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寡夫再婚合集》 第 1 章 京城有很多年未曾下过如此大的雪了。 纷纷扬扬,仿佛整座城都被大雪覆盖。城里安静得可怕,街上几乎没有人烟。 “听说郊外有好几处草屋被雪压塌了!” “这样大的雪,真真是妖异之相。” “孩子他爹,你瞧前边那红轿子,是哪家命苦的,竟然挑大雪天成亲,今日怕不是吉日吉时。” 一对老夫妇坐在自家商铺的门口悄摸摸往外看,一边看一边闲聊着,下了大雪,生意不景气,他们也没什么事可做。 “看那个方向,怕是首辅大人家冲喜的男妾。听他们说,这男妾也是可怜,年纪不大,还在戏园子里学戏,就被萧家大老爷看中,在外边宅子里圈养了一个月,定了日子抬进来。”老爷子抬起烟杆子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缓缓说道。 “萧家大老爷?听说萧家大老爷今年六十有余,生了痨病,就差那一口气儿了,现在抬进来……”老妇人蹙眉道。 老爷子摇了摇头,不肯再多说。 此时此刻,轿子里的人似乎是坐不住,掀开轿子里的小帘子,小心翼翼的偷偷往外透一口气。 外边的冷风“呼”地一下灌进轿子里,坐在里边的拂雪还没来得及打颤,就被外边的人拍掉了掀开帘子的手,还收获一句警告。 “别乱动!”尖利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尤为刺耳。 拂雪看着被拍红的手,只能老老实实的缩回去。轿子里又黑又冷又闷,他想往外看一看都不可以。 今日的雪好大。拂雪默默的想着,尝试着搓了搓手。他身上只有一身浅红色的喜服,为着好看,喜服做的有些薄,实在是难以抵御寒冷。 他想赶紧到萧府暖一暖身子,又怕到了萧府……真的要去伺候萧家大老爷。 拂雪眼圈微红,却不敢真的哭出来。他是戏园子里的学徒,还未曾出师。戏子不过是下九流,他却连戏子都算不上,就被萧家大老爷看中。 下九流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力,再加上他就是戏园子里收养的孤儿,连个名字都没有,拂雪这个名字,也是园主给他起的艺名。 外边的天色越发昏暗,天际染上一层红色。 拂雪感觉到轿子顿了一下,紧接着被安稳的放置到地面上。 怕是到地方了,拂雪慌张的想。 很快一双像树皮一样的手掀开帘子,伸手扶着拂雪出去。 这时候拂雪才有机会打量周围环境。 此处是萧府的小侧门,位置偏僻,清清冷冷没什么人。地面铺满了一层新雪,连脚印都不曾有过。 “雪姨娘,请吧——”负责引路的嬷嬷声音尖利难听。 可是拂雪不敢说话,只能在引路嬷嬷的指引下走进侧门。进门的时候门中间还有一个火盆,他小心翼翼的提着衣裳跨过去,差一点烧到衣角。 进去之后下人连忙去点放在雪地里的鞭炮,放过鞭炮就算是礼成,新姨娘已经进了萧家的门。 大约是因为下雪的缘故,鞭炮点了几次都点不着。旁边的嬷嬷暗暗的向着拂雪骂了好几次晦气。 最后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起来,拂雪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一阵敲钟声突兀的浮现在灰暗的萧府上空。 这是……丧钟! “萧家老爷殁了!” “萧家老爷殁了!” 从远处传来下人传话的喊声,紧接着整座宅子都突然喧闹起来。所有人都慌乱的按照早就做好的安排忙起来。 他才刚入门……萧家大老爷就……殁了?拂雪顿时脸色苍白,无措的看看周围的嬷嬷和下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时此刻,拂雪不知道该庆幸不必伺候一个得痨病的老爷子,还是难过自己刚入门便成了寡夫。 像他这种情况,恐怕会被众人戳着脊梁骨说晦气。若是萧家不肯要他,把他退回给戏园子,也是极有可能的。若真是退回去……恐怕园主也会嫌弃他晦气吧。 拂雪冻得发青的手紧紧的攥着衣角,好好的衣裳被揉得发皱。 “这……”旁边的引路嬷嬷犯了愁。这种时候,主人家怎么会在意这么个冲喜的玩物。她若是去禀报,恐怕只会遭一顿骂,甚至是被惩罚。 引路嬷嬷望向拂雪的目光更是难看。 拂雪能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低着头,被众人用眼神批判。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拂雪连忙抬头,一位看起来气质不凡的青年不紧不慢的向他们走来。 “这位就是新进门的雪姨娘吗?”那位青年不卑不亢的轻声问道。 “是是是,这位便是雪姨娘。”引路嬷嬷立刻谄媚的行礼。“关大人,不知是有什么事,怎么劳烦您亲自过来了?您只要递个话,不管什么事都能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拂雪诧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引路嬷嬷,惊叹于她的变脸速度,刚才还凶神恶煞,现在却能谄媚至此。这副模样也让他不由得好奇面前这位关大人的身份来。 “家主让我过来接雪姨娘。”那位关大人面对引路嬷嬷也同样温和有礼,“之前是把雪姨娘安排在老爷的院子里,如今老爷殁了,院子都被封起来,家主便另寻了住处,让我带姨娘过去。” “是。”引路嬷嬷闻言面露心虚之色。她本以为一个外边的戏子,本就是为着冲喜纳进来的,大老爷又病入膏肓,不会为其撑腰,地位怕是连下人奴婢都不如,所以才趾高气扬的欺负。没成想家主大人竟然亲自为其安排住处,真是…… 引路嬷嬷顿时冒了一层冷汗。 “你们回去吧,各司其职,各归其位。”关岚眉头微微皱起,他往前两步,冲着拂雪客客气气的说道:“还请姨娘随我来。” 拂雪冻得有些发僵,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这位关大人,慢了一步才想起来点点头。 却见关大人已经利落的解下自己的大氅递过来。 “天气寒冷,还请雪姨娘暂且使用。” “关大人……”拂雪受宠若惊,不敢接过那看起来厚实温暖的大氅,连连摇头摆手。 “是萧大人特意安排属下迎接,若是把人冻到了,恐怕会怪罪属下。”关岚的声音温和,姿态放的很低。 拂雪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大氅披在身上。大氅温暖厚实,顿时身上便暖和起来。 他默默跟在关大人身后,小心翼翼的记着路。 萧家的宅院大得很,走了不知道多久,便来到了一处大院子里。关岚推开正房的大门,示意拂雪进去。 “这里是……”拂雪问道。 门一打开,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您暂且在此处休息,外边有下人,不管什么事情都可以唤他们。”关岚小声的介绍着,“在下关岚,是萧大人身边的侍官。若是有下人解决不了的,也可以派人来唤。” “好,麻烦关大人了。”拂雪微微点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行礼,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做。 “您先休息,大人还在安排萧家老爷的后事,等抽出空来必定会来见您。属下便先行告退。”说完,关岚便退了出去。 拂雪进了房门,才想起身上的大氅还没还给关岚。眼瞧着外边已经没了人影,便只能放弃,开始打量起屋里。 房间里点着灯,亮堂堂暖融融的。地面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掀开二道门的门帘,里屋里燃着暖炉。临近窗户是一张会客的坐榻,旁边是衣柜和装饰的古玩。 最后是一张漂亮的红木大床,上边挂着深紫色的床帐。 拂雪哪里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他在戏园子里连张自己的床都没有,更别提这样奢华的房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带有雪水的鞋子,突然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站了一会儿,实在是觉得有些站不住,只好坐在小榻上休息。 期间下人送进来了晚膳,晚些时候还送进来了沐浴的大桶和热水。 在戏园子难得能有热水沐浴,拂雪眼巴巴的看着冒着热气的热水,最终还是经受不住诱惑脱了衣裳沐浴。 温暖的热水包裹着白皙的身体,拂雪感觉自己恍惚间爬上了云端。外边下着雪,屋里却温暖如春,还可以沐浴。 他活的这十几年里,还从来没有这样舒坦过,一时之间有些忘了时辰。 拂雪捧起一捧热水,刚准备浇到肩头,却听到推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是谁?拂雪的心立刻缩成一团,他的衣裳还在挂在屏风上,必须站起来才能拿到,若是那人直接闯进来…… 他完全不敢有任何动作。 拂雪紧紧的盯着屏风,外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他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因为隔着屏风,隐隐绰绰的看不清。 “你……你是谁!”拂雪壮着胆子问道,声音颤颤巍巍的,一听就是吓坏了。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声属于男人的低沉的轻笑。 “小姨娘,你在我的卧房里,还要问我是谁吗?” 第 2 章 他……他的房间?拂雪不明白屏风外边的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然后他才慢一步的想起来,那位关大人说因为老爷子去世,院子不适合住人,把他安排到……安排到家主的院子里! 那这里岂不是……萧家长公子,当今的首辅大人萧靖则的房间?! 拂雪慌乱的想要站起来,他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可是此时他全身未着寸缕,衣服也挂在高处,若此时首辅大人进来…… 他甚至不敢想有什么后果。 拂雪顿时急得红了眼眶。 “小姨娘正在沐浴,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不过还有些事情同小姨娘讲,还请小姨娘出来。”萧靖则的声音清朗动听,一点都没有官架子。“我先在外边等。” “……好。”拂雪的声音都在打颤,在听到首辅大人向外走的脚步声之后,才颤抖着扶着木桶边缘站起来,伸手去拿挂在屏风顶上的衣裳。 而他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萧靖则就站在里屋房门外,一言不发的盯着屏风。 里屋的灯比外边多,虽然有屏风遮挡,但是那屏风是纱制的,不至于宛若无物,却是能看到影子的。 透过浅黄色的屏风,能清晰的看到拂雪站起来的身影,还能听到细碎的水声。因为从小学戏,所以能看的出来拂雪身段姣好,腰肢纤细,手臂柔软,双腿纤长,就连肩头的弧度都格外的引人遐想。 踮脚去拿衣裳的时候,隐隐能看到一点后面的弧度。还能从屏风顶上,看到一点葱白一般漂亮微粉的指尖。 “啊……!”拂雪突然惊呼一声,他发觉不合适,急急忙忙捂住自己的嘴。 就在刚才拿衣裳的时候,他只拿到了里衣,却不成想碰掉了外衣,外衣掉到了屏风另一端。拂雪心里着急,飞快的穿好里衣,便藏在屏风后面,探出头探出手去捡外衣。 他蹑手蹑脚的,却发现探出来的这点完全不够,只能努力伸长胳膊去捡。好不容易指尖碰到衣裳,觉得周身火热,好像被人注视着,循着感觉抬头,首辅大人就现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他。 因为着急,他的里衣穿得并不得体,领口没有翻过来,露出整片锁骨和一点胸口,隐约也能看到肩膀,伸出来的手臂也暴露出来半截,玉藕一般,白晃晃的。 拂雪对上萧靖则打量的目光,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慌里慌张的抱着衣裳缩回屏风内。 那……那就是首辅大人吗?拂雪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心中觉得实在是羞耻难堪,竟然在大人面前如此的不得体。 不过这位大人,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年轻俊秀。看起来似乎不到而立之年,一身白衣丰神俊朗,剑眉星目,斜飞入鬓。他的嘴角似乎天生就微微上翘,旁边还有一颗小小的痣,看起来温暖和煦,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亲近的念头。 拂雪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失落,连忙提起精神飞快的穿好衣裳,只是头发还湿着,一时半会是弄不干的,稍稍显得狼狈。 等拂雪出来,下人手脚利落的进来收拾,没多少功夫便清理干净,方便二人坐下详谈。 “首辅大人。”拂雪自知地位低下,先行低头行礼。长长的湿发被简单的束起来,还有两绺头发垂在额间,露出一截雪白长颈,看起来我见犹怜。 萧靖则看得目光微暗。 “小姨娘既已进了门,便无需多礼。”萧靖则轻声道,往前一步扶起拂雪,示意他坐下。 拂雪只感觉一只炽热的手抓着他的小臂,烫得他脸颊发热。他心中惴惴不安,拿不准首辅大人要怎样安排他。 毕竟他这个冲喜的妾室才刚入门,老爷子便殁了,说起来晦气,留在府里也没什么用。没有老爷子的宠爱,对着一群陌生人,他这个妾室也站不住脚,恐怕连下人都不如。若是能让他回戏园子里,倒也有些技艺傍身,即使被指指点点,却也过的自由体面一些。 