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第一祭司[基建]》 来到异世 “叮,世界地图加载中——” “世界地图加载完毕。” “统计宿主初始债务值——” “债务值统计完毕,总计999999999点。检索匹配初始任务——” “检索完毕,发布初始任务:请宿主在三天内获得一位原住民的好感(0/1)。” …… 枯黄的杂草从沙土里顽强地钻出来,形成一片起伏广袤的荒原,天很阴,气温却很高,给人一种又闷又热的躁郁感。 一只成人手臂粗细的土蜥静静蛰伏着,不算茂密的草丛成了它最好的掩护,刷—— 细长分叉的舌头好似柔韧的软鞭,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卷住了不远处正在打洞的田鼠,将它一口吞进腹中。 土蜥满足地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鼻孔,正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最炎热的旱季即将过去,寒冷的凛冬马上就要来临,它必须囤积足够多的食物,到时候才能不被饿死。 忽然土蜥停止爬行,脑袋高昂,鼓胀的凸包眼微微睁大,警惕地盯着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那坨不和谐的突起。 那是一个人。 他有着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以及一张俊美至极的脸,侧颜线条利落优雅,骨相完美却不女气,眉眼比之常人稍显浅淡,然而最显眼的还是那一头如初雪般璀璨的银发,冰冷张扬却又充满致命的诱惑。 青年艰难地动了动眼皮,视野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天色昏黄,不远处一只硕大的紫灰椋鸟掠过野生苜蓿。 头疼得仿佛要炸开,浑身上下跟被一百台拖拉机碾过似的,粗糙的地面印得他半边脸火辣辣的疼,鼻尖充盈着枯草和泥土的味道。 丛容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死了,死于研究所的自毁装置。小当量□□狂飙一号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足以将方圆十公里地上地下的全部建筑夷为平地,在里面活动的任何生物,连点渣滓都不会剩。 丛容奇怪极了,但他此刻的身体状况显然不适合思考,头疼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遥远天边的那一点日光渐渐隐没,积压在头顶的阴云垂得更低了。 要下雨了吗? 丛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头依旧很痛,就像有一把看不见的大锤把他的颅骨砸碎再重新粘好,继续砸碎,身体的疲乏也如潮水般涌上来。 终于他再次晕了过去。 丛容第二天是被晒醒的。 他以为半夜会下雨,然而身下越发干涸的沙地告诉他想多了,明晃晃的日头照得他睁不开眼。 大地热烘烘的,像一个巨大的烤盘,嗓子干得快冒烟,丛容吞咽了一下口水,还有些痛……好吧,他其实哪哪都痛,不止喉咙。 得去找水喝,否则他迟早渴死。 丛容动了动手指——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他终于有力气把烂泥一样的身体稍稍支撑起来,手脚软得不像自己的,可惜他依旧无法站立,只能蜗牛似的往前挪,身上的白T和牛仔裤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如果放在以前,这样的邋遢让丛容根本无法忍受,早就把衣物丢了,都不可能再穿第二次,但现在他顾不上了,他好渴,快渴死了。 丛容不知道自己蠕动了多久,手掌被磨破,新鲜的血腥气吸引来几只饥饿的渡鸦。 旱季,在这片大陆上几乎没有一个生物是不饿的。 渡鸦黑多白少的眼睛看向青年的时候,仿佛在冒着红光。 在丛容的印象中,这种丧门鸟最喜欢吃腐肉,昆虫和植物的果实,但饿狠了也会对其他小型啮齿类和鸟类下手,至于会不会攻击人,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一只体型明显比别的鸦大了一圈的渡鸦落到青年清瘦的脊背上,丛容明显感觉后背一沉,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尖锐的鸟爪抓破织物,嵌入细嫩的皮肉,丛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作为E系列最完美的实验体,寄予厚望的家族继承人,他有着被造物主亲吻过的容颜,和文明之神青睐的头脑,超强的记忆力和学习能力让他在几百个实验体中脱颖而出,最终有资格成为那对夫妇的孩子…… 孩子…… 银发青年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一丝讥嘲,呼啦—— 丛容感觉原本沉甸甸的背脊蓦地一轻,渡鸦毫无征兆地扇动翅膀离开,爪子带起几缕皮肉。 他嘶了一声,低低咒骂。 越来越渴了,过高的气温让他的嘴唇开裂起皮,却没出什么汗,也不想撒尿,所以如果实在支撑不下去,大概连自给自足都不行。 当然以丛容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喝自己的排泄物…… 沙沙。 旱季的风卷过荒原,低矮的草丛如海浪起伏,稍稍驱散周身的热意,青年难得舒服地喟叹一声,然后他便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丛容低头盯着眼前长满杂草的沙地,一只西瓜虫从指头大的洞眼里漏了出来,下一秒又拼命钻回去,包裹住草茎的沙土一点点散开,露出白色的根须。 地面在震。 意识到这一点的青年艰难回头。 丛容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呆住了。 成年非洲象那么大的野猪直愣愣地往他脸上冲刺,所过之处,草丛像被压路机碾过,倒了一大片,通体灰黑,头顶和脖子长有粗硬的鬣毛,四肢不算粗壮,但肌肉虬结,吻部两根醒目的獠牙看上去狰狞又危险。 丛容第一反应是野猪能长这么大吗?长这么大合理吗? 青年拼了命地想要逃离,什么口渴,什么渡鸦,什么洁癖统统被抛到了脑后。 这野猪显然是想吃了他,就跟刚才的土蜥吃田鼠一样,长舌一卷,就没了。 丛容不想死,一点都不想。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那滋味很不好受,虽然时间非常短暂,但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而且记忆非常深刻…… 人的潜力当真是无限的,在面对死亡威胁时,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丛容爬得飞快,他甚至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了,顾不得因为饥渴造成的头晕目眩,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被吃掉,一定要活下去! 然而,体力透支的现代人注定跑不过四条腿的猛兽,所以很快,大概都没有一分钟,堪比大象的野猪鼻子就拱上了丛容的屁股。 青年本能地就地一滚,躲开野猪的攻击,可惜下一秒,后者长长的吻部再次朝他拱来,丛容恍惚间还看到了上面粘着的一块干燥的粪便…… “嗷!!!!” 痛苦的嚎叫在空旷的荒原上传出去老远,却不是青年发出的,而是那头流氓野猪,十几支长矛散落在草丛里,只有零星两三根插在了野猪身上,其中一根正中对方的右眼,对野猪造成了成吨的伤害。 野猪因为剧痛变得狂暴,右眼插着那根长矛,像颗炮弹似的在草丛里横冲直撞,少一只眼睛影响了它对方向的判断,也出现了视觉盲区。丛容趁机伏低身体,慢慢脱离野猪的攻击范围。 又一波长矛雨点般射向野猪,这次运气没有之前好,一支都没射中,但附在矛上的力气显然很大,野猪居然被砸得后退了几步。 它大概也察觉出今天应该是吃不到那个人类了,尽管对方的味道闻起来十分美味,野猪还是决定留住青山,下次再战。 野猪又嗷了一声,似乎在发泄内心的不甘,然后掉转方向。 可惜它的敌人不答应,数量有限的长矛被换成了更大量的石块,劈头盖脸朝野猪砸去。 “嗷!!!!!” 野猪发了疯似的在荒原上狂奔,后面十几个原始人呦呦叫着追赶。 清一色的古铜色皮肤,不论男女都只在腰间围了一道看不出是什么皮做的短裙,四肢粗壮,肌肉隆起,皮肤表面像涂了油似的发亮,野性又野蛮。 比非洲象还大的野猪,手执长矛的光屁股原始人……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短暂的震惊过后,丛容冷静下来,他在考虑要不要趁双方战斗的机会直接离开,还是等那些原始人狩猎完,跟对方打听有关这片大陆的情况。 如果离开他又该去哪里?。 思考纠结间,那边野猪和原始人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后者将插在野猪右眼的长矛拔出,野猪狠狠抽搐几下,便彻底不动了,远远望过去庞大的身躯仿佛一座小山。 十几名原始人分成两拨,一拨留下来看守野猪,另一拨在最雄壮的那名男性原始人带领下,缓缓朝丛容逼近。 他们的脊背微微前倾,肌肉紧绷,神情警惕,默契十足地从三面进行包抄。 这下丛容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努力挤出和善的笑,双手高举过头顶,以示无害,试探地开口:“你们好……” 他的声音因为干渴和长时间没说话而变得喑哑,唇舌能尝到铁锈的味道。 对面原始人的目光并没有因为青年的友善缓和下来,反而更加紧张,还带着一丝丝……恐惧? 丛容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想问这是哪里,想问怎么回去原来的城市,当然最想问的是他们有没有水? 他有一大堆问题想问。 于是银发青年朝领头的那名男性原始人浅浅迈了一步,砰—— 足球大的石块正中前额,丛容倒下去的时候,冲烈日高悬的天空比了个中指。 操蛋的世界,操蛋的原始人! 短命的部落 丛容再睁开眼的时候,依旧是脸朝下的姿势,不过他已经不在那片长满杂草的荒原上了,而是扒着一块还算平整的巨石,二三十个□□着上身的原始人围着他,脸上的表情堪称复杂。 好奇,厌恶……最多的还是恐惧。 他下意识扭动了一下身体,结果发现手脚都被皮绳捆得结结实实,脑袋倒是没之前那么痛了,除了额头被砸过的地方,但依旧很渴。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现在光溜溜的,浑身上下□□,包括内裤,像一条砧板上待宰的鱼。 作为一个战利品,他失去了保留自己所有物的权利。 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夜风吹过,属于文明人的羞耻心让丛容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青年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底的愤怒。 “¥*&¥#¥%。”一连串古怪的语句在耳边响起。 丛容侧过头,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惹得围观的原始人退后了一大步,脸上害怕的神色更加明显,只有之前用石头砸晕他的雄壮男和另外几名壮年原始人还站在原地,染血的长矛齐刷刷指向青年。 “¥%#@&%。” 声音放缓,带着安抚意味,长矛被收了回去,丛容转动眼珠,看到了一名身材矮小,满脸皱纹的老人。 老人同样只在腰间围了一条皮裙,脖子上却挂着兽骨,牙齿和羽毛串成的项链,丛容猜测这项链应该是某种身份的象征,而老人很可能是一名部落祭司或者长老。 他挥舞着顶部被雕成月牙状的法杖,音调陡然变得高亢尖锐,丛容正有些疑惑,下一秒头皮一阵剧痛。 丛容:…… 老祭司握着他的几缕头发,朝某个方向深深跪拜,口中念念有词,随后他站起来,将青年的银发如避蛇蝎般丢进旁边的火堆里,空气里顿时升起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呀霸!”老祭司高举法杖,吼得声嘶力竭。 “呀霸!” “呀霸!” “呀霸!” 周围的原始人群情激昂,长矛剁在地上砰砰作响。 丛容目光落在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上,心里生出极为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他,这些原始人恐怕想把他烧死,至于原因极可能是因为这头异于常人的银发! 人们对于异类的态度,从古至今都只有一种,那就是清除。在祭司口中,他此时十有八九是恶魔的化身,地狱的使者,一旦靠近就会被污染而死,难怪周围的光屁股们那么怕他! 丛容有些懊悔先前的大意,在原始人和野猪搏斗的时候,就应该逃走,不过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估计也逃不了太远,毕竟他连野猪都跑不过…… 青年闭了闭眼,在脑中努力想着脱身的办法,可惜无论哪一条似乎都是死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原始人们并没有立刻杀死他的打算。 这给了丛容一丝喘息的机会。 那头小山般的野猪就躺在距离巨石不远的地方,原始人在雄壮男和老祭司的带领下,开始瓜分猎物。 丛容注意到雄壮男手里拿的是一柄小臂长的石刀,头尖背宽,看上去做工粗糙,但出乎意料的锋利,一刀下去,野猪厚实的皮甲就被破开一个大口子。 然而这野猪实在太大了,肉厚得跟板砖似的,雄壮男又接连劈了十几下,才彻底把肚皮剖开,腥臭的内脏流了满地,原始人们立即兴奋得再次欢呼起来。 雄壮男将野猪开膛破肚后就不再动手,而是把它交给其他族人——这家伙在部落里的地位显然不一般,除了祭司,别的原始人都对其十分尊敬,大概是这群人的首领。 野猪被利落地切割成块,由雄壮男进行统一分配。 他拿了大头,几乎有整整半扇猪肉,虽然是众人一起打到的猎物,但族人们似乎一点也没觉得不公平。 然后是祭司,他得到了一整个猪头——老家伙尽管年纪大了,对肉食的喜爱半分不减,满意地朝雄壮男点点头。 接下去才真正按照狩猎时出力的多少,逐个将野猪分配干净,连内脏都没有剩下。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树枝燃烧爆裂炸开点点火星,半生不熟的兽肉被尖利的犬齿撕开,部落的族人在享受他们的盛宴。 旱季对这片大陆上的人来说就像一场漫长的噩梦,红蚁部落已经好几天没打到像样的猎物了,上次是几只田鼠,上上次是三条土蜥,再上上次…… 照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会沦落到只能啃树皮和草根,结果今天竟然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只哼哼兽——没错,他们管野猪叫哼哼兽,首领和老祭司都认为这是圣主对红蚁部落的恩赐。 丛容趴在巨石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了,只有那双比常人瞳色更浅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不远处的众生。 月亮爬至头顶,骨头扔了一地,几名健壮的原始人将油腻腻的大手伸进同伴的皮裙,不一会儿篝火旁响起高高低低的哀叫,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 其他族人见状并不觉得羞耻,反而大笑着起哄,或者索性加入他们的行列。 俗话说,温饱思□□,一时间,整个部落陷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狂欢。 丛容木着一张脸,一个原始人的那玩意儿正好对着他,身下被揪住头发的男奴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丛容之所以认为那是名奴隶,是因为刚才雄壮男们在大块吃肉,而他却喝不到一口汤,身上的皮裙也破破烂烂,几乎无法遮挡重要部位。 这样的奴隶不止一个,大约占总人数的三分之一,里面有男有女,他们的精气神明显比不上真正的族人,更瘦更矮,缩着肩膀,看上去十分老实。 丛容想他或许可以利用这些人,但前提是对方愿意反抗,扶得起来,否则反而可能成为拖累。 耳边不和谐的声音渐渐消退,夜更深了,此起彼伏的鼾声让青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丛容艰难地翻身坐起,腰背处流畅的肌肉线条微微起伏,他缓缓蹭到距离最近的火堆边,将绑住双手的皮绳凑了过去。 他庆幸这个部落的原始人没有夜间放哨的意识,不,他们原本应该是有的,但难得的大丰收让每个人都暂时卸下了戒备,也给了丛容出逃的机会。 丛容已经非常小心,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燎到了手腕,痛得他直吸气,然后是脚上的皮绳,然而却因为打了死结怎么也解不开,丛容环顾一圈四周,看到了被红蚁部落族人拿来杀猪的那把石刀。 石刀很沉,颇有分量,也如他所见的那般锋利,轻轻松松就把皮绳割断了。 丛容想了想,手起刀落,银白的发丝从根部被削断,毫不吝惜地丢进火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陌生的异世大陆,但可以肯定这头银发迟早会再给他招来麻烦。 在原来的世界,满大街都是红发,粉发,紫发,蓝发,绿发,黄发……跟葫芦娃似的,有些是为了追求个性后天染的,有些则是像丛容这样因为基因变异天生的。 没有镜子,他无法将头发彻底割干净,手一摸能摸到东一茬西一茬的短短突起,但好歹没那么扎眼了。 解决了这一后顾之忧,丛容终于能够放心大胆地在附近找水喝——天知道,他真的已经忍到极限了! 几乎每个原始人身上都挂着皮囊,刚才为了方便干事,储水的皮囊被丢在了地上。 丛容随手捡起一个,拔出木塞,猛灌了两口,因为喝得太急,水从青年的嘴角溢出来,顺着下巴和脖子滑落到薄薄的胸肌上,留下浅浅的湿痕。 他太渴了,身体就像一块极度干燥的海绵,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抗议。 丛容喝完一个皮囊,又捡起一个,接连喝了三四个,才满足地打了个嗝,将第五个皮囊的水从头浇下来,爽得他差点叫出声。 丛容抹了把脸,右手还提着那把杀猪用的石刀,目光落在不远处呼噜打得震天响的雄壮男身上。 青年摸摸额头,之前被砸破的地方已经结痂,也不怎么疼了,但他还是很想给对方的脖子来一刀。 丛容不信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一套,有仇他喜欢当场报掉,越快越好,谁知道十年后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他力气一般,但清楚人体颈骨的构造,可以轻轻松松切断对方的脖子,就跟庖丁解牛一样,保管这个壮得像牛的原始人死得悄无声息。 丛容舔了舔嘴唇,浅色的瞳仁里闪过一抹暗沉的光,一步一步朝雄壮男走去。 “叮,警告,距离最后时限还剩十分钟,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丛容倏地停下脚步。 什么东西? 生命财富系统 青年惊疑不定地在僵在原地,然而那道奇怪的机械音却再没有响起,仿佛刚才的话不过是因为饥饿和神经紧绷引起的幻听。 丛容甩甩头,自嘲地笑了笑,下一秒,他忽然神情微变,猛地蹲下/身,躲在了巨石下方。 远处黑暗的灌木丛中探出一个古铜色的脑袋,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是一支精干的原始人小队,十二名战士,个个都不逊于雄壮男,他们身材健硕,行动却非常迅捷,仿佛丛林里奔走的猎豹。 炎卯是红石部落最厉害的战士之一,他曾单枪匹马猎到过一头成年铁角兽,有人说等首领炎山退位,炎卯将会是新的部落首领,他自己和要好的兄弟们也都这么认为。 往年旱季来临后,炎卯会带领族人进行大大小小的狩猎活动,甚至攻打周边其他部落,主要是为了盐和女人,食物红石一直是不缺的,但今年不一样。 今年的旱季,生活在炎火大陆的人们都格外难熬,也许是因为今年特别热,也可能是因为没有挖到足够多的火原石,所以伟大的圣主不愿意再庇佑他们。 红石部落的食物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短缺,除了首领和祭司大人,普通族人的口粮从每天一顿新鲜烤肉减少到了每天几块肉干,又从几块肉干减少到了野菜加少量肉干,眼看之前囤积的肉干也将见底,炎卯闻到了久违的烤肉香气。 “是哼哼兽!”炎卯的弟弟丁激动得口水流了一地。 其他族人顿时感觉手里的野菜汤泡肉干不香了。 另一名战士青跑出去又跑回来告诉大家:“是红蚁部落。有人看到他们今天猎到了一头那么大的哼哼兽。” 炎青比了个夸张的手势。 炎卯一口吃掉剩下的肉干,找到首领炎山,说了自己的想法:抢,抢他娘的! 原始人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直白,喜欢,抢过来,就是我的了。 然后丛容便看到了上辈子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一幕。 火光中,偷袭的那波原始人手脚轻得跟猫一样,在拧断几个红蚁族人的脖子后,终于把雄壮男惊醒了,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哭喊声,怒吼声,惨叫声,夹杂着听不懂的语言混作一团,拔了他头发的老祭司用法杖指着带头的炎卯大声咒骂,后者眼中闪过一丝畏惧,竟然退缩了,转而攻击其他红蚁族人。 丛容有些惊讶,想不到这个世界的人对祭司竟然害怕至此。 红蚁部落的人数本就比红石部落要少,又是在睡梦中被敌人的精英部队突袭,很快便出现了颓势。 在雄壮男被炎卯一石刀割伤右臂后,丛容没有犹豫,趁混乱弓着身往黑暗处跑——这么好的机会不跑是傻子! 然而,没跑出两步。 “啊!!!!!” “叮,任务时限到达,宿主没有完成初始任务,系统将施以电击惩罚。” 伴随脑海中冰冷的机械音,尖锐的疼痛在丛容身体里炸开,无法承受的剧痛刺激让青年的心脏出现了骤停,肾上腺素急遽分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身汗如出浆。 几秒后,心跳恢复,随着它每一次的搏动,仿佛有无数根细针顺着血管扎入丛容的皮肤,五脏六腑和骨头,神经末梢敏感到了极点,他痛得忘记了呼吸,差点憋死。 青年整个人抽搐着蜷缩成了一只虾米,下一秒又重重地弹开,身体向后弯曲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丛容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他像野兽一样低吼,双手在沙地上抠出两个深深的坑。 他本能地求饶,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到后来求饶的话变成了恶毒的诅咒,用词之难听在这里是要被打上马赛克的程度。 时间在这一刻过得异常缓慢,渐渐的,青年苍白赤/裸的身体上出现了黄褐色的电灼伤痕迹,指尖开始碳化。 丛容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涎液,身体还在不断抽搐,但幅度比刚才小了许多,他要死了…… “叮,惩罚完毕。检索匹配初始任务——” “检索完毕,发布初始任务:请宿主在三天内获得一位原住民的好感(0/1)。” 青年两眼一翻,终于彻底晕死了过去。 丛容身处一个陌生的空间内,四周是茫无边际,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只有他所在的这一小片区域亮着朦胧的光。 他低头看了看,白T和牛仔裤好端端穿在身上,再伸手一摸,头发也还在。 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大脑,浑身肌肉因此不受控制地战栗了一下。 “你是谁?!”丛容对着虚空大吼。 青年双目赤红,宛如一头愤怒到极点的凶兽——任谁莫名其妙经历一次这种生不如死都无法平静。 他以为不会等来回答,谁知那道冰冷的机械音竟再次出现了。 “宿主,您好,我是生命财富系统,编号9527。” 系统的概念在丛容那个世界并不陌生,它作为高级人工智能的代名词已经融入大部分人的日常生活,包括医疗领域,金融市场,交通管辖,能源开发……等等。 ——但它绝不会融入人的脑子! 似乎读取到他的想法,机械音友情提示:“我和您知道的那些残次品不是一个等级的。” 虽然说着鄙薄的话,系统的语气却并不骄傲,它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根据我的数据,宿主您在原世界已经死亡,并欠下999999999点债务值……” 丛容:“多少?” 系统:“999999999点。” 丛容冷笑:“不可能。” 他三岁前在研究所的实验室长大,通过特殊渠道跳级念的小学和初中,之后被国内tp2的大学少年班录取,又凭全额奖学金出国深造,再回来便成了世人眼中交口称赞的丛博士。 直到几天前研究所爆炸,他bm——一下来到了这里。 自出生起,满打满算十七年零九个月,期间全部生活费加学费,统共不超过五十万,如果丛容还活着,凭他的能力,短短一两个月就能还清,哪里来的999999999? 系统:“您生前炸了一个研究所。” 丛容:…… 青年俊美的面孔有一瞬间的扭曲。 “不是我炸的。”他冷冷道。 系统的声音依旧不带任何感情:“您在逃亡的过程中,无意间触发了自毁装置。” 丛容被气笑了:“你也说了是无意间,我怎么知道研究所里会有那种东西?” 系统陷入沉默,片刻后,冰冷的机械音一字一顿道:“生命财富系统判定不会出错,宿主初始债务值为999999999点……” 丛容:…… 这特么就是耍无赖吧?是吧? 青年烦躁地抓抓自己的头发:“其他人呢?那些打算销毁我的混蛋难道不需要承担债务?” 如果不是要被销毁,他也不会逃跑,他不逃跑,就不会触发狗屁自毁装置! 所以从源头上说,对方的责任无疑比自己更大,那个所谓的欠债他们至少得承担一半,虽然499999999.5和999999999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系统:“抱歉,宿主,问题超出权限,无法回答。” 丛容眯了眯眼:“权限?谁给你的权限?你的创造者是谁?” 系统:“抱歉,宿主,问题超出权限,无法回答。” 丛容:…… 丛容明白自己问不出更多,转而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欠了这么多债,然后呢?” “宿主需要根据指示完成任务,偿还欠债。”系统冷冰冰地说。 丛容立即想到什么,脸都白了:“如果我没完成,你就要对我进行电击?” 左胸腔还残留着强电流经过后的余悸。 系统:“是的,宿主。” 丛容:“……你现在立刻马上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系统:“未设置相关指令,无法执行。” 丛容:…… 他习惯性咬着拇指指甲,在那一小片光亮的区域里来回走了两步,忽然问:“还清债务对我有什么好处?” 丛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这什么破系统跟定他了,不如坐下来好好讲讲条件,争取利益最大化。 系统:“宿主债务值清零后,即可离开异世大陆,重生回到原来的世界。” 丛容哂然:“然后再被销毁一次?” 系统:“宿主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您将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让您在原世界正常地生活下去。” 丛容闻言陷入沉默,系统也仿佛消失了一般,良久,黑暗中银发青年唇角微勾,吐出一个字:“好。” …… 炎火大陆红石部落。 以炎卯为首的精英小队并没有将红蚁部落的人全部杀死,而是留下了女人,小孩和奴隶,将他们带回自己的领地。 丛容就在其中——明显区别于红蚁族人的瘦弱,让原始人把他当成了奴隶。 所有俘虏被集中到了一块空地上,并且不论男女老少全都没穿衣服,原本有皮裙遮羞的也被扒掉,和没吃完的野猪肉还有兽皮堆在一起。 红石部落的首领炎山是个比炎卯矮,但同样壮实的中年男性。他大笑着用右拳重重捶了一下炎卯的胸口。 炎卯也笑起来,正准备哥俩好地捶回去,结果对方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地避开了,转身朝俘虏们走去。 炎卯收回拳头摸摸鼻子,也不觉得尴尬,和身边其他战士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包括丛容在内的奴隶们被分成了两批,一批年轻体健的壮劳力,一批女人小孩和看上去不那么健康的体弱者。 丛容几天没吃东西,再加上刚受过电击惩罚,整个人虚得脱了相,而且他还在地上打过滚,从头到脚都脏兮兮的,顶着一颗光溜溜的卤蛋,混在奴隶们中间,没人把他和之前的那个银发恶魔联系起来。 炎山瞥了青年一眼,就把他分到了老弱病残组。 分完俘虏,红石部落开始清点战利品。 和红蚁的情况差不多,首领拿大头,祭司……丛容没见到这个部落的祭司,以红石部落的规模,应该是有祭司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出现,接下去就轮到炎卯。 他叽叽咕咕地和首领说着什么,丛容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能听懂了。 炎卯说他想多要一条哼哼兽的尾巴。 “系统,怎么回事?”丛容在心里问9527。 很快脑海中响起系统冷冰冰的机械音:“电击惩罚后的延时补偿。” 丛容明白了,这就好比你绩效考核不合格,公司老板把你十万的年终奖扣了,再发一张三百块的超市购物卡以示安慰,给个大棒给颗枣,好让你明年继续替他卖命。 可惜那大棒太痛,枣也不够甜,跟锥心蚀骨的痛苦比起来,学会原始人的语言简直不值一提,毕竟只要时间够长,他自己早晚也能学会。 如果点亮一个新技能,需要“死”一回,那这技能不要也罢,除非…… 丛容想了想问:“除了电击,还有没有其他惩罚手段?” 如果不是太难忍受的话,倒可以借此多套几个补偿,毕竟技多不压身。 系统:“有。” 丛容心中一喜:“哪些?” 系统:“炮烙,凌迟,蛇噬,烹煮,剥皮……” 丛容:“……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他好饿 和系统交流完毕,丛容重新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炎山大人,我想要一条哼哼兽的尾巴,红果快生了。”炎卯眼睛很亮,说得也很坦然。 