟雪尝试着收回去,却被楚珣压着腕骨。 他身上的气息霎时笼罩过来。 此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来,楚珣脸上的神色也看不真切,初夏的水雾笼罩在闻吟雪周身,让她感觉到后背也弥漫上一点热意。 楚珣:“这才只过了一天,你就准备不认账了?” 他说得这么煞有其事,闻吟雪却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就算是有什么,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不会反抗吗? 她刚准备说话,楚珣就压着她的手腕,碰上他的肩侧。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却好像带着似有若无的耻辱感,“你昨天,摸了这里。” 手指顺着往下,滑到胸口,“这里。” 又随着向下滑落,一直到腰腹,“还有这里。” 闻吟雪几乎感觉自己指尖的温度好像是在灼烧。 她,她醉酒后还会摸旁人?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指尖传来的触感很硬实,和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隔着薄薄的春衫,她甚至能感觉到衣衫下楚珣肌理分明的腰腹。 闻吟雪不敢置信地看向楚珣。 只抹了一点儿口脂的唇微微翕张,莹润的色泽映照着此时月色的光晕。 些微的光,越发显得她的瞳仁漆黑,看上去非常乖巧。 楚珣好像是经过昨晚一夜后已经想开了,说出口的话古井无波,只半掀着眼睑看向她:“你一边摸,一边还,夸赞我。” 闻吟雪的思绪顺着他的话往下走,问道:“我夸你什么?” 楚珣回道:“说我,野花就是比家花香。” 什么和什么。 闻吟雪听到这里觉得根本就不可能,她回道:“那怎么可能呢。我既然摸的人是你,那我怎么可能说你是野花。” 楚珣啊了声,他笑着解释道:“闻大小姐可能是有所不知。” 他顿了下,随后才接着道:“你好像,醉酒后把我当成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清倌了。你家里有个早逝的夫君,出来寻欢作乐的时候遇到了个长得很合你眼的清倌,你喜好强迫的戏码,就……” 楚珣意有所指地在闻吟雪的手腕上压了下。 还喜好,强迫的戏码。 怎么越说越不对劲了。 闻吟雪还是觉得不太可能,“那你就不会反抗吗?” 楚珣哼笑了声,“这我哪里敢。你说我要是不听你的话,就要被鸨母发卖出去。” 闻吟雪根本没有想到自己醉酒以后说话这么荒淫无道,想了想,艰难开口:那我昨晚,还强迫你了?” 楚珣压着她的手腕在他腰腹停住,他也没有再往下,只道:“那倒是没有。所幸我抵死不从守住了我自己的清白,不然还不知道你要做出什么样的龌龊之事呢。” “……” 虽然闻吟雪不太敢承认。 但是,她真的回忆起来,好像昨天是有什么清倌,自己看他沦落风尘,还打赏了什么信物。 楚珣好似是看出来她此时的心中所想,从手中拿出一枚簪子。 “哦对。这是你让我去找鸨母讨赏的信物,现在想起来了吗?” 这枚簪子极为眼熟。 的确是她的簪子。 而且上面的花样她还很喜欢,近来常常佩戴。 好像昨日,的确是还在自己身上收着的。 闻吟雪原本还半信半疑,此时看到他此时拿出来的证物,内心也随之动摇了。 或许真的和楚珣说得一样。 昨天晚上,自己不止轻薄了楚珣,还把他当做是清倌,对他胡作非为,甚至还差点儿强迫了他。 闻吟雪咬了一下下唇。 她根本就没有想做这么过分的事情。 顶多也就是看在楚珣长得还算是有姿色的份上,她一时控制不住而已。 而且人喝醉了是没有意识的,这一切并非出自她本意。 他们既然都已经是夫妻了,怎么能计较这个呢。 闻吟雪想到这里,默默看他一眼。 楚珣撤开了之前一直扣着她腕骨的手。 闻吟雪决定假装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楚珣也没有提了,大概是觉得很丢脸。 彼此间心照不宣。 晚膳的时候,春桃还冰了些荔枝酒,问闻吟雪今日要不要喝点。 闻吟雪耳尖红了红,抬手拒绝了。 春桃不太懂,问道:“小姐之前不是说觉得这种酒的滋味很好吗?怎么现在不喝了。” 闻吟雪总感觉楚珣的视线好像飘了过来。 她目不斜视,装作没有看到,回道:“喝酒……比较误事。” 一边说着一边还点点头,肯定自己的回答。 楚珣在旁边很轻地笑了声。 晚膳后,闻吟雪先去洗漱了下。 自从之前的事情以后,他们之间几乎就没有过其他的交流。 闻吟雪自觉此事有点心虚,所以在躲着楚珣。 从净室中出来以后,闻吟雪拢了一下有点长的裙裾,经过楚珣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闻吟雪。” 闻吟雪顿步,不太乐意地看向他。 “你又怎么了?” 丝毫不见任何愧疚之心。 楚珣问道:“你对我就一点都不愧疚吗?” 闻吟雪本来还觉得有点心虚,但是此时依然嘴硬回道:“我昨天摸了你,你又不会怎么样。况且我既然在酒醉后还觉得你生得不错,那就是在夸你,被我夸你就偷着乐吧,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不是我说,你这样真的很斤斤计较。” “……” 闻吟雪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就这样吧。没什么事情我要去歇息了。” 楚珣沉默片刻,看向她道:“也不是没事。” “有什么事情你就快说。” 楚珣之前叫住她,其实是为了春猎的事情。 这次春猎宫中上下筹备已久,楚珣的确是不太想带上闻吟雪,只是皇帝笃定要让此行成为他们感情升温的利器,就算是楚珣说不,多半也会直接下旨让闻吟雪一同前往。 所以楚珣大概和她讲了一下春猎到底要做什么。 以及长麓山中常见猛兽,如果她去的话,不能擅自行动,要多加小心。 闻吟雪倒是觉得挺新鲜,眨了眨眼看向他问道:“你不是一向都觉得我很麻烦吗?为什么要带上我。” 楚珣回道:“我没想带你。” “哦。” 楚珣又道:“是陛下非要让我带上你。” 闻吟雪倒是没有在意这个,毕竟自己昨天晚上还差点儿强迫了他,她点点头,还有点儿期待地回道:“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带上我。好在陛下圣明,说起来,我都还没有参加过你们上京的春猎呢。” 楚珣听她的意思,随口问道:“你以前在岷州参加过?” “嗯。”闻吟雪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还经常有人要把他们猎得的猎物给我。” 楚珣原本坐在椅子中翻看着一本典籍,听到这里,抬起眼问道:“……他们?” 闻吟雪点点道:“对啊。” 楚珣问道:“谁。” 闻吟雪仔细想了想,掰着指头道:“好像有之前住在我们家隔壁的少将军,还有州牧家的大公子,三公子,城中护卫军中的精锐,还有几个想不起来名字了,我也没有见过,似乎是从隔壁城池中赶过来参加岷州春猎的。” “……” 楚珣指腹放在书页之上,“你记得还挺清楚。” 闻吟雪回道:“也不算是清楚吧。其实很多人我都不记得名字了,但是之前住在隔壁的那位少将军我还记得,我和他也算是一起长大吧,也能说得上是青梅竹马。好像之前还准备和他们家议亲的,不过他先去历练了,然后我又搬来上京了,也就没提起这件事了。” 她说到这里,没忍住道:“要不是陛下给我和你赐婚,说不定我还会在他和程屹之间好好选择一下。” “还是青梅竹马。”楚珣笑了声,“那你现在很遗憾?” “那是自然。”闻吟雪回道,“我还记得,他长得很是俊俏呢。” 她回忆了一下,又肯定了她自己的结论。 “ 是的,很是俊俏。” “……” 楚珣沉默了片刻,“和我比呢。” 闻吟雪闻言,抬着他的下颔仔细端详了片刻,她的手背轻轻擦过楚珣的喉结,好像很认真地在比较着。 楚珣还没体验过被人和另外一个世家子比较的感觉。 尤其是此时闻吟雪眉头紧皱,好像真的在思忖他和那个没有见过面的少将军孰优孰劣。 楚珣几近被她给气笑了。 不是。 不管怎么样。 这么久了总该能得出个结论了吧。 闻吟雪思考许久,最后对楚珣道:“单论长相呢,你好像稍胜一筹。” 楚珣此时被她的手扣住下颔,稍稍感觉到有点不太自在,视线看向别处,回她道:“这不是显而易见。” 闻吟雪听他说话,“但你现在说话了,那就是他远胜于你。” 楚珣听她说得振振有词,“这是什么歪理?” 闻吟雪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是歪理,回道:“你一说话面目就变得尤为可憎,这话你难道听不懂吗?” 她和楚珣说了这么久已经是耐心告罄,“反正我就是这么觉得的。行了,我要去休息了,你自己自便吧。” 闻吟雪之前扣在楚珣下颔上的手松开,刚准备走向床榻的时候,却没想到刚刚她从净室中出来,发尾沾着一点湿濡,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之上。 她踩在湿漉漉的那片区域,抬步的时候没想到地面会这么滑,一下子失去平衡,下意识往旁边倒去。 天旋地转之际,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闻吟雪只感觉自己的头顶撞上了什么,很硬,让她感觉到眼前都恍惚了一下。 她撑住自己的身子,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哪里。 很不妙。 她的手。 是撑在楚珣的腰上的。 而她现在整个人,都是坐在楚珣的怀里的。 他的身躯好像很硬。 硌得她有点不太舒服。 闻吟雪僵硬着往自己身后看去,恰好对上楚珣看过来的视线。 视线相触及的时候,楚珣语气淡淡,低声问道:“所以,闻大小姐。你说的休息,不是指去榻上,而是指……” 他顿了下,“在我怀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尾音还似有若无地加重了一点。 说不出来是调侃还是戏谑。 靠得很近。 近到楚珣呼出的那点儿热气,一点一点地弥漫到了闻吟雪耳边。! 第 41 章 闻吟雪感觉现在氛围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 她很轻地眨了下眼,撑着手从楚珣的腿上离开。 却没想到刚站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没站稳,又坐到了他的身上。 “……” 楚珣很轻地闷哼了声。 闻吟雪总感觉他马上就要出口嘲讽,却没想到这次的楚珣什么话都没说,就只是静静地坐在圈椅上。 她感觉到有点不好意思,干巴巴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楚珣只嗯了声。 但他心里肯定觉得自己是在投怀送抱。 只是表面上没有说罢了。 闻吟雪也没有解释,默不作声地从他腿上站起来。 楚珣抬手把之前放在桌上的书页盖在腿上,闻吟雪刚准备走的时候还看了看,好奇问道:“你为什么把书放在腿上?” “……我冷。” 好吧。 楚珣等到闻吟雪上了榻以后才慢慢悠悠地去了净室。 昨日闻吟雪饮了酒早早就睡着了,是以也没什么困意,听着净室中淅淅沥沥传来的水声,她撑着手找了本话本子,挑起一页看起来。 话本是个志怪的传奇,插画非常栩栩如生,有的地方还挺吓人。 闻吟雪原本还没准备要等楚珣一起睡,但是看到此时空旷的寝屋还觉得有点害怕,刚准备闭上眼的时候就能看到书中讲的精怪浮现在眼前。 她睁开眼,也只能等楚珣一起。 可是楚珣在净室中很久都没有出来。 洗这么久。 别闷死在里面了。 闻吟雪兴致寥寥又翻了几页,结果居然看到一个故事讲得是,一个富商死了以后家中遗孀继承了遗产以后,每日寻欢作乐找不同的长工来家中,富商生前对他这位妻子可以说是非常宠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直接变幻成厉鬼。 然后附在了其中一个长工的身上。 还吸食妻子的精气。 闻吟雪看到这里的时候不禁想到了之前楚珣对自己说的话。 他不会也是这么小气吧。 可是这好像也不一样,这个富商生前还对自己的妻子非常宠爱感情甚笃呢,她和楚珣之间根本就没什么情谊啊。 如果他真的早逝的话,自己还能想起来给他烧纸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怎么能因此怀恨在心呢。 闻吟雪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有道理。 她又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楚珣居然还没有从净室中出来。 一直到闻吟雪几乎快抱着话本子睡着的时候,才终于听到水声停止,楚珣身上的寝衣扣得一丝不苟,抬步从净室中走出。 他们之间也没什么话好说。 楚珣默不作声地盖好了被衾。 当天晚上即将入睡的时候。 闻吟雪还认真想了一下自己和楚珣之间的关系。 毕竟他们 日后是要和离的。 现在好像有点太亲密了。 这一点也不好。 闻吟雪抱着被衾看向睡在一旁的楚珣,她眼睫翕张了一下,随后才道:“楚珣。” 嗯??” 闻吟雪想了想,道:“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 闻吟雪回道:“就是我感觉我们现在好像有点太亲密了。” “是有点。”楚珣瞥她一眼,“毕竟昨夜,你不是还想拿银钱来买我的清白吗?” 闻吟雪不说话了。 她闷闷回了句,“你好记仇。” “……” 半晌以后。 楚珣才回道:“彼此彼此。” · 第二日早间的时候上京下了一点儿雨。 雨丝缠绵,好似银丝,并不算是大,落在身上只一点儿很轻的水渍。 楚珣准备出门去早朝的时候,想起来了昨天的一件事,对闻吟雪道:“皇后让你这几日前去宫中一趟。” “皇后?”闻吟雪咬了一块酥酪,“皇后找我有什么事?” 楚珣:“不知道。” 闻吟雪不太乐意地问道:“那要你有什么用啊。” “带话。” “……” 闻吟雪沉默了会儿,“行吧。那你猜猜呢,毕竟我以前都没怎么见过皇后娘娘,顶多也就一两面而已。” 楚珣撑了下下颔,“估计是赏赐,又或者有什么话要对你说,什么我皇祖母生前就是盼着我成家现在好在遇到了你,什么要不是你出现了不知道阿珣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成家,还有就是说你蕙质兰心温柔娴淑和阿珣是天作之合。” 闻吟雪对后面的话没怎么在意,只是问道:“什么赏赐?皇后给我的吗?那我要不要收?” 楚珣抬起眼看她一眼,“随你。” 闻吟雪点点头,“那我要去,你今天早朝带我一起好了。” 楚珣:“你自己去。” 闻吟雪眨了下眼,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拉着楚珣的衣袖,凑过去问道:“我们既然都是前往宫中,分开前往万一被人误会我们夫妻失和怎么办,而且这不就是顺带的事情吗,你带一下我又能怎么样?” 楚珣不为所动,闻吟雪咬了咬牙,连尾音都带上了一点儿软,“求求你了,夫君。” 楚珣依然是没说话。 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但是闻吟雪已经当他是默许了,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着温热的甜粥小口喝了一口。 旁边的怀竹突然出现,他察觉到闻吟雪和楚珣中间静谧的氛围,笑着上前对闻吟雪解释道:“少夫人,世子心中必然是非常愿意的,也为此行能与您一起而感到荣幸。” 闻吟雪觉得怀竹说的话很中听,也点点头,肯定道:“他应该的。” · 早朝的时候,天际才刚刚擦亮 。 闻吟雪今日难得起得早,托着下颔在车厢中睡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即将靠近宫门的时候才转醒。 她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楚珣。 此时车厢中光线很昏暗,他眼下的那颗小痣刚好落在了烛火晃动的阴影上。 眼睫稠密,肤色冷白,不笑的时候显得极为凛冽,让人难以靠近的感觉。 相貌昳丽至极,哪怕是此时并未抬眼,也是能让人为之恍神的出众。 闻吟雪突然就懂了为什么她之前醉酒要点了楚珣伺候。 果然是美色误人。 她收回视线,随后掀开窗边的帘幔,才看到不远处的宫门,巍峨高大矗立在天际之下。 雨已经停了,只是地面还是湿漉漉的,天际的云也是阴沉地覆盖在空中。 楚珣下了马车的时候,扶着闻吟雪下了马车。 语调有点散漫,“闻大小姐。” 闻吟雪:“嗯?” 楚珣道:“这次,别又因为地滑而摔倒在我怀里了。” 这怎么听都不像是善意的提醒吧。 闻吟雪就知道。 他在心里一定认为自己是处心积虑。 好可恶。 她忍了忍,勉强笑了下:“多谢夫君提醒。” 楚珣倒是很坦然,“不客气。” 虽然都是同一个宫门,但是闻吟雪也不太想和楚珣并行,下了马车就自己快步走在前面。 回头看了看楚珣,居然看到他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不紧不慢地,只落后她身后半丈距离。 更可恶了。 她走得那么快,居然也没和他拉开多少距离。 闻吟雪这么想着,看到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天气晦暗,而这个人出现在此时的宫墙中,却骤然带了些春风和煦之感。 他身穿淡青色的长衫,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居然是程屹。 闻吟雪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刚巧撞上程屹,她步伐顿了顿,还在思考是打个招呼还是装作没有看见的时候,程屹也看见了她,笑着对着她行了个礼:“闻姑娘。” 闻吟雪也温声回道:“程公子。” 程屹笑道:“上次一别已经过去许久。没想到再次见到闻姑娘的时候不复当日春光明媚,反而是个阴沉雨日,实在是可惜。不过现在闻姑娘站在这里,倒也让人顿生满面春风之感。” 闻吟雪笑了两声,“不敢当,不敢当。” 程屹语调从容:“春日宴后,在下也是听闻了闻姑娘的喜讯,一直都没有机会得见,还未恭贺闻姑娘新婚之喜。” 这也没什么好祝贺的。 闻吟雪心中想。 她看了看面前的程屹,回道:“多谢程公子。” 话都说到这里了。 是不是可以走了。 闻吟雪对程屹其实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此时感觉再与他说下 去也没什么好聊的。 她眼睫微抬,看向程屹。 程屹却好像会错了意?_[(,继续开口道:“说起来,多年与闻姑娘未见,你好像还是与以前相差不多,还是这么……” 他含笑,思忖片刻才想起来一个合适的词,“率真。” “还记得当年在下与闻姑娘幼时毗邻,在下少时怯懦,闻姑娘还总是对于在下多些关照,常常与那些欺辱在下的子弟对峙,在下每每想起当年情谊,总是会对闻姑娘多些感激。这些年中也时常想起闻姑娘当年之举,无奈这些年在下总是忙于课业,还未有机会多见闻姑娘几面。” “……” 见鬼。 她以前居然有这么乐于助人吗。 闻吟雪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回答,憋了半天只回道:“都是小事,程公子不必挂怀。” 程屹笑笑,“对于闻姑娘来说或许是小事,对于在下而言,却是没齿难忘。” 他说到这里,这才注意到闻吟雪旁边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个人,程屹道:“在下这才发觉楚兄也在。刚巧,在下与闻姑娘过去曾是旧识,就聊了聊些过往的旧事。谈及旧事,难免多几分感怀,这才一时没有注意到楚兄。不过说起来,在下与闻姑娘过往的事,楚兄应当是并不知晓,今日提及,倒是在下多嘴了。” “……” 楚珣看着他片刻,似笑非笑地抬了抬唇角。 “楚兄?”他语气懒洋洋的,“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程公子好像还比我还虚长两岁。” “谁是你的楚兄?”! 第 42 章 “……” 楚珣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到底会让对面的人多么如坐针毡,他继续道:“况且,我和程公子你也没有相熟到这种地步吧,如果非要有个称谓的话,程公子唤我世子就行。” 沉默片刻,程屹很快就面带歉意,对楚珣道:“是在下方才疏忽,还望楚世子见谅。” 他顿了顿,又接着开口:“先前与闻姑娘的往事,在下只是一时感触,并非有意提及,世子心中若是多有不快,在下在此先行赔礼道歉了。” “不快。”楚珣站在闻吟雪身边,挑了下眉,慢悠悠地问道:“程公子觉得,我为什么会不快?” 程屹站在一旁,看了看闻吟雪。 闻吟雪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连眼睑都没有抬起来。 程屹难免想到了早年前自己和这位章老将军的外孙女见过的场景。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位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后面逐渐有些熟识的时候,他也只能常常跟在闻吟雪后面,充当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色。 直到后来程屹崭露头角,却也一直和她无缘得见。 转而终于有了机会的时候,又突如其来一桩圣旨赐婚,彻底定论。 程屹思忖片刻,温声回道:“因为我与闻姑娘有旧,之前还曾议亲过,是以世子心中有些芥蒂,也是寻常。” 程屹说话的时候,闻吟雪在旁默默地想。 楚珣应当才不会介意这个吧。 他只会想着程屹当初怎么没有早点提亲,这样后面怎么也不会突然圣旨赐婚给自己和闻吟雪了。 闻吟雪在旁边听到楚珣笑着道:“程公子说笑了。我并不芥蒂。” 看吧。 果然。 楚珣怎么可能会介意这个。 楚珣稍微顿了下,才接道:“既然我与簌簌已经成婚,我与她现今情投意合,那么过往之事,我自然不会过多介怀。” · 与程屹分开过后,闻吟雪和楚珣之间也没有过多的交谈。 坤仪殿外早早就有女使守候,隔着远路就看到楚珣和闻吟雪走来,赶紧走上前去迎道:“世子。世子夫人。” 走得近了,女使也是第一次看清那位传言中的闻家大小姐闻吟雪。 早前就听说楚世子才不过见了闻姑娘几面就非她不娶了,今日所见看到楚珣与闻吟雪走在一起,的确是般配。 女使是跟在皇后身边多年的老人了,也算是看着楚珣长大的,此时笑容和煦道:“世子与夫人看上去当真是登对,也难怪皇后先前还念叨着你们,现在看你们修成正果,总算也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女使说着说着几番感慨:“世子早年间还不知道拒绝了多少世家贵女,陛下和娘娘都不知道为他操心了多久,陛下也就世子这么一个嫡亲的外甥,现今总算安定下来了,还是多亏了夫人。” 闻吟雪回道:“嬷嬷过奖。” 这样乖顺又有礼的姑娘没有人会不喜欢,更何况生得还是这么出众。 女使在这宫中也有这么多年了,也是少见生得这么秾丽出挑的贵女。 难怪楚珣会一见倾心。 女使笑笑,“夫人不必多礼。奴婢带你前去殿中,娘娘与您也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着。” 闻吟雪看了看楚珣。 楚珣原本还环胸站在一旁,此时察觉到闻吟雪的视线,也抬眼过来。 他抬了下下颔,“那行。我走了。” 闻吟雪眨了眨眼,对楚珣小声道:“那夫君路上小心。” “……” 楚珣沉默片刻,“好。” 就此分别。 女使在旁边道:“夫人与世子之间的感情当真是好,果然是正在新婚燕尔呢。” 闻吟雪羞涩地笑了下,“也还好。” 女使知晓她这是害羞了,也只笑笑,没有多提。 坤仪殿中极为空旷繁复,藻井高高架在头顶,中间的九重莲脉络繁复,中间的线条用金线细细描摹,殿中数十盏宫灯上下辉映,映得上面的金色熠熠生辉。 铜壶滴漏发出伶仃的声响,清晰可闻。 殿中除了数位女使和皇后外,还有两个人,一个年岁稍长,大概十五六岁,而另外一位闻吟雪曾经见过,正是那日赏花宴中的公主。 小公主原本正坐在桌案前咬着一块糕点,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册子,待看到闻吟雪后,两个圆润莹黑的眼珠瞬间亮起来。 而另外一个十五六岁的是个少年郎,看上去有点呆头呆脑的,皇后好像还在教他功课,他挠了挠头,恰好抬头看到闻吟雪。 他红着脸,期期艾艾道:“是你。” 少年说着说着又皱着眉头,想了想,“闻,闻什么来着?” “……”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才看向闻吟雪,笑着对她道:“你来了。” 闻吟雪连忙行礼,温声对皇后道:“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上前扶起她,嗔怪道:“都是一家人,这些虚礼就免了。都怪阿珣这个孩子从前心思藏得也太深了,我与陛下竟然都全然不知。” 她语气温和,在闻吟雪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听长姐说,你们家中人一般都叫你簌簌?那我也可以这么唤你吗?” 闻吟雪当即道:“自然可以,娘娘请便。” 皇后笑了下,“之前见你一面,我就觉得与你这个孩子投缘,还想着能撮合撮合你和阿珣,没想到你们自己倒是有缘分。” “簌簌不曾得知。太后生前为数不多的愿望,就是盼着阿珣成家,无奈这个孩子天性就不是个乖顺的,现在好在遇到了你,要不是你出现了,还不知道阿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成家,现在看到你蕙质兰心温柔娴淑,和阿珣就是天作之合。” 果然。 和昨天楚珣说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闻 吟雪思忖了片刻,回道:“臣女能得遇世子,也是臣女之幸。” 方才一直坐在一旁的少年此时听到这句话也凑上来,对闻吟雪道:“其实是楚表哥横刀夺爱了。” 闻吟雪没太懂,问道:“夺谁的爱?” 程屹的吗。 但是当时她与程屹都还没有开始议亲吧。 应该不会是他吧。 少年听到她的话,扭捏起来,不好意思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我。” “……” 谁?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这个少年好像指的是他自己。 这很不妥。 他看上去实在是有点傻傻的。 而且好像,还没有自己年岁大吧。 如果硬是要在他和楚珣中比较,非要选一个的话。 那还是,楚珣吧。 他红着脸,“只是因为楚表哥打这么多年光棍了,我这才勉为其难地让给他了。” 皇后在旁边也沉默了。 她过了片刻才幽幽开口道:“但凡是个长眼睛的站在你们面前,也不能选了你,而不选你表兄吧。” 此话一出,少年很伤心地看她一眼。 又有点生气,气恼地挠了挠头,但是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最后只能默不作声地回到桌子前做功课了。 小公主看到少年回来,靠过去道:“六皇兄你不要伤心。” 她两只手凑在一起碰了碰,“虽然如果给我选的话我也不会选你的,但是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多考虑一下的。” 她安慰道:“你想想,能与楚表兄多比较一会,你怎么都可以算得上是面上有光了。” “……” 皇后此行唤闻吟雪过来,其实也没有什么要事,左不过就是她初来京城,若是多唤她前来宫中,总归是显出宫中对于威远侯府这门亲事的重视,二来她上次赏花宴中见过闻吟雪一面,私心里也十分喜欢这个姑娘,便想着见上一面。 皇后与闻吟雪说了一阵,随后唤女使前去库房中挑了几件礼物。 虽说只是见面礼,让闻吟雪不必放在心上,但女使送过来的首饰,单只是看着就知道定然并非凡品。 倒是闻吟雪还有点儿心虚。 她见到的楚珣家中人,都对她很好。 分明都是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按照身份,天下都在他们股掌之中。 就算是虚与委蛇,也大可以冷淡些,完全没必要这么对她。 但她遇到的每个人都对她很亲切。 但是她以后毕竟是要与楚珣和离的。 算了。 这些她就先收着。 等到以后和离了,再让楚珣还给她们好了。 皇后随后又与闻吟雪叙了一会儿旧,大多就是说了楚珣这个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一直待到将近下朝的时候,皇后才笑着放她回去,只道若是留闻吟雪在坤仪殿,他们现在还新婚燕尔,说不得还要让阿珣埋怨。 而此时殿外居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今日早间下了一点儿小雨,转而停了,而现在的雨势却渐大,落在地面中都会砸出密密匝匝的水洼。 女使看了看此时的雨,又看到闻吟雪此时是孤身前来,问道:“奴婢陪夫人一同出宫?现在雨大,只怕是不好走,夫人若是稍等片刻再回也是一样的。” 稍等片刻多半也要留在宫中用午膳了。 午膳以后也不能立刻就走,说不得还要再聊上几句。 但她午后还约了几位贵女来院中打牌。 闻吟雪刚准备婉拒,旁边站着的女使突然看到什么,轻声开口提醒道:“世子夫人。” 闻吟雪下意识抬眼看去。 只见此时雨丝连绵不绝,带着初夏的雾气,氤氲着淡淡的草木味。 楚珣身穿白色圆领袍,腰佩蹀躞带,手中撑着一把竹骨伞,腕骨突出,缓步从远处走来。 他生得极为出众,哪怕只是做着这样的小事,也足够赏心悦目。 隔着雨幕,楚珣掀起眼睑与她对视。 黝黑的瞳仁像是被水冲洗过的珀石,让人为之喟叹的不可捉摸。 雨滴稠密。 好似是突如其来一般地沾湿心绪。 闻吟雪抬眼看向他时,心下倏地一滞。! 第 43 章 雨丝落在地面中,丝丝缕缕落下的雨好似银线,隐没在他看过来的视线中。 闻吟雪还没有想过,楚珣居然会来接她。 按照她的设想,他应该是一下朝就直接回府,怕惹上自己这个麻烦,根本不会想到她。 以她与楚珣之间的关系,这本来也是寻常。 