拂雪心中生出些许希冀,首辅大人看起来就是宽厚仁慈的人,或许真的肯放他离开呢? “让姨娘在此等候多时,实在是失礼,只是父亲刚刚过世,家中没有女主人,葬礼一应事务都需要我主持,所以多有怠慢。”萧靖则坐在小榻另一侧,温声说道。 炉火里边煤炭燃着,发出微小的噼啪响声。灯火明亮,衬得拂雪脸颊白里透红,娇艳可人。 “无妨……无妨。”拂雪没想到首辅大人会如此温和有礼,平易近人。他不过是底层的下九流,平日里是见都见不到这样的贵人的,若非祖坟冒青烟,怎么可能同首辅大人坐在一起说话,更不会因为怠慢而怪罪。 “父亲去世的突然,小姨娘的房间还未准备好。今日我要为父亲守灵,若是小姨娘不嫌弃,便先在我的房间住下,明日把厢房腾出来,再请小姨娘搬过去,可好?”萧靖则的声音低沉柔和,说得慢条斯理,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好像在他的安排下,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唯独让他有些不适的,是那句从见面就开始喊的“小姨娘”。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这句“小姨娘”语气暧昧轻佻,像是含在口中,细细咂摸回味一般,叫得他心尖直颤。 “我……我怎么能住大人的房间。”拂雪惊得连忙站起身来,“拂雪是粗使人,就算是柴房也住得的,怎么敢污了大人的房间。” 他低着头,手指搅着衣裳,脸上的红晕渐渐转为苍白。 “若是……若是没有地方,拂雪自知晦气不吉利,大人也可以把拂雪退回去……”拂雪鼓起勇气小声说道。他的牙齿打颤,声音也颤,因为紧张声音尖尖细细的,天然带着娇媚感。一双无辜的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畏畏缩缩的望着面前的人。 萧靖则微低着头,喉结滑动了一下。他拿起茶杯猛的喝了一口,同他平时文雅端庄的姿态完全不同。 只是拂雪不了解萧靖则,也暂时无暇注意这些细节。 “你想回戏园子?”拂雪说了那么一大段话,萧靖则却只听到了这一句。 他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丁点情绪变化,好似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倾向。 拂雪却还是身子微颤,他没听出首辅大人语气不对,却又觉得面前的青年眼神似乎锋利了一瞬,仔细看却又看不出什么来。 “是……是有此意。拂雪是大老爷纳的妾室,刚进了门大老爷便去世,本就是不吉利的人。”拂雪理了理思路缓缓说道:“拂雪自知身份卑贱,也不配做大老爷的妾室,不知可否容拂雪回去……拂雪今后定然不会再改嫁,也不会娶妻,甘愿为大老爷守节,还望大人成全。” 话说完,拂雪眼睛湿润,直直的跪在萧靖则的脚边。 “不行。” 萧靖则斩荆截铁的回答道。 都不曾见到人,就要为他那死了的爹守节,可真够好的! 这句拒绝声音不大,却重击在拂雪的心头。 “为什么……”拂雪有些绝望的喃喃道,他还以为自己有机会回去。他想着首辅大人看起来人很好,或许真的会放他回去,心里存了希望,可如今希望被打破,难免有些失落。 “先起来。”萧靖则深吸一口气,俯下身,亲自扶拂雪起来坐到一旁。 沐浴过后头发上的玫瑰香露味道被热意熏开,混杂着淡淡的体香,让萧靖则身形一滞。握在手里的小臂纤细柔软,手指微微捻了一下,隔着衣裳似乎都能感觉到一手的滑腻。 “你是萧家的妾室,这是全城都知道的。萧家的人断然不可能回戏园子唱戏。”萧靖则压下火气,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更何况,萧家已经买断了你的身契。” 拂雪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犹豫着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沉默。 而且他想起来,不止是面子问题。当初园主答应这门亲事,自然是收了聘礼的。那时候他在后边偷偷听人谈论,说足足有五百两银子。若是他要回去,园主定然不肯退回银子的。可是他身无分文,要想还上这笔钱,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明白了。”拂雪的声音低落。 委屈巴巴的,像个小可怜。 萧靖则对上这个模样的拂雪有些无可奈何,柔声道:“倒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拂雪猛的抬头,眼眸带水的看着温柔有礼的首辅大人。 “想回戏园子是不可能了,不过你作为萧家妾室,未曾伺候过父亲,便权当作被休弃的寡夫。若你愿意,可以留在萧家暂且做个管事。”萧靖则眸光微闪,轻声解释道。 他不能放拂雪离开,也绝对不可能让拂雪挂上男妾的名头。 做个……管事?拂雪微微一愣,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管事到底需要做什么,转念一想五百两银子他是还不上的,做个管事是个自由身,总比做人妾室强。 于是拂雪犹豫着点了点头。 “既然你愿意,便先在此处休息,如今正忙,不便安排,若有需要,可以先找关岚。今夜还要守灵,就不再拖延了。”萧靖则松了一口气,说完便想要离开,身后的人却着了急。 “没打扫的房间也好,下人房也可以,拂雪怎么能住大人的卧房……”拂雪的声音急切,生怕晚了首辅大人离开,甚至还往前追了两步。 萧靖则停在原地,一回身被拂雪扑了满怀。他是个动作利落干脆的,反应极快的伸手一捞,把人横抱在怀里。 这可把拂雪给吓坏了! 第 3 章 “大人……!”拂雪吃了一惊,连连挣扎,却又怕碰坏了首辅大人罪加一等,胸口里的心乱噗噗的跳着,怕被动作太大被摔下去,只能伸手拽着萧靖则的衣裳。 萧靖则神情未变,明明有违礼数,他做起来好像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他抱着他父亲的妾室仿佛再正常不过一般。 他颠了颠怀里的人,引得一声惊呼,这才抱紧了人,一路送到了床上。 “今日你先安心在此处睡,明日自然会安排住处。”萧靖则的声音不容置疑。 拂雪被这突然的一出弄懵了,他坐在床上,呆呆傻傻的看着萧靖则转身离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直到人走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 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呢?拂雪浑身发烫他还从没有被谁抱起来过。算起来,他是萧家大老爷的妾室,虽然现在应该算不上了。可他们都是男子,于情于理,他们之间都不能有如此亲密的动作的。 像首辅大人这样温柔随和的人,不应该被他连累名声,日后还是最好避免肢体上的接触为好。 这时候外边传来了敲门声,是一个小丫鬟,进来为拂雪擦干头发。 这自然也是来自首辅大人的授意,拂雪立刻反应过来。他没出去,下边人怎么知道他没有擦干头发,只能是首辅大人发现了,吩咐下边人去做的。 首辅大人真是个好人。 可是按首辅大人所说,他也不过是个管事,怎么还能让其他下人伺候?拂雪实在是不太习惯,叫小丫鬟先下去休息,还是拿了帕子自己擦干。 擦完头发,又看着漂亮的红木大床不知所措。他在戏园子里都是和师兄弟们睡大通铺,根本没有自己的床,被子也破破烂烂。 他本就是还未出师的,暂时也挣不到钱,成不了角。平日里师兄弟也没少讥讽他学的是青衣,将来不知要到床上伺候哪位达官贵人。 如今……他怎么敢睡贵人的床。首辅大人让他睡是大人仁厚,他可不敢真的胆大妄为。 拂雪想了想,首辅大人已经抱他上床,表面的床单已经沾了身,他便把衣裳脱下来当被子盖,不去碰贵人的被子。 他小心的盖好衣裳,缩成一小团团在床上,枕头被子都不敢碰。还好他身量纤纤,确实不占地方,就这样和衣睡了一夜。 第二天拂雪醒的很早。他这一晚睡得不太好,房间里虽然有暖融融的炭火,可是他没有盖被子,单单披着一件单薄的衣裳,被冻醒了好几次。 醒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都不舒服。可他还惦记着不能给首辅大人添麻烦,强撑着起床,向外边的下人讨了洗漱的东西。 关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小榻上,脸颊微红,身材单薄,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拂雪。 “雪……管事?”关岚差点叫错,生硬的改了口,眼神却是有些失礼的落在拂雪身上。他一眼便能看出面前的人似乎是病了,这可是大人看重的人,万一大人怪罪下来…… “关大人。”拂雪连忙站起来行礼。昨日他冻僵了,没有向这位大人行礼,今日必须要补上。 然而他的头昏昏沉沉的,站起来摇摇晃晃,勉强扶住旁边的小桌子才站稳。 关岚想伸手去扶,又记得内外有别,只能虚虚一扶,又收回手来。 “雪管事应是病了,还请在此休息,我去请大夫来。”关岚立刻说道。 “不……不麻烦大人了,不过是昨夜有些着凉,不碍事。”拂雪急忙拒绝,“我还是想……想早一点搬进分给我的房间。” 他可不好意思再住贵人的房间。 “那还请管事在此稍作片刻,其他的我去安排。”关岚神色微敛,到嘴边的话又换成了别的。 拂雪有些茫然,看着关岚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离开,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好坐下继续等待。 屋子里的炭火始终很足,有下人按时来添。拂雪却觉得屋里热烘烘的,呼吸都有些艰难。他双眼迷蒙,眼前的东西都渐渐的看不太清。 他好像真的……病的有些严重。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突然眼前一黑,只听到一声呼唤,便坠落进无尽的深渊之中。 他似乎感觉到有人接住了他,他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来。 “拂雪!”萧靖则才刚刚入门,眼看着拂雪软绵绵的要晕倒,直接一个箭步飞身过去把人接在怀里,又抬头朝着关岚喊道:“快去请大夫。” “之前已经去请了,我派人去门口迎。”关岚连忙回复道。他看出拂雪状态不对,第一时间派人去请大夫,再亲自请萧大人回来。 萧靖则点点头,把人抱到了自己的床上。他抬眼一瞧床上的被子,脸色微怔,那些被子似乎根本没有动过的痕迹。 床上也干干净净,枕头的位置也没有动过。 难道说……萧靖则看着没有动过的被子,结合昨晚这人三推四推的样子,立刻猜到拂雪可能是没有盖被子,甚至都不一定躺在床上。 怪不得……生病了。 萧靖则伸手摸了摸拂雪的额头,烫得惊人,连白皙的小脸都烧得微红,眼圈也是红的。 “厢房收拾好了吗?”萧靖则叹了一口气,向身后问道。 “已经准备好了,东西也备齐了,炭火也烧了一夜。”关岚立刻答复道。 “去那边。”萧靖则轻声吩咐。 关岚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要换地方。但是既然是萧大人吩咐,他便立刻着手安排。 萧靖则掀起一床厚被子盖在拂雪身上,把人连着被子一起抱起来,大步向院子里的厢房走去。 厢房离正房本就在一个院子里,走上几步便到了。 萧靖则是现在萧家的主事之人,住的是最大的院子,这里的厢房自然也不小,装修摆设也很精致,里边用的东西和他自己是同一级别的。 萧靖则小心的把人放到床上,又掖好被子。这边大夫也赶了过来,萧靖则没让大夫行礼,叫他赶紧看诊。 老大夫经验丰富,很快便得出结论。 “这位贵人是着凉了,开两副药吃一吃便会好。期间可要注意休息,调养身体,不得忧愁惊恐,忌大喜大悲。”老大夫作出诊断,“管事身子有些弱,该好好补补身子才是。” 萧靖则点点头,心却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来。 关岚在一旁带着老大夫去开方子抓药熬药。其他下人都在门外候着,房间里很快只剩下萧靖则和躺在床上的拂雪。 “嗯……”拂雪烧得有些糊涂,在床上发出小声的嘤咛。脸颊薄红,连带着颈项和耳朵也一片绯红。 萧靖则探了探温度,从旁边拿了一条湿帕子轻轻的擦拭着拂雪的额头。 “唔……好凉。”拂雪烧得呓语,明明觉得凉,却还是追逐着萧靖则的手。 “这时候倒乖巧了。”萧靖则冷哼一声,有些责备意味的小声抱怨。 他本以为面前的人平时看着乖巧听话,没想到心里是有大主意的,竟然敢睡觉不盖被子。不就是他的床他的被子他的枕头,难道还嫌弃不成! 萧靖则脸色微沉,盯着拂雪的目光也渐渐灼热起来。 明明……明明是他先遇到拂雪的,没想到只是出去巡视,便被父亲捷足先登,等他回来,人都已经……接到了家里。 他只恨自己下手太晚,心疼拂雪年纪不大,便想着先默默养上两年,等时间合适再迎娶。大概是老爷子知道他常偷偷去戏园子里看戏,便看中了拂雪,已经病成那副样子还要娶进门来。 如今他再想娶回拂雪,可就有些难度了。 且以拂雪的性子,曾经差点成了他的小娘,也断然难同他相好。 “真是拿你没办法。”萧靖则低声嘟囔着,他瞧见拂雪的嘴角烧得略微有些起皮,便端了水亲自来喂。 拂雪病得难受,不肯好好配合,那勺子本来就小,一勺子水只沾了沾嘴唇,剩下的都顺着下巴流下来,流过白皙的颈项滑落到突出的锁骨上。 萧靖则“啧”了一声,喉结微动,拿起帕子把白皙肌肤上的水痕擦掉。 他隐忍的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含了一口水,把人抱在怀里,强硬的撬开牙关往里灌。 发热的病人本就觉得热气腾腾,发觉清凉的水进来,这才好好配合,下意识的追逐水流。 直到凉津津的水没有了,拂雪便想要离开。 可是水的源头却不同意了,还是不肯放过他,湿润的舌尖长驱直入,搅弄得他不得安宁。 “唔……”拂雪说不出话,只能泄露出几丝嘤咛,委屈巴巴的,皱起的眉头都像是在控诉。 “连我的床都不敢睡,现如今我亲自伺候,还觉得委屈。”萧靖则小声的抱怨着。 他低着头,突然轻笑一声。 既然在发高热,他替病人擦擦身子降温…… 也是应该的吧。 第 4 章 拂雪感觉他处于冰火两重天的位置,身上有冒不完的热意。可是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偏偏在他身上捣乱,冰冰凉凉,让他想躲都没办法躲。 紧接着还给他灌了不知道是什么的苦兮兮的东西,口中满是苦苦的味道。他难受得浑身上下都酸痛,腹中翻搅,恶心得想要吐出来。 不知道受了多久的折磨,热意散去,身上闷出一层薄汗,才感觉沉重的身体轻松了许多。 拂雪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十分昏暗,就只有稍远的地方摆着一盏灯。眼前的床帐是乳粉色的,看起来精致细腻。身上盖的被子也厚实温暖,穿得里衣也…… 诶……?里衣好像……不是他之前那一套。 拂雪微微一愣,看着自己的衣袖。他是戏园子里的学徒,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怎么可能有丝绸的里衣?! 他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对面的小榻上还有一个人。 借着昏暗的灯火,拂雪才看清那人的脸—— 是首辅大人。 他心头微惊,细细打量着在小榻上躺着的首辅大人。大人面色偏白,眼下微微发乌,因为身材高大的缘故,即便横躺在小榻上也十分拘束,看上去甚是疲惫。 昏黄的灯光衬得大人的五官越发的精致立体。和醒着的时候相反,大人睡着的时候抿着嘴,反而更加威严冷漠,难以接近。 拂雪再低头看看身上被更换的衣服,挂在旁边的湿帕子和摆在桌子上的水盆…… 难道说一直都是首辅大人在亲自照顾他? 可是……可是……他何德何能,能让首辅大人亲自照顾。大老爷去世,按照葬礼礼仪要求,首辅大人应该去守灵才是。昨晚守了一晚上灵,今日还亲自照顾他? 拂雪咬着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他还犹豫怎么办的时候,萧靖则微微动了一下,睁眼醒了过来。他第一时间便是支起胳膊望向拂雪,看到他在床上坐着,不由得皱起眉头。 “怎么坐起来了?”萧靖则起身走到床边,揉了揉眉心,想要更加清醒一点。“你昨晚着凉发热,如今刚好一些,又这样衣衫单薄的坐着,也不怕反复。” “我……无妨,已经无事了。”拂雪连忙解释,想要证明自己病好了,可是身子却不受驱使,看起来还是无精打采。他怕首辅大人不信,又连忙转移话题,“多谢大人照料,辛苦大人,还请大人早些休息。” 他正说着话,却感觉眼前一黑,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他的额头。 “确实退热了。”萧靖则说道。 “大人……!”拂雪没想到首辅大人竟然有这样的动作,惊得往后躲,可是身子沉重,没能躲避过去,还被首辅大人扶了一下。 “怎么这样怕我。”一开始萧靖则只是开玩笑,说话还带着笑意,但是在看到拂雪受到惊吓的表情后,整张脸几乎都凝固了。 “我……我身份卑贱,还是不必麻烦大人如此照料。”拂雪低着头,稍稍往后挪了挪,不敢去看首辅大人的表情。 大人对他实在是太好了,他这样卑微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萧靖则目光沉沉的收回手,气氛顿时变得冷凝起来。 拂雪不知道要说什么,面前的大人似乎生气了也不肯说话,甚至也不愿意离开,长久的沉默让他尴尬又无措。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还未考虑是否妥当便说出了口,只想打破这种过于安静的氛围。 “若是大人需要,我……我也可以去守灵。”拂雪小心翼翼地说道。他听说大户人家家中长辈去世,是会让家中妻妾也都跟着守灵的。 他虽然不算是大老爷的妾室,可毕竟萧家就是为着妾室这个目的买下的他,也应该主动要求分担,就算能从旁伺候大人,以此略微报答大人照顾的恩情也好。 “不行!”萧靖则否定的又快又急,明显的带着生气的情绪,看着拂雪的目光也异常的让人难以理解。 萧靖则似乎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硬生生把余下的话憋了回去。 他是……说错什么了吗?拂雪心头一跳,更加害怕。难道是萧家没有这个规矩,是他冒昧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大人……我……”拂雪手忙脚乱的想要解释,可是他本就不太能说会道,话卡在口中说不出去,憋得脸颊微粉,额头薄汗,却还是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急得美人语无伦次,看起来楚楚可怜。 可是留给他的只有萧靖则拂袖而去的背影,和一声极重的关门声。这关门声像是砸在拂雪心头,让他胸口闷闷的,连鞋子都顾不上便想往外跑。 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关岚拦下。 “大人只是心情不佳,还请管事先休息养病。”关岚虽然不知道萧大人在生什么气,但是他明白大人是不可能同管事置气的。反而若是管事病得更重,大人会更加生气。 被关岚拦下的拂雪心里焦灼不安,眼看着首辅大人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他不知道大人要去哪里要做什么,现在冲出去反而是给大人添麻烦,于是只能作罢,心事重重的被关岚送回房间里。 “这里就是分给管事的房间,管事可以安心入住。屋子里的东西都归管事使用,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同我说。”关岚送拂雪回屋,顺带解释几句。“这几日有些匆忙,只来得及买几件成衣,过两日会有人送来定做的衣裳,还请管事莫要着急。” “不必的,我有几件衣服换着穿便好。我不过是个管事,就是家中的下人,怎么可以劳烦大人破费……”拂雪想着自己只是个下人,实在不必为他多花钱。 谁知关岚只当作没听到,继续道:“按照大人的吩咐,拨给您一位女使,名叫照月,还有几人负责日常生活。女使照月在外边候着,其他人已经叫他们各司其职。” 拂雪张口还想拒绝,他哪里需要人伺候,可是没容得他说拒绝的话,仿佛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关岚已经默默退下,不给他机会。 关岚退出去之后,一位素净的女使走了进来,向拂雪行礼问安。 拂雪没有被人伺候过,又拒绝不了照月,只能含混的让照月该如何如何,按往常一样做就是。 见过小管事,照月没什么事情便在外间先候着。 拂雪回来之后便在床上坐着,因为大人拂袖而去,他心中总是不安,胡思乱想了半晌,刚退下的热又有一些反复。 “管事,该用晚膳了,用完晚膳还要吃药。”照月敲了敲里屋门,然后轻声提醒道。 她的声音柔和,干脆利落,年纪不大,看面相就知道是府里说得上话什么事情都通晓的老人。 只是拂雪眼力浅,什么都看不出来。 拂雪应了一声,照月便叫下人把晚膳端了进来,还有刚熬好的药,在暖炉里温着。 因为首辅大人的事情,拂雪端着碗却食不下咽,送来的饭菜都是他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他却只是慢吞吞的吃上几勺,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管事是在担心大人吗?”照月看拂雪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小声在旁边提道,“大人现在还在灵堂守灵,灵堂那地方昏暗阴冷,地砖都冷得刺骨,大人在那边跪着,真真是受罪。” “怎么……怎么会如此,守灵竟然这样苦吗?”拂雪本来神游天外,听到照月说话回了神,心中不由得担心起首辅大人。 他今日还惹了大人生气,这可如何是好。 “守灵自然是要吃苦的,尤其是深冬雪夜。”照月的神色略微有些夸张,“若是跪在灵堂里,能有一碗热汤便好了。” 拂雪微愣,他隐约明白照月什么意思,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越矩。 “小厨房里有现熬的鸡汤和甜汤,您若是担心大人,就亲自送一些过去,可好?”照月努力的怂恿着。 拂雪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今日萧大人是因为他要去灵堂守灵才生气的。若是他擅自去了灵堂,萧大人会不会更加生气? 他抬头对上照月鼓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既然定下来要去见萧大人,拂雪老老实实的用了晚膳,虽然吃的还是不多,也皱着眉头喝了药。 做完这些便着急着出去,被照月拦下,拿出刚买的棉衣和毛绒绒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才被允许出门。 已经在萧府待了快两日,拂雪还没怎么出来过,对萧府的一切都不熟悉,全凭照月带着他走。 照月也披着斗篷,提着灯笼在前边引路。小路上的积雪早就被清理干净,拂雪提着食盒小心翼翼的跟着。 灵堂位置偏了一些,拂雪走了有一会儿才看到灵堂的光亮。走进一些,小路上还撒着纸钱。 灵堂大门口还有值守的下人,本来想拦着,抬头看到是照月便拱了拱手让二人进去。 进了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阴森森的。 灵堂关着门,从外边只能看到昏暗的灯火。照月上前敲了敲门,报了自己的姓名。 里边马上便开了门,开门的人拂雪还认识,是关岚。关岚看到是拂雪过来,连忙打开门让人进来。 拂雪蹑手蹑脚的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一身素白衣衫的萧靖则,端端正正的跪在灵前。 脊背挺直,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高山。 第 5 章 萧家嫡系子嗣稀少,只有萧靖则一个。白日里旁系兄弟们会过来帮忙守灵,晚上就暂时只有萧靖则一个。 偌大的灵堂里,除开在外边伺候的下人,就只有萧靖则一个。 拂雪站在门口,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他是不是打扰到了大人。可是关岚和照月都没有拦着,反而还示意他进去。 他蹑手蹑脚的,尽量放轻动作,进二道门的时候一抬头,发现跪在蒲团上的萧靖则正回头望着他,一双深灰色的眼睛似乎突然亮了起来。 “大人,灵堂寒冷,还请大人喝些热汤暖暖身子。”拂雪被看得有些紧张,说话磕磕绊绊的,走路也不敢动作幅度很大,小碎步走到萧大人面前,拿出藏在斗篷里的食盒。 照月给他选的是最素净的白色棉衣,领口袖口都是一圈白色绒毛。外边的斗篷是月白色的,显得素净又不单调。 拂雪本来就生得好看,白莹莹的像是一块暖玉,五官清秀姣好,尤其是一双丹凤眼,温柔又带一点妩媚。戏园子里有些眼力的老人都看得出来,像拂雪这样的容貌,不管唱得好不好,必定是会被达官贵人领回家金屋藏娇的。 只可惜地位低微,还是男子,命好到极点也就是做低贱的男妾,命不好的就是个玩物,始终难登大雅之堂。 “你怎么亲自来了,病还没好,若是再反复了可如何是好。”萧靖则眼睛亮晶晶的,他缓缓起身,拉起拂雪的手便往一旁走。 “诶……?”拂雪不明所以,茫然的跟着萧大人走,乖巧得像是只盯着路走的小兔子。 走了几步才发觉,原来灵堂侧边被隔出一间小间,里边放着桌案、书柜和椅子,桌子上摆着不少折子和文册,看样子萧大人这两日应该常在此处办公。 进了小间,萧靖则亲自拉过来一把椅子安排拂雪坐下。他就坐在旁边,两个人亲亲密密的坐在一起。 拂雪有些不自在,他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掀开盖子把汤盅端出来放到萧大人面前。 “这个是鸡汤,这个是甜汤,请大人尝一尝,暖暖身子。”拂雪记下了照月的话,分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说完才发觉周围有些热,他才注意到首辅大人穿的只是普通厚度的棉衣,屋子里并不算冷,是他想的太多。 可是……可是照月是同意他来的,也说灵堂很冷,怎么会……骗他?骗他也没什么意义,他瞧着萧大人似乎也不讨厌他过来打扰。 这……这是怎么回事呢? 拂雪想不明白,他觉得照月还是挺好的,并没有害他的意思。 “阿雪的手好凉,可是在外边冻着了?”萧靖则没有着急喝汤,而是伸手握住拂雪的手。那双手肤若凝脂,摸上去像是在摸一块微凉的光滑玉石。 “来人,送个手炉过来。”不容拂雪拒绝,萧靖则便喊人送进来一个被绒毛包裹的小手炉,径直塞到拂雪的手里。 “谢谢大人。”拂雪低着头道谢。他有些慌乱,不知道首辅大人为何对他这样一个下人都如此好,还亲昵的叫他……阿雪。 萧大人真是个好人。 拂雪心里默默想着,试探性的想抽回自己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却没抽出来。 大人……?拂雪有些迷惑的望向萧靖则。 这时候萧靖则却放开了手,亲自给拂雪也倒了一碗甜汤。 “晚上冒着风过来,仔细病情反复。”萧靖则把甜汤放到拂雪面前。甜汤里是玉米汁和酒酿,带着甜甜的味道,很是诱人。 拂雪把手炉放下,站起来想要行礼感谢,又被萧大人按下,便在座位上小口小口的啜饮着。甜滋滋的热汤化作一股暖流,流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悄悄抬眼观察着首辅大人,看到首辅大人的甜汤只喝了一口。 “我冒冒失失过来,是不是打扰大人守灵了?”拂雪小心翼翼的想要站起来,其实还是想借口离开。他不熟悉首辅大人,在这里待着也是尴尬。说不定他已经犯了忌讳,只是大人人好一直包容他。 “自然不会。”萧靖则看出拂雪想跑,可是美人主动过来,他怎么会让美人轻易离开。“说来惭愧,父亲去世,做儿子的应该全心全意守灵,只是如今陛下龙体欠安,太子年幼,虽在孝期也不得告假,只能把公务搬到灵堂来。” “大人也是为了国家社稷,想来大老爷应该也会理解的。”拂雪想了想轻声开解道。虽然死者为大,但是毕竟首辅大人身居高位,处理的都是国家大事,应该也算……情有可原吧。 “阿雪倒是通透。”萧靖则抬眼望向拂雪,一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隐约透着欣赏。“朝中那些老臣,迂腐至极,却是不如阿雪的。” “……!”拂雪微微一愣,甚至不知道首辅大人是不是真的夸赞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觉首辅大人好像是出自真心,他心中受宠若惊,连连解释道:“我只识得话本戏词上的几个字罢了,一个字也不会写,怎么能和贵人老爷们相提并论,还是大人抬举了。” “阿雪不会写字吗?”萧靖则故意忽略了拂雪话里的卑微,他拉起拂雪的手,“正好此处有纸笔,我来教你写字。” “嗯……?”拂雪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一愣神便被首辅大人拉到桌案前,手里被塞了一支笔,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可是……可是他真的不会写啊!拂雪心里慌张,手都在打颤。若是写的不好看,那可是实在是丢脸。 “大人……我真的不会……”拂雪犹豫的退缩着,退了半步才发觉首辅大人就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扶着桌子,一只手牵着他的手臂,几乎等于是把他抱在怀里。 他根本退无可退。 “不会我来教你。” 这句话就是贴在拂雪耳边说的,他甚至能感觉到首辅大人的的呼吸,温热的感觉蹭在他耳边,越发的让他想要退缩。 紧接着,他感觉到牵着他手臂的手顺着手臂缓缓滑落,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摆正他拿笔的姿势。 那手热得滚烫,拂雪一刻都忍受不了,额头冒了汗。 “拂……雪……这是你的名字。” 首辅大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一团烟花在他心头炸开,他颤了一下,手就被首辅大人握得更紧,无知无觉的在首辅大人的牵引下写出了这两个字。 拂……雪……吗?拂雪有一瞬的失神,他低头去看桌子上白色宣纸上的字。 这两个字他自然是认识的,只是买不起纸笔,所以写字歪歪扭扭,不合规范。由首辅大人写出来的这两个字工工整整,他点评不出什么,只觉得很好看。 拂雪一时没有说话,首辅大人又牵着他写了几个字。 “萧……靖……则……”拂雪读得磕磕绊绊,若不是学戏要读戏词,他恐怕一个都不认识。 “这是我的名字。”萧靖则还站在拂雪的身后,没有紧紧贴上,刻意的保持了距离,却又离得太近,好像下一瞬就会贴过来。“阿雪可要记好了,可别连萧家家主……都不知道叫什么。” “!” 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这一声一声的阿雪叫得格外的暧昧多情。拂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悬在一根细绳上,晃荡来晃荡去,跳得飞快。 “嗯?怎么不说话?记住了吗?”萧靖则低头看着在怀里紧张得不行的小兔子,觉得有意思又有些怜惜。 也不光是怜惜,这副乖巧可怜模样……还令人更加想要欺负他,在心里涌生出无数的恶念,最好把人欺负哭,在他的怀里颤抖,却又不得不寻求他的帮助。 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快乐得心神战栗。 “记住了……”拂雪声如蚊蚋,脸颊泛粉,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含着一汪水。 太乖了……太乖了……萧靖则恨不得现在就把怀里的人抱上床去好好疼爱,让他崩溃的哭出声,让他无助的求饶,让他退无可退,最后只能向他祈求帮助。 可是他暂时不能这样做。 于是萧靖则贴近拂雪的耳边,轻声细语的问道:“你为何叫拂雪,可是有什么说法?” 他离得太近,柔软的嘴唇似乎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拂雪的耳廓。 软软的,带着一点点潮湿的感觉,还有一股熏香的味道。拂雪心头一颤,猛的回身推开身后的首辅大人。 即便他再迟钝,现在也反应过来—— 面前这位是萧家大老爷的长子,而他是本来是萧家大老爷的男妾,就算现在不是了,身份也只是个下人…… 这是……越矩。 第 6 章 “越矩”这两个字宛若一把重锤,狠狠的砸在拂雪头顶,砸得他眼冒金星,刚出的汗立刻消了下去,微红的脸颊也变得苍白。 “怎么了?”萧靖则不明白拂雪怎么突然推开他,也不明白怎么会突然脸色发白,像是被吓到。 难道说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我……小人身体不适,想先回去休息。”拂雪低着头,完全不敢抬头看面前的人。明明已经用了五分的力气,面前的人竟然纹丝未动。 他惴惴不安,只想找个地方躲一躲。 萧靖则看着低着头不肯展露表情的拂雪,敏锐的发现拂雪的自称都突然变了。之前都是自称“我”,就在刚才却自称“小人”。 小人这个自称本来就有轻贱意味,拂雪突然换成小人,是在提醒他……他们二人之间是主仆的关系。 拂雪在同他……避嫌。 这么快就意识到不对了吗?萧靖则的心里像是热火上泼了一勺凉油——火苗先是几乎被扑灭,然后猛的窜了起来,形成燎天之势。 既然猎物已经知道自己被狩猎的境况,那他好像也暂时不太需要伪装。 不过嘛,动作还是要轻一点,省得还没吃到手,小兔子都要被吓死了。 “怎么会突然不适?可是又开始发热了?”萧靖则又往前一步,牢牢地封锁住拂雪所有的退路,不给任何逃跑的可能。 “大人……”拂雪后退着,直接撞到了桌案。他现在退只能撞上桌子,毫无退缩空间,可是往前……就要主动走进首辅大人的怀里。 萧靖则没有接话,抬手直接抚上拂雪的额头。 “大人!”拂雪惊呼一声,又慌又乱,抗拒的去推首辅大人,却被首辅大人捉住了白皙细腻的手指,握在手心里细细的摩挲。 拂雪虽然出身低贱,但毕竟是学戏的,没有干过粗活,肌肤光滑细腻,一双玉手纤纤可爱,被人握在手里,一寸一寸抚摸过,就连指缝里都被人细细探索。 “放开……!放开!”拂雪已经顾不上礼节,他挣扎着,眼圈立刻染上绯红。 不过是摸了一下手,就害羞得几乎哭出来。萧靖则轻笑一声,微微放开一点禁锢。吓得不轻的拂雪立刻发现了唯一的漏洞,飞快的从首辅大人手臂下边逃走,头也不敢回的向外飞奔。 月白色的斗篷被带得飞起来,像是一只正在逃跑的、既纯洁又无辜的小鸟。 可是他逃离的并不是笼子,只要他还在萧府,就永远都……逃不出去。 萧靖则看着自己刚刚抚摸过拂雪的手,那种柔滑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指间。 可惜啊,在这样不平等不公平的世界里,这样的柔弱的毫无权势的人,不管怎么跑…… 都是跑不掉的。 拂雪裹紧了斗篷,急匆匆的跑到外间,额头上出了一层热汗。在大门口守着的关岚和照月听到了动静,有些疑惑的看着像是受到惊吓的拂雪。 “管事这是怎么了?”照月是伺候的女使,相比关岚更有理由询问。她上前拦下拂雪,顺带扶着管事的胳膊,“仔细些脚下,可莫要摔了。” 然而以现在的状态,就算是一个弱女子拦路,也让拂雪吓了一跳。 “我……”拂雪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连忙紧紧拉住照月,眼睛里仿佛盛满了光,可是又突然想起来,整个萧家的人……都是萧靖则的人。 就算其他人不知情,也不为虎作伥,可是像萧大人这样好的人,有谁会信他一个下人的话,有谁会信光风霁月的萧大人想要霸占一个下人,尤其是这个下人还做过别人的男妾,怕不是全天下的人都会笑他自作多情。 照月眼看着管事眼中的光熄灭了。 “我……我想先回房了。”磨蹭半晌,拂雪才小声的说道。他小心的回头,看到首辅大人并没有追出来,心里才松了口气。 “那奴婢送您回去。”照月微微福身行礼,“只是奴婢见您身上有汗,不如歇歇汗再回去,省得寒风一吹,着凉发热。” 拂雪本不想耽搁,可想到生病也很麻烦,再度回头看了看萧靖则没有追出来,才勉强点点头答应下来。 便是如此,也不肯往里站一站,只肯守在门口。 关岚和照月本来都是萧靖则的心腹,二人对视一眼不知道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毕竟只是下属和女使,不好掺和主子们的事情,便不敢多嘴。 歇了一会儿,拂雪感觉身上凉津津的,汗已经退了大半,连忙叫照月同他一起回去。 回去的路上拂雪也一阵一阵的失神,有好几次差点摔倒,等磕磕绊绊的走回去夜色已深,简单洗漱过后便躺下歇息。 只是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刺激还是太大了些。这一晚上拂雪都没能睡个安稳觉,在柔软舒适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难得睡着又做了噩梦。 梦到他本来老老实实的在戏园子里唱戏,却被人套上红嫁衣掳到花轿里抬到了床上。不仅如此,他爬起来想逃却被梦中的“夫君”抓住脚踝,硬生生的抱回来要同他行周公之礼。 拂雪连连呼喊,却始终无人救他。只能听到耳边一声又一声暧昧轻佻的——“小姨娘”。 这声音像是光滑软腻的丝带,紧紧的束缚着他。 无法挣脱,无法逃离,如影随形。 最后猛然惊醒,拂雪甚至还感觉在梦中,缩成一团藏在被子里抵御着无形之人的骚扰。 醒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意识到一切都是梦。再看看外边的天色还早,黑漆漆的一片,心里终于安定了一些,安静的躺在床上放空自己。 前路漫漫,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自己藏在被子里,一时之间只觉得凄凄惨惨戚戚。 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被送进首辅大人的府上做妾室,只想好好学戏唱戏。可偏偏被大老爷看中,他是个孤儿,从小同戏园子签了契,园主收了银子,便把他卖进了萧府。 他听说大老爷年纪大了,又有重病,存了侥幸觉得自己或许只需要伺候老爷子日常生活。 谁知他刚一进门老爷子就没了,他以为遇上的萧大人是个好人,现在却要轻薄于他。 最后床帐里只剩下一声轻浅的无奈的叹息。 天色微微透亮的时候拂雪就已经起床,他作为下人是绝对不能赖床的。即便首辅大人还未安排他做事,也不能太过松懈,致人闲话。 他才穿好衣裳,外边候着的照月便带着一干女使进来伺候梳洗。照月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即便是男子发式也梳得非常干净漂亮,稍稍动手便把拂雪打扮成一个清秀俊朗的小公子。 “您真是好看。”照月梳好头发,示意拂雪看看镜子。镜子里的少年脸颊白皙清透,眉眼温柔,一双眼睛含情带水,配上华贵的衣衫,真真有种不谙世事的贵公子的气质。 “照月姐姐谬赞了。”拂雪被夸得不好意思。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照月,看得出来照月应该比他大一点,只好暂且叫照月姐姐。 “怎会是谬赞。”照月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瞧奴婢这记性,全忘在脑后了。之前家主说要给主子量体裁衣,正约了今日,再有一会儿该到了。” 拂雪才忘了昨晚的事情,照月一提到家主,他心中又是一颤,连忙问道:“萧大人……也会过来吗?” “管事想让家主过来吗?”照月没有先回答,而是反问拂雪。 拂雪急得忘了掩饰,连连摇头,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样不太恭敬,好像对萧大人有什么意见一般,便不知道如何开口。 照月倒是没想到这位主子对家主突然如此排斥,应该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导致主子改观。可这些不应该是她们做下人该管的,只能如实说道:“今日是守孝第三日,还有朝中积压的不少事务,明日还要出殡,家主应该是抽不开身的,若是管事想请家主过来,家主大人应该会过来看看的。” “不……不必了。”拂雪连忙拒绝,他还不是很想见首辅大人。“其实也不必专门量体裁衣,买些合适的成衣便好。我只是个管事,怎么可以如此奢侈。” 拂雪在戏园子里连件粗布的新衣裳都没有,昨日瞧见送过来的,都是丝绸锦缎的衣裳,袖口领口还有斗篷都是毛茸茸的不知什么兽类的皮毛,这样的衣裳,他想都不敢想过会穿在身上,成衣就已经足够了,实在不必再添衣裳。 “这可是家主吩咐的,奴婢可不敢私下回绝。若是管事坚持,只能由主子请示家主才行。”照月是在府里待久的,见人识物也比拂雪多多了,一句话便把拂雪的拒绝全都堵了回去。 这位主子完全没有意识到“管事”是个谎言,他现在的待遇,完全是主子的待遇。毕竟她照月可是府里的一等女使,怎么可能来伺候一个管事。 若是没有昨晚的事情,拂雪还能壮着胆子去回绝,如今却是借胆子也不敢的。 不过至少这两日,他应该是见不到萧大人的吧。 应该……是吧。 