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本垒》 第 1 章 《心动本垒》 文/牧羊星/2024.1.12 第一章 出租车司机平稳踩下刹车，车子停在本市寸土寸金的名人社区。 正值盛夏，路边种着两排法国梧桐老树，树干粗壮，枝叶繁密，静静增添了岁月的痕迹。 “谢谢，线上支付。” 司机稍回过头，打量上车后用点头确认目的地，然后就一直沉睡的外国人。 年轻男生金发碧眼，是他从机场接到的旅客。到地方前十几秒，没等他叫人，帅哥的脑袋里就像安了闹钟，准时睁了眼。 遇见会说中国话的老外，司机的态度不由得亲切了几分：“你中文挺好。” 男生脖子上挂着白色耳机，抬起头，和他对上视线。外国帅哥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也没有说话，只是礼貌地轻轻点了下头。 这会儿再仔细看，司机发现这外国小伙长得不太纯正。虽然是蓝眼珠，五官却有明显的混血特征。 小伙子皮肤非常白，浅金色的头发蓬松细软，额发略长，遮住同色的浓长睫毛。可能是刚睡醒还没缓过来，那双蓝眼睛里残留着不少懒气，显得淡漠。 混血儿大多天生颜值开挂，而且少见，司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江云灿迈下商务车，取出行李箱，站在一栋别墅院门前。 南方的湿热像密不透风的浪潮，瞬间裹住他的身体，捂出了一层汗。 江云灿窒息一瞬，回国前对故乡的思念顿时清醒了几分。刚离开气候相对温和的英国，他还不太能适应家乡的热度。 耳机里，传来好友郑星洋的声音：“到了？” “嗯。”路上睡了太久，江云灿的嗓音有点低。 “新家怎么样？” 江云灿抬起眼皮，蓝色的瞳仁暴露在烈阳下，晒成冰水般的淡蓝。 白墙木窗，青瓦屋顶，大片绿植藤蔓，入眼一片清凉。 这是一栋建在沿海城市的私人别墅，共有三层，设计灵感源自江南小镇的传统住宅，整体色调清清白白，氛围幽雅，用简单的结构诠释了意境。 自然裸露的泥墙、青竹原石，赋予建筑禅意。建筑物周围花草繁盛绵延，透出植物和建筑物共生的环保设计理念。大面积使用透明玻璃，最大化自然采光，突出了现代主义建筑的审美性与实用性结合。 江云灿把行李箱原地扔在大门口，一手插兜，慢慢绕着别墅转了一圈。 他在水色浓郁碧绿的锦鲤池旁蹲下，垂下眼皮，手指抚过铺满了池边的青苔。 只有建筑设计师知道青苔的价值。 这玩意儿乍看就是草皮，深山老林里遍地都是。实际上，青苔是昂贵又娇贵的装饰植物，品种繁多，是园林设计中不可缺少的精致灵魂。 在日本一些大户人家，庭院里的青苔要请专业人士照料，每年光是青苔的养护费用就不菲。 江云灿从绿茸茸的苔藓植物上拿开手，指腹残留着凉软触感，让人上瘾。 他忍住想躺上去凉快一会儿的冲动，捻了捻手指，客观评价：“完美。” 郑星洋说：“那当然了，你也不看看是谁的作品。蒋青岚出手，保准是神作。” 江云灿是严重的完美强迫症患者，但这栋别墅，就连他也无可挑剔，令他感到内心舒适。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这里的确是一个高级的生活空间。从他走进来，目光所至，每一处都有值得学习的设计细节，足以见建筑设计师无法掩盖的才华和深厚功力。 “能白嫖一年大神的豪宅，羡慕死你了。”郑星洋酸酸地说：“你小子可太走运了。” 江云灿拍了几张别墅各个视角和细节的照片，淡声说：“把我爸妈送你，你也可以这么走运。” “行啊。”郑星洋微笑：“叔叔阿姨不就是喜欢催婚吗，把你相亲的那些白富美都介绍给我，我可以啊。还能当混血富二代，少奋斗八百年。” 江云灿犯了职业病，还在院子里触摸建筑外墙的材质。他问：“什么时候去看公司选址？” 郑星洋：“这两天都要和甲方对接，过几天吧。” 江云灿随口说：“看你。” “先不说了，我这儿来人了，你安全到地方就行。”郑星洋说。 郑星洋还没离职，在公司上班，不能来给毕业回国的好兄弟接机。为了表达他至死不渝的爱，只能一路电话连线陪伴。 挂断前，他匆匆提醒：“晚上的同学聚会千万别忘了，今晚至少有十二个女同学为了你回上海，还有好几个拖家带口，带孩子来参观回国班草顺便旅游的，别迟到。” “k。” 等到重度职业病患者结束参观，距离下车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江云灿返回大门，找回运气好才没弄丢的行李箱。照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按下密码，开门进了别墅。 一室冷气，扑面而来。江云灿舒服地闭了下眼，血条顿时回满了一半。 智能家居设备启动，发出几声轻响。 在一楼找到开放式厨房，江云灿从玻璃橱柜拿出一个设计顺眼的杯子，接了杯冰水，给滚烫的身体降温。 家里没有人，他抱着手肘，边喝水边观察别墅内部布局。 卧室和书房都在二楼。 江云灿扶着行李箱，在两个卧室门中间驻足，扭头。 他朝那扇关着门的卧室看了眼。两间卧室面积大致相同，都是面积较大的主卧，对面的主卧显然已经有主人入住。 垂眸收回视线，他走进开着的门。 房间里所有生活物品都已经准备好，直接就可以生活。物品摆放位置都很符合使用习惯，几乎不用他再调整。 冲完澡，江云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随便用一顶渔夫帽压下吹完有些蓬乱的头发，下楼出发。 天幕下沉，已经入夜。 庭院内的矮灯自动点亮，蜿蜒出通往院门的路。沿路花木繁盛潦草，仿佛几十年前就在此处老宅野生。疏云星空下，一片生机。 夜间的风比白天凉快许多，江云灿惬意地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观赏了一会儿夜间的庭院设计。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 【郑星洋：出发了没？】 【火山：马上。】 江云灿用手机拍了张庭院夜景，保存照片，去车库找到提前送到国内的车，开车去市区参加同学会。 - 同学聚会地点是班长郑星洋安排的，在最近网上很红一家Live Huse。 他们这一届高中同学关系好，毕业多年也不生分，同学群依旧像当年那么热闹，聚会也是隔三差五。 江云灿高中毕业后就出国留学，念到博士毕业才回来，又是当年学校里最有话题的卷王学霸，一中校史上所有女同学最难忘的一届混血校草，自然成为了今晚聚会的主角。 “来，敬我灿哥，欢迎回家！”一名老同学带头举杯。 江云灿和同学们碰杯，痛快地喝光杯里的酒。 几轮下来，江云灿被灌了不少。 郑星洋没怎么帮忙挡，江云灿酒量还不错，在他记忆里基本没有喝醉过。 他们最后一次毕业同学聚会，班里所有男生都东倒西歪，只有江云灿还保持基本的清醒，能好好站着，还帮服务员一起撤了桌。 蓝眼睛的男高中生一脸清醒，在饭店服务生迷惑的目光中，把被炸过一样的聚会包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把桌子擦得锃亮反光，江云灿才终于拿着饭店经理实在不好意思给的红包，被郑星洋拽走了。 开局都过了二十分钟，话题还在围绕着今晚的主角。 一位男同学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回忆：“还记得高一开学第一天，我前排那傻逼以为灿灿是外国交换生，见到灿灿第一句就是‘ meet yu’，我灿哥和他说了一上午英语。然后下午语文课，灿哥站起来读课文，一开口比他的上海普通话还标准。” “哈哈哈，灿哥就是外表看不出来，其实心眼也挺坏。” 有人跟着感叹：“以为高中那会儿就是灿灿的颜值巅峰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发展空间。” 