所以她全然没有预料到,楚珣居然此时会出现在坤仪殿前。 细细密密的雨点滑落,就连空中都带着湿漉漉的气息。 他穿行过殿前风雨,旁边站着的女使笑着对闻吟雪道:“既然世子已经前来接夫人了,那奴婢就先行退下了。” 她说着,给旁边立着的几位女使使了个眼神,女使们彼此间相视笑了笑,随即便悄无声息地离场了。 中间隔着的那点儿距离在一点点地缩小。 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雾气,直至闻吟雪能清晰地看清他眼下的那颗小痣,连同他的面孔都全然出现在眼前。 好像是潮湿的水汽沾湿了她的眼睫。 楚珣想。 看上去真的很委屈的样子。 闻吟雪看向他,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楚珣回道:“来接你。没看出来?” 他回答得很直接,闻吟雪迟钝了片刻,才小声哦了下。 说完以后,她也没有抬步,只是站在殿前,半抬着眼看向他。 纤长的羽睫垂落,遮住了犹如点漆的眼瞳。 楚珣等了一会儿,随后挑眉,“……不愿意?” 他点点头,“那我走了。” 他看了一眼闻吟雪,说完就准备转身。 他怎么这样啊。 好绝情。 她都还没有说自己不愿意吧。 闻吟雪赶紧跟上去,拉着他的手臂,“我没说我不愿意吧。我就是觉得很难以置信,你怎么会过来接我,我们之间的交情有好到这种地步吗?” 她侧头看他,“所以是为什么啊。” 楚珣语气平淡无波,“顺路。” 闻吟雪皱着眉头想了想,反驳道:“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吧,你们上朝的地方分明距离坤仪殿很远,而且距离宫门也不近吧,我记得我今早过来坤仪殿的时候还走了好久呢,根本就不顺路。” 楚珣沉默片刻,轻飘飘地看她一眼。 “那你自己想。” “……” 闻吟雪想了想,也没想到到底是因为什么。 潮湿的水汽沾湿她的心绪,她此时靠在楚珣身侧,只能平视他的下颔,线条流畅锐利,此时微微绷紧,看上去非常不好接近。 “楚珣。” 楚珣稍稍侧头,“嗯?” 闻吟雪靠着他近了一点,声音混在嘈杂的落雨声中,“其实我感觉,你有的时候也挺好的。” “……” 楚珣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哦。多谢夸奖。” 她明明是在很认真地夸他啊。 怎么楚珣的反应这么冷淡。 根本就捉摸不透。 闻吟雪也没说话了。 雨滴落在青石台阶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他们有一次在岷州遇见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面。 当天还有一个州牧家的小姐和她一起前去的。 好像楚珣和那个小姐说了什么,随后那个州牧家的小姐很是伤心地离开了。 闻吟雪漫无边际地想着,然后开口问道:“楚珣,你还记得我们有次在岷州见到的时候,那天好像也是下雨吗?” “我还记得呢,你当时真的很凶,一点情面都不留,所以我后面一直都不太喜欢你。” 楚珣听着,随后哦了声,停滞片刻后问道:“……那现在呢。” 闻吟雪:“什么?” “……” 楚珣面无表情:“没什么。” 闻吟雪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是想问我现在是不是也不太喜欢你吗?” 楚珣没应声,闻吟雪自顾自地回答道:“你刚刚是不是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我不是都说了,我感觉你有的时候也挺好的。” 楚珣:“知道了。” 真的好冷淡的男人。 闻吟雪小声哼了下,然换了个话题道:“所以你到底记不记得当初在岷州的时候我们见过啊?” “记得。”楚珣看向她,“我当初这不还是,你的负心汉么。” “……” 不仅冷淡。 还记仇。 闻吟雪感觉也没什么好和他继续说下去的了,沉默之际,两人中间就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连绵不绝的雨丝中,闻吟雪感觉和以前还是会有一点不一样的。 就像。 这场雨和她当时的心境就完全不一样。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闻吟雪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抬步走在楚珣身边,发觉他此时的步伐很慢,好像是怕自己跟不上一样。 一直到行至马车前,她才看到楚珣左侧的肩头,被雨浸湿了一小片,比旁边的颜色要深上许多。 而自己身上却一点都没有被淋到。 闻吟雪愣怔片刻,刚准备说话的时候,只见楚珣依然懒散举着伞在她头顶,随后语调慢悠悠地问道:“你不上去?” 她想了想,“我……” 话说到一半,却又不知道怎么继续开口。 心绪芜杂地看着楚珣肩侧的那片湿濡,轻咬了一下下唇。 即便他们已经成婚。 但也只是被迫的。 楚珣这个人不是一向最怕麻烦了吗。 他今日居然反常地前来接她,还为了不让她淋湿,把伞都偏向在她这一侧。 闻吟雪怎么想都觉得,好像有点不太真切。 这 种事情,怎么都不应该发生在楚珣和自己身上吧。 她只说了一个字,随后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楚珣却会错了意,此时稍抬了下眉,“哦,你该不会是等我抱你上去吧?” “……” 闻吟雪霎时间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 · 那日下完雨后,连着好几日的晴天。 皇后那日后也会喊着闻吟雪进宫中来坐坐,时常遇见小公主与六皇子,还偶然地撞见了太子殿下。 当今太子殿下闻吟雪也有所耳闻,听闻他才不过出生的时候就被册立为太子,东宫正统,出身自然是尊贵无双,当日她与楚珣成婚的时候,太子还曾全程观礼,与楚珣关系甚笃。 不过当日往来人众多,她又头上披着喜帕,倒是也没有见过这位太子殿下。 现今见了一面,她躬身行礼的时候,面前这位太子殿下倒是比她想象中还要亲和。 李开霁未及而立,堪堪二十五六,生得龙章凤姿,清俊雅致,不过大抵是因为身居高位,是以哪怕是面上是笑意,也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造次。 李开霁与闻吟雪说话之时倒是非常温和,末了,又吩咐侍从拿过来一点儿东西。 闻吟雪不明所以,问道:“太子殿下,这些都是何物?” 李开霁笑得非常从容,对闻吟雪道:“都是些补物。阿珣现在应当还在大理寺当值,他这几日很是辛苦,你可以炖下些给他补补身子。” 补身子。 好像是挺需要的吧。 毕竟楚珣之前也说了他体虚。 闻吟雪不太清楚这位太子殿下与楚珣的关系到底如何,思忖片刻又问道:“只是补物大多会有相冲之物,殿下此时赏赐,臣女不知到底是何补物,若是与之相煎的食材有相克的就不好了。” 李开霁看了她片刻。 毕竟是太子殿下。 此时稍带着一点儿审视的视线还是让闻吟雪有点儿觉得不安。 太子赏赐的难道真的是补物吗。 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说话也这么神神秘秘的。 闻吟雪想不明白。 片刻后,李开霁带着笑意开口:“阿珣讨的这个媳妇倒是为他着想。” 他收了戏谑,接着道:“这些补物倒是不常见,说出来你应当也不知晓,都是前些时日进贡来的。你也不必多虑,都是些好克化的补物,不与其他大补之物同煎便可。阿珣进来忙着大理寺的事情,父皇与孤都看在眼里,这才想着私底下为他补补身子,只是这事么,说出来总归是不太好。他一个少年郎君,总归是要颜面的。” 他笑笑,“尤其他还是你的夫君。” 闻吟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旁边皇后也走过来道:“这件事还是太子提起来的,早前陛下也没想到。阿珣看着身子骨是健壮,但是近些天忙碌,总归是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你拿些补物回去给他补补身子,也好让 他解了解近些时日的困乏。” 太子在临走之前,还特意叮嘱她道:“补汤切记要让阿珣喝下。” 还说了点其他的,反正就是楚珣现在为公事奔波,如果连陛下的赏赐补物都不饮下的话,陛下和太子都会心中难安的。 楚珣好像还没有虚到这种地步吧。 但闻吟雪想想也是。 毕竟楚珣确实近些天在忙着公务。 即便是他自己没说自己觉得疲累,但是总归都是有些的吧。 皇后和太子应该也不至于害他吧。 她这么想着,感觉回去还是要再问问怀竹更妥当一些。 毕竟怀竹是楚珣的贴身影卫,对于这种事情应该都很是了解。 闻吟雪这么想着,吩咐春桃将太子殿下赏赐过来的补物都带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还在午后。 闻吟雪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才吩咐春桃去看看那些补物,可有什么异常。 春桃拆开看了看,前来回禀道:“小姐。并没有什么异常,闻起来带着药香,应当就是补药。只是具体是补什么的,奴婢也不得而知了。” 闻吟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招招手让她退下了。 她坐在堂屋中,唤来怀竹。 怀竹很快应声出现,回道:“少夫人。” 闻吟雪想着太子殿下的吩咐,问怀竹道:“你们家主子平时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如何?” 怀竹不明所以地看看闻吟雪,“少夫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就是问问。” 怀竹想了想,随后回道:“世子与太子殿下关系甚笃,是过命的交情,早些年间曾有一次春猎,太子殿下被人暗算,是世子拼死护送殿下回来,也有好多次,是殿下救世子在危命之际。就关系而言,可以说殿下与世子之间远胜过一般的表兄弟。” 居然是这样吗。 闻吟雪倒是不知道楚珣和太子之间关系这么好。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你说,太子殿下有没有可能下毒要杀了楚珣啊?” 怀竹显然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出这个问题,但还是回道:“就现在世子与殿下之间的情谊而言,绝无这种可能。” 闻吟雪点点头,随后便让怀竹退下了。 既然太子不可能害楚珣,那就按照他的吩咐,给楚珣炖补汤好了。 虽然也不知道到底是补哪里。 但是左不过就是心肝脾胃肾,滋补内腑的罢了。 闻吟雪这么想着,吩咐春桃,用小盅将太子殿下送过来的补品炖了下去。 春桃还没想好到底用多少,闻吟雪想着反正都是滋补之物,索性就多放了点下去。 反正楚珣平时身躯也挺凉的,说不定此番喝下去就全然好了。 补汤在小盅中冒出上升的热气,闻吟雪添了点柴,才听到院外传来声响。 是楚珣回来了。 今日晚膳已经 布下,闻吟雪与楚珣用完以后,她才从小厨房中端来拿碗补汤,递到楚珣面前。 楚珣掀起眼睑看了看小盅里面的汤。 乳白色的汤底翻着热气,中间都是常见的食补药材,诸如黄芪枸杞之类。 补汤炖了很久,呈现乳白色,此时带着浓重的香气,从小盅中弥漫开来。 楚珣:“这是?” 闻吟雪本来想说这是太子殿下吩咐给你的补汤,但是想了想,太子好像还提了一句说是不要和楚珣说到这个,怕浪费他和陛下的一番好意。 她话到嘴边,想了想只回道:“我给你炖的补汤。” 楚珣嗯了声,“什么汤。” “补汤。” “补什么的?” 怎么这么多问题啊。 她也不知道。 闻吟雪不太耐烦,“那你喝不喝,不喝拉倒。” 楚珣定定地看她一会儿,随后指尖抵住她递过来的小盅。 “喝不死吧?” 好烦。 他的事真的好多。 闻吟雪回道:“不知道。” 她刚准备拿走小盅的时候,楚珣抬手拦住她,随后拿起小盅一饮而尽。 他语调慢悠悠的:“不管会不会喝死,毕竟是你难得的好意,我怎么也都得试试吧。” “……” 什么意思啊。 她难道平时对他一点好意都没有吗。 他好可恶。 反正今日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闻吟雪也没和他多说什么,只回道:“行。反正也喝不死,你试就试吧。不说了,这补汤我炖了好久呢,现在身上都一股柴火的味道,我先去洗漱了。” 楚珣点了点头,随手把刚刚的小盅放在一旁。 “你去吧。” 闻吟雪拿了寝衣,走到净室中先解了衣裳。 水温刚好,她待在浴池之中,用皂角擦拭过身体,大约小半柱香的功夫才从净室中走出。 淡淡的热气萦绕在闻吟雪周身,她抬眼看去,楚珣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坐在圈椅中,反而躺在榻上。 已经睡着了吗? 闻吟雪拿着巾帕走过去,才掀开被褥,还没看清他的人,就听到楚珣低低传过来的声音。 “……闻吟雪。你刚刚拿给我的那盅汤里的是什么?” 闻吟雪听到他的声音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回道:“你怎么了吗?” 楚珣声音闷闷的,“没怎么。是什么?” 反正他都喝了,告诉他也没什么关系。 闻吟雪道:“今日进宫去见了太子殿下,就在皇后宫中的时候,他说要给你些补物补补,反正就是很珍贵的贡品吧,他说你近来奔波,身子必然是需要补补的,而且还说如果你不喝下的话,他与陛下都会心中难安。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楚珣很久都没有说话。 静谧的室中,只能听到他似有若无的喘息声。 并不重。 却比以往急促。 很久以后,闻吟雪才听到他低声唤了一声。 “闻吟雪。” 他声音说不上来的哑,“……你都不知道是什么,就敢拿过来给我喝?”! 第 44 章 他说话的语气真的好奇怪。 难道是真的哪里不舒服吗? 可是怀竹不是说太子殿下绝无可能会害楚珣吗。 还是楚珣实在是太虚了,根本没办法承受这滋补。 闻吟雪没想明白,刚想走近一点儿的时候,手指才碰上他身上的被衾,楚珣就倏地低声道:“你……别乱动。” 乱动。 她明明就没有啊。 她这不是就只是想看看楚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吗? 闻吟雪感觉他这个人很奇怪。 就算是真的补得过犹不及,也应该和自己直接提出来,这样遮遮掩掩做什么。 她顶多也就是笑话他几天,又不会把他怎么样。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扭捏个什么劲。 不过楚珣这么说了,闻吟雪其实也不是很在乎他的死活,点点头道:“好吧。随你。” “那你让让,我要进去歇息了。我今天在宫中待了许久,回来只是休息了一会儿就给你炖汤了,我还特意多拿了点补品呢,想着你之前不是体虚吗,正好给你补补。谁知道你一点都不领情。” 她说着,感觉寝衣最上面的扣子实在是有点太紧了,上榻的时候还稍稍解开了最上面的那个扣子。 清淡的梨花香味并不浓重,好像是春日早早开花的那一簇,带着早春独有的秾丽之态。 楚珣的呼吸好像更急促了一点。 他不会真的不太舒服吧。 这也不能硬撑着啊。 毕竟是她送过去的补汤,万一真的把楚珣喝出什么好歹也没法交代。 闻吟雪躺在自己的被衾里面,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关心问道:“楚珣。你真的没事吧?” 她呼出的那点儿热气,连同她刚刚沐浴完,身上带着的水汽一同传来。 好像是盛夏碰壁的冰,冰凉的触感似有若无地萦绕上来,发出清凌凌的响动。 尤其是楚珣此时,还能看到她最顶端的扣子解开下,透出来的肌肤。 白皙细腻,好像是莹润的白玉,寝衣的束带没有解开,往下是不盈一握的腰肢。 楚珣认命地阖上了眼,回道:“没……什么事。你别问了。” 他这话说得很勉强。 但是他这怎么都不像是没什么事的样子吧。 闻吟雪原本还哦了一声,准备盖上被衾的时候,想到他之前下朝还特意前来接自己。 当时的雨很大,她站在殿前,原本还以为会是坤仪殿的女使送自己到宫门。 雨幕中却突然走近了一个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人。 雨丝嘈嘈切切,她的心下也随着看清那个人而倏而一滞。 居然是楚珣。 她那个时候就觉得,其实楚珣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现在他觉得不舒服,自己想要关心关心他也是寻常的。 闻吟雪 这么想着,从被衾中伸出一只手,试探着去碰了碰楚珣。 他的肌肤好烫。 比他寻常的时候要烫上许多。 难道他真的发热了吗。 闻吟雪撑起一只手,顺着他的额头往下,刚刚碰至他的鼻尖,然后感觉到楚珣伸出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语调很低地问道:“你干什么。” 闻吟雪没理会他这个时候的冷淡,有点儿着急地道:“你怎么刚刚一声都不吭啊?你是不是真的补过头了开始发热了,你平时那么虚,现在一下子喝这么多补药会觉得不舒服也很正常啊,而且讳疾忌医很不好的。” “……” 她说着说着又有点自责,“我只是知道太子殿下让我给你炖补药,也没问具体要放多少,好像放得也有点多,忘了你一下子这么补估计是承受不了的,要不现在赶紧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靠近。 柔软的指腹轻轻剐蹭过楚珣的眉梢,脸侧。 从那边传来细细密密的感触,好像是无数羽尖同时触碰,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很难受,带着几近让人无法忍受的痒意。 她什么都不知道。 就连触碰,都是全然无意的。 楚珣沉默许久,随后声音好像是艰难挤出来的。 “闻吟雪。” 闻吟雪抬起眼看他,“怎么了?” 楚珣道:“你现在最好离我远点。” 离他远点。 什么意思,他现在是特别脆弱所以是怕她看见吗。 他难道以为自己很想多管闲事吗。 要不是这件事是因为她而起,楚珣以为自己会有这么好心吗? 都生病了还这么多事。 闻吟雪看了看他,回道:“凭什么啊?你让我远点我就远点。” 想到可能此时的楚珣是很脆弱,闻吟雪想了想,语气软了点,和他讲道理:“你体虚的事情我又不是一天两天知道了,你之前明明都很坦然,怎么现在开始在意起来了呢?而且我只是关心关心你,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现在的情况毕竟是因我而起,那我现在帮帮你也很正常吧。” “……”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楚珣。 烛火晃动,他原本在暗处,闻吟雪看不清,此时她稍稍侧身,却倏地看清了此时的楚珣。 他谈不上是有什么具体的神色,只是肤色比之前泛着点儿红,喉间的喉结上下浮动,手背上的青筋都在隐隐突起。 楚珣察觉到闻吟雪的视线。 她实在是全然察觉到不到异样,只是瞳仁一瞬不瞬地看向他,难得关切。 身上的寝衣松松垮垮地在身上,最顶端的扣子松开,最近一段时间好像是稍稍长了点身子,双手撑在榻上,几乎能看到胸前的隆起,隐没在寝衣之下。 楚珣在喝那盅补药之前。 也是全然没有想到现在的景象 。 他微微阖上双目,眼下的那颗小痣此时显出几分妖冶来。 大概是觉得很热,他身上的寝衣也没有如往常一般扣到最顶端,也松开了最上方的几颗,此时喉结又很轻地滚动了一下,脖颈至胸前露出来了一条很窄的缝隙,能从中看到他紧实的肌理。 比起之前她偶然撞到他沐浴的那次,这次非常若隐若现,看上去更为诱人。 闻吟雪思忖好久,还是觉得用诱人这个词很是贴切。 闻吟雪看着楚珣,突然感觉,这个时候的他特别像是自己之前看到那本志怪里面的男狐狸精。 可是片刻之后,她又觉得自己现在的想法实在是很混蛋。 楚珣都这样了。 她怎么还能想着色-欲熏心的事情呢。 而且他现在肯定是很难受吧。 说不定还和之前来接自己的时候淋了一点儿雨有关。 想到这里,闻吟雪又忍不住觉得有点愧疚。 楚珣是挺讨厌的。 但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可取之处。 她虽然一向是有仇必报,但是也同样会很容易因为别人对自己的好而感到心软。 她想了想,凑过去小声对楚珣道:“好啦好啦。今天的事是我不对,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也不会和别人说你体虚的事情的。我现在去让怀竹叫个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闻吟雪感觉自己现在说的话已经足够体贴,楚珣应该怎么样都不会拒绝了。 她整了整自己的寝衣,从榻上站起来,刚准备下榻的时候,楚珣突然半撑起身子,扣住她的手腕。 他伸出的手很突然,闻吟雪反应不及,原本已经起身,现在却又往后倒去,坐在他的怀中。 或者说是,坐在他的腰腹之上。 她甚至能感觉到分明的肌理。 这是不是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闻吟雪想,虽然她好像一点也不重吧,但是楚珣现在还发着热,自己坐在他腰上,他等会儿会不会吐出来啊。 那可不行。 这个床非常舒服,要是这样的话,她以后都不会想在这里睡了。 她这么想着,抬眼看向楚珣。 他的眼瞳比寻常的时候显得湿润,被烛火一番映照,更显得尤其勾人。 楚珣没有说话,只是半低着眼看向她。 唇色也比寻常的时候红一点。 好像。 带着淡淡的水色。 真的很勾人的样子。 他们此时靠得很近,几乎呼吸相闻,他身上的遐草香隐隐飘过来。 楚珣漆黑的瞳仁被稠密的眼睫挡住,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轻声道:“闻吟雪,我之前就提醒过你吧。” “提醒过我……”闻吟雪问道,“什么?” 他不会是要秋后算账吧。 他也没和自己说过不能给他炖补 汤啊。 而且当时她说是补汤,楚珣不是说喝不死就行吗。 闻吟雪眼睫扇动了几下。 然后她听见楚珣缓声道:“我应该提醒过你,离我远点。” 闻吟雪听他这个话就不太乐意,“你这个人真的很阴晴不定诶你知道吗。我说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又不知道你不能喝补汤,而且我也只是关心你,你别不知好歹了——” 楚珣罔若未闻,只是听到闻吟雪的话,他很轻地,抬了一下唇角。 眼下那颗痣更显出几分让人恍神的秾丽。 他的视线对上闻吟雪的瞳仁,顺着往下。 “所以,我是提醒过你吧?” 他说话怎么莫名其妙的。 也没必要守贞洁到这种地步吧。 闻吟雪理直气壮地回道:“是又怎么样?” “行。”楚珣轻笑了声,“那你别后悔。” 后悔什么? 他低声接道:“……你现在就算是后悔,也晚了。” 闻吟雪没太听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刚准备开口的时候,铺天盖地的遐草香味瞬间将她淹没。 楚珣抬手扣住闻吟雪的后颈,倏地吻了上去。 连同她口中短促的惊呼,都被一同咽了回去。 闻吟雪看向他此时骤然凑近的脸,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楚珣此时微阖着眼,而他眼下那颗小痣,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出现在她眼中。 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抵住楚珣的肩侧,稍微推了一下,却发现他一点儿都没有动,反而靠得更近,一只手抵住她的脑后,另外一只手扣住她作乱的手,压在床榻之上。 手指轻轻触碰着她的手腕,压着,并不算是非常用力。 他的身上好热。 比寻常的时候,要热上很多。 他怎么生病了还在想着这种事情。 难道这就有用了吗。 这根本就不合适吧。 闻吟雪此时与他靠得太过接近,浸入感官的每一寸,都是他的气息。 几乎让人感觉到有点儿眩晕,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抽离。 楚珣的手原本压住闻吟雪的脑后,而后逐渐往下滑至颈后,脊背。 陌生的战栗感从他指尖一点一点的传来。 树影婆娑,月色凄清。 闻吟雪的膝弯抵在他的腰侧,她没忍住稍稍抬动了一下,随后被楚珣扣得更紧。 “簌簌。”他说,“……张嘴。”! 第 45 章 闻吟雪思绪昏沉,几近听不清楚珣到底说了什么。 她只能感觉他温热的呼吸,像是方才净室中笼罩的水雾,感官都好像是被水汽全然浸没,让人几近产生一点儿溺毙的错觉。 闻吟雪稍稍抬眼看向楚珣,只见他此时阖着双目,眼下那颗痣清晰又妖冶,好似真的像是吸食人精气的男狐狸精。 现在不会真的是他修炼的某种方式吧。 但是那本志怪的书上好像也只说了一般只有双修才能吸人精气啊。 那现在这算什么。 闻吟雪思绪混乱芜杂,但唇上的触感却又实在是真实。 刚刚只略微张开的寝衣此时已经完全松散,耷拉在他的肩侧,闻吟雪此时坐在他身上,先前被他扣住的双手已经被松开,此时没有任何可以着力的地方,只能被迫攀上他的颈后。 她眼睫翕张,刚准备制止这场荒唐的时候,就感觉楚珣的舌尖轻而易举地抵进她的唇间。 浓重的遐草香味让闻吟雪感觉好似被淹没其中。 好像有细微的电流蔓延全身。 连带着末梢都泛着陌生的感触,让人无法忽视。 楚珣的手护着闻吟雪的脊背往下压,随之天旋地转,变成了闻吟雪躺在榻上,楚珣半跪其上,低头吻她。 他的发有些散落下来,落在闻吟雪的颈侧。 传来很轻的痒意。 怎么会变成这样。 闻吟雪脑中几乎乱成一片,只微微抬着湿润的瞳仁,看向楚珣。 她现在是不是真的和他说的一样,是很乘人之危。 她应该拒绝的啊。 在楚珣发热的时候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很不好。 但是这件事又不是她自己主动的,就算是她之前的确是觉得他现在有点诱人,那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根本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境地。 楚珣的侵入大张旗鼓,几乎让人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闻吟雪抬了抬脖颈,手指压在楚珣的颈后,随后就感觉到他身上好像是有什么在硌着自己。 难道是他身上的玉佩吗。 她也不知道。 反正让人很难受。 闻吟雪不太舒服地动了下,膝弯才刚刚抬起,就听到楚珣在这个时候很轻地闷哼了一声。 随后,他稍稍抬头。 原本抵在闻吟雪身后的手收起,撑在她的颈侧。 这个完全出乎闻吟雪意料的吻,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烛火依然在晃动,连同窗前都好似能看到人影幢幢。 室内悄无声息,只能听到一点儿窗外的风声,连同树叶摩挲之声。 楚珣此时半低着眼,能看到闻吟雪这个时候散乱的发,还带着水汽的瞳仁,身上的寝衣皱皱巴巴,被人欺负狠的了样子。 在此之前,楚珣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做出这么失控的举动。 他与闻吟 雪这桩婚事,原本也只是荒唐而起的意外。 他极少在意旁人的事情,最开始的时候,也不过只是觉得她很麻烦,等日后什么时候过了风头,再随便寻个由头与她和离,这世道总归是对姑娘家过多苛责。 这件事因他而起,那即便是和离,他也会给足她的体面,即便是她日后再嫁,威远侯府也可以为她撑腰,让人不敢轻视她分毫。 即便她已经是身份尊崇,但若不是因为他,这桩荒唐的婚事的确不会落在闻吟雪身上。 所以他总归是要力所能及护她周全。 可是往日其他事情,尚且能有其他缘由,今时今日之事,却全然是在他掌控之中。 他完全清醒。 李开霁所送来的补药的确会让他欲念远胜寻常时日,但凭借他自己的意念,也并非是全然不可解,纵然是再如何,前去书房调息再用冷水沐浴也可以纾解大半。 这些他明明心知肚明。 可是他没有。 反而,变成现在这样的境地。 他的确是提醒过闻吟雪,可是吻上去,也是他意识清醒下做出的决定。 只是他身上的欲念没有缓解分毫,反而愈演愈烈。 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就无法收场了。 他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坦荡。 楚珣看着此时的闻吟雪,看着她微张的唇,秾艳的眼眉,波光潋潋的眼瞳。 她怎么都不知道反抗的。 他们之间静谧许久。 闻吟雪才突然开口道:“楚珣。” 楚珣语调有点低,嗯??” 她一字一句道:“你现在给我记清楚,这是你自己要亲我的。你明天别又赖账说我是对你心怀不轨。” “……” 楚珣低低笑了声,“……我知道。” 闻吟雪其实也没太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想了想,“你身上的玉佩真的很硌人你知道吗,上榻的时候就不能摘下来吗,我的膝盖估计都给你硌红了。” 楚珣没应声了。 闻吟雪感觉他很敷衍,又问了遍道:“你听到了吗?” 楚珣这才慢慢嗯了声。 闻吟雪其实现在也觉得思绪有点儿复杂。 她想了想,问道:“所以,太子殿下给我的补药到底是补什么的?” 楚珣看着她,随后倏地笑了声。 “你现在都还不知道吗?” 这很奇怪。 她知道什么。 闻吟雪摇了摇头,“不知道。” 楚珣一只手指绕着她的发尾,恢复了以往的懒散姿态,“这不是很明显么。” “太子殿下与陛下担心你我夫妻不调,所以,特意送来补物来给我,补阳。” 他稍稍抬了下眉梢,“你都不知道是什么,就敢拿过来给我喝?” 补,补什么。 这和春-药有什么区别啊。 看这个药效,显然是非常有用。 怪不得楚珣看上去那么诱人。 所以,这件事还怪她吗。 闻吟雪也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还这么关切楚珣,“……我也没想到他们还会给你补这个。” 她说着,问道:“所以你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吗?” 