第 7 章 拂雪胆战心惊的过了两日。 第一日还好些,拂雪知道萧大人必然在守灵,略微有些心神不宁。第二日是出殡,外边吵吵闹闹的,什么声音都有。 拂雪不敢出门,只听着外边的动静,一惊一乍的,在房里坐立难安。按理说他身为管事应该一同跟随出殡,至少要哭丧到门口。萧大人不许,他也不是很想这样做,更怕看到萧大人。 于是除了吃饭,他整日就留在房里枯坐,什么事都做不下去,只觉得光阴虚度。 照月见他心神不宁又无趣,便寻了些话本戏词来讨他欢心,还贴心的准备了桌案和纸笔,供他学习写字。 拂雪心里有事,不管做什么都静不下心。他想起他作为下人应该是可以出门的,可是又不知道需不需要首辅大人同意。 如果可以出去的话……他想回戏园子看一看戏。 拂雪心里怀着一点期望,却被照月告知要同家主大人商量才可以。于是他只能沉默的在房里继续看书。 外边敲敲打打一直喧闹到了晚上,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归于平静。 拂雪用过晚膳,又洗漱完毕,只穿着里衣跪在小榻上,透过窗子往外看。糊窗子的纸透不出什么,他便悄悄打开一点。 凛冽的风从缝隙里钻进来,还带进来一些细碎的雪花。一轮清月挂在天际,幽深的夜色悬着几点残星。 拂雪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可是往外瞧一瞧也是好的。 院子外响起一阵一阵的脚步声,紧接着拂雪听到院门被打开,他连忙把窗户放下,窝在小榻前偷偷留意外边。 “其他的都处理好了,大人可要先休息?”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响起,隐约听起来像是在同首辅大人讲话。 “先备水沐浴,灵堂里的东西可以撤了,父亲的灵位也移进祠堂吧。” 是……首辅大人的声音!拂雪只是听到声音心头就乱成一团,低头藏在窗户下边不敢动弹。 首辅大人怎么……怎么进了他的院子?拂雪在心里嘀咕着,突然发现事情和他理解的好像不太对。 他住的是厢房,首辅大人现在要去的应该是正房。他第一日入府的时候住的是首辅大人的房间,大人还解释大老爷在自己院子里殁了,不宜住人。 难道说……他住的其实是首辅大人的院子?只是从正房挪到了厢房? 这几日首辅大人一直在灵堂,他被挪到现在的房间的时候正好发热昏迷,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还真有可能住的是首辅大人的院子。 这……这怎么可以!他是个下人,怎么可以住在首辅大人的院子里,那不成了伺候主子的偏房? 一想到这里,拂雪发觉自己第一反应不是恶心难受,而是……隐隐透着雀跃。 拂雪不知道自己喜欢男子还是女子,这么些年他与戏词和行头为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不成想被卖做男人的妾室,也不敢再肖想女子。 即便如此,像首辅大人这般好的人也是好过生了痨病的年迈的萧家大老爷的。 这……他在想什么!他竟然敢肖想首辅大人……! 拂雪察觉到自己的想法,顿时觉得格外的羞耻,连跑带爬的回到了床上,背对着门,抱着被子小鹿乱撞。 这样的事情,他竟然也敢胡思乱想! 拂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一只手缓缓地从他背后伸出来,如雄鹰扑食一般握住了拂雪露出的一截纤细的骨节突出的脚踝。 “是谁!”拂雪惊呼出声,一瞬间汗毛倒竖,惊出一层冷汗。他扭转身体想要回头去看到底是谁,竟然可以不惊动在外边值守的照月,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后。 他想要挣扎,却被身后的人用力一拉脚踝,整个人都被拖进身后之人的控制范围。那双手微微透着凉意,兜住他的小腹,迫使他跪在床上,下半身却被拉向身后之人。 拂雪一时稳不住身子,上半身直直的扑进了床褥里,他翻身想要看身后到底是谁,却被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了双手手腕。 此时二人身体契合,即便隔着衣物,也紧紧贴合在一起。这样的姿势太过难堪,拂雪涨红了脸,使出浑身的力气也挣脱不开,挣扎半晌最后只能趴在床上,张着口喘息不止。 “阿雪原来这样喜欢扭腰。扭得……确实不错。”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就在拂雪的耳边,宽厚的胸膛把他控制得毫无余地,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首辅大人的声音! “大人……”拂雪被吓得魂飞魄散,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又惧怕又娇气。他手也软脚也软,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身后的人支配。 萧靖则放开了爱不释手的脚踝,直接揽住纤细瘦弱的腰,把人兜到了怀里。 此时萧靖则坐在床边,穿着白色单薄里衣的拂雪坐在他的腿上,身子靠在他的怀里,像是一个乖巧的等身布娃娃。 “大……大人……”拂雪牙齿都在打颤,话也说不清楚。他微微抬了抬身子,想要起来一点,不要坐在男人怀里,却被坏心的又按了回去。 “阿雪唤得真好听,再唤我一声。”萧靖则低声调戏着,说完发觉自己似乎无赖过了头,不由得轻笑一声。 “不知大人深夜到访……所……所为何事?夜色已深,不如……明日再议。”拂雪感觉自己被一个大暖炉包裹着,烫得他浑身无力。 他已经在努力避嫌了,可是首辅大人好像偏要勉强。他是大老爷的妾室,怎么……怎么能被首辅大人抱在怀里戏弄。 “夜色已深?阿雪啊……”萧靖则故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贴在拂雪颈边轻嗅着,“有些事情,就要晚上做才好,白日里做……恐怕会害羞。” 拂雪能感觉到背后首辅大人的胸膛因为说话而轻轻震动。 白日里做会害羞的事情?拂雪脑子里顿时想起话本里的不可描述的事情来。他是戏子,从小没少接触这种事情,也见过高官贵客拉着师叔师兄们出去。他也清楚的明白自己被纳进来是要做什么的。 “不……不可……”拂雪坚定的表示拒绝,脸颊却羞红一片,低着头都藏不住,连雪白的耳朵和后颈都染上绯色。“还请大人自重,小人自知身份卑微,还请大人另寻他人。” 是谁都好,只要不是他。拂雪闭上眼睛,心里有些绝望。若是能选,他也是愿意伺候首辅大人的。可是偏偏上天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另寻他人?”萧靖则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他强硬的抬起拂雪的脸,迫使他回头与自己对视。 这时候拂雪才看清萧靖则的表情。面前的人微微带着笑意,那笑意却不够真实。深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的盯着他,像是狩猎的雄鹰一般,让他感到颤栗。 “可是其他人哪有阿雪这么可爱。”萧靖则用大拇指摩挲着拂雪柔软的嘴唇,他手上的玉扳指硌得拂雪发痛。 拂雪满脸的难以置信,立刻红了眼圈,楚楚可怜,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萧靖则看得心烦意乱。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就被欺负成这样,若是做了些什么,可不是要哭肿了眼睛,哭哑了嗓子? 既然他注定要做这个坏人,倒不如提前享受一下。 于是萧靖则果断低头亲吻上拂雪娇嫩的嘴唇,仔仔细细的勾勒着柔软的唇肉,像是饿了太久的饿狼吞食着猎物最美味柔软的皮肉。 “唔……!”拂雪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被趁人之危长驱直入。等他反应过来领地已经几乎全盘沦陷,他竭力挣扎着也无法把敌人驱赶出境。 他推搡着,试图用手击打首辅大人的后背,他用尽各种办法想要阻止,但碍于力气和扭捏的姿势,轻而易举的却被萧靖则禁锢得更加严格,呼吸都变得越发困难。 面前的人单单是身材就比他大上一圈,更别提力气也压倒性的胜过他。 在萧靖则面前,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唇舌都被掠夺,生出奇异的感觉。他只能睁着无辜的眼睛,哀求一般的望着面前的首辅大人,用小鹿一般的眼神和珍珠一般的眼泪祈求大人放过他。 实在是太可爱了。萧靖则看得心中的野兽都在咆哮,恨不得立刻把面前的人吞吃入腹。 可是又担心怀里的少年受不住这样的惊吓和刺激,只好浅尝辄止,放过了怀里的人。 拂雪感觉身上的禁锢微微一松,他身上少了支撑,软软的往下滑了一截。他下意识的想要用手撑起身体,却用不出丝毫力气,软绵绵的只能依靠身后的人。 而且由于之前挣扎得力气太大,他浑身上下都酸痛不已,用些力气就更加酸软无力。 他用尽全力,也只能从首辅大人怀里起来一点,又因力竭而坐了回去。 这一往下坐,拂雪的身子立刻僵硬起来。 因为他坐下去的地方,似乎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硌得他发痛。 第 8 章 拂雪并非完全不通晓□□,他隐约明白那应该是什么。 萧靖则本来是看戏,被美人坐了这么一下,又泪眼盈盈的望着,差点缴械投降。 他今日本来也不是为了把人吃到手的,没有那么猴急。拂雪已经意识到郎有情,准备处处躲避着他,那他只好在美人逃跑之前,把窗户纸捅破。 还是怪他的阿雪心思敏锐,若是迟钝一些,他也不会早早的捅破窗户纸,把他心爱的美人吓成这样。 拂雪泪眼盈盈的扭头看着首辅大人,他的手脚无力,嘴唇肿胀,口腔里也麻麻的没什么知觉,整个人都在首辅大人的怀里。 在这样的高门大院里,他这样的身份,怎么会有拒绝的权力。可是他不能既是做过父亲的妾室,后又以卑贱之身做儿子的侍妾。 “小人曾做过大老爷的妾室,现在虽然不是了,却也不能侍奉大人,于礼不合。”拂雪还想尝试劝说首辅大人。“首辅大人位高权重,知书达理,应该比小人更懂得道理才是。” 拂雪这段话说的磕磕绊绊,他没这样自称习惯,每每说起“小人”都结结巴巴,被自己的话噎住。 “哦?是吗?”萧靖则低头亲了一下拂雪白嫩的颈肉,怀里的人躲闪了一下,没躲出去,他便故意戏弄道:“明明是这样偷情,才最是刺激。” “阿雪同我亲密的时候,可是死死的拽着我的衣袖不撒手,把我衣袖都揉皱了。” 说完,萧靖则故意抬起衣袖非要给拂雪瞧一瞧。 拂雪被他说得又羞耻又心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人请自重。”拂雪想了半晌,最后憋出来一句话,其他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还能怎么说,什么话都说尽了。首辅大人不是不晓礼仪的人,他说再多也阻止不了明知故犯。 自重?萧靖则差点笑出声来。他既然做得出来,就没想过自重。 不过……他也不喜欢勉强。 萧靖则低头在拂雪的后颈上又亲了一下,在衣领刚好能遮盖的地方用力吸吮出一个嫣红的印子来。 以为首辅大人还要继续的拂雪奋力挣扎,最后勉勉强强的挣脱束缚,因为用力过猛,跪都跪不稳,踉踉跄跄的往前栽。 还是被萧靖则扶稳的。 “今日就先放过你。”萧靖则坐在床边靠着床栏,声音有几分懒懒散散的意味。“我知道阿雪想出门……” 拂雪连爬带滚的挪到离首辅大人最远的床角。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白玉一般的脚踩在暗色的床褥上,每一根脚趾都是粉嫩嫩的,圆润可爱。 这模样,活像已经被他吃到手一样。萧靖则的思维有一点断裂,但好在此时的拂雪已经无暇顾及,完全没有听出来,只听到能出门就连连点头。 “若是要想出门……明日便到我房里等我。”萧靖则往拂雪的方向挪了挪,伸手抚摸着拂雪散落的长发。 拂雪躲无可躲,被拉到首辅大人的怀里轻声安抚。 “阿雪应该知道,府里全都是我说算做主,你想做什么,都要经过我的批准。”萧靖则柔声细语的解释,缓缓抚摸拂雪乌黑的长发。“想要什么,就过来找我,记住了吗?” 拂雪害怕他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连连点头。 萧靖则见他乖巧,低头轻啄一口,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 等首辅大人离开,拂雪才抱着膝盖在床上发愁。他现在是首辅大人府里签了身契的下人,一切吃穿用度都仰仗首辅大人。 如果首辅大人想要,他非要反抗会有什么后果? 拂雪完全不敢想,戏园子里的人经常私下说起来,被送到达官显贵家的漂亮戏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虽然他觉得首辅大人应该不坏,可还是没由来的害怕。这种害怕不是别的,主要还是因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他无权无势,就如同水中浮萍,任凭他如何努力都飘摇风雨中。 可是如果依附首辅大人……拂雪只是想了想就连连摇头,一点都不敢再细想。 至于明日到首辅大人房中……拂雪也不敢多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做缩头乌龟。 萧靖则从拂雪的房间出来拐个弯就能回到他自己的卧房。守灵三日,再加上处理政务,他确实已经疲惫到极点,若不是能逗拂雪玩让他坚持下来,现在恐怕站着都能睡着。 “大人现在可要休息?”关岚在旁边关切的问道。他眼看着大人连轴转了好几日,还要抽出空来关心夫人的病,实在是太累了。 他们做侍官的还能暂且抽空休息,大人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这样煎熬着,怕是对身体也不好。 “先沐浴吧。”萧靖则揉了揉眉心,想起明日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实在是头疼。还好年关将至,还能抽出一段时间休息。 他这位父亲,活着的时候就没少同他对着干,死也没死在好时候,净会折腾人。现在他也非常怀疑,父亲要娶拂雪根本不是因为冲喜,他也不喜欢男子,只是单纯知道他对拂雪有意,故意用礼法束缚。 萧靖则走进房中,冷笑了一声。 只可惜他这位父亲,实在是太小看他想要得到拂雪的决心,以为只要娶了拂雪,他就会碍于仁义礼法放弃。 什么妾室不妾室的,他自然可以抹消掉那些痕迹,让拂雪做不成父亲的妾室。 没了妾室这个名头,他无论做什么……都没问题。 拂雪又是一晚上没有睡好,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到自己被鬼怪魇住,浑身上下动弹不得,还被妖怪压制着轻薄。 那妖怪血盆大口,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吞食进去。他一晚上都在不停的挣扎,寻找出路,可是怎么都无法逃脱,他又急又怕,最后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被被子卷成一团顾涌顾涌的小胖虫,所以才一直无法挣脱束缚。 终于醒了,拂雪松了一口气。他扶着床边缓缓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手边,暗红色的红木衬托着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委实抓人眼睛。 照月听到了里间的动静,敲敲门便进来伺候洗漱,她低着头看到一截白皙红润的指尖,把头再度压低了不少。 拂雪还是不适应有人伺候,那些繁琐的步骤规矩也没太明白,但是碍于照月坚持,只好把自己当成一块木头桩子,闭着眼睛任照月摆弄。 拂雪生得白,眼睛也又大又漂亮,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颤抖,浅粉色的嘴唇微微抿着,等待着其他人的动作。 照月趁着拂雪闭眼捂了捂胸口,这么漂亮的美人,怪不得大人会喜欢,这搁谁谁不动心啊! 洗漱完,照月带着拂雪到梳妆台前,挑了一条暗红色发带,十分娴熟的绑了一个很干净漂亮的发式。衣服则是搭配了一身白色的圆领袍,上边带着乳白色的纹样,一条暗红色的腰带紧紧的束缚着纤腰,再挂上一串灰青色的玉腰饰。 若是不知底细的,还以为是哪家高门大户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管事真是俊秀,就连奴婢都要动心了。”照月替拂雪整理好腰间的挂饰,整体一瞧甚是满意。 在外边伺候的女使们闻言也偷偷的掀开帘子往里看。拂雪脸皮薄,被一群小姑娘们偷看脸颊泛红。 “照月姐姐还是不要打趣我了。”拂雪求饶的望向照月,他性子害羞,实在是受不住这样夸。“还有把头发挂饰都拆掉吧,我是个管事,实在不宜如此光鲜。” 他不过是个小寡夫,怎么能穿得如此鲜艳,实在是不知礼数。 “可不能拆,您也应该适应一下。”照月连连摇头,“您现在好歹也是首辅大人府的人,如今一身素白就已经很朴素,再减一些,恐怕就让别人笑话了。” 拂雪不知道首辅大人府里平日里都是什么规格,便不敢再抗议。被照月这样一打岔,他倒是暂时忘了昨晚的事情。 上午好好的写了一会儿字,中午午睡起来到院子里逛了逛,直到傍晚才想起来昨晚首辅大人说了什么。 “阿雪要想出门……明日便到我房里等我。” “府里全都是我说算做主,你想做什么,都要经过我的批准。” 拂雪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急得在房间里乱转。 他在府中毫无权势,一切都要仰仗首辅大人照拂。可偏偏首辅大人想要的是他的身子,是他最不想要和大人交易的东西。 拂雪心里拿不定主意,在外边候着的照月却出声催促了。 “管事,大人吩咐请您到移步到正房暂等。” 照月……照月……拂雪突然想起来昨晚照月也在外间,首辅大人进来必然会经过照月,在外间也可能听到什么。 这照月……也一定是为首辅大人做事的。也就是说,他每日做了什么,可能都会通过照月汇报给首辅大人。 拂雪顿时脸色苍白,情绪也有些沮丧。 此时照月已经等不及,她拿着月白色的毛绒绒大斗篷进来,小心的披在拂雪的身上,还顺带帮他整理好。 “您快去吧。”照月笑容明艳,像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一般。 此时此刻万事已由不得拂雪,他心中忐忑,在照月的催促下走进了首辅大人的房中。 拂雪顿时有一种被绑起来献祭,等待主宰他命运的神明享用他的错觉。 第 9 章 正值傍晚,冬日天色黑得早,太阳已经西沉,只留下一点橘金色的边缘。 房间里才点上灯,亮堂堂的。暖炉里烧着上好的炭火,热意融融。 进府的第一日,他就住在这个房间里,环境倒也还算熟悉,只是不知道首辅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拂雪心里乱糟糟的,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他本可以不来的,不来的话可能会吃些苦头,同大人却是清清白白的。 照月那般稀松平常的让他过来,他又心存侥幸,总觉得首辅大人叫自己过来,万一……有其他的事情要说呢? 拂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想不出来。 萧靖则风尘仆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美人独坐在红木椅子上,低头垂思。烛光闪烁,美人侧影婀娜,甚至能看到睫毛在微微颤动。因为衣服头发好好打理过,由自然纯美变得多了几分贵气。 若是有这样的美人在家中等候,就是死也无憾了。 萧靖则放轻脚步,缓缓走到拂雪的背后,听到美人轻轻的叹息声。美人似有所察觉,猛的回头,精致的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大人……”拂雪完全忘记刚才他想出来的推举之词,脑袋里空空一片,甚至都忘记行礼。 “阿雪果真很乖。”萧靖则站在原地没动,安静的看着面前的人。“既然阿雪来了,想来是明白了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话说完,他缓步走到床边坐下,抬眼打量着站在不远处的拂雪。 拂雪的表情十分精彩,脸上有震惊有犹豫有害怕,无辜的瞪大眼睛,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他到底在想什么。 也让人越是想要欺负他。 拂雪现在心中满是后悔,他不应该心存侥幸的过来,他还没有想好。可是现在似乎连退路都没有了。他下意识的往后退,还没退出两步就被首辅大人出言阻止。 “阿雪既然来了,怎么还要走。”萧靖则靠在床头似笑非笑的望着拂雪,语气懒懒散散,却包含着他的势在必得。“阿雪快过来些。” “反正你也出不去。” 出不去?拂雪心头一跳,首辅大人说他出不去……自然是出不去的。昨晚他还有拒绝的资格,可是今日……他主动来的大人的房间,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萧靖则看着拂雪在原地不动也不催促,他知道拂雪一定会过来。 沉默半晌,拂雪还是犹犹豫豫的,慢吞吞的,不情不愿的用最缓慢的速度挪到了萧靖则的面前。 萧靖则看着拂雪委委屈屈的样子就想笑,可是他要忍住。他怕他突然一笑,反而把美人吓跑了。 “我也不难为阿雪。”萧靖则道。“今日阿雪主动亲我一下,我就饶过阿雪。” 他思量着昨晚唐突了美人,怕是吓到拂雪。 这档子事总要你情我愿才好。 至于在胁迫之下主动算不算你情我愿,这个问题暂时不在萧靖则的考虑范围之内。 亲……亲一下?拂雪闻言身子颤了一下。这样亲密的事情被拿出来光明正大的说,他光是听都觉得羞涩,更别提要他主动。 更何况,他们如今是这样奇怪而又复杂的关系。 拂雪怯懦的望向首辅大人,发现首辅大人依旧是松弛的坐在床边,安静的注视着他,好像在等待他的抉择。 这种眼神里并没有他在戏园子里看到的,其他客人身上的猥琐与油腻,也没有下流与轻贱,就好像真的只是想好好看一看他。 拂雪不明白,像首辅大人这样尊贵的人,这样光风霁月的人,要什么没有,非要……非要同他……乱搞。 “阿雪。”萧靖则看着拂雪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出声把人拉回来。 他都怀疑是不是他太急躁,要把美人吓跑了。 然而就在他怀疑的时候,一个微凉柔软的物体贴到了他的唇上。 是拂雪。 矜持青涩的美人不敢睁眼,紧张的微微颤抖,他没有任何经验,唯一一次亲吻还是在昨夜首辅大人的逼迫之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时间仿佛停滞不前。 拂雪后知后觉的觉得羞耻,颤抖着想要往后退,却被萧靖则猛的拉住手腕扯进怀里。 “大人!”拂雪惊呼,他没想到还有后续。他想要起身,却被死死按在怀里,脑袋也被迫埋在首辅大人的胸口。 萧靖则在笑。 他怕忍不住被拂雪听到,这样实在是太过于嚣张了。 可是他实在是高兴。 太高兴了,甚至已经无法完全掩饰自己的表情,只能努力的笑得不太明显。 “大人?”拂雪埋在首辅大人的怀里,见首辅大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抱着他,心中反而觉得有些温暖。 大人喜欢抱着他,似乎也不全是见色起意。他知道自己没什么长处招人喜欢,却还是希望有人能真的喜欢他。 “只是碰一下算什么亲吻。”萧靖则松了松手,低头和拂雪去对视,“昨夜我不是教过阿雪了么,阿雪可是没学会?” 昨晚……昨晚……拂雪下意识的去回忆,脸上不由自主的漫上一抹绯红。 就在此时,萧靖则低头再度吻上拂雪的唇。 今日的拂雪实在是太漂亮了,甚至让他有一种,恨不得藏在家里不让任何人看到的占有欲。 湿热的唇舌贴在一起,萧靖则托着拂雪的后颈,强迫他,不许他逃离,直白的冲入腹地,强硬的要求拂雪的回应。 拂雪是学戏的,声音本就娇软,还扭扭捏捏的不肯出声,忍不住泄出来的泣音也又甜又软。 任是谁听到,都会□□难耐。 雪白的手紧紧的抓着萧靖则的衣袖,指尖过度用力变得绯红,因为难以忍耐的感觉而逐渐失控。 最后还是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难舍难分的亲吻。 拂雪瞪大眼睛,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猛的窜起来。他连连退了两步,紧张兮兮的看着门外,生怕外边的人听到什么,也怕外边的人突然闯进来。 他的对面就是镜子,可以看到他嘴唇微肿,一看就是被狠狠吸吮过的。脸颊和耳朵也泛着红,眼睛水润润的,被欺负惨了。 此时若是有人进来,一看就能看出来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傻雪雪。”萧靖则愣了一下,然后站起来把受惊的拂雪抱在怀里。“我的卧房,谁敢直接进来。” 拂雪抬眼看着首辅大人,又想起刚才的吻,羞涩的低下头来。 “马车备好了吗?”萧靖则向门外问。 “已经备好了,时辰也刚好。”外边传来关岚的声音。 首辅大人这是要出去吗?拂雪松了一口气,心情又隐约有些沉重。 却见首辅大人牵起他的手,拉着他便要往外走。 “大人,这是……?”拂雪没反应过来。 “今日街上有集市,临近年关甚是热闹,出去逛一逛,透透气。”萧靖则说道。 首辅大人没有任何思考的痕迹,去集市仿佛是他本来就打算好的,进房门后也没见到首辅大人出去,关大人的提醒应该也是提前说好的,而不是见机行事。 所以……拂雪愣了一下,其实今日大人让他过来等,是要带他出去。 “怎么,阿雪不想出门吗?”萧靖则故意坏心眼的问道。 拂雪连连点头,生怕首辅大人不带他一般积极回应。 “不过嘛……”萧靖则凝视着拂雪的眼神微暗。 “怎么?”拂雪连忙追问。 萧靖则却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出了卧房的门,关岚在外边已经等候多时,他站得笔直,一脸正直,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不远处照月也换好了衣裳,看样子也等了有一会儿,见到二人出来非常的高兴。 拂雪看到照月高兴的样子,有些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有所误会。照月好像高兴的……是首辅大人带着他们出门,而不是他…… 拂雪有些心虚,低着头任由首辅大人牵着往前走,活像刚入门娇羞的新妇跟着夫君出门。 外边的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拂雪跟在萧靖则身后亦步亦趋。他没上过马车,还是萧靖则亲自扶着进去。马车里空间很大,还有一个小柜子,里边放着瓜果点心。 马车里也有暖炉,不会像小花轿那样冷。拂雪忍不住好奇,掀开帘子偷偷的向外看,这一次也没有人会打他的手。 临近年关,富庶一些的人家都在置办年货,街上热热闹闹的,从远处就能听到喧闹声。 马车停在了路边,街道上满是人,后边只能步行过去。萧靖则熟稔的牵着拂雪的手,关岚和照月在稍远的地方跟着。 拂雪这时候才发觉不自在,想要偷偷把手抽出来,却被再度握紧,甚至温热的手指强硬的插入他的指缝,同他十指相扣。 拂雪下意识的抬头望向首辅大人。 只见清俊的首辅大人微微侧过来一点,就在拂雪跟前眨眨眼睛,颇有一点戏谑意味的讲道—— “阿雪现在再同我生分,怕是已经晚了。” 