红果是他的伴侣,怀孕九个多月了,他们家很快就将迎来新的成员。 炎卯希望是个男孩,这样自己以后可以带他一起出去狩猎,女孩也不错,就是找伴侣比较难,部落里的小子他一个也看不上。 这次偷袭行动本来就是炎卯带的队,也是他将石刀扎入红蚁首领的胸口,猪尾巴有嚼劲但肉少,所以他的要求不算过分。 然而炎山拒绝了,理由是他的儿子炎鹏也想吃哼哼兽的尾巴。 炎卯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能说什么呢,他什么也没说,过去领了自己的那份肉后,一声不吭地站回人群里,然后被旁边的族人用肩膀不轻不重地搡了一下,几个人又笑闹起来。 丛容不再关注分肉后续,反正作为奴隶,这些肉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像其他人一样低着头,余光从一张张脏兮兮的脸上扫过去。 他在寻找适合刷好感度的对象。 系统要他三天内获得一个原住民的好感,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天了,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瓜分完战利品,族人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首领炎山也走了,只剩下炎卯负责安排奴隶们的去向。 丛容所在老弱病残组的人数不多,他们被带到附近一处堆满乱石的河边——说是河,因为连月的干旱,已经成了一个又小又浅的水洼,大半河床裸露在外面,被太阳晒得干涸开裂。 而且河里是没有鱼的,经过漫长的旱季,鱼早就被族人抓得精光。 红石部落原本的一部分奴隶也在这片区域劳作,他们的任务是把奇形怪状的石料打磨成能用的器皿和武器。 丛容想起他在红蚁部落拿到的那把石刀,虽然有些笨重不趁手,但用来防身其实很不错,可惜他再醒来的时候,石刀已经不见了。 交代好要做什么,炎卯就带着剩下的壮年组离开了,简陋的石场里回荡着单调的敲击和打磨声。 “他们要去哪儿?”丛容问另一个奴隶。 他虽然能听懂原始人的语言,却不怎么会说,听起来十分生涩,连比带划,丛容觉得自己应该把意思表达清楚了。 那个奴隶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埋头管自己打磨石头。 丛容怀疑他可能耳朵有问题,便换了个人询问,结果情况依旧如此,这里的每个人都在紧张地忙碌着,仿佛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些白花花的石料。 石场里没有管事,带他们来的炎卯也走了,经历过被电击的惨痛遭遇,丛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好感度任务。 既然要刷好感度,怎么的也得跟对方有接触吧? 可周围的这些人就像一群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连红蚁部落的俘虏也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熟练地做着手头的工作。 不规则的石料经过摔打或者锤击,能得到完整的石核和行片,再将后者放在平整的石面上用水和沙子反复打磨抛光,就是制作石器的全部过程。 丛容随手拿起一块长条形的石料,光从形状看,适合被做成长矛或者大一点的石刀,他学着其他奴隶的样子,准备先把它打成毛坯。 这时他忽然发现,这块石料断截面的颜色和表面不同,呈现出少见的红色,纹理也跟他在原世界看到过的普通石头不大一样。 他以为这是巧合,于是又捡了几块,结果每一块的情况都和之前那块差不多,只是颜色有深有浅,纹理的走向稍有差异。 这个世界的石头都这样吗? 疑惑间,丛容注意到其他奴隶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劳作,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丛容被看得不舒服,但他马上想到还没完成的好感度任务,于是扬起一抹假笑:“怎么了?” 尽管满脸脏污,但青年浑身气质因为这个笑变得柔和,眉眼微弯,浅色的瞳仁像高山上永不融化的冰雪,漂亮得惊人。 奴隶们有片刻的失神,下一秒又把目光收了回去,继续低头磨石头。 丛容:…… “你今晚不想吃饭了吗?”一道浑浊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丛容回头,是一开始他试图搭话的奴隶。 那名奴隶很瘦,瘦到上身能看见脊柱和肋骨的轮廓,他是石场的老人了,比他们这些新来的要好一点,腰间围着一块脏兮兮,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皮。 丛容:“嗯?” “太阳下山前,如果不能上缴一柄石刀或者长矛,你就做好饿肚子的准备吧。”奴隶看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对脑子不好使的智障的怜悯。 丛容:…… 于是接下去的半天里,青年都在和手里的石头较劲,可惜他技巧有余,力气不足,等收工的时候,勉勉强强磨了一把中号石刀出来。 丛容混在一群奴隶当中,排着队走出石场,他们没有再回到空地,而是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 土坡大约有七八层楼那么高,质地有些像风化岩,向阳的一面密密麻麻开了几十个洞穴,让丛容想到原世界黄土高坡上的窑洞,只不过这里的土并不是纯粹的黄色,而是和石料内部一样微微泛着红。 刚分到野猪肉的红石族人几乎家家户户洞穴前都燃起了火堆,火舌舔过带血的皮肉,滋滋冒油,诱人的焦香味儿随着风钻入丛容的鼻子,让他大大咽了口口水。 好饿…… 来异世大□□天,除了昨晚的水,他已经整整四天没有进食,意识到这一点后,抓心挠肺的饥饿感仿佛一下子苏醒了。 好饿! 丛容强迫自己的目光从野猪肉上移开,加快步伐跟上前面的奴隶。 奴隶们的洞穴在土坡最底层,洞口放着个大石桶,旁边有一名红石族人。 丛容记得白天分肉的时候,这人和炎卯关系好像不错,两人的容貌也有六七分相似。 炎丁按照老规矩,根据奴隶上缴石器的质量和数量发放口粮,丛容排在队伍最后面,按着腹部,从刚才开始他的胃就在一抽一抽地疼。 人就是这样一种矫情又娇气的生物,明明在过去三天里,他只顾得上口渴和被电击带来的痛苦,完全饿过了头,可这会儿却感觉哪哪都不对劲,他甚至怀疑胃部分泌的消化液已经把自身融化,正在进一步侵蚀其他器官。 丛容饿得头昏眼花,双腿打颤,领餐的队伍一点点缩短,终于轮到他了。 青年将打磨了一下午的作品摆到炎丁面前,后者古铜色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这是啥玩意儿?” “石刀。”丛容有气无力地说。 炎丁是真没见过这么丑的石刀,他敢打赌部落里没有一个战士愿意拿着它去狩猎杀敌。 “这不是石刀。”炎丁无情地说。 “它是。”青年十分执着。 炎丁翻了个白眼,这种胡搅蛮缠的奴隶他以前又不是没见过,饿几顿就听话了。 “下一个。” 丛容没有让开,他死死盯着炎丁的眼睛,半晌忽然谄媚地笑起来:“大人,这石刀虽然其貌不扬,但它相当锋利,能劈开最坚硬的兽骨,不信您可以让我试试。” 他这话说得非常巧妙,是让我试试而不是您可以试试。 炎丁没听出丛容话中的玄机,目露怀疑之色,不过青年的那声大人令他十分受用,平时部落里只有首领和祭司才有资格被称为大人,连他哥炎卯都不行。 炎丁在心里暗爽,嘴上却假模假样地让对方不要乱叫:“真的能劈开兽骨?” 丛容肯定地点点头。 炎丁啧了一声,这奴隶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没什么力气,要是连他都能劈开兽骨,那这石刀,咳,勉强叫它石刀吧,确实能用。 炎丁将一群奴隶丢在原地,自己拎着石桶返回洞穴,把白天分到的哼哼兽肉扛了过来。 红石部落人多,炎丁运气不错,得了一大块臀尖,这部分位于臀部的上面,肥瘦相连,肉质鲜嫩,瘦肉可以用来代替里脊,不论炸或熘或炒都好吃,肥肉还能做回锅肉。 丛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居然会盯着带血的生肉流口水,直到炎丁不耐烦地问他还劈不劈了。 劈,当然要劈,他已经饿得连生肉都不挑了! 臀尖肉多,只有部分腰椎,荐骨和髋骨,至于哼哼兽的尾巴,则被首领炎山割走,给他儿子当零食了。 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丛容最熟悉的自然是人体的骨骼和器官,但对常见家畜,比如猪牛羊他也不陌生,当然前提是异世大陆哼哼兽的骨骼构造确实和原世界的野猪差不多。 这是丛容唯一没把握的,不过,当他用刀刃破开兽类坚韧的外皮,轻轻巧巧划过第六腰椎和荐骨的间隙,将肥厚的兽肉彻底切割后,他知道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了。 果然上辈子的手艺在这一世还有用武之地,系统不会真的让他饿死。 丛容心底涌起一阵悲哀,原本用来拿手术刀的右手因为打磨石器破皮起泡,掌心还有大小不一的口子,正一点点往外冒着血丝。 “居然真的劈开了。”炎丁惊讶。 丛容微笑:“是的,大人,我可以再演示一次。” 说完,他又如法炮制把荐骨和髋骨也拆开了。 原始人或许可以杀死比非洲象还大的野猪,但依靠的是团队作战和蛮力。 他们没有将野猪精细分割的本领,就像在原世界也并非每个猪肉摊主都能做到这一点,除非是相当有经验的老屠夫,或者像丛容这样的医学怪才。 炎丁自然不知道眼前的青年其实作弊了,只认为他磨的石刀很锋利。 不过这也确实算不得作假,丛容的石刀虽然造型丑陋,但刃口薄,真用起来,一点不比其他奴隶做的差。 “行,你合格了。”炎丁倒也爽快,他接过石刀,然后从石桶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塞给丛容。 丛容看看手里的野菜团子又看看还在往外渗血的哼哼兽肉,看看哼哼兽肉再看看黑团子。 好吧,说不定味道不错呢! 丛容在心里安慰自己,然后饿虎扑食般狠狠咬了一大口,下一秒。 呕—— 小孩 丛容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食物——如果它真的能被称为食物的话——又苦又涩,还有一股奇怪的臭味,他怀疑是天气太热,菜团子放得久馊掉了。 可是看周围奴隶却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有几个意犹未尽的,接触到青年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渴望,很有想帮他代劳的意思。 丛容:…… 他怀疑就算此刻手里拿的是坨shi,只要自己点下头,对方也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 往这边看的人越来越多,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不让自己真的饿死,青年大口大口地啃着馊掉的野菜团子,来不及咀嚼,囫囵吞进肚子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奴隶们走进属于他们的洞穴。 这真的是一个洞,没有门也没有窗,成年男人在里面根本直不起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尿骚味。 丛容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没发现粪便,不,或许有,只是他暂时没看到。 青年闭了闭眼,重重吐出一口气。 地面是坚硬的黄泥,角落里堆着几捆干草,奴隶们要是晚上想睡得舒服点,就会去拿一些铺在地上,已经有人这么做了。 丛容本来准备效仿,结果在看到草堆里钻进钻出的爬行类昆虫后,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宁可睡得屁股疼,也不想让虫子在自己身上做窝! 和繁华的现代社会不同,原始人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特别到了晚上,天一黑,几乎倒头就睡,精神生活相当匮乏。当然也有个别年轻体壮,火气旺的,会找熟悉的相好来上一发。 男奴和女奴的洞穴不在一块儿,不过这不妨碍他们深入交流。没多久,丛容就发现洞穴里少了好几个奴隶。 丛容靠在洞壁上,后脑勺抵着粗粝的岩石。 他也很年轻,还没到十八,放在原世界大概是瞒着家长,偷偷看小电影的年纪。可现在他一点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没有,只惦记着好感度任务。 从刚才他叫炎丁大人,对方得意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但系统并未提示任务完成这一点可以看出,所谓的原住民好感不是简简单单拍个马屁就能刷上去的。 早知道就把菜团子分一点出去了,说不定还能涨点好感…… 丛容有些后悔,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只能明天放饭的时候再试试了,或者也可以帮别的奴隶打磨石刀,不过就他那技术,啧,说不好是谁帮谁…… 青年自嘲地笑了笑,他从来都不是乐于助人的性格,但为了不遭受惩罚,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从那古怪的空间里出来后,身体因为电击留下的灼伤,和挣扎时摩擦地面造成的挫伤都奇迹般地恢复了,不用想也知道是系统的手笔。 丛容暗暗心惊那AI的可怕,同时也有些庆幸,以目前的医疗条件,生病受伤基本只能靠自身免疫系统硬抗,一个小创口都可能诱发感染致死,更不用说他这种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的了。 奴隶们陆续陷入沉睡,丛容的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但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心一直蹙着,半夜的时候还醒来了。 不大的洞穴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虽然没有门,但又闷又热,丛容出了不少汗,在原世界他每天都要洗两次澡,一次晚上睡觉前,一次第二天早上起床后。 自从来到异世大陆,别说一天两次,连两天一次都没有,倒不是他不想洗,而是一洗,自己那比原始人白得多的皮肤就在明晃晃告诉别人,他不对劲。 而且这里的奴隶都是不洗澡也不洗脸的,他如果搞特殊,同样会引起怀疑。 洞穴里的空气浑浊得让人难以呼吸,丛容无奈地抹了把脸,打算出去透透气,忽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抵着自己的腰。 丛容顿时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扭头。 昏暗中,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像依偎母兽的小兽毫无防备地贴在他身上。 丛容迟疑地伸出手,扒拉开对方过长的头发,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发现是个小孩后,青年微微松了口气,习惯性就要把人推开,指尖触碰到后者的肩膀,丛容眉心一拧。 这孩子发烧了,身上烫得能煎鸡蛋。 丛容第一反应是不想多管闲事,但他想起了毫无进展的好感度任务,顿时觉得救治一名重病的小奴隶刻不容缓,又义不容辞! 发烧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丛容借着洞口透进来的月光,在小孩的背部看到了一道伤口。 伤口很长也很深,从肩胛骨斜拉到腰的位置,几乎将人硬生生撕开,皮肉外翻,隐约还能看到森白的脊柱。 这孩子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丛容感叹。 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清晰的治疗步骤,清创,缝合,包扎,再搭配注射和口服抗生素消炎,保管最多一个星期就能出院,但那是在原世界。 而他现在身处一个又脏又臭的黄土窑洞,没有手术刀也没有缝合线,更不用说万年后才出现的抗生素了。 没救了,等死吧。 丛容冷漠地盯着陷入昏迷的小孩,内心并没有太大波动。 上辈子跟着导师在课题组的时候,他见过不知道多少救治失败死亡的病例,比小孩惨的比比皆是,好几个女研究生背后偷偷抹眼泪,男生们的脸色也都无比难看,只有他吃嘛嘛香睡嘛嘛棒,跟个没事人似的。 丛容天生情感缺失,共情能力低下,他的心比一般人都冷都硬。 青年换了个地方继续靠着洞壁,留那孩子蜷着身体一动不动地缩在角落里。 明天试试用菜团子博得奴隶们的好感,这个难度系数太高了,没必要…… 丛容在心里做好计划,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不亮,丛容就被饿醒了,毕竟没油的野菜根本不管饱,更不用说对还处于发育期的未成年了。 而且很快他发现,这里的人不论奴隶还是正经族人一天都只吃一顿,区别在于奴隶只能吃馊掉的野菜,而族人最近几天都能吃到肉,也就是说他得饿着肚子干活。 接下去又是和昨天一样在石场打磨石器,丛容的学习能力非常强,以前导师只需要示范一遍,他就能完美地把手术过程cpy下来,甚至还会根据自己的理解进行优化,不得不说青年确实是个天才。 太阳下山的时候,丛容不仅打了一把漂亮的石刀,还做了两个像模像样的石碗,一旁瘦得能看到排骨胸的奴隶——丛容后来知道他叫老莫,难得主动开口说了句不错。 丛容决定等会儿分菜团子的对象就是他了。 可惜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奴隶们回去的时候没在洞穴前看到拎着石桶的炎丁。 他们的晚饭鸽了。 理由很简单,随着旱季到来,红石部落周边的野菜被挖得精光,昨晚那一顿还是之前剩下的,难怪一股馊味。 “不是刚分了肉吗?!”丛容脱口而出。 老莫又用看智障的目光看他。 丛容也知道自己饿昏了头,肉是族人吃的,而他们只是奴隶。 奴隶们对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情况习以为常,只有青年简直快疯了,饿肚子事小,他的任务怎么办? 没有菜团子就没法刷好感,刷不到好感他又要被电击了! 丛容阴沉着脸回到洞穴,今天没人出去找乐子,所有奴隶都安安分分躺在干草上,强迫自己入眠——在他们看来,只要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9527,距离任务最后时限还有多久?”丛容问脑子里的系统。 “宿主您好,还剩32个小时。”系统冷冰冰地回答。 丛容咬牙切齿:“这次我要是还完不成,会接受什么惩罚?” “为了避免出现消极怠工的现象,也为了更好地激励宿主积极完成任务,惩罚力度将会逐级递增,您下一次的惩罚是炮烙,下下次是剥皮……” 丛容:“……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丛容后脑在洞壁上磕了两下,然后认命地站起身,走向那个黑漆漆的角落。 希望还没死透…… 小孩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脏兮兮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他似乎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两颊因为高烧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丛容弯腰将他抱起来,此起彼伏的鼾声中,躺在干草上的老莫翻了个身。 青年走出洞穴,才发现小孩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年幼,至少有十三四岁了。 由于营养不良,对方的胳膊和腿上没什么肉,但四肢修长,脚尖差点碰到地上的石头,丛容只好改抱为背,一手托着小孩的膝弯,一手拿着下午刚打磨好的石碗。 丛容看着月光下的影子,忍不住想,他现在这副样子还真像拖家带口四处要饭的乞丐。 不,乞丐也比他好,乞丐起码有衣服穿,而他连块遮羞布都没有,小孩也一样。 红石部落晚上有守夜的战士,哪怕刚分完肉的那天也是如此,光这一点就比已经灭族的红蚁部落强上不少,但对丛容来却说绝不是个好消息。 他要怎么解释大半夜不睡觉,背着个半死不活的孩子到处乱跑?人家不把他当成逃奴打死就不错了,说不定还会一点不浪费地吃了他们的肉。 旱荒年代,饿狠了的原始人吃掉同类一点也不奇怪。 缝合 丛容盯着不远处土坡上的那两名守夜人,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后退。这时候光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他几乎没发出丁点儿声音,在彻底离开对方的视线范围后,转身拔足狂奔。 丛容跑回石场,他将小孩脸朝下趴着放在地上,自己捡起白天用剩下的一块行片,熟练地进行打磨抛光。 没有手术刀,他只能现做一把。 下午打的那把石刀倒是还在,可惜太粗犷,不够灵巧,用来杀人可以,救人就完全不合适了。 磨刀花了将近两个小时,青年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时不时望向守夜人的方向,手上的动作却很稳。 终于一把石质的手术刀渐渐成型。 正规手术刀一般是可拆卸的,刀片刀柄分离,刀片种类比较多,按形态可分为圆刀、弯刀及三角刀等,按大小则可分大刀片、中刀片和小刀片。 时间紧迫,丛容只来得及磨一把最常用的中圆刀,和原世界的手术刀相比,不仅质地不同,颜色也很不一样,它是暗红色的,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纹理,这跟石料本身有关。 丛容看着手术刀勉强满意,他其实可以做得更好,比如刀柄上的防滑凹槽应该再多一些,但时间紧迫,他担心会被人发现,也担心小孩撑不下去嗝屁。 丛容抹抹额头上的汗,站起来,蹲太久他的腿都麻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青年没好气地瞥了地上的小孩一眼,小声嘟哝:“你最好真的能让我完成任务……” 丛容跺跺脚,从那条快干涸的河里舀了一碗水,架在乱石堆上,底下填入干草,然后用石头互相击打摩擦。 “唉……” 空旷的石场里响起幽幽的叹息声,丛容顿时一个激灵:“谁?” 嶙峋的乱石堆后探出一个古铜色的脑袋。 老莫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青年,两条浓眉拧成了一个疙瘩:“你不会生火?” 见对方不说话,他摇摇头:“真可怜。” 丛容:…… 老莫当着青年的面,毫不见外地在自己的皮裙里掏啊掏,掏出来两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对着干草轻轻一擦,草堆便哔哔啵啵地燃烧起来。 随后瞥了眼他手里的那两块石料,指点道:“只有红色的那面才能蹦出火星。” “你烧水干什么?”老莫一边往火里添干草一边问。 丛容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深深看了眼这个其貌不扬的奴隶。 “消毒。”他把做好的手术刀丢进石碗里。 老莫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他听不懂,丛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忽然想到什么问老莫:“你有针线吗?” 他在红蚁部落的时候见过雄壮男用的水囊,周围一圈是用线缝起来的,针脚相当细密。 老莫点点头,又把手伸进皮裙里。 丛容:…… 丛容内心是抗拒的,他不知道等下对方真的把针线拿出来了,自己要不要用。 好在老莫并没有丧心病狂到把针直接藏在□□里的地步,外面包了一层兽皮。 “你要这两样东西做什么?”老莫挠挠肚皮,奇怪地问。 “救他。”青年头也不抬。 伤成这样都能救? 老莫并不相信。 在部落里,只有祭司会治病救人,但他们只救自己的族人,奴隶的地位则和哼哼兽差不多,甚至还没有哼哼兽好吃,死了并不可惜,再去其他部落抢就是了。 针同样是用石头磨成的,比丛容预计的要稍微粗一些,跟大号缝衣针差不多,虽然不是弯的,但用来缝合伤口勉强凑合,就是小孩估计要受点罪。 线也不是丛容期望的羊肠线,而是由某种动物毛搓成。 见丛容一直在打量手里的东西,老莫解释道:“这是铁角兽的毛,你省着点用,我就剩这么点了。” “很珍贵吗?”青年挑眉。 “贵,当然贵,把这小家伙卖了,都不一定能换到一卷铁角兽毛。”老莫嘬了嘬牙花子。 他的这些还是很久以前帮族人鞣制皮毛的时候偷偷攒下来的。 丛容愣住:“这个世界已经出现买卖和交易了吗?” 老莫被他的语气弄得莫名其妙:“有啊,圣城就有。” 圣城…… 丛容忽然发现异世大陆的版图或许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文明程度也要高得多,但此时显然不是探讨这些的好时候。 他用树枝把煮得滚烫的手术刀和针线从沸水里夹出来晾凉,月光的亮度根本不适合做手术,好在还有火堆。 小孩趴在乱石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浑身烧得滚烫,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天气太热,那道跟东非大裂谷似的创口表面已经腐烂化脓,丛容再一次感叹小孩生命力的顽强,而且他从昨天开始,就没听见这孩子哭闹,连哼都没哼过一声。 难不成是个哑巴? 丛容这般想着,锋利的手术刀刃割开皮肉,小孩猛地抽搐了一下。 “帮我把他按住。”青年对老莫说。 老莫赶忙伸手,他尽管瘦,但长年干体力活,很有一把子力气,然而这小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烧得神志不清,身上还有伤,挣扎起来,老莫一个成年人居然摁不住他。 丛容看看头顶偏移的月亮,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远处还有守夜的部落战士,小孩扑腾得像条垂死的鱼,半点不配合,气得他在对方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两巴掌。 小孩瞬间安静下来,脸上痛苦的表情退去,剩下一片茫然。 丛容抓住机会赶紧把腐烂的肌肉组织清理掉,老莫眼睁睁看着青年面无表情地拿起煮沸过的针线,熟练地开始缝合伤口。 活了大半辈子的奴隶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连按住小孩的手都下意识松开了。 “按住。”丛容的声音冷静到近乎冷酷,眼神凌厉,隐隐有种凌驾于众生的威势。 老莫条件反射地照做,哆哆嗦嗦地把手搭在小孩的肩上,可他根本使不上力气。 圣主在上,部落的祭司大人从来不会这样救人! 他真的是在救人吗? 把人用线缝起来? 圣主在上,这简直太可怕了! 丛容根本不管老莫的信仰和世界观受到多大的冲击,他专心致志地做着手头的事情。 小孩浑身汗如雨下,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可他依旧没有叫出声,双手死死抓着突起的石头。 这里没有麻醉药,丛容担心对方会因为承受不住剧痛而发生休克,于是忙里偷闲瞥了他一眼,结果就看到小孩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的侧脸。 丛容被看得心里一突。 那是种很难描述的眼神,让青年想到丛林里的狼,蛰伏在茂密的灌木间,用凶狠,残忍,野性的目光锁住不远处毫无防备的猎物。 丛容下手的力道不由稍重,石针猛地扎进皮肉里,小孩发出细微的呻/吟,再也承受不住背上的痛,晕了过去。 伤口太大,丛容花了不少时间才完成缝合,两条胳膊又酸又麻,但他顾不得休息,拿着老莫用来包针线的那块兽皮去了河边,打湿后帮小孩擦拭身体。 长时间不退的高烧会烧坏器官,甚至引起一系列并发症,这里没有退烧药,丛容只能采用最原始的物理手段给他降温。 兽皮很快被小孩的体温捂热,丛容一趟趟往返于河边和石场。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他知道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石场很快就会有奴隶过来,守夜的红石族人也会发现他们,得赶紧回洞穴。 “帮我把他放到背上。”丛容对一旁的老莫说。 老莫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青年的声音仿佛一道惊雷将他炸醒了。 “快!”丛容低低催促。 老莫抹了把汗涔涔的脸,他现在怕得要死,就跟红蚁部落的人第一次见到丛容的银发一样,但又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念头,下意识就按照青年说的做了。 两人带着小孩匆匆赶回洞穴,刚重新躺下,就到上工的时间了。 丛容把小孩放在黄泥地上,又把周围清理干净,没有抗生素,这是他目前能做的全部了,接下去只能靠对方自身的免疫力。 饿着肚子加上一夜未眠,丛容强打起精神打磨石器。 在原始社会,奴隶产出的劳动所得全部归部落所有,一大早,炎丁就把他们昨天做的东西收走了,只给丛容和其他新来的奴隶留了个石碗。 “他们要那么多武器干什么?”丛容一边给石刀抛光,一边问老莫。 经过昨晚的事,老莫看青年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恶魔,根本不敢跟他说话,哆哆嗦嗦地做自己的事情。 丛容大概能猜到一些对方的想法,原世界稀松平常的外科手术,却完全超出了原始人的认知,令对方感到害怕。 于是他不再理会老莫,跑去河边折了些相对干净的干草,围在腰上,勉强挡住重点部位。 虽然什么都不穿在红石部落十分常见,不光奴隶,有些族人嫌热也会大白天遛鸟,但丛容接受不了自己光着屁股到处跑。 做完这些,他想起被丢在洞穴里的小孩,距离最后的死线还剩不到二十个小时,任务却半点没有要完成的迹象,丛容心里渐渐生出不祥的预感。 操!那死孩子不会是个白眼狼吧! 自己一晚上不睡东奔西跑,又是替他挖烂肉又是给他缝伤口,还辛辛苦苦来回取水帮他降温,结果临到头对方根本无动于衷。 丛容脸色难看,一旁的老莫顿时感觉更害怕了。 奖励 在石场忙碌一天,丛容带着满手血泡回到洞穴。 本以为今晚又不会有饭吃,谁知大老远就看见炎丁拎着石桶站在外面。 奴隶们顿时精神一振,丛容的眼睛都红了,此刻他大概能理解为什么老莫他们连馊菜团子都啃得津津有味,现在他也不挑,真的! 而且情况比大伙儿想得还要好一些,丛容居然闻到了肉的味道! “是哼哼兽肉煮的汤。”奴隶们激动得简直像过年,虽然汤里只有零星一点指甲盖大小的肉沫。 