楚珣淡淡道:“差不多。” 闻吟雪又问道:“那到底有没有补过头啊?” “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楚珣看向她,“怎么,补过头你是准备负责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稀疏寻常,好似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味。 但或许是因为他此时居高临下,即便是这样说话,也好像对她的所有情绪洞若观火。 闻吟雪抬起眼睛看他。 因为刚刚的事情,她的眼下还沾着一点儿红晕,看上去难得的楚楚可怜。 两相对视之际,她好像看到楚珣的喉间上下细微地滚动了一下。 闻吟雪没应声,楚珣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原本绕着她发尾的手指松开,撑着身子从榻上起身。 “我先去洗漱,你早点歇息吧。” 他寝衣拢在身上,说话的声音还是不似寻常的时候清越。 “我今晚宿在书房。” 楚珣踏入净室后,里间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 闻吟雪今日本来其实已经有点儿困倦了,此时却好像是困意全消,楚珣之前身上的那点儿热意或许是渡给了她,连带着她此时都感觉脊背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也好似带着几分燥热。 今日的事情,本来也只是一个意外。 没有必要多在意的。 可是闻吟雪此时抱着被衾,还是感觉自己的思绪久久都平复不下来。 一直到楚珣走出净室离开里间,闻吟雪下了榻又在冰鉴内添了几块冰,回到榻上的时候才逐渐感觉自己的思绪昏沉,继而涣散。 一夜无梦。 …… 楚珣早间还未天亮就用了早膳,前去宫中。 此时前去算得上是尚早,宫道间都未有什么人,除了洒扫的内监和宫女,待看见楚珣以后,纷纷躬身行礼。 楚珣神色一如往常,倒是在经过明德殿外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从殿中出来的李开霁。 楚珣视线在李开霁身上一晃而过,随后装作自己完全没看到一般,抬步经过。 李开霁瞧见楚珣,先行叫住了他:“阿珣。” 这下倒是没有办法装作没看见了,楚珣随口道:“太子殿下。” 李开霁觑着楚珣脸上的神色,突然问道:“阿珣昨日没有睡好?” 楚珣回道:“……没有。” 李开霁却笑笑,道:“没有么?孤怎么瞧着你,像是很肝火旺盛、内体中空的样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问旁边站着的内侍,“高公公,你瞧着世子是不是这样。” 被唤到的高公公也眯 着眼睛上下看了看楚珣,手中的拂尘一扫,笑着应声道:“世子殿下近来劳累,有些郁结与内腑也是寻常,只是这肝火旺盛么,奴婢倒是也不知道原因了。” 李开霁转而替楚珣解释道:“其实也是寻常,阿珣尚且还在弱冠,年轻气盛些也是难免。” 他们这话里有话,况且彼此间都心知肚明。 楚珣为什么没有睡好,又是为什么肝火旺盛,没有人比面前的李开霁更清楚了。 楚珣视线淡淡朝着他们那里看过去,根本连搭理都不想搭理,直接抬步从他们身边离开。 高公公看到楚珣离开,还是十分绝情的样子,忍不住看向李开霁轻声道:“太子殿下……咱们之前送给闻家姑娘的那些补品,到底用上了没有啊,奴婢怎么瞧着世子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呢?” 他说着说着有点儿迟疑,“难道是阴阳不调,所以现在才这么阴晴不定?” 李开霁看着楚珣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孤看倒是未必。孤觉得,阿珣心里估计挺高兴的。” 高公公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来楚珣是什么高兴的样子,但此时李开霁都这么说了,他想了想,问道:“殿下,这是何以见得?” “你还不了解阿珣性子?” 李开霁温声回道:“但凡他要是真的不愿,刚刚估计看到孤就直接走了,即便是孤与他说话,他也根本都不会搭理,所以孤觉着他心中应该挺高兴的。” 高公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李开霁笃定道:“可见父皇与孤送的补品,定然是补到关键上了。”! 第 46 章 闻吟雪有的时候感觉,或许是那日她与楚珣唇齿相接,所以那晚补汤的作用也连带着传到了她的身上。 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具体的效力。 但是会让她看到楚珣的时候,非常地不自在。 尤其是她每次看到他眼下那颗小痣的时候,更是感觉那日的热意又随之溯回,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 不过好在他这次倒是并没有恶人先告状,只当没有发生过,所以两人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及这件事。 而剩下的补药,闻吟雪也让春杏收在库房之中了。 春猎在即,这场盛事不仅是京中世家子弟可以参与,并且世家贵女若是有擅长骑射的也可以上场,早年间昭明长公主就擅长骑射,英姿飒爽,传为佳话。 上京民风本就开放,当今圣上也不拘此事,加之有昭明长公主在前,若是有贵女在其中脱颖而出,还会大受赞赏,是以世家贵女们也常常争相前往长麓山。 不过话虽如此,上京贵女们有不少是养在深闺中的,并不精于骑射,是以有些前往长麓山,也仅仅只是前去瞧瞧凑个热闹,并不会当真登上马背,前去猎场。 但春猎却是每个世家子弟几乎都会上场,是以也是个光明正大相看的机会,借此看清相貌与六艺,从中比较。 今年的春猎因为种种事宜推迟了些,是以也比往年要盛大一些,不仅只是京中子弟可以参加,各郡县若是有精于骑射的少年郎君均可前来长麓山。 世家子弟颇多,若是能在其中脱颖而出,这必然是一个得到今上青眼的好机会。 闻吟雪早早就开始筹备起前去春猎的所需的行装了。 夤夜将至,楚珣坐在圈椅中看着闻吟雪在屋中走来走去,翻箱倒柜地准备东西。 他眼皮掀了下,随手翻了页书。 这么细小的动静,闻吟雪的视线瞬间就飘了过来,她双手环胸,随手将自己拿出来的东西丢在一旁,道:“都怪你。” 楚珣淡淡看她一眼,“……怪我?” 闻吟雪理直气壮道:“我刚刚还在想好像少了个什么,我刚要想到的时候,你就翻了页书打断了我的思绪,这不怪你这怪谁?” “……” 真挺不讲道理的。 楚珣抬了抬眼,看到此时闻吟雪好像是真的挺生气,双手环胸,身上的淡色襦裙在此时的烛火下泛着淡淡的粼光,纤长的羽睫随着她的视线轻微颤动。 此时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势必要他给个说法的样子。 这个时候生气的样子。 还有点说不上来的。 可爱。 楚珣看不出什么情绪,片刻后也只点点头,“行吧。怪我。” 闻吟雪听见他的回答,怀疑地看了看楚珣,以往这个时候他都要和自己反驳上好几句。 今日这么顺从,可见这其中多半是有诈。 可是她左看右看,楚珣都没有 什么不妥。 唯一说得上和以往有点儿不同的是,大概是因为最近天气热了很多,所以楚珣身上的寝衣也松开了点儿,最顶端的那粒扣子并没有扣上,领口大喇喇地敞开着,连带着此时懒散坐在圈椅上的时候,都很像是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闻吟雪收回视线,难得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道:“行吧。那下不为例。” 楚珣语调懒洋洋的,“你就准备这么从轻发落了?” 那他想怎么样。 好奇怪的人。 上赶着要被发落吗? 闻吟雪回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楚珣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闻吟雪身边,低低笑了声,“你要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想。” 他居然还有这么好心。 实在是不敢置信。 闻吟雪看了看他,对上楚珣的视线以后一触即离,她想了片刻,“楚珣。” 楚珣嗯了声。 “你很反常。” “有么?” 这当然有了。 简直和从前的他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闻吟雪抬起眼睫看向他,问道:“你对我这么和颜悦色,不会是对我有所图谋吧?” 警惕心还挺强。 楚珣不置可否,片刻后,才回道:“算是,但也不算全是。” 她就知道。 闻吟雪很直接地和他道:“你有什么要图谋的就和我直接说算了,我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你别拐弯抹角的,你这样让我觉得很奇怪。” 这是什么形容。 难道从前的他很凶神恶煞吗。 “暂时没想好呢。”楚珣没直接回答,只是接着道:“要找什么,你再这么折腾下去到子时也未必能收拾好,不是说要早点歇息么。你就当我难得好心一次就行。” 闻吟雪其实也不是特别纠结这个问题,“我就记得,好像是要找衣服。但是忘了到底是什么。” 楚珣视线从她已经收拾好的行装上一一扫过,襦裙,绦带,广袖窄裙,窄袖劲装,还有许许多多不知名的其他服饰,前前后后加起来应当也有十数套了。 但这些也是她寻常都会穿到的衣裙。 他思忖片刻,问道:“你是不是还没带骑装?” 闻吟雪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猜到,刚刚一直在困惑的问题迎刃而解,她没忍住上前抱着他道:“楚珣。我发现你偶尔还是挺有用的。” 片刻以后,她又察觉她此时的行径好像是不太妥当,抬眼看向楚珣的时候,看到他此时半低着眼也看向自己。 她身量并不算是矮,但此时也只能平视楚珣的下颔,此时她的手圈在楚珣颈后,他全身上下的气息都近在咫尺。 太近了。 闻吟雪后知后觉地松开手,这样的氛围中,感觉他们之间好像是静谧了许久,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尝试解释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行径,小声道:“我刚刚就是……没想到你 真的能想到,所以才一时没有注意。” 她越说越干巴巴。 这个理由怎么听都很牵强。 楚珣肯定会说她是趁机占他的便宜,还会狠狠地嘲笑自己,说不定还会发散到她这个人是饱暖思淫-欲地为非作歹。 算了。 被说一下就被说一下好了。 她当作没听到就行。 却没想到,楚珣只是淡淡点了下头,回道:“我知道。” 他知道。 闻吟雪还有点儿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就, 这样?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或许是闻吟雪的视线太过惊诧,楚珣还挑眉反问了一下她,“怎么?” “没怎么。”闻吟雪摇摇头,避开他的视线,又前去内室翻找了一下骑装。 她从前在岷州倒是常常前去骑射,后面来了上京都还没有机会去猎场,是以骑装都被收拾在箱子底部,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她在一件银白色的骑装还有一件绛红色的骑装中纠结不定,最后决定都换上试试。 闻吟雪箱子中的骑装都是早年间做的了,她身量倒是没有长上多少,只是之前原本还空瘪的胸前现在倒是刚好合身。 她一边收束起腰身一边看向楚珣,问道:“这件怎么样?” 先换上的是那件银白色的骑装,她原本散落的发此时松松垮垮地束起。 原本生得明艳至极,此时换上骑装,增添几分让人难以忽视的英姿飒爽,腰肢不盈一握。 闻吟雪拨弄着骑装上的扣子,听到楚珣久久没有应答,又问了一遍道:“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 楚珣嗯了声,“听到了。” 闻吟雪道:“我是问你我身上这件你感觉怎么样?” 楚珣:“还行。” 还行。 好敷衍的回答。 闻吟雪也没什么意外,对着铜镜照了照,感觉身上这件还算是合身,点了点头。 随后又去内室换了第一件。 这件骑装要更为繁复一点儿,闻吟雪在内间整理了好久都没有扣上身后的扣子,不得已唤楚珣道:“……楚珣。” 隔着一层槅门,声音有点儿闷闷的。 楚珣从刚刚开始,手中的书页就再也没有翻动过,他片刻后才应了声。 闻吟雪道:“这件好难穿。你进来……帮帮我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点儿底气不足。 远不如从前那般理直气壮。 尤其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楚珣心里一定用他那种淫者见淫的思想来揣度自己了。 她想了片刻,还是义正言辞道:“我不会对你胡作非为的,更不是觊觎你的美色,你放心好了。” 楚珣好像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应声,问道:“哪儿难穿。” 这哪里解释得清楚。 你先进来。 ?本作者小鱼卷提醒您最全的《我见卿卿》尽在[],域名[( 楚珣在槅门外迟疑片刻,问道:“你,中衣穿着吧?” “……” “穿着。” 随着槅门开启的轻响,楚珣走近问道:“哪。” 他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可能是有点不耐烦吧。 毕竟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很麻烦,刚刚还迟疑了那么久。 隔间中只点了一盏晦暗的灯火。 仅仅只是聊胜于无,周遭大片大片的都还是浸没在漆黑之中。 这样的境地之中,入目所及只能看见周身一小片的区域,所以身体上的感触就更为明显。 楚珣显然是常常穿骑装,远比闻吟雪更为得心应手,很快就摸索到了到底是哪里扣不上去,手指轻而易举地穿过骑装上的绦带,将那颗扣袢系上。 即便手指距离她很远,但是衣物还是随着他手指的幅度而晃动了下。 这点儿触感很轻地摩挲着肌肤。 尤其是脊背后的那片区域。 让闻吟雪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之前那日,楚珣手压着她的脊背,她被迫躺在被衾之中的场景。 楚珣替她整理完骑装,没有在这里停留,很快就离开。 空中还残留着一点儿他身上的遐草气息。 闻吟雪整了整身上的骑装,走出隔间问楚珣道:“那这件呢。” 她原本眼眉就秾艳,浓妆淡抹都适宜,身上这件绛红的骑装极为合体,映照出她纤秾合度的身姿,现在单单只是站在灯火不胜的室中,若是到时候出现在马背猎场之中,更是让人为之侧目的出众。 楚珣大多常见她身穿襦裙,此时身穿骑装,却丝毫不减明艳,更添几分意气。 的确。 如她所说。 怎么都和不过尔尔沾不上边。 先前那些世家子弟就已经为她失神至此,连带着茶盏都碎了一片,等到时候春猎,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世家子对她移不开眼。 楚珣移开视线,回道:“也还行。” 闻吟雪哦了声。 她对着铜镜开始思索到底带哪件,思忖了许久也没有得出结果,刚准备掷骰子决定的时候,随口先问了下楚珣:“你说,我带哪件比较好?” 楚珣的视线在她已经选好的十几套衣物上掠过,随后轻飘飘道:“我说,你都带了这么多件了,也不差这一件两件了。”!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47 章 总之,最后大部分的车厢都用来装闻吟雪的衣物。 光是怀竹搬上去的时候就有点儿气喘吁吁,连带着怀柏一起搬的,搬完以后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躲到哪棵树上去歇息了。 明日就要前去春猎,沈宜葶先前因为刚刚退了一门亲事,沈家觉得这件事倒是不怎么光彩,也怕遇上周家的人,是以沈家的人都没有前往,倒是其他与闻吟雪凑在一起打牌的贵女也有准备前去的,她们晌午后打牌的时候有提及了这件事。 沈宜葶往年也前去过春猎,她身子比寻常贵女要孱弱些,并不擅长骑射,是以即便是前去也只能看着,这次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只静静在旁听着她们谈及春猎的事情。 春猎在长麓山,距离上京有数十公里,连绵一片都是猎场,其中豢养了众多凶猛的兽类,用以每年春猎秋狩之用。 猎场有内外之分,外猎场大多也只有獐子野狼之类的,只有内围猎场才是世家子弟竞相追逐的地方,常常出现猛禽巨兽,若是能猎得罕见之兽,那必然是在世家子弟中崭露头角,连带着在陛下眼中都会高看几分。 闻吟雪今日有点儿心不在焉,抛出一张十万贯的牌以后,随后看着下家走牌。 下家的贵女与她们也算是熟识,她接了牌以后随口道:“往年都是同一个人拔得头筹,今年春猎据说倒是多了不少其他郡县中过来的世家子,说不能那些地方也能出不少很是亮眼的世家子弟,反正京中的那些子弟倒是没什么好看的了,来来回回也都看不出什么新鲜。” 闻吟雪其实对这个话题也不是很感兴趣,正巧听到了,随口问道:“同一个人?谁啊。” 原本在一旁静默不语的另外一个贵女忍不住凑过来道:“簌簌。你竟然不知道?” 奇怪。 她这不是才来京城。 不知道也很正常吧。 闻吟雪抬了抬眼,问道:“我不知道。是谁啊?” 那贵女笑着摇了摇头,转而道:“我先前还以为你与楚世子不和顶多也就是说说,婚后说不得好些,没想到你是当真与他关系不睦。” “这年年拔得头筹的人还能有谁,上京城谁人不知,只要是威远侯府楚世子上了猎场,那就是惊才绝艳世无其二,无人可及。” 原来是楚珣。 好吧。 她确实也不知道。 闻吟雪看了看手中的牌,嗯了声。 旁边的贵女说到这件事还意犹未尽,接着道:“说起来,前年我前去猎场的时候,还刚好看到了楚世子。簌簌你是不知道,当时与我站在一起的那几位贵女,我估计十个里面至少就九个都对楚世子倾心过,要不是他这个人性情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就去年那会儿,前来威远侯府说亲的媒人只怕是能把门槛都给踏破了。” 他有这么抢手吗。 闻吟雪好像都还没看过楚珣身穿骑装的样子,她都还一直以为他体虚,所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呢。 她眨了眨眼,问道:“他有这么厉害?” 贵女连连点头,“那是自然。簌簌今年前去猎场一看就知,说不得你也会为他倾倒,到时候以你们的身份,这不全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 为他,倾倒。 闻吟雪仔细思索了一下,刚想说全然没有这种可能,想了想,也没开口。 说不定他穿骑装的时候真的很俊俏呢。 唉。 她怎么好像真的有点为色所迷了。 明明她以往都不是这样的人。 另外一位贵女理了理牌,没忍住笑着道:“簌簌这不是与楚小侯爷关系不睦么。成婚这么久了,连手都没碰过。就这种关系,想想也没多少可能。是吧,簌簌?” 手。 应该是碰过的吧。 闻吟雪低咳一声,没应话。 旁边的贵女面面相觑,随后才有点儿恍然大悟,又问道:“也是,你们都成了婚,都这么久了,碰过手也是寻常。那……接颔为戏应当是没有过的吧?” 本来应该是没有过的。 但是当时,楚珣喝过补汤以后,就是,好像是出了点儿意外。 他的唇碰上来的触感,闻吟雪此时都好像可以清楚的回忆起来。 陌生的气息,和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状况。 闻吟雪没说话。 她这种时候的沉默,代表着什么显而易见。 贵女们有点儿困惑,就连沈宜葶都忍不住看了过来,几个人都没有想到闻吟雪此时的沉默。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 之前问话的贵女才试探着问道:“……你们,都圆房了?” “……” 闻吟雪当机立断回道:“当然没有。” 沈宜葶也问道:“那怎么……” 闻吟雪想了想,“这都是意外。” 几位贵女不约而同问道:“意外?” 闻吟雪点了点头,肯定道:“意外。” · 近日都是天晴,楚珣下朝以后没有立即前往大理寺,留在了宫中。 因为今日是初一,是以六皇子很早就乖巧地坐在殿中,等着楚珣带他前去练武场。 楚珣前去坤仪殿中的时候遇见了皇后,皇后与他寒暄了几句,随后又特意叮嘱楚珣道:“上次簌簌来的时候,我一瞧便知晓她是个性格温柔腼腆的孩子,你说说你既然喜欢人家,就要多袒护着人家点,你看这孩子说话还怯生生的,看着实在是让人心疼。” “……” 皇后说着说着,“你舅舅为了把人给你娶回来,做得事都不厚道,你平时在人家簌簌面前收点脾性,别吓着人家姑娘了知道了吗?” 楚珣只略点了下头,“知道了。” 皇后也没多念叨什么,只让六皇子跟着楚珣前去练武场了。 楚珣一向都不想和这个表弟有过多的交流,即 便是说话,也只是一言半语。 其实六皇子很早之前就心有不满了,但是碍于对面是楚珣,他又不敢说什么,只在心里嘀嘀咕咕,时不时趁着楚珣背过身去的时候,偷偷诋毁上几句。 等到楚珣转过身的时候,他又赶紧闭上嘴巴,一言不发。 六皇子又想到了之前在母后殿中看见的闻姑娘。 唉。 如果不是当时他自己愿意退出,难道楚表兄就能娶得闻姑娘了吗,有自己这么个劲敌在前,可见楚表兄也是相形见绌。 现在楚表兄与闻姑娘都成亲了。 居然还不知道对自己客气一点儿。 六皇子想到这里,很深地叹了口气。 楚珣抬眼看过来,语调懒散道:“叹什么气?不满意啊,行。” 他漫不经心地接道:“再加一盏茶的时间。” 六皇子还扎着马步,听到楚珣的话,连忙不满道:“楚表兄你这个也太过分了,我根本就没说我不满意!你是不是因为闻姑娘见了我一面以后,你心有不满怀恨在心,现在在这里报复我?” 楚珣听到他的话。 轻呵了一声。 “三盏茶。” 好过分。 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和父皇母后太子哥哥告状,他们也根本不会向着自己。 六皇子的脸皱成一团,只能继续蹲着马步。 天上的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际,没多一会儿,六皇子的额头上就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楚珣坐在一旁,一只手撑着额角,另外一只手还顺手沏了茶。 他喝了一口,随后拿着手中的剑抵了抵六皇子的手臂,淡淡道:“低了。” 六皇子手臂酸软,可是面前的楚珣根本就软硬不吃。 而且如果楚珣前去告状,被父皇知道自己今日偷懒不用功的话,估计连着几个月的点心都没有了,说不得还要去明德殿抄书。 六皇子苦思冥想,根本想不到楚珣这个人有什么软肋。 他蹲着马步,思索许久以后还是放弃了。 但是一直不说话又憋得慌。 六皇子想了想,突然问道:“楚表兄,你到底喜不喜欢闻姑娘啊?” 楚珣看他,“怎么?” 六皇子嘿嘿傻笑两声,“上次在母后殿中看到闻姑娘,我感觉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温柔体贴,我还想着,要是楚表兄你实在是不喜欢闻姑娘,等你们和离了,我就和父皇说说,前去求娶。” “……” 六皇子想着,还笑了好久。 笑着笑着,突然感觉到面前的楚珣好像是有点儿不太对劲。 他有点儿没懂地抬眼,只看到楚珣此时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剑柄被他拿在手中,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抵着剑柄上的月光石。 声音很轻,慢条斯理一般地随意叩击着。 楚珣的唇畔稍稍抬起,漆黑的瞳仁却不 见任何笑意,只淡淡看向六皇子。 初夏的天。 六皇子却感觉身后好像是有阵阵阴风窜了上来。 好冷。 楚珣看向他,笑着问道:“哦?” 六皇子话在嘴边又拐了个弯,他讪讪笑道:我……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上次在母后殿中的时候,实在是太暗了,我忙着看手里的典籍,根本就没看到什么人啊,顶多就听到点儿声。?[(” 楚珣又轻笑了声。 六皇子连忙又道:“不不不,我记错了,其实我是连声儿都没听见。” 他说完,周遭安静了一会儿。 六皇子原本也不知道楚表兄对闻姑娘到底是什么想法,毕竟之前看着,楚表兄成婚后好像也不怎么常常回府,他还以为楚表兄对闻姑娘一点儿情意都没有。 但是现在。 六皇子也想不明白。 他试探着问道:“所以,楚表兄你应当是喜欢闻姑娘的?” 楚珣手中剑收起入鞘,他淡淡道:“你管得还挺多。” 六皇子挠了挠头,“我也不是管得多,我只是很关心你,楚表兄。毕竟你之前看上去那么断情绝爱,我还以为你都不会对什么姑娘家动心呢。” 楚珣抬了下唇,“你都这么以为了,那之前有次在练武场,你还说我爱慕于她?” 六皇子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 他挠着头,想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只言片语,“你说那次?那不是在你成婚以前了吗?我也就是瞎说的,谁知道父皇他们当真了。” “……” 当真。 楚珣之前一直不知道这桩赐婚到底是怎么来的。 为什么皇帝和长公主这么笃定他爱慕闻吟雪,现在通过六皇子的这句话,他才终于想通了其中关节。 应该是那次对话被内监听见了,随后传到了皇帝耳中。 再加上自己之前与闻吟雪的一些关联,是以他们这才这么笃定。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好像就是那次以后,没过多久,皇帝就给他和闻吟雪赐婚了。 不仅如此,还是直接赐的婚,连楚珣自己都不知晓。 大概是因为当时闻吟雪已经在议亲,皇帝怕此事有变,所以才先下手为强。 是挺阴差阳错的。 楚珣没说话,六皇子只当他还在生气,又怕楚珣当真以为他觊觎表嫂,连忙表忠心道:“楚表兄。我也就是那么想想,不作数的。不过说起来,上次在母后殿中的时候,我倒是感觉闻姑娘好像也不是特别爱慕楚表兄你。” 都没等楚珣说话,六皇子就自顾自道:“这个事我觉得我还是猜得很准的,一般我觉得哪家姑娘不喜欢我,那么多半她就是真的对我无意,十拿九稳的,我还没有失过手。” “……” 楚珣道:“所以?” 六皇子着急道:“所以我们就得想办法了啊。楚表兄,这样,我这边还是有不少讨姑娘欢心的法子的,我愿意倾囊相授,只要你……” 他说到这里,以目示意。 六皇子已经扎了许久的马步,筋疲力尽,此时下盘已经在小幅度地颤抖,站都站不稳了。 楚珣看了看他,手指在下颔处碰了下,思忖片刻道:“起来吧。” 六皇子听到他这句话几乎快要热泪盈眶。 他看了看楚珣,刚准备溜回坤仪殿,才迈了步子,衣领就被楚珣拎住,随后听到他淡淡传过来的声音:“法子,先说来听听。”! 第 48 章 长麓山位于上京以南,中间横跨一整片山脉,礼部还有京中戍卫早早就前往山中布置,未免其中出现差错,官吏们皆是慎之又慎,生怕出现疏漏,此番不仅京中世家子弟多聚集于此,当今陛下亲临,还有众多皇亲国戚。 稍稍出了差池,那可是谁都担待不起的责任。 楚珣这几日也连带着在大理寺当值,从中处理冗繁的事务,闻吟雪偶尔和沈宜葶前去铺子中挑选首饰的时候,经过大理寺的时候还会稍微停顿片刻。 闻吟雪原本也没什么想法,却没想到倒是又看到了那位李司直,他看到闻吟雪以后两眼发光,立马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他让闻吟雪和沈宜葶在前厅中稍等片刻,说是世子等会儿就来。 都没等闻吟雪拒绝,他就消失了个没影,转身往内堂走去。 不多时,楚珣走出,看到闻吟雪以后,视线落在沈宜葶身上。 好像有点儿印象,应该是她的朋友。 他淡淡点了下头,也算是打了招呼了。 沈宜葶倒是受宠若惊,有点局促地看了看闻吟雪。 毕竟她也只是京中排不上号的贵女,以往和楚珣,不必说是交集了,就楚珣这个性子,即便是看到也是完全视若无睹。 楚珣问道:“怎么来大理寺了?” 闻吟雪坐在前厅的椅子上,否认道:“我也没想来。” 楚珣看着她,“哦?” 摆明了就是不信的意思了。 闻吟雪也知道她现在人坐在这里,说这话有点儿底气不足。她把视线转到李司直身上,道:“我每次经过大理寺的时候,你的同僚李大人都好像是猎犬一样能看到我,我都还没说我是来干什么的,他就主动迎我进来还把你喊出来,我这都还没来得及拒绝呢。” “……” 一旁的李司直双手抬起,无辜地看向楚珣。 楚珣点了点头,“行。那我下次罚他的俸禄。” 等等。 她不也没说什么吗。 怎么就要罚人的俸禄了。 他好大的官威啊。 闻吟雪又道:“……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李司直听到她的话,连忙也点了点头。 楚珣低笑了声,问她道:“你今日出门是准备做什么?” 闻吟雪想了想,回道:“准备去首饰铺子中逛逛。听说又出了很多新的式样,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 她眨了下眼,“贵。” 她此时瞳仁很黑,唇边的笑很狡黠。 像是只小狐狸。 很可爱。 楚珣嗯了声,反问道:“贵?” 闻吟雪点了点头。 楚珣低着眼看了她片刻,感觉心尖好像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挠了一下。 他笑了声,随后才懒洋洋地道:“那就记我账上。” · 因 为楚珣的话,闻吟雪本来倒是没准备买很多首饰的,后面就逛着逛着也买了不少,既然是记在楚珣账上,闻吟雪还让沈宜葶也多挑些,沈宜葶不太好意思选,最后也只挑了一根簪子与一对臂钏。 回到府上的时候,闻吟雪心情还算是不错,坐在小榻上把玩着今日买的首饰。 宝石在烛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晕,折射出绚丽的色泽。 