第 10 章 这一声“阿雪”喊得情意绵绵,听得人骨子里都发酥发麻。 “这是外面,大人不要胡说。”拂雪闻言瞪大眼睛,四下左右看了半天,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这怎么是胡说?”萧靖则又靠近了一些,几乎贴在拂雪的耳边说话,甚至他就是低头亲了一下拂雪的耳尖。“还是说,在府里边就不算是胡说?” 这话就是明知故犯的调戏了。 拂雪求饶的用眼神哀求面前的首辅大人,弯弯的的细眉轻蹙着,漂亮无辜的眼睛惹人怜爱。 萧靖则口干舌燥,身上简直冒出火来,恨不得立刻拉上他的小美人到床上,欺负得人哭出来。 罢了罢了,第一次带心爱之人出来,总不能满脑子床上的事。 “外边又无人知道我们是谁,阿雪还是放轻松些。”萧靖则不肯放手,小声宽慰拂雪两句。 拂雪闻言微愣,没有再继续把手抽回去,却也还是神情紧张。 不多时,连那点紧张也逐渐褪去。 拂雪从小便生长在戏园子,对逛集市本不算热衷,只是他被抬做妾室之后,还以为要一直困在深宅大院里,再也不能出来,之前又病了在屋里困了几日,这时候能逛集市也是好的。 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位捧场的首辅大人。首辅大人日理万机,来集市反而少一些,好多东西都不清楚。 五颜六色的小糖人,各式各样的面具,精致小巧的花灯,还有卖各色吃食的小摊。 萧靖则出来的少,便让拂雪一一为他介绍。 难得有官大人不知道的东西,拂雪挨个的为首辅大人介绍,心里的防备降了许多,活泼的一面也逐渐暴露出来。 “大人,这个是玫瑰千层糕,里边放了玫瑰汁液,很好吃。”拂雪匆匆两步跑到玫瑰糕的摊子上,指指点点的回头向首辅大人介绍。 他今日精心装扮过,跑动间衣袂飘摇,衣摆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像是一位灵动的仙女。 果然是从小学戏的,身段风流,举手投足之间都自然优美。 尤其是这回眸一笑,眉目多情,顾盼神飞。微尖的下巴微微抬起,嘴角微勾,带着一点小狐狸似的得意与欢喜。 “既然是阿雪推荐的,自然要买一些。”萧靖则也走到摊位前,买了一些玫瑰千层糕。 小摊子上带着带着玫瑰馥郁的香味,旁边还有玫瑰精油和玫瑰香膏,萧靖则挑了挑眉,也买了两盒。 二人一路走一路逛,萧靖则把拂雪视线多停留一会儿的东西全都买下来。这可苦了在后边跟着的关岚和照月,两个人大包小裹拎着一大堆。 走过长街,集市最中心的位置更是热闹。临近年关有舞龙舞狮的,远处还有放烟花打铁花的。 最中心最醒目的位置则是梨园戏曲。那是一处巨大的表演台,光是搭建就耗费了许多时日,此时此刻台上挂满了红绸和花灯,上边的戏子妆容干净,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戏。 戏园子只是平日里众人的说法,实际上戏园子叫做梨园,位于城东,是一整片区域。京城里所有的戏班子都在那一片扎根。梨园由掌握好几个戏班子的园主管理,负责维持日常秩序。 可以说进不去梨园的戏班子,根本在京城混不下去。 拂雪所在的戏班子叫做金玉戏班,是园主手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戏班,没有什么太出名的角,只能接一些比较累的活计。 就比如说在高台上为平头百姓们唱戏。 这样的地方赏银不多,听众身份不高。既无赏赐,也攀不上关系,高台之上还要扯着嗓子唱得声音大些,容易毁嗓子。有些水平的角都不会来,只能是像金玉班子这样的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来。 能在此处看到熟人,拂雪心里也多了几分熟悉和安定的感觉。 现在台上的正是班主,班主是老生,声音洪亮底蕴绵长,和时兴的角儿们相比稍稍逊色,但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台下搭了个简陋的小棚子,供戏班子换衣裳化妆用,周围围着不少人,拂雪大部分都认识。 拂雪眼巴巴的站在远处看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的看向首辅大人,似乎希望可以过去叙叙旧。 这眼神实在是可爱又可怜,萧靖则心一软,点点头便放拂雪离开,他自己则是在稍远的地方观望。 拂雪得了首辅大人的允许,他安心的一路小跑到临时搭建的小棚子门口,刚准备进去就被拦在门口。 “外人不得入内,说过多少遍了,外人不许进!”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在拂雪旁边响起,与声音同时的还有一只挡在拂雪面前,穿着粗布衣裳的手臂。 那少年生得有几分眉清目秀,年纪不算大皮肉光滑白皙,看起来确实是个小美人胚子。 “流烟,是我。”拂雪愣了一下,顺着手臂望过去,抬头看到的便是同他一起学戏的玩伴流烟。 他俩年纪差不多大,流烟小他半年,是十多岁家道中落后送进戏园子的,后来二人便一直一起学戏。 这时候流烟才正经看了拂雪一眼,看清楚来人面容才捂住嘴惊呼一声,“拂雪!是拂雪!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流烟突然反应过来,剩了半句话卡在嘴边没说出口。 他们都知道没说出口的这半句话都是什么。 气氛冷了一瞬,流烟连忙嬉笑着招呼拂雪,“都怪我都怪我,今日实在是忙昏头。班子唱了一整日的戏,总有挤过来想进来偷看的,便没看清是谁就胡乱拦人。” “且你穿的如此华丽富贵,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前几句话还好些,后边这一句却是让拂雪心中一紧,笑容也有些僵硬。他暂且当自己心思略微敏感些,没有多言。 戏园子里的人都知道他被卖进首辅大人家做妾室,并不知道他是做下人。一个男妾,下九流们谁不知道纳进去为的是什么。在离开戏园子之前,他就听过不少风言风语,大多都是说他这样的人,生来下贱,就是被男人玩的东西。 拂雪想着,有一同长大的情谊,起码不会被瞧不起,总是想回来看看。 流烟亲热的拉着拂雪进小棚子,棚子是临时搭的,集市定了好几日的戏,这些日子都在此处更衣化妆,里边又脏又乱,只有行头被好好的安置在一旁。 “你们快看,是谁过来了!”流烟招呼着众人过来。 有几个没有排上戏的,或是刚唱完没什么事的,都跑过来瞧热闹,杂七杂八的聚在一起说话。 “这不是拂雪吗?果然入了贵人家就是不同了,看这衣裳,真漂亮真光滑,咱们见都没见过呢!” “是啊是啊,除了行头,还没见过这样精致漂亮的衣裳,不知道这一身要多少银子,像我这样的,恐怕卖唱卖到五十岁也攒不到。” “你们光看衣裳了,瞧瞧咱们拂雪,进了高门大院就是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是哪一家的大少爷。” “你这真真是发达了,做首辅大人父亲的妾室能得不少好东西罢,也拿出来一些接济接济众位兄弟姐妹。你手里漏出来一些,可够我们吃一年的。” 众人叽叽喳喳,说得好不热闹。可拂雪总是觉得,面前这些熟悉的人,明面上好像在恭维他,实际上却都在嘲讽他。 他们一个个都知道其中的内情,却只夸他衣裳好看,千金难得,夸他像大少爷,却偏偏要提内情。 既要恭维,又瞧不起他。 就连同他关系最好的流烟,也在一旁看戏,丝毫没有为他解围的样子。 众人见拂雪不说话,一些胆子大的竟开始上手去摘拂雪腰间的玉饰。 拂雪反应过来往后退,那人眼里只有挂饰,往前扑着去抓,最后重心不稳摔到地上,表演了一场狗啃泥。 众人笑了一场,都弯腰去扶摔倒的那人。 其中一个带着妆的还笑道:“你可急什么,现在拂雪可是贵人,哪里是你轻易可以碰到的,怪你摔倒出丑吗?” 拂雪顿时觉得他满心欢喜的过来,却还不如不过来,心中也没有任何解释清楚的欲望。 他说自己只是下人,又有谁信呢? “简直胡闹!” 门口中气十足的一声呼喝,打断了热闹的嬉笑声。众人听到连忙散开露出站在门口的金玉戏班班主。 班主刚从台上下来,妆和行头都没来得及卸下来。一张黑色花脸威势极重,压迫着在场的众人。 戏班子里没有人没被班主打过,班主一说话,也无人敢顶嘴。 班主身后还跟着一位,正是一路跟在后面的照月。 此时此刻照月高门女使的气质便完全显露出来,比寻常人家的大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不紧不慢的走到拂雪面前,规规矩矩的行礼。 “主子,该回去了,首辅大人说这个时辰后厨的鸡丝燕窝煨的刚好,天寒地冻刚好驱寒。” 众人面面相觑,被照月的气场压得不知所措。 拂雪愣了一下,总觉得照月似乎在故意炫耀什么。他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班主,拱手行礼,见班主点了点头,便急匆匆的跟着照月离开。 他走出小棚子,就看到首辅大人站在稍近一些的空地上,身姿挺拔,玉树临风,温柔得像是散落一地的月光。 周围熙熙攘攘,也能让人第一眼就能注意到他。 拂雪感觉心头一酸,他怎么会听不出来照月是特意为他去撑腰的。照月是首辅大人的人,一切行为自然是首辅大人的授意。 就在此时,首辅大人缓缓地走了过来,轻轻的拂去拂雪发顶的残雪。 拂雪突然有一种想要不管不顾的…… 依靠在首辅大人怀里的冲动。 第 11 章 拂雪看着首辅大人一步一步的向他走过来,步伐松弛又坚定,风度翩翩,如芝兰玉树,宛如画中人。 拂雪感觉自己的心跳的有点快。 萧靖则在拂雪面前站定,伸出手来示意拂雪牵上。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天然就该如此。 拂雪愣了一下,犹豫的伸手牵上。对面的人微微用力,带着他一路往回走,他跟在后边,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白兔。 回去的路上二人没有说话,拂雪低着头追随着首辅大人的脚步,看着纷飞的衣摆,心如擂鼓。 拂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回事,今日看到首辅大人就有些控制不住。或许是因为见到了昔日的朋友与玩伴,发现什么都不一样了。 而且像首辅大人这样好的人,任谁都会……心动吧。 拂雪又感觉自己的心跌落谷底,摔得粉碎。 回去的路上首辅大人偶尔会同拂雪谈些闲话,都是些通俗易懂的趣事。拂雪虽然听得懂,却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回到卧房,也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送拂雪回房之后萧靖则也没有直接休息,关岚送来了今日剩余的公务还有信件。 看到信件,萧靖则不由得有些头痛,但还是把信拆开仔细。 这封信来自他的叔父。他的祖父和这位叔父的父亲是亲兄弟。二人分家之后,两支血脉都子嗣不多,所以即便分家关系也甚是亲厚。 叔父家经商,他家走仕途,二者相辅相成。萧靖则对这位叔父也甚是敬重。 父亲身体不太好,萧靖则已经提前递了消息,只可惜路途遥远,还是没能赶上最后一面。信上说的大部分是节哀顺变这样的话,最后顺带说这几日便要到京城。 这封信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可是萧靖则却知道叔父过来必定是受父亲所托。就在前些日子,大约是定下纳妾的那几日,父亲曾经给叔父寄过信。 如果父亲纳拂雪是故意为之,那这次叔父前来,必定是要帮他议亲。自古婚嫁需要遵从父母之命,他的父亲母亲都已不在,同年纪的都已经婚配,自然是要准备议亲的。 父亲大约是知道他喜欢拂雪,所以故意纳了男妾。若不是他被皇帝派出去巡察,他必定趁父亲还未去世把拂雪娶回家。如今三年孝期,他最多抬进门一个侍寝的丫头,娶妻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他想娶的还是个男人。 “把东边的院子整理出来,叔父这两日会过来。”萧靖则放下信,轻声吩咐道。 关岚立刻应声,随即差人去办。 萧靖则走到门口,望着天边的月色,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弃拂雪。 因为家中丧事,首辅大人在家中处理了好几日的公务,都鲜少有时间出来,也一直没有为他安排工作。拂雪老老实实的在房间里看了几日书,实在觉得无趣便开嗓练上几句戏。 府里的女使和下人都是他的听众,听到鼓励也让他蛮有满足感的。毕竟在戏园子里,他只算个小弟子,还不怎么配上台,只许他们上一些小场面,怕砸了招牌。 今日拂雪略微上了点妆,就在外院廊下有日光的地方练嗓。这里正对着小花园,位置宽敞舒心,方便施展。几个下人和女使围成一圈,高高兴兴的在一旁捧场。 拂雪这边才唱到一半,忽然被远处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打断。他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便停下来小心的张望着。 他对萧家还不熟悉,不知道来客是谁,不太敢露面。 拂雪又下意识的看了看在一旁的照月,见照月不慌不忙,他心中也有了一点底气。 照月是首辅大人的心腹,应该心中有数。 想到这里,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为首的便是首辅大人,身旁是一位较为年长的,应该是位长辈,后边还跟着几位青年。 拂雪瞧着几位陌生人与首辅大人似乎有几分相像,推测或许是家中亲友。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首辅大人有其他的亲戚。 不多时,一行人已经到了廊外。 拂雪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忽然耳边一暖,是照月贴过来轻声解释:“这是萧家另一支血脉,为首的算是大人的叔父,您若是称呼,叫一声萧二老爷便是。” 