炎丁还记得这个能一刀劈开哼哼兽骨头的青年,有一说一,除了没头发有点怪以外,脏兮兮的丛容比部落里绝大多数族人和奴隶长得都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太瘦了,不够强壮,不符合现在这个时代的主流审美。 炎丁对丛容这次上缴的石刀非常满意,锋不锋利暂且不提,至少样子漂亮,他打算自己偷偷留下来。 于是这一天的晚饭,丛容石碗里的肉沫是最多的,引得其他奴隶羡慕不已。 丛容顾不得烫猛喝了一大口,说实话,汤的味道和好喝的程度差得不止一星半点,首先里面没放盐。 在原始社会盐是非常珍贵的东西,红石部落只有首领和祭司才能实现用盐自由,别的族人连腌肉都做不了,要想把吃不完的肉保存起来,只能将其晒干。 这里的人并不懂得如何制盐,核心工艺掌握在圣城手里,丛容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红石部落想要获取盐,只能通过和圣城来的使者做交换。 其次,野猪肉真的太膻了! 人类花了上万年时间驯养,改良家猪不是没有道理的,丛容一边反胃一边饿得不行,但终究还是后者占据上风,一碗汤被他一口气喝了大半。 他端着剩下的半碗汤,犹豫了下还是走进洞穴,去角落里检查小孩的伤势。 令丛容感到惊讶的是,经过短短一个白天,这道几乎横贯整个背部的伤口居然收敛得差不多了,只隐隐还有血丝从缝合线的间隙里渗出来。 惊人的愈合能力让丛容不由多看了小孩两眼。 小孩双目紧闭,还是他走时给摆的姿势,丛容摸摸对方的额头和腋窝,没先前那么烫了。 丛容弯下腰,用树枝沾了点肉汤抹到小孩干裂的唇上,后者大概闻到肉味,昏迷中居然伸出舌头舔了舔。丛容见他有反应,又用同样的方法继续喂,直到石碗见底才停止。 丛容等了片刻,脑海中没有响起任务完成的提示音,他恶狠狠地瞪着面前一无所觉的小孩。 果然是头小白眼狼! 距离任务截止时间还剩不到八个小时,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奴隶们没有夜生活的都打起了呼噜。 丛容靠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大不了再被惩罚一次呗,而且还能获得延时补偿,之前系统说这回不是电击,换成什么来着? “炮烙。”9527在青年脑子里冷冰冰地说。 丛容:…… “你一直在监视我的大脑。”丛容冷冷道。 系统没有否认:“宿主可以把我当作不存在,我只是个么得感情的AI。” “但给你权限的家伙不是。”丛容语气冷静。 系统沉默。 丛容知道它在装死,也没再继续浪费口舌,开始盘算如果是炮烙的话会有多疼。 作为一名专业的外科医生,没有人比丛容更清楚皮肤这一人体最大的器官下面埋藏着多少神经末梢…… 青年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去想系统给他画的大饼,他一定要活着回到原来的世界,用全新的正常的身份,而不是随时可以被销毁的实验品。 半夜,朦朦胧胧间,丛容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磨蹭自己的腰——他原本不打算睡了,在清醒中迎接惩罚的到来,结果白天干活太累,再加上前一晚通宵救人,没撑住。 丛容下意识摸过去,摸到一颗熟悉的脑袋,立刻就惊醒了。 小孩又发起了高烧,身下的黄泥地被躺得热乎乎的,于是本能地往凉快的地方靠。 丛容盯着对方脏兮兮的小脸,都烧得神志不清了,还知道保持趴伏的姿势,不让伤口蹭到。 这家伙的求生欲和生命力一样旺盛。 “等着。”丛容心情复杂地在小孩脸上轻轻捏了一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去河边舀了一碗水,用老法子给他降温。 兽皮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炎朔感觉自己仿佛被关进了一个巨大的火炉里,空气是烫的,呼吸是烫的,脚下的地面也是烫的。 他马上就要被烧死了。 炎朔慌乱地四处寻找出口,无意间碰到一个温凉软和的东西,他就像落水的人死死抓住经过的浮木,贪婪地吸取对方身上的凉意。 可惜浮木很快离开了,炎朔甚至来不及挽留,他以为自己又要堕入熊熊大火之中,就在这时,潮湿的兽皮擦过他的额头,脸颊,脖子和肩膀。 从洞外吹进来的夜风带走体表的水汽,终于让炎朔感觉没那么热了,意识渐渐回笼,他掀开沉重的眼皮,漆黑如墨的瞳仁一眨不眨望着还在给自己降温的青年。 微垂的眼睫在皮肤上落下一道纤长的阴影,从斜飞的眉峰到比常人稍浅的双眸,再到微抿的粉色薄唇,无比专注,却又那么冷淡和薄情。 多年后,直到炎朔长大,登上权力金字塔的顶峰,这一幕都始终清晰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一如昨日。 “我大概是欠了你的。”一遍遍擦拭,忙碌了大半夜的丛容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手底下的皮肤温度恢复正常,青年心头一松,也不管什么任务不任务,惩罚不惩罚的了,脑袋一歪,抱着小孩睡着了。 丛容第二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怀里小孩的情况,发现对方抵着自己的胸口睡得正香,也没有发烧,背上的伤开始结痂,惊讶之余才想起现在已经过了三天死线,但他昨晚并没有被痛醒。 “系统,任务完成了是吗?”丛容只想到这种可能。 “是的,恭喜宿主完成初始任务,在三天内获得一位原住民的好感(1/1),债务值减少10点,目前剩余债务值999999989点。” 丛容难得从冷冰冰的机械音里听出了一丝丝老父亲般的欣慰。 于是他也老父亲般地看向熟睡中的小孩,小声嘟哝:“不枉费我连着两天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你。” 倒不是丛容夸张,小孩虽然昏迷着,正常的排泄却没有停止,为了防止伤口感染恶化,他必须及时将对方的排泄物清理掉。 丛容怀疑小孩的爹可能都没这么细心地照顾过他。 不过话说完成一个任务居然才减10点债务值,抠死你算了。 “叮,宿主丛容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初始任务,获得新手礼包x1,礼包内容三选其一。” 丛容一愣,想不到黑心系统居然还发奖励。 “选项一,一篮松软的黄油面包;选项二,异世大陆详细地图;选项三,一小块纯度较高的无属性原石。” 炎朔 理智告诉丛容,应该选第二个,他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就算哪天想逃跑都不知道该往哪儿逃,一份详细的地图让他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面包。 昨晚的肉汤已经化作尿液排出体外,来异世大陆六天,丛容很确定自己起码轻了十斤,再这样下去,逃跑之前,他可能先饿死了。 至于第三个选项:无属性原石。 丛容在脑子里问系统这是什么,后者只告诉他是一种能量晶体,再多就没了。 丛容姑且将其当作原世界的煤或者石油。 身处洞穴,周围都是奴隶,丛容没让系统立刻把面包拿出来,而是收入了空间背包。 “下一个任务是什么?”因为有奖励,丛容做任务的积极性大幅度提升,他希望后面的奖励里还会再出现地图。 “在一个月内获得十位原住民的认可(0/10)。” 一个月比起三天时间上长了不少,让丛容短暂地可以歇口气,至少在这一个月里不用担心遭受惩罚了。 不过他注意到系统说的是“原住民的认可”,和初始任务的“原住民的好感”显然不是一个层级的,他之前想的用野菜团子或者肉汤刷奴隶好感的计划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泡汤了。 丛容微微皱起眉,算了,走一步看一步,犁地的牛都要休息更何况是人,他打算这两天先不考虑任务的事,熟悉一下周边环境。 大概有了昨晚那碗肉汤的激励,石场里奴隶们干活格外卖力,丛容除了上缴给部落的石刀和长矛外,还偷偷磨了一个小刀片。 这几天虽然吃得不咋样,新陈代谢慢,但他的头发还是长出来了一点点,短短的,毛绒绒的,手感其实挺不错。 部落里光头的族人和奴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所以青年顶着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并不多么引人注意,只几个男奴看到他完美的头型露出羡慕的神色,女奴们也忍不住多瞧了这个新来的几眼。 ——别以为原始人不懂美丑,人家只是崇拜力量,审美还是正常的。 回去的时候,奴隶们没有在洞穴前看到炎丁,众人一脸麻木地躺到干草堆上,强迫自己睡着。 饥饿对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哪天饥荒真正来临,自己会不会成为其他人的口粮。 空气里弥漫着消极,无望,摆烂的情绪,只有丛容兴奋得双眼发亮。 终于夜深人静,青年侧躺在干燥的黄泥地上,面朝洞壁,从空间背包里拿出一个黄油面包。 久违的麦香钻入鼻尖,唤醒了他属于现代人的记忆,丛容差点落下泪来。 他狠狠咬了一大口,黄油的甜腻在舌尖上炸开,每一个味蕾仿佛都被唤醒了,贪婪地感受着来自文明世界的味道。 什么馊菜团子,什么膻肉汤,统统让它们见鬼去吧! 丛容感觉自己从身到心都被松软香甜的面包治愈,六天来的全部疾苦都得以抚平。 他很快吃完一个,但还没有饱,于是又从空间里拿出了第二个黄油面包,就在这时青年忽然听见响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咕嘟。 丛容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他像一只进食到一半石化的仓鼠,头皮发麻。 咕噜噜。 身后的人肚皮叫得震天响,丛容捏着那块面包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刚才和系统沟通让它把东西收回去,结果那杀千刀的居然告诉他,食品类道具一经拿出,便无法再收回空间背包。 什么奇葩的设定?! 丛容深吸一口气,既然已经被看到了,那么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跟对方谈谈心,要么跟对方拼拼命。 丛容握紧了藏在土缝里的中号手术刀,他有把握将对方一刀毙命,并且不惊动其他人,就是后续尸体处理起来会比较麻烦…… 青年肌肉紧绷,缓缓转过身,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认出眼睛的主人后,丛容一愣,下一秒微微松了口气。 昏迷了几天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沉默地盯着他手里的黄油面包。 青年紧了紧手里的手术刀。 “宿主,您可以把这孩子当成任务目标。”9527冰冷的机械音忽然响起。 丛容明白它指的是那个(0/10)。 但他心里不大乐意,没别的原因,主要是初始任务的时候,小孩的好感度太难刷,差点翻车的经历在某种程度上给丛容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 他也不知道十三四岁的孩子,哪来那么重的戒备心。 “但他现在已经看到您吃独食了不是吗?”系统无情提醒。 丛容:…… 确实,如果一定要在杀死小孩和完成任务之间做出选择的话,聪明人都会更倾向于后者。 打定主意,丛容把面包撕成平均的两半,一半递给小孩,对方没有立刻接过,而是深深凝视着他。 就在丛容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小孩终于迟疑地伸出手,下一秒便被松软的触感震惊到了。 他像小兽一样耸动鼻尖,在闻到黄油浓郁的香气后,眼睛顿时一亮,迫不及待地咬了下去。 他吃得很急,却并不狼狈,和别的奴隶完全不一样。这一点倒是出乎丛容的预料,要知道小孩之前一直昏迷着,没有吃菜团也没怎么喝水,唯一的食物还是他用树枝沾着喂的小半碗肉汤,照理应该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炎朔长这么大从没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他敢肯定这片大陆上的其他人也没有,简直就是来自兽神的恩赐! 吃完第一口,接下去小孩放慢了进食的速度,他仔细品尝这种新奇的食物,一定要把面包彻底嚼烂后才咽进肚子里,还用手兜住掉下来的碎渣,最后把碎渣也吃得一干二净。 “你叫什么名字?”丛容看着小孩的眼睛。 他忽然发现小孩其实长得非常漂亮,山根高挺,眉峰清晰,眼睛又黑又长,睫毛浓密得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蝶,加上那头及腰的长发,如果不看下半身,会让人误以为是女孩子。 “炎朔。”小孩瞥了眼丛容手里没吃完的半个黄油面包,然后飞快移开视线,看向青年的脸,反问,“你呢?” 丛容差点被他逗乐了,这半点不肯吃亏的性格一点也不原始人。 “丛容。” 这里的人大部分以炎为姓,但也有不一样的,比如炎卯的伴侣红果,还有老莫,这在女人和奴隶当中十分普遍,许多奴隶甚至没有名字。 所以青年的名字虽然听起来奇怪,但炎朔并没有多问,只小声重复了一遍。 “现在轮到我了。”丛容觉得小孩挺有意思的,“你多大了?” “十五。”炎朔老实道。 “啧,居然已经十五了,我还以为你只有十三岁,最多十四。”丛容比了下他的头顶,结果小孩瞬间炸毛,用气声抗议,“别摸我的头。” 丛容无语:“你浑身上下,我哪里没摸过?” 炎朔想起之前青年给自己疗伤和降温,认为他说得没错,于是又乖乖蹭过来问:“你刚才给我吃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面包,黄油面包。 丛容心想,嘴上却道:“圣主的恩赐。” 他来异世大陆几天,知道这里的人信仰的不是佛祖也不是上帝,而是圣主。 圣主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祂让战士获得力量,让穷人免于饥饿,让山洪平息,让旱荒消弭。 既然圣主这么厉害,丛容便毫无心理负担地拿来忽悠小原始人,然后一口把剩下的半个黄油面包吃了。 炎朔原本还有点怀疑青年的来历,不论是用针线替他缝合伤口,还是用河水进行物理降温,这些手段都太过离奇,或者说可怕。 当然最让他感到惊讶的还是面包,好吃到跟做梦一样,但如果是来自圣主的赐予,似乎便说得通了。 * 隔天奴隶们照常排队上工,结果不少人发现原本奄奄一息的小孩居然也一起去了。 洞穴就那么大,小孩被红石族人丢进来的时候,所有奴隶都看到了。那么大的伤口,没人觉得他能活下来,甚至还有奴隶暗地里盘算,怎么在红石部落的人把尸体搬走前,偷偷割几块肉下来。 小孩走在丛容身后,乱糟糟的长发被他用干草随意扎了个辫子垂在肩上,看上去没那么邋遢。 丛容自然也注意到了奴隶们看炎朔的目光,挑眉问:“你那个伤怎么弄的?” 他在替小孩清理腐肉的时候就发现创口比较平整,不像是被猛兽抓咬的,更像被利器所伤。 “炎鹏砍的。”小孩眸色沉沉。 炎鹏…… 丛容记得他是首领山的儿子,刚来那天跟人孕妇抢猪尾巴吃的就是他。 “炎鹏为什么砍你?”丛容奇怪,“你得罪他了?” 炎朔不说话,等快到石场的时候,才淡淡道:“我之前想逃跑,结果被守夜的炎鹏发现了。” 整个原始社会对幼崽和女人的包容度比成年男性要高,这大概也是人类得以延续的智慧之一,因此许多部落碰到类似情况,普遍就是揍一顿或者不给饭吃,很少会像炎鹏那样,用石刀砍伤小孩,这跟要对方的命没什么区别。 “我终有一天会杀了他。”炎朔轻声说。 “什么?”他声音太小,丛容一时间没听清。 “没什么。”小孩朝他粲然一笑,露出一边可爱的小虎牙,“丛哥,我等下帮你磨石刀啊。” 异世大陆的气候变化很快,丛容来的第七天,一夜之间气温降了五六度,听奴隶们说旱季马上过去,凛冬即将来临。 与此同时,那头非洲象一般大的哼哼兽被红石族人吃得差不多了,炎卯他们准备出去狩猎,丛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部落需要那么多长矛和石刀。 原始人称之为冬猎,在凛冬彻底来临前,红石部落一共会进行三次大型冬猎,现在是第一次,几乎全部落的壮年男女都出动了,还带上了一部分男奴。 当然不包括丛容和炎朔,前者不够健壮,后者年纪太小,老莫也没去成,望着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羡慕得不得了。 丛容有些奇怪,这种活动的危险系数照理不低,他见识过红蚁部落围猎哼哼兽的场面,当时虽然成功了,但也有几名族人被獠牙撅飞。 更何况如果遭遇猛兽追击,换作他是炎卯,说不定为了自保和保护族人还会把奴隶丢出去吸引火力。 总之,奴隶在冬猎行动中就是炮灰一样的存在。 看出青年的疑惑,炎朔耐心解释:“参与冬猎的奴隶只要活下来,会根据表现分到一些兽肉或者皮毛。” 而在寒冷的冬季,需要食物和兽皮的不仅是红石族人,还有他们这些奴隶。 丛容眉心微拧,那么问题来了,没有被选进冬猎队伍的他该怎么获得这两样东西? 剖腹产手术 在五十人的冬猎队伍出发当天,丛容见到了红石部落的祭司午。 和红蚁祭司不同,午是个满头小辫的干瘦老太太,身上裹的也不是皮裙,而是麻布。 这是丛容第一次在异世大陆见到真正的织物,虽然脏得看不出颜色,但那种粗糙偏硬的质地,确实是麻布没错了。 不过纹理比他上辈子见过的亚麻布要稀疏得多,洗几次就会洗烂的程度,麻的用量相当敷衍。 丛容没在红石部落发现有谁会纺织,也没在附近看到过类似苎麻的植物,所以午身上的麻布哪儿来的? 他忽然想到了老莫口中的圣城,能制盐,会织布,文明程度都快赶上原世界中世纪的欧洲了。 丛容对那座神秘的圣城更加好奇,可惜他上次奖励没选择地图,不知道圣城的具体方位,否则有机会倒是可以去看看。 祭司午站在土坡的高台上,手执法杖面向太阳升起的方向,为战士们跳祝祷舞,脖子上的兽骨项链有节奏地律动,哗哗作响。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号石钵,里面装满不知名的红色颜料,将之涂抹到每个狩猎者的额头和颧骨处,空气中能闻见血的味道,原始人们举起长矛,发出震天呼喊。 丛容本以为自己看到这一幕会觉得可笑,然而事实是他被震撼了,原始的力量与野性让青年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在这个蒙昧落后的异世大陆,没有强壮体魄的他是多么不值一提。 哪怕上辈子再惊才绝艳,再牛逼,现在的他也只是个奴隶。 他一无所有,只有一个坑爹的还债系统和两把石头做成的手术刀。 丛容闭了闭眼,发现一直以来自己或许进入了一个误区,在他的潜意识里,还完那999999999点债务值后,最终是要回到原世界的。 他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位置,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这群光屁股原始人,却没想过他也赤身裸体,甚至连遮羞的皮裙都没有。 就算他后来能离开异世大陆,但在那之前呢? 这么多债务值,显然不是一两天就能还完的。 他被动地接受任务,被系统推着一步步往前走,在那个充满尿骚味的洞穴里待五年,十年,二十年吗? 丛容猛地意识到,过去这么多天他似乎真把自己当成奴隶了。 青年被骤然冒出的认知惊出一身冷汗。 “所以,宿主打算改变现状了吗?”脑子里响起系统冷冰冰的机械音,“您准备怎么做?” 丛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先弄条皮裙。” * 冬猎队伍一共走了半个月,红石部落里只剩下首领山,祭司午和一些老弱病残,以及不多的守卫战士。 奴隶们的生活没有太大变化,每天往返石场与洞穴之间,照旧吃了上顿没下顿,为食物发愁,直到那一天。 丛容吃完当日份的黄油面包——系统奖励的那篮面包一共有十个,第一天和小孩吃了两个以后,他就没再那么奢侈过了,只有哪天部落不放饭,才会从空间背包里掰一点出来垫垫肚子。 中间又被炎朔逮到一次,看见青年凭空变出食物,小孩震惊得眼睛都圆了,因此更加确信面包是圣主的恩赐,而丛容是能在梦中聆听到圣主声音的人。 既然被发现了,丛容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吃独食,所以一篮面包几乎有一半进了炎朔的肚子。 一切为了任务。 丛容对自己说。 气温从原来的三十多度下降至二十来度,没有被子没有衣服,夜晚丛容和小孩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小崽子虽然瘦,身体却热得像个小火炉,不枉费他前前后后喂了这么多面包。 半夜,丛容被说话声吵醒了。 十几个奴隶脸色难看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出什么事了?”丛容问旁边的老莫。 自打小孩成功活下来以后,老莫看青年的目光从原本的害怕变成了敬畏——那么严重的伤,连祭司午都不可能治好,但丛容治好了,这简直就是神迹,是圣主对他们这些可怜人的悲悯。 老莫神情带着夸张的讨好,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有个女奴难产了。”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场渡劫,在医疗水平发达的原世界尚有孕妇死于难产,更不用说落后的原始社会了。 奴隶们一贯麻木的脸上也露出哀戚之色,不管在哪里,熟悉的人死去总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除了丛容。 青年内心毫无波动,他对老莫说:“带我过去看看。” 老莫瞥见他手里的手术刀,想起那晚对方用它割开小孩的皮肉,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诚惶诚恐地问:“您有办法救她?” 他不自觉用上了敬称。 丛容上辈子专攻的临床外科,没替人接过生,空有一腔理论知识,并无实操经验,但他现在不能把真实情况告诉老莫,于是肯定地说:“对。” 倒不是丛容忽然同情心泛滥,对于像他这样天生情感缺失,共情能力低下的实验体而言,并不存在同情心这种东西,他不过觉得这是完成任务的好机会而已。 丛容故意说得十分大声,于是不但老莫听见了,洞穴里的其他奴隶也听见了。 “真的假的?他能帮女人生孩子?” “怎么可能?就算是祭司大人也做不到吧!我记得去年部落就因为难产死了两个女人,其中有一个还是战士的伴侣。” 奴隶们交头接耳,对瘦弱青年的话并不相信。 “带针线了吗?”丛容问老莫。 老莫拍拍自己的皮裙,连连说带了。 “那走吧。” 女奴的洞穴距离他们并不远,丛容和老莫过去的时候,能听到极度压抑的痛苦呻/吟。 因为是晚上,害怕打扰到红石族人休息,孕妇即便再难熬也不敢大叫出声,否则所有奴隶都要跟着遭殃。 微微泛着寒意的天气,她的额头脸颊和脖子上全是汗,眼白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暴突充血,嘴里死死咬着一块石头,上面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一个年长的女奴正在安抚她的情绪,让她不要着急,使劲儿再使劲儿,但大家知道一切都只是徒劳。 孕妇叫茕,从发动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再多的力气都用完了,接下去只能等死,连带还未出世的孩子,有和茕关系好的女奴背着她偷偷抹眼泪。 丛容没有浪费时间,过去轻轻按了按茕的肚皮。 “你,你干什么?”年长女奴被忽然冒出来的青年吓了一跳。 “如果不想她死的话就去烧热水,有干净的干草吗?越多越好。”丛容头也不抬。 因为长期饥饿,茕的肚子不算太大,难产多半是因为胎位不正,这种情况在原世界都是直接剖的。 年长女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而是老莫屁颠颠去河边打了水烧开,还拿来了干草。 丛容把手术刀针线和干草丢进去消毒,然后对面前的准妈妈认真说:“我等下会剖开你的肚子,再把孩子拿出来。这个过程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会很痛,但我必须这么做,否则你和孩子都会死,明白吗?” 茕受够了这种非人的折磨,如果可以选,她真的不想生了,但如今骑虎难下,不生也得生。 丛容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只见到茕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当然也可能是痛的,但他管不了那么多,朝老莫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人按住。 老莫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之前给炎朔治伤也在场,因此十分淡定,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当手术刀划开茕的肚皮,青年将手伸进去掏婴儿的时候,老莫差点没晕过去。 许多人以为剖腹产只要在孕妇的肚子上随便划拉一刀就可以了,实际却没有那么简单,手术刀需要逐层切开皮肤、皮下脂肪、筋膜、腹膜、子宫的浆膜层、子宫肌层以及羊膜层,然后才能取出胎儿。 丛容第一次做剖腹产手术也不敢托大,鼻尖因为过于专注而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的手很稳,下刀没有半分犹豫。 年长女奴和其他围观的奴隶早都惊呆了,她们眼中的世界天翻地覆,一个个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害怕的神情比老莫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察觉到孕妇的挣扎,丛容正准备让老莫冷静点,炎朔从另一边一声不吭地按住了茕的手臂。 丛容没发现小孩居然也跟来了,稍稍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手术上。 确实如青年一开始预料的那样,胎儿并不大,约摸五斤左右,身上沾满黏糊糊的羊水和他母亲的血水,好在十分健康,一呼吸到空气便发出响亮的啼哭。 这一声啼哭就像一个特别的讯号,瞬间把奴隶们的魂儿从极度恐惧的深渊里拉了回来。 丛容用手术刀切断脐带,将婴儿递给年长女奴,后者浑浑噩噩地接过。 原始人有自己抚育新生儿的一套,丛容并没有多管,仔细帮茕清理完子宫里的残留后,便拿起消毒好的石针和铁角兽毛,将产妇的肚子重新一层一层的缝合起来。 这下不止女奴们,连在洞口探头探脑的男奴也都吓得膝盖一软,差点跪了。 老莫距离最近,受到的视觉冲击也最大,圣主在上,他感觉自己真的要晕过去了! 炎朔脸色微微发白,当初丛容帮他缝合伤口的时候虽然醒过来了一段时间,但因为是在背上所以看不到,现在见对方一针一针,下手又快又狠,不由庆幸还好自己没看到。 剧痛让茕汗如雨下,丛容不得不用干净的干草替她擦拭刀口周围的皮肤,因此在一定程度上拖慢了手术进度,也让产妇更加受罪。 要是有麻药就好了。 但这个世界没有利多卡因,也没有丁卡因,连最原始的麻沸散都没有,丛容只能尽量加快动作。 他时不时看一眼茕的情况,大概是原始人对疼痛的耐受力比较强,她虽然出了很多汗,但意识始终是清醒的,并没有昏迷过去。 丛容心下稍安,在没有各种仪器监控的情况下,他很难实时判断产妇身体的各项指标,但只要人醒着,情况就不算太糟。 终于,青年打完最后一个缝合结,再用干草把茕的肚子小心翼翼地绑起来。 “在伤口彻底长好前不要随意乱动,也不要抓挠,就算再疼再痒也不要。”丛容和茕说着术后要注意的地方,又看向洞口鹌鹑似的挤成一堆的男奴们,“谁是她的丈……她的相好?” 奴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后战战兢兢地走出来五个年轻男人。 丛容挑了挑眉:……嚯。 “还有鸵和多虻,他俩冬猎去了,不在这里。”其中一个小眼睛的男奴诚惶诚恐道。 丛容:…… 原始部落没有从一而终的观念,伴侣双方都可以同时拥有多名情人,只要看对眼了,就能滚到一起。 而且因为女人太少,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同性情人在异世大陆也不少见,至于谁在上面,则由拳头大小决定。 让丛容感到震惊的是,这些情人居然还知道彼此的存在,有时候兴致上来了,还会开展多人运动,甚至情人和情人之间也会存在某种不可描述的关系。 总之就很离谱。 作为来自文明社会的现代人,丛容很想说一句贵圈真乱。 这里做不了亲子鉴定,丛容不知道孩儿他爸是谁,只好抱着一丝微薄的希望询问地上的产妇,结果对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行吧。 既然如此,丛容就把那五个身强体壮的男奴都叫了进来,告诉他们一些简单的产后护理知识。 当然之后几天,他也会过来检查茕的恢复情况,但大部分时间还是要靠身边人。 “半天之内别给她喝水,更不要给她吃东西,后面可以稍稍喝点肉汤。” 在冬猎队伍回来前,红石部落里每个人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刚剖腹产完的产妇需要营养,孩子也需要母亲的奶水,但这就不是他能够操心的了。 “肚子上的稻草我会每天过来更换,你们不要乱碰。她的排泄物,我是说,她如果尿了或者拉了要及时清理掉,病人四周务必保持干净,否则伤口容易感染。” 丛容想了想觉得没什么疏漏,便继续回去睡觉,留下一帮子原始人大眼瞪小眼。 青年一走,洞穴里瞬间炸开了锅。 “圣主在上,他刚才用刀划开了茕的肚子!”一名女奴腿软地瘫在同伴身上大惊失色,“他还用针把茕的肚子缝起来了,像缝皮裙那样!” “但是茕并没有死。”另一名女奴很快说。 “而且孩子也没死!”年长女奴把怀里的新生儿展示给他们看。 “圣主在上,你们谁掐一下我的胳膊,我怀疑我在做梦!” “我也……” 奴隶们七嘴八舌,老莫在旁边终于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 “怎么了?老莫,你不舒服吗?”其他人问。 老莫鄙夷地摆摆手,他才没有不舒服,他只是瞧不起奴隶们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老莫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刚开始的反应比他们也好不了多少了。 “接生算什么?当初这孩子快死了,也是那位大人给救回来的!”老莫拉过炎朔,撩起他的头发,让众人看小孩背上的伤。 炎朔没有反抗,配合地转过身。 火光下,奴隶们清楚地看到斜跨整个背部,细密如大蜈蚣似的针脚,顿时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这伤口可比茕的大多了。”洞里有孩子的女奴看向炎朔的目光不由带上了怜惜。 “我作证,这孩子之前躺了好几天,就剩一口气了。”