她随手将这些首饰丢进妆奁,然后就听见春桃突然在外叩了叩门,道:“小姐。” 闻吟雪收起妆奁,问道:怎么了?” 春桃好像是在外迟疑了片刻,随后才小声道:“是老爷前来了。” 威远侯府的役人得知是少夫人的父亲前来,自然是不敢阻拦,闻书远已经在前厅与长公主寒暄了几l句,现在前来院中。 闻吟雪与闻书远关系只能说得上是不冷不淡,自从闻吟雪母亲早逝,闻书远又另娶以后,渐而泛泛,寻常在家中也极少交谈。 闻吟雪并不知道闻书远现在前来是为什么。 她仔细思索了一下,确认自己与他之间应当没什么好说的。 她随口问道:“说了什么事吗?” 春桃在外面道:“没有。老爷只说是有要事来与小姐商量。” 要事? 闻吟雪也没想到有什么要事,片刻以后,回道:“那你让他在外稍等片刻。” 春桃依言应是,转身离去。 闻吟雪整了下自己身上的衣裙,随后才打开槅门前往前厅。 她并不常来前厅会客,此时看到闻书远有点儿局促地坐在下首搓着手,听到动静以后从椅子上起身,对着闻吟雪道:“你来了。” 他看着闻吟雪,心下大概是浮现出往日的事情,好似有些感慨道:“说起来,你当初还在岷州的时候,也不过才到腰际那么高,这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居然也已经成了亲了。这么些时日,你在威远侯府过得可还好?” 居然是寒暄。 往日里倒是少见他还会与自己说这些。 闻吟雪有点拿不清他现在的意图,也无意去探究,只嗯了声,开门见山道:“父亲前来找我是为何事?” 闻书远倒是踌躇起来。 他今日前来,当然不仅仅是前来看看闻吟雪在威远侯府过得到底如何的。 方才在长公主面前,他瞧得出来这位盛名在外的公主殿下对着自己很是客气,这个中原因当然不可能是因为自己只是一个京中官吏,更重要的当然是他们之中的姻亲关系。 当今陛下正值壮年,与长公主殿下感情甚笃,公主殿下根本不需要如此纡尊降贵地与他攀谈。 那么究其原因,也只有长公主还挺心仪闻吟雪这个媳妇这个理由。 闻书远思忖起今日前来威远侯府的意图。 是前些时日,林氏为闻薏挑选夫君的时候,无意提起来的一句,只说那威远侯府的楚世子好似对闻吟雪并无多少情意。 闻书远 倒是也没太在意,想起来前些时日回门的时候,看着他们的感情倒是不错,只问了林氏这话是从哪里传来的。 林氏好似诧异,却道这话京中其实差不多都知晓。 例如早些时日的不过尔尔,又或者是成婚之后貌合神离,楚世子常常在大理寺当值,即便是归家也都是夜后,一瞧就能看出来对新婚妻子并无多少情意。 闻书远也随之前去打听了一下,倒是当真与林氏所言相差无几l。 威远侯府的门第远不是闻家可以攀附得上的,即便是章老将军,也谈不上是什么门阀,只是受到陛下重视,不过这在陛下嫡亲的长姐面前,那也是显而易见地逊色。 一个不被夫家宠爱,又母族并不显赫的夫人,显然是步履维艰。 这倒也罢了,加之闻吟雪的性格,闻书远也知晓,并不是什么能够忍气吞声的人,若是一时半刻楚世子还能忍耐下去,长此以往,只怕到最后都是难以收场。 闻书远自然也是想到了这点。 最近忧愁之际,林氏突然提到,要不让闻薏也嫁进威远侯府算了。 闻书远刚开始的时候还全然没有想到,连声拒绝。 虽然常常有二女嫁与一人的事情,娥皇女英就是先例,但是现今上京也大多都是继室让姊妹嫁进去,这样不会苛待原本的孩子。 但让闻薏也嫁进去,显然是并不合适。 林氏原本也只是一提,听他拒绝,却解释道:“闻吟雪的性子你我都心知肚明,她现在的确貌美,但她这般的性子,那性子本就桀骜不驯的楚世子能忍耐她多久?况且闻薏嫁进去做平妻也没什么不好,薏儿的性情你还不知道,最是温柔,就算是到时候闻吟雪不被楚世子喜爱,薏儿也能帮着照拂。” “就楚小侯爷这样的身份,将来怎么可能不纳妾,现在让闻薏也嫁进去,总归也有人和闻吟雪是一条心的。不然就她那个性子,以后年老色衰了,也是个无人想相与的。” 话的确是难听了点。 但是闻书远仔细一琢磨,感觉林氏说得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他这几l天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再加上林氏时不时提起这件事,想着自己对闻吟雪这个长女近些年来的确是疏于关心,还是想着前来问问闻吟雪。 威远侯府在前,其实即便是闻薏嫁进去作为平妻,也不算是低嫁,若是还能帮扶着闻吟雪,也算是两全其美。 是以今日闻书远特意登门,就是想来探探闻吟雪的口风。 此时闻书远站在闻吟雪面前,顿感这个长女长得很像是早逝的她母亲。 依稀还能看出往日的面目,生得亭亭玉立,已经与他疏远多年,现在嫁为人妇,冷冷淡淡地看向他。 都说不上是什么其他的情绪。 就只是淡漠。 闻书远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你近来这段时日……在威远侯府过得可还好?” 闻吟雪看他一眼,“还行。” 她顿了下, 接道:“有话直说吧。” 闻书远想了下措辞,道:“是这样。我是听到一些传言说,你与楚世子不太和睦。威远侯府的权势,你是知道的,咱们家与他们相较,那就是蜉蝣撼大树,你又是嫁进去,我担心你与楚世子嫌隙日渐加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折中的法子? 闻吟雪听得不太在意,漫不经心低接道:“什么法子?” 闻书远看她追问,心中估计她与楚珣当真是貌合神离,回道:“我想着……要不让闻薏也嫁进来。你与楚世子提及,闻薏生得又很是貌美,他多半也不会拒绝。这样你们姊妹两个人也好互相帮扶着,日后楚世子若是还有其他良妾,你……性子直,到时候若是不被喜爱的话,也不至于孤立无援,身边都没个商讨的人。” 要让,闻薏也嫁进来? 还说是为她好? 即便是她与楚珣并无多少情意,那她也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帮夫君纳妾这种事情。 闻吟雪没应,只问道:“这事是谁提的。” 闻书远看她神色就知道她不愿,此时嘴唇翕动两下,没说是林氏的想法。 闻吟雪眼波一转,道:“是林氏提及的吧?” 闻书远默然不语。 闻吟雪看他神色,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冷笑了声,“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 闻书远知道她心中对林氏有不满,但是他也觉得这个法子也并不全然是林氏的私心,解释道:“簌簌,你也别总是这么想。你现在还小,不懂,楚世子是什么身份你心中应该也有计较,陛下现在给你们赐婚,但是他终究是楚世子的亲舅舅,日后楚世子要是有了新欢,你外祖年事又已高,到时候受苦的也只有你自……” 她看向闻书远,打断道:“别叫我簌簌。” 闻吟雪低声道:“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她顿了下,“况且,恐怕是要让父亲失望了。我与楚珣不仅没有不睦,反而是他爱慕我爱慕得如痴如狂呢。”! 第 49 章 闻书远当然是知晓闻吟雪多半是不会愿意的。 他的确是意动,况且倘若闻薏也嫁入威远侯府对于闻家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加之他的确也觉得这样对于闻吟雪来说也算是有利,是以才提及。 闻书远先前的确是对发妻感情深厚,只是后面另娶,家中连着添了几位子嗣,对于闻吟雪自然是有些疏于关照。 现在想起她,也是想着她日后能过得更从容些。 楚家身份非同寻常,能多些人在后院之中,自然是不一样的。 况且闻薏又是她的亲妹妹,总归是向着她的。 闻书远轻声叹了口气,又想劝道:“你现在是不愿。又觉得楚世子爱慕你,但是那是你现在年少,又生得出众,他自然对你多看上几分,以后呢,你不被他宠爱以后你想过吗?爹提出这个事情,当然不是想着闻薏能嫁得如何如何,是也想着你能多些体己的人在身边,日后也总归有个商量的人。” 又是这样。 装作为自己好的样子。 闻吟雪尚且年幼的时候,母亲才不过刚刚过世,闻书远就觉得闻吟雪身边没有人照顾,几月后就重新娶了一位继室。 他分明是自己有意,却总要把这件事说成是对她好。 是对她好吗。 他很少很少会想起来自己,就连请夫子在家中的时候,也很少过问过她的想法。 外翁也担心她,时不时过来问她要不要随他前去上京,但是外翁常常出征在外,闻吟雪怕麻烦到他,每每都说自己在岷州很好。 外翁手握重兵,闻书远也没少沾着章家的光。 他对自己的确并不算是苛待,甚至也有很多事情给足了她面子,出去也常常先说起她是闻家的大小姐,可能也只是想旁人在背后说上一句这是章老将军的外孙女,这其中种种实在是太多,闻吟雪已经不想计较了。 她不过是,偶尔还会想起来他在自己年幼的时候,会温声与自己说故事,会记得自己惧怕雷雨天,匆匆赶回来轻轻为自己盖上褥子。 可是这些都再也没有过了。 她一向有仇必报,可是每每念及过往,还是会觉得心软。 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关系泛泛,她都并不在意了,但此时的事情,又是一副佯装成为她好的样子,还是让她心下起了一点儿火。 并不浓重,只是感觉心口被泡在水中,酸酸涨涨,随后才起火,成为燎原之势。 闻吟雪看向闻书远,轻声问道:“色衰爱弛,所以就要被厌弃。所以,父亲是不是也是以己度人,所以才这么笃定?” 闻书远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么一句话。 他移开视线,温声道:“你还小。你母亲当年走得早,爹总不能一辈子就守着你,总得再开始新的生活,况且当年爹一个人照顾你实在是力不从心,有个当家主母,照顾你也方便些。” 闻吟雪笑了声,转而问道:“那父亲当初照顾母亲 的时候,是不是也时常觉得不耐烦,闻着家里的药味和听见咳嗽声,所以常常找借口推辞不愿意照顾她?后面母亲去世不过月余,你就转而与林氏定亲。你明明是为了自己,却还要打着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是为我好。” 她瞳仁很黑,清凌凌地像是散着寒气的珀石,此时不避不让地看向他。 闻书远眼皮翕动两下,他沉默片刻,最后无奈道:“当初的事情都已经过去,自然不必再提。你是爹的亲生女儿,这件事我必然也不可能是在害你。爹知晓这些年对你疏于关照,但是家中什么事情也断断都没有少了你的,况且你平时外翁有也关照着,他身份在那,周围的人都得小意讨好着你,才养成你现在这个性子。但是闻薏他们,就只有我这个当爹的操心了。” 闻书远沉默半晌,又道:“总之,这件事对你必然是有益的,你也不必如此排斥,到时候让闻薏和你进来一起做个伴,你且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闻吟雪懒得和他多说什么。 年少时候的那一点儿孺慕之情此时也都消耗殆尽,她没看他,只是随意道:“行吧。只是威远侯府我做不了主,你要是实在想闻薏也嫁进来,那你就自己和楚珣说去吧。” “春桃。送客吧。” 闻书远还打算说些什么,春桃已经面上带着笑意迎了上来,对着他做了个恭送的动作。 一个小丫鬟,闻书远根本没有在意,张口准备说话的时候,怀竹也突然出现,手中抵着刀柄,面无表情地隔在闻书远身前。 他语调很冷,“请回吧。” 闻书远都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但是瞧见怀竹面色冷淡身材高挑的样子,加上他手中的剑寒气凛凛,已然心中生了几分怯意。 总归今日的话都已经说过了,闻书远自认这件事算得上是周全,他今日也受了不少气,此时也没什么想说的,摆了摆袖子,抬步离开。 闻吟雪坐在内室,撑着下巴,然后开始想起来闻书远说过的话。 假如,她与楚珣从一开始就并不准备和离,日后自己年老色衰,楚珣对自己很是厌弃自己会准备怎么办。 她手指拨弄着桌上的珍珠手钏。 好像她从前根本没有想过这个事情。 早前知道要嫁人的时候,她更多的也是考虑合不合适,倘若她并不心仪对面,那么自然也没什么期许。 实在不行,日后还可以和离。 可是现在这件事放到楚珣身上,她好像根本就没有想过。 大概也是会和离吧。 她想到这里,指腹在珍珠上轻轻摩挲了几下,随后顿住。 她好像全然想象不到楚珣做出这种事情的样子。 可是好奇怪。 她又不怎么了解他。 甚至和他之间关系都谈不上融洽。 可是却又觉得,如果是楚珣的话,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闻吟雪有点儿心烦意乱地拨弄着手上的珍珠 ,然后才看到怀竹此时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刚刚还是第一次看到怀竹这么严肃的样子。 看上去还挺能唬住人的。 怪不得闻书远都不敢再说话,转而离开了。 她这么想着。 随手将自己手中的珍珠手钏掷入妆奁之中。 · 闻书远对于威远侯府自然是不熟悉的,虽然有役人在前引路,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其中多觑上几眼。 其中布设远超一般侯府规制自然是不必多说,其中的种种用料与装饰,也是显然都是御贡之物,单是看着就知道气势凛然,非同反响。 役人在前,因着知道这位乃是世子夫人的生父,说话间自然都带上了客气,恭敬在前引路。 闻书远方才在闻吟雪院中也是憋着点儿气的,现在看见役人对自己这般恭敬,心中反而生了点儿傲气,背手跟在后面,时不时点了点头。 而在院门处的楚珣,刚刚从大理寺当值回来。 他进来还在忙着奸细的事情,难免多忙碌些,方才才从地牢中审问犯人回来,随手用帕子净了净自己的手。 刚下马车,就看到怀竹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马车前。 怀柏看到怀竹出现,也没忍住从树上下来问道:“怎么了怀竹?” 怀竹面色难得很是正经,手中抱剑看向楚珣道:“世子。” 怀柏也没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少夫人出了什么事?可是看着怀竹的样子,好像也不是,若是出了什么事,怀竹必然不可能现在还如常站在这里。 楚珣抬眼看了眼怀竹,“怎么?” 怀柏也好奇地看过来。 怀竹知道这件事有点儿棘手,但是若是不讲给世子,只怕是要让少夫人受委屈了。 不管怎么说,少夫人毕竟是闻大人的亲生女儿,况且纳妾这种事情,她就算是回绝也只是说让闻大人去找楚珣,是以这件事最好还是要让楚珣自己说清楚比较好。 怀竹简单将今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怀柏听得有点儿愣,然后和怀竹都看向了楚珣。 楚珣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问道:“那她是怎么和闻大人说的?” 怀竹挠了挠头,回想了一下道:“少夫人看上去好像是挺难过的,就只是说这事她做不了主,若是闻大人当真想到世子纳妾,那就让他自己去和世子说。” 楚珣闻言,沉寂片刻,最后只淡淡道:“知道了。” 威远侯府前庭宽敞,其中能得见假山繁复,中间的珍稀花木接连一片,此时正值初夏,少见的奇花争先开放,身处其中还能闻到从中散出的清香味。 闻书远走在其中,突然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身穿还未褪下的官袍,象征身份的蹀躞带,矜贵非常。 闻书远从前与威远侯府这位小侯爷少有交集,后面即便是闻吟雪与他成婚,也只是见过寥寥数面,此时见他,顿觉不愧是锦绣堆中生养出来的子弟,只是单单这么一面,就知晓此人身份非凡,尊贵至极。 他这么想着,还是恭恭敬敬地道:“楚小侯爷。” 原本还在引路的役人看见楚珣,刚准备躬身行礼,却见楚珣摆摆手,抬手示意他们退下去。 役人们面面相觑,很快就退下了。 前庭之中只剩下闻书远与楚珣。 此时正值初夏,微风拂过,能听见树叶飘动的声响。 闻书远感觉此时气氛好像是有些奇怪,知晓这位楚小侯爷向来恣睢不驯的性子,先行开口道:“今日前来叨扰,是与小女有些事务商讨,还望楚小侯爷见谅。” 楚珣没应声,片刻后抬了下唇,“我倒是也略有耳闻。” 他懒洋洋地问道:“听说,闻大人是为了让我纳妾而来的?”! 第 50 章 楚珣的语气淡淡,也让人摸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按理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说起这种事情,总归是不太妥当,况且楚珣的性子在这里,闻书远与他极少打交道,对他知之甚少,此时也只能立在原地,看向楚珣。 ?本作者小鱼卷提醒您最全的《我见卿卿》尽在[],域名[( 中间静默几瞬,楚珣也不着急一般地等在原地,也没有开口,只是稍低着眼看向闻书远。 闻书远耐不住这压力,只回道:“这……下官今日前来叨扰,的确是为了一些家中琐事。只是这话原本也只是与我与小女之间的一些体己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小侯爷的耳中,实在是冒犯了。” “家中琐事。”楚珣似乎是觉得这句话有些兴味,尾音带笑,“闻大人说的家中,不会指的是威远侯府吧?” 他语调听着有点懒散,“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威远侯府,也成了闻大人家中。” 这话实在是让人没有办法接。 闻书远在此之前也没想到会遇到楚珣,更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发难。 对于男子来说,享齐人之福应该也是美事,迎娶一个闻薏对于楚珣来说应当也是无关痛痒。况且自己作为闻吟雪的父亲都心无芥蒂,楚珣就更不可能会在意了。 闻书远寻常在官场中极为逢迎,即便是此时楚珣态度不明,他也摆足了姿态,一丝一毫都没有以岳丈的身份自傲,只面色一如往常道:“世子的家事我本来不应当插手,但是簌簌是我女儿,有些打算世子现在已经知晓,那我也不妨敞开些与世子说说。” 他不紧不慢道:“我也看得出来,这桩婚事是陛下赐婚,世子与小女可能中间并无多少感情在,即便是有,也不比旁人青梅竹马,又或者是先前就有的感情,日后楚世子也总该有其他的通房妾室,簌簌一个人在侯府总归是没有什么依仗,我此番打算,的确是有些越俎代庖,但也只是作为父亲的拳拳爱女之心,绝无他想。” 楚珣听着他说话,唇边的笑意加深了点。 他慢悠悠地重复道:“拳拳爱女之心。就是要为自己的女婿商量着纳妾,还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女儿?” 楚珣走近了一点,“让我猜猜。你心中应当猜测得到,现在闻吟雪在威远侯府还算是说得上话,而你的另外一个女儿,只是出身闻府,并没有章老将军外孙女的这个身份,区区小官之女,想要嫁入什么权贵之家是绝无可能的,所以你打上了这个主意,让你的另外一个女儿也嫁入威远侯府,即便是二女共嫁一夫也无妨,毕竟只要能有其中一个能在侯府说得上话,闻家也会随之沾光。” 闻书远原本低垂的头霎时间抬起,看向楚珣。 楚珣轻笑一声,“即便你心中是这么想的,应该和其他人也都没有说过,只是佯装不知地和闻吟雪说,你想做的这一切都是为她好,也是怕她将来被夫家厌弃,也只是想要让她多个人可以说话。” “顺便还要在她面前表现出来闻家无能,虽然不一定能有用,但说不得就能让她多提携提携闻家,你是这个 意思吧,闻大人?” 楚珣的话一点余地都没有留,可以说是步步紧逼。 先前林氏提出让闻薏嫁进来的时候,闻书远的确是知道她的私心的,思忖片刻后,他也知道这个决定对于闻家是百利而无一害,况且这对于闻薏来说也算是高嫁。 也只要闻吟雪能愿意。 闻书远也没有想到,楚珣能洞悉这些。 好似对自己和闻吟雪之间的关系了解至极。 可是这么多年,闻家也全然都没有短了闻吟雪的,至少明面上是全然过得去的。 闻书远原本儒雅的姿态已经全然不见,只是抬眼,嘴唇翕张了几下,说不出话一般地站在原地。 半晌之后,他才艰难开口道:“下官……绝无此等冒犯之意。即便是所思所虑有所图谋,那也只是想为了小女以后担保,而非是世子所言,那般污浊不堪。” 楚珣哼笑,“哦?闻大人要是当真为她考虑的话,嫁妆但凡多给的丰厚些,不至于让章府来出大部分的铺子,也比打着让另外一个女儿嫁进来的主意好。你若是能直接说明自己的心思,我还能说你一句坦荡,偏偏当了小人,还要做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 闻书远嗫嚅两声,即便是心中恼怒,也断断不敢在楚珣面前表现出来,他听得额头冷汗直冒,仓皇道:“多半是小侯爷误会了,下官今日前来断无此等想法,此番前来实在是叨扰了,就先……告辞了。” 闻书远说完,想着楚珣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对自己做些什么。 他稍抬起一只眼看了看楚珣,随后抬步,刚准备走的时候,就听到楚珣淡淡传过来的声音。 “我今日花了一千八百两才哄开心的人,闻大人三两句话就让我做了无用功。” “难道准备就这么走了?” …… 对于闻书远,的确是不太好处理。 不过今日他既然是遇见了楚珣,至少是这段时日都不敢再来威远侯府了。 即便如此,楚珣也没想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不过这件事的确是有点儿棘手。 处理的太过,闻吟雪毕竟是闻家的人,总归会让她在背后受人非议。 但若是一点儿都不做处置,那岂不是让她平白无故受了这委屈。 更重要的是,闻吟雪想怎么处置。 楚珣思忖片刻,随意吩咐了怀柏几句,怀柏很快领命而去。 他抬步往前,很快就走到了院中。 以往时候,闻吟雪常常会在外面,要么是撒着鱼食玩儿,要么就是教院中役人打牌,今日房门紧阖,只屋中点燃了一点儿烛火,映在暗色的窗上,羸弱到好似一吹就会霎时间消散。 春桃在旁,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楚珣手指抵在唇上,轻轻摇了下头。 春桃霎时间意会,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楚珣站在房门外稍稍停顿片刻,随后才推开房门,只看到闻吟雪手中还在把 玩着首饰,听到房门打开的声响,稍稍抬眼朝着这边看过来。 今日早间还狡黠得像是一只小狐狸,现在坐在昏暗的室中,莹润漆黑的瞳仁被纤长的眼睫遮掩,宽大的寝衣穿在身上,柔顺的发好似绸缎一般低垂在身后。 ?本作者小鱼卷提醒您《我见卿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很难得的样子。 说不上来的感觉,只是能看出来,好像是有点儿心情低落。 她还是麻烦精的时候更可爱一点。 闻吟雪看到楚珣,“回来了。” “嗯。”楚珣随口应了声,看向她后问道:“心情不好?” 这不是很明显吗。 闻吟雪看他一眼,“你是不是明知故问啊。刚刚怀竹就在这里,难道他没有和你说吗?” 她说话的语气闷闷的,“没关系的。这件事我是很丢脸,你要是想笑话我的话,你就小声点,我可以当做没有听到。” 像是一只蔫吧蔫吧的小狐狸。 就连以往高高举着的尾巴都垂了下来,一目了然的不太高兴。 还笑话她。 楚珣刚开始没这么想过,但是此时看着她这个时候的样子,还是没忍住低笑了声。 “……” 闻吟雪看向他,“我没让你真的笑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理直气壮,丝毫没有觉得她自己说得有什么问题。 还是这样的时候比较可爱。 楚珣收住笑意,走到她面前坐下,问道:“没笑话你。这哪里丢脸了。” 这难道不丢脸吗。 闻家上赶着想要嫁另外一个女儿进来威远侯府,其中打得主意其实也很明显,而且这还让楚珣知道了,实在是有点儿丢脸。 至少闻吟雪不想让他知道关于闻家的事情。 尤其还是这种心思。 关于她的原本倒是也没什么所谓,主要是这次没想到居然会把主意打到了楚珣的身上。 况且她与楚珣之间本来就谈不上是什么夫妻情谊。 闻吟雪回道:“……反正是挺丢脸的。” “我没笑话你。”楚珣看向她道,“这本来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反倒是你,我倒是难得看你现在这样。” “我这样。”闻吟雪道,“我哪样?” 楚珣看了她一会儿,得出结论道:“像是打牌输了一千两的样子。” 一千两。 还好吧。 她今天买首饰好像还花了楚珣一千八百多两。 虽然是挺多的。 但是她每次打牌的时候输到一百两都不会再继续了好吗。 闻吟雪感觉今日的楚珣倒是挺有耐心的,她直觉出一点儿不对,忍不住问道:“你好奇怪,明明以前都不怎么愿意和我多说的,今日居然还问我这么多问题。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地嘲笑我啊?” 楚珣笑了声,“我刚刚不是就说了没有笑你。” 但还是很奇怪。 闻吟雪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之前自己想过的问题,问道:“那你不会是今日听到这件事,你也起了心思,想要纳妾吧?” “……” 她很认真地看向他,“即便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在我们没有和离之前,你也不能纳妾。等到我们和离以后,你想怎么娶我都管不了,反正现在不行。” 楚珣反问道:“为什么现在不行?” 闻吟雪抬了抬眼,听出他话里的意图,问道:“你还真想啊?” 楚珣看向她,“想倒是没想。”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懒散,慢悠悠地接道:“我只是觉得好奇,我们既然如你所说,只是名义上的夫妻,那么闻大小姐还对我占有欲还这么强,倒是让我觉得有点儿,意想不到呢。” “……”!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51 章 闻吟雪其实很少为不重要的人和事困扰。 小的时候外翁一直说她有点儿没心没肺,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至少对上闻书远,闻吟雪觉得这算是一件好事。 她也不是特别在意。 顶多,也就是一点儿微不可见的心酸。 就只有一点点。 很快就会消散不见。 倒是楚珣好像还特意多照顾了她些,就连晚膳布的菜肴都全是她喜欢吃的。 楚珣自己只略动了几l下筷子,大部分的时候都在看着她吃。 看得闻吟雪很是不自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闻吟雪其实都很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现在在她手上,可是她想了想,好像最近和楚珣也没什么交集,索性也没问。 但其实楚珣奇怪的地方还不只是这样。 比如他现在每次穿上寝衣,都不像是以前那样,将寝衣扣得一丝不漏,反而是常常解开前面两个,会露出些许肌肤。 很是诱人。 其实闻吟雪每次都注意到了他敞开的领口,但也只是装作视若无睹一般地略过去。 其实她也是挺想多看几l眼的。 但被他发现的话,多半就又要让他多想了。 不过闻吟雪仔细想想,也可能也只是天气越来越热了。 就连她自己身上的寝衣都换了个布料,更为轻薄合体,行走之时能看到绸缎上的浮光闪烁。 这段时间算是风平浪静。 就是楚珣回来得越来越早了,而且还经常有事没事和自己说话。 闻书远那次回去以后还修书过来,被怀竹拿过来,闻吟雪也没什么心思看,就只让春桃随便处置了去。 过不了几l日,即将就要前往长麓山了。 春猎动身出发前,闻吟雪特意选了件桃红的襦裙,让春桃挽了个简单些的发髻。 她昨日就试好了衣物,让楚珣来挑,不过他态度实在是敷衍,什么都说还行,闻吟雪对着镜子思忖许久,最后定下的这件桃红襦裙,上襦是淡绿色,非常鲜亮的颜色,很适合初夏。 更加衬得她肤色白皙,光洁如玉。 楚珣看她换好衣服从隔间中走出来,淡淡道:“换好了?” 他的语气非常淡然,闻吟雪拨弄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珍珠绦带,问道:“不好看吗?” 楚珣视线上下扫了一遍,“挺好看的。” 意料之中的敷衍答案。 闻吟雪没忍住嘀咕道:“你说得好勉强。” “行吧。”楚珣看了看她,思忖片刻,随后很诚恳地道:“那简直就是好看到,我为你如痴如狂?” “……” 好烦。 闻吟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上楚珣很是真诚的视线以后,也没说话了。 她抚了抚身上的披帛,撑着手,很满意地在镜子前 转了下,披帛轻薄如云雾,扫过楚珣身前,似有若无地触碰在他的手腕上。 楚珣随手拉住她的披帛,指尖勾住,抬眼看向她问道:“什么意思啊。” 他拢住披帛,像是抓住了什么罪证,懒散问道:“闻大小姐这是觉得,我为你如痴如狂还不够?” “……” 不是。 他这话简直就是太含血喷人了吧。 她只是转的时候不小心披帛碰到了他,根本就不是故意的。 楚珣轻轻拽了下她落下来的披帛,丝帛轻柔的感触滑过闻吟雪的臂弯,她看向楚珣,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楚珣看了看她,轻描淡写道:“还不明显吗。” “明显什么?” 楚珣笑了下,眼下的那颗小痣显得格外秾丽,尾音被他压得有点儿轻。 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道:“你的计谋,显然已经得逞了。” “……” 闻吟雪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什么计谋。 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这人怎么总是曲解别人啊。 闻吟雪沉默片刻后才回道:“楚珣。难道以前有别人做过对你图谋不轨的事情吗,为什么你现在,还这么……警惕。” 她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还思考了一下措辞,在那里稍稍停顿了一下。 楚珣点点头,“有啊。” 他撑了下下颔,“不过呢。她们一般都不会像你做得这么明目张胆。我想了一下,可能是我们现在的关系比较名正言顺。” 