当年的学委叹息：“果然如我七年前所料，最后灿灿还是卷到博士圈了。” “卷！灿灿继续卷！”已经有点喝醉的女同学挥了下拳：“卷死博士圈！” 周末店里人多，民谣歌手在台上弹吉他，手边的小桌上放着郑星洋刚让服务生送去的一杯酒。 江云灿本来就话不多，懒洋洋靠着椅子，在扶手上曲起手指撑着下巴，有一句没一句听着同学们的谈话，望着台上轻声哼唱的歌手。 不远处的女同学凑在一起说笑，下意识同时看向江云灿的方向，目光随着谈话的声音一起停止了几秒。 男生戴着一顶米色渔夫帽，穿着休闲随意，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高高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松弛微曲的手指白皙修长。 他眼眸是非常美丽的海蓝色，像浮着碎冰的极地浅洋，炎炎夏日的一片清湛冰泉。 即使已经毕业多年，已经是各行业白领的女生们还是保留着最初的少女心，对校园时期的优秀男生保有难以压抑的心动感。 几秒后，江云灿慢慢眨了下眼。 努力撑了一会儿，江云灿没忍住困意，眼睛慢慢合上。 “怎么困成这样？”郑星洋在旁边看见，问他：“在飞机上没睡？” 江云灿揉了揉眼睛，试着清醒一些：“睡了，还是困。” 郑星洋都不用问。 从小学到高中，他和江云灿少说也有十几年交情。以他对这家伙的了解，能让江云灿这么缺觉的原因，只有上进。 郑星洋看着身边犯困的人，眼神逐渐慈爱，有了一种心疼高三儿子的心情。 在郑星洋的印象里，从他认识江云灿，这家伙就是个超人。小学、初中、高中，江云灿的学习成绩一路拔尖，各种竞赛拿奖拿到手软。 作为概率只有百分之一的罕见蓝眼中外混血儿，江云灿本就在人群中特别显眼，又是晒个老爸就能秒变网红的大企富二代，当时在本地的有名程度可怕到只要提起一中江云灿就是没人卷得过他。 高中毕业后，江云灿出国留学，在国外依旧很拼。刚满二十六岁，就已经建筑学类博士毕业。 大家喝喝聊聊，活跃的气氛和高中刚毕业几乎没什么区别，忽然有人问：“灿哥，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江云灿转去视线：“先休息一段时间，考虑开个建筑设计公司。” 提起建筑设计，难免有人提起那位去年刚拿下国际建筑设计最高奖项，最近名声正盛的天才建筑师。 旁边人顺着提了一嘴：“对了，蒋青岚学长的公司好像也在上海吧？” 江云灿抬了下眼皮，又自然地落下视线。 马上有女生抢答：“对，他的公司也在上海。” “害。”坐在隔壁的男同学咂嘴：“就去年蒋青岚刚得奖，热搜上正爆那会儿，我跟别人说他是我亲学长，都以为我吹牛逼呢。” “哈哈哈，正常。”那位迷妹解释：“听说蒋青岚学长上学那会儿经常逃课，出席率极低，去学校也就是在后排睡一整天，都毕业了同班同学也没见过他几面。” 有人补充：“牛逼就牛逼在，人家就是上课睡觉，也能回回考进学年前三。” “别说了，他这种就是纯纯的天赋流。” “灿灿，赶紧开公司卷起来！”有人拍了拍桌子，不服道：“咱们上进派决不能输，下一个获奖的必须是你！” 一圈人正闹哄哄，郑星洋在旁边啧了声。 江云灿把头转过去，见他摸着嘴唇上的小干皮，看起来有些焦躁。 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麻烦，江云灿问：“怎么了？” 郑星洋：“嘴痒。” 江云灿：“去医院看看。” 郑星洋瞅了瞅身边，低声说：“我想爆料。” 江云灿：“？” 大家一直在七嘴八舌他的好兄弟，最有发言权的郑星洋却握着酒杯一脸沉思。 “灿灿。”郑星洋凑到身边人耳边，压低声音问：“就你和我男神领证的事，什么时候才能公开？” 江云灿不知道第几次跟这人解释，有些头疼：“形婚，只是一起住一年。” “我知道，你不用再强调了。”郑星洋油盐不进地说：“不管你和大神是不是形婚，蒋老师现在都是我好兄弟法律上最亲的熟人。等你俩公开了，这层和蒋老师的亲友关系我必出去炫耀。” 江云灿：“……” 自从江云灿把他和蒋青岚结婚这件事告诉郑星洋，这位迷弟从那天开始兴奋到现在，比他这个闪婚回国的主人公还要有真实感。 不久前，江云灿刚刚毕业，家里就发来了相亲通知。 双方企业有着互利的商业合作约定，两边家里没有逼迫，得到年轻人的同意才安排了一年形婚。 形婚对象，是江云灿高中时的学长。 学长名叫蒋青岚，大他两届，年少有为，现在是同行业世界知名的大前辈。江云灿也没想到，因为这样的机会，能和当年的风云学长再次见面。 江云灿和学长在国外公证结婚。 形婚期间，他们需要在国内同居一年，当一年临时室友，平时私生活互不干涉。同居的房子是蒋青岚在国内的房产，由他亲自设计的私人别墅。 江云灿毕业后正好决定回国发展，可以白嫖一年学长的私设豪宅。他也很高兴，可以借此机会，和一直欣赏的业内前辈成为室友，近距离交流提升。 结束聚会已经是凌晨，江云灿请客买单。 班草难得请客一次，老同学们也都没客气。江云灿的家世背景不是秘密，真正富二代的钱包不会因为一次请客就破产。 江云灿叫了代驾，和郑星洋在停车场道别。 郑星洋憋了一晚上，这会儿终于能大声说出那个从业生涯占据了他整个心灵的人物，隔着车窗细心嘱咐：“替我向蒋老师问好，有时间约出来一起吃个饭，能加上微信就更好了。” “他出差，不在家。” “那你就见到了再说。” “……哦。” 郑星洋后退一步，挥挥手：“拜拜，别忘了啊。” 江云灿困得要命，点了下头，升上了车窗。 别墅区离市中心有些距离，车开到半路，忽然下起了雨。 几秒内，雨势迅速变大，水柱迎着车前灯，粗暴地砸上挡风玻璃，世界仿佛被大雨声淹没。 江云灿被雨声吵醒，眯起眼转头，朝一片模糊的车窗外看了一眼。 他随手摸出手机，正好看见一条刚发来的微信。 【）：在家？】 车内光线昏暗，江云灿还有点发愣，盯着那个没备注的小括号靠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回过神。 是蒋青岚。 他懒得起微信名，这位学长比他更懒。 江云灿垂着眼皮，在发光的屏幕上敲字。 【火山：出来参加同学聚会，在回去的路上。】 【）：嗯。我也在路上，快到了。】 看见“快到了”三个字，江云灿神情有些恍然。 江云灿和蒋青岚只在公证结婚时见了一次面，无论线上还是线下，两人对话的次数都不多，谈不上多熟悉。 前些天蒋青岚有工作去欧洲考察，说是过几天才能回来，提前在微信上把家里的密码告诉了他。 没想到学长提前回国了。 【）：外面下雨了，有伞吗？】 别墅的车库和主建筑分离，有段小路需要步行，要是没有伞，两秒内就能被这场暴雨淋得从里到外湿透。 还好江云灿比较细心，出门必看天气预报。 【火山：车里有。】 【）：那就好。】 江云灿正要退出微信，聊天框上方忽然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 他顿了下，耐心等待了几秒。 屏幕上没有新消息，他又耐心等了三十秒。 六十秒。 一百二十秒。 …… 对方依然正在输入。 江云灿无聊地歪着头靠着车窗，眼里的耐心逐渐消失。 江云灿这个人，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生活中都追求高效模式，说白了，就是性格有点急。 五分钟后，他动了动手指，弹了一个问号过去。 两秒后，对方的输入状态终于消失了。 辛苦等了五分钟，他就等来了一个字，和一个表示迷茫的标点符号。 【）：嗯？】 “……” 江云灿尴尬地闭了闭眼。 他怀疑学长的手机可能是坏了，要不就是屏幕接触不好。 这下只能没话找话。 听着耳边的雨砸车窗声，江云灿礼貌回问。 【火山：你带伞了吗？】 江云灿在社交上不是圆滑的人，很少对朋友进行这种温暖的关怀。 