茕的其中一名相好说。 炎朔乖巧地点点头,小声道:“是丛哥救了我。” “圣主在上,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和耳朵!”年长女奴看看小孩又看看躺在地上已经缓过来的茕,不少人发出跟她一样的惊叹。 “那位大人究竟……”茕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她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茕的意思。 青年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样惊世骇俗的救人方法? 这些问题老莫想了好几天,心里也有了大概的猜测,但他不敢说,这时就听小孩清脆的声音响起:“一切都是圣主的指示,丛哥是被圣主眷顾的人。” (28/10) 丛容回到洞穴的时候心情好极了,因为就在刚刚系统告诉他,第二个任务完成了! “叮,恭喜宿主在一个月内获得十位原住民的认可(28/10),债务值减少200点,目前剩余债务值999999789点。” “奖励呢?” 200点债务值和上一次的10点比起来,听上去虽然不少,但在999999999面前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丛容内心毫无波动,只想快点拿到地图。 “本次奖励内容同样三选其一。选项一,一瓶上好的染发剂(剩余使用次数(3/3)),选项二,一大张保暖性还算不错的兽皮,选项三,一小块纯度较高的无属性原石。” 丛容:…… 地图呢?他的地图呢?他那么大一张异世大陆的地图呢??? 丛容很生气,在脑子里质问系统。 9527冷冰冰地回答:“每次奖励都是从奖池里随机抽取的,会抽到什么无法事先预知,而且上次是新手礼包,带有一定的福利性质,所以里面的东西会相对好一些。” 丛容明白了,这就跟他上辈子打游戏一样,游戏公司为了鼓励刚入坑的新人,最开始打怪掉的装备往往是最好的,越到后面反而越一般,因此就有了杀熟的说法。 知道了生命财富系统的尿性后,丛容没再纠结,把注意放到奖励上。 他现在每隔几天都会用刀片把新长出来的银发剃掉,染发剂根本派不上用场。 于是直接跳过选项一,看向后面两个选项。 寒冷的凛冬即将来临,对丛容而言,一张厚实的皮毛无异于瞌睡遇到了枕头,但他该怎么跟部落里的人解释兽皮的来源呢? 再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奴隶拥有太好的兽皮,恐怕反而容易引来觊觎。 或许他可以用兽皮和其他族人交换东西,但前提是那个人不会问东问西。 可目前看来,显然不可能。 丛容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第二个选项上移开。 选项三,一小块纯度较高的无属性原石。 这是丛容第二次看到这东西了,上次他问过系统用途,9527只说是一种能量晶体,再多就不肯透露了。 不过它既然能和地图一起被塞进新手礼包,便注定不会普通。 丛容想了想,对系统说:“我选选项三。” 话音刚落,一枚鸽子蛋大小的菱形物体出现在青年手中。 无色透明,外观呈规则的多面体,在月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晕,看上去有些像钻石。 这么大一颗钻石放在丛容原来的世界价值起码一栋海景房,但原始社会没有海景房,钻石还不如一块哼哼兽的肉来得实惠。 系统对它的描述用了两个形容词,一个是纯度较高,另一个是无属性。 纯度较高容易理解,但无属性是什么意思? 丛容想了半天想不出头绪,就暂时将原石放进空间背包里,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弄清楚。 他正准备问问系统下一个任务,结果9527又开口了:“为奖励宿主在规定时限内超额完成任务,现提前开放内置商城,宿主购买商城里的物品将增加对应点数的债务值。” 商城? 丛容一愣,很快脑海中出现一个金光闪闪的购买界面。 界面有好几页,第一页上明晃晃挂着黄油面包,染发剂,兽皮,无属性原石,以及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异世大陆地图! 这些都是前两次奖励出现过的东西,除了面包和原石可购买外,其他三样都处于锁定状态。 之前那一篮黄油面包丛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倒是挺想再买一份的,但在看到价格后…… 888点债务值。 打扰了。 染发剂688点,兽皮888点,至于无属性原石,丛容倒吸一口凉气,28888,而且还限量十个。 他要收回刚才的话,你钻石到了原始社会还是你钻石! 勤勤恳恳做任务才减200点债务值,一篮面包就要888,咋不去抢呢? 丛容在心里对系统比了个中指。 商城后面几页不显示内容,被打上了敬请期待的马赛克,他本来想看看以后会有哪些奖励,谁知系统根本不让他钻这个漏洞,只好作罢。 “新任务呢?”商城太贵,丛容要不起,不如来点实际的,他还指望后面能再摇到地图呢。 “在两个月内获得一百位原住民的认可(28/100)。” 丛容:…… 青年陷入沉默,半晌,他问9527:“你们生命财富系统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任务就搁这儿刷原始人好感玩儿吗?刷满一定数量以后是不是还给爆个神级装备?” 从最开始的一名原始人好感,到后来的十名原始人认可,现在又是一百名……丛容有理由怀疑他是进了什么地下传/销组织。 9527大概也没料到他会这么问,顿了顿才再次开口:“抱歉宿主,该问题与任务相关度较低,系统不予回答。” 丛容:……他就知道! 需要得到认可的原住民数量翻了十倍,时间却只多给了一个月,丛容暗骂系统没人性,好在上一个任务的成果延续下来了,也不算毫无基础。 红石部落的奴隶全部加起来不会超过四十个,也就是说他接下去的任务对象要扩大到部落里的族人了…… 丛容半躺着靠在洞壁上,片刻后眉心倏地拧起。 他忽然想到,除了被选去冬猎的,剩下的奴隶算上他自己正好三十个,刚才给茕接生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场,照理任务进度应该是(29/10)。 所以,唯一不认可他的是谁? 丛容心中隐隐生出一个猜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那个人是谁?” “抱歉,宿主,该问题与任务相关度较低,系统不予回答。”9527没什么起伏地说。 丛容闻言不由冷笑:“那就问个相关度高的,完成新任务我还需要继续刷炎朔的好感度吗?” 系统:…… 脑海中安静了有整整一分钟,9527冷冰冰的声音才终于响起:“需要。” 丛容:…… 操,半篮子黄油面包全喂了狗,果然是头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丛容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半夜,小白眼狼和奴隶们一起回到洞穴,炎朔像往常一样蹭到青年身边挨着他躺下,丛容忽然睁开眼睛,眸色沉沉地盯着他。 小孩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去拉丛容的胳膊,小声问:“丛哥,你怎么了?” 怎么了? 丛容简直要被气笑,他生气的时候眉眼会变得十分凌厉,但面对这么小的孩子,青年说不出难听话,只语气莫测地问:“你对我有意见?” 炎朔愣住。 “没有啊。”小孩似乎有些委屈,“丛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丛容:…… 装,你还装,要不是我带了个系统,差点就信了! 丛容转过身背对着炎朔,这个好感度他不刷了,谁爱刷谁刷,又是治伤又是投喂,就算是头猪都该被感化了。 之后几天,丛容没再跟小孩说话,睡觉也换了地方,炎朔晚上几次想蹭过来,都被青年用警告的眼神瞪了回去。 丛容第二天上工前,去女奴的洞穴里看了一下茕。 天气渐凉,刀口没怎么发炎,情况还算不错,只少许血丝从缝合的地方渗出来,丛容帮她清理干净后,换上新的干草。 做完这些,他又叮嘱了几句,一抬头发现其他女奴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丛容:? “您懂得可真多。”一名女奴崇拜地说,“不愧是被圣主大人眷顾的人。” “听说连部落里的祭司大人都无法聆听到圣主的教导,您真是太厉害了!” “是啊……” 丛容猜大概是老莫和女奴说了什么,所以她们才会认为自己帮茕接生是得了圣主的指示。 难怪第二个任务会完成得这么顺利。 不论在哪个时代,信仰都是上位者支配普罗大众的一大利器。 丛容笑了笑:“谢谢。” 青年的笑容很淡,眉眼却一下子生动起来,那双比常人颜色稍浅的眸子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让人想起最柔软的春水。 丛容走后,洞穴里炸开了锅。 “圣主在上,大人实在太温和了,他还说谢谢!”之前夸丛容厉害的女奴语气激动,“而且丛大人长得很好看,笑起来迷人极了!虽然不像炎卯那么健壮,但我喜欢他这样的。” “我也是!我准备今晚就去找大人睡觉。”女奴草籽十分直白地说。 “那我明天去!”同伴飞快道。 炎鹏 丛大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部落里的女奴们惦记上了,他打算磨一套不同型号的手术刀出来。 丛容直觉以后像替茕接生这样的事或许还会发生,中圆刀用来清创还行,做剖腹产手术就有些尴尬了。 谁切七层皮只用一把刀啊?说出去都没人信。 丛容花了一个小时磨大圆刀和小圆刀,一把切表皮,一把切腹膜,然后是弯刀和三角刀。 ——剖腹产用不上这两种刀片,但切血管,神经和腭咽部手术需要,提前磨好,有备无患。 一套手术刀磨完,太阳也下山了,丛容想把手术刀带出石场,可他现在全身上下就围了一把干草,根本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系统,我能把外界的东西收进空间背包吗?”丛容在脑子里问。 9527冷冰冰地回答:“宿主,您好,空间背包只支持收纳本系统出产的道具,其他物品概不支持。” 丛容:……要你何用。 他在心里深深唾弃这个抠门又龟毛的AI,想了想,朝不远处的老莫招招手。 冬猎并未结束,红石部落依旧需要大量武器,老莫原本在磨一把长矛,看到青年向自己招手顿时整个人都激动了。 他挺起胸膛,在一众奴隶羡慕的目光中,小跑着过去。 “丛大人!”两次目睹丛容救人的手段,老莫是最先认定对方被圣主眷顾的,比洞穴里的其他奴隶都要早,用原世界的话说,大概就是他的头号粉丝。 丛……大人? 饶是丛容脸皮厚,也莫名感到羞耻,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称呼的时候,他将目光移到老莫那条脏兮兮的皮裙上。 老莫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皮裙,下一秒原始人古铜色的脸皮渐渐红了,他扭扭捏捏地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丛容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将用干草捆扎好的十几把手术刀递给他,低声道:“帮我藏一下。” 老莫:? 对方一脸呆滞,丛容咳了一声:“这是圣主在梦里教给我的,可以救人。” 老莫见过青年使用中圆刀,当时就觉得这东西不一般,这会儿听他说是圣主的智慧,顿时更加惶恐,接过来郑重收进皮裙里。 丛容也不知道他怎么放的,居然完全看不出来,他高兴地拍拍老莫的肩膀,后者激动得话都说不囫囵了。 炎丁跟着大部队去冬猎了,给奴隶们放饭的事情就交给了部落里的其他人,而这个人正是首领之子炎鹏。 作为红石部落的首领,炎山有一名伴侣和七个情人,这些情人都替他生了孩子,却只有炎鹏一个是男的,剩下的全是女儿,因此他对这唯一的儿子非常宠爱。 别的年轻战士都出去狩猎,只有炎鹏可以安安稳稳待在自己的洞穴里睡觉。 至于这次给奴隶们放饭则是他父亲要求的,让他出去走动走动,为部落做点事情。 炎山虽然才四十多岁,但原始人的寿命普遍不长,他已经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大家都说下一任首领会是年富力强的炎卯,但炎鹏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 炎鹏和炎丁年纪差不多,二十出头模样,腰上围了一块鳄鱼皮做成的裙子。 照理说作为首领的独子,应该是不缺吃喝的,然而炎鹏看上去并不如何强壮,个子倒是不矮,脸上却没什么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常年不晒太阳的缘故,他的皮肤比部落里百分之九十的原始人都要白,但因为不怎么洗澡,所以看上去又脏又糙。 炎鹏手里除了装肉汤的石桶外,还拿了一根鞭子。 鞭子是把兽皮编成了麻花辫的形状,有两根手指那么粗。 红石部落的奴隶分为两种,一种是像丛容老莫这样为整个部落服务的公共奴隶,另一种则是私有性质的。 红石族人只需要上缴不多的一点兽肉或者皮毛,就可以换到一名健康的奴隶。 以前换奴隶的族人不少,而且大部分是年轻力壮的战士,他们能猎到不错的野兽,拿出一些用来交换奴隶,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甚至有些战士的伴侣或者情人就是奴隶。 但今年旱季来临后,许多族人连自己吃饱都成问题,更不会用多余的肉去换奴隶。 更何况,一旦奴隶成了私有物,那么部落将不再承担对方的口粮,族人需要自行解决。 私有奴隶一般过得比丛容他们好,特别是那些当了战士情人的,不用经常挨饿,而且还有皮裙穿,外表看上去跟普通族人差不多。 但也有过得不好的。 比如炎鹏的奴隶。 “他经常抽打奴隶吗?”丛容看着那条兽皮鞭子直皱眉。 老莫点点头,声音里带着畏惧:“炎鹏不喜欢吃肉,所以把分到的大部分兽肉都换了奴隶,他的奴隶是最多的,比首领还多。” 不喜欢吃肉? 丛容惊讶,原始部落里居然还有不爱吃肉的?虽然他自己因为嫌弃哼哼兽膻,同样不怎么喜欢,但他来自美食文化高度璀璨的大吃货国啊,难道炎鹏也不是原住民? 丛容看向对方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探究。 如果炎鹏也是穿越过来的,那他的运气可比自己好太多了,至少人家一来就是正儿八经的首领之子,不用干活,有吃有喝,还有独立洞穴。 哪像他连块像样的皮裙都没有,天天馊菜团子膻肉汤,磨刀磨得满手泡,好不容易救了个小孩,特么还是头白眼狼! 丛容越想越气,在脑子里大声质问系统为什么自己这么惨? 9527回答得一本正经:“宿主在异世大陆的身份由初始债务值决定,两者呈负相关,债务值越高境遇越糟糕,反之亦然。而您因为炸了一个研究所,债务值在所有宿主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丛容:……好了,不用提醒他生前干了什么了,他要是知道那什么破研究所值这么多点数,当初逃跑的时候一定离总控室远远的。 “还有炎鹏并不是穿越者,他是这里的原住民。”系统又多说了一句。 丛容蹙眉,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人炎鹏其实只是个环保的素食主义者? 打饭的队伍一点点往前移,现在是冬猎队走后的第五天,一天一顿,有时候两天一顿的肉汤虽然量没减少,但稀得只剩表面一丁点儿油花,至于刚开始时的肉沫,则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到昨天为止任务奖励的那一篮面包全部告罄,也就是说,今后他也只能跟着奴隶们喝汤。 轮到丛容,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向炎鹏,后者正盯着一名瘦弱的小奴隶,从头打量到脚,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食欲? 丛容:! 这家伙不吃肉,不会是喜欢吃人吧! 关于异食癖,并不是现代社会才有的,古时候的华夏就有人出于猎奇心理,把美人放在蒸笼里蒸熟,抬上桌和宾客们分食的故事。 9527读取了他的想法,难得主动提醒:“恐怕是的,所以宿主您最好离他远一点。” 丛容微微眯起眼。 9527默了默,然后继续道:“我们系统内部也有KPI考核,我希望您最终能还清债务,离开异世大陆,而不是刚来一个月就被当地土著当成食物吃掉。” 丛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不用它提醒,也知道小命要紧,这会儿倒是对系统说的KPI起了点兴趣:“你在你们那儿的业绩排名是不是还挺靠前的?” 9527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不说前五十,也能进前一百吧。” 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小骄傲。 丛容:……啧。 “厉害了。”青年不怎么走心地夸奖,“那些还清债务的宿主最后都回到原世界了吗?” “没有。”9527脱口而出,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恢复成以往冷冰冰的语气,“该问题与任务无关,系统不予回答。请宿主专注任务,不要试图用彩虹屁腐蚀系统的内心,旁敲侧击地套话。” 丛容:…… 你一个AI居然还有内心,而且说厉害就算是彩虹屁了吗? 你们系统真不经夸。 和好了? 之后无论他再怎么提问,9527都跟蚌壳似的闭紧了嘴巴。 丛容冷笑:“我看你是不想要KPI了。” 他冒着被电击的危险兢兢业业打工还债,最终目的就是摆脱实验体的身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结果现在系统居然说有宿主没回到原世界? 是不愿回去还是不能回去? 前者的话还好说,但如果是后者…… 丛容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9527:…… 脑子里安静下来,丛容也不催促,留给它权衡利弊的时间,半晌,对方幽幽开口:“他们自愿留在了异界。” 丛容:? 他看看周遭赤身裸体的奴隶们,又看看身后充满尿骚味的窑洞,再看看自己碗里那稀得和清水没什么两样的肉汤。 是原世界几百平的大别墅不够壕?还是鲍鱼龙虾不够香? 9527读懂他的嘲讽:“或许您以后也会和他们做出一样的选择……” 丛容无比坚定地打断了它:“我肯定不会。” “小崽子,你的伤竟然好了。”一个惊讶的声音打断了青年脑内的交谈,粘腻腻的,像含了一口痰。 是炎鹏。 丛容蹲在角落里喝汤,那边没打上饭的奴隶只剩下几个,其中就有炎朔。 小孩低着头,一动不动,奴隶们畏惧炎鹏,也都离得远远的。 丛容微微皱眉,对小白眼狼,他一点也不想管,于是把注意力都放到了眼前的哼哼兽肉汤上。 好膻! 哪怕喝再多次,他也习惯不了野猪肉的这股怪味儿。 “既然你好了,不如来当我的奴隶吧。”炎鹏伸手去抓小孩的胳膊。 炎鹏爱吃人几乎是全部落皆知的秘密,这要放在原世界,早被抓起来无期起步死刑封顶了,还会遭受舆论的谴责。 但在原始社会,异食癖并不算什么,饿狠了,谁没吃过人呢? “好不容易活下来,最后还是逃不过,这孩子也是命苦。”老莫无奈叹气。 丛容吞咽的动作微滞。 “宿主,您如果现在帮他一把,炎朔认可您的概率应该会很大。”系统忽然开口。 丛容想说红石部落的人多得是,自己不缺他一个原住民认可,然而很快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发现你好像特别希望我能获得炎朔的认可。” 丛容并不是无的放矢,包括之前劝他把面包分给小孩,还有现在。 系统对炎朔的关注度过高了。 接下去脑海中的沉默让丛容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可为什么呢? 那边炎鹏没能拉住小孩的胳膊,被对方躲过去了。 炎朔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但从青年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眼底迸发出的强烈恨意,如果这恨是火,炎鹏大概已经被烧得连渣都不剩了。 啧,不仅是头白眼狼,还是头记仇的狼崽。 丛容撇撇嘴,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朝两人走去。 “大人,这孩子的伤也就看上去有点起色,其实根本没好,我昨晚还听到他叫唤了。” 青年的声音又清又亮,干净澄澈,和其他奴隶完全不同,炎鹏心里被挠得痒痒的,然而在扭头看清对方的模样后,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嫌弃。 炎鹏喜欢吃人,可也不是什么人都吃,他喜欢那些年纪不大,细皮嫩肉的小孩。 丛容马上十八岁,而且因为白天打磨石器,夜晚又直接睡在沙土地上,搞得灰头土脸,看上去又老了好几岁,炎鹏对他兴趣不大。 不过丛容那一声大人还是把炎鹏叫得十分舒坦,抓向小孩的手也下意识收了回来。 炎朔完全没料到丛容会这时候帮他,他不是厌烦自己了吗?他都不愿意挨着自己睡觉了! 炎朔想不明白,却也很快反应过来,作出虚弱的模样,细声细气地说:“是的大人,我的背还是很疼,如果去当您的奴隶,我晚上可能会忍不住叫出声,打扰到您休息。” 炎鹏脸上露出一丝迟疑,他洞穴里其实还有没吃完的小奴隶,这么个瘦瘦巴巴,又带伤的小崽子带回去,恐怕活不过两天,而死去的食物就不新鲜了…… 丛容见他犹豫,赶忙又道:“大人不如等几天,如果冬猎队回来,这孩子还活着,您再要他也不迟。” 提起冬猎队,炎鹏想到自己剩下的物资也不多了,可能还换不了一个奴隶。这光头说得没错,等冬猎队回来,他分到更多的兽肉和皮毛再跟部落交换。 按理,他是炎山的独子,就算白要个奴隶也没什么,可惜部落里不仅有首领,还有祭司。 红午那老家伙看好炎卯,想在死前推炎卯当新首领,对自己向来不假辞色,炎鹏也不愿意去触对方霉头。 “行,那我就再多等几天。”炎鹏恋恋不舍地在小孩细嫩的脸上摸了一把,炎朔差点炸毛,咬着牙忍住了。 丛容想起之前他不让自己摸头,不禁有些好笑。 炎鹏放完饭就拎着石桶走了,奴隶们这才敢围上来。 “丛大人,炎鹏脾气不好,他手上还有鞭子,刚才真是太危险了。”老莫看了眼小孩,不赞同道,态度却比之前更加恭敬。 丛容淡淡道:“没事,已经过去了,大家早点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工。对了,以后别再叫我大人,叫我的名字丛容。” 这称呼听得他一个现代人简直头皮发麻。 老莫:“好的,大人。” 丛容:…… 算了,摆烂了。 丛容回到洞穴里,身后是奴隶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丛大人太善良了,他又救了这孩子一次。”老莫的粉丝滤镜有八百米厚。 “是啊,听说大人今天早上还去看望茕了,替她换了干草。”说话的是茕的一个相好。 “丛大人真聪明!”一名和炎朔差不多大的小奴隶满脸崇拜,“他知道的东西好多,还敢跟炎鹏说话,我都不敢看炎鹏的眼睛。” 奴隶们都被他孩子气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只有炎朔没笑,他默默坐到原来两人躺过的地方,背靠洞壁,丛容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小孩很想凑过去,又怕像前几次那样被拒绝。 气温越来越低,丛容嫌干草堆里有虫子,以往都是挨着炎朔一起睡,现在一个人就有点冷了。 老莫十分善解人意地过去问:“要不我跟您一起睡?” 没有保暖的兽皮,凛冬彻底到来前,奴隶们晚上经常是几个人挤在一起互相取暖,至于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往年冬季过去,都会有大批奴隶被冻死,但红石部落并不在意,对他们而言,族人才是重要的,奴隶和野兽差不多,死了再去别的部落抢就是了。 丛容看看老莫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的脸蛋,婉拒道:“不用了,谢谢。” 老莫闻言失望极了,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落寞。 丛容:…… 继老莫之后,又有几名奴隶提出可以提供陪/睡服务,而且大多是年轻体壮的小伙子。 “丛大人,我可暖和了,哪怕在最寒冷的凛冬,身上都热乎乎的。”一名奴隶骄傲地说。 “丛大人,我也很暖和,而且我有肌肉,您如果靠在我的肌肉上一定能睡得特别舒服。”另一名奴隶向丛容展示他的肱二头肌。 丛容:…… “我也有肌肉,您看看我……” “丛大人,还有我!” 丛容不觉得硬邦邦的肌肉靠起来会让人舒服,再说,他睡觉为什么要靠着一个男人的肌肉? 于是最后丛容谁都没有选,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睡着了,看得奴隶们心疼不已。 大人实在太善良了,他这么做是不想厚此薄彼,伤了其他人的心,对,一定是这样的! 睡前喝了一大碗汤,丛容半夜被尿憋醒了,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居然并不觉得冷,原因是背后贴着个人。 青年心中一惊,差点直接一脚踹过去,好在理智及时回笼,转身看到小孩睡得正香的侧脸。 炎朔的头发披散着遮住小半张脸,闭上眼睛的模样乖巧又无害,总是会让人下意识把他当成女孩子。 Tui!才不是女孩子,分明是头小白眼狼。 丛容气哄哄地去洞外放完水,回来的时候炎朔还躺着,但丛容知道他醒了,长长的睫毛抖个不停。 “别装了。”丛容没好气地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屁股。 炎朔一咕噜翻身坐起,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小声喊了句:“丛哥。” 丛容很想说别叫我哥,我没你这样的白眼狼弟弟,但他又想起系统对小孩的重视,生生忍了,硬邦邦地说:“让我看看你的伤。” 炎朔现在就怕青年不理他,闻言十分乖巧地转过身,把受伤的后背露出来。 丛容见小孩毫不防备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但也没想太多,仔细查看伤口。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丛容当初亲手替炎朔清的创,这孩子伤得有多重,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脊椎骨都露出来了,整个人差点被撕成两半。 然而距离缝合才过去不到一个星期,伤口已经完全收敛,但因为表面血痂还未脱落,所以看上去依旧十分吓人。 “原始人的自愈能力都这么强吗?”丛容惊疑不定地在脑子里问系统。 “宿主您好,该问题与任务无关,系统不予回答。”自从被丛容套了话以后,9527彻底成了一个么得感情的任务发布机。 丛容也不是非得它回答,过几天跟茕的恢复情况比对一下就知道了。 “好得差不多了,等血痂自然脱落,我给你拆线。”他轻轻拍了一下小孩的背。 炎朔立即转过来正对着青年,他虽然是第一次听到拆线这个说法,但大概能明白意思,乖乖说:“谢谢丛哥。” 丛容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小孩见状迟疑了下,又悄悄蹭过来,试探地抱住青年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丛哥,你不生我气了?” 丛容:…… 生气,怎么不生气?遇上个小白眼狼,他特别生气好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几次看到炎朔,他总会莫名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这么小心翼翼地去讨好那对夫妇…… “我不生气。”丛容面无表情地说。 小孩却很高兴,又往他身边凑了凑:“丛哥。” “干嘛?”丛容皱了皱鼻子。 他虽然自己也好几天没洗澡,但嫌弃别人不洗,总之就很双标。 “拆线疼不疼?”炎朔问。 “不疼。”问到专业问题,丛大人难得有耐心,可惜不多,下一秒便挖苦道,“上次缝的时候,不是很能忍吗?” 他当时都有点怀疑这孩子是疼傻了,都不知道叫了。 “能忍啊,但是不疼的话就不用忍了啊。”小孩认真地说。 丛容:……好特么有道理。 “丛哥,面包还有吗?”炎朔有些不好意思,但一碗汤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根本吃不饱。 丛容同样没吃饱,他也想吃面包,他不仅想吃面包还想吃火锅小龙虾烤串臭豆腐。 “没有了,吃完了。”丛容闭着眼睛说。 “丛哥。”小孩又在叫他。 “又怎么了?” “我睡觉了。” 丛容:…… 不一会儿身边就响起小孩均匀的呼吸声。 丛容:…… 矿脉和火原石 日子一晃又过去两三天,这两三天里,丛容去给茕换过几次稻草。 ——因为没有消炎药和止血药,加上洞穴哪怕打扫得再干净,卫生条件和原世界的医院也不能比,所以剖腹产的伤口出现了少许化脓现象。 丛容帮忙清理了,好在情况不算严重,发现得也还及时,不影响愈合,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他记得炎朔当初是缝合伤口后的第一晚发了高烧,隔天就活蹦乱跳地和他一起去石场干活挣吃的了。 所以小孩的自愈力确实相当强悍,而且听老莫说在自己来之前,炎朔已经在洞里不吃不喝,自生自灭了三天,那样都没死,简直就是奇迹! 丛容笃定小孩身上一定藏着秘密,这或许就是9527三番两次想让他获得炎朔认可的原因,他倒不是特别在意,这世上谁还没点秘密了?他自己就背着一个大秘密。 丛容有想过到底该怎么对待炎朔,小孩其实除了不认可他这一点外,别的地方挑不出半分毛病。 夜里会挨着他睡,暖烘烘的像个小火炉,白天也会屁颠颠跟在他后面帮忙砸石核,而且小崽子的手非常巧,磨出来的石刀比老莫那些成年人还精细锋利。 另外,丛容已经知道给茕做剖腹产手术那天,是炎朔帮他立的“圣主眷属”的人设,表明一切都是圣主的指示,从某种意义上说,第二个任务能这么快完成小孩也有一部分功劳。 丛容心情十分复杂。 “丛哥,你怎么了?”炎朔把一块行片递到他面前,见青年没接,奇怪地问。 “没什么……”丛容很快回过神。 话音未落,石场入口处传来喧闹的嘈杂声,原本在打磨石器的奴隶们纷纷抬起头。 “出什么事了?”丛容问。 “大人,我去看看。”老莫自告奋勇。 丛容点点头。 不一会儿,老莫就回来了,脸色不大好看:“丛大人,有奴隶在挖矿的时候被砸到了腿。” 挖矿? 丛容一愣:“红石部落还有矿脉?” “有的。”老莫指了个方向,“就在石场西面,那是一条十分难得的火原石矿,是圣主对红石部落的恩赐。” 其他奴隶也齐齐点头:“正因为有了火原石,部落才能从圣使那里交换到盐。” 