还挺有理有据的。 闻吟雪突然有点儿好奇,问道:“她们。谁啊?” 楚珣好似有点儿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正色看向她,对视了片刻,才回道:“好奇?” 闻吟雪也不是特别好奇,就是有点想知道。 她回道:“还行。” 楚珣挑眉:“还行是什么意思。不想知道?” 闻吟雪本来也就是这么问问,看到楚珣反而来劲了,没见过这么能蹬鼻子上脸的人。 她耐心告罄回道:“你不说算了。” 楚珣看向她,手指在披帛上很轻地摩挲了下。 片刻后,他倏地回道:“其他的我忘了。” “现在记得的,只有你一个。” · 天色尚早,闻吟雪换完衣物以后,就几l乎和楚珣没有再说过什么话了。 出行在即,楚珣也没什么神色,就只是坐在椅子上,把玩着盘子里的荔枝,他也不剥,就只是抛着玩。 桌上摊开着书,被风吹过,书页还会随之翻动。 即将出发前往长麓山,路程不算近,等到了山下至少也要傍晚了。 听闻今日在营帐中还有晚宴,作为此番春猎的开场。 楚珣没有和圣驾同行,毕竟御前人马冗杂,今日又怕脚程慢, 路上有什么其他的状况,早早就前往长麓山了。 闻吟雪很少醒得早,若是要与御驾同行的话,卯时不到就得起身,收拾洗漱一番,还要赶往宫门前。 是以他们一行轻车简从,自行前往。 另外一架马车之中,装得大部分都是闻吟雪的衣物,还有首饰配饰之类,林林总总,搬上去之前,春桃和春杏还清点了好几l遍,生怕遗漏。 此番前往长麓山,毕竟不是前往游玩,闻吟雪也没有带上春桃和春杏,只随口吩咐了几l句可以在院中苦练一下牌技,还有要记得给院中池塘的鱼喂食。 除此以外也没什么好关照的了。 一直到临走之前,春桃才想起来什么一般,问闻吟雪道:“可是小姐。你不带上我与春杏,到时候起身的时候,谁来给你梳妆与挽发啊?” 梳妆倒是简单。 闻吟雪平时出门即便是抹了一点儿唇脂也可以出门了。 但是挽发。 闻吟雪仔细思忖了一下。 虽然前往长麓山的贵女也都有带上婢女的,但是一般来说,婢女也没有单独睡一个营帐的,自己休憩的时候也不喜欢有人在旁守夜,带上她们反而麻烦。 她想了想,想到平日里春桃和春杏给她挽发的时候也挺简单的,她回道:“我自己来。” 春桃和春杏两人彼此间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春桃忍不住提醒道:“小姐平日里少出远门,此番前往猎场,一定要以自己安危为重。” 闻吟雪没想到春桃说话挺靠谱,她点了点头,回道:“我知道的。我会小心的。” 闻吟雪在马车上待了一会儿楚珣才掀开帘幔进来。 他们彼此间对视了一眼,然后还是闻吟雪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们此行也不算是赶时间,春猎前繁冗的仪式楚珣都不怎么参与,所以马车行驶得不算是快,闻吟雪今日也算是起得早,坐在马车上的时候没忍住抱着软枕睡了一会儿。 等到她转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马车行驶在官道之上,后面是灯火通明的上京城。 闻吟雪寻常的时候倒是不怎么常常出门,此时看到上京此番繁华的景色,还有远远伫立在天际的山峦,重岩叠嶂,好似还能看到山顶小庙中远远映照开来的灯火。 忽明忽暗。 此时晚风还带着一点儿微凉的气息,闻吟雪双手交叠靠在窗边,看着此时远远掠走的景色。 楚珣原本翻着一本不知名的典籍,看到闻吟雪现在的样子,抬眼看了过来。 闻吟雪耳侧的发被风吹得轻轻扬起,漆黑的瞳仁被远处的灯火照耀着,泛出莹莹之光。 从前母亲尚在的时候,闻吟雪还会常常跟在母亲身边,从岷州前往上京,又或者是从上京远走岷州,好像那个时候也是一样,经常是初夏又或者是刚刚入秋,天气很适宜,有的时候在路上还会遇到奔走的野兔,毛绒绒地窜过去。 她微阖上 眼睛,感觉到自己身侧看过来的视线。 闻吟雪转头,刚巧看到楚珣正低垂着眼睛看过来。 他不会又要多想什么吧。 对于楚珣来说,上京城郊这样的场景应该是经常见到,估计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可是这个时候,不说点什么好像又挺奇怪的。 闻吟雪眼睫翕张了一下,看向帘幕之外,问道:“我都很少经过上京城外,没想到现在远远看向城内,还很好看。” 她在说什么啊。 楚珣不会还会在心里嘲笑她吧。 好吧。 她这么说话是有点儿没见过世面。 可是她确实本来也不是在上京长大的,岷州也只是一个边隅城市,虽然也谈得上是大,但是比起繁华来,远远不及上京。 闻吟雪久久都没有等到楚珣的回答。 肯定是要嘲笑她了。 闻吟雪看了看窗外,一望无际的天幕之上还挂着稀疏的几l颗星星,在空中忽闪忽闪。 沉寂之中,闻吟雪没忍住回头看了眼楚珣。 他的视线在稍显昏暗的车厢内看不清楚,大片大片浓稠的暗色中,闻吟雪只能依稀看的出来,他好像是在看向自己这个方向。 但也只是好像。 不能全然确定。 毕竟,她还不至于荒唐到笃定楚珣是在看向自己。 片刻后,闻吟雪听到楚珣回道:“……是很好看。”! 第 52 章 抵达长麓山的时候已经即将傍晚。 即便是山脚,气候也比上京要稍显凉一些,闻吟雪身上的襦裙单薄,刚下马车的时候没忍住拢了下身上的衣裙。 楚珣随手递了件自己的外袍给她。 闻吟雪看了看他,问道:“你干什么。” 楚珣倒是挺理所当然,“你不是冷?” 是很冷。 但是楚珣这样显然是非常奇怪。 闻吟雪歪了下头,“那你就给我了?” “不然?”楚珣好像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奇怪的,“不是你说的么,在外要与你装作一副非常恩爱的模样么。”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 但是闻吟雪看了看周围,他们才至长麓山中,周遭都是密林,营帐还需行走一段脚程,这里除了些许的灯火以外,都没有其他人踏足。 这还要装什么恩爱。 闻吟雪眨了下眼,稠密的眼睫像是沾了露水,她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中的外袍,回道:“好吧。” 她说着还不太情愿,“今天正好是有点冷,下次你要记得在人多的地方给我。” “……” 楚珣没说话,闻吟雪还没忍住又问了一遍,“你记住了吗?” “知道了。” 今日御前设宴,营帐附近灯火通明,周围金鳞卫在旁巡逻,暗处明处都可以看到井然有序的列甲,不少将领都认识楚珣,看到他后纷纷行礼。 随后看到站在楚珣身边站着的闻吟雪时,都忍不住失神片刻。 京中将领又是身在御前的,自然是知晓楚珣已有妻室的事情,但是也只是知道他的妻子是章老将军的外孙女,自幼不在上京,这桩婚事来得突然。 却也没有想过,这位久不闻其名的闻家大小姐,生得这么出众。 即便是京中贵女向来不缺美人,这位也是独一份的艳色独绝。 将领看到闻吟雪失神的时候,楚珣淡淡看向他们,很轻地笑了声。 很清晰的一声笑。 常在上京的人哪有不熟识这位楚小侯爷的,将领们纷纷回神,不敢再看,连忙低头。 今日开宴,能进主营帐之中的,大多都是身份显赫的世家贵女与子弟,因着这些大多都是同御驾一同前来的,此时大多都已经安置妥当,坐在各自的席位之上。 营帐并不算大,不比京中大殿空旷,周边坐着各家的子弟,很是热闹。 因着陛下与太子都还没有到场,是以这些年岁相差不多的世家子弟彼此间也相谈甚欢,空中都弥漫着一点儿酒香味。 而这样喧嚷的氛围,在楚珣与闻吟雪踏入的时候,沉寂了几瞬。 楚珣从前走马上京,后面又在大理寺任职,哪有什么人不识得他这张脸的。 就算是不识得,家中长辈每每在宫中开宴的时候,都会特意指点下家中晚辈,这位就是楚小侯爷,平日里招惹了谁都不能 招惹这位,要是遇上了,只管躲开就是。 是以,即便是看到楚珣,旁人顶多也只是匆忙避开视线。 今日稀奇的,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位。 身穿轻薄的桃红襦裙,旁人穿这样的颜色,多少都会显得艳俗,即便是不艳俗,也只会让人将目光都聚在这醒目的颜色之上。 但是这位却显然没有。 纤秾合度,即便只是淡妆,身穿这件襦裙,也丝毫没有被这条裙子的颜色给压下去,反而更为衬得她肤色如瓷,瞳仁漆黑,即便是唇边只带了淡淡的笑意,也是极致的明媚。 尤其是站在楚珣身边,更是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秾艳动人。 实在是少见的大美人。 看到她的瞬间,不少世家子弟连手中的酒盏都差点摔落下去。 但她出现在楚珣的身边。 身上的外袍显然还是男式的,多半楚珣的外袍。 那么身份就非常明显,应当就是那位闻家的大小姐,前些时日御旨赐婚的那位。 不少世家子弟在心中暗暗叹息,若是早知道这位闻家大小姐生得如此出众,那个时候在圣旨还没下之前,就应当早点儿去闻家提亲,不然这件事怎么也落不到楚珣身上。 虽是心里这么想,但是面上也不敢表露分毫,更不敢在楚珣面前多看什么。 楚珣的视线随意地扫过四周,原本还有些不知死活的世家子弟纷纷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地拿起手中的酒杯。 很快就有宫人前来指引楚珣与闻吟雪入席。 席位对太子正对,此时上位与对面的位置都无人,闻吟雪坐下倒是不感觉到冷了,将身上的外袍褪下。 刚一褪下,楚珣就感觉到了不少暗中飘过来的视线。 他看向闻吟雪,语气没什么波澜,问道:“你不冷了?” 都在这里了有什么冷的。就刚刚走山路的时候感觉有点儿冷而已。?” 楚珣顿了片刻,“你要不还是披上。” 他这句话问得有点奇怪,闻吟雪也朝着他看过来,“为什么?我又不冷。” 楚珣思忖片刻,“我看着你挺冷。” “……” 还挺关心她。 多谢,但是不必了。 闻吟雪没搭理他,正巧这个时候有宫人上前来为他们斟酒。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酒,呈现暗红色,隔着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能闻到浓重的酒香,还夹杂着果味。 好像是甜的。 闻吟雪有点儿好奇,等到宫人走后才问楚珣道:“这是什么酒?我闻着好香。” 楚珣回道:“桃花春。” “桃花春是什么酒。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楚珣难得挺有耐心,解释道:“宫中酿制的一种酒。一般只有在宫宴上才能喝到,是用上京特有的酸果酿制的,入口却是甜的,还会回甘。度数不高,但是不能多喝。是挺少见的,不过么,我 倒是常喝。” 闻吟雪刚刚听他说的时候就没忍住尝了一小口。 确实很甜,比之前的荔枝酒还要甜,酒味只有一点儿。 这酒应该是加了冰,滋味说不上来的好,很凉,之后还带着一点儿果子的清香味。 怎么有这种好东西。 楚珣才告诉她。 可见真的是很小气。 闻吟雪没忍住又喝了一口,楚珣看这她一会儿,“……你还是少喝点。” “为什么?” 楚珣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慢条斯理地哼笑了声,也没说为什么,就只是重复了遍:“反正是少喝点。” 闻吟雪知道他多半是又想起来之前那次醉酒的事情了。 但是那次,只是一次意外而已。 而且她现在只是喝了一点点,根本就不会醉。 她尝了几口,恰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喧嚷声在此时消融,随后便看到不远处行走来几位身穿玄色金纹的人,被人簇拥,原本还坐在席间的世家子弟们纷纷上前行礼。 是陛下与太子殿下到了。 闻吟雪从前面圣的次数屈指可数,此时看到身边的人都上前,她刚准备也去行礼的时候,却见楚珣还坐在原地,随手轻轻压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去。” 闻吟雪还在愣怔的时候,却见周围的人都已经退回原位。 太子殿下正是先前她见过的李开霁,此时带着温润的笑意,对上她的时候,还轻轻点头笑了笑。 让闻吟雪想到了之前的补汤。 根本没看出来这位看上去平易近人的太子殿下居然是这样的人。 皇帝也注意到了坐在旁边的闻吟雪和楚珣,笑眯眯道:“一路过来舟车劳顿了吧?今日坐在这里,不必拘束,听皇后说,你还有个乳名,叫住簌簌,朕可以这么唤你吗?” 皇帝前来营帐,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先登上主桌,反而是先行站在旁边与楚珣的新婚妻子交谈。 对于这位闻家大小姐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面前这位是对天下所有人都可以生杀予夺的天子,闻吟雪连忙道:“回禀陛下,自然可以。” 皇帝对着这位外甥媳妇怎么看怎么满意,他先前操心楚珣的婚事,没少想撮合他和京中几位贵女,但也都没有成。此时他也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楚珣对先前那些贵女都兴致寥寥了。 原来是有这位闻家大小姐珠玉在前。 可惜楚珣也是个性子闷的,心思藏得这么深,要不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发现,自己又当机立断赐了婚,这段良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促成。 皇帝继续笑着道:“朕也只是先前在殿上瞧过你一次,当时倒也没有想到你与阿珣还有这样的缘分,今日看你们坐在一起这么琴瑟和鸣,朕的心中也甚是宽慰。” 他很是和蔼:“你今日在这里不必拘着,当在朕面前与在家一样。” 三年前得见天颜的时候,闻 吟雪只感觉陛下非常不苟言笑,不怒自威,还没有见过这位天子这么和颜悦色的时候。 她不知道应当怎么回答,只能被迫看向楚珣。 楚珣看向她。 她倒是乖巧,此时被面前的暗光照得瞳仁如秋水,显然是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应对面前的皇帝,带着几分无措。 很少见她这样。 楚珣不知道想到什么,没忍住低笑了声。 闻吟雪根本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笑出声,稍稍睁大眼睛看向他,像是某种陷入困境的幼兽,被迫应对从未预料过的情况一般。 皇帝闻声,也看向此时的楚珣。 楚珣止住笑意,看向皇帝,语调很随意。 “知道了。”他道,“您快去席上坐着吧。” 这意思明显就是赶人。 皇帝不太乐意,看向他问道:“朕在这儿怎么了?” 楚珣道:“也没怎么。我怕吓到她而已。” “……” 听见这话,皇帝不敢置信地看向楚珣。 就连一旁站着的李开霁都停滞住了笑意,视线在闻吟雪和楚珣中间转了转,片刻后,才无奈地笑了笑,撑开折扇掩住唇边的笑意。 而站在最后面的六皇子狠狠瞪大了圆润的眼睛。 旁边的认识楚珣的宫人都没忍住面面相觑了片刻。 静寂之中,皇帝好似有些话想问,但是看着楚珣,最后也没有问。 静寂几瞬以后,这一行人几乎都是步伐僵硬着离开的。 有位公公走得更是格外滑稽,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回头,大概是要确认一下刚刚说出这种话的,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楚世子。 这怪异的场景,闻吟雪也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那位公公发须斑白,手中拿着拂尘,显然是跟在皇帝身边的老人了。 按理说应当是不会这么失态的。 闻吟雪等到他走远,才小声问楚珣道:“这位公公……是怎么了?” 楚珣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公公也不敢再看了,连忙跟着御驾往前了。 楚珣思忖了片刻,解释道:“可能腿脚不好吧。”! 第 53 章 宴中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今上性情宽和,原本就很是平易近人,加之今日又不是宫宴,气氛也比以往要松快许多,宴间也有不少与楚珣相识的前来敬酒。 楚珣虽然性子在这里,很多人都没有这个胆子,但是过来的也有不少都是皇家亲眷,倒是不好推辞。 连着来几位说不上名字的叔伯,楚珣每次都只是浅喝一口,倒是闻吟雪喝了小半杯桃花春,已经能感觉到脑边有点儿晕了。 但也不算是特别晕,就是有点儿混沌。 就连看到面前的楚珣都是带着重影的。 楚珣看她此时的样子,抬起手在闻吟雪脑袋上轻轻抵了下,道:“你还能喝么。少喝点。” 闻吟雪看了看他,然后摇头道:我能喝的。” 楚珣:“真的?” 闻吟雪用力点了点头,“可以的。我不会醉的。” 楚珣看了他片刻,半晌以后,才慢条斯理地抬了下唇。 “行。那你喝醉了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 闻吟雪思绪也有点儿昏沉,她勉强辨别了一下面前的楚珣,道:“反正你和我都是住在一起,你就不能带着我一起回去吗?” 楚珣不置可否,也没说话,就只是看着她。 半晌后,他才低声问道:“在你眼里,我就有这么好心啊?” 什么意思。 反正他们都是要一起走的,她喝醉了他顺路带她回去难道很难吗。 什么小气鬼啊。 闻吟雪不满地看向他道:“你这也太绝情了。” 楚珣低笑了声,“你也不是今日才知道。但其实……也不是不行。” 也不是不行。 闻吟雪理解得有点缓慢,过了片刻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那你有什么条件?” 楚珣看着她,然后慢悠悠地道:“条件么,到时候看我心情。” 他们这里稍稍有点儿暗,闻吟雪喝了点儿酒,瞳仁沾湿,撑着下巴,然后费劲地思考着楚珣刚刚说的话。 因着酒劲,她思考得极为迟缓。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 她也没太纠结,只慢吞吞地回道:“好吧。” 放在楚珣桌案上的那壶桃花春,最后大部分都是被闻吟雪喝了。 她喝酒的时候倒是不露山不露水,就只是小口小口地啜饮,不知不觉中就几乎将一壶酒都给喝完了。 不仅如此,她还很爱逞强。 旁人要是不让她喝,她反而喝得更多。 楚珣刚开始还会拦一下,后面就任着她喝了。 最上方皇帝的视线时不时飘到这里。 看到他们彼此间极为和睦的样子,还会露出极为满意的笑容。 六皇子则是非常欲言又止地在楚珣和闻吟雪中间转来转去。 楚珣察觉到他的视线,六 皇子在与楚珣四目相对以后,才非常心虚地转开视线。 晚宴还未接近尾声。 闻吟雪却感觉自己好像越喝越渴了。 面前的酒杯也好似变小,她眼前朦胧模糊成一团,喉间传来干燥的哑意。 她抬起酒壶的把手,刚准备往下倒的时候,却只倾倒出几滴酒液。 已经没有了。 可是她现在还是很渴。 闻吟雪想了想,然后拉住楚珣的袖角晃荡了下。 “楚珣,”闻吟雪小声,“我好渴。” 她身上的披帛绕在臂弯,此时逶迤垂在楚珣的袍角,唇上沾着一点儿暗红色的酒液,莹润中带着酒的香味。 耳边和脸侧都浮动着一点儿酒后的绯意,像是桃花的色泽,长睫也被沾湿,漉漉如雨后。 很是可怜巴巴的样子。 可是她自己却毫无所觉。 楚珣看着她片刻。 突然感觉。 好像。 他也挺渴的。 认知到这一点以后,楚珣喉间很轻地滑动了一下。 闻吟雪接着道:“你能不能再给我倒点酒?” 她说话的时候能感知到温热的果香味。 不重。 只是一点儿。 楚珣停滞片刻,错开视线,语气倒是冷淡:“你都这样了,还喝?” 这样。 是哪样? 闻吟雪感觉有点儿不太能理解他说的话,加之此时宴中能听到往来纷杂的声响,她没忍住凑近了点儿问道:“……我这样怎么了吗?” 没怎么。 但是非常不妙。 楚珣随手招来一个宫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位宫娥看了看闻吟雪,很快意会,随后应声,半带着笑意离开。 不多时,宫娥去而复返,托盘上放置一盅清茶,悄无声息地放在楚珣面前。 楚珣抬眼看了下,指腹放在茶盏上试了下温度。 递到闻吟雪面前。 很浓的茶香味。 闻吟雪不太满意地问道:“这是什么?” “醒酒茶。”楚珣言简意赅,“你不是渴么。” “但为什么是醒酒茶,我明明,明明就没有醉。” “……” 说话都快颠二倒四了,还说自己没醉。 楚珣看着她,耐着性子哄道:“今日设宴,没备什么其他的茶水,就只备下了醒酒的。” 闻吟雪哦了一声,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乖巧地接过,小口地喝了一口。 楚珣刚刚试了温度,还是温的。 闻吟雪思绪迟钝,只知道先用舌尖碰了下茶水的温度。 也只是很快地一下。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到的习惯。 楚珣没再看她,一直到宴席即将结束的时候,六皇子才扭扭捏捏地走过来,说自己有话要对楚 珣说。 闻吟雪眨了眨眼看向他,乖巧地拿着手中的茶盏。 也很听话地全都喝完了。 脸侧的热意消散了点儿,只是漆黑的眼睛依然带着水雾。 像是潮湿的珀石。 楚珣唤来几位宫娥照料闻吟雪,然后才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站在旁边看着闻吟雪有点儿呆,完全愣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 楚珣适时低咳了声,六皇子才恍然回神,也不敢再看,挠了挠头,匆匆走向营帐外。 山中晚间都会笼罩着点儿薄雾,六皇子刚一出去就被冷得打了个颤,他看着紧随其后跟着自己的楚珣,问道:“楚表兄,我先前教你的那些法子有没有派上用场?” 楚珣看向他,随口问道:“怎么?” 六皇子倒是挺着急的。 因为他说得那些其实他自己也没什么经验,就只是想着以前那些话本子上面的话,随口和楚珣说了几句。 他以前还用过,几乎都失败了。 那些贵女们都没有再看过他了。 但这话六皇子根本不敢和楚珣说,他怕万一楚珣觉得没用,前来问自己。 万一要是再前去父皇母后那边告状,那自己可就完蛋了。 六皇子干巴巴道:“这不是……我出的主意吗,我就是想来问问你进展。” 楚珣淡淡道:“都试了试。” 六皇子听不出他话音里面的意思,追问道:“那,结果如何?”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日到底和楚珣说了什么。 反正当时情况也是很紧急,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多半是不行的,他慌乱之下,好像说了什么,要以色-诱之,比如不经意间露出窄腰什么的,沐浴完可以不扣上衣领。 还有什么,要多顺着姑娘家的心意,舍得给她花银子,还有多夸夸她,没有什么姑娘家会不喜欢被夸。 当然,还有要关心她,呵护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六皇子感觉这些法子应当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是按照楚表兄这个性子,若是不奏效,说不得还会怪罪到自己身上。 所以他今日,才来战战兢兢地问了句。 此时山中静谧无声,密林婆娑,楚珣懒散地站在六皇子面前,似有探究地看向他。 片刻后,楚珣道:“结果么。” 六皇子的心随着他的话提了下。 片刻后才听到他懒洋洋的声线。 只听楚珣接道:“尽在掌握。” 怎么个尽在掌握法,六皇子根本不知道。 此时看到楚珣非常有把握的样子,而且也很笃定,六皇子也随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宴席结束,皇帝先行离场以后,李开霁也随之离开。 离开之前,李开霁还特意朝着楚珣那边看看,随后才好似是失笑了声,摇摇头离开。 随着上位者离开,剩下的世家子弟们才二二两两结伴同行离开。 闻吟雪此时还乖巧地捧着手中的茶盏,楚珣看向她,问道:我们也回去? ?想看小鱼卷的《我见卿卿》吗?请记住[]的域名[( 闻吟雪点了点头。 她这个时候很是听话,好像是让她干什么都行的样子。 她的手伸出来,两只眼睛眨了眨,就这么看向楚珣。 楚珣手指蜷缩了一下,随后才拉住她。 闻吟雪倒是丝毫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顺势碰上楚珣的手臂,小声道:“这里人还挺多的,我们先回去吧。” 楚珣问道:“人多怎么了?” 闻吟雪好像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不能在人多的地方。这件事又不光彩。而且你难道不知道吗,我这才死了夫君,就来找你了。” “……” 行吧。 楚珣:“你想得还挺周到。” 闻吟雪:“多谢夸奖。” 刚刚出了营帐就有将领前来带路,楚珣牵着闻吟雪,她也非常乖巧地跟在楚珣身边。 那位将领此时也不敢多看,将他们带到安置的营帐以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安排给楚珣的营帐很是宽敞,但是毕竟是前来春猎,即便是宽敞,条件也说不上是好。 但也至少比寻常的世家子弟所居要好上不少。 除却一张床以外,就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 闻吟雪东摸了摸,西看了看,在营帐里面逛了下。 她点评道:“你这个家里,还挺家徒四壁的。” “……” 楚珣已经懒得和醉鬼说话了。 他没应声。 闻吟雪以为他是陷入了自卑之中,她非常大发慈悲地道:“没关系。你以后跟了我,不会再让你住这样的地方的。而且等我拿到了我夫君的遗产,就给你购置个大宅子。” “但是不能让你好赌的爸,懒惰的妈也住进来,知道了吗?” “……” 什么和什么。 闻吟雪没听到他说话还有点不乐意,问道:“知道了吗?” 楚珣笑了声,“知道了。” 闻吟雪满意地点了下头。 她看了看周围,突然道:“诶。现在人不多了。” 楚珣低眼看向她,问道:“人不多怎么了。” 闻吟雪踮了下脚,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他,“我什么意思你都不懂,难道鸨母连这个都没教?” 她说着,还凑近了点。 楚珣看着她,想到她上次做的事情,大概知道了她的意图,他倏而笑了声,“陪你演了这么久,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闻吟雪没太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抬着眼看向他,逐渐靠近。 在她的唇即将碰上楚珣的脸侧的时候。 他突然偏了下脸,看着她低声道: “……往这儿亲。”!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54 章 楚珣的尾音压得很低,随后被清淡的酒气吞没。 闻吟雪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似乎是完全不太能理解现在他们所做的事情,大概是直觉地感觉到有点儿不妥,手指下意识往前抵了一下他的胸膛。 楚珣顺势扣住她的手腕,压在她身后的木桌之上。 陌生的热意涌动,随之蒸腾而上。 几乎带着一点儿灼人的意思,从他们交叠的手腕中,一直溯游到唇上。 掠夺中却又温存。 楚珣另外一只手压着闻吟雪的腰后,不让她退避分毫,此时半俯下身吻她。 一向让人分辨不清情绪的瞳仁中,翻涌着摄人心魄的欲念。 楚珣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是全然清醒的。 他常在宫中,宫宴之中的桃花春早就已经可以当成水喝,今日他也只是浅尝了几口,根本不会醉。 他此时的行径,连他自己都清楚地知晓,实在是趁人之危。 可是他还是几近遵循本能地吻了上去。 其中他的所想。 昭然若揭。 闻吟雪对他的心思一无所觉,之前口中一声短促的唔也被他咽回口中,而此时铺天盖地的,都是他身上弥漫过来的遐草味道。 这味道好熟悉。 闻吟雪想了很久,才终于想到,这好像是那个早逝的夫君身上的。 可是面前的人怎么会有。 而且,这个人对自己还做这么大不敬的事情。 实在是可恶。 可是她此时脑中混乱芜杂,几乎没有多想什么的能力,就连被他扣着的手都是无力的,只能被迫地承受着这个吻。 不是。 这个人,胆子怎么这么大。 就连身上的味道都在模仿她那个早逝的夫君。 难不成是想取而代之吗。 楚珣很有耐心地与她触碰,扣住她腰后的手指轻轻摩挲,陌生的感知让闻吟雪几乎下意识想蜷缩起来,却又被他紧紧扣住,不让她后退分毫。 就像是手中拿着一只纸鸢,线牵引在他手腕中,生杀予夺,线在空中绷得很紧,却为他掌控其中的情绪。 唇舌中,带着她刚刚饮的桃花春的味道。 楚珣自认这酒他早就已经遍尝,可是此时沾染,却还是让他带上了几分醉意。 再这么下去,难受的也只会是他自己。 楚珣在心中很轻地叹了口气,稍稍撤离,低眼看向此时的闻吟雪的时候,只看到她被自己吻出来的带着绯意的眼尾,带着水雾,濛濛如雨,却也没有哭,就只是这么看着自己。 他手指蜷缩了一下,没有忍住,又凑上前去吻了一下。 这次只是啄吻,一触即离。 闻吟雪探究地看向他,突然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清醒。 酒醒了 吗。 楚珣刚刚全然是一时意动,也没想到倘若闻吟雪当真知道这件事?,自己应当怎么办。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说不定,她现在还很讨厌自己。 该不会立刻就要准备和他和离的事情吧。 楚珣看向她,有点儿心虚地错开了点儿视线,半晌以后,很轻地唔了声。 闻吟雪冷笑一声,她手指抬起,扣住楚珣的下巴让他转过来。 她一瞬不瞬地看向他,“我虽然对我那个亡夫是没什么感情,但是你以为你扮演了他就能取而代之吗?是,你长得是不错,但是干你们这行的,是不能有其他心思的你知道吗,而且我对你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就你这么不安分的,我随时都能把你抛弃了去找下一个。” “……” 什么,取而代之。 还要抛弃了去找下个。 