发完，他拽了下帽子，盖住眼睛，转头看向车窗。 余光看见屏幕上有了回复，他眯起眼，稍稍低下头。 【）：没。】 【）：接机的人也没带，只能挨浇了。】 第 2 章 江云灿看着学长发来的信息，不太能理解。身边还有一个人，竟然两个人都没带伞？ 他抬眸，看了眼车上的导航，预计还有十分钟抵达目的地，雨天路滑，可能还要更慢。 【火山：你还有多久到？】 【）：两分钟。】 江云灿没什么遗憾地放弃了救援，一个大男人，没有那么矫情，淋点雨也不会有事。 他回了个“嗯”，把手机揣进兜。 和江云灿预料的一样，由于暴雨强力影响了路况，最后抵达别墅多用了整整二十分钟，开进车库已经凌晨一点多。 江云灿没想到，他这边竟然也出现了漏洞。 他忘了一件事。 这里也是两个人。 他做事很严谨，代驾司机做事很简单。 这位大爷也是出门不看天气预报的人。不仅没带伞，连雨披都没有。 江云灿和小伙子在车里对视了几秒，发出灵魂一问：“你怎么回去？” 代驾师傅目测比他还小，最多也就二十出头，看起来非常单纯。他看了看外面的瓢泼大雨，乐观道：“没事儿，雨也不大，我骑外面的共享电动车走。” 车库外的雨水瀑布一样哗啦啦。 江云灿：“……” 江云灿无奈地叹了口气。 干代驾不容易，把车主送到地方后，代驾司机一般都会选择最便宜的交通工具返回。 江云灿给他发了两百块钱红包，让他叫个出租车回去。还把车里唯一的伞也送给了人家，方便步行出去乘车。 车库距离别墅大门其实就十几步路，江云灿连跑都没跑，淋着雨慢悠悠走过去。 别墅里开着灯，开门后却没有什么声音。江云灿在玄关换了拖鞋，放鞋时，他顿了顿，看见鞋柜里多了一双湿淋淋的黑色皮鞋。 他移开视线，摘下帮忙挡了一点雨的帽子，滴着水往里走。一楼的灯全开着，他大概扫了一圈，没看见人影。 他往楼上瞥了眼，学长不出意外应该淋了雨，可能在楼上卧室里洗澡。 上了二楼，果然在对面的主卧房门内听见了一点水声。 江云灿没多停留，湿衣服贴在身上不舒服，快速回了卧室，关上门冲澡。 洗头时，他关了水，隐约听见外面响起很轻的关门声。 忽然，一种很微妙的同居感，成了现实。 因为强迫症比较严重，可能会给别人造成影响，江云灿上学期间没住过宿舍，从来没有过室友，学长算是他的第一个室友。 会同意和学长同居，是因为他这些年的强迫症心理治疗有了明显效果。而且，他希望能借这一年和前辈多多学习。 就像郑星洋说的，这个机会非常难得。 蒋青岚的才华不仅被全世界的业内同行认可，在江云灿的了解下，也是真正大师级的建筑设计师。 这样的天才都很有个性，也就是行为难以预测，比较缥缈。 据说蒋青岚平时做什么事都要看心情，碰见不喜欢的甲方，就算对方是国际上的名流权贵，开出天价也会拒绝沟通。 一些倒霉的同行，哪怕只是稍微有了污点，只要被他嫌弃，这辈子连他正脸都见不到。 想要在私下接触到蒋青岚，和他交流经验，是非常碰运气的事。 夜深了，江云灿等了一会儿，学长没有来敲门，应该是睡了。 江云灿早就困得眼皮打架，也就直接睡了。 - 第二天一早，江云灿难得鸽了一天晨跑，饱饱睡到上午十点，才换了件宽松的T恤短裤下楼。 走到楼梯中间，他看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个人。 晨光映了一室，强烈到有些模糊，光暗线倾斜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头黑色短发，目测要比他高挑一些。屋子里冷气很足，他穿了一件长袖的衬衫，纽扣散开，里面是一件简单的T恤。 沙发对面的电视没有打开，他左手端着一杯热咖啡，随意翘着腿，正边喝边看手机。 听到楼梯上的动静，他稍微回头，和江云灿对上视线，轻轻笑了笑。 他的肤色偏冷白，很适合黑发，深褐色的瞳仁眼里笑意很浅，有种江云灿一时说不出感觉的淡薄感。 上次两人只匆匆见了一面，江云灿没仔细观察，他这次发现学长有耳洞，戴了一对小巧的黑色耳钉。 江云灿高中时见过几次蒋青岚。 他记得那时学长的气场比现在冷硬得多，像一块从雪山敲下来的岩石，和人群格格不入。 不知道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现在似乎融化了一些。 江云灿回过神，礼貌地叫了声：“学长。” 蒋青岚笑着说：“凌晨下楼，看到门口和地板有水。你也挨浇了？不是带伞了？” 江云灿顿了下，说：“借给司机了。” 蒋青岚说：“怎么不打电话，我可以接你。” “就几步路。”江云灿垂下眼，继续下楼梯。 江云灿凡事不喜欢依赖别人，所有困难他都可以自己解决。如果无法解决，他也能忍着挺过去。 好像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空气静谧了一会儿。 江云灿在沙发边站了几秒，正犹豫自己要不要坐，坐下又要说什么。蒋青岚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杯子，问他：“喝咖啡吗？” 江云灿转头走进厨房：“我自己冲。” 蒋青岚轻轻笑了下，说：“咖啡粉在上面的橱柜里。” 江云灿走进厨房，在橱柜里找到一罐磨好的咖啡粉。他拿着咖啡粉，站到咖啡机面前，表情懵了一下。 他不会用咖啡机。 因为之前长年失眠，医生嘱咐他尽量不要摄入□□，所以他这么多年只在店里喝过一两次。 江云灿盯着面前复古的红色咖啡机，在脑中分析了一会儿，然后按照自己的理解，试着摆弄了两下。 掰了半圈不知道什么部件，怕弄坏机器，他松开了手。 江云灿握着装咖啡粉的小罐子，皱起眉。 一个给人用的咖啡机，有必要设计得这么复杂？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会用？” 江云灿：“……” 江云灿闭了下眼，只能放弃，转头看着来人，承认得很坦然：“嗯。” 蒋青岚接过他手里的咖啡粉罐：“我教你。” “谢谢。”江云灿冷冷瞥了眼那台咖啡机，不太甘心地往旁边让了让。 江云灿从小胜负欲极强，上一次让他认输的，是一款手机小程序里的小游戏。 原本他都熬夜打到了当天的积分排行榜第一，只要稳稳养老，挺到零点，就能舒舒服服地胜利下线了。忽然出现了一个傻逼氪金玩家，家里有印钞机一样，在一个没几个人玩的破游戏里疯狂买道具上分，在零点之前硬生生把他摁到了第二。 江云灿输在了不愿氪金作弊上。 至今江云灿也不服气，但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花钱。 那个破游戏不配。 蒋青岚不紧不慢，娴熟地操作咖啡机。等待咖啡滴漏时，他双手撑着操作台，转过头和江云灿说话。 “阿姨昨天给我打过电话。”蒋青岚说。 江云灿愣了愣，抬眸：“说了什么？” 离得太近，又有半头的身高差。蒋青岚垂着眼睫，看着他，微微勾唇：“没说什么，拜托我好好照顾你。” 他们没有婚礼，蒋青岚也没见过江云灿的父母，问：“阿姨是英国人？” “嗯。” 蒋青岚笑了下：“中文真好，完全听不出。” 江云灿抬起视线，发现学长好像一直在笑。 似乎心情很好。 江云灿说：“这段时间打扰你了，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跟我说。” “没什么，自己住也很无聊。”蒋青岚把脸转回去，拿起接了半满的咖啡杯，递给他：“会了么？” 咖啡的香味在空气里氤氲，净化了身心。 江云灿接过杯子，点了下头：“会了。” “我就在楼上书房，有事叫我。”蒋青岚抬手，在他头上很轻地碰了一下。 江云灿下意识身体一动，还没来得及躲开，面前的人已经转身走了。 还没走远，蒋青岚忽然站住，用手背掩嘴，低低咳嗽了一声。 江云灿闻声看过去：“着凉了？” “不至于。”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好笑，蒋青岚回头笑道：“你都没事，我也没那么弱。” 