火原石…… 丛容忽然想到上次任务奖励的那块无属性原石,两者光看名字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 “圣使是谁?”他又问。 “圣使是圣城委派过来的大人,他们每年都会来部落一次,用盐和其他东西换取火原石。 祭司大人身上那件珍贵的圣衣,就是去年从圣使手上用一整车火原石换到的。据说特别轻薄,在圣城只有有身份的大人才能穿,祭司大人自从穿上后就没脱下来过。” 老莫一脸羡慕。 丛容神情古怪,不说麻衣的稀缺性,真有人能把一件衣服穿一年? 都能滴出油来了吧?! “火原石有什么用?”丛容问。 老莫摇摇头:“我不知道,首领和祭司大人可能知道。” 他只是一个奴隶,连圣使的面也只遥遥见过几次,更不可能和对方说话,再者,他也不敢说。 丛容没有再问。 这天回去的时候,洞穴里的气氛异常凝重,那名被砸伤腿的奴隶叫大石,被人抬回来后就躺在角落里,绝望得红了眼眶。 部落里只有祭司大人会治病,但她只给自己的族人治,奴隶是不值得她纡尊降贵的。 以往也不是没有奴隶在挖矿的时候受伤,相反,这种情况十分常见,有的被落下来的矿石砸到了肩膀,有的被砸到了手臂,当然也有腿,还有的砸到脑袋直接一命呜呼。 而被砸到其他部位的奴隶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轻一点的手脚出现不程度的变形,无法正常走路或者使劲,因此无法再好好干活,通常会被战士们当做狩猎时吸引猛兽的诱饵。 严重些的肢体感染溃烂,这时候其他奴隶会把他们受伤的部位用石刀砍掉,幸运的能活下来,运气差的则失血过多而死。 所以对奴隶们来说,受伤基本就意味着死亡。像炎朔那样的毕竟是少数,如果他没有遇上丛容,很可能这次冬猎,炎卯他们就会带上他。 大石一点也不想死,他那么年轻,才不到二十。他还有中意的姑娘,那姑娘是一名女奴,如果大石下次能跟去冬猎,并活着回来的话,就答应跟他睡觉。 有些奴隶看上别的女奴或者男奴,不管对方愿不愿意,都会敲昏了强行发生关系,这在红石族人中间也非常普遍。 但大石不喜欢这样,他自认是奴隶中最强壮的,冬猎后一定能分到不少兽肉和皮毛,到时候他分一半给中意的姑娘,然后两人会度过一个甜蜜的夜晚。 然而现在他的腿受伤了,别说冬猎,连走路都成问题,大石感觉天都快塌了。 奴隶们围着大石,眼中满是担忧和同情。 “我看看。”一道冷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奴隶们顿时如摩西分海般退开。 “丛大人……” “是丛大人!” “丛大人,您能救大石吗?” 奴隶们七嘴八舌,眼中满是信赖和尊敬。 丛容没有回答,他天生共情力低下,对许多情绪无法感同身受,但他会算账。 如果这名奴隶因为伤口感染死掉,或者被猛兽吃掉,他那(28/100)的任务就会变成(27/100),距离完成又远了一步。 所以在青年这里,每一个奴隶的命都十分宝贵。 丛容在大石身边蹲下,炎朔看了眼地上的手术刀,很熟练地帮忙烧水消毒。 大石脑门上全是汗,剧痛让他的面容微微扭曲,矿石砸到的是他的左小腿,没有衣物阻隔,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原始社会没有x光,丛容只能凭自己的专业和经验判断肯定有伤到骨头,应该没断,但骨折是跑不掉了的。 说起来,治疗骨折对丛容而言比剖腹产要对口得多,也轻松得多,他看向大石随口问:“你多大了?” 忽然被问年龄的原始人一脸懵,喃喃道:“过完这个凛冬就十九了。” 其他奴隶也都奇怪得不得了,一名皮肤黝黑的男奴小声道:“丛大人,我二十了。” “丛大人,我十六,但马上就要十七了!”另一名少年男奴不甘落后地说。 “放屁,你比我小五岁,明明才十五。”黝黑男奴毫不客气地嘲笑,“仓你连自己的年纪都算不好,真丢人。” 被叫做仓的奴隶瞬间涨红了脸,嗫嚅道:“谁说我算不好,我只是……” 仓没能只是完,被老莫打断了:“闭嘴,大人问的大石,又没问你们,一个个叽叽喳喳的,不要影响大人治病。” 老莫现在是除了炎朔以外,和丛容走得最近的人,特别是上次丛容找他藏手术刀以后,大伙儿都默认老莫在丛大人心里不一般。 这让他不知不觉间在奴隶中树立起了一定的威信,只是老莫自己还没意识到,其他人也没意识到,丛容发现了,但他什么都没说,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更何况这里是奴隶制社会,不是乌托邦。 黝黑男奴和仓瞬间屏住呼吸,不敢再说话了,大石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奴隶们大部分都不会算数,能数到二十以内就相当不错了,他就是其中之一,这一度让大石十分骄傲……嗷!!!!! 大石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奴隶们全都被震住了,炎朔捡起一把干草眼疾手快地塞进大石的嘴里,世界清净了。 “大,大人?”老莫诚惶诚恐地看向丛容。 “还很疼吗?”丛容问眼泪汪汪的大石,他刚才趁几人说话的时候,帮对方复原了错位的骨头。 大石小心感受了一下,咦,居然真的没那么疼了,他好像好了?! 丛容替他正骨完毕,习惯性伸出手,伸完才想起这不是原世界,也没有助手给他递手术刀,刚准备收回去,一把消毒好的中圆刀被放进他的手心。 丛容诧异地望过去,炎朔朝他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带着一丝小得意。 上次丛哥就是用这把刀帮他清的创,炎朔记得很清楚。 丛容仔细把大石伤口里的石渣和碎肉剔除干净,然后再进行缝合。 针和线依旧是老莫提供的,没用麻醉剂,大石疼得直吸气,但好歹忍住了没再叫起来,他刚才实在太丢脸了,上次茕剖腹产的时候都没叫得那么大声…… 大石偷偷看向炎朔,大概猜出他在想什么,小孩抿了抿唇,淡定道:“我当初没有叫。” 丛容也点点头,表示炎朔没说谎。 大石:…… 顿时更丢脸了! 编草兜 替大石缝合完伤口,接下去就是用夹板固定,丛容让其他人到附近捡树枝,不用太粗,足够结实就行。 奴隶们不知道丛大人要树枝干什么,但都争先恐后地跑出洞穴,比吃饭还积极。 “仓,你说大石的腿能治好吗?”黝黑男奴小声问仓。 “肯定能,丛大人连孩子都能帮茕生,更不用说治腿伤了。”仓捡起一根树枝试了试坚韧度,“没见大石刚才都不怎么疼了吗?” 啪,树枝断了,仓嫌弃地丢到一边,继续找其他树枝。 黝黑男奴默默跟在他后面不说话,半晌才道:“要是大人早点来部落就好了,这样黑舌就不用死了。” 男奴叫黑牙,一个月前他的弟弟黑舌也和大石一样被矿石砸中了腿,当时天气比现在热,没几天伤口就感染化脓,臭不可闻,还长出了白色的蛆虫,蚊蝇在里面做窝。 黑舌疼得受不了,黑牙鼓足勇气去求祭司大人救弟弟,结果却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还被炎鹏狠狠抽了一顿,差点自己也搭进去半条命。 黑舌最后是血流光了死的,他哀求黑牙替自己把烂掉的腿砍掉。 黑牙闭上眼还会看到黑舌痛苦又解脱的模样。 “黑舌去圣主的怀抱了。”仓安慰地拍拍同伴的肩膀,“他会永远幸福的,我们也会。我们现在有了大人,男人不用害怕受伤,女人也不用害怕生孩子,因为有大人在,大人会让我们活下去的。” 黑牙悲伤的情绪被仓的话抚平,他隐隐有些激动:“你说的对,大人是圣主对我们的恩赐!” 因为有红石族人守夜,奴隶们不敢走得太远,不一会儿便献宝似的把各种各样,不同粗细的树枝送到青年面前。 沙地上积了一大堆,丛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两根比了比,感觉能用,熟练地将其用干草绑缚在大石的小腿两侧。 “这样骨头就不会长歪了。”丛容对大石说,“至少三天不能下地,三个月内不要再挖矿了,申请去石场干活吧。” 虽然都是奴隶,矿奴明显比老弱病残组更辛苦,但相应的,每天能分到的食物也更多。 大石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青年告诉他连骨头都不会长歪,差点以为在做梦,他还能正常走路,能跑能跳,不用像烂泥一样躺在洞穴里,等待死亡的降临。 大石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他觉得很丢脸,但此时没人嘲笑他,奴隶们看向丛容的目光更加尊敬。 青年没有强壮的身体,也没有摄人的武力,他甚至连头发都没有,可如果有谁敢伤害他,每一个奴隶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挡在丛容面前,为他拼命。 圣主在奴隶们心中原本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信仰,但现在他们的信仰有了寄托的对象。 大石腿断了干不了活,放饭的时候当然也分不到肉汤,这三天只能靠喝水度日。 水是别的奴隶帮忙打的,丛容让他烧开了再喝,据说这样肚子里不容易生虫子。 大石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是大人说的,那肯定就是对的。 丛容自己也不喝生水,作为一个标准的华夏人,上辈子哪怕家里有直饮水,他都习惯先把水烧开,而且相比起冰饮,他也更喜欢喝温白开。 一起跟着他喝温白开的还有炎朔,小孩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用石锅烧水,没有水囊,他甚至还像模像样地磨了两个带木塞的石杯。 奴隶们大部分都只有一个石碗,用来装馊菜团子和肉汤,杯子是讲究人才用的东西,整个红石部落就只有祭司午用石杯,她还会往里面放一些新鲜的树叶或者果实。 但部落一般也不禁止奴隶拥有杯子,只要不是石刀长矛这样的武器,族人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石场里的废料遍地都是,根本不值钱。 为了方便携带,丛容给两人的石杯编了草兜,一端可以拎在手上,模样有些像原世界的随行杯。 这种草兜做法并不复杂,却着实把洞里的奴隶们惊艳到了。 “大人,这也是圣主的智慧吗?”老莫指着两个网格状的草兜,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 丛容:…… 圣主应该不管这种事,这是他小学同桌的智慧。有段时间学校里的女生流行用五颜六色的丝线编各种手环,丛容看了一次就学会了,还举一反三地做了个网兜。 那网兜后来被同桌死皮赖脸要走了给她妈装鸡蛋。 丛容很想说这就是他随手编的,但为了让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圣主眷属”人设不崩塌,只能违心地点点头。 丛容想了想说:“我可以教你们编草兜。” “真,真的可以吗?”不止老莫,所有人的眼睛瞬间都亮了。 他们不过是低贱的奴隶,居然也能够接受圣主的智慧……要知道连部落里的祭司大人都不曾拥有这样的机会! 祭司的学识往往都是从他们的老师,也就是上一代祭司那里传承来的。 一个部落的祭司会在死前的两到三年,从众多族人中挑选出一名合适的年轻人作为自己的后继者,把全部知识倾囊相授,至于对方能学到多少,就看他的本事了。 丛容耐心地把编织过程展示给奴隶们看,如何起头,如何连接,如何分叉…… 这个时间在洞穴里的都是男奴,他们大多空有一身力气,手指粗得跟胡萝卜似的,平日里挖矿或者打磨石器还行,像编草兜这样的灵巧活儿就显得笨手笨脚了,不是这边散了,就是那边乱了。 丛容也不着急,接下去的几天,大伙儿干完活只要一有空,就都坐在干草堆里编啊编,除了一个人。 “你不学?”丛容挑眉问正在倒水的小孩。 炎朔把石杯递给他,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个巴掌大的草兜。 “你已经会了?”丛容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我第一天就会了。”小孩耸耸肩,一副你如果夸我我就勉强接受的傲娇表情。 丛容没忍住捏了一把他的脸,虽然吃得不好,卫生条件也差,但小孩的皮肤却出人意料的光滑有弹性,手感很不错,丛容于是又捏了两下。 炎朔疼得直吸气,小声嘀咕:“不想夸也不用捏脸啊……” 小孩学东西确实非常快,简直称得上心灵手巧,连磨出来的石质武器也比许多成年人的锋利。 不过他对编草兜这事兴致缺缺,炎朔更喜欢石刀和长矛,喜欢它们握在手中的沉甸甸的力量感,只要想象一下刀刃破开猎物皮肉的画面,他浑身的血液就忍不住沸腾。 冬猎归来和私人问题 替大石治完腿伤后又过了两天,出去冬猎的红石族人终于回来了,只是原本浩浩荡荡的五十人队伍,缩减了将近三分之一。 死的几乎全是奴隶,还有一些族人,领头人炎卯脸上也带着伤,但他笑得非常开心,其余人同样如此。 他们带回来了食物和皮毛,三头比白犀牛还大的野山羊——原始人管它们叫铁角兽,十来只鸵鸟那么大的不知名鸟类,以及一些红红黄黄的果子。 丛容发现异世大陆的动物体型都极端偏大,不论是刚来时遇到的哼哼兽,还是这次的铁角兽。 他前些天看到几个小奴隶在挖沙地里的瓢虫,比乒乓球还大,跟糖葫芦似的串在树枝上烤。 别说,不看样子,光闻味道还挺香的。 丛容原本还担心原始人身上会长虱子,但见识过这些巨大化的动物后,便知道自己多虑了。 这个世界就算有虱子,起码也有指甲盖大小,一眼就能看到,根本藏不住。 冬猎队带回的食物不够红石部落撑过整个凛冬,可也能让他们吃上相当长一段时间了。 首领炎山给了炎卯一个热情的拥抱,大力拍打后者的背部:“卯,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战士。” 炎卯被夸得满脸通红,这次的猎物有三分之一是他打到的,包括那头最大的铁角兽——这畜生受伤以后直接疯了,四处乱顶,如果不是他躲得快,被尖角划破的就不是脸而是肚皮了。 炎卯自己也有些骄傲,他期待地望着炎山,希望对方能趁此机会向所有人宣布下一任首领的人选。 然而炎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分配猎物去了。 炎卯心里有一瞬间的失落,然而很快这点情绪便烟消云散了,因为炎山直接给了他一头铁角兽,尽管不是最大的那头,可依旧让人非常震惊了。 炎山自己都只拿了半头,剩下半头分给了其他族人。 男人们不约而同朝炎卯投去嫉妒的目光,女人们则羡慕地看向他的伴侣红果。 红果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怀孕九个多月,随时都可能分娩,如果是在丛容那个世界,这时候应该在医院里待产。 但原始部落没有医院,原始人也没有待产的概念,甚至在古时候的华夏,许多孕妇都是上一秒还在地里干活,下一秒就把孩子生了。 不过丛容看到红果那大得惊人的肚子还是微微皱起了眉。 红果身材娇小,这个肚子给她造成了不小的负担,只能用手托着后腰来减轻不适感。 每个红石族人都分到了肉和皮毛,奴隶则只有参加冬猎的才有,而且大多是内脏和骨头,尽管如此那些人也都高兴得仿佛过年。 剩下的奴隶羡慕得不得了,然而一想到没回来的人,这种羡慕顿时削弱了大半。 “首领大人,我打算过几天再出去一趟。”炎卯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我们发现了一处铁角兽的聚集地,起码有上百头。” “什么?!”不光首领炎山,整个红石部落在安静了一瞬后沸腾了。 几百头铁角兽? 这是什么样的概念? 一头成年铁角兽,如果省着点,晒成肉干,连骨头带内脏,足够让一户三口之家吃两个月不用挨饿。 几百头铁角兽他们想都不敢想! “就是有些远,需要走四个白天加三个黑夜,所以我希望能早点出发,否则在凛冬到来前恐怕赶不回来。”炎卯想了想又说,“还有我需要更多的人手和武器。” 这次如果不是因为事先折损了不少奴隶和长矛,他们的收获应该能更丰厚。 “好好好!”炎山现在满脑子都是几百头铁角兽,对炎卯的要求一口应下。 老祭司午将法杖高举过头顶,朝圣城所在的方向深深跪拜:“圣主在上,一切都是圣主大人的恩赐,让您的子民不再受饿。” 其他人见状也匍匐在地:“感谢圣主大人的恩赐。” 丛容不想太显眼,顺势蹲了下来,假装很认真地跟着念诵,实际却在脑子里问系统:“圣城离红石部落远吗?” 9527沉默,就在丛容以为这家伙又要用“该问题和任务无关,不予回答”来敷衍他的时候,冰冷的机械音响起:“非常远,如果仅靠人力行走,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大概需要半年。” 丛容:…… 他本来还想有朝一日能去圣城看看,现实让他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毕竟人的腿只有一双,走断了没地方补。 感恩仪式持续了挺久,久到丛容蹲得腿都麻了,他悄悄抬起头,入目是一片乌泱泱的脑袋,以及旁边一张心不在焉的小脸。 丛容:…… 炎朔看上去好像跪着,屁股却坐在小腿上,脸朝向祭司,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空地上的铁角兽,都快冒出火来了。 丛容没好气地按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小孩瞬间怒了,正准备发作,看到是他,又立马老实了,没骨头似的靠在青年身上,小声说:“丛哥,我饿。” 丛哥:…… 丛哥自己也饿,但你一个原始人能不能对你们的圣主稍微虔诚一点? 炎朔用眼神告诉他,不能,在食物面前圣主一文不值。 感恩完毕,分配好猎物,接下去就是全部落的狂欢时间。 原始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吃吃喝喝以及干那档子事。 男男女女们毫不见外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滚到一起,连奴隶们都在喝了带骨头的肉汤后各自去找相好的了,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烤肉和情/欲的味道。 丛容在红蚁部落的时候就见识过一次这种场面,倒不如何惊讶,他似是想到什么,扭头去看身边的小孩。 炎朔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两具交叠在一起的赤/裸身体,乌溜溜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丛容:…… 他伸手捂住了小孩的眼睛。 一高一矮两道人影默默回到洞穴里仰头望天,一起回来的还有老莫。 老莫其实并不老,才三十出头,但和那些二十来岁的男奴一比,他就是棵老白菜帮子了。常年风餐露宿的劳作,让他眼角早早爬上了皱纹,再加上胡子拉碴,看上去就跟五十岁差不多。 原始社会奴隶的平均寿命不超过三十,他们大部分年纪轻轻就死于外伤,疾病或者奴隶主的毒打,部落也不会白养老得干不动活的奴隶。 老奴隶的下场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被赶出去,然后饿死或者冻死。 老莫当了这么久的奴隶,没有受过任何致命伤,红石部落除了炎鹏,其他族人大多没有殴打奴隶的习惯,他现在还没老到磨不动石器的地步,所以相比起许多人,老莫已经非常幸运了。 老莫把手伸进皮裙里抓了抓,余光瞥见靠墙坐着的丛容和炎朔,又不好意思地拿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问:“丛大人,不出去玩吗?” 在老莫的认知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正处于火气最旺的年纪,他像丛容这么大的时候,整天都有消耗不完的精力,哪怕石场的活儿再多,晚上都要找相好的来一发,否则根本睡不着。 丛容:…… 在丛容帮茕剖腹产以后,曾陆续有几名女奴找他自荐枕席。 最早是一名叫草籽的姑娘,浓眉大眼性感丰唇,就是那胳膊比他的大腿还粗,上来就把丛容的脑袋往鼓鼓囊囊的胸脯里塞,差点没把他们的圣主眷属闷死。 草籽被拒绝的时候还十分伤心,要知道她是部落里最受欢迎的女奴,拥有的相好比茕还多。 第二个是草籽的小伙伴蓬,她没能成功靠近丛大人,因为她实在太臭了,丛容震惊地问她上一次洗澡是什么时候。 蓬十分坦荡地说十六年前,那时她刚出生。 在蓬原来的部落,有个亘古不变的风俗,那就是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的时候一次,结伴侣的时候一次,剩下那一次则是在死后。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大人,如果女奴们不能让您满意的话,不如考虑一下男奴。”老莫说得一本正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就像一个拉皮条的。 他是真心为丛容考虑,有时候情人多寡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比如红石部落的首领炎山就有一个伴侣,七个情人,这还是明面上的,私下里的相好不知道有多少。 老莫话音刚落,几名男奴正巧走进洞穴,看向青年的目光羞涩中带着兴奋。 丛容:…… 丛大人看看人家的大胳膊大粗腿再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细腿。 这特么到底谁干谁啊? 鸵和多虻的报恩 那一晚,奴隶们都发现丛大人脸色前所未有的臭,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只有炎朔抱着青年的胳膊睡得无比安稳。 冬猎队伍回来后,红石族人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好过不少,重新吃上了肉不说,连带奴隶们的伙食也得到了改善。 原本清得能照出人影的汤里好歹又泛起油花了,丛容甚至还捞到了一小块肥肉,但因为实在太小了,他无法判断属于铁角兽的哪个部位。 在原始部落,肥肉是最受欢迎的食物,不论男女老少,肚子里都没多少油水。 自从那篮黄油面包吃完以后,丛容几乎时刻都处于饥饿的状态,再加上每天的劳作,体重直线下降。 他不知道为什么许多奴隶即便吃不饱,身上却依旧有肌肉,丛容怀疑他们的基因和自己的不一样。 他把那块指甲盖大的肥肉丢进嘴里,嚼都没嚼就吞了下去,少盐又不加调料的白水煮肥肉的滋味想也知道好不到哪里去。 除了肉汤以外,奴隶的伙食里还多了之前吃过的那种菜团子,这次倒不是馊的,但同样不好吃,又苦又涩,一股浓重的青草味。 丛容三两口把菜团子吃了,正准备回洞里睡觉,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丛大人。” 丛容:? 他疑惑地扭过头,是两名有些眼生的男奴,说眼生是因为过去十五天里,他们并没有待在部落,而是跟着炎卯的队伍冬猎去了。 “大,大人,请等一下。”鸵的神情非常紧张,他生得十分高大,长了一张年轻憨厚的国字脸,因为要和丛容说话,脊背微微躬着,显得有些卑微。 “有什么事吗?”丛容奇怪地问。 “大人,我们是茕的相好。”多虻的年纪比鸵还要小一些,也更活泼,低着头偷偷打量他的样子,让丛容想起原世界的男高中生,前提是忽略对方那一身紧实到夸张的肌肉。 丛容忍不住感叹茕的审美还挺专一的,脸不重要,重要的是身材一定要好。 “之前茕生孩子的时候我俩不在,听老莫说是大人您救了她们母女的命。圣主在上,您是茕和孩子的恩人,也是我和多虻的恩人。” 多虻看向青年的目光尊敬崇拜又感激,总之相当复杂。 “一切都是圣主的指示,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面对鸵的彩虹屁,丛容十分虚伪地谦虚了一下。 不过这也是事实,他当初会大半夜的帮茕接生,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为了完成坑爹的系统任务。 谁知对面两人闻言更加惶恐了。 丛容:……他忘了圣主对原始人的影响有多深刻了。 多虻跪坐在地上,恭敬地把一个大石桶往青年的方向推了推,小心翼翼地说:“大人,这是我和鸵冬猎分到的物资,请您务必收下。” 丛容一愣。 洞穴里的其他奴隶听见多虻的话,全都转头瞥了石桶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 在他们看来丛大人救了茕和孩子,作为相好的鸵和多虻贡献出自己的食物是完全应该的。 茕的另外几个相好甚至因此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们担心茕以后不愿意再跟自己睡觉,而只跟鸵和多虻睡。 “丛大人,您就收下吧。”老莫在旁边笑道,“能够报答您,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寒冷的凛冬即将来临,丛容确实需要食物和皮毛度过这个难熬的季节,因此便不再推辞。 他其实挺想要一块兽皮,干草只能勉强遮羞,有时候风一吹,都感觉屁屁凉飕飕的。 可惜鸵和多虻的石桶里没有兽皮,只有一些动物内脏,兽骨和浆果。 作为一名医学博士,丛容对内脏并无偏见,上辈子他就很爱吃爆炒猪肝脆皮大肠凤尾腰花卤猪肚夫妻肺片……可惜这里没有酱油也没有辣椒,烹饪手法不是烤就是煮,别说做得好吃了,光内脏本身的腥味就很难祛除。 丛大人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兽肚上移开,最后挑了两段铁角兽的脊骨。 “就这些吧,剩下的你们自己吃。”丛容说。 鸵和多虻对视一眼,忙道:“大人,我们不需要,我们吃肉汤和菜团子就可以了。” 丛容没说话,他被桶底两串绿色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表面粗糙,形状和大小似未成熟的葡萄。 “大人……”鸵还想说什么,被丛容打断,“这是哪来的?” 青年的声音里满是惊疑。 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多虻机灵地接话:“大人,这是一种植物的果实,鸵在冬猎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不过不好吃,很……” 多虻想形容果实的味道,无奈他的词汇量实在有限,很了半天,最后只说:“很难吃,舌头会尝不出味道。” 这么难吃的东西他们之所以会带回来,也是多虻觉得它样子好看,可以送给茕挂在脖子上当装饰。 丛容心说直接吃当然不好吃,因为胡椒就不是用来直接吃的啊! 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丛容摘了一颗咬破表皮,顿时一股浓烈的辛麻之感从舌尖直冲天灵盖,差点让他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丛容有一瞬间的茫然,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惊喜。 确实是胡椒,新鲜的青胡椒! 胡椒在原世界是非常常见的一种调味料,或者说辛香料,颜色有白有黑,但两者其实是同一种东西,前身就是他手里拿的这个青胡椒。 青胡椒不去皮直接炮制成为黑胡椒,成熟后去皮晒干则是白胡椒。 别看胡椒不起眼,却是去腥增香提鲜的好宝贝,上辈子丛家的保姆阿姨不论煎牛排还是煲汤都爱用点胡椒粉。 不过眼前的青胡椒和原世界的相比,个头要大得多,差不多是后者的十倍,像一颗颗小葡萄,辛辣的味道也是十倍,同时还带了一股草本植物特有的清香。 “这东西给我吧。”丛容说。 “大人您尽管拿去!”多虻赶忙道。 鸵这时也回了神,见丛容似乎对自己随手摘的东西感兴趣,他也很高兴,又高兴又骄傲,同时还有些后悔当初怎么不多摘一点回来。 “大人这东西有什么用吗?”老莫挠了挠肚皮,他年轻的时候也跟着冬猎队出去过,自然也见过胡椒,不止他,洞穴里有不少奴隶也是如此。 但他们都和多虻一样,觉得这种绿色的玩意儿难以入口,连飞过的野鸟都不愿意碰它。 “它叫胡椒。”丛容拿了一段铁角兽脊骨,又从石桶里挑出兽肚,趁天还没黑,跑去河边把这两样东西清洗干净,然后麻利地用手术刀切成小块,和几颗青胡椒一起丢进盛满清水的石锅。 ——石锅是老莫贡献的,丛容仔仔细细刷了三遍,因为骨头和兽肚太大,他自己的石碗装不下。 炎朔抱了一大捧干草过来,多虻非常有眼色地帮忙生火。 奴隶们像看西洋镜似的盯着石锅,从毫无动静到咕嘟冒泡。 渐渐的,浓郁醇厚的辛辣味与肉食的味道互相融合,钻入每个人的鼻尖,原本清澈的汤也开始泛白,小股的汁水不断冲刷脊骨,时不时带起几片白色的兽肚。 口水不自觉地从奴隶们的嘴角流下来。 抢救红果(1) 好香。 这真的是铁角兽的骨头熬成的汤吗? 明明以前他们也不是没喝过……不,应该说肉汤他们经常喝,但那玩意儿根本没什么油花,也就比清水好一点点。 一时间,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溜声。 丛容自己也许久没闻到胡椒的味道,上一次喝胡椒猪肚汤仿佛还是上辈子的事情。 好吧,确实是上辈子,他都已经死过一次了。 丛容自嘲地笑笑,他用手术刀搅了搅沸腾的骨汤,又挑起一块兽肚尝了尝。 因为没放盐,味道非常淡,但青胡椒的辛麻已经完全融入进去了,不仅祛除了铁角兽本身的腥膻味,还让兽肚变得更加鲜美。 丛容没忍住,又吃了一块。 咕嘟。 大力的,响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丛容下意识抬头,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丛容:…… 几分钟后,石场上,火堆边,奴隶们人手一碗热腾腾的骨头汤,丛容原本还想再给加点兽肚,被老莫拦住了:“大人,这是鸵和多虻献给您的食物,能分到汤已经是我们的幸运了。” 老莫自己也没要兽肚,其他奴隶纷纷表示老莫说得对,有汤喝他们就非常满足了。 原始社会的奴隶其实相当一根筋,常年遭受压迫和根深蒂固的尊卑观念,让他们把自己低到了泥土里。 这让作为现代人的丛容很不习惯,也很不舒服,并非出于同情或者怜悯,他感受不到这样的情绪,只是从小接受的平等教育让他对阶级分化深深抵触和厌恶。 铁角兽的肚非常大,丛容一个人几餐都吃不完。虽然天气凉了,但还没到天寒地冻的时候,原始社会又没冰箱,食物存放不了太久,丛容最后给鸵和多虻分了一些,剩下的则给了年纪小的孩子们。 “大人,为什么他碗里的兽肚比我们的多?”一名只到丛容腰际的小奴隶指着炎朔疑惑地问,吓得他爹狠狠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大人好心给你吃兽肚,你他娘的还嫌少?” 小奴隶抱着脑袋眼泪汪汪:“我没嫌少,我就问一下。” 他真的只是问一下,没有奴隶会质疑丛大人的决定。大人说的,大人做的,那一定就是对的。 他想知道原因,这样以后自己也能被大人另眼相待。 丛容看了眼身边的炎朔,小孩仿佛没听到似的,乖乖抱着碗小口地喝汤,察觉到青年的视线,转头一笑,朝他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丛容:…… 得了便宜还卖乖。 丛容在心里哼了哼,嘴上却道:“他刚才帮忙找干草了,下次如果你也帮忙打下手,我肯定给得更多。” “真的吗?大人。”小奴隶眼睛倏地亮了,其他几个孩子闻言顿时也都精神了。 “当然。”丛容笑道。 “大人,我会生火。” “我能帮您刷锅,大人!” “我知道哪里的干草最多。” “大人,我特别能吃……” 小奴隶们七嘴八舌,炎朔坐在石头上不屑地撇了撇嘴,幼稚。 