楚珣思忖片刻,代入了一下,语气放软了点儿,问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闻吟雪听到他这么说话,神色好转了点,“不是说了吗,在我面前要自称奴家。” ……奴家。 “……” 闻吟雪看着他问道:“知道吗?” “知道了。” 闻吟雪满意地点点头,也没多问什么,只是转回到之前那个话题,“你别装了。你身上的味道,我一闻就觉得很熟悉,就是我那个早逝的夫君身上的。我知道你存着点儿心思,也知道你想早点跟了我,但是欲速则不达,我不喜欢你这种心思重的,最好趁早给我收收。” 行吧。 楚珣点了点头。 闻吟雪看他这样,还挺满意。 虽然他偶尔也做些过分的事情,但是有点儿小性子也挺有意思的,加之他生得还算是不错,她也不是不能有的时候纵着他些。 在长麓山中沐浴不便,营帐中只有一间简单的隔间。 楚珣让人备好热水,闻吟雪却不太乐意地看着他问道:“我今晚不能回府吗,为什么要住在你这个破破烂烂的家里?” 楚珣手指在浴桶中试了下水温,确认刚刚合适以后,一本正经地回道:“闻大小姐忘了吗?” 闻吟雪回问道:“我忘了什么?” 楚珣解释:“其实现在我们的私情已经被发现了,你现在无家可归,哪里都暂时回不去,所以只能在我这里避风头。” 啊。 什么。 被发现了吗? 可是她的夫君不是都已经死了吗,现在她出来找新欢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不对不对。 她之前那个夫君好像身份是挺不一般的,现在被他家中人知道,所以才有点难办的。 原来是这样吗。 闻吟雪想了想,感觉面前的人应该也没有胆子骗自己,试探着又问了一句:“真的?” 楚珣点点头,回道:“是真的。你一出去说不定就会被抓起来。 ” ……?” 闻吟雪:“应当不至于吧。我夫君不是都已经过世了吗?” “这谁知道呢。”楚珣语调有点漫不经心,“可能他就是,占有欲比较强烈吧。” 还有这种事情。 闻吟雪感觉那的确还是这里比较安全,看了看周围问楚珣道:“那我们这里应当不会被他的人发现吧?” “暂时发现不了。” 闻吟雪放心了点儿,手指拎着身上的裙裾,“那我先去沐浴吗?” 楚珣点点头,为她指了个方向,“在那。” “你们家怎么连净室都没有,”闻吟雪很轻地皱了下眉,“不过没关系,等我到时候有了遗产,可以再添置。” 楚珣也不答话,只是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 闻吟雪也没觉出什么异常,手指碰上自己胸前的绦带,在隔间中褪下自己身上的衣裙,挂在旁边的衣架之上。 浴桶之中水温刚好,从中散出温热的雾气。 闻吟雪今日一路舟车劳顿,后面又饮了不少的酒,早就已经疲惫不堪,此时全然是凭借着本能来用皂角洗净自己。 之前身上沾染的那点儿酒味终于消弭。 闻吟雪双臂搭在浴桶的边缘,还在想着今日的事情。 楚珣半靠在隔间外,双手环胸,听着里面的动静。 闻吟雪此次出行,身边没有侍女,难免不方便。更何况她还是半醉的状态,楚珣怕她有什么意外,所以守在外侧,有什么异常也可以随时查看。 水声淅淅沥沥,一直都未曾停过。 刚刚蔓延上来的热意原本已经消退,却又在这个时候顺着复返回来。 楚珣手指摩挲了一下,倏地听到闻吟雪在里面惊呼一声。 他抬眼,在隔间外看了看,确认没看到什么异常以后顿步,问她道:“怎么了?” 里面传来水波涌动声,闻吟雪的声音有点儿紧张,“我……” 楚珣手指抵在门口,听到她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说,咱们之间的事情都败露出去了,那我夫君家还能把他的遗产分给我吗?” “……” 她想得还挺,周全。 楚珣站在门口,懒散回道:“我觉得,分是会分的。” 他接着道:“但是用来养男人不行。” 闻吟雪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有点儿感兴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好像真的还挺好奇。 楚珣闷声低笑了声,“我猜的。” 好吧。 闻吟雪感觉他猜得不一定是准的,毕竟这个清倌很是温柔小意,还很乖巧,她早逝的那个夫君不仅小气,脾气也不好,说话更是让人恼火,两个人完全不一样。 所以她也只是听听,并没有在意,用一旁的巾帕擦拭干净身体,穿上寝衣。 走出隔间的时候,闻吟雪与楚珣对视了一眼。 营帐 比寻常时候他们在家中要暗上许多,周围都是牛皮制成的帘幔,厚厚得铺陈在木质的框架之上,遮天蔽日,连一丝一毫的光亮都没有。 只能依稀听见外面传来疏朗的蝉鸣。 除此以外,就只剩下一盏好似随时都会被吹灭的烛火了。 闻吟雪感觉面前的清倌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 但是具体哪里不太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静寂之中,她指着屋中仅剩下的一张床问道:“你家中,只有这一张床?” 楚珣嗯了声。 这不太好吧。 可是自己毕竟是在别人家中,好像让他睡地上也不太好。 闻吟雪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老练地问道:“但是,你鸨母知道你还做这样的营生吗?” 楚珣点了点头,“她知道的。” 这,这都知道吗。 他这样的应该肯定是头牌了吧,随随便便就能这样了吗。 不是说这样的都会看管得很严吗。 闻吟雪看向他,又试探着问道:“那这个的……银子,我也给过了吗?” “啊。”楚珣回道,“应该是没有的。” 没有。 没有就好。 她好像也只是想让人陪陪,根本没有想到要做这样的事情。 闻吟雪听到这里,安心地点点头。 今日劳累了一天,她刚刚沐浴完,早就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准备上床歇息的时候,就听到楚珣慢悠悠传来的声音。 “但是我挺愿意的。”! 第 55 章 营帐的床虽然谈不上是特别窄,但至少也和宽敞远远沾不上边。 也只能堪堪躺下两个人。 合衣而眠,也不可避免会摩挲到身边的人。 楚珣简单沐浴完的时候,闻吟雪已经躺在榻上睡着了。 她丝毫没有觉得这张床应当是两个人睡的,蜷缩在中间的位置,手腕垂在床沿,腕上的镯子还在轻轻相击。 楚珣走过去,手指压住她的腕骨往上收进被衾。 闻吟雪却还是一无所觉,微阖着双目。 楚珣指腹在她脸侧轻轻地触碰了下,没忍住掐了几l下。 手下的触感实在是很好。 楚珣撤了手,抬手抱住她的颈后和腿弯,让她睡在里侧。 闻吟雪这个时候倒是任他动作,大概是今日实在是疲惫,就连睡梦之中的细微反抗都没有。 身上层层叠叠的寝衣随着楚珣的动作松散了点儿,尤其是最顶端的扣子,大概是有点儿松,此时滑落,闻吟雪的发随着垂落下来,映照着白皙的肤色。 楚珣抬手压住扣袢,给她系了上去。 床榻只垫了层褥子,说不上是舒服,楚珣躺下的时候,闻吟雪还凑过来,脑袋蹭了蹭他,随后找了个她认为比较舒服的地方睡下。 好像比之前,吻上去的时候还要难捱。 楚珣微微阖上眼。 心中却在思忖,事情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这种无法转圜的地步的。 之前他不置可否,可是现在他的所有本能都在告诉他。 他对闻吟雪的心思,全然不同以往。 全然清醒下的吻,无法遏制的反应。 昭然欲揭。 可是这种心境上面的转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生来就是为人所见的天之骄子,性情恣睢妄为,从来都没有甘拜下风的时候,生性骄纵至此,从无挫败。 而楚珣此时躺在这里,身边的闻吟雪却是他唯一难以掌控的意料之外。 即便他们明媒正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可是她对自己的心境,与他所想,全然南辕北辙。 闻吟雪一无所觉地蜷缩成一团,躺在楚珣的身侧。 大概是感觉到了山中夜晚的寒气,还往他那边凑近了点,脑袋很轻地蹭了下。 像是某只前来取暖的狸奴。 楚珣看着她,倏而轻笑了声。 山中夜晚露深,营帐外传来晚来的风声。 连带着几l声分辨不清来源的鸣叫之声。 驻扎的地方每时每刻都会有列卫巡逻,事关陛下安危,倒是不必担心会有贼人前来。 楚珣确认闻吟雪已经熟睡,随后才抬手挥灭烛火。 一夜无梦。 · 春猎为期足有一月,是以前几l日也都只是适应一下山中的气候,进行一些无关痛痒的比试。 比如前去比准头,又或者是骑马射雕之类的,并不会深入林场。 若是这些比试中有比较出彩的,说不定还有机会得到陛下赏识,让他得以进入主营帐中面圣。 再给些赏赐之类的,那也是极好的彩头了。 楚珣一般不会参与春猎中这种世家子弟之间的比试。 虽然他性情张扬,但是这种射靶子的实在是太过简单,玩着没什么意思,也就前几l次还有点儿兴致,后面每每都是魁首,便也没有兴趣再参与了。 圣上每次瞧见楚珣拿到第一,倒是非常与有荣焉。 每次都恨不得昭告天下。 因为这个,楚珣就更不想参与了。 清晨起身的时候,春桃和春杏都不在,闻吟雪简单上了点儿脂粉,从箱子中找到了件淡粉色的衣裙,等到挽发的时候,她对着房中仅有的一面铜镜,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却怎么都挽不好。 好奇怪。 平日里看春桃梳妆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困难啊。 闻吟雪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因着这么久的折腾,头发都散乱在一起。 这样根本就没有办法出门。 要不要问问其他贵女,有没有带侍女能前来帮自己挽发的。 但这样真的好丢人。 闻吟雪拿着篦子,坐在镜前,然后听到隔间中的水声止住。 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昨日她喝了不少桃花春。 闻吟雪喝醉以后完全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嘴唇好像是有一点儿疼。 可能是酒喝多了。 然后楚珣在她醒来之前就去隔间沐浴了。 闻吟雪也不太敢问昨日有没有发生什么,按照她的经验,她酒后好像经常会做一些不太妥当的事情。 若是楚珣提起来,那她也认了。 反正就一口咬定她自己不知道就行了。 她这么想着,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儿心虚,透过铜镜悄悄看向身后的楚珣。 楚珣原本还在拿着巾帕擦拭发尾,察觉到她的视线以后,也慢慢转过来,与她对视以后,还很轻地挑了下眉。 他今日并没有身穿骑装,还是穿得和往常差不多,玄色圆领袍,头戴银冠,疏朗非凡。 楚珣随意问道:“怎么,偷看我?” “……” 他说得还挺直接。 闻吟雪以往这个时候多半会反驳几l句,但是鉴于不知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说话有点儿底气不足,只飞快收回视线,回道:“……没有。” 楚珣走过来,“我也没说,不能给你看。” 他道:“毕竟昨晚,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你看了个遍了。” 什么。 她就知道。 昨天肯定是发生了点儿什么。 但是看到楚珣现在还算是平静,那 么多半昨日的事情就没有完全失去掌控。 闻吟雪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就只干巴巴地夸奖道:“那你,还挺大方的。” 楚珣哼笑了声。 他随手将湿濡的帕子丢在一旁,看向她此时散乱的发,沉吟了片刻:“你打算就这么出去?” 闻吟雪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好吧。 是有点儿丢人。 她一向都没什么耐心,挽了几l次都挽不好以后索性随意折腾了一番,所以现在头发都是乱在一起的。 楚珣现在肯定要在心里嘲笑自己了。 闻吟雪想到这里,没应声。 楚珣拿过她放在桌案上面的银篦,顺着她的发尾理了一下。 他长得的确足够出挑,做这样的事情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好看,闻吟雪却不免愣怔几l瞬,看向他问道:“你要做什么?” “没看出来?”楚珣指腹拢过她的发,“帮你挽发。” 闻吟雪不敢置信,“你居然会有这么好心?” 楚珣看她一眼,“你就当我丢不起这个人就行。” “……” 这意思是在说她刚刚没办法见人的意思吧。 闻吟雪没说话了。 她眨了下眼,看向镜子中的楚珣。 昏黄的铜镜之中,他半低着眼,神色认真地看向她的头发。 稠密的黑发好像是泛着光晕的绸缎,楚珣的手指拢住,温热的感触顺着闻吟雪的颈后传来。 她好像很少看到楚珣这样。 楚珣看上去也很是生疏,只是很专注,他一向都很懒散,此时这样的神色,很是少见。 尤其是这样的专注,还是对于自己。 闻吟雪很少会想什么庸人自扰的问题,可是此时周围静谧无声,她和楚珣待在这里,分明也不是没有更为亲密的举止,却还是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也不是想要逃离,只是让她下意识地感觉,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楚珣手掌拢住闻吟雪的发,从她的妆奁中取出首饰点缀固定。 闻吟雪还在沉浸在她刚刚的思绪的时候,楚珣走到她身前,指腹抬起她的下颔看了下。 闻吟雪没有抬头看他,“……怎么了?” 楚珣走近了点儿,指腹压住簪子压了下,随口回道:“歪了。” 闻吟雪点头:“哦。” 这句话以后,他们周围陷入了一点儿沉默之中。 好像更不自在了。 一定是因为这间营帐不够宽敞的原因。 还有她昨天喝醉了,现在头脑还不够清醒。 闻吟雪想了片刻,问道:“我们出去吗?” 楚珣点了点头,随手捞起她放在一边的披帛递给她,“行。” 长麓山一向都是皇家猎场,平时少有人至,虽然他们现在只是在半山之上,也能感觉到此处的气候清新,带着浓重的多种植被 混合的气味。 楚珣倒是常来长麓山,觉得没什么太新鲜的,此行只是陪着闻吟雪到处逛逛而已。 身在春猎之中,对于身份倒是没有太多拘束,此行更多的是比试,是以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世家子弟,瞧见楚珣,也都会对他打个招呼。 寻常的时候,这些人倒是对这位楚小侯爷避之不及,这次主要是因为他身边还跟着个闻吟雪,不少人打招呼的时候,视线还似有若无地朝着楚珣的身边飘。 但也不敢太过明显,也只敢偷偷地看上几l眼。 楚珣兴致寥寥,至多也只是点了下头,就算是回应了。 闻吟雪和他在山中到处逛了逛,一直到听见前方好像传来喧嚷之声。 只见不远处好像有一片很是广阔的场地,周围围着不少人,还有不少头戴幂笠的世家贵女也在旁边,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珣不怎么感兴趣,连眼都懒得抬。 闻吟雪问道:“前面是怎么了?” 楚珣稍抬了下眼,回道:“在比试吧。一般春猎正式开始之前,都会有些大大小小的比试的。” 闻吟雪哦了声。 她看向楚珣,问道:“那你怎么不去?” “我?”楚珣说话懒洋洋的,“我怕伤他们自尊。” “……” 闻吟雪没说话了。 他们站在这里说话,六皇子倒是瞧见了他们,从喧嚷的人群中钻出来。 六皇子身量矮小,和一般的十三四岁的少年相差不多,周围人也知晓他的身份,不敢当真冲撞这位殿下,让出了一条路。 六皇子一路小跑着走过来,看到楚珣以后,还傻笑了两声,“楚表兄。你过来了。” 他一边说着,还看向闻吟雪,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还有表嫂,你也来了。” 楚珣其实也不是很想和六皇子说话,淡淡地看他一眼,随口问道:“你也上去比试了?” 多半是没有。 就他连拉弓都费劲。 六皇子挠了挠头,回道:“我没有啊。我就是来看看热闹,我其实本来也不怎么想看的,但是今天早上听说旁人说,今年有个世家子还挺厉害的,而且他还不是上京人,是一位从其他地方过来的少将军,这次还是他第一次前来参加春猎呢。” 他说得很是眉飞色舞,“我还去看了下,果真和旁人说得差不多,确实是非常英姿勃发,不仅如此,生得也很是俊俏,今日还有不少贵女前来,就是特意前来看这位少将军的。” 楚珣听着没什么兴趣。 闻吟雪倒是有点儿好奇地朝着前方喧嚷的人群看了看。 六皇子说着说着,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说起来,我好像还听旁人说了,这个少将军好像是来自……什么州,哦对,好像是岷州。” 他回忆了下,肯定道:“就是岷州。”! 第 56 章 楚珣闻言,抬了下眼。 闻吟雪好像是有点儿惊讶,问道:“岷州?” 六皇子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是啊。我还是听那几位贵女在那边说话,顺便前去打听的。这位少将军在岷州还是挺有名声的,少年有名又生得极为俊俏,而且年至弱冠还没有娶妻,不少贵女都在暗地里打听,我看她们在旁议论得还挺热闹,反正都八九不离十吧。” 他想了想,又道:“我还听她们说,像是他这种年岁了,还没有娶妻的,要么是眼界过高,要么就是心有爱慕之人,看着这位少将军谦和温润的样子,说不得就是已经有了爱慕之人。” 六皇子说到这里,看向闻吟雪问道:“对了,表嫂,我记得你好像也是从岷州来的吧,你以前认识这位少将军吗?” 他接着道:“听说他姓卫,单名一个凛字。” 卫凛。 果然是他。 闻吟雪先前听六皇子所说就大概猜测到了是他,但是当真知道是卫凛的时候,还是不免有点儿感怀。 她好像也有数年没有见过他了。 她与卫凛也算是从小一同长大,记忆中的卫凛向来沉默寡言,因着眉目俊朗,即便是性情冷淡也多的是被姑娘家围绕。 闻吟雪从前的玩伴有不少都曾经心仪过卫家这位少将军。 卫凛虽然性情淡然,但是大多时候却也说得上是温和,平日里遇上爱慕他的姑娘家,还会非常手足无措。 先前母亲尚在的时候,还与卫家的夫人谈笑过,说是瞧着卫凛年幼时就可见将来的英武不凡,倒是可以定个娃娃亲。 但这也只是句玩笑话,后面母亲早逝,便也没什么人再提及过了。 卫凛虽然不善言辞,但是闻吟雪记得他们以前关系还算是不错,每次卫凛从练武场中回来经过街市,还会给她带些东西。 有的时候是首饰,有的时候则是刚出炉的糕点。 送到闻吟雪手中的时候,糕点都还是温热的。 卫凛通常也不会多说什么,也不会看她,视线看向别处,只会干巴巴地说一句:“这个,热着吃。” 随后就飞快地转身离开。 其实也只是几句话,就足够他从脸侧一直红到耳尖。 而后面卫凛出去历练,闻吟雪又远走上京,就一直都没有再相见过了。 说起来,也已经有数年了。 闻吟雪记得从前卫凛就生得很是俊俏,也不知道这几年过去,有没有更为长开些。 她回忆了一下关于卫凛的事情,然后回六皇子道:“我认识他。” 六皇子有点儿惊诧,“表嫂你也认识啊。” 闻吟雪点了点头,“是啊。而且我幼时就认识他了,他就住在隔壁,很是熟识,常常往来。” 六皇子恍然大悟,看向闻吟雪道:“幼时相识又是一墙之隔,那表嫂你与这位少将军岂不是青梅竹马?” 闻吟雪嗯了 声,“是啊。” …… ?小鱼卷提醒您《我见卿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楚珣淡淡地朝着六皇子那边看了一眼。 六皇子瞬间意会,连忙噤声。 闻吟雪说到这里,倒是挺感兴趣的,问楚珣道:“既然都是熟人,那要不要去看看?” 楚珣沉默片刻,问道:“你要和我一起,去看你的那位青梅竹马?” “不然呢?”闻吟雪看向他,“行吧。你不愿意去我就自己去。” “……” 楚珣道:“去。” 语气还挺勉强。 闻吟雪这个时候很是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其实我都知道。这么多人前来看卫凛,可见他应当是有点儿本事的,你是怕到时候看到卫凛的雄姿英发气势不凡,到时候要是比不上他,很是丢脸,更何况你之前还和我那么大言不惭。” “但其实没什么关系,你我在外本是一体,我不会嘲笑你的,顶多也就是在心里这么想想而已。” 楚珣:“你还挺体贴。” 闻吟雪点点头,不太好意思地回道:“还行吧。” 楚珣先前很少参与这样的比试,至少从他十六岁就已经连夺五年魁首以后,春猎前的比试,就极少看到他前来比武场了。 上京子弟自然是都识得他的脸,但是本次春猎还有不少是从其他地方赶过来的子弟,有点儿陌生地看着走来的一行人。 方才六皇子在这里,大多数的人都知道走在前面的是宫中的六皇子。 但是瞧着皇子对身后人谄媚的样子,即便是并不认识楚珣,猜也猜得到多半是身份非凡。 毕竟是连宫中的皇子都对他这么恭敬。 也有些认得楚珣的,还会和身边人小声介绍一番。 旁的倒也不必多说,只用知道这位楚小侯爷极为不好招惹就足够了。 但即便是得知了这个消息,那些世家子弟看到站在楚珣身边的闻吟雪,都是忍不住失神片刻。 她今日也只是略微梳妆,就连头上的挽发都简单至极,仅仅几朵珠花点缀,妆容很淡,几乎只有一层淡淡的口脂,却也足以得见其明眸善睐,顾盼生姿。 美人常见,但是美到如此出挑之色的,却是实在少见。 即便是场中不少世家子弟是来自广陵这种锦绣膏粱地,也难以得见如此姝色。 少一分则淡,多一分过浓。 实在是几近夺魂摄魄的美。 而卫凛则是身在人群中间,余光瞧见闻吟雪和楚珣走来的时候,也随之愣怔片刻。 就连手中的弓弦都略失毫厘,与天际的一只雀鸟失之交臂。 弦飞射出去的时候,只堪堪擦过了一片鸟羽,最后没入一棵有人合抱的巨木之中,足足陷入两寸之深。 卫凛与寻常世家子弟不同,岷州靠近边界,他又是武将之后,年岁还不到弱冠就已经上战场历练,所以现在与这些世家子弟比试自然是绰绰有余,现在站在练武场中,也好似带着几分凛然之势。 好久没有见到卫凛,闻吟雪也不动声色地看了看。 好像还长高了些,也更为俊俏了些。 卫凛视线在闻吟雪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转到了站在闻吟雪身边的楚珣身上。 这两个人身量相差无几,卫凛肤色要更为暗一点儿,此时握着弓弦的手紧了紧,他抬眼,对上楚珣的视线以后,只见楚珣很轻地挑了下眉。 站在楚珣身边的六皇子无端感觉到了一丝阴冷的山风。 这不还是正午的天吗。 哪里来的山风。 六皇子还没细想,就听见卫凛轻声道:“簌簌。” 簌簌。 六皇子摸不着头脑,楚珣则是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 闻吟雪回道:“好久不见,卫少将军。” 卫凛看了她片刻,随后才抬眼看向楚珣道:“楚小侯爷。” 旁边站着的人各个都听得云里雾里,更有甚者已经低声谈论了起来。 声音很细碎,时不时地飘过来。 “啊?这位少将军居然认识楚世子的新婚妻子?怎么感觉好像两个人从前还挺熟识?” “你忘了,这位少将军不还是从岷州来的吗,闻家大小姐不就是从前人在岷州,这不是完全都对得上么。” “等等,不是说楚世子对这位闻家大小姐没什么情意吗,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倒是看着两个人挺般配的……” “我倒是觉得这位少将军对闻大小姐不一般啊,难不成是楚世子横刀夺爱?” “……” 六皇子虽然没看出楚珣的神色有什么端倪,但自觉此时站在楚珣身边极为不妙,早就已经稍稍躬下身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旁边去了。 此时躲在一位内侍身后,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此时的楚珣。 练武场的中心,也只剩下寥寥几人。 楚珣笑了下,看不出什么情绪,问道:“卫少将军认识我?” 卫凛语气温和,“久仰楚小侯爷大名。” 楚珣啊了声,“也是。应该的。” “……” 闻吟雪在旁边看向卫凛道:“我刚刚还听说卫少将军在练武场中声名远扬,很是出众,先前还不知道是谁,后面才知道是你。几年不见,没想到再见的时候,居然是在长麓山春猎。” 她笑了笑,“你是不是还有比试?我听六皇子殿下说,你多半就是今年的魁首了。” 卫凛也对着她笑了下,轻声道:“……其实我也没想到,再见会是这种时候。” 他手中拿着长弓,随后道:“魁首不敢当。说是比试,也只是彼此切磋一下,我初来乍到,技艺不精,不过承蒙诸位兄长礼让罢了。” 别说。 他还挺谦虚。 楚珣怎么就没和别人学学。 平日里都没怎么见过他骑射,就能说出什么怕旁人自卑的话来。 这几年疏于弓射,说不定连靶子都射不准。 也就是她懒得和他计较。 闻吟雪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和卫凛叙旧的意思,回道:“那行。那你继续比试吧,我们也不打扰你了。” 她手指勾着楚珣的衣袖,刚准备走的时候,却发现楚珣现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闻吟雪不太明白,看向楚珣,就听到他语气淡淡地道:“切磋?” 他道:“那正好。我也略通弓术,今日刚好可以与少将军切磋切磋。”! 第 57 章 怎么还真的要切磋了。 难道楚珣方才没有听到六皇子所说的么,都说卫凛方才在练武场中很是厉害,说不定就是今年的魁首。 楚珣还是自己说要比试,要是比不过,岂不是很丢脸。 他还挺冲动。 可能是胜负欲上来了。 但怎么都没和自己商量一下。 楚珣此话一出,就连周围的人都是哗然之色。 原因无他,毕竟就连京中子弟,这几年也是少见楚珣开口说要和旁人比试。 楚珣性情散漫,即便是有人对这位传闻中的楚小侯爷有些兴趣,也大多只是心中想想,不敢当真到楚珣面前说要比试。 今日这位从岷州而来的卫少将军也只是与楚珣打了个照面,楚珣就亲口说要与之切磋切磋。 实在是少见。 也有些人瞧出端倪,站在旁边静观其变。 卫凛听见楚珣开口,犹豫地看了下闻吟雪。 卫凛向来骑射极佳,他出身将门,这么多年也是备受称赞的其中翘楚。 而他此时看向闻吟雪,只是担忧若是自己赢了,会不会让她有点儿难堪。 比试这种事情,的确是不看资历身份,但是毕竟也有输赢之分。 楚珣突然要和自己比试,卫凛自然看得出他有点儿来者不善。 只是事关闻吟雪,他踌躇片刻,还是看向楚珣,温和道:“小侯爷今日前来,比试也不过是临时起意,在下却已经在这里练习许久,弓术也讲究熟能生巧,此时比试,倒是在下占了小侯爷的便宜了。” 卫凛的话说得很巧妙。 不仅很体面,还将话四两拨千斤地还了回去,只要楚珣此时有退意,多半就会顺着他给的台阶往下了。 他们虽说只是比试比试,但是既然身在练武场中,必然是要分个高下的,若是到时候这位楚小侯爷技不如人,他又一向性情如此,只怕是要麻烦。 楚珣好似丝毫没有听出来卫凛话里的意思,只挑了下眉毛,反问道:“什么意思,卫少将军这是不想和我切磋?” 他啊了声,“不会是怕,自己技不如人吧?” “……” 卫凛沉默片刻,随后看向楚珣道:“小侯爷雅兴至此,在下自然乐意奉陪。” 说是要比试,但是比试什么也是个问题。 死物的靶子太过简单,楚珣之前数年都是春猎中拔得头筹的人,射靶心之类的随手就可正中靶心。 而先前卫凛在比试中表现了自己的能力,射靶这种简单的事,即便是蒙着眼睛也可以做到百发百中。 但既然是这样的话,就难分高下了。 原本还躲在内监身后的六皇子想了片刻,在这个时候突然走了过来,“本皇子倒是有个好主意。” 他说着,还卖了下关子,“不过呢,这比试的法子,倒是的确不易。” 卫凛温声道:“六皇子殿 下请说。” 六皇子听他说话,还沉浸在自己刚刚想出来的法子中沾沾自喜,也没立刻应声。 片刻后,楚珣看了他一眼,说。◢◢[” 六皇子这才回神,“死物不可,那便只能是活物了,宫中每年春猎有可供作为彩头的白雉,这种鸟飞得极快,因为是宫中养出来的,可以听懂号令,所以只在这附近盘旋。附近有矮林,若是能骑马猎得这只白雉的为胜。” 卫凛思忖片刻,回道:“只是殿下,骑马狩猎也只是六艺所学中的一项,若是这样的话,即便是那只白雉飞得再快,但总归也是有规律可循,到时候只要跟着就可,是以这样的话能第一个照面遇到这只鸟的话就赢面极大。” 他顿了顿道:“那比试之时只怕是谁先看到这只白雉就可取胜,比试的不是弓术,反而是气运了。” 六皇子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楚珣猜到什么,抬了下唇。 卫凛有点儿疑惑,就听到六皇子道:“上马之前,要先以黑布覆于眼上,蒙眼射中那只白雉。” 蒙眼射雉,还是在马上。 原本骑射的时候就已经很考验准头了,更何况还不能视物,只能听到鸟飞动的声响,听声辨位来射出箭矢。 周围一众世家子弟闻言都在议论纷纷。 时不时还伴随着低低的抽气之声。 闻吟雪以前也曾经学过骑射,自然知道蒙眼射活物有多难,更何况这个过程之中,还要控制自己身下的马。 她看向楚珣,只见他依然没什么其他的情绪,只是点了下头应道:“可以。” 卫凛思索一番以后,也点了点头,应声道:“可以。” 他们应声以后,没多久就有宫人已经在布置场地,随后牵来两只相差无几的马匹。 卫凛与牵来的马匹熟悉一下以后,带上了宫人递过来的黑色布条。 楚珣也随手摸了下那匹棕马的头,马匹温顺地低头蹭了蹭楚珣的手。 他看向闻吟雪,将布条递给她。 “给我系上?” 难道没有长手吗。 闻吟雪看了一会儿才接过,绸缎的质地很光滑,毕竟是宫中的东西,哪怕只是蒙眼睛的布条也是蚕丝所制,触感极好。 楚珣稍稍低身,这么近的距离,如果声音很低的话,是不会被旁人发觉的。 闻吟雪手指绕过布条看向楚珣,低声问道:“你怎么就要比试了?” 楚珣看着她,问道:“不行?” 好吧。 也不是不行。 反正也是他的事情,她也管不着。 闻吟雪犹豫了一下,“你就没想过,你万一要是输得很难看,我也会很丢人吗?” “你丢什么人?”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闻吟雪看向他,不太乐意地回道:“你难道不知道你是我的夫君吗?你要是输得很惨,难道我面上就有光了吗?” “……” 楚珣语气有点儿懒洋洋的,他一瞬不瞬地看向闻吟雪:“怎么。你不怕我赢了你的青梅竹马?” 为什么要怕这个。 虽然她和卫凛还算是熟,从小一起长大,可是卫凛又不是她的夫君啊。 就算是卫凛再怎么厉害,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吧。 闻吟雪看向楚珣,“我为什么要怕这个。” 他们低声交谈,但是闻吟雪手下的动作却又没有停。 