江云灿也觉得应该不至于。 昨晚他最多也就淋了不到一分钟的雨，这边天气热，雨水也是温热的。 要是这种程度就感冒了，那得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学长明显有规律健身，身体素质看起来很好。 蒋青岚说：“我上去了。” 江云灿：“好。” 等蒋青岚上了楼，江云灿放下手里的杯子，又自己动手做了一杯咖啡，攻克了咖啡机使用难题。 坐下喝咖啡时，江云灿收到了妹妹发来的微信。 这丫头还在国外留学，怕她期末考试分心，家里一直没告诉她哥哥结婚的事。 而且也没什么必要，一年就结束的事。 【江晴：哥哥，新婚快乐鸭！】 江云灿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托着脸，面无表情盯着手机，有点头疼。 形婚这件事，他最怕的就是被江晴知道。 之前他都交代过爸妈了，能不说就不说，最好一辈子都瞒着。 没有别的原因。 他身边有两个蒋青岚的狂热粉丝，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他的亲妹妹。 他已经被其中一个缠上了，还有句问候和微信好友申请没帮忙送达，实在没工夫应付第二个。 江云灿试着转移话题。 【火山：考试都过了？】 【江晴：别跟我转移话题！】 江云灿：“。” 【江晴：你现在跟蒋青岚住一起吗？我要过去玩！】 【江晴：你问问哥夫，他喜欢什么，我给他带礼物。】 【江晴：哥哥，你能帮先我要几张签名画册寄过来吗？我有几个朋友也特别喜欢蒋青岚芯]】 江云灿不回复，冷眼看着屏幕。 【江晴：？】 【江晴：跟我装离线是吧？】 【江晴：江云灿你真棒[拇指]，悄悄和我男神领证不告诉我，你就是这么当我哥哥的是吗？】 …… 后面又发来了几条消息，江云灿懒得继续看，把手机随手扔到抱枕后，上楼去取帽子。 郑星洋这几天上班没空，开公司的事要延后。江云灿上午闲着没事，又不想在房间里玩手机，待着有点难受。 天气不错，他从橱柜里找出一袋鱼食，戴上帽子出门，去喂池子里的锦鲤。 这些年他忙着学业，难得可以这么清闲，有时间消磨。等到公司注册完，又要开始忙碌起来。 鱼池就在二楼书房的窗下，一大片青苔草皮覆盖，天然阴凉，很适合避暑。池边有两个座椅，可以坐在这里看云赏鱼，一杯咖啡就能待上一上午。 江云灿拿着鱼食坐在椅子上，抬头看见学长坐在书房窗边，应该是在工作。 没有兴趣偷窥，他收回视线，捏了一小把鱼食扔进水里。花花绿绿的鲤鱼张嘴抢鱼食，看着十分解压。 几分钟后，他听见楼上传来两声轻咳。 之后半个小时，咳嗽声断断续续，逐渐密集。 听见不知道第多少声低咳，江云灿蹙起眉。 不弱？ 江云灿觉得他高估了学长的体质，有些人就是看着结实。 这要不是感冒了，他把命给他。 江云灿洒光手里的鱼食，回到卧室。去洗了手，他找出放在行李箱里的备用感冒药，接了一杯温水，去书房敲门。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开了门。 “怎么了？”蒋青岚的脸色比刚才苍白了些。他的视线下落，看见江云灿手里的药盒，愣了下。 “感冒药。”江云灿递出药和水。 蒋青岚盯着药盒看了两秒：“不用，我没事。” 半小时狂咳，没事就是他幻听了。 江云灿觉得学长可能刚才说了那句话，自己也没想到病情会恶化得这么快，现在有点不好意思。 他也没强喂，给学长兜着面子，递药的手放下：“需要就找我拿，别严重了。” 蒋青岚嘴唇动了下，皱了皱眉，转过头，又掩着嘴低低咳了一声。刚才还精精神神的人，这会儿看着都虚弱了不少。 蒋青岚转过脸，礼貌点头：“好。谢谢。” 江云灿打量着病人的脸色，终于了解这位学长的个性了。 也是个要面子的人。 两人早饭都没吃，江云灿问：“你中午吃什么？” 蒋青岚没注意时间，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没照顾好学弟，他皱了下眉，说：“我饮食不规律，差点忘了。你饿了？想吃什么？” 江云灿也不是三餐规律的人，做这一行，忙起来经常也忘了吃饭。想了想，他说：“我也还不饿，等你饿了一起吃吧。” “那稍等一会儿。”蒋青岚说：“我还有一点工作，很快。” 江云灿朝书房内瞥了一眼，有些好奇蒋青岚的工作内容。 是新接的工程吗？ 有些重要的设计工程需要保密，他压下想进书房参观的念头，点了下头：“好。” 注意到小学弟的目光，蒋青岚笑问：“要进来吗？” “可以？”江云灿的眼睛亮了下。 蒋青岚看着他脸上不自觉变化的表情，侧身让开门口：“随便进，没什么重要机密。” 得到许可，江云灿走进书房参观。 蒋青岚从书房抽屉里找出一个口罩戴上，拉开书桌旁的椅子坐下，继续工作：“你随意，不会影响我。” 江云灿“嗯”了声。 里面的空间很大，有两面大窗采光，空气里有淡淡的书墨香。房间整体是干净的，没什么灰尘，但物品摆放有些乱。 书房里光是书桌就有三个，两个升降桌，窗边有一个宽敞的实木桌，就是蒋青岚刚才坐的地方，上面是他工作用的电脑。桌上到处都是随意堆放的书籍，和散乱的画笔、白纸，纸上有一些简单的速写线稿。 侧面有一整面墙的书架，摆满了建筑相关的书籍和画册，很大一部分都是蒋青岚自己的作品集。 脚下踩到什么东西，江云灿低头，抬脚，看见一块用剩一半的小橡皮，不知道掉在地上多久没人捡。 他弯腰捡起橡皮，轻轻放到画纸上。 有些建筑设计师的工作室就是这样乱，蒋青岚的书房真的还好。 江云灿偶尔也会犯懒，不想收拾桌面。还好他有强迫症，以前的工作间基本上每天都是保持整洁的。 虽然蒋青岚不介意，江云灿还是没往电脑屏幕上乱瞟，随手拿了几本书架上的画册，看看天才设计师欣赏的同行是谁。 意外和他很重叠。 蒋青岚收集的画册里，有好几位老师也是江云灿很喜欢的。 因为只住一年，江云灿还有很多物品没有运回国，打算等以后搬家再从国外寄过来。 江云灿从书架里抽出一本速写册，回头问：“这本可以看吗？” 蒋青岚看过来一眼，淡然说：“可以。” 只翻了一页，江云灿就有些犹豫。里面是蒋青岚早期的创作灵感。 大部分都是潦草的线稿，各种类型的建筑。简简单单的画稿，就能看出他在这个领域惊人的天赋。江云灿还在其中发现了一些国际地标建筑的原型。 学长是真的很了不起，和他年纪差不多，却已经在国际建筑界拥有一席之地，参与世界级工程。 翻了几页，江云灿合上了速写册，有些感叹。 就是有这样的人，不需要努力很多年，就可以成为别人的人生路标，在他们追求梦想的艰苦道路上遥遥领先。 太帅了。 江云灿抱起手臂，靠在窗边，发现书房窗外的风景是整个房子里最好的。视线没有任何遮挡，可以直接看到远处的天际线，每天从这里就能看见日升日落。 书桌旁的人清了下嗓子，忍下了咳嗽。 江云灿有点无奈，转身去拿放在升降桌上的水杯，打算建议学长别逞强了，吃点药早点好。 碰到水杯，发现水已经凉了。 江云灿下楼接热水，刚按下饮水机上的热水开关，楼梯传来脚步声。 他回过头，看见蒋青岚从楼梯上走下来，戴着口罩，身上换了件薄外套。 短短一小时，他脸上的血色迅速变淡，这会儿整个人都有点白得透明了，眼尾微微泛着红。 江云灿心想，这人要是等下再说自己没事不吃药，他就把人敲晕扛去医院算了。 “学长……”江云灿接好热水，刚拿着药开口，就见楼梯上的人步子变慢，低着头，停在最后一阶。 然后身体轻轻晃了一下。 江云灿：“？” 缓缓，向前倒下。 江云灿：“？？？” ——嘭。 江云灿：“………………” 江云灿：“。” 第 3 章 周末，急诊部人满为患，输液室里一席难求，连沙发都坐满了患者和家属。 江云灿坐在运气好占到的病床边，周围人来人往，都是带着暑假吹空调感冒的孩子来打吊瓶的家长，拿着输液单去找护士给孩子扎针。 “你说你在哪儿？”手机里，郑星洋的声音满头问号。 江云灿重复：“医院。” 