青胡椒虽然比不上黑胡椒浓烈霸道,也不及白胡椒后劲绵长,但对第一次尝到胡椒汤的原始人来说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美味了。 “我敢打赌,就算是住在圣城里的大人也不可能吃过用胡,胡椒熬制的汤。”老莫珍惜地把最后一口汤倒进嘴里。 奴隶们一边喝一边烫得直吸气,但全都舍不得停下来吹一吹,这汤实在太鲜美了! 有了圣主眷属的身份,没人质疑青年为什么知道这种青色的果子叫胡椒,以及胡椒的用途,他们自动把它归于圣主的恩赐,也省了丛容浪费口舌解释。 这一晚,奴隶们都睡得格外踏实,他们感觉肚子里暖洋洋的,仿佛即便凛冬真正来临,但因为有了胡椒汤,也不会再像以往那么难捱。 丛容背靠着洞壁,吃饱喝足的他也有些昏昏欲睡,一个暖烘烘的东西拱到身边,毛绒绒的脑袋抵着青年的手臂。 “干嘛?”丛容眼皮都懒得掀。 奴隶们敬畏丛大人,平时在洞穴里,他自己一块地方,剩下的人都在另一块地方抱团取暖,没有他的允许还敢蹭过来的只有炎朔。 丛容天生怕冷,上辈子每当入冬都会把自己裹得像个球,丛氏夫妇曾一度怀疑他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炎朔则正好相反,仿佛一团炽热的火,他也就不排斥和对方挤着睡觉。 “丛哥。”小孩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青年耳畔,让他感觉有些痒。 丛容睁开眼睛,微微偏头,拉开距离:“什么事?” 炎朔垂眸,长而密的睫毛轻颤,显得委屈巴巴:“为什么夏犬帮你打下手,能分得比我多?” 夏犬就是之前提问的那个小奴隶。 丛容:…… 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没想太多,毕竟在他看来多一块兽肚和少一块兽肚没什么区别,结果小崽子居然还记住了。 “丛哥,他们能帮你做的,我也能。”炎朔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黑长的眸子仿佛冰雪消融后的深潭,清凌凌的。 * 红石部落第二次冬猎的时间定在十天后,而这一回,大部分奴隶都会跟去。 至于丛容之前教的草兜也终于有奴隶学会了,不是别人,正是算不好自己岁数的仓。 当仓捧着成品举到青年面前的时候,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原始部落的手作水平非常落后,除了常见的石头器具外,连针线都是从圣城传过来的。 但圣城也只会教最基础的东西,至于一些核心技术,比如祭司午身上的那件麻衣怎么制作就不会告诉他们。 仓做的不仅仅是用来放水杯的草兜,他甚至编了一张更大的网,网眼只有指头大小,十分密集。 丛容感叹不能小瞧原始人的智慧,仓明显已经琢磨出了草兜的新用途,没错,那就是捕猎。 不论是用草网铺设陷阱,还是去河里捞鱼,都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狩猎方式。 丛容原本只是抱着奴隶们能学会最好,学不会也算了的心情,结果真的成功了。 要是放在过去,草兜对奴隶们而言,大概就是用来装一些小玩意儿,但如今冬猎在即,草网无疑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不过在那之前,红石部落里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丛容得以走出狭小的奴隶洞穴,进入了族人们的视野。 红果不知道自己生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把孩子生出来,她已经痛得快没有知觉了。 女人双目无神地望着洞外高悬的圆月,嘴唇咬破了,殷红一片,但和身下的红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流了很多血,孩子却迟迟不肯降生,炎卯一直陪在她身边,让她不要害怕,圣主一定会保佑她们母子平安。 红果无声地流泪,她的喉咙哑了,祈求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却不知道在祈求什么。 跟部落里的其他人不同,她和炎卯并不是为了发泄才结为伴侣。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一个是战士的儿子,一个是奴隶的女儿,但炎卯从来不把她当奴隶,他喜欢她。 炎卯十五岁就偷偷跟着大部队去狩猎,虽然事后被他爹狠狠揍了一顿,但少年炎卯却笑得牙床都露出来了。 他抓了一头幼年哼哼兽,跟他人差不多高。 总之那一年的凛冬,红果和她的母亲都没有挨饿。 “卯。”红果嘴唇动了动,“我是不是要死了?” 一听这话,炎卯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原本非常期待孩子的降生,但如果需要用红果的命来换,他宁可一辈子不要小孩。 “祭司大人来了!”二十度的天气,炎丁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祭司午闻到洞穴里浓重的血腥气便心中一沉,她神情凝重,厉声将挤在周围看热闹的族人全都轰了出去。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老太太的脸色无比难看。 炎卯也不知道,今天吃完晚饭红果的羊水就破了。这是她的头一胎,两人都非常重视,第一时间去请了有经验的族人过来帮忙接生。 红果生产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满打满算不超过四个小时,但她的状态却很不好,嘴唇白得跟纸一样,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族人察觉不对,赶忙让炎丁去请祭司大人。 祭司午摸摸红果高高隆起的肚子,怜惜地念了一句什么,又掀起她的眼皮看了看,叹了口气。 炎卯被她这口气叹得差点心脏爆炸,然后便见对方从随身携带的皮囊里掏出两片树根一样的东西塞进红果的嘴巴。 不一会儿,原本奄奄一息的产妇似乎重新获得了力气,开始新一轮的分娩。 炎卯见状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祭司午的脸色却没有好转,她紧紧盯着红果的身下,却始终没看到孩子黑色的脑袋,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血渗入干草堆里。 很快炎卯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再次变得慌乱,不,甚至比之前更慌。 他顾不得尊卑,死死抓住祭司午的胳膊,语无伦次:“大人,大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求您快救救红果,救救她吧!我不要孩子了,我不要了,我只要红果活着!” 祭司午怜悯地摇了摇头:“卯,红果会回到圣主的怀抱,她会幸福的。” 此时的炎卯仿佛一头失去雌兽的雄兽,心底的绝望几乎将他淹没。 他抱着意识模糊的爱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不,她不去!红果哪儿也不去,她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洞穴里弥漫压抑的悲伤,帮忙接生的族人抹了抹眼泪。 她是看着两人长大的,红果就像她的孩子一样,现在红果要死了,她也非常难过。 “祭司大人,首领大人请您过去一趟。”洞口一名战士小声说。 战士叫炎青,他快郁闷死了好吗!大晚上不睡觉被叫来跑腿不算,还遇上这种糟心事。 炎卯是红石部落最厉害的战士,几乎所有男性族人——特别是比他年纪小的战士——都把炎卯当做自己的偶像,炎青也不例外。 现在偶像的伴侣难产,即将一尸两命,虽然在炎青的观念里,以后再找一个就行了,但此时他的心情同样不好受。 然而不好受归不好受,该传的话还是得传,否则免不了要挨一顿揍。 “这么晚了,炎山有什么事?”祭司午眉头微皱。 “不知道。”炎青实话实说,“但看首领大人的模样,应该十分紧急。” 祭司午看了眼地上的两人,无奈地摇摇头:“走吧。” 洞穴里很快只剩下炎卯和他的伴侣,以及弟弟炎丁,接生的族人也离开了。 “哥……”炎丁想安慰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焦躁地来回踱步。 今天的事让他深刻认识到女人生孩子的艰辛,他以后一定不要让自己的女人受这样的苦,可这在原始部落根本不现实,除非他不跟对方发生关系,或者干脆找个男的。 其实找个男的也不错,但前提是他一定要在上面…… 炎丁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炎卯眼眶通红地握着红果的手,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洞穴里压抑的气氛。 “有一个人能救红果。” 抢救红果(2) 丛容被摇醒的时候正在做梦,他梦到了原世界的“父母”,第一次遇见那对夫妇的场景。 丛肃穿着低调却价值不菲的休闲西装,里面是纯色的高定衬衣,还打了领带,皮鞋擦得锃光瓦亮,一尘不染,而他的妻子容简女士一袭长裙,柔美温婉,从面部表情到言谈举止都显得那样大方得体。 “小丛。”丛肃笑着朝他招招手,“咱们今天回家。” 丛容差点没绷住,怎么会有人用叫下属的方式叫自己的儿子啊? 他不理解,外加有一点好笑,但还是乖乖跟着爸妈离开研究所,来到那座空到让人心慌的别墅。 丛先生和容女士总是很忙,每天早出晚归,连周末都有出不完的差,开不完的会,丛容几乎见不到他们。 但他们会关心他的学习,关心他专业课的成绩,知道门门第一后会满意地夸奖他,买那个年纪的小男孩可能喜欢的各种礼物。 然而丛容并不喜欢,他是个古怪的,有情感缺失的残次品,可惜他名义上的父母当时没发现,一直到很久以后…… 突如其来的火光刺得丛容眯起眼,好半天才看清面前的男人。 炎卯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太阳穴青筋鼓起,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焦躁紧张的状态。 “你就是丛容?”他的声音仿佛刀片刮过声带,嘶哑得吓人。 “对。”青年虽然疑惑,目光却不闪不避地与炎卯对视。 炎卯听完,二话不说,扛起他就跑。 丛容:…… “你干什么?”丛容大惊。 “救我伴侣。”炎卯倒是有问必答,“她,生不出小孩。” 丛容一愣,反应过来立刻说:“你放我下来。” 炎卯脚步不停:“我跑得快。” 丛容恨不得给这个鲁莽的原始人两拳:“我要拿工具。” 炎卯快急疯了:“你他娘不早说!” 炎卯又一阵风似的刮回洞穴。 此时洞里其他人也都被吵醒了,炎朔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高大健硕的年轻战士,喊了一声:“丛哥!” 奴隶们惊疑不定,怎么回事?一觉醒来,他们的丛大人被抢走了?! 丛容带上石碗和手术刀,再问老莫要了针线包,炎卯又要扛他,被青年严词拒绝。 两人几乎一前一后走出洞穴,不,应该是三人,因为炎朔也跟来了。 丛容皱眉,正要让他回去,结果就听小孩低声道:“我帮你打下手。” 丛容看了他一会儿,挑眉:“大半夜的不睡觉,小心长不高。” 炎朔朝他露了露小虎牙。 炎卯家的洞穴在土坡半山腰往上的位置,白天光照充足,下雨也不容易被淹,虽然只有他和红果两个人住,但里面地方一点也不小,收拾得也挺干净。 红果静静躺在干草堆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她比不久前同样生了小孩的女奴茕更瘦,肚子却比后者大得多。 丛容目光扫过产妇身下的那一大滩血迹,面不改色地蹲下/身,借着火光看了看红果的瞳仁。 炎朔不用提醒,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烧水给手术刀和针具消毒。 “是你!”守在洞穴里的炎丁见到青年差点跳起来,他还记得这个一刀劈开哼哼兽骨头的奴隶,“原来你叫丛容,你磨的石刀确实锋利,我冬猎的时候还用它砍翻了一只咕咕兽呢!” 炎丁眼睛亮晶晶的,结果丛容理都不理他,专心检查产妇的身体状况。 “哎,我和你说话呢!”炎丁有些不满。 “闭嘴!”丛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红果的状态简直坏到了极点,大出血加体弱营养不良加胎位不正加双胞胎,难产buff叠满,幸好炎卯找他找得还算及时,再晚一会儿,留给丛容的大概就是三具尸体了。 炎丁两颗眼珠子睁得溜圆,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瘦削青年,以前叫他大人,现在叫他闭嘴,你这个奴隶善变得很! 炎卯心里对丛容能救红果其实并不十分相信,毕竟连祭司大人都无能为力,他也是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了。接着他便看见丛容像模像样地掀起伴侣的眼皮,又轻轻按了两下她的肚子。 炎卯一直绷着的肌肉微微放松,倒不是他看出青年有多专业,而是对方镇定自若的气场感染了他。 这绝不是普通奴隶该有的素质,换作红石部落的其他族人,面对如此大的出血量估计早就吓懵了,就算是祭司午刚才也非常震惊。 或许,他真的可以,炎卯记得毛莨称青年为眷属大人…… “有肉汤吗?”丛容忽然问。 炎卯:? 炎丁:? 孕妇产前血崩的情况不多,最常见的原因是胎盘早剥,子宫还未做好分娩准备,收缩乏力,导致大出血,这时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立即进行剖腹产手术。 但此时器具还在消毒,家属和产妇的精神高度紧张,心理负担过重,对后续手术一点好处也没有,他打算给炎卯找点事做,同时也给茕补充一下体力。 原始人不论男女大多强壮,这和他们的饮食以及生活习惯有关,但也有例外。 红果四肢纤细,身上的肉也不多,丛容猜她的消化系统功能一般,虽然是战士的伴侣,照理不缺吃喝,却比许多女奴都瘦,显得有些营养不良。 生孩子是个体力活,原世界的产妇们从进入产房开始到分娩结束,短的两三个小时,长的几天都有,期间如果不及时吃东西补充体力,很容易引起难产。 “有肉汤吗?”丛容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两个原始人面面相觑,炎卯以为他饿了,赶紧点头:“有有有。” 说完去角落里拿了晚上没吃完的肉汤过来。 丛容闻了闻,天凉还没坏掉,示意他喂给红果吃。 炎卯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将信将疑地托起伴侣的脑袋。 红果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炎卯好不容易才把小半碗汤喂完。 丛容见状,头也不抬地朝炎朔伸出手:“大圆刀。” 小孩默契地将手术刀放入他的掌心,丛容瞥了眼刀头,没说话,炎朔不动声色地翘了翘不存在的尾巴。 “帮我把她按住,等会儿不论看见什么都不要松手,否则伤到了大人或者孩子,你就哭去吧。”丛容对守在旁边的炎卯说。 青年的语气淡淡的,声音也不大,却让人高马大的战士下意识照他的话做了。 大圆刀抵上产妇的肚子,丛容的动作相当利落。 有了上次给茕剖腹产的经验,这一回他下刀的速度更快也更稳,神色也更为从容,丝毫看不出这是丛医生的第二台剖腹产手术。 “你!” 在石刀划开红果皮肤的那一刻,炎卯差点跳起来,好在他及时想起从容刚才的叮嘱,硬生生忍住了杀人的冲动,目眦欲裂地瞪着青年,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而另一边,炎丁整个人都傻了。 这奴隶疯了吗?他在干什么?他是想害死红果吗?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哥居然没阻止?还帮忙按着红果的手臂?他哥也疯了吗? 炎丁感觉世界变得魔幻起来,圣主在上,他一定是在做梦。 陷入呆滞的原始人使劲儿给了自己一个大比兜,操,好疼! “哥!!”炎丁大吼一声,冲上来试图把丛容拉开,下一秒就听他哥哑声道,“站住。” “哥,这奴隶在伤害红果!”炎丁简直要疯了。 “你他娘的给我站住!”炎卯也疯了,他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青年,话却是对炎丁说的。 红石部落最强壮的战士脖子上青筋根根突起,脸上的肌肉都在不自然地抽动。 丛容好似完全没有察觉身旁沸腾的杀意,他将大圆刀交给炎朔,又从对方手中接过中圆刀,彻底切开产妇的腹膜和羊膜层,小心翼翼地将在母体内滞留了八个小时的胎儿取出来,顺手递给喘得跟头牛似的炎丁。 炎丁:??? 炎丁愣住了。 “接着啊,还有一个呢。”丛容没功夫和他废话,直接把孩子往他手里一塞。 炎丁的手脚都是软的,好似踩在棉花上,直到小婴儿发出细弱的啼哭,才将他惊醒,手忙脚乱地四处找兽皮。 丛容扭头继续掏小孩。 “红果!!”炎卯一直注意着伴侣的情况,连新生儿都只草草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丛容让他按住红果的手臂,事实上他的伴侣已经完全没了挣扎的力气,只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红果的嘴唇惨白如纸,脉搏也跳得愈加缓慢,她的生命在飞速流逝。 炎卯抱着伴侣的脑袋痛哭流涕,丛容脸色微沉,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有条不紊,将第二个孩子取出后,对炎卯冷声道:“哭什么,红果还没死呢!” 青年手染鲜血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可怕,冷静到极点的模样宛如地狱来的修罗。 俩孩子一个交给他们的爹,一个交给他们的叔,丛容清理完红果子宫内残留的胎盘,开始一针一针缝合刀口。 针尖穿过产妇的皮肉,青年就像在缝一个坏掉的布娃娃,超出认知的场面再次刺激到了炎卯,双目赤红:“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愤怒地扑上来,被炎丁死死拉住。炎丁此时反而想通了,在这奴隶来之前,红果本就快死了,连祭司大人都放弃了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现在好歹两个孩子平安降生,所以这奴隶也并非完全胡来。 丛容对炎卯的质问充耳不闻,青年的额头和鼻尖因为过于专注而渗出细密的汗珠,炎朔拿干净的兽皮替他擦拭。 终于刀口缝合完毕,与此同时红果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因为剧痛而握紧的拳头松开,炎卯宛如晴天霹雳,看向丛容的目光仿佛要吃人,炎丁有些替青年感到惋惜。 这名奴隶虽然救了炎卯的孩子,但红果死了,他哥为了泄愤,一定会杀了他的。 炎朔自然也发现红果已死,还未完全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紧紧盯着丁卯两兄弟,右手悄然握住了一把手术刀。 身边涌动的暗流对丛容没有产生丝毫影响,他顾不上擦手,按住红果的胸口,开始进行心肺复苏。 炎卯以为他在亵渎伴侣的尸体,仅剩的一点理智彻底被愤怒吞没:“混蛋,我要杀了你!” 高大的部落战士抽出一旁的石刀,狠狠砍向青年。 丛容眉头微皱,他不是不能躲开,可一旦躲开,石刀势必会落到红果身上,那今晚自己所做的一切可就真的百搭了。 情急之下,丛容只能侧过身,避开要害,他已经做好硬吃这一刀的准备,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温热粘稠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到他的脸颊上。 “丛哥说你的伴侣还没有死。”炎朔的声音又低又哑,掌心的手术刀直直对准红石族人的胸膛,一旦情况有异,就会毫不犹豫刺破后者的皮肤,扎入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炎卯完全没料到小孩会突然冲出来挡这一刀,因而出现了片刻的愣怔,也正是这短暂的失神给了丛容时间。 掌心一下一下按压着,试图带起胸腔里那颗红色器官的共鸣,汗珠顺着青年的额角滚落。 “咳。”细微的动静瞬间唤回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哥,红果她活了!”炎丁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震惊。 炎卯简直不敢置信,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喜悦,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手抚上伴侣的脸庞。 “卯……”红果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孩子还好吗?” 高大健硕的部落战士嚎啕大哭,炎丁抱着俩侄儿笑得像个一百六十斤的傻子。 炎卯的谢礼 丛容不再理会两人,用干草胡乱擦了把手,走过去检查小孩的伤势。 炎卯那一刀带了十足的怒意,力道极大,炎朔左臂的伤口不长,但深可见骨。 丛容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小孩痛得脸都白了,可没叫也没哭,注意到他的目光,还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会有点疼。”丛容拿起另一枚消毒好的石针,嘴上这么说,下手却毫不含糊。 小孩身体微微发抖,忍不住往他的方向靠了靠,丛容犹豫片刻,摸了摸他的脑袋。 两人并未在炎卯的住处多待,替炎朔缝完伤口,丛容就带他回了奴隶洞穴。 天还没亮,老莫他们却都醒着,另外,洞穴里多了一个人。 一名女奴。 丛容认出她是替茕剖腹产那晚见到的年长女奴,名叫毛莨。 “丛大人。”毛莨一见到青年,直接跪下了。 丛容指了指洞穴一角,示意炎朔过去休息,小孩乖乖照做。 奴隶们自然也看到了炎朔手臂上的伤和血,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看向毛莨的目光也有些不对劲起来。 毛莨低着头,深深趴伏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丛大人,是我跟炎卯说您能救红果的命。” 丛容没有说话,老莫叹了口气,小声道:“大人,毛莨是红果的母亲。” 青年眼眸低垂,他的神情并不愤怒,却莫名让奴隶们感觉到压力,就像庇佑他们的圣主,因为对信徒的失望而引来山洪地震。 毛莨其实没做错,在她心目中,丛容是无所不能的圣主眷属,他救了难产的茕,那么一定也能救自己的女儿。 而且丛容也没有理由怪她,因为就在刚刚,系统告诉他任务进度变成了(31/100),也就是说通过这次的事,他获得了炎卯,炎丁和红果三人的认可。 明明任务有了进展,丛容却不觉得多高兴,他朝毛莨摆摆手,示意对方起来。 “以后如果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希望能提前告诉我一声,毕竟半夜被人从地上拎起来的经历并不愉快。”丛容没有评价毛莨的行为,他疲倦地按了按眉心,“不早了,一会儿还要上工,回去吧。” 毛莨诚惶诚恐地行了个礼,倒退着离开洞穴。 奴隶们看出丛大人明显心情不佳,也不敢多话,连一向胆子最大的老莫也对众人摇摇头:该干嘛干嘛,别去烦大人。 丛容走到炎朔身边躺下,小孩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最缺觉也最能吃,可惜身为奴隶,炎朔注定无法实现睡眠和食物自由。 第二天一早,炎卯来了,一起来的还有炎丁那个二愣子。 奴隶们有些无措,也有些害怕,结合炎朔手臂上的伤,傻子都能想到昨晚双方一定起了冲突。 炎卯现在过来,不会是准备打击报复吧? “都给我出去上工。”炎丁对奴隶们下达命令。 然而谁都没动,老莫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看向丛容:“丛大人……” 丛容点点头,示意他们听炎丁的,奴隶们这才排着队往石场和矿脉走。 炎丁震惊得瞪大了眼睛,炎卯则一脸若有所思。 丛容替炎朔检查完伤口,天气凉没发炎,好得比上次还快,他在心里感叹小崽子自愈能力的同时也微微松了口气。 “红果情况怎么样?”丛容这才看向丁卯两人。 他神色平静,语气淡淡,完全不像别的奴隶那样畏畏缩缩。 炎卯心中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青年是在用平等的姿态和他们对话。 不,在丛容面前,他和炎丁似乎还要矮一个头,哪怕对方坐着,他们站着。 “她很好,刚刚喝了点肉汤。”炎卯说起伴侣,表情也柔和下来。 “刀口有没有化脓?有没有发烧?”丛容又问。 “没有。”炎卯现在就跟上辈子那些病人家属一样,一米八几的壮汉在医生面前老实得不得了。 丛容点点头,原始部落没有消炎药,抵抗病菌全靠自身免疫系统。 “孩子呢?”红果目前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哺乳。 “送到女奴那里去了,毛莨帮忙带着。”那边茕也刚生产完,而且她身体好,奶水足,就算再多养两个孩子也没问题。 丛容出于医生天职,该问的都问完了,带着炎朔就要往洞外走,鸵和多虻送他的铁角兽脊骨还能吃两顿,但部落的羊毛他也要薅。 “等一下。”炎卯急切地叫住青年。 丛容偏了偏头,有些不耐烦,昨晚的那一刀让他对眼前的男人着实没什么好感。 高大的战士一张脸涨得通红:“丛,丛大人。” 丛容:…… 炎丁看他哥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急得直跺脚:“丛大人,您救了红果和两个孩子,我哥是特意过来感谢您的。” 如果说剖腹产对兄弟俩造成的冲击是普通地震,那么红果的死而复生无异于智利大海啸。 心跳停止后人还能重新活过来,别说祭司午,就算是一些大型部落的祭司都无法做到。 这是神迹,是作为圣主眷属的丛容带来的神迹! 炎卯低下头颅,右手握拳捶了锤左胸,朝青年深深行了一礼,然后把带来的石桶往前一推。 这石桶比之前鸵和多虻的那个大了整整一倍,里面塞满大块的铁角兽肉,以及血刺呼啦的兽皮。 这些都是原始人过冬的必备物资,而且炎卯并不小气,丛容随便一扫就知道肉是上好的后腿肉,兽皮也剥得相当完整,没有破损的地方。 炎卯刚分了一整头铁角兽,炎丁分到的肉和皮毛也不少,丛容对吃大户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多谢。另外我希望这次的事情不要告诉其他人。” 炎卯虽然莽撞,但并不笨,连祭司午都束手无策的难产让青年解决了,还是以那样匪夷所思的方式。 别说其他族人,炎卯自己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救了红果,恐怕都无法相信,可能还会把丛容当成异类处死。 丛容也清楚这一点,红石族人并不像奴隶那样好忽悠,特别是他们当中还有一名肩负巫医职责的祭司,而他只是一个低贱的奴隶。 炎卯答应了,炎丁也发誓自己不会说出去。 二人走后,丛容把兽肉留下,拖着兽皮去了河边。 新鲜兽皮,也就是生皮,质地僵硬且带有浓重的动物味道,并不能直接做成皮裙,需要经过硝制,去掉表面的血水和脂肪,再用特殊的化学试剂使其软化。 ——当然这是文明社会的处理方式,原始部落没有化学试剂,丛容请教了老莫,知道红石族人一般就是用水一遍遍冲洗内皮,再拿石头使劲捶打,以物理手段强制让皮变得柔软。 丛容对这种粗暴的鞣制手段十分无语,好在铁角兽长得像山羊,皮质也像,本身就比较软,如果换了是鳄鱼皮,他即便捶到天荒地老,大概也还是硬邦邦的。 老莫提出可以帮忙鞣制,被丛容婉拒了,这里的人不穿内裤,皮裙就相当于是内裤,他不想把如此私密的物品假手他人,否则总感觉心里怪怪的。 兽皮捶软以后丛容又漂洗了一次,然后摊在石头上晾干。 炎卯给的这块铁角兽皮不大也不小,用来做皮裙绰绰有余,但如果丛容想再把自己的上半身围起来,显然就不够了。 丛容盯着鞣制好的兽皮看了半天,最后把它裁成了差不多大小的两块,每块先拼成皮裙的样子,再把中间的地方缝起来。 “大人,您的皮裙怎么好像和我们的不一样?”老莫吃惊地绕着丛容转了好几圈。 丛容轻咳一声:“这不是皮裙,它叫皮裤,和手术刀一样,也是圣主的智慧。” 相比起皮裙,把兽皮做成裤子更能让丛容接受,毕竟他上辈子活了十八年,到死都没穿过裙子。 再说裤子有什么不好?干净卫生,便于行动还不容易走光。 于是第二天,和老莫一样原本就拥有皮裙的奴隶纷纷穿起了皮裤,把其他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老莫走在路上胸膛挺得比平日高了两分,磨石刀的时候也格外有劲儿。 要知道他也是穿上圣主智慧的人了呢! 烤肉,发带和腊肠 傍晚回到洞穴,丛容朝蹲在外面啃野菜团子的炎朔招招手,小孩三两口把剩下的团子塞进嘴里,双眼亮晶晶地喊他:“丛哥。” 他的左臂不自然地下垂,因为使不上力气,在石场能做的活也不多,好在今天来放饭的是炎丁,知道小孩的伤是他哥砍的,就也没克扣对方的口粮,还在汤里多给了点肉沫。 丛容把视线从炎朔的手臂上移开,问:“想吃肉吗?” 炎朔微微睁大了眼睛。 “不想就算了。”丛容的语气不大好。 “吃。”炎朔赶忙说。 “走吧。”丛容抱起炎卯给的石桶,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悄悄溜到河边。 今晚是炎卯守夜,丛容不用担心和炎朔开小灶会被发现,如果换作别的红石族人,他还真吃个肉都要冒着生命危险。 野生的铁角兽肥肉不多,腿上几乎全是腱子肉,丛容切了大约三分之一下来,洗干净后穿上树枝架在火上烤。 十分钟过去,一份外黑里生的烤腿肉出现在两人面前。 丛容:…… 他的厨艺其实相当一般,上辈子丛家有做饭阿姨,再不济还有外卖和各种餐馆,年轻人根本不需要自己下厨,所以让他用胡椒煮个兽肚汤还行,像烧烤这样的技术活就属实是为难丛医生了。 “也不是不能吃。”丛容面不改色把烤肉递给小孩。 反正他自己是不可能吃这种半生不熟,还可能食物中毒的玩意儿的。 炎朔:…… 小孩默默接过,用丛容的手术刀仔细把烤焦的表面削掉,再划拉出几道口子,血水和油脂滴到火堆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炎朔的耐心很好,和原世界那些十四五岁,猫嫌狗厌的熊孩子完全不一样,他不急不缓地转动树枝,让火舌均匀地舔过每一面兽肉。 “小崽子还是没认可我吗?”丛容在脑子里问系统。 9527沉默半晌,冷冰冰的机械音里甚至能听出一丝怜悯:“是的。” 青年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炎朔的左臂。 算了,认不认可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丛哥,要不要放胡椒?”炎朔忽然问。 “放。”丛容站起来,从石桶里拿出之前没用完的青胡椒,碾成糊状抹到烤肉上,不一会儿诱人的香味便飘散开来,让他想起上辈子云顶餐厅里的法式羊排。 