拂雪点了点头,见到众人过来,连忙行礼,按礼节唤了一声萧老爷。 “这位是……?”萧叔父看了一眼萧靖则问道。 萧叔父比萧家大老爷小了四五岁,身材略有些瘦,看起来身强体健。 “这位是家中的管事,名为拂雪。”萧靖则站在一旁,遥遥的看着身影单薄的拂雪,眼神里含着些许怜惜。 “拂雪?我记得你父亲那位新纳的姨娘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儿。”萧叔父道,“听说是位戏子,怪不得在此处唱戏,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他的话里有轻蔑的意味,听得拂雪身子一颤。 “叔父……拂雪他现在不是妾室,是萧家的管事……”萧靖则出声想要维护拂雪,却被萧叔父打断。 于是他立刻抬头向照月递了眼神。照月心领神会,随即向围在周围的下人们使眼色,让他们立刻离开这里。 “他本是你父亲的妾室,就算你撤了他的身份,让他在家里做事,也总要有个规矩。”萧叔父一脸严厉,说话也越发的不客气,不过至少还是等其他下人都退下才继续说的话,给了萧靖则几分面子。“他现在住在哪个院子?还不赶紧送回去。” 萧靖则没有说话,藏在袖子里的手默默握紧了。 这下他十分的确定,萧叔父就是为了拂雪的事情而来。本来以萧叔父的性格,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父亲的妾室,也不会在意一个没了身份的妾室住在哪里,更不会难为人。 萧叔父宁愿做坏人也要问东问西,自然是受到了父亲所托,不让他同拂雪在一起。 只可怜拂雪,只是因为他的喜欢,而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萧叔父看了萧靖则一眼,不准备把这个问题放过去。 “因父亲去世,其他院子暂时住不了人。现在拂雪暂且在我的院子里住着。”萧靖则有些无可奈何的回答。 “成何体统!让做过你父亲妾室的人住你的院子。你还在孝期若是传出去,你可知道外边会如何议论,言官如何弹劾?”萧叔父闻言生了好大的怒气,“你可是朝中首辅,百官榜样,若你都如此,还有何资格带领群臣,有何颜面辅佐帝王!” “是,叔父说的是,是侄子疏漏。”萧靖则低头回答道。 “是什么是,还不快些送到外边庄子上。”萧叔父也是个急性子的人,虽然知道这里并非是他自己的家,由不得他做主,但他是萧靖则的叔父,该管的还是要管。 拂雪在一旁听着,脸色发白,像是被人凭空抽了一耳光,青天白日被人拉到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他低着头,想要遮掩脸上的妆,可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的事实。 “如今是冬日,外边庄子里大多屋舍都一直废弃,还需要修葺打扫。不如暂且留在府上,换个院子便是。”萧靖则面不改色的撒谎道。 外边的庄子确实不少都已经废弃,但是都留人看守打扫,倒不至于住不了人。 萧靖则微微抬头望向拂雪,拂雪因为从小练戏,本就身段轻盈单薄,如今孤零零的站在廊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因他而背负骂名,被欺负得摇摇欲坠。 他心中疼惜,不愿拂雪因为他受到轻侮。 “这件事是侄子做的不对,考虑不周。宅子西北角还有一处暗香堂,今日便让拂雪搬过去。”萧靖则补充道。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照月,示意照月带拂雪离开这里。 萧叔父自然听得出来萧靖则这是为拂雪说情,意思是全都是他的错,与拂雪无关。不过他本就是半个外人,不应该管旁人的家务事,也不应该对一个无辜的柔弱戏子迁怒。 “你现在是家主,自然由你做主。”萧叔父沉声道。“你父亲去世前曾经嘱咐我要给你寻门亲事。虽说你尚在孝期,却是可以先定亲的,等孝期过了便能直接成婚。” 萧靖则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望向拂雪所在的方向。见照月带着拂雪急匆匆的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只是背影看起来格外的落寞。 “管事,您……您慢一些,萧家二老爷说了什么您都不必理会,他并不是萧家的人……”照月伸手搀扶着拂雪,一边出言安慰。 她是萧大人的心腹,自然明白萧大人对这位主子的心意。 拂雪脸色苍白,身子也微微发颤,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恍惚间摇了摇头,向照月问道:“暗香堂在哪里?” 照月微微一愣,不知道主子是什么意思。却见主子白着一张脸,粉色柔软的嘴唇都被下意识的咬出了血。 “还请照月姐姐派人过去开门,我……先回去收拾衣物,今晚便搬进暗香堂。” 他不过是个下九流的戏子,还做过妾室,自然不能这样拖累首辅大人。 第 12 章 天色渐晚。 萧叔父一行人热热闹闹的从会客厅里出来,萧靖则低声吩咐旁边的下人送众人回客房。 等其他人都离开,连影子都见不到,萧靖则才显露出一丝疲惫倦怠的模样。 但是他知道事情还没结束,因为现在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在他的房间里。 那是萧叔父送过来的侍妾。 侍妾比妾室地位还要低下,通常是为主子解决生理需要的,大多早早的灌了药,不会有孕。孝期不可娶妻纳妾,却是可以有侍妾的。 萧叔父大约是想让他先尝尝女人的滋味,从而放弃拂雪。 毕竟对于父亲和叔父来说,拂雪再好不过是男人,是生不出孩子的。若是他只把拂雪当个妾室,父亲也不会如此警惕拂雪。 然而他只想明媒正娶,也不会纳其他妾室,自然是犯了父亲的忌讳。 萧靖则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带着关岚往自己的院子里走。进了院子的时候看到他自己的房间里亮着灯,厢房里却黑漆漆的。 萧靖则脚步一顿。 “拂雪主子今日午后就搬进了暗香堂,厢房里已经清空了。”关岚在一旁贴心的解释道,他的声音里处处透着小心,生怕被大人迁怒。 搬出去了?!萧靖则眉头紧锁,看着黑漆漆的厢房心里不由得起了一股火。 还真的说搬走就搬走了!他那不过是缓兵之计,推脱说院子还需要打扫便能躲几日过去。萧家叔父家大业大,全凭叔父支撑,在此处也待不了太久。 怎么没有他的允许,就能如此痛快利索的搬走了! 就这般想离他远点吗?明明听到了他要定亲的事情,回来的时候怕是也知道有侍妾送过来,什么话也不说,也不等一等他解释! 萧靖则怒火攻心,差点想要一拳打在身旁的栏杆上。他心中有气,气势汹汹的回了房间。房间里早早的点了灯,一位漂亮的白衣美人坐在小榻上,温柔婉约,隐约有点拂雪的感觉。 旁边的小桌上摆着饭食和酒盅,白衣美人听到了动静,坐在榻上回眸望去,在闪动的灯火下温柔一笑,显得格外的温婉动人。 应该不是他的错觉,这位美人看上去,确实有几分拂雪的影子。并不是容貌有多么相似,而是周身的气质有些像。 “大人。”看到萧靖则进来,白衣美人手忙脚乱的起来,对着首辅大人屈膝盈盈一拜。 美人纤细脆弱,没听到命令也不敢抬头。肌肤雪白,腰肢柔软,乖乖巧巧的,看起来就听话容易摆弄。 确实是个美人,不过不是拂雪。 若是有一日拂雪乖乖的坐在这里渴求他的临幸……一想到拂雪如此,萧靖则感觉自己身下憋疼得厉害。 “把人送回去,好好安置。”萧靖则甚至都没有扶起美人,而是对着窗外,叫关岚把人带走。 白衣美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些惶恐的抬头,却看到那位需要侍奉的大人眼神清明,没有一丝一毫被她蛊惑的模样。 关岚一直在外边守着,听到命令立刻把害怕的美人带了出去。 留下萧靖则坐在榻上,疲惫的揉着眉心。 桌子上还准备了酒菜,不出意外应该是萧叔父叫人准备的。他心情不佳,倒了一杯酒,刚端起来发现气味似乎有些不对。 好好好!为了让他找侍妾连暖情酒都拿出来了! 萧靖则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泄愤,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心里喜欢的等不到入夜就搬走,他不喜欢的在他的卧房里等着。 可是他偏偏还是惦记着那个急匆匆从院子里搬走的,总是要同他撇清关系的。 也罢也罢,总归是因为他,拂雪才蒙此劫难。 虽有歉疚,但他绝不会放手。 暗香堂在整座萧宅的边角位置上,院子不大,只有一间精致的卧房和栽种着梅花的小院子,位置偏僻,清静少人,倒有几分清幽雅致之感。 拂雪的东西不多,只收拾了衣服和几本话本戏词便搬了过来。之后一个下午都在同打扫房间,他不太好意思使唤女使们,又拗不过,于是便大家一起上手打扫。 忙了一个下午,拂雪早早的吃饭沐浴,现在正穿着里衣披着被子靠在床边读戏词。 之前房间一直空置,照月怕主子第一日睡太冷,早早的用好几个火炉暖了一下午,到晚上已经暖和起来。 虽说是看书,拂雪的思绪却忍不住飘远。 也不知道首辅大人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同萧家叔父在商议定亲的事情。毕竟像首辅大人这样高贵的出身,这样的地位还有学识,自然是要寻门当户对的女子才般配。 可是一想到这里,拂雪心里就酸酸涩涩的,忍不住的憋闷。 如果他不曾做过大老爷的妾室就好了,或许他根本不会有机会入萧家,也没有机会遇到首辅大人。 或许……他能有机会成为首辅大人的妾室呢? 成为……首辅大人的妾室……他在想什么,他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肖想当首辅大人的妾室? 可是……可是首辅大人那一晚也……也曾亲吻过他,是不是至少也喜欢他的容貌。 他在想什么!拂雪猛的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他现在都只是一个下人,还是有过污点的下人,今日萧叔父说的已经足够明白,他应该避嫌的。 拂雪的心跌落谷底,摔得粉碎。 他不能做错事,也不能拖累首辅大人。 屋里暖意融融,拂雪却不由得抱住了膝盖,浑身发冷,甚至眼前也发暗。 不……!好像不是……是有人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光! 拂雪猛的抬头,他想了一下午的首辅大人就在他的面前,只是神色冷肃,目光沉沉,像是要活吞了他。 “大人……?”拂雪心里有些恐慌,不知道首辅大人为何突然出现,还是这样的表情。 他已经……已经尽力在避嫌了。 拂雪被盯着坐立难安,白皙的脚紧张的蜷缩起来,在暗色的床上显得格外的白净软嫩,关节处都含着吹弹可破的粉意。 “阿雪搬得可真快。”萧靖则的语气很轻,隐约听得出一丝冷意。他掀开衣服下摆,极具侵略性的上了床。 “大人……你!”拂雪连连缩着往后退,可是床就这么大一点,他往里边缩,很快就碰到了墙。在碰到墙的那一瞬,拂雪像是被逼急了的小兔子,红着眼睛扑腾着,“还请首辅大人自重,我是府里的下人……做过您父亲的妾室,你不能这样对我……” 前半句话还有些力度,后边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带着哭腔。 “哦,是吗?”萧靖则闻言没有像拂雪想的那样退开,反而轻笑出声,逼得越来越近。 拂雪感觉首辅大人几乎要贴在他的身上,有一种他被拥抱着的错觉。他闻到了一股微甜的酒味,随着首辅大人的动作把他包围起来。 “可是我就是想要欺负阿雪。”萧靖则突然卸了力气,整个人都趴在拂雪的身上,故意贴在拂雪耳边压低声音,“谁让阿雪这样漂亮,还不肯让我碰。” 拂雪身子僵硬,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首辅大人埋进他的颈窝,紧接着就感觉到潮湿细密的吻。 “大人,这样……这样是不对的。”拂雪的声音发颤,还在极力的劝阻。可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多么喜欢首辅大人的接触。 “你的大人,可不喜欢这个回答。”萧靖则再次轻笑一声,猛的轻咬住拂雪的喉结。 拂雪被吓了一跳,挣扎着起身,却被萧靖则轻易的控制住全身。他瞪大眼睛,察觉到首辅大人似乎……动了欲念。 “阿雪在我的院子里住了好几日,今日说走就走,实在是无情。”萧靖则咬够了才松了口,娇嫩的肌肤上立刻显出了红色的痕迹。 拂雪双眼含泪,却又无可奈何。因为挣扎,他的里衣带子散开,露出一截纤细的白的几乎发光的腰,裤子也在挣扎中掀起来,露出修长的腿来。 “我做过你父亲的妾室,怎么可以住一个院子,若是传出去,对你的名声……”拂雪被逼迫得已经忘记称呼“大人”,他的眼睛里透出盈盈水光,“你……你快回去,夜已经深了若是让旁人知道……” “你……”萧靖则本来还想说什么,突然发现了拂雪话里的漏洞。 拂雪没有说讨厌他,也没有抗拒他,只是劝阻他不要影响名声。 没有一个字是说他不愿意。 “阿雪要我回去?”萧靖则拉开了一点距离,拉起拂雪的手去确认,“可是我不小心误饮了暖情酒,浑身难受,阿雪自然要帮帮我,对不对,嗯?” 最后的尾音柔和中隐含着一丝威胁。 拂雪低着头不肯看向萧靖则。他这样逃避的姿态让面前的男人不满,强硬的抬起他的脸。 拂雪被迫同面前的男人对视,男人的眼神深沉,里面似有一把暗火在不断的燃烧,把他的理智烧得消失殆尽。 拂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这样乖巧的表现引得男人的夸奖。 “阿雪真乖。”萧靖则轻声道,可是他的下一句话对于拂雪来说格外的残忍。 他注视着拂雪夹紧的双腿之间,用最温柔的声音说—— “阿雪,给我看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