陪护有点无聊，江云灿和郑星洋在手机上微信聊天，听说他人在医院，郑星洋立马打了个电话过来。 再听一遍，郑星洋还是很迷茫：“你哪不舒服？昨天不还好好的？” 江云灿说：“是蒋老师。” 郑星洋震惊：“卧槽。” 江云灿和隔壁床流着鼻涕的小朋友对视一眼，转头，看着自己扛过来的大号病人。 躺在病床上输液的人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沉。蒋青岚把手背遮在眼睛上，看起来有些疲倦。 “我天，蒋老师怎么了？”仿佛亲人住院，郑星洋异常担忧：“什么病啊？不严重吧？” 江云灿低头瞅了眼手里的诊断书，照着念：“流行性感冒。” 顿了下，补充：“低血糖。” 医生说，患者会眩晕主要是因为低血糖。但只是一顿早饭不吃，绝对不至于晕倒。江云灿怀疑这人至少有一个月没正经吃过饭了。 来医院的路上，蒋青岚没怎么让江云灿扶，除了不说话脸也白，外表状态看起来还好。 江云灿知道，学长还是在逞强。 江云灿这会儿有点忙。 他伸出手，帮学长提了下被子。还要一边和从某家公司发来慰问的群众交代情况，安抚学长的迷弟。 “感冒？？” 怎么想，大夏天感冒都挺奇怪，郑星洋愣了下：“……在屋里吹空调吹的吧。怎么会低血糖呢？蒋老师是不是平时不好好吃饭啊。” 可能是担心事业偶像会因为感冒负伤隐退，郑星洋表现得非常关切：“正好我上午有空，要不我带点补品去看他？” 江云灿差点气笑了。 开公司没有空，来看偶像就有空了。 这人可真行。 江云灿没什么好气：“用不着，马上输完了。” “哦，那行吧，你帮我好好照顾蒋老师。”郑星洋遗憾嘱咐：“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赶过去。” 江云灿：“……” 江云灿冷冷说：“我高二运动会受伤，你可连医务室都没陪我去。” 听见江云灿提起那件事，郑星洋终于有了点友情，知道不好意思了：“那你看，都是自己兄弟，我觉得你也不计较这些。” 没得到兄弟的谅解，他继续努力解释：“再说了，我那天任务重，还得撇标枪给班级争荣誉呢。蒋老师这不是外人吗。” 我看是你亲人。 江云灿站起身，确认输液没问题，说：“有事，挂了。” “好嘞，我继续搬砖了。”郑星洋说：“忙完这一票，咱们就开自己的公司，我给你当牛做马。” 郑星洋可能是心中有愧，这通电话结束得格外腻歪：“好兄弟，爱你，么么哒。” “……”江云灿从耳边把手机拿开，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滚。” 学长还没吃饭，江云灿打算去楼下医院餐厅买点吃的带上来。 隔壁床是姐姐带弟弟来打针，打扮精致的女生一直在往这边看。去年获奖之后，蒋青岚已经是知名公众人物，很有可能已经被认出来了。 江云灿拉上病床另一边的蓝色拉帘，转头，和女生对上视线。 女生没来得及反应，小脸瞬间变红。 她还是大二学生，陪感冒的弟弟来打针。 她早就认出了隔壁的患者，是那个非常有名的建筑师。她还看过这位老师的专访和纪录片，专业内容她不懂，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好年轻，又帅又有才。 来陪护的混血帅哥也超好看，应该是朋友吧。 刚才她看见了护士给隔壁的用药，和她弟弟差不多，这位老师应该也是感冒了。 江云灿犹豫了一下，低声开口：“不好意思……” 没想到江云灿会和她说话，女生愣了愣，神情疑惑。 江云灿想让这女生帮忙看一下输液。 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他不放心把学长交给不了解的人。 他说：“没什么。” 女生：“？” 正要去找护士帮忙，放在病床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江云灿拿起学长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姚焕”。 他想了想，没叫醒病人，滑动屏幕接听：“您好，蒋老师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可能没搞明白状况，对方迟疑片刻，礼貌问：“……您是哪位？” 他们的关系还没公开，江云灿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沉默片刻，淡淡说：“我是谁不重要。” 对方安静了几秒。 可能是怀疑朋友被奇怪的人绑架了，对面的声音沉了些，问：“他怎么了？” 江云灿说：“病了，在医院输液。” 对方让江云灿把他们在哪家医院告诉他。 江云灿查了下两人的通话记录，通话频率比较高，应该是学长的朋友，就说了医院名字。 不到十分钟，一个男的急匆匆走进输液室。 看见站在床边的江云灿，他的眼睛稍稍睁大，然后从头到脚，仔细地盯了他一遍。 江云灿从小被人看惯了，原地站着让他看。 姚焕最后看着男生的眼睛，反应过来什么，表情有点惊喜，指着他：“你是江云灿吧？青岚的学弟。” 江云灿愣了下。 很快意识到，这人应该已经知道他和学长的事了。不用撒谎保密，他反而放松了些。 江云灿点了下头：“嗯。” “你好。”姚焕笑起来有两颗虎牙，面相给人感觉很亲切。他向江云灿伸出手：“我是蒋青岚的工作助理，也是他哥们儿。” 江云灿垂眼，看着姚焕伸过来的手，伸手和他稍微握了下：“你好。” 蒋青岚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靠坐起来看着两人。 他的神态懒散了许多，嗓音也低哑了些，看着多出来的人：“怎么过来的？” “刚才给你打电话，是你小……”被蒋青岚的目光警告，姚焕顿了顿，嘴上改了个词：“学弟接的。” 从来没见过蒋青岚虚弱成这样，他疑惑道：“你什么情况？” 姚焕寻思了一下，不敢相信地打量他：“不是吧？就淋了那一会儿雨，你就病成这德行？” 蒋青岚没什么好脸色：“托你的福。” 被他冷脸相对，姚焕还笑了两声，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那我怎么没事呢？我昨天也淋雨了。” 蒋青岚说两句话就有点晕，很轻地闭了下眼。 江云灿挑了下眉，这下听明白了。 这位帅哥就是昨晚去接机，第三个出门不看天气预报的大爷。 正好，不用去找护士帮忙看护了。江云灿握着兜里的手机，对蒋青岚说：“学长，我下去一趟。” 蒋青岚转动视线看向他，态度温和了一些：“去哪里？” 江云灿说：“买点吃的，很快回来。” “不用着急，我没事。”蒋青岚说。 江云灿点了下头，转身大步走开。 姚焕扭头看着从身边走过的人，好像刚才没见过一样，继续新奇地盯着看。 等到江云灿走远，身影在急诊室门口彻底消失，姚焕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 “看什么。”蒋青岚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姚焕在看护椅上坐下，人走了，他终于能放开说话：“看你小老公好看。蓝眼混血，我还是第一次见，真他妈帅。” 姚焕得知两人结婚的事后，就一直在蒋青岚面前这么叫江云灿，刚才差点说漏了嘴。 还好刚才蒋青岚及时用眼神提醒他注意，不然就是开玩笑开翻车了。 而且也就是一个代号。 姚焕清楚知道，这俩人什么关系都没有，最多就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学弟和学长，一年后就各自飞了。 因为生病的缘故，蒋青岚的脸色变得很淡，眼皮懒懒半垂：“有点礼貌，没有人喜欢被那么盯着看。” 姚焕摆出刚才的亲切笑容，指着自己的脸辩解：“我笑着看的好吧。而且像他这么特别的大帅哥，肯定都被看习惯了，没看人家根本不在乎么。” 