炎朔自己也没料到能这么香,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烤肉闪闪发亮,因为担心会有寄生虫,丛容提议多烤一会儿,直到表面金黄泛焦才停下。 烤过的铁角兽肉口感和羊肉极为相似,丛容已经许久没有吃到正儿八经的肉了,不是肉汤就是骨汤,兽肚再美味,和大口吃肉的感觉也完全不同。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吃黄油面包的时候,甚至比那还要满足,毕竟大部分人类对肉食的向往是刻在基因里的。 恰到好处的焦香气混合胡椒的辛麻,将铁角兽的那点腥膻完全掩盖住,只剩下肉质本身的鲜嫩,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没放盐。 盐在异世大陆恐怕是最珍贵的东西,系统商城里的无属性原石可能都比不过它。 丛容拍拍腰上的皮裤,好了,现在裤子有了,下一个目标就是搞到盐。他再也无法忍受食物里不放盐了! 半小时后,七八斤铁角兽肉全部进了两人的肚子,丛容感觉有些撑,眯着眼看炎朔处理烧剩下的灰烬,又把手术刀清洗干净。 “过来。”吃饱了的青年懒洋洋的,像一只皮毛油亮的大猫。 “丛哥?”炎朔不解。 丛容把一样东西扔给他,炎朔眼疾手快地接住。 是一条皮裤,和丛容身上的差不多,只不过稍微小一些。 “给我的?”小孩翻来覆去地瞧,语气又是高兴又是难以置信。 “不想要就还给我。”丛容说着难听话,脸上却带着笑。 “当然要,丛哥给我就是我的了。”炎朔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脱下草裙,换上皮裤。 丛容也没觉得有什么,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屁孩儿,毛都没长齐。 丛容又朝他招招手,小孩听话地在他面前蹲下。 “转过去。”丛容轻踹了一下他的屁股。 炎朔乖乖照做。 丛容解开他用来绑头发的干草,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梳理着小孩的头发。 炎朔的头发很黑,和他的一点也不一样,已经长至腰际,从背后看更像女孩子了。 铁角兽皮做完两条皮裤,还剩下一点边角料,被他编成了一条小指粗细的发带。 发带一圈一圈缠绕在小孩头发的三分之一处,最后再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丛大人对自己生平第一次扎辫子的成果勉强满意,多练习几次应该能更好。 炎朔站起来,没受伤的右手摸摸发带。 月光下,小孩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他轻声说:“谢谢丛哥。” 开完小灶,石桶里还剩下大约二十来斤铁角兽肉,以现在的天气,没有冰箱,最多两三天就会变质。 原始社会保存肉类的方式非常单一,一般就是晒干,制成腌肉是不可能的,因为那要消耗大量的盐。 不过丛容有鸵和多虻送的铁角兽内脏,还有胡椒,为了把两者充分利用起来,他决定做一种上辈子十分常见的食物——腊肠。 腊肠外层的肠衣一般是猪或者羊的小肠,把表面白色的油脂撕掉,再清洗干净就可以用了。 铁角兽形似山羊,体积却是后者的十倍,因此它的小肠也是很大一摞。 羊肠除了做腊肠以外,还可以制成羊肠线,在外科手术中用来缝合伤口,它可以被人体吸收,因而便省了拆线那一步。 丛容看到石桶里有铁角兽肠的时候其实非常心动,可惜这里没有碱液,未经过浸泡处理的羊肠线很容易引起排异反应和感染,还不如老莫的毛线。 丛容把剩下的铁角兽肉全部剁成肉糜,炎朔想要帮忙被他拒绝了,赶去辗胡椒粉。 新鲜的青胡椒不像晒干后的白胡椒那样容易保存,丛容打算下次冬猎的时候让鸵和多虻带自己去找胡椒藤,最好能移植一株回来,这样以后他们就不缺胡椒当调料了。 二十斤肉剁完,丛容感觉两条胳膊已经废了,几乎抬不起来,最后拌馅的活儿还是炎朔干的。 小孩看着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在丛容示范了怎么把肉糜灌入肠衣中后,两人借着篝火的亮光,连夜把腊肠做了出来。 第二天天刚亮,奴隶们便发现洞口挂了几串奇怪的东西。 “大人,这是什么?”老莫好奇归好奇,没敢上手摸。 “腊肠。”丛容也没有隐瞒,“是用铁角兽的小肠和肉做的,等它风干以后,蒸熟或者煎熟就可以吃了。” 小肠奴隶们不陌生,每次冬猎结束总有运气好的奴隶,能像鸵和多虻那样分到一些兽类的内脏。 兽肚还好说,但大小肠洗得不够干净的话煮起来一股动物的臭味,奴隶们宁可喝寡淡无味的肉汤,也不愿意吃肠。 除非实在饿得受不了,才会捏着鼻子强迫自己吃下去,毕竟真到那时候连树皮和草根都是难得的美味。 如今在能吃上菜团子的情况下,他们对丛容把铁角兽肠做成腊肠的行为十分不解,可惜了这么多上好的腿肉。 然而即便这么想,却没人提出异议,在奴隶们心中只要是丛大人说的,丛大人做的,那一定就是对的。 哪怕哪天丛大人让他们去死,奴隶们也能自洽地找到理由,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哪种死法比较好看。 第二次冬猎 十天时间转眼即逝,终于到了第二次冬猎出发的日子。 这次几乎整个红石部落,不论族人还是奴隶,全都出动了。剩下坐镇的只有祭司午,以及刚生产完的红果,茕和年幼的孩子们,连炎朔这样的半大崽子也去了好几个。 炎山站在高台上,面对众人开展临行前的动员大会。 这名四十多岁的原始部落首领看上去依旧健壮,手臂和大腿肌肉虬结,祭司在他的额头和颧骨下方涂抹红色颜料。 丛容上辈子每当开学典礼都要经历长篇大论的摧残,先是校长讲话,再是教导主任训话,最后还有优秀学生代表发表感言。 一整轮下来,没有三四个小时根本打不住。 然而原始人的动员大会十分简单粗暴,炎山手持长矛,大吼一声:“我们要吃肉!” 下面部落战士群情激昂,长矛雨点般顿在地上,发出整齐响亮的哒哒声。 “吃肉!” “吃肉!” “吃肉!” 炎山再次大吼:“我们要吃铁角兽!” 战士们的呼和震耳欲聋。 “铁角兽!” “铁角兽!” “铁角兽!” 每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与亢奋,上百头铁角兽对原始人的诱惑,对比丛容原来的世界大概就是几千万现金摆在你面前,没几个人能不疯的。 “我上次用长矛扎中了一头铁角兽的屁股,这次我要扎它们的眼睛,眼睛是铁角兽最脆弱的地方。”多虻眉飞色舞地对其他奴隶说。 “你没扎中。”鸵闷闷地说。 “我扎中了!”多虻尖叫。 “它掉了。”鸵的声音不紧不慢。 “它扎中以后再掉的!”多虻不服气地反驳,“这次我一定会用更大的力气,狠狠刺穿铁角兽的颅骨!” “铁角兽的颅骨硬吗?”一名和炎朔差不多大的小奴隶好奇地问多虻。 “当然,比火原石还要硬。”多虻下巴抬得高高的。 “那长矛怎么可能刺穿铁角兽的颅骨?”小奴隶震惊。 多虻:…… 奴隶们爆发出一阵哄笑,气得多虻狠狠给了小奴隶一个脑瓜崩,空地上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只有丛容神情僵硬,他没忘记上一批跟随炎卯前去冬猎的奴隶,十个人最后只回来了鸵和多虻,其他的连尸体都没见着。 原始部落狩猎是一项非常危险的活动,而奴隶们的生死又恰好和他的任务绩效挂钩。 也就是说在这次冬猎过程中,他不仅要努力打到猎物,还要保护别人,否则等狩猎回来,(31/100)很可能变成(1/100)。 等等,整个红石部落到时候都不一定有一百人! “你确定不是在玩我?”丛容面无表情地问系统。 9527义正言辞:“绝对没有,每个任务都是根据宿主当前所在地图和自身能力量身定制的,官方发布,童叟无欺。” 丛容冷笑:“要不你先示范一下,怎么在狩猎过程中,以一己之力保护一百多个原始人?” 9527:“宿主您好,该问题与任务无关,系统不予回答。” 丛容:“……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和系统打完嘴仗,丛容脸色难看,炎朔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问:“丛哥,怎么了?” “没什么,遇到个无赖的资本家。”丛容咬牙。 资本家? 炎朔不是第一次从他丛哥嘴里听到奇怪的字眼,比如手术刀,比如胡椒,再比如腊肠,自动将其归结为丛容和圣主交流的秘语。 祭司午按惯例给部落里的族人祈福,当然奴隶们是无法享受这项殊荣的。 夏犬羡慕地看着红石族人脸上的红色颜料,下一秒就被他爹捶了:“羡慕个屁羡慕,你都吃过丛大人做的胡椒汤了,那可是来自圣主的恩赐!” 夏犬一听也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人,我没有羡慕。” 丛容被这孩子逗乐,心里的阴霾稍霁。 当太阳彻底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刻,冬猎队伍终于在首领炎山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这是丛容来到红石部落后第一次离开这片土地,即便明知前路坎坷,也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轻快感。 没有车也没有船,原始人只能用双脚开启征程,根据炎卯之前的讲述,需要走上四天三夜才能到达铁角兽群的所在地。 队伍穿过老弱病残组平时干活的石场,现在这里空荡荡的,只有乱七八糟堆叠在一起的石料,再往前出现在丛容视野中的是一条高大的山脉。 山脚有大半已经被挖空了,裸露出来的岩石呈眼熟的暗红色。 “大人,这就是那条火原石矿脉。”老莫见青年打量,恭敬解释道,并从地缝里捡起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石片递给他。 这片火原石大概因为个头太小,被矿奴遗漏了。它整体火红,在太阳光下呈浑浊的半透明状,有些像琥珀,也有些像红宝石,但远没有红宝石那般坚硬,更不及他空间背包里的无属性原石清透。 “红石部落每年能产出堆满三个洞穴的火原石,跟圣使交换盐和别的东西。” 三个洞穴? “这么多。”丛容惊讶,要知道一块鸽子蛋大小的无属性原石在系统商城的售价是28888,哪怕火原石没有无属性原石值钱,但架不住量大。 丛容脑子里蠢蠢欲动地冒出一个想法,如果他能把开采出来的火原石倒卖给系统…… “友情提示,由于异世大陆的原石杂质含量较高,本商城只能按高纯度原石的百分之一对其进行定价。”9527冷冰冰地开口。 百分之一? 也就是说一块火原石只能抵扣两百多点债务值,还不如一篮黄油面包值钱,丛容在心里吐槽系统果然是黑心资本家,不过话说回来,以他目前的奴隶身份,想弄到火原石,估计也不容易。 “另外原石作为重要的能源晶体,系统不建议宿主通过倒卖原石的方法偿还债务。”9527没什么感情地提醒。 能源? 丛容拿着小石片翻来覆去观察,也没看出这玩意儿作为能源该怎么用。 这时又听老莫继续道:“不过这两年听说部落产出的火原石量越来越少,品质也越来越低,去年圣使大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不满意了。” 一条矿脉的矿藏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红石部落每年挖取大量火原石,终有挖完的一天,丛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让他在意的是圣城对火原石的需求。 系统说火原石是能源晶体,就像原世界的煤和石油,但煤和石油的大规模使用是在工业革命以后,十九世纪中下叶,伴随机械的飞速发展。 然而这里是原始大陆,距离工业革命还有好几千年时间,圣城的人要这么多火原石干什么?当柴烧吗? “老莫,部落里有人去过圣城吗?”丛容忽然问。 老莫摇摇头:“据我所知没有,一直都是圣城派人过来换取火原石,连祭司大人都不曾去过。但大伙儿都说圣主指引着大陆上的每一个子民,不论身在何方,只要足够虔诚,就能抵达神秘的圣城。” 丛容:……你还真是圣主的脑残粉。 老莫不知道圣城在哪儿,丛容再一次怀念起那份与他失之交臂的异世大陆地图,圣城这么特殊,地图上肯定有标注。 “丛哥想去圣城?”一直默默听两人对话的炎朔这时开口。 “嗯,你不想?”丛容挑眉。 炎朔笑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想,丛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腊肠换盐 半天后,冬猎队伍彻底出了红石部落所在的地界,原本寸草不生的沙地渐渐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绿意,偶尔还有乒乓球大的瓢虫在沙地里钻进钻出,被小奴隶们一拥而上,抓住,拧掉脑袋,塞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冬猎队并不是空手上路的,每个人都带了干粮和水,不过量都不多,毕竟这次出去的目的就是狩猎,可以边走边找食物。 而且炎卯他们上次已经走过一遍,所以这一路上格外顺畅,太阳下山前队伍抵达了第一个落脚点——一条大河边。 这河是部落那个小水潭的主干,据说以往波涛汹涌,如今因为连日来的干旱,水位大幅度下降,底下的河床半露不露。 炎山命令众人暂停前进。 夜晚赶路在原始大陆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这里的人因为饮食问题大多患有夜盲症,天一黑就成了瞎子,但许多猛兽的视力却不受影响。 夜晚让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彻底颠倒。 人群坐在干涸的河床上,族人们点起篝火,从皮囊里掏出肉干放进石锅,熬煮肉汤。 奴隶们没有皮囊,但现在他们有了草兜,里面装着部落统一发放的菜团子。 两拨人离得很远,族人在上游,奴隶在下游,哪怕离开部落,等级制度依旧存在。 丛容的草兜里除了菜团,还有之前做的腊肠,他原本只打算吃一节,毕竟后面的路还很长,冬猎队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到新的猎物,但在看到旁边默默啃菜团的炎朔后,他又切了一节下来。 “帮我捡点干草。”丛容对小孩道。 炎朔看了看那两节腊肠,什么也没问地走了,再回来的时候抱了一大捧干草,不用丛容提醒,自觉生好火。 丛容把石碗放上去加热,腊肠切成均匀的薄片,又去河边折了两截树枝,剥掉外皮当筷子,夹起腊肠片放进烧烫的碗里。 腊肠的油脂受热融化变得透明,伴随滋滋的冒油声,浓郁的肉香味在空中飘散开来。 “好香……” 炎朔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丛容把腊肠挨个翻面,不一会儿胡椒的香气也被激发出来了,奴隶们纷纷放下手里的菜团,伸长了脖子往这边望。 “丛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老莫忍不住问。 “煎腊肠。” “腊肠?您说这是腊肠?”仓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就是用铁角兽小肠做的那个腊肠?” “对。” 这些腊肠在奴隶们的洞口边挂了十来天,因为天气干燥,晾得梆硬,而且因为是丛大人的东西,并没有谁敢碰,最多就是经过的时候看一眼。 在今天之前,没一个奴隶会觉得腊肠好吃,铁角兽的肠那么臭,肉放进去也会变臭的吧。 然而现在…… 臭? 怎么可能臭?是谁在说臭?这么香的腊肠你居然会觉得臭? 奴隶们直勾勾地盯着石碗,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丛容上辈子虽然最后难逃被销毁的命运,但在那之前至少衣食无忧,对吃的方面向来不吝啬。 可眼下他也没多少存粮,无脑慷慨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于是等腊肠煎熟后,他只给了几个小奴隶一人一片解馋,剩下的成年人们只能闻着腊肠的香味啃菜团子。 两节腊肠最后还剩下一节半,丛容拨了一半到炎朔的碗里,示意他尝尝看。 小孩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被青年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炎朔:? “用筷子。”之前他们的食物都是肉汤或者菜团,即便后来吃烤肉,直接上手也没什么,但现在,丛容决定教小孩使用筷子。 炎朔看了眼他手里的树枝,也去河边折了两根差不多的回来。 “像这样。”丛容把“筷子”举在半空演示了一下。 小孩有样学样,拇指食指和中指灵活使劲儿,将烤得油汪汪的腊肠递到青年嘴边:“丛哥,给你吃。” 丛哥:…… 丛容一愣,对上小孩乌黑清亮的目光,不由生出一种陌生又奇怪的感觉。 过去十七年零十个月里,他从未被人投喂过,丛氏夫妇很忙,没时间陪他吃饭,小时候都是保姆把饭菜摆在桌上,等他吃完了再收走,再大一点,他也不需要人喂饭了。 “丛哥?”炎朔见他不动有些疑惑。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丛容吃了块碗里的腊肉,没什么起伏地说。 “哦。”小孩垂眸掩去眼底的失落,但很快又高兴起来。 腊肠真的太好吃了,虽然没放盐,但因为有胡椒调味,和新鲜的铁角兽肉比也差不了多少,而且风干过的腊肠更香更有嚼劲。 “丛大人!”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来人是炎丁和炎卯。 炎卯手里还拿着一个石碗,里面是泛着油花的肉干汤。 “丛大人,这是什么?”炎丁如今喊丛容大人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的碗,被腊肠的香气勾得走不动道。 “腊肠。”丛容惊讶他们怎么会来,有些紧张地瞥了眼两人的身后,没发现别的红石族人,微微松了口气。 看出他在想什么,炎卯赶忙道:“只有我和炎丁,我是来给您送肉汤的。” 他本以为丛容会吃得不好,所以才想到来送肉汤,结果对方根本不需要。 “这是用你们之前给的铁角兽肉做的。”好歹是人家送来的肉,丛容也没好意思吃独食,一人分了一片。 然后兄弟俩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丛大人,这个腊肠您还有吗?”炎丁舔着嘴唇期待地问。 “有啊。”丛容点头。 “我们想跟您换一点腊肠。”炎卯不是扭捏的性格,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用肉干?不换。”丛容摇摇头,他要是想吃肉干,早就直接晒了,还费劲巴拉地做腊肠干什么? 炎丁一听顿时急了:“不用肉干,您想要什么,尽管说。” 丛容微微一笑:“盐。” 炎卯作为部落里最出色的战士,除了祭司午和首领炎山,每次分到的盐都是最多的,再加上炎丁,兄弟俩根本不缺盐。 更何况等凛冬结束,就到了一年一度换盐的日子,圣使会带来大批的盐。 所以当丛容说要用盐换腊肠的时候,炎卯立刻就答应了。 一节腊肠换一杯盐,杯子是炎朔上次打磨的石杯,大小和农夫山泉500毫升的矿泉水瓶差不多。 丛容用四节腊肠,从丁卯兄弟手里换到了四杯盐。 炎丁挺想再换一些的,可惜他们出来带的盐不多,后面的日子也需要吃盐,只得作罢。 丛容对这次交易还算满意,毕竟盐不像肉,只要不是拿来腌东西,这么多盐够他吃上一段时间了。 炎卯和炎丁同样很满意,这可是腊肠,圣主眷属亲手制作的腊肠! 他们敢拿那几百头铁角兽打赌,所有红石族人都不可能吃过腊肠,包括首领炎山和祭司大人。 回到聚集地,两人嫌煎腊肠片太麻烦,丛容告诉他们可以水煮,熟了直接啃着吃也行。 于是兄弟俩眼巴巴地盯着在沸水里上下起伏的腊肠。 “熟了吗?”炎丁抹了抹嘴角不存在的口水。 “丛大人说可以用树枝戳一下,如果很容易能戳进去,就说明熟了。”炎卯扒拉了一下碗里的腊肠。 “哥,我感觉应该已经熟了。”炎丁睁着眼说瞎话。 “……再等等吧。”炎卯瞥了眼弟弟,“丛大人说腊肠要全熟才好吃。” 炎丁:“……行。” “哥,真的还没熟吗?” 炎卯:…… 炎丁一把抢过他哥手里的树枝,用力戳了一下腊肠,硬生生在上面留下一个小洞,兴奋大喊:“哥,熟了熟了!” 炎卯:…… 炎丁高兴地用树枝插起一根腊肠,也不怕烫,一口咬下,瞬间辛麻鲜香的味道充斥了他的舌尖。 炎卯见状,便将自己的那根腊肠也捞了出来。 煮腊肠不及煎的那样香,但也别有滋味,主要是炎卯以前从没吃过胡椒,这种神奇的果实和铁角兽肉相互碰撞,成就了前所未有的美味。 两人珍惜地吃着腊肠,炎丁忍不住说:“哥,我决定等回去了,再跟丛大人换一些腊肠。” 炎卯点点头:“我也换。” “卯哥,丁,你们在吃什么?”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炎卯和炎丁刻意选了个人少的地方吃独食,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青。”炎卯站起来和对方互捶了一下胸膛。 除了弟弟炎丁,部落里和炎卯关系最好的族人就是炎青,也是他最忠实的拥趸。 如果说有谁最希望炎卯成为下一任首领,那么这个人一定是炎青。 “卯哥,你们在吃什么?”炎青好奇得不得了。 炎卯捏着剩下的半截腊肠有一瞬间的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和丛大人的交易告诉炎青。 毕竟在其他族人眼里,丛容只是个低贱的奴隶,而奴隶是不配拥有自己的东西的,自然也没有资格和他们交换。 但炎青已经看到了腊肠…… 炎卯心里飞快盘算着该怎么解释,炎丁嘴快道:“腊肠,没吃过吧?” “腊肠?”炎青重复了一遍这个古怪的词语,“哪来的?” 炎丁正准备开口被他哥打断:“红果做的。” “红果会做这个?我怎么不知道她会做腊……腊肠。”炎青惊讶极了。 炎卯骄傲极了:“你知道个屁,红果会的东西可多了,她还会生孩子,你小子会吗?” 说起生孩子,那晚炎青也在场,他亲眼看见红果流了好多血,连祭司大人都束手无策,谁知第二天再去的时候,红果和孩子都好好的,除了有些虚弱外,一点问题没有。 “红果真厉害!”炎青由衷赞叹。 炎卯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含混道:“全靠圣主庇佑……对了,那晚首领大人找祭司大人到底什么事?青,你知道吗?” 炎青撇撇嘴,目露不屑:“是鹏,鹏忽然说肚子疼,首领急得不得了,才让我去请祭司大人。结果祭司大人去了以后说鹏只是撑着了,让他以后少吃些小奴隶。” 炎卯闻言脸色微沉,部落里的许多族人虽然也吃过人,但那是在极度饥饿,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炎鹏作为首领的独子并不缺少食物,而且他吃的还是幼崽。 谁都知道女人和幼崽是一个部落延续的希望,只要还有女人还有幼崽,那么这个部落就不会灭亡。 炎卯对炎鹏的行为一向无法苟同,更何况他现在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炎卯遥遥望着坐在人堆里的炎鹏,后者似是察觉到什么,扭过头,与他视线相接。 略显病态的男人举了举手中看不清模样的肉干,朝他微笑。 炎卯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吃下去的腊肠全吐了出来。 咕咕兽 因为事先已经探过路,刻意避开了沿途可能遇到的各种危险,再加上红石部落人多,一般猛兽也不敢轻易招惹,所以冬猎队前两天的赶路格外顺利。 战士们和一些年轻力壮的奴隶在炎卯的带领下,甚至还抓到了几只猎物。不过都是些小型兽类,瘦得皮包骨头,没什么肉,聊胜于无。 然而到了第三天,意料外的状况出现了。 浩浩荡荡的百人队伍停了下来,前头一阵骚动。 “出什么事了?”丛容问。 奴隶们面面相觑,很快最机灵的多虻给大伙儿带来了消息:路没了。 丛容:? 他们此时站在一座陡峭的山头上,对面是另一个山头,原本两者之间有天然形成的岩石栈桥相连,炎卯上次带队就是从这桥上过去的,但现在栈桥因为长时间的风吹日晒,风化断裂,成了绝路。 “这可怎么办啊?”老莫古铜色的脸庞皱成了橘子皮。 丛容往前走了两步,隔着人头远远眺望,两座山头之间的距离起码有百米远,断裂处的岩石突在外面摇摇欲坠,看上去十分危险。 而山头下方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旦掉下去粉身碎骨,尸体都找不到的那种。 这样的情况修补栈桥显然是行不通了,丛容摇摇头:“绕路吧。” 果然很快,前方传来炎山绕路的指令。 队伍从陡峭的山崖上退下来,进入巨石嶙峋的石林。 这一带,包括红石部落附近的土地沙化情况都相当严重,干燥的沙地和自然形成的蘑菇状风化岩,给人一种时间沉淀下的厚重感,让丛容想到原世界的魔鬼荒漠。 石林里因为有奇形怪状的天然巨石阻隔,路况比一眼望得到头的栈桥要复杂得多,面积也比众人预料的更大。 百人队伍行进得非常慢,但兴致十分高昂,最多再有两天,他们就能抵达铁角兽群的聚居地,大量新鲜肉食和皮毛能让红石族人和奴隶们度过一个丰厚的凛冬。 而且石林也并非不毛之地,这里有一种小臂长的蜥蜴,以及吃蜥蜴的大鸟。 大鸟有翅膀但不会飞,跑得贼快,模样像野鸡,原始人叫它们咕咕兽。 “据说咕咕兽比铁角兽还好吃。”老莫喝了口随行杯里的水,舔舔发干的嘴唇,“但它们非常凶猛,一口就能叨穿人的脑壳。” 丛容来异世大陆后只吃过铁角兽的脊骨,腿肉和兽肚,勉强再算上哼哼兽的肉汤,还没吃过禽类。 原世界的鸡肉怎么做都好吃,白切,炖汤,辣炒,或者做成可乐鸡翅……丛容感觉自己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很快首领炎山下令原地休整,由炎卯带领几名战士奴隶去猎咕咕兽,其他人想去的话也可以一起,但死了不负责。 在原始部落,死人可太正常了,生病死,难产死,甚至还有打了个喷嚏就死的,死于狩猎和战斗反而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奴隶中间,鸵和多虻被炎卯挑走了,剩下的人里黑牙最强壮——原本应该是大石,可惜他挖矿断了腿,还没康复,被留在了部落里。 另外十五岁的仓正是什么都想试试的年纪,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去抓咕咕兽,把丛容这个绑定了还债系统的大怨种气得目眦欲裂,偏偏炎朔说他也要去。 丛容怒道:“你去干嘛?” “丛哥,你不想吃咕咕兽吗?”小孩轻声问。 带来的腊肠昨天已经全部吃完,他们之后只能和其他奴隶一样啃又苦又涩的野菜团子。 丛容:不,他不想,一点都不想,他只想保住那个(31/100)啊! 他很想用圣主眷属的身份命令三人老实待在原地,但看到仓和黑牙眼里对肉食的向往,丛容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和你们一起去。”青年深吸一口气。 “大人,这太危险了。”老莫满眼的不赞同。 丛容心想完不成任务一样危险,而且之前被电击成焦炭了都没事,他大胆猜测系统不会那么轻易让自己死去。 除了他们四个以外,一起去猎咕咕兽的还有一名女奴蓬,就是之前向丛大人自荐枕席,因为不爱洗澡被婉拒的那个姑娘。 蓬会加入是因为她以前所在的红鸟部落周边有不少咕咕兽,对这种大鸟的习性非常了解。 “老莫说这种鸟极其凶猛,你们居然敢和它们比邻而居?”丛容惊讶。 蓬听见丛容和她说话,显得十分高兴,大声说:“大人,我们部落的祭司制作出了一种黄色的粉末,只要把它洒在洞穴外,咕咕兽就不会靠近。” 祭司往往是部落里最有智慧的人,深受族人们尊敬,蓬部落的祭司找到了驱逐咕咕兽的办法,这在原始社会是相当了不起的了。 “很厉害。”丛容夸赞。 蓬兴奋得满脸通红,仿佛被夸的不是红鸟部落的祭司,而是她。 蓬毫不羞怯地望着青年,直白地说:“所以大人真的不考虑和我睡觉吗?” 丛容:…… “不了,谢谢。”丛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忽然转到睡觉上。 再次被拒绝的蓬有些受伤,然而下一秒,她便顾不上受伤了,因为仓喊了一句:“咕咕兽!” 丛容没见过这种鸟类,它长得真的非常像野鸡,一身灰扑扑的羽毛,背上带亚麻色的花纹,个头有小牛犊那么大,两只脚爪极为粗壮,最醒目的是它的喙,比他的手掌还宽,坚硬的尖端闪着蜡质的光。 为了这次冬猎,部落给每个奴隶都配发了武器,有石刀也有长矛,虽然不及族人的精良锋利,但用来抓捕猎物绰绰有余。 黑牙一马当先,举起石刀,呦呦叫着冲向咕咕兽。 他要抓到第一只猎物,不仅为了能吃到肉,更重要的是丛大人在场呢,他想把咕咕兽献给大人! 丛容完全不知道黑牙的内心活动,只觉得原始人狩猎果然简单粗暴,但此刻可不是粗暴的时候,没被听老莫说咕咕兽的喙能叨穿人的脑壳吗?! 他叫住了窜出去的黑牙,转而问蓬:“知道怎么抓石蜥吗?” 蓬此时已经忘了再次被丛大人拒绝的伤心,大咧咧道:“大人想要石蜥?” 丛容点点头。 “死的还是活的?”蓬又问。 丛容想了想:“咕咕兽吃死石蜥吗?” 蓬:“吃。” 丛容笑了:“那就都可以,死活无所谓。” 青年的笑如春风拂面,和部落里其他人的完全不一样,让蓬一下子呆住了,不止蓬,还有黑牙和仓。 “大人,你真好看。”黑牙傻乎乎地说。 丛容:…… 丛大人收敛了神色,轻咳一声,提醒道:“抓石蜥。” 炎朔什么也没说,他望着青年颀长的背影,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蓬提着石刀,在附近的沙地上溜达了一圈,指着一处半指宽的缝隙对丛容道:“大人,石蜥胆子很小,受到惊吓喜欢钻进地缝里,像这样的缝隙中往往都藏着石蜥。” 丛容表示了解了,下一秒就见蓬将石刀快准狠地插进地缝,再拔出来的时候,刀身上挂着一条小臂长的,还在不断挣扎扭动的蜥蜴。 蓬舔了舔嘴唇,兴致勃勃地说:“大人,其实烤石蜥也挺好吃的。” 石蜥和咕咕兽相伴相生,红鸟部落周围就有不少这种四脚蛇,族人们偷懒不想出去狩猎的时候,就会抓石蜥来吃。 丛容:…… 丛大人表示这条石蜥还有用处,蓬如果想吃的话,可以另外再抓一条。 一条死掉的石蜥能有什么用处? 蓬虽然奇怪,但她和其他奴隶一样,从不会质疑大人的决定,于是十分痛快地把石蜥递给对方。 丛容拎着石蜥的尾巴,别说,还挺沉,这一条石蜥起码有三四斤。 “仓,你的草网呢?”丛容问身边十五岁的少年奴隶。 “在这儿。”仓从背上解下叠成豆腐干状的草网。 丛容环视一圈四周,找了块较大的空地:“把网平铺在那个地方。” 仓有些不明所以,但大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几乎已经成了奴隶们的本能。 仓编的草网很大,大概有三十来个平方,丛容试了试,发现挺结实的,他将还在滴血的石蜥放到草网中间。 如此,一个简单的诱捕陷阱便做好了,万事俱备,现在只剩下怎么把咕咕兽引过来。 丛容对三人说了自己的计划,黑牙自告奋勇:“大人,我去!” “还有我!”仓也不甘示弱。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已经率先冲了出去。 是炎朔。 黑牙见状紧随其后,小孩虽然年纪不大,手脚却很修长,跑得快极了,比他大五岁的黑牙一时半会儿居然追不上,丛容忍不住挑了挑眉。 