黑色的布条交错过楚珣的脑后,闻吟雪不太够得着,稍稍踮了下脚。 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点儿楚珣的颈后,也随之碰到了他的发间。 遐草香味很淡,但是却又时时刻刻都存在。 柔软的绸缎覆盖上双眼,沉默片刻后,楚珣低声道:“闻吟雪。” 他顿了片刻,“你希望是我赢吗?” “肯定希望啊。”闻吟雪立刻回道,“不然呢?” 他们靠得很近,但是因为楚珣的双眼覆盖上了黑色的布条,他看不见面前闻吟雪的神色。 但是她说的时候,语气非常理所当然,所以即便是他不能视物,也能大概想象得到她此时的神态。 瞳仁很黑,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顾盼生姿,像是一只小狐狸。 楚珣抬手很轻地摸了下闻吟雪的脑袋,靠近道:“……我不会输。” · 骑射之术考验的很多,对于体弱多病的世家子弟来说,每次校验这两项的时候都是极为困难的,尤其是这两项一起考验的。 原本马上去射中那只白雉就已经很是困难,更不用提是蒙眼。 先前旁人就已经猜测到了这次比试极难,但是当真看到那只白雉被放出来的时候,还是不免在心中惊呼了一下。 那只白雉大概是自幼被宫中驯养,刚一出笼就几乎只能看到残存的剪影。 这样快的速度,就连寻常射中都已经极其不易,更不必说此时的楚珣和卫凛还是蒙着眼。 加之此行的马都是宫中牵来的,他们与身下的马都还并不熟稔,光是磨合都要一段时间。 这次比试,练武场旁边前来观看的人越来越多,逐渐拥挤,其中前来想看看这位卫凛少将军的不在少数,但是更多的是好奇,怎么今日楚珣也亲自上场比试了。 楚珣未穿骑装,说是比试,但是骑在马上的时候非常漫不经心,几乎像是闲庭信步。 而卫凛则看上去更为矫健,身姿犹如骤风一般在场中,他先是寻找了几番手感,逐渐适应不能视物的感知,才摸索着从自己身后拿出箭矢,尝试着拉弓射箭。 因为不能视物,是以他的动作比寻常时候迟缓,但是还是熟练的。 卫凛坐在马上,耳朵稍微动了一下,随后才抬手将箭发出。 随着一声极为迅猛的破空之声,只见一只箭矢从卫凛手下发出,随后一声凄厉的鸟鸣传来—— 场中旁人听到声音都是大惊失 色,议论纷纷。 这才不过短短几息,难道胜负就已经见分晓了? 就连原本已经坐下的六皇子都不免朝着前面看看,犹豫地看了看还在懒散漫步的楚珣,心想实在是坏了,难道这个卫凛这么厉害,轻轻松松就能射下那只白雉? 众人的视线纷纷朝着那边看去。 随着一声清晰的坠落之声,有些尘土也被扬起,众人才看清落在地面之上的只是一只雀鸟。 六皇子松了口气,看向楚珣。 楚珣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手中拿着缰绳,连箭矢都没有拿起来过。 另外一只手则在把玩着自己手中的弓,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弓弦。 看上去几近有点儿漫不经心。 有不少世家子弟都是曾经见过楚珣春猎的,都知道这位楚小侯爷往日里是多么意气风发。 不过此番春猎之中,更多的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世家子弟,又或者是平日里还没有机会得见楚珣的,心里都是打了个突,不知晓这位小侯爷到底是什么打算。 白雉飞得极快,几乎每次盘旋而过的时候,都是落下残影,完全让人分辨不清。 卫凛显然是已经分辨得清白雉翅膀扇动的声响了,驱马上前,宫中的马已然算得上是良马,但是和白雉的速度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 卫凛抬箭欲射,最后也只轻飘飘地射中了一枚鸟羽。 这比想象中还要更难。 这样迅疾的鸟雀,即便是不蒙眼,想要射中都绝非易事。 卫凛心中思忖,却在此时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从他们开始比试至现在,楚珣从来没有射出过一支箭。 按照常理来说,即便是为了找找手感,也应当开始射出几支了。 难道是想一击毙命吗。 这种鸟雀想要一下就射中,还是在蒙眼的情况之下,几乎是绝无可能的。 卫凛这么想着,却突然听到一阵破空之声。 几乎是穿云破石一般的声响,力道极大,卫凛心下一顿,却没有听到他想象之中的声音。 反而是非常沉闷的一声。 应该不是射中了什么。 好像是没入了某种木料之中。 这不应当。 按照他方才听到的出手力道而言,楚珣的弓术应当出众,怎么都不会出现射中树木这种失误。 面前是一片漆黑,卫凛几乎来不及细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又听到了一声箭矢没入树木的闷响。 不仅是卫凛想不明白,就连旁边看着的人也想不明白。 这简直就是在乱射。 只有几个人在楚珣射出第三支箭以后才勉强明白了他的意图。 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下都在隐隐骇然。 即便是不能视物,楚珣对于时机和力道的掌控,也远远非旁人所能想。 因为那只白雉,分明是被楚珣方才所射出的箭矢而改变了轨迹,前进不得。 它所飞的区域被迫缩小,刚刚破空之声已经惊吓到了那只白雉—— 白雉慌不择路,仓皇之际朝着练武场的方向飞来。 楚珣手指摩挲了一下,随后缓缓搭上弓箭,卫凛也在此时听到了白雉飞来的声响,他心下一顿,几乎没有时间犹豫,拉弓也对准了那只白雉。!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58 章 先前的白雉几乎只能看到残影,此时旁观的众人终于能看清楚它的身姿,通体洁白,即便是此时飞行得仓皇,尾羽也泛着莹白的光,被亮光照耀之时,更是能看到其上的流光溢彩之态。 姿态极其优美,羽翼轻盈,朝着练武场的方向而来。 虽然这只白雉是被楚珣射出的箭矢所迫,但是它此时飞来的方向也的确被卫凛所洞悉。 有些骑射经验的都能看得出来,此时卫凛搭弓对向的也不差毫厘,若是楚珣与卫凛同时射中,那么恐怕此番也是一个平手。 不过楚珣之前那三箭,不少之前还疑惑的世家子弟都在此时看到白雉后明白过来。 居然是楚珣在蒙眼判断白雉的飞行轨迹。 能听音辨声依然算得上是极为困难的了,更不必说是蒙着眼睛来扰乱猎物的方向,使猎物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 本来按照其他人的构想,都应当是用声音辨别白雉的方向,等上半个时辰的功夫,等它速度没有那么快了再搭弓,全然没有想到还有让白雉自投罗网的法子。 就算是想到,也绝对没有这种把握能把控。 这种方法,实在是张扬至极。 若不是亲眼得见,恐怕其他人也都是无法想象。 六皇子原本还非常殷勤地给闻吟雪搬来了一张金丝楠木椅,怕她看着无聊,还吩咐宫人给她旁边的桌子上布上了点儿水果。 刚开始的时候,六皇子看到楚珣一直都没有动,他还有点儿抓耳挠腮。 看着闻吟雪还在气定神闲剥荔枝的样子,六皇子没忍住凑上前去问道:“表嫂,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闻吟雪抬了下眼,“我紧张什么?” 这,这都不紧张吗。 好吧。 可能也是,毕竟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她的青梅竹马,可能手心手背都是肉吧。 六皇子这么想着,但是也不敢表露出来自己的想法,暗自想着这绝不能让楚表兄知道。 他这么想着,搓着手回道:“就是,表嫂就不担心楚表哥会输吗?” 倒不是很担心。 毕竟楚珣这么多年在上京都能好好活到现在,单单只靠他的身份应该不够吧。 多少也要有点功夫傍身的。 而且他虽然人很讨厌,但是一般说过的话都还挺靠谱的。 他说了不会输,那么自己担心也没什么用。 不过她确实没有想到,楚珣居然在卫凛射中第一只鸟雀的时候,也那么从容不迫,丝毫不受其扰。 是笃定卫凛不可能一击必中吗。 一直到楚珣搭弓射箭的时候,闻吟雪看到白雉因为他箭矢射过的轨迹而停滞了几瞬,就明白过来了他的意图。 但是即便是明白,她还是因为楚珣此时的漫不经心而心下微顿。 听音辨位已然是很难,更何况他这还是蒙着眼睛改变猎物的轨迹,加之还是鸟雀。 远比走兽更难。 楚珣搭弓射箭的时候唇边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实在是游刃有余。 先前旁人对他的赞言,果然是名不虚传。 而此时两只箭矢都朝着白雉而去,但凡稍微懂一些的人多半都能看得出来,卫凛准头极好,此箭射出以后,多半十拿九稳。 楚珣搭弓射箭的姿态就很是散漫,好似这一箭并不是决定胜负的一箭,只是在随意地练一下准头。 白雉已经逐渐接近。 连带着射出去的那两只箭矢都好似只有毫厘之距。 六皇子紧张地已经没有心思再坐着,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开始来回踱步,闻吟雪原本倒是没有多少波澜,大概也被他人屏息以待的气氛渲染,手中的荔枝没有什么心思再剥下去,视线随着那两只几乎同时逼近的箭矢看过去。 在视线看向箭矢之前,闻吟雪还看了眼楚珣。 他依然坐在马上,手握着缰绳,松松垮垮地把玩着手中的弓,好似是察觉有人在看向自己,楚珣还朝着闻吟雪的方向稍抬了下唇。 好似胜券在握。 可是此时分明还没有射中。 但楚珣坐在马上,风流意气,只穿了件圆领袍,看上去也只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像极走马章台的纨绔子弟,却又生来带着一点儿笃定的气势。 让人几乎不由自主地觉得,他会赢。 场中其他人在此时都是静默无声,众多视线都凝聚在射出去的那两只箭矢之上。 一直到距离白雉只有一瞬距离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得见,那两只箭几乎是同时靠近的。 有人忍不住喃喃道:“难不成是平局……” 说是平局,但是楚珣先前那肆意妄为的几箭就足以让人心下惊颤。 若是说之前还有其他地方的世家子弟对于这位盛名在外的楚小侯爷心有不满,觉得他之前的魁首多半是圣上有意授予的话,那么现在都是一丝一毫的疑虑都不敢有了。 箭矢掠过犹如疾风,在卫凛的箭已经擦到白雉尾羽之时,所有人都心下微顿,却见转瞬之际,白雉已然没有了踪影。 只能看到一个依稀残存的剪影,飞速往后掠去。 卫凛的箭矢只堪堪射中了一片尾羽,随后没入天际,远远地垂落下来。 这电光石火之际,几乎没有什么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吟雪也下意识看向楚珣。 他此时已经摘下蒙眼的布条,视线相接之际,楚珣的瞳仁好像是映照着此时天际的日光,熠熠如曜石。 他已经摘去蒙眼的布帛,说明,他笃定这场比试已经有了结果。 场中原本寂静一片,此时开始传来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大概都在疑惑,刚刚还看到的那只白雉到底去哪里了。 怎么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连带着楚珣的箭矢,也好像是消失在眼皮子底下一样。 唯一 知道的,就是分明是卫凛射中了一片尾羽,随后箭矢往后飞去,全然扑了个空。 练武场中只有楚珣和卫凛两个人,卫凛迟疑片刻,也抬手缓缓摘下了自己眼上的布帛。 卫凛神色说不上是难看,只是好像是非常讶然地看向楚珣。 楚珣神色淡淡,即便是知道卫凛不敢置信的眼神,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他们的表现,应当是胜负已分。 终于,有人惊呼一声道:“看远处的树上!” 一语惊醒梦中人,只见远处一颗参天巨木之上,在树木的中部,清晰可见一支箭矢没入树木三寸。 而在箭矢之上,还悬着一只白雉。 白雉居然是被楚珣的箭势掠走,直至钉入远处的巨木之上,才生生遏制。 原本卫凛的箭矢已经迫近,也应当能射中这只白雉,但是楚珣的力道足足让白雉在顷刻之间被箭势往后,犹如疾风,才让卫凛的箭矢无功而返。 时机,力道,策略,掌控之精准,无一不是到了让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先前多有传闻威远侯府那位小侯爷有多不好招惹,有些人虽然心中知晓,但也难免嗤笑,有些人蝇营狗苟,不过惧怕天子外甥这个名号而已,畏惧权势罢了。 现今见到楚珣不过几箭就能做到如此,心中都不免掀起惊涛骇浪。 “居然……用力道生生让卫少将军的箭落空,步步都无遗漏,从始至终都游刃有余,往日早有传闻,还在想着是否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目光短浅。” “更何况,这还只是这位楚小侯爷没有用全力的情况下,我从开始看到现在,都没看过他露出过什么认真的神色,我之前还以为他是觉得太难,就走个过场,谁知道居然、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卫少将军已然算得上是青年子弟中的其中翘楚,我还以为今年魁首多半非他莫属,谁知道这楚小侯爷之前一直不参与,是因为……一出手就能赢得这么轻而易举。” 场中细碎的交谈一直都能传到耳边。 六皇子之前也看呆了,一直过了片刻,确认了自己没有看错,心中还有余悸。 楚表兄从前欺负他的时候当真是手下留情了。 他招来一个宫人,在宫人耳侧低语几声,宫人意会,在原地稍稍清了下嗓子,问卫凛与楚珣道:“比试已经结束,两位对结果可有异议?” 卫凛这才稍微回神,但是视线还是不免对着远处的白雉,还有近处的楚珣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握了一下手中的弓,道:“在下并无异议。” 的确没有异议。 这场比试从最开始楚珣开始射出第一支弓的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 这么张扬的方法,若非是自己的弓术极其自信,绝对不会用。 楚珣手中的缰绳绕了下,他对着卫凛挑了下眉,“卫少将军,承让了。” 难得谦虚。 语气却 又张扬。 好似生来就是这么意气风发,从无败绩。 卫凛朝着闻吟雪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眼中远没有旁人的惊讶,好似对于最后的比试结果全然在意料之中。 可是楚珣最开始表现出来的,分明那么漫不经心。 但她还是并不担心。 众人心中都是好几番计较,总归对于楚珣都要多出几分敬畏来。 也有不少头戴幂笠的贵女朝着这边看来。 楚珣倒也全然不在意,随手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帕子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朝着闻吟雪那边走过来。 六皇子看着他过来,非常高兴地迎了上来,压着声音道:“楚表哥你是不知道,我刚刚可是紧张死了,我生怕你赢不了。” 楚珣:“可能吗?” 六皇子挠了挠头,继续道:“我这不是有点儿没底吗,而且你刚刚蒙着眼睛,卫凛第一次的时候就射下来一只鸟雀,我都怕他就赢了,你要是因为我想出来的法子丢脸,那你到时候肯定会找我算账的,说不定还会和父皇去告状。” “……” 楚珣懒得理他,只嗯了声,就算是回答了。 练武场中大部分都是光秃秃的,只有边缘被绿荫覆盖,看台一般都是贵人所坐,选的位置很好,上方有树荫遮蔽,旁边有宫人侍女在旁。 闻吟雪剥了颗荔枝,看向楚珣。 楚珣指尖还勾着她刚刚系上去的黑色绸缎,他眼睫低垂,也随之看过来,“是我赢了。” 闻吟雪点了点头,回道:“嗯。我看到了。” 其实他还挺厉害。 闻吟雪在之前也没想到。 楚珣走近了点儿,一瞬不瞬地看向她,“不准备给我点彩头?” 彩头。 比试之前,好像他们也没说好这个吧。 不过他今日这样,她日后走出去面上也有光。 况且他们还要在人前装一下恩爱。 闻吟雪沉思片刻,将自己手中刚刚剥好的荔枝递给他。 “这个行吗?” 她眨了下眼,“我刚刚剥好的。”! 第 59 章 闻吟雪说完以后,感觉自己也好像有点太敷衍了。 就只有一颗荔枝作为彩头。 但她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因为实在是有点儿突然吗。 楚珣半垂着眼看向此时在她手中的荔枝,莹白的指尖捏着果蒂,指尖泛着点儿粉色,都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经能感觉到甜腻的汁水泛上来。 楚珣走近,逐渐接近到闻吟雪几乎以为他是直接咬过那颗荔枝的时候。 她眼睫翕张,下意识缩了下手。 这里这么多人呢。 就算是要假装恩爱,也有点儿太过了吧。 楚珣倏而低笑了声,随手接过那颗荔枝,问道:“怎么。怕喂我?” 这怎么能用怕来形容呢。 她这根本不是怕好吧。 最多就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而已。 楚珣靠近了点儿,看向闻吟雪,压低了点儿声音问道:“还是说,是怕我刚刚的手下败将看到?” 这又和卫凛有什么关系。 闻吟雪看向楚珣,“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楚珣:“你不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为什么要问你。”闻吟雪问,“难道就因为卫凛和我是青梅竹马吗?” “……” 楚珣稍稍抬眼对上了卫凛看过来的视线,他抬手在闻吟雪的额头上抵了下,“……不知道算了。” 这就算了。 闻吟雪看了会儿他,思索片刻,问道:“哦,我知道了。” 楚珣掀起眼睑,“你知道什么了。” 闻吟雪理所当然地回道:“楚珣。你吃醋了。” “……” 楚珣闻言,不置可否,只手指抬起小盅喝了口茶。 周遭陷入了一片沉默中。 闻吟雪本来也只是随口说说,却迟迟都没有听到楚珣的反驳,按照她的构想,楚珣应当会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然后哦一声,说没有呢,尾音还会拖长。 此时楚珣的沉默,却显然是不同以往。 闻吟雪看了看他,稍微等了片刻,还是没听到楚珣的回答,她没忍住问道:“你怎么都不反驳我?” “好奇?” 闻吟雪嗯了两声。 楚珣随手将小盅放回桌案上,“自己想。” 小气鬼。 这都不肯说。 闻吟雪也懒得继续问,只是转而想到方才那只白雉,“不过说起来,楚珣,你当时是怎么笃定自己能在卫凛之前射中那只白雉的,你不怕时机把握不准吗?” 楚珣:“实不相瞒。” 闻吟雪点点头。 楚珣看她此时求知若渴的样子,唇畔抬了下,“你靠近点。” 闻吟雪看了看四周,虽然有不少人明里暗里都在朝着这里看过来,但也都不敢明晃晃地看,她手指撑着桌案朝着楚珣靠近点,低声问道:“是有什么诀窍吗?” 楚珣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即笑了下,低低的笑音让他好像连胸腔都在颤动。 片刻后,他道:“其实也没有。随随便便就赢了呢。” “……楚珣。” 楚珣还点了点头,应声道:“嗯。” 闻吟雪没话说了。 他们在这里低声交谈,而远处看过来的众多世家贵女与子弟心中皆是几番计较。 尤其是之前笃定楚珣与闻吟雪貌合神离的人,看到此时的场景,都不免惊诧。 此时既然胜负已分,今年的魁首也差不多定下了。 既然是胜,也总该有前来道贺的。 只不过碍于这个人是楚珣,是以不少有心前来道贺的,也免不了踌躇不前。 过了不久,有位与楚珣还算得上是相熟的世家郎君走过来笑着道:“往年都不见楚小侯爷参与这种比试,没成想今年倒是终于得见小侯爷风姿,实在是难得。今日一见,小侯爷果然是风姿不减,御射之术,都能让人赏心悦目。” 楚珣:“过奖。” 郎君看着他的样子,打趣道:“只不过我记得往年,小侯爷倒是从来没有参与过这种春猎前的比试吧,今年怎么就突然想着切磋切磋了?” 这位郎君还算得上是面善,闻吟雪听到他的问题,也没忍住朝着楚珣那边看了看。 楚珣随意回道:“这不是显而易见。” 显而易见什么。 楚珣顿了片刻,随后轻描淡写地接道:“讨人欢心罢了。” 六皇子原本在旁偷听,听到这句话,就连手中的茶盏都没拿稳,里面的热茶泼了出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被楚珣记仇。 站在旁边的内侍连忙上前替六皇子擦拭,但是擦拭的时候,神色也有点儿恍惚。 时不时朝着楚珣那边看一眼。 闻吟雪听到楚珣的话,也没忍住朝着他那边多看了一眼。 讨人欢心。 这个,说的不会是她吧。 好像是。 但是她也不敢太过确定。 总之,楚珣这句话以后,周围都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一直到许久以后,最开始问话的那位世家郎君才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般,“那……小侯爷与夫人,还真的是,感情甚笃。” 楚珣含笑道:“过奖。” · 从练武场中回去营帐的时候,楚珣亲自下场与人比试这件事飞速传遍整个春猎营帐。 这几日都还在忙着修整,大多数的人都没想到今日楚珣也会出现在练武场上。 还说是为了讨新婚夫人的欢心。 这件事出现在楚珣身上,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就连圣上听到这个消息,都忍不住对着前来报讯的宫人询问再三,生怕自己听错了。 回到营帐以后,闻吟雪松了一下自己身上襦裙的绦带 ,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看向楚珣。 楚珣整了一下外袍,不多时就有宫人前来送膳了。 ⑤本作者小鱼卷提醒您《我见卿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⑤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长麓山中不比还在上京,午膳也难免从简,但跟着圣驾过来的也都是御厨,即便是食材有限,看上去也挺丰盛。 闻吟雪没什么胃口,拿过一颗放在盘子里面的果子咬了一口,然后看向楚珣道:“我感觉我们现在好像有点太过恩爱了。” 楚珣尝了口送过来的膳食,“太过?” 闻吟雪凑过来,解释道:“我是这么想的。你想我们以后要和离的对不对,但是你现在与我这么恩爱,到时候和离的借口就很难找,完全就是师出无名,说服不了旁人的。” “这不是你先前在说一定要与你表现得恩爱些么。”他看着她,语气有点儿淡,“闻大小姐,你还挺难伺候。”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是闻吟雪总觉得楚珣实在是有点儿奇怪。 恩爱,但是感觉不应该是这个恩爱法。 虽然,他确实表现得很像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 她最开始构想的也是这样。 但就是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闻吟雪这么想着,又不免想着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太难伺候了,毕竟楚珣这么做也都是自己之前与他说好的。 她这么想着,感觉自己有点儿理亏,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楚珣问,“你就是想利用我完就和离么。闻大小姐,你还挺绝情。” 闻吟雪被他说得有点儿愣,眨着眼,又听到楚珣继续淡淡开口。 “你和那种薄情寡义的恩客有什么区别?” “……” 他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在质问吧。 闻吟雪感觉自己也没有这么过分,想了想,有点儿底气不足地回道:“也还是……挺有区别的吧。” “比如?” 楚珣放下筷箸,等着她的回答。 闻吟雪一时还真的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原本准备说自己又没有碰过他,但是想到先前的事情,又有点儿说不出口。 楚珣看她说不出话,笑了声,继续道:“哦。的确有点区别。” 是吧。 闻吟雪也不知道他说的区别到底是什么,就只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楚珣道:“你甚至还不给银子。” 甚至。 还不给。 银子。 不是,这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吧。 就算是她有的时候感觉楚珣的姿色可以媲美花魁,但是她也没有真的要把他当成花魁来玩弄啊。 闻吟雪想到这里,想到他往日里就连就寝都是将自己的寝衣扣得严严实实的样子,理直气壮地回道:“你难道没看到人家其他人都是什么样子吗,就你这么守贞洁的样子,谁会把银子给你?” 楚珣点点头,“你不喜欢这样的?” 这和她喜不喜 欢有什么关系。 他们之前不是还在说和离的事情吗。 闻吟雪没应声。 楚珣淡淡接道:“行吧。那我下次改。” “……” 不对。 非常不对。 闻吟雪凑得近了点儿,突然想通了什么,问楚珣道:“我发现,你现在经常碰到和离这个话题的时候,都会绕开这个话题。要不是我刚刚想明白了,恐怕又要被你绕进去了。” 她看向楚珣,此时营帐中毡布垂下,几乎昏暗的帐中只有一盏烛火,照亮她此时漆黑的瞳仁。 浓密纤长的眼睫也垂着,几乎根根分明。 像是发觉什么,此时探究地看向楚珣。 对视之际。 几乎像是某种博弈。 “楚珣。”闻吟雪轻声,“你避而不谈,不会是不想与我和离吧?” 此时营帐中静寂无声,厚重的毡子覆盖在营帐之上,几乎隔绝了周遭的一切声响。 往日里在上京能听见的风声,树叶婆娑之声都全然消融,此时,楚珣神色一如往常,却又好似听见了胸腔之中无可辩驳的嘈嘈切切。 清楚到无需怀疑。 他所做所想,其实早就已经很明晰了。 可是她实在是对此事知之甚少,还一直都没有洞察他的思绪。 楚珣自幼极少心有迟虑,可是对于此事,还是始终没有办法做到如以往一般胸有成竹。 但朝夕相处中,总难免会有破绽。 即便是闻吟雪再迟钝,也总会发觉不同以往的细枝末节。 风月事总归是难解。 少年时楚珣身边不乏有过为了风月事而辗转反侧的同龄人,有的是家中不允,有的是神女无意,是以那些郎君时而买醉,时而百般周全,只为意中人得以与自己长相守。 可是楚珣从来都没有感觉过这是什么滋味。 他少年锋芒过甚,目中无人,从未败绩,一直到弱冠都未曾娶妻,家中长辈每一位都为他的婚事操心,与其说他是不愿,不如说他是觉得麻烦。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时候。 可是此时此刻,闻吟雪也只是稍稍靠近,连笑都没有,淡淡的梨花香味萦绕上来,就足够让他心如擂鼓,溃不成军。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是覆水难收。 此时闻吟雪的问题,也实在棘手。 楚珣心思百转千回,启唇刚准备回答的时候,闻吟雪看着他,已经慢悠悠地接道:“其实你都不用回答,我呢,也已经知道了。” 楚珣半垂着眼睛看向她,“你知道什么?” 闻吟雪笃定道:“你就是怕到时候和离,满上京都会传威远侯府楚小侯爷惨遭抛弃的传闻,你觉得丢不起这个脸面,所以才想着逃避,是吧?” “……”! 第 60 章 山中晚间更深露重,傍晚的时候就会起风,怀竹过来早早地为床榻垫上一层被褥,不过他显然是很少做这样的事情,能看得出来非常不熟练。 见他手忙脚乱,很快怀柏也从外面走进,和他一起铺着床榻。 等到铺完了以后,他们两人皆是悄无声息地从营帐中走出去了,生怕发出一点儿声响。 明日才算是真正的春猎开场仪式,会进行多种比试,例如弓术,御马之术。 而在三日后,则是真正的长麓山春猎开场,届时所有想要参与的世家子弟都会进入其中,在山中两日,最后猎得的猎物最多者为胜,若是能猎得珍稀猎物者的,还有会其他的赏赐。 能前来长麓山的,自然不可能看中的只是一点儿赏赐。 重要的是,这是来自圣上亲自授予的。 能有家中荫蔽的,多半也能在官场中谋求个一官半职,但是若是从武的话,能有多少造化,还是要陛下亲自提拔。 尤其能入京中禁卫,那也说得上是是非常好的差事了,若是能有更得陛下青眼一些的,说不定还能直接被点为在陛下身边的近卫。 官职虽然不大,但是确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 总归,这也是众多世家子弟想要在春猎之中拔得头筹的原因。 而今年还有许多不在上京,但是心怀志向的世家郎君,所以竞争还会尤为激烈。 闻吟雪早早准备好了明日要穿的骑装,洗漱过后换上寝衣,从隔间出来的时候看到楚珣已经半躺在榻上了。 今日午膳以后,楚珣好像和她没什么好说的一般,反正也没继续之前那个话题。 不过说起来也是,他觉得很丢脸,怎么可能会继续想要和她说这个话呢。 这么想想也很正常。 但这件事也让她有点儿纠结,那就是他们和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体面又合理的理由呢。 不过暂时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到时候再说吧。 闻吟雪走到榻边,“我要准备歇息了。” 楚珣:“这么早。” “对啊。”闻吟雪掀开旁边的被衾,“明日还得穿骑装呢,那不得早点儿休息吗,万一我睡不好明日特别憔悴呢,那穿上骑装岂不是显得很奇怪吗。” 楚珣点了点头,“你想得还挺周到。” “是吧。” 闻吟雪点点头,“那你也给我赶紧去洗漱吧,别到时候打扰到了我休息。” 楚珣应声,随手将自己看的一页书放在桌案上,拿了寝衣前去隔间。 山中一切从简,包括洗漱也是,闻吟雪今日只是简单擦拭了一下,刚刚沐浴完,此时也没有太浓重的困意,准备等楚珣回来以后再歇息。 这里没有人可以打牌,也没有话本子,闻吟雪拿起刚刚楚珣放在一旁的书看了几眼。 是本兵书。 上面一大堆字放在一起根本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每个字都差不多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就好像是天书一样,让闻吟雪完全云里雾里。 