蒋青岚懒得再开口。 他是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的，还发着高烧。和姚焕说了两句话，他靠着枕头，闭目养神。 可惜姚焕是个话痨，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他的嘴被那些奇葩甲方锻炼出来了，不能闲着，哪怕是在医院里，他最多能做到放轻一点声音。 安静陪护了五秒，姚焕小声问：“你们俩结婚的事要公开么？” 几秒后，病床上的人才低声说：“还不一定，看情况。” 姚焕抱起手臂，思索着点了点头：“等你俩离了，你家里从此也能放过你了。” 想到蒋青岚之前每天都不太顺心的状态，姚焕觉得他和江云灿形婚真的挺好：“学弟人看着不错，挺厉害，还能把你带医院来。” 姚焕趁机指责：“你这个犟种，谁也劝不动。我之前建议你找时间全面体检，保证公司的管理层能永远有你，你特么可好，拖了两年。 ” 蒋青岚刚要说话，话痨的话又无缝衔接上了。 “唉。”话痨说：“要是你俩能公开，你秀个结婚证，你那堆桃花也就都谢了。” 他松了口气一样，伸了个懒腰：“以后出门再也没人骚扰你，我这个灭花使者也终于能光荣退休了。好家伙，这些年可忙死我了。” 实在没有多余的体力，蒋青岚没再搭理他。 和话痨说话要做好心理准备，经常回了两句，后面就没完没了。 然而这位哥们儿今天心情好，用不着他搭理，也能继续逼逼半天。 姚焕在小桌子上托着脸，扫了眼搭在床边的修长手指，没话找话：“哎，你俩怎么都没戴戒指？” “好歹是形婚，也得有点形式感啊。” “对了，小老公也是同行吧？”他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坐直身体：“要是能用直接拉咱公司来得了，正好公司缺人，也不用外招了。反正你这毒瘤老板谁也看不上，再不纳新公司迟早得黄。” …… 十分钟后。 “真好，要不我也找个美女形婚吧，反正我也谈恋爱谈够了。”姚焕琢磨着摸了摸下巴，最后说。 蒋青岚：“……” 蒋青岚叹了口气，睁开眼看着他：“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你猜。”姚焕就等他问这句呢，赶紧卖了个关子。 “……” 没人想猜。 “哈哈。”姚焕一脸喜气洋洋，从裤兜里拿出一张刮刮乐，怼在他脸前：“我中彩票了！” “……” “中了五百呢！”姚焕扒开钱包，向他展示里面仅有的五张现金大钞，激动道：“我真相信了，这玩意竟然真的能刮出钱！” “。” 蒋青岚有点怀疑，这段时间公司的运营是不是出现了问题，或是他拖欠了员工的薪水。 “好运得分享，晚上我请你吃饭啊。”姚焕看着对面那张能拿去刷墙的冷脸，慢半拍反应过来：“啊，你感冒了没胃口。那算了，改天吧。” 蒋青岚连脾气都没了，表情平和地对他说：“我给你五万，你现在滚。” “不行，你小老公还没回来呢。”姚焕早就兑完奖了，把彩票存根宝贝地放回兜里：“以后说不定是同事，还得相处，要是他回来发现我把你扔这儿就走了，显得我这人多不靠谱。” 蒋青岚有点难受。 好在拯救病人的天使很快就回来了。 脚步声接近，姚焕回头，看见江云灿拎着一个超市的袋子回来。 姚焕终于放过了他的老板兼损友，说：“这么快。” 江云灿下楼找了一圈，医院食堂已经过了正常饭点，没什么吃的。他只能去了超市，超市里只有速热粥对胃还算友好。 江云灿把袋子放在小桌子上，给姚焕拿了一瓶水：“喝水吗。” 姚焕舔了舔嘚吧半天发干的嘴唇，接过水瓶：“谢谢，正好有点渴了。” 然后江云灿拿了一杯热好的粥，递给病床上的人：“学长，喝点粥，医生说你得吃点东西。” 其实没什么胃口。 蒋青岚把粥接过来，看见变空的袋子，抬眸问：“你呢？” 江云灿连水都没给自己带。 他没说自己还不能接受在医院里吃东西，看了眼快要见底的输液袋，一脸平静地说：“我还不饿，等下回家的路上买东西带回家吃。” 蒋青岚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蒋青岚对江云灿有一点了解，知道学弟患有需要接受治疗程度的强迫症，强迫症患者大多都有洁癖。 前段时间蒋青岚每天都在熬夜赶工程，又出国考察，连续几个月经常一天一顿饭，没有照顾好自己的状态。 陪他折腾了这一趟，小学弟到现在都没吃饭。 被本该由他来照顾的人照顾，蒋青岚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沉默片刻，看着手里温热的粥杯，又偏头扫了眼桌上的袋子。 还没收回视线。 下一秒，手里的杯子忽然多了一瞬重量。 蒋青岚垂下眼，看见杯子上插好的白色吸管，怔了下。 几秒后，他眨了下眼，慢慢抬起视线，对上上方正在注视着他的蓝色眼睛。 姚焕也跟着一起抬头，眼神微妙地看向身边的男生。 “……” 气氛有一瞬的宁静。 江云灿被两个人看得有些莫名。 照顾病人，有什么可看的？ 江晴在家里生病，他也是这么照顾的。 他妹妹更难伺候，别人感冒没胃口，江晴感冒嘴馋，还有公主病，吃个薯片都得找他帮忙撕包装。 可能是当哥哥习惯了，他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奇怪。 江云灿一手插进兜里，脸上冷静。 良久，其中一个人收回了视线。 他听见病床上的人低低说了一句：“谢谢。” 第 4 章 输液结束，已经是傍晚。 蒋青岚的状态好了一点，烧退了，咳嗽也见轻。 从医院出来，姚焕非要得显摆一下，慷慨地拿出天上掉下来的五百大洋请客。 三人正好都饿了，就在网上搜了家做鱼口碑不错的有名私房菜馆，江云灿开车，导航找到了地方。 吃完结账，超了八百。 姚焕去前台付钱，花完现金还得扫码。 他低头看着手机上的账单，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傻逼。 他回头看了眼。 另外两个人吃饱喝足，正懒在座位上各自看手机。一个是上市公司CEO，一个是上市跨国公司CEO的儿子。 姚焕：“……” 他就中了五百，又不是中五百万。和两个有钱人出来吃饭，他非抢着请什么客呢？ 江云灿说：“谢谢哥，破费了。” 姚焕藏着肉疼，笑了笑：“吃好就行。” 只坐了一会儿，天就黑了。 江云灿休息好，问斜对面的人：“学长，回去吗？” 蒋青岚戴了顶黑色鸭舌帽，脸色还是病态的白，只有嘴唇有点红色。他是偏东方气质的五官，眼型长而微挑，在光线暗的地方眼珠漆黑。 他没抬头，曲起拇指在手机上敲了几下，好像在回复信息，说：“等下我可能要出门一趟。” 江云灿愣了下。 昨天刚回国，又要出去？ 而且感冒也还没好，上午还晕倒了一次。 姚焕好像对蒋青岚这种出差频率习以为常，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去哪？我现在订票吗？” “北京，最近的航班。” 姚焕拿出手机订票。 江云灿见对面的两人完全不把他们刚从医院出来当回事，也就没多嘴。 他想了想自己。 等下没什么事，他也不想回去待着，打算开车去哪儿转一圈。 江云灿转头看着落地窗外的夜间车流，心想，好多年没去外滩了，等下可以去看看夜景。 订完票，姚焕才想起来问具体的事，也不避讳江云灿：“什么工作？上次那活儿不是完事儿了吗？” 蒋青岚说：“临时救个场。” 姚焕愣了愣：“谁啊？这么大面子，半路救场还能请动你？” 蒋青岚发完最后一条信息，收起手机，抬头说：“唐老师那边的文物改建工程出了点问题。” 姚焕了然，人往椅子上瘫了瘫：“唐老师啊，我说呢。” 江云灿抬起眼：“是唐旗生老师吗？” 姚焕笑着说：“对，唐老师是青岚大学的导师。” 江云灿：“我认识这位老师。” 作为建筑设计专业的学生，认识唐老师很正常。 唐旗生是国内顶级建筑设计师，在国际上也很知名，设计风格注重中华传统文化，代表作包括几所博物馆和地标性文化建筑。 蒋青岚稍转眸光，看向对面无聊闲坐的人，想了想，问：“你要一起去吗？” 江云灿怔了下。 姚焕顿时来了精神，身子坐起来，也劝：“要是这两天没什么事就一起去吧。” 姚焕只知道和蒋青岚形婚的小老公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他看江云灿年纪轻轻，肯定没什么工作经验。 见他一脸犹豫，姚焕照顾弟弟一样，继续哄着说：“待着也是待着，就当去玩儿一圈旅旅游。是个挺大的项目，顺便还能蹭点工作经验，不是挺好的？” 改建文物方面的经验，江云灿确实没有。 他思考了一会儿，点头：“可以。” 蒋青岚说：“不会太久，最长一周。如果有事可以提前回来。” 郑星洋那边不知道还要忙多久，江云灿说：“最近没什么事。” 拉了个人一起出差，姚焕工作加班都有了动力，赶紧说：“那我再订一张票。” 一边在手机上操作，姚焕低着头随口问：“我叫你灿灿行吧？咱俩加个微信，你把姓名身份证号发我。” “好。”江云灿拿出手机。 面试新人习惯了，姚焕随口问：“在校期间有过最终落实的作品吗？” 江云灿抬头，说：“有几个。” 姚焕：“什么类型的？” 江云灿：“住宅，商场，美术馆，博物馆。” 姚焕：“哦……” 姚焕心里有点惊讶。 现在大学生在校履历都这么牛逼？ 这履历都快赶上他了。 姚焕面上波澜不惊：“还有吗？” 江云灿：“公园，歌剧院，还有一所大学的新校区。” 姚焕：“……哪个大学？” 江云灿说了一所欧洲名校的名字。 姚焕手上动作停顿，迟疑地抬起头：“……你在哪上学？” 江云灿说：“剑桥。” 姚焕：“……什么学历？” 江云灿：“博士。” 姚焕缓缓转头，看向身边抱着手臂一脸平静听着他“面试”的人，用表情表示疑惑和疑问。 姚焕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这位多年的犟种，平时有那么多高质量桃花怼脸都无动于衷，这回这么容易就被家里说服和一个男生形婚。 这他妈哪是结婚？？ 是给公司拉了个人才啊！ 姚焕还有点懵逼，突然想起刚才的对话，愣愣问：“你刚才说，你认识唐老师？” 他本来以为是那种书本上的认识，现在不太能确定了。 江云灿说：“读硕士期间有个跨国项目，和唐老师一起合作过。” “……啊。”姚焕点点头。 他最后问：“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 姚焕谦虚微笑。 没嘴贱问这些破问题之前，姚焕还觉得自己是大哥，这次出差得关照着他的新小弟。 现在他觉得自己坐在两个大佬中间，一个是已经登顶成神的新王，另一个还是没有真正起步的超级新星，未来潜力无限。 最年轻的还比他小两岁。 姚焕作为自我感觉还不错的普通成功人士，此刻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卷了。 他有点两股战战。 他之前觉得他身边有一个蒋青岚这样的天才，就已经够疯狂了，没想到蹦出来个更疯的。 有钱人家的孩子不躺着继承家产，还比所有人都更努力。 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姚焕心里忽然很愤怒。 这两个臭不要脸的，还眼睁睁看着他请客！ 简直就是惨无人性！毫无同情心！ 蒋青岚起身说：“走吧。” 江云灿利落起身往外走。 姚焕回过神，一脸梦幻地跟在两个疯子身后，捏着瘪掉的钱包，晕晕乎乎走出餐厅。 - 回去收拾了行李，他们直接去了机场，晚上九点十分的航班出发。 晚间的航班人不算多，姚焕订了商务舱。 江云灿坐在蒋青岚旁边的位置，姚焕在他们前排。 起飞后姚焕就盖上毯子睡了。江云灿不经意往旁边扫了一眼，蒋青岚还没有睡，在手提电脑上看北京那边发来的工程文件，上方亮着灯。 江云灿一手撑着下巴，静静望着那边。 他本来以为像蒋青岚这样的天才，不会和他一样，应该会活得更轻松舒服。 现在看，他觉得学长活得也挺累，生病了也没空好好休息。 睡了不知道多久，姚焕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往后看了一眼，眼神呆滞了几秒。 身后的两个大佬眼睛都还睁着，一个比一个精神。靠窗那个在加班工作，旁边那个在ipad上看电子书。 姚焕好奇地往后伸了伸脑袋，隐约瞥见ipad右下角的书名小字——《文物建筑保护与修建概念和原则》。 姚焕：“……” 他默默把脑袋转回去了。 下飞机后三人入住市中心的酒店，一人一间房，第二天上午再去和当地的工程设计部门对接。 江云灿把行李在房间里放好，有点闲不住，准备再查一查文物修建的相关资料。 再好的酒店隔音也就那样。 半夜，他听见隔壁房间的咳嗽声又密集了起来。 他手里拿着ipad靠着床，往身后的墙壁上看了眼，叹了口气。 怕体弱的学长又晕在房间里，没人发现再给耽误了，江云灿捞起手机。 【火山：学长，你没事吧？】 几秒后，对面回复。 【）：嗯。】 江云灿头疼。 学长这人，是真的死鸭子嘴硬。他觉得这人就算哪天腿摔断了，也能硬挺到骨头自己愈合。 他莫名有点想笑，嘴角勾了下，放下手机。 二十分钟后。 隔壁忽然咚一声，墙壁都跟着震了下。 江云灿：“……” 江云灿愣了愣，放下ipad拿起手机，迅速穿上鞋出了门。 他身上穿着睡衣，曲起食指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皱眉：“学长？” 里面没有声音。 江云灿眉头拧得紧了点，又敲了敲门：“学长，你没事吧？” “……学长？” 他拨通了蒋青岚的电话。 等待接听时，江云灿心里想了很多，满脑子都是人高马大的男的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画面，差点想直接去楼下找酒店的人来开门。 电话也没人接。 真晕里面了？ 江云灿放下手转身，正要去找酒店经理，面前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他抬起眼，眉头还没松开，和里面的人对视。 蒋青岚：“？” 江云灿：“……” 蒋青岚穿着浴袍，头发滴着水，垂着湿润漆黑的睫毛。他看着门外穿着睡衣手里举着手机的人，屏幕上是打给他的通话记录。 空气安静了两秒。 里面的人先张了嘴：“对不起，手机调了静音，没听见。” 江云灿也张了嘴：“……我听见有声音，以为你又晕倒了。” 蒋青岚想起刚才开门那一瞬间，江云灿的眼神，是真的很担心。 他努力忍了下，唇角弯了弯。 蒋青岚笑着说：“浴室的东西掉了。” 江云灿：“……哦。” 江云灿脸上慢慢有点烧。 这时，旁边的门也开了。 姚焕：“？” 姚焕穿着睡衣和酒店拖鞋，一脸懵逼走出来，眯起眼，看着那边大眼瞪小眼的两人。 他挠了挠睡得乱炸的头，一脸迷茫：“……怎么了？” 他睡得正香，听见外面有人狂敲门，大半夜怪吓人的。 仔细一听，好像敲得就是隔壁的门。 还以为又有粉丝跟踪蒋青岚骚扰他，他赶紧扑腾起来，出来看了一眼。 有段时间蒋青岚在网上人气特别高，一些疯狂的人会像追星一样追着他，给蒋青岚造成了不少困扰。 本来蒋青岚习惯独来独往，从那以后他就成了蒋青岚的助理，出差他必须得跟着。 蒋青岚的目光还停留在江云灿脸上，嘴角带着一点笑说：“没事。” 姚焕：“？？” 没事你俩杵那干嘛？ 姚焕又旁观了一会儿。 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那两人还脸对脸杵着没动，也没有人说话。 “……？” 到底干嘛呢？ 姚焕不解地盯着那边，皱了皱困出褶子的脸。 那边气氛好像挺奇怪的，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那什么。” 姚焕捂着站饿了的肚子，率先打破了奇怪的宁静，问：“你们想吃宵夜吗？” 第 5 章 蒋青岚看了眼江云灿身上的睡衣，视线落在他胸前的徽章上。 江云灿怕热，不喜欢穿棉质睡衣，穿了件轻薄的白蓝条纹球衣，下身是宽松的运动风短裤。 他的个子高挑，脸型也小，头身比例极好，是活生生的衣架子，拉上台可以直接当模特。 男生的小腿也白皙笔直，薄薄的肌肉漂亮紧致。即使已经步入性格成熟的年纪，少年感也未减分毫，说是十八九岁也没人会怀疑。 蒋青岚很快移开眼，说：“你们吃，不用管我。” 于是姚焕问另一个人：“灿灿，那你吃吗？晚上吃鱼消化得太快了，我早就饿醒好几次了，你不饿啊？” 确认学长没事，江云灿放下心。 除了生病没胃口的，凌晨的宵夜没人会拒绝。他转头：“吃。我订吧。” 姚焕快乐了：“那你来我这儿？咱俩在我房间吃吧。” 江云灿说：“等下过去。” 姚焕比了个“k”的手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回了房间。 蒋青岚刚要关门，外面的人忽然叫住了他：“学长，等一下。” 他握着门把手停下。 江云灿快速转身，回到隔壁房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几盒药。 是白天他没送出去的感冒药。 原本蒋青岚只需要输几天液，没想到临时出差，第二天的针还不一定会去这边的医院打。 “先吃点药再睡吧。”江云灿说。 江云灿举起一个药盒，上面都是英文，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常备感冒药，自己吃觉得很有效。 他仔细嘱咐：“这个一次一片，一日两次。” 他又举起另一个瓶装的药：“这个一次两粒，一日三次。” 蒋青岚穿着白色浴袍，抱臂靠在门上，耐心听着，嘴角再次微微弯了弯。 过了十二岁，就没人再这么管过他，他好久没被人追着喂药。 可惜学弟比他小，不然真得认个哥。 男生洗过的金色头发蓬松柔顺，额发松散垂落，长度过眼，遮在漂亮的蓝色眼珠前。 江云灿把药递出去，抬起视线，最后对病人说：“记得多喝水。” 病人这次很听话，没再死扛，乖乖伸手接过了他给的药：“好，谢谢。” 江云灿：“学长晚安。” 蒋青岚：“晚安。” 江云灿拿着手机，转头去找姚焕吃宵夜。 大晚上想吃的东西就那几样，除了罪恶还是罪恶。两人订了KFC的炸鸡和可乐，坐在姚焕房间的沙发上吃。 姚焕痛快地啃着富二代请的炸鸡，好奇问：“你刚才找青岚干嘛去了？” 江云灿喝了口可乐，懒得多解释，拿起一个辣味鸡腿说：“没什么，有点事。” 这俩人奇奇怪怪的，姚焕也懒得继续追问了。 他瞅着桌上的炸鸡，忽然良心发作，叹了口气：“唉，咱俩这么吃好吗？隔壁还有个大病号呢，青岚晚上都没吃几口。” 江云灿：“不好。” 江云灿扔了鸡骨头，抬眼看他：“那你还吃吗？” 姚焕表情莫名：“吃啊。” 仅存三秒的良心很快就死绝了，姚焕又拿了个鸡翅啃，“爽！晚上吃炸鸡就是过瘾！” 话痨吃着东西也不能安静，没事儿闲聊：“你家里人都在英国吧？毕业直接留在那边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决定回国发展了？” 旁边人说：“不想继承家业，回来躲躲。” “……” 姚焕干巴巴低下头，看着手里香喷喷的炸鸡，突然就没了胃口。 “……” 好好吃顿宵夜，我找什么虐呢？ 话痨病今晚治好了。 刚逼逼了一句开头，他再没问过多余的话。 - 次日上午，他们早早出发，坐车去见了唐旗生老师。 唐老师住在一处巷子里的四合院，家中是现代中式装修，客厅摆放着红木椅和软榻，院子里还养了几笼鸟。 江云灿一直很喜欢四合院文化，之前来北京也特地来看过。 唐老师拿出了上好的茶，在院子里招待来客。老人家讲究，茶案上燃着手工制作的焚香，香味清淡绕鼻，燃着一端的香粉工整成形，是一个“祥”字。 唐旗生老师今年七十二岁高龄，老人家面相慈祥，心态年轻。 等待水开时，他笑盈盈看向红木椅上的年轻人：“江同学，好久不见，又帅气了。” 江云灿礼貌问候：“唐老师好。” 唐老师转头，看看把他带来的蒋青岚，顺着猜想问：“你进青岚的公司了？” “没有。”江云灿说。 蒋青岚出门戴了口罩，说：“带学弟来看一看，涨涨经验。” “哦。”唐老师点点头，扭头逗了两下笼子里的鸟。半晌，他悠长地叹了口气，说：“怪我，电话打太晚了……你可能没什么经验可涨了。” 姚焕愣了愣：“老爷子，出什么问题了？” 唐老师摆了摆手，脸耷拉着，看起来确实是有点愁，说：“三个月后有个中外合作的文化展，要把老胡同临时改建。本来我打算带几个学生一起做，都定好了。前几天来了个不要脸的，把我活儿给截了。” 江云灿抬起眼。 水烧开了，唐老师倒水沏茶，给三人分茶。 “一个屁大点儿的展览，还得竞标。”老头子脸上没什么好气，嗤了声：“存心恶心人么不是。” 姚焕：“……谁干的啊？” “姓沈的。” “我以为谁呢，沈思双的团队啊？”姚焕顿时不屑，抱起手臂，笑道：“那就跟他抢呗，您都把青岚摇过来了，还怕他？” 唐老师叹气：“都说了，摇晚了。” 蒋青岚一手搭在红木椅的扶手上，食指轻轻磕了磕：“为什么晚了？” 唐老师翻了个白眼：“早上给我打电话，说那边基本定了。姓沈的团队动作比我们快，才几天就出方案了。领导看着满意，决定不折腾了。” “草。”姚焕听完气得不行，拍了下大腿：“沈思双这个混蛋，外面长得人模狗样，里面是个心机婊啊。” “气死我了，心脏病差点犯了。”唐老师不甘心地说：“我在这行混了这么多年，被一个刚露头的臭小子给挤兑了，在学生面前丢脸，上哪儿说理去？” 都已经内定了，江云灿也觉得应该是没什么希望了。 唐老师出神地看着笼子里的鸟。 众人在院子沉默，气氛低迷。 蒋青岚穿了件遮阳薄外套，从外套兜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江云灿和姚焕扭头看过去。 简单交流了几句，蒋青岚挂了电话，抬眸说：“还没彻底定下来，沈思双那边只交了展览馆西区的方案，东区还没出。” 唐老师马上转过头：“还有戏？” 蒋青岚：“有。” 姚焕松了口气：“放心吧唐老师，肯定有希望。咱们赶一赶，必须把那傻逼踢下去！” 唐老师看了看明显病恹恹的新团队大将，大夏天戴口罩穿外套，担心地问：“青岚，你能行不？我看你那脸都快和墙一边白了，别勉强。” 蒋青岚昨晚吃了江云灿给的药，今早咳嗽见缓。 他根本也没把一点小病当回事，淡淡说：“感冒，不影响。” “大夏天的，怎么还感冒了？”唐老师关心地问：“你是不是身子有点虚啊？” “他太虚了。”姚焕赶紧接嘴：“就淋了一场雨，他昨天还晕倒了。” “还晕倒了？我这么大岁数，感冒都不用吃药。”唐老师叹气：“青岚，你不行啊。” 蒋青岚：“……” 江云灿听前辈们说话，安静坐了半天，这会儿在看热闹。 他向学长看过去，在心里说，是的，非常虚，还爱逞强。 作为未来一年的室友，江云灿希望老师能帮忙教育教育这个不爱惜身体的人。 江云灿看着那边被围攻的学长，嘴角不明显勾了勾。 为了刺激病人锻炼身体，唐老师抬手指着一边的江云灿，夸张地说：“你看看人家江同学，身体多结实，一只手能把你扛起来。” “哎？灿灿。”姚焕不要脸地嘚瑟了一下，歪在扶手上探身：“昨天你是不是扛着青岚去医院来着？” 突然被cue的江同学客观还原真相。 江云灿平静地说：“扶着。” 说完，他又普通自信地说：“如果学长后来没自己站起来，应该也能扛动。” 江云灿隐约感觉蒋青岚往他这儿看了一眼。 他转过头，蒋青岚移开了视线。 “你看看，一个小感冒，医院都得人家扶着去。”唐老师嫌弃地打量他的病秧子门生，心痛地责备：“青岚，你就是不行！赶紧锻炼听到没有？” 全身上下被贴满了“不行”标签的病人：“……” 蒋青岚忽然被吵得有点头晕，在椅子上扶着额头，闭了会儿眼。 江云灿扭头看着学长绝望的表情，忍着笑意，轻轻抿了下唇。