炎朔手臂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只留下一道微微突起的疤,他没有理会身后追赶的黑牙,先一步将手中的长矛掷向远处的咕咕兽。 “嘎!”咕咕兽发出愤怒的鸣叫,因为距离远,长矛虽然击中了对方,却没能穿透咕咕兽丰满的羽毛,反而将它激怒了。 咕咕兽葡萄般的眼睛死死盯住炎朔和黑牙,旋即掉头朝两人冲来。 黑牙:??? 炎朔拔腿就跑,黑牙短暂的怔愣后,也反应过来开始狂奔。 这是一头成年的雄性咕咕兽,除了灰毛外,尾巴上还有三根漂亮的火红色尾羽,在追赶过程中,好似三面高高竖起的旗帜。 丛容,蓬和仓一人拉着草网的一角,找了块巨石隐蔽。 炎朔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略显邪气的笑,黑牙比他落后一步,屁股很快挨上咕咕兽尖锐的喙。 “嗷!” 黑牙捂着自己的臀部一下子窜出去老远。 凭什么? 明明用长矛戳咕咕兽的是炎朔,为什么被叨屁股的是他? 黑牙想不明白,两人带着咕咕兽在石林里兜了一圈,最后来到陷阱附近。 炎朔闪身和丛容藏在了同一块巨石后面,黑牙捏住草网剩下的那个角打了个滚,躲进咕咕兽的视觉盲区。 发现骚扰自己的小虫子没了踪影,咕咕兽焦躁地用爪子刨了刨地面,激起一阵尘土,忽然它似是被空气中的血腥味吸引,葡萄般的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石蜥。 这个时代,没有经历过后世花样百出的套路,不仅大部分人类的思维比较单纯,动物也一样。 咕咕兽欢快地鸣叫一声,拍着翅膀,撒开丫子跑到草网中间,叨起新死的石蜥,正准备吞进肚里,被一张巨网兜头罩住。 咕咕兽明显愣了一下,饶是如此仍不忘把石蜥吃了,让丛容不由想到一句俗语,鸟为食亡。 咕咕兽在网中剧烈挣扎,力气大得惊人,仿佛一头发了疯的斗牛,四人根本拉不住它。 丛容飞快思索着对策,这时就见炎朔一把撑住咕咕兽庞大的躯体,无比利落地翻身骑在了它的背上,然后瞅准对方最脆弱的脖子,石刀毫不犹豫地砍下。 这一刀血花四溅,咕咕兽却并没有死,反而变得更加疯狂,拼命甩动身体,想把背上的小虫子甩下来。 黑牙和仓已经完全看呆了,蓬一脸不敢置信:“他多大了?” 丛容在心里默默说,十五,想不到吧? 滚烫的鲜血溅到炎朔的脸颊上,他没管,手中锋利的石刀仿佛来自地狱死神的镰刀,再次高高举起,这一次咕咕兽布满细绒羽毛的脖子直接被砍断了一半,剩下一半还连在身体上。 手下挣扎的力道渐渐变得微弱,炎朔拔出被骨茬卡住的石刀,扭头对黑牙和仓道:“过来收拾猎物。” “哦哦。” 他半张脸上都是血,眼神凌厉,命令的语气无比自然,两人下意识就照做了。 等把咕咕兽连兽带网拖回去后黑牙和仓才想到,同样都是奴隶?他们为什么要听这小子的? 而此时炎朔已经走到丛容身边,眼睛亮亮地看着青年:“丛哥。” 小崽子一脸求表扬的模样,无形的尾巴摇成了风火轮,但他又不愿意明说,于是丛容也就假装没看懂,略显嫌弃道:“把血擦一擦。” 然后视线略过他,对另外三人说:“天快黑了,先去跟大部队汇合。” 黑牙和仓手里拖着猎物笑得见牙不见眼,天知道他们有多久没吃到正儿八经的肉了,而且还是咕咕兽的肉! 就算对红石族人来说,禽类也是十分珍贵的食物,比铁角兽和哼哼兽都珍贵,它不会有奇怪的膻味,肉质也更加细嫩。 丛容没有说错,等回到冬猎队休整的地方,天已经彻底黑了,营地里升起了一堆堆篝火。 老莫和其他奴隶焦急地翘首以盼,在看到完好无损的五人和他们身后硕大的咕咕兽后,全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接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说真的,老莫原本对抓到咕咕兽并不抱太大希望,毕竟他们五个人当中仓和炎朔两个半大的孩子,蓬又是个女奴,只有黑牙身强体壮,至于丛容…… 咳,即便老莫对丛大人的滤镜有八百米厚,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圣主眷属并不适合狩猎。 他,太柔弱了。 “黑牙,不错啊。”老莫赞许地拍拍黑牙的肩膀,不仅猎到了咕咕兽,更重要的是,把丛大人平安地带回来了。 黑牙古铜色的脸庞黑里透红,茫然道:“啊,可是这头咕咕兽不是我抓到的。” 主意是丛大人想的,石蜥是蓬抓的,草网是仓编的,咕咕兽是炎朔杀的,如果一定要说他黑牙在当中出了什么力? 为了把咕咕兽引到陷阱里,被它顶了一下屁股算不算? 炎卯受伤 老莫和奴隶们听完黑牙的描述,陷入沉思,直到丛容淡声提醒:“你们不饿吗?” 众人这才回过神,老莫主动接了给咕咕兽退毛的活儿,其他人也争先恐后地表示可以帮忙打下手,连夏犬和几名小奴隶都跑前跑后地捡干草和枯枝——他们可没忘记丛大人上次说会多给一些肉吃。 奴隶们兴奋得仿佛提前过年,然而很快,接下去的发展就给他们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首领炎山知道奴隶猎到了一头咕咕兽后,派了人过来。 来人叫炎鸦,他长得十分矮小,应该不到一米六,在一群人高马大的男奴中间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但他的神态却非常傲慢,指挥几名战士把地上的咕咕兽扛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老莫尽管害怕,但还是大着胆子说,“首领大人不是说在抵达铁角兽聚集地前,沿途的猎物谁打到就归谁吗?” 炎鸦抬着下巴冷笑:“把咕咕兽带走就是首领大人的意思。” “怎么可能?!”老莫不敢置信。 “是啊!” “怎么会这样?” “这头咕咕兽明明是丛大人和黑牙他们猎来的……” 奴隶们交头接耳。 “怎么?你们是对炎山大人的决定有意见吗?”炎鸦熟练地甩了甩手里的皮鞭。 奴隶们纷纷低下头,敢怒不敢言。 炎鸦得意地裂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烂牙。他很饿了,不想再和这帮低贱的牲口浪费口舌,转身便要离开,却被一道清澈的声音叫住:“炎卯没有猎到咕咕兽吗?” 炎鸦望过去,只见一名瘦削的青年独自坐在石头上,并不像别的奴隶那样诚惶诚恐,而是一脸平静。 炎鸦心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听对方问起炎卯,不由幸灾乐祸道:“你是说炎卯?快别提他了,炎卯不但没猎到咕咕兽,还断了条手臂,再也提不动刀了。” 炎卯手臂断了? 丛容一惊,炎卯作为红石部落最厉害的战士,狩猎经验丰富,抓个区区咕咕兽居然还能受伤? 丛容直觉不大对。 奴隶们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直到鸵和多虻回来,众人才得知事情的原委。 “炎卯一共带了十名战士,外加我和鸵,正准备出发的时候,鹏忽然说也要去。”多虻撇了撇嘴。 当时大家都有些惊讶,因为鹏一向不是热衷狩猎的人,他更喜欢待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虐待那些小奴隶。 “他会拖后腿的。”炎丁毫不客气地说。 炎鹏站在父亲身边,隔着人群看了他一眼,让炎丁有种被毒蛇咬了一口的错觉。 “卯,带上鹏吧,他早该学会狩猎了。”炎山说得随意,语气却不容拒绝。 炎卯皱了皱眉,不过想到咕咕兽虽然凶猛,但只要不招惹它,一般不会主动攻击,到时候让炎卯待在安全的地方,旁观他们狩猎就可以了。 多虻讲到这儿,丛容基本已经能猜出后面的走向,无非是炎鹏人菜瘾还大,自己不行非得到咕咕兽面前去现。 “炎卯为了救他被咕咕兽一翅膀扇到了巨石上,撞断了手臂。”多虻神情带着忧伤,“这下炎卯还怎么当下一任首领啊……” 任何一个部落都不会让残疾人当首领。 奴隶们陷入沉默。 人群中一名女奴小声道:“炎山大人似乎并不想让炎卯当下一任首领。” 说话的是草籽。 “你怎么知道?”丛容奇怪。 他虽然也看出了炎山和炎卯之间的别扭和暗潮汹涌,但这话不应该从单纯的奴隶口中说出来。 草籽骄傲地挺了挺自己高耸的胸脯:“我有个相好是炎山大人的私奴,他有一次听炎山大人和炎鹏说的,不想让炎卯当首领。” 丛容差点忘了这位名叫草籽的女奴拥有全部落最多的相好,想起对方曾主动向自己示爱,一时间心情颇为复杂。 “不让炎卯当首领?让谁当?” “炎卯多厉害啊!我想不出还有谁比他更强壮,能打到更多的猎物。” “可现在炎卯手断了,以后还能再出来打猎吗?” 奴隶们七嘴八舌,丛容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不到连如此淳朴的原始社会都存在勾心斗角,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看在那桶铁角兽肉和兽皮的份上,丛容其实挺想去瞧瞧炎卯的情况,但他一个奴隶贸然出现在族人的营地,不仅突兀,而且找死。 算了,反正伤到的是手又不是脚,只要对方不是太蠢,就该自己跑来找他这个圣主眷属治伤。 丛容盘腿坐在沙地上,咕咕兽被炎鸦带走了,大餐泡汤,他只能借着篝火啃完野菜团子,目光无意中瞥见一旁的小孩,两人视线相接,炎朔飞快地移开目光。 丛容忽然想到什么,朝小孩招了招手:“过来。” 炎朔迟疑一瞬,磨磨蹭蹭地挪到他身边,挨着他的肩膀。 野外不比洞穴里暖和,而且几天过去,气温又下降了三四度,夜晚凉得像深秋,没有兽皮当被子,一个人睡的话,第二天起来铁定感冒。 老莫已经不止一次地提出让几名火气重的男奴陪丛大人睡觉了,丛容看看奴隶们,再看看自己,总觉得这建议挺危险的。 两人背靠着背,小孩身上传来熟悉的热度,让丛容很快昏昏欲睡。 “丛哥。”炎朔小声叫他。 “嗯?”丛容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那头半天没动静,丛容的睡意更浓了,然后就听炎朔翻了个身,好久才轻轻说:“我今天杀死了一头成年的咕咕兽。” 丛容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半坐起来,手臂撑在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十五岁的小孩。 不,就炎朔今天的表现,应该称他为少年更合适。 丛容的瞳仁和他的发色一样,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比常人浅得多,仿佛暗夜极地里永不消融的冰川,冷淡,凉薄,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被他这样专注地凝视,炎朔莫名感觉自己的两颊烧了起来。 “很厉害,非常厉害。”丛容忍住笑意,夸得毫不吝啬,“如果没有你,我们根本不可能抓住那头咕咕兽。” 从狩猎咕咕兽到现在,炎朔终于等来了他的夸奖,心底生出难以言说的隐秘喜悦,他的目光从青年俊秀的眉眼一点点滑过对方优越的鼻梁,然后是微抿的薄唇…… 炎朔移开视线,扫了眼自己松散的发尾,忽然说:“丛哥,帮我扎一下辫子吧。” 少年的辫子在和咕咕兽的战斗中散开了,显得乱糟糟的。 丛容啧了一声,躺下来闭上眼睛,懒洋洋道:“自己扎,以前不是扎得挺好的吗?” 炎朔:…… 炎朔闻言,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扎辫子这种小事,真的全看他丛哥心情。 治疗脱臼 半夜的时候炎卯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弟弟炎丁,后者的脸色比伤患本人还难看,沉得几乎能滴出水。 “丛大人,您能帮我哥看看他的手吗?”炎丁有些忐忑。 他不知道丛容曾帮大石治过断腿,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毕竟治骨折和给女人接生完全不同。 短短一天时间,炎卯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一脸颓唐,连胡渣都冒出来,骨折对原始人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兄弟俩的父亲曾是红石部落最强壮的战士,每次冬猎都能带回最多的猎物。然而有一次他在狩猎过程中被猛兽撞断了腿,没有死,但成了一个废人。 他再也无法奔跑,再也无法将长矛扎进猎物的皮肉,再也无法一手一个,轻而易举将自己和炎丁抱起来,原本应该由他继任的首领人选,后来也变成了炎山。 父亲在洞穴里躺了一个凛冬,第二年雨季来临的时候,自愿成为了抓捕哼哼兽的诱饵。 炎卯永远都无法忘记,父亲被哼哼兽的獠牙咬断脖子那一刻脸上的表情,痛苦,隐忍,还有……恐惧。 他也会这样吗? 炎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丛容目光落在年轻战士下垂的胳膊上,炎卯伤的是惯用的右臂,难怪炎鸦说他提不动刀了。 丛医生小心抬起对方的右臂,在肿起的手肘处轻轻按了按,下一秒轻松道:“问题不大,只是脱臼。” 多年战斗的经验,让炎卯在撞击前本能地调整姿势,因而卸除了大部分力道,所以他的情况并不算严重。 不过肿得这么高,韧带损伤肯定是免不了的,还有表皮也擦破了不少,看上去血刺呼啦的,有些吓人。 脱臼? 炎丁没听懂,但他听懂了丛容说他哥问题不大,一下子蹦起来,语无伦次道:“大,大人,您的意思是好,不是,您是说我哥的手不会废,也不是,我……” “对。”丛容点点头。 脱臼不难治,但如果处理不当的话,很容易引起习惯性脱臼,至于像原始人那样放任不管,则会让骨头长歪,变成畸形。 炎卯没反应过来,他还沉浸在绝望的情绪中,怎么丛大人就说他的手问题不大了呢? 炎卯不敢置信地望着青年:“丛大人,您确定吗?” 丛大人挂起虚伪的笑:“确定”,然后手下一个用力。 “嗷!!!!”炎卯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不远处挤在一起睡觉的奴隶们瞬间都醒了。 丛容看向炎卯的目光带着谴责,还是部落最厉害的战士呢,还不如他家的小崽子。 “大,大人这……”炎丁听见他哥痛呼,顿时紧张得手足无措。 一旁被吵醒的老莫见状随意地摆摆手:“不打紧,痛完就好了,大石当初也是这样治好的,现在已经能拄着拐杖到处走了。” 炎丁不知道大石是谁,也不知道拐杖是什么,但听这奴隶的意思,丛容显然还治好过别人,瞬间信心大增。 这时仓机灵地问:“丛大人,要树枝吗?” 他记得大石痛完以后,是在腿上绑了树枝的。 果然就见青年点点头:“要的。” 奴隶们立即四散去找树枝。 丛容从草兜里掏出一小块干净的兽皮,帮炎卯简单处理了一下表面的擦伤,又兑了点淡盐水冲洗伤口,天气凉,基本不会发炎化脓。 等奴隶们找来合适的树枝,丛容将其作为夹板固定住炎卯的手肘。 “有兽皮吗?”丛容问炎丁。 炎丁如今看青年就像在看圣主本人,赶忙道:“有有有。” 他从背后的皮囊里掏出一大块鞣制过的兽皮——这是兄弟俩的铺盖,原始人没有床单被子,一块厚实的兽皮就是最好的保暖物资了。 丛容认出这是铁角兽的兽皮,因为鞣制和保存得比较粗糙,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磨损和霉斑。 皮制品就是这样娇气,如果换作麻布或者棉布,则要耐造得多,可惜红石部落既没有苎麻也没有棉花,就算有也跟他这个奴隶没关系。 丛容用石刀裁了一条两指宽的兽皮下来,把炎卯受伤的手臂通过脖子悬吊在胸前。 “好了,一个月内不要动这条胳膊,除非你想以后习惯性脱臼。另外有条件的话,多喝点骨头汤。”丛容调整了一下兽皮带的长短,对炎卯说。 炎卯现在还有点茫然,这就好了? 不过他确实没之前那么疼了…… 炎丁比他哥还高兴:“丛大人说好了,那肯定就好了。” 别忘了,圣主眷属可是能让红果死而复生的人! 炎卯大约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深吸一口气,用完好的左手朝丛容行了一个战士礼,郑重道:“丛大人,等手臂康复后,我愿意成为您最忠实的奴仆。” “哥!”炎丁惊了。 奴仆也就是奴隶,他哥好好的首领不当,要当丛大人的奴隶?! 炎丁急得不行,正想说什么,被炎卯一句话堵了回去:“丛大人救了红果,救了我们的孩子,现在还替我治伤,如果没有大人,就没有炎卯一家。” 炎丁一愣,再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换作他是他哥,大概也会做一样的决定…… 丛容却摇摇头:“我不需要奴仆,等冬猎结束,多分我些兽肉和皮毛就好了。” 之前红果的事情他已经得到了报酬,再说炎卯当他的奴隶实在太浪费了,丛容宁可他去当红石部落的首领。 有一个敬畏自己,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首领,难道不比收一个私奴更具性价比? 尽管丛容这么说,炎卯却执意要报答他,和炎丁拿来了傍晚分到的咕咕兽肉。 ——因为炎卯受伤,兄弟俩都没什么心情吃东西,于是剩下来不少。 丛容没有拒绝,本来就是他们打到的咕咕兽,连毛都没退干净呢,就被炎鸦带人扛走了,他用石刀划开猎物的皮肉,涂抹上盐和胡椒。 “丛哥,我来吧。”炎朔从他手里接过串肉的树枝架到火上。 丛容不打算为难自己,把烤肉的事交给少年,转而看向炎卯,想了想问:“你觉得这次受伤是意外吗?” 炎卯沉默,炎丁却直接炸了:“丛大人,您也认为炎鹏故意的对吧?那小子以前从不参加狩猎,一来就闹幺蛾子。而且我哥让他待在安全的地方,他偏要跑出来,说不是故意都没人信,反正我是不信,还有炎山……” “丁!”炎卯微微皱眉,“首领大人当时并不在场。” “哥!”炎丁一脸吃了shi的表情。 “我也不信。”丛容忽然说。 他对原始人之间的争权夺利兴趣不大,但为了今后在部落里的日子能过得舒服一点,他更希望忠厚正直的炎卯当首领,而不是炎鹏那个喜欢吃人肉的变态。 有了丛容的支持,炎丁的腰板一下子挺得笔直,痛心疾首道:“哥,炎山想让他儿子当首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炎卯没说话。 他当然看得出来,炎卯只是厚道,却并不笨,相反在某些方面他比炎丁更加细心。 他早就察觉出炎山对自己的防备和打压,甚至连这次冬猎刻意带上炎鹏,也是为了刷族人们的好感,为炎鹏以后当上首领铺路。 炎卯之所以不反抗,是因为炎山还没真正退位。 父亲曾跟他说过,一个部落的灭亡往往不是来自外力,而是因为内乱,因为不团结。 首领的权威一旦遭到挑衅,斗争便不可避免。 “听说炎鹏喜欢吃小孩。”丛容看了眼安静听他们说话的炎朔,忽然道。 炎卯神色骤然一凛。 “好好考虑一下吧。”丛容拍拍年轻战士的肩膀。 此时咕咕兽肉已经烤得差不多了,表皮金黄,内里流油,散发着胡椒辛麻的香气。 “丛哥。”炎朔将肉切成小块放进他碗里,然后是他自己,至于丁卯兄弟则直接被忽略了。 “用筷子。”丛容提醒。 炎朔冲他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这几天,不止炎朔,连老莫和其他奴隶也纷纷有样学样,现在连吃个菜团子都要用筷子。 只因丛大人说筷子更干净卫生,用它吃饭不容易生病。 丛容夹起一块咕咕兽肉放进嘴里,霎时咸鲜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好吃到让他差点哭出来! 他真的很久没尝到如此浓烈的咸味了,之前的腊肠里只有胡椒没放盐,至于部落提供的肉汤和菜团子则都只有一丁点的咸味,就那一点盐也是为了让奴隶们更好地干活。 虽然原始人不懂原理,但知道不吃盐人就会没力气,就会生病,甚至死亡。 感受到咸味后,丛容才有功夫仔细品尝咕咕兽肉的口感,确实和原世界的鸡肉非常像。 炎卯分到的是胸腹靠下的部位,这一块地方的肉质虽然不及鸡腿肉紧实,但十分滑嫩。炎朔烤肉的火候把握得很不错,表面的油脂融化渗入肉里面,细嫩多汁,丛容上辈子最爱吃的就是它。 而且异世大陆的兽类,诸如哼哼兽,铁角兽和咕咕兽,都比普通猪羊鸡要大得多。相应的,身上的肉也更多,还不像原世界的牲畜那样可能有打生长激素的风险,纯绿色无污染,当然前提是狩猎的时候不会被撞断胳膊。 丛大人对咕咕兽的味道满意极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如果兽肉事先用酒和葱姜腌制一下,应该会更好吃。 可惜原始部落没有葱也没有姜,唯一的胡椒还是鸵和多虻偶然带回来的,至于酒就更不奢望了,这里的人连吃饱都成问题,更不用说拿粮食酿酒……话说异世大陆有水稻和小麦吗? 炎朔倒没想那么多,他进食的速度非常快,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正是最能吃的时候,不一会儿烤肉就消灭了大半。 炎丁眼巴巴望着火堆上的烤肉,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香气,连炎卯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咕噜噜。 两人肚子不约而同发出响亮的轰鸣。 丛容:…… 他瞥了眼炎朔,少年放下碗,不情不愿地给兄弟俩各切了一小块兽肉。 炎丁也不怕烫,用手抓着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好,好吃!” 炎卯有些不好意思,说好是给丛大人的,结果他们自己还吃起来了…… 然而下一秒,等他也吃上了烤肉,再多抱歉的想法都抛到了脑后。 进入旱季以来,红石族人其实很少能吃到新鲜兽肉,为了便于储存大部分被做成了肉干。但因为舍不得放盐,天热的时候兽肉往往还没晾干就开始腐败变质,所以炎卯他们吃的肉干往往带着一股轻微的臭味。 眼前的青胡椒烤咕咕兽肉对原始人而言,简直是无上美味,炎卯甚至疑惑自己以前究竟是怎么吃下那种带着臭味的肉干的。 除去炎卯炎丁,丛容又给黑牙,仓和蓬也分了肉,其他奴隶自知抓咕咕兽的时候没出力,虽然眼馋,但也没觉得不公平。 “我下次也要去狩猎,部落既然给我们发了石刀和长矛,就应该派上用场。”一名奴隶大声说。 “对,我也去!” “要是首领大人又让炎鸦把猎物带走怎么办?” “你傻呀,先藏起来,等人走了再吃不就得了?” 听见奴隶们的对话,丛容不禁笑了,谁说原始人笨?看,这不是很聪明吗? 沼泽(1) 冬猎队在石林里休整了一晚后再次出发,不少族人看向炎卯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和怜悯,当然也有人好奇他为什么要把胳膊吊起来。 “这样能好得快一些。”炎卯诚实地转述了丛容的话,可惜没人相信。他们都以为炎卯不但被咕咕兽撞断了手臂,连脑子也一并撞坏了。 把手臂吊起来怎么可能会好呢?哪怕祭司大人都无法治愈那些在狩猎过程中受了伤的战士。 炎卯不在乎族人们的看法,他现在只想尽快赶去铁角兽的聚集地,尽可能多地打到猎物,献给丛大人。 队伍又走了一天一夜,因为被迫更改路线,沿途没再遇到河流或者水潭,甚至连小溪都没有,装在皮囊里的水早已喝完,众人一个个灰头土脸,口舌冒烟。 丛容打开随行石杯上的木塞,里面空空如也,炎朔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他。 丛容确实很渴,因此也没有矫情,接过来喝了一口,再递还给少年,炎朔将剩下的水倒进嘴里。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有人去寻找水源。”丛容舔了舔依旧发干的嘴唇。 首领炎山的想法和他一样,很快前头传来命令,让炎鸦带领一支小队出去找水,其他人在原地等待,节省体力。 小队成员除了两名健壮的男性族人外,剩下的名额在奴隶当中选,炎鸦趾高气昂地在人群里转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到丛容身上,他记得这青年昨晚问起过炎卯。 “就你了。”炎鸦随意一指。 丛容有些惊讶,但也不难理解,对方多半是看他瘦弱,路上如果遇到危险好推出去自己保命。 奴隶们目露担忧,鸵大声说:“换我去吧,我有寻找水源的经验。” 多虻也站了出来。 两名人高马大的男奴站在炎鸦身边,衬得他气势一下子矮了半截,色厉内荏道:“干什么干什么?我选他进队,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一个个皮痒了是不是?” 鸵看向他手里的皮鞭,眼中闪过一丝畏惧,嘴唇嗫嚅了一下,却依旧站着没动。 “我去吧。”丛容说。 “丛哥!”炎朔拉住他的手腕,“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多虻赶紧说。 “还有我。”鸵反应过来也道。 “找个水,去那么多人干嘛?”炎鸦不耐烦地甩了甩鞭子,最后指指炎朔,“你,跟上,其余人都给我老实待在这儿。” 少年的身形比丛容还单薄,炎鸦压根儿没把他放在心上,一行五人很快脱离了大部队。 “你俩走前面。”炎鸦像驱赶牛马一样冲两人挥动皮鞭,炎朔推开丛容,自己躲闪不及,被鞭尾扫了一下脸颊,顿时眉骨处的皮肤留下一道醒目的红痕。 丛容瞳孔骤缩,一把将少年揽到身后。 “快走。”炎鸦得意地又挥了挥鞭子,很有想再来一下的意思。 丛容压抑住怒火,边走边低声问炎朔:“很疼?” 炎朔摇摇头:“还好。” 丛容摸了摸他的眉骨,没破皮也没骨折,微微松了口气,脸色却沉了下来。 炎卯和炎丁的感恩戴德让他错估了这个时代人们对奴隶的态度,在大部分红石族人眼里,奴隶是最低贱的,比牲口还不如,主人让他们生就生,主人让他们死,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丛容暗暗握紧了拳头。 同行的两名族人一个叫炎青,一个叫炎雕,炎雕和炎鸦关系不错,一路上勾肩搭背,说着下流话。 炎青听得直翻白眼,同样是原始人,他就不喜欢大白天口嗨,他更喜欢晚上真刀真枪地干。 ——虽然他目前并没有相好也没有情人,还是个珍贵的初哥。 穷极无聊,炎青把目光放在了前面两人身上:“喂,你们叫什么名字?” 他问得直白,语气却并不高高在上,反而带着年轻人的跳脱,给人的感觉和炎丁有些像。 “丛容。”丛容面无表情道。 那一记鞭子让他对所有红石族人的好感都降到了冰点。 “丛容?”炎青没在意他的态度,蹩脚地重复了一遍,嘟哝道,“你的名字好怪……” “你呢?”他又问炎朔。 “炎朔。”少年淡淡回答。 炎青大概觉得这名字平平无奇,于是扭过头继续和丛容搭话:“你怎么没有头发?这种天气不冷吗?” “我不怕冷。” 我只是怕死。 丛容在心里默默把话补充完。 炎青没再说话,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青年的眉眼,然后是鼻梁嘴唇和下巴,忽然道:“你虽然没有头发,但长得挺好看的。” 丛容:……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名奴隶,丛容入乡随俗,已经快一个月没认真洗脸和洗澡了,这样你都能看出来长得好看? “谢谢。”他扯出一个虚伪的笑。 炎青盯了他半晌,凑过来笑嘻嘻地问:“你要不要跟我睡觉啊?” 丛容:…… 离了大谱了。 “你如果愿意跟我睡觉,等冬猎结束了,我就用铁角兽肉换你做我的私奴怎么样?” 炎青自认不是那种拔哔——无情的渣男,睡了人家,肯定是要把对方赎出来的,再者他也是真心觉得丛容好看,睡一次肯定不够。 见青年没吭声,炎青再接再厉:“我打猎的本事虽然不及卯哥,但也很厉害的,所以每次分到的肉都不少,而且我还没有别的相好,你跟了我以后,我把肉都给你吃怎么样?” 这条件要是换做别的奴隶,估计想都不用想就答应了,而且炎青很高,目测有一米八,生得浓眉大眼,放在现代社会也是帅哥一枚,可惜丛大人完全没有卖屁求荣的想法。 丛容正思考该如何打发对方,身旁一道声音忽然响起:“丛哥,我疼……” 炎朔捂着额头,尾音拖得长长,委屈巴巴。 丛容挑了挑眉,刚才问你不是说不疼? “现在疼了。”炎朔一本正经。 丛容:…… 不过被少年这么一打岔,他也不用再想法子应付炎青,于是说:“我看看。” 炎朔仰起脸,乌黑的眸子倒影着青年的模样,丛容轻轻替他吹了吹,动作前所未有的温柔。 因为穿得少,丛容的手指微微泛着凉,仿佛上好的丝绸拂过,炎朔却感觉被他指尖触碰到的地方莫名开始发烧,并有逐渐蔓延的趋势。 “好了。”他赶紧说。 丛容忍不住皱眉:“真的好了?” “真的。”炎朔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 丛容闻言便没再纠结。 求欢被打断,炎青本来不大高兴,结果看到丛容对待少年的态度,以为两人有血缘关系,便友好地朝炎朔笑了笑。 下一秒,小崽子牵住青年的手,贴得更近了些,嘴角微微往上勾了勾。 丛容低下头:“怎么了?” 炎朔小声说:“没什么,我担心和丛哥走丢。” 五个人一直在一块儿,丛容想不通怎么样会走丢,便以为少年是在撒娇,就也没往心里去。 一路上,炎青几次想再跟丛容说说睡觉的事情,但炎朔挂件似的粘着对方,让他完全没了开口的机会。 炎青:…… 他怎么感觉这小崽子是故意的呢? 一行人又走了大半个小时,炎青忽然耸耸鼻子,眼睛倏地一亮:“前面一定有水源。我闻到空气里水的味道了。” 炎鸦和炎雕瞬间兴奋起来,丛容倒没闻到什么水的味道,但看炎青无比笃定的样子,心头也是一松。 果然没多久,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真的有水!”炎鸦兴奋得大叫,生怕被人抢先似的推开丛容和炎朔,撒丫子跑过去。 然而很快,他不动了,脸上的兴奋变成了惊恐:“怎,怎么回事?” 五人和湖泊之间隔着一大片草地,或许是因为水源充足,即便接近凛冬,这里的草也长得郁郁葱葱,充满生机,让人完全无法预见草下所蕴藏的危险。 此时炎鸦的小腿已经完全陷入淤泥里了,他拼命挣扎想要出来,却反而越陷越深。 “救,救我!”炎鸦倭瓜似的脸上满是恐惧,淤泥漫到了他的大腿根,他出不来了! “是魔鬼的巨口。”炎雕又惊又怕,炎青脸上的笑意也退却了。 魔鬼的巨口? 明明是沼泽。 丛容对原始人把任何未知事物都归于魔鬼的做法挺无语,要知道上一个被当成魔鬼的东西还是他的头发。 “雕,雕,快救我!”炎鸦此时完全没了刚才挥鞭子抽人的嚣张,哀求地看向炎青,“青,青,我知道你力气大,你能救我出来的对不对?” 炎青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你不想救他?”丛容奇怪。 炎青撇撇嘴:“炎鸦这家伙狩猎本事不行,但很会讨首领大人欢心,我和卯哥他们辛辛苦苦打来的猎物,他动动嘴皮子就能得到不少。 而且他的脾气非常暴躁,以前放饭的时候打死过好几个奴隶,祭司大人知道后很生气,后来才换成了丁。” 丛容记得之前带人把咕咕兽扛走的也是他,再加上炎朔眉骨的伤,于是同样没有救炎鸦的心思,可惜系统不答应。 “宿主您好,距离任务完成时限还剩下一个月零三天十八个小时,而在过去二十六天六小时里,您仅获得了三名原住民的认可。 如果在未来十八个小时内,您依旧无法获得新的原住民认可,本系统有理由判定您消极任务,而对您进行一定的惩罚。” 销声匿迹了许久的9527声音冷冰冰的,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 丛容:…… “你之前没说消极任务会被惩罚。”青年冷冷道。 9527:“我也没想到宿主您本次的任务进度会如此缓慢,明明上一次还超额完成了。” 丛容:……怪我咯。 “我不想救他。”丛容明确表示。 “可以。”9527出乎意料地好说话,“此次因为宿主消极任务导致的阶段性惩罚为高压电击,将于十八小时后实行,倒计时现在开始,17h59’59”,17h59’58”,17h59’57”,……” 丛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