好复杂。 闻吟雪随手翻了下,将上面的图都看了遍,感觉看的有点儿头晕,又合上了。 她一向都很讨厌读书,小的时候跟随母亲前去京城,还有在岷州的时候,夫子也觉得她性子顽劣,难以管教。 母亲倒是希望她能多知书达理一些,不过外翁倒是没有多求什么,只觉得她或许天生就不爱这些,反而常常教她骑射,防身的招数之类。 一直到现在了,闻吟雪感觉自己还是不太喜欢读书。 果然。 这还没看几眼就开始头晕了。 闻吟雪将楚珣的书放回原位,听到隔间内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住,不多时,楚珣从隔间内走出。 她适时抬头,看到楚珣寝衣的扣子从腰际往上,居然都没有扣。 怎么回事。 他怎么还没穿好就出来了。 闻吟雪很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此时楚珣肌理分明的腰腹,虽然也没有全部露出来,但即便只是这么一点儿,对于楚珣来说,那也是极为少见的了。 尤其是,他明明看到自己已经在这里了,居然还在慢悠悠地擦拭着脖颈上的水珠。 还散着热气的水珠顺着往下滑落,一直隐没在他的腰腹之间,逐渐消匿到了无踪迹。 闻吟雪看得有点儿呆,看着他的腰一会儿,又免不了抬头看了看此时的楚珣。 他的神色倒是稀疏平常,与她对视的时候,也丝毫没有什么困扰,就只是随意抬手,还在拿着巾帕擦拭身上的水珠。 最后还是闻吟雪想了想,小声道:“楚珣。” 楚珣看她,淡淡嗯了声。 闻吟雪思忖了一下,然后道:“我感觉你这样不太好。” “不太好。”楚珣问,“哪儿不太好?” 闻吟雪想了会儿,然后回道:“你现在从净室里面出来,怎么连衣服都不扣好就出来了。” 楚珣唔了声,回道:“这不是你说的吗。” 她说什么了就。 她什么时候要看楚珣的身体了。 她根本就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吧。 而且,就算是她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她也不可能直接就这么和楚珣说好吧。 闻吟雪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然后对楚珣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楚珣靠近了点,回道:“之前不是说,我这样的没有人愿意把银子给我吗,我当时好像和你说了,我会记得改吧。” 他手指缓慢地扣上腰腹的扣子,“所以,我这不是在改吗。” 改。 是挺能改的。 但是好像有点儿不太妥当吧。 不过闻吟雪仔细想了想,要是她遇到这样的,的确也愿意为了他花银子。 这么想想,楚珣改得的确也很有道理。 她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也没说继续说什么。 山中晚上露水深重,是以营帐的帐篷都是用厚厚的毡子盖成,闻吟雪理了理床上的被褥,等到楚珣走过来的时候,才倏然感觉到他身上温热的遐草香味。 可能是因为,他刚刚沐浴完还没有多久。 就连身上都还带着些许热气。 这张床相比于上京的那床,实在是太过狭窄,狭窄到即便是刻意不想要触碰,但是因为此时几乎呼吸相闻的宽度,也难免会剐蹭。 先前还不觉得,但是此时此刻,闻吟雪却感觉每次她翻身触碰到楚珣的部分,都会好似穿行过细密的电流一般。 原本还打算早些歇息,此时她翻来覆去,却始终都没有什么困意。 有点儿想念以前的玉枕了。 现在都没有可以抱着睡觉的物件了。 这么想着,闻吟雪又不免想到了今日早间,楚珣与卫凛比试的事情。 虽然她当时神色一如往常,但是看到楚珣的箭矢穿过白雉的时候,她看向那个时候意气风发,笃定到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的楚珣,还是觉得,她见到的楚珣,或许和旁人所见并不全然一样。 就比如,她总觉得楚珣是个小气鬼,脾气也不好,但是在旁人眼中,他可能是少年成名,惊才绝艳的威远侯府世子。 可是他在自己面前却又不是不一样的。 是为什么呢。 就只是因为他们已经成婚了吗。 闻吟雪思来想去,其实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只是感觉在自己面前的楚珣,好像更好接近一点儿,更有烟火气一点儿。 而楚珣只是偶尔展现在旁人面前的样子,在她眼中就很是让人惊诧了。 就像是今天。 她好像,也不免心下微顿几瞬。 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 就感觉他站在那里,就是天生为人惊叹,从未有过败绩的天之骄子。 闻吟雪好像从来还没有看过他有什么犹豫的时候,也从未看过他成为旁人手下败将的时候。 这对于楚珣来说,可能也是从未有过吧。 毕竟他从少年时候起,就已经是备受宠爱,身份与寻常子弟截然不同的威远侯府小侯爷,就连母亲,都是声名显赫的长公主殿下。 可能他这辈子都很难会体验到当败将的感觉。 闻吟雪想。 乱七八糟想了很多,闻吟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楚珣的事情那么感兴趣。 可能是今日他的表现,实在是让人想忘却都难。 就连流传的赞词,都难以描摹他当时的神态一二。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终于察觉到了一点儿倦意,逐渐了失去意识,陷入沉睡。 梦中好像回到了上京。 因为她终于抱到了之前的玉枕。 很凉。 尤其是盖着被衾的时候抱着,让她睡得 更舒服了。 · 第二日早间闻吟雪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楚珣就已经进了隔间沐浴,浴室间的水声淅淅沥沥。 怎么这才清晨,楚珣又前去洗漱了。 闻吟雪看了看隔间,也没多想什么,起身下榻整理了一下今日要穿的衣物。 等了片刻,才看到楚珣从隔间中走出。 闻吟雪有点儿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大清早就去沐浴了。” 楚珣看了她一眼,没应声。 闻吟雪道:“你看我干什么。” 楚珣随手将巾帕挂到木架之上,“这要问你,闻大小姐。” 问她。 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他沐浴这件事,怎么想也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吧。 她根本没有看过楚珣这么能颠倒是非的。 闻吟雪:“我这才睡醒,我这难道又碍着你了吗?” 楚珣笑了声,“你是才睡醒。但是闻大小姐,据我所知,你昨日睡着以后,拉我手臂十一次,抱我十六次,进入我怀中三十二次。你说,这和你有关系吗?” “……” 闻吟雪看着他,楚珣的神色很淡,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也不像是质问,更像是已经认命了。 难道是真的吗。 自己昨晚,居然非礼了他这么多次。 她有这么过分吗。 闻吟雪心中思忖,但还是察觉出了一点儿不对劲,看着他问道:“那……就算是这样,我昨日上榻之前也沐浴了啊,我身上又不脏,你难道连碰都不能碰吗,你为什么被我碰了就要去沐浴?”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楚珣。你也要讲点道理好吧,我对你做了这些,和你要去沐浴有什么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能把这种和我没关系的错都推到我身上。” “……” “反正就是与你有关。” 说不过她了是吧。 闻吟雪双手环胸,“你这人到底讲不讲道理啊。” 楚珣点点头,回道:“不太讲。” 闻吟雪看向他,肯定道:“那就是与我无关。” “有关。” “……” 闻吟雪:“那你倒是说说和我有关在哪呢。” 楚珣思忖片刻,随后才漫不经心低回道:“因为你夜里靠过来了。” 他缓慢地咬重了一下尾音,“所以,很热。”! 第 61 章 反正和楚珣也争执不出什么,闻吟雪索性也懒得再说了,稍微梳洗了一下,换上了那件骑装。 她此行只带了两件骑装前来,今日犹豫了一番,最后穿的是那件绛红色的。 这样深重的颜色极为衬她,哪怕只是简单的束起头发来,身上也带着几分让人难以忽视的英姿飒爽,加之她容貌出挑,眼眉秾丽,骨肉亭匀,几乎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夺目。 今日是春猎的开场仪式,所有前来参与的世家子弟都要前往最中央的场地之中,会有宫人牵来未被驯服的宝马,若是能在场中成功驯服烈马,那也是件能赢得满堂喝彩的罕事了。 楚珣一向都不紧不慢,今日前去仪式也是一样,用了早膳,时间都差不多的时候,才慢悠悠地与闻吟雪前去场中。 天朗气清,山中天际湛蓝,中央的典仪布设精致,远远就可以得见御驾在最顶端,可以睥睨整个长麓山脉。 闻吟雪和楚珣前去的时候,不少世家子弟都已经在太阳下站了一会儿了。 最前面已经有礼官在讲此行春猎的注意事项了,大概的意思就是一切应当以安危为重,不能逞气斗殴,更不能做出什么为了争夺猎物而大打出手的事情。 下面一众世家子弟听得昏昏欲睡,一直到闻吟雪出现,原本都已经听出倦意的世家子弟才纷纷惊醒,随之就传来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最前面的世家郎君纷纷目瞪口呆,彼此间面面相觑。 倒不是因为楚珣。 而是因为站在他身边的闻吟雪。 京中自然是常出美人,但大多喜好书卷气,讲究一个弱柳扶风,红袖添香。 这样的美人多数也不会精于骑射,更多的喜好都是女红书卷,而其中善于骑射的贵女,那可当真是少之又少了。 闻吟雪此时身穿骑装,虽然也只是略微梳妆,就只上了一层淡淡的口脂,就足以得见让人难以企及的飒爽之气。 再加之她原本的眼眉,白皙的肤色,交织在一起。 美得几乎让人惊心动魄。 站在楚珣身边,实在是般配。 经过旁人身侧的时候,身边人总忍不住屏息凝神。 恍如神女。 今日前来场中的也有不少世家贵女,有些也是第一次得见这位闻家大小姐闻吟雪,此时见到,都不免被她的相貌震慑到难以回神。 场中连着传来几声细碎的交谈声。 大多都是惊讶之下的喃喃自语。 前面的仪式大多冗长繁琐,总归是祈福或者是讲着此行春猎的注意事项。 闻吟雪听着也感觉到了一点儿困倦。 好在楚珣在她身侧,她还可以时不时把玩一下楚珣的头发,也不算是特别无聊。 楚珣可能是懒得和她计较,也没有阻止,就这么仍由她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到了本次典仪的一个环节,就是由十数位禁卫首领,百步穿杨,射中 靶心上面的铜钱。 这并不是比试,而是展示数位禁卫首领的本领出众。 只见练武场中,十数位身穿黑甲的禁卫首领手拿长弓,凝神聚气地看向远处的靶心。 这么远的距离,还要射中最中心的铜钱,那也实属不易了。 闻吟雪也看得聚精会神。 那几位禁卫军面色平静,手中拿着长弓,动作几乎是整齐划一地拉开长弓,从箭囊中抽出羽箭,对准远处的靶心。 就连拉开长弓的弧度都相差无几。 看上去非常整齐。 很值得观赏。 闻吟雪定定看了一会儿,然后问楚珣道:“楚珣。” 楚珣稍稍侧头,低了一点儿身子,回道:“嗯?” 闻吟雪问道:“你们以前春猎,每年都会有这个吗?” 楚珣唔了声,“差不多吧。” 怪不得。 周围就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这么认真。 原来是旁人都已经看过不止一次了。 那几位禁卫军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的靶子,不多时以后,只听清楚的箭矢破空之声穿来,这十数支箭矢几乎同时发出,就连声音都是同时发出,若是从侧边看去,还能能感觉到就连箭影都是重叠的。 最后能清楚地听见箭矢没入靶心的声音,极为沉闷的一声。 也只有一声。 就连中靶的时间都能把握得如此精准,在同一时刻正中靶心。 能做到这种程度,想来也是千百次的练习,怪不得每年春猎都有这个环节。 闻吟雪这么想着,却看到那几位禁卫军开始脱衣服了。 什么意思。 她还没有想明白,就感觉自己的眼前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温热的感触覆盖在她的眼睛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楚珣身上弥漫而来的遐草香味。 闻吟雪手指尝试着碰了碰楚珣的手,发现纹丝不动以后问道:“怎么了?” 眼前被覆盖,但是她好像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禁卫军有力的吆喝声。 好像是在赤膊表演武术。 楚珣自己平时沐浴完都不系扣子的,怎么这个时候反而不让自己看了。 楚珣慢慢道:“非礼勿视。” 闻吟雪有点儿不太服气地回道:“那你也太不讲理了吧。你能看,我就不能看吗?” “不能。” 闻吟雪其实也不是特别想看,就是觉得楚珣这个人只许州官放火,她问道:“那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理由?”楚珣语调听不出来什么情绪,“理由就是,不想让你这个恩客看到别人?” “……” 行吧。 闻吟雪没说话了。 她眼睫在他的掌心中忽闪忽闪,像是有某种玉腰奴在掌心中扑闪着翅膀。 细细密密的痒意从楚珣的掌心中传来。 挡住闻吟雪的眼睛的 时候,也只是他下意识而为之的举动。 等他反应过来,手已经先于他的意识而先做出了蒙住她眼睛的决定。 毕竟按照他对闻吟雪的了解。 若是当真有人赤膊在她面前,她一定会目不转睛地看上许久,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也不会如其他贵女避让,说不定还会在心里比较自己与这些禁卫军。 所以楚珣还是下意识蒙住了她的眼睛。 连他自己都清楚此举师出无名。 可是她也很乖巧。 就这么仍由他手覆盖而上,楚珣的掌心几乎能感觉她纤长的眼睫,还有手下光滑细腻的手感。 楚珣不动声色地滑动了一下喉结。 许久以后,禁卫军纷纷退场,取而代之的,则是有宫人牵来的马。 每一匹都是膘肥体壮,看上去非常有精神,昂首挺胸地跟在宫人身后。 这些马匹大多都是进贡而来,每一匹都可以说是极为珍稀,而今日场中只要可以驯服的,这匹马就可以赠与他。 凡是能来长麓山的,自然也不可能区区只看中一匹马,更重要的是,能在这么多世家子弟与贵女面前,驯服一匹宝马。 是以还没过多久,就有人跃跃欲试,上前尝试着想要驯服。 这些宝马也有脾性相对温和的,所以前几匹都不怎么费力,而最后剩下的三匹则连着被世家子弟们试了好几次,都没有人可以驯服。 一匹是乌兹进贡而来的踏雪,这种马行走之时极为轻巧,踏雪无痕,夜行八百里都轻而易举,耐力与脚程俱佳。 随之,这种马的性情也极为心高气傲。 闻吟雪以前也有一匹踏雪,是外翁曾经赠与她的,当时还是一匹极为年幼的马驹,闻吟雪那个时候也很是年少,几乎没有怎么费功夫就让那匹踏雪认了主。 后面那匹马被她赠与跟随外祖身边行军的一位女医师,是想着那匹马踏雪无痕,可以疾行数百公里,跟着她身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不如跟在那位女医师身边行医救人。 是以闻吟雪看到这匹踏雪,还觉得很是亲切。 而剩下的两匹,一匹浑身漆黑到发亮,一匹则是枣红色的,都在打着响鼻,看上去都是脾性不太好的样子。 前去想要驯服的好几位世家子弟都铩羽而归,不是还没上马就被甩落在地,要么就是还没走上一会儿,就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都是性子很烈的马。 但是如果精通骑射之术的,都很喜欢驯服烈马,因为随之而来的,这匹马越难被驯服,也就越认主。 所以连着几波人失败而归以后,卫凛上前,对着牵着马的宫人低语几句,然后轻轻摸了摸那匹通体漆黑的马的头顶,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后翻身上马。 马匹一开始还很温顺,待到卫凛上马以后,却又突然开始焦躁起来,健硕的身体摇晃,试图将身上的卫凛甩下来。 卫凛显然意识到了这匹黑马的意图,双手紧紧地抱住马匹 的脖颈,身体压低,贴近在马匹的背脊之上。 这种珍稀之马,也绝非这么简单就可以驯服的。 ?想看小鱼卷的《我见卿卿》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马匹见无法此举甩脱卫凛,便开始疾驰在练马场中,几乎风驰电掣,转瞬之际就只能看到马鬃飞扬,掠过众人前面,跑过大半个练马场。 这样的速度,稍有不慎就极容易摔落下马,更何况马匹疾驰之中,还会异常颠簸,一旦摔下来只怕还会有性命之忧。 是以场外之人多少都会有点儿紧张。 马匹仰头嘶鸣一声,场中却又空无一人。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卫凛此时神色紧绷,还压在马匹身上,待到马匹此时稍加平静下来,他才抓紧马鬃,手指往上稍抬了下,马匹会意,稍稍低了下自己的头。 这是被驯服的意思。 虽然也只是半柱香的功夫,但是其中的每一步都能说得上是极为惊险,能从中一步不差地在马上停留,还能保持自己的身体平稳,其中所需的功夫,绝非旁人看上去那么简单。 所以这匹马匹的性子才逐渐收敛,待到卫凛下来以后,还很温顺地用头蹭了蹭卫凛的掌心。 卫凛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草料,喂了马匹一些,随后才对着宫人稍稍示意,离开场去。 场中也只剩下两匹马了。 而上场的人,却又有点儿出人意料。 居然是一位贵女。 而且这位贵女闻吟雪好像还见过。 就是很久之前那日,大明寺中,和王幼菱一同的贵女之一。 这位贵女显然也是极其精通骑射,那匹枣红色的马她几乎都没费多少功夫,那匹马就温顺地低下头颅。 贵女下马以后,随手喂了马匹一些草料,视线却不经意朝着闻吟雪这边转来。 她抬了抬手,突然问闻吟雪道:“世子夫人今日也穿了骑装,却一直都未见夫人上场,场中还剩下最后一匹马,名为踏雪,驯马也算是有几分意趣,夫人要不要也前来试试?” 她说着,又笑了笑,“只是不知道这种粗鄙之事,夫人愿不愿意赏光?” 闻吟雪今日身穿骑装,本来也只是图个新鲜,也没有准备当真前去比试骑射。 而且她身上这件骑装还是新的呢。 要是弄脏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功夫洗。 闻吟雪想了片刻,一时没应声。 贵女显然是把她的沉默当成了拒绝,心道也是,寻常的贵女能有几个学习骑射的,即便是有意,也远远谈不上是精通。 闻吟雪今日身穿骑装,显然也只是做做样子。 只不过是想着穿这样的衣物来出风头罢了。 她这么想着,又笑着道:“哦。夫人不会也是寻常,京中贵女少有喜欢骑射这种粗鄙之事的,我也只是随口一句的提议罢了,是我此言唐突。世子夫人也不必放在心上。” 这种话原本也没什么,左不过一句提议罢了。 只是偏偏闻吟雪今日来还穿了骑装。 前后联系起来,总归有人会觉得她是在装模作样。 贵女话音刚落,闻吟雪倏而抬头,看了下楚珣,随后才对着贵女笑了笑。 “我好像也没说,”闻吟雪眨了下眼,“我不会吧?”! 小鱼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 希望你也喜欢 第 62 章 闻吟雪语调缓慢,尾音细微上扬,稠密的睫毛卷翘,漆黑的眼瞳莹润,看向方才问她的贵女。 唇边带着笑,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很甜。 贵女也好似诧异几瞬,片刻后才失笑问道:“哦?世子夫人还曾学过骑术?” 闻吟雪点点头,回道:“略通一二。” 贵女看向她,停顿片刻,又道:“场中马匹都是进贡而来的烈马,性情莫测不谈,还极为矫健,但凡稍加不慎都会致使极为严重的后果,更不必说只是初通骑术的初学者了。事关重大,夫人还是应当多加考虑,切莫逞一时的意气才是。” 闻吟雪很轻地歪了下头,声音轻快回道:“骑马而已。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吧。” 贵女心中暗笑两声 不知她是天真还是无知。 即便是此时场中众多骑术精湛的人在场,又有宫中护卫,到时候真从马背上摔下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却是难免的。 更何况她只要承认自己不擅长骑术就可以顺着台阶下,顶多就是穿着骑装做做样子而已,到时候万一当真上了马又手忙脚乱,才是真的贻笑大方。 此时贪得无厌,还要说骑马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而已。 这些上贡而来的马每个都是难得的品相,即便是当真曾经学过骑术,驯马也绝非易事,先前这么多世家子弟都铩羽而归,更不必说寻常养在深闺中的贵女了。 等她上了马场,恐怕才会知道后悔。 贵女思虑片刻后才笑道:“那看来世子夫人是已经胸有成竹了。” 闻吟雪想了想,还是很谦虚道:“其实也没有。我也觉得有点儿害怕呢,不过我夫君现在人在这里,是不会让我受一点儿伤的,不然他肯定会觉得心疼的。” “……” 她看向楚珣,稍稍抬了下眉梢。 闻吟雪觉得很开心的时候一向都很明显,眼睫垂覆,但是瞳仁却是亮晶晶的,很难说看到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觉,就像是有一只小狐狸,明明都已经心中有了计划,却还是佯装不知地摆弄着尾巴。 但是楚珣确实不知道,闻吟雪擅长骑术。 况且的确也如旁人所说,驯马一事并不容易,若是擅自上前,万一马匹性情暴虐,就很可能因此受伤。 但是闻吟雪既然已经答应,那就是有把握。 楚珣懒散答道:“何止是心疼。” 闻吟雪:“嗯?” 贵女也忍不住朝着这边看过来。 楚珣接道:“哪怕夫人只是碰破点皮,那我也是心如刀割。” “……” 马场上此时除却几位饲养这些马匹的役人以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也只剩下一匹通体洁白,马鬃柔顺,极为健壮的踏雪。 这种马匹行走之时犹如乘云踏雪,所过之处都了无痕迹,可疾行八百里。 这匹踏雪大 概是待在这里许久了,有点儿不耐地打着响鼻,旁边牵着它的役人安抚地摸了摸它的毛发,随后才看向闻吟雪道:“世子夫人。” 闻吟雪手指碰了碰这匹踏雪的马鬃,顺着摸了下。 役人轻声提点道:&ld;这匹踏雪是去岁进贡而来,性子不定,还未认主,就连饲养的宫人都常常摸不准它的性情,极难驯服,夫人若是觉得力有不逮,不必勉强,还是以自身安危为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闻吟雪点了下头,“多谢。我知道了。” 这匹马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出众的,只是能感觉身姿很是矫健,闻吟雪手指抵住马背,轻轻一跃而上,轻而易举地就坐到了马匹的背上。 她漫不经心地将手抵在马匹的颈后,指腹摩挲了下。 场中霎时间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呼。 驯马之时的讲究很多,按理来说,很少会有如她这么直接上马的,要么是对自己的骑术极为自信,要么就是全然不懂驯马的初学者。 闻吟雪这般看上去柔弱娇贵的世家贵女,实在是让人很难将骑术这种事情与她放在一起看待。 尤其是她此时好似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件谈得上是危险的事情。 就连坐在马上的时候,都看不出来驯马时的博弈。 完全说得上是漫不经心。 “你说……”有人忍不住喃喃,“到时候,我是说到时候,闻姑娘若是不小心落下马,我恰巧救下闻姑娘,楚世子会不会对我心有芥蒂啊?” “……你真是胆子大了什么话都敢说,你不怕死我还怕死呢!” “我怎么看着这位世子夫人好像都没有学过骑术呢,这、这楚世子就让她上去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位这么娇弱的样子,这技法也是全然不对,多半是没有学过骑术。” “那、那这可怎么办?” “救必然是能救,就是到时候,面子上只怕是不好看。” “也就是激将,但这种事情怎么能打肿脸充胖子呢,稍有不慎说不得就要在床上躺上几月,这、这……” “诶,快看!” 楚珣双手环胸,倚在场外的一颗树下,就这么看着闻吟雪。 他虽然相信闻吟雪心中有分寸,但他还是不免全神贯注地看向场中,看着她手指抵住马背,另外一只手扣住鞭子,就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怎么变,极致的明媚。 在这种时候,闻吟雪还能想起来楚珣,远远对着他挑了下眉。 大概告诉他,此事尽在掌握。 闻吟雪身穿骑装,头发束起,一丝一毫冗余的妆点都无。 此时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几乎是让人难以忽视的美,仿若场中所有的视线都汇集于此,有些人为她的相貌折腰,有的人喃喃自语京中少见如此美人,有的人想知道她到底会不会骑术。 可是楚珣倚在树上,想的最多的,居然是她朝他看过来的那一眼。 隔着很远,穿过场中,即便是这么远,楚珣也能 描摹出她神色的细枝末节。 遥遥迢迢,只为他一个人可以得见的势在必得。 她一向都很能拎得清。 贵女意在让她难堪,闻吟雪清楚也明白,先前顾虑也可能只是怕骑装弄脏这样的小事,后面答应下来,也一定是她心中有了把握。 这么一个狡黠的人,却唯独对他的心思全然不知。 楚珣低笑了声。 先前一直都表现得很温顺的踏雪突然长鸣一声,前蹄高高抬起,闻吟雪压低脊背,握着马鬃,几乎能感觉到飞扬起来的尘土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颠簸感。 马匹站起的时候有足足大半丈高,遮天蔽日,场中也不免惊呼一声,却又没看到闻吟雪从马背之上摔落下来。 几乎转瞬之际,却见踏雪从原地犹如疾驰的箭矢一般掠过,闻吟雪坐在马背之上,在此刻甚至扬起马鞭,轻轻抽打了一下。 马匹顿时发出一声更为尖锐的长鸣,势要将马背上的人甩飞开来。 “她、她不要命了?” “这种时候怎么能用马鞭,这种马匹,一旦发疯起来那可是非同凡响的,她这样的身躯,这、这怕是甩两下就会摔下去的吧。” 场外细碎的声响,闻吟雪已经全然听不见了。 只能听到此时匆匆掠过她耳边的风声,还有静寂之下,胸腔之中传来的震动。 很清晰。 她的确很少做一点都没有把握的事情。 所以她势在必得。 闻吟雪很小的时候,外翁就说过她一向都是个很要强的姑娘,这一点随他。 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闻吟雪一直觉得,这大概并不算是坏事。 外翁是觉得她过刚易折,总是这样,得失心重,说不得难以事事顺意。 但她一向都明白自己要比较的是什么。 就像是现在。 闻吟雪知道顺着那位贵女的话说也没什么,也知道楚珣在她身边,也会帮着她撑腰,可是她不想。 她知道对面是在激将,也知道或许这种来源不明的敌意是与自己身边的楚珣有关。 闻吟雪原本应该不在乎的。 但是她不想。 不就是骑术,她难道不会吗。 楚珣不会永远在她身边,她也不是永远身边都有人,难道她不能靠自己吗。 就算是她现在身边没有任何人,那她也一样可以让那些想着看她笑话的人大失所望。 嘶鸣不止,马匹踏如流云,几乎只能看到残存的白影。 踏雪无痕,快如疾风。 闻吟雪贴近马背,不能视物,只能感知到自己的发被风扬起,还有,从远处看过来的视线。 好像是楚珣。 他还挺关心她。 闻吟雪想。 这匹踏雪在场中疾驰数圈,尘土无数,就在众人时刻都关注场上境况的时候,突然看到 这匹踏雪冲刺之时突然停下,前蹄在地面之上狠狠踩了一下,地面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马匹在此停顿片刻,随后又突然往前冲刺,速度更快—— 马背之上的闻吟雪几乎被甩飞出去,身形往下坠了几寸,犹如一只翩飞的玉腰奴,即将摔落在地的时候,惊呼声众。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闻吟雪却丝毫不见慌张,用手中的马鞭绕住了马匹的脖颈,马匹随之停滞片刻,闻吟雪抓住时机,借力往前,重又回到了马背之上。 这身手简直就是漂亮至极。 和先前所见那般娇弱无依的世家贵女简直天壤之别。 此时此刻,已经无人觉得这位闻家名不见经传的大小姐不通骑术了,几乎都近乎恍惚地看向彼此,都从彼此的瞳仁之中看到了不敢置信。 的确。 就是不敢置信。 在即将摔下马背之时,还能借用马鞭收力,游刃有余地重回马背,几乎像是她之前就曾经预设过的状况。 踏雪虽然依然踏如流雪,骤如箭矢,但是不比先前,速度稍显迟缓。 闻吟雪坐在马背之上,指尖转着手中的马鞭,长发散落,被日光映照,犹如绸缎。 脊背挺直,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的紧张。 像是楚辞中所描绘的山鬼精怪,身上的骑装与她秾艳如桃李的长相相得益彰,丝毫不见任何困境,好似天生万物都能被她所掌控,就连身下性情不定,天生高傲的马匹,都能被她轻而易举地掌控心神,心甘情愿地低下头颅。 场中场外的人亦是如此。 见之折腰。 楚珣的确是第一次看到闻吟雪这样。 他之前是清楚闻吟雪有分寸,但也没有想到真正看到她这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随之恍然。 神采奕奕,恰如春光,绕池而去。 场中尘土逐渐平息。 闻吟雪坐在马背之上,她目光随意掠过呆滞的众人,最后对上了楚珣的视线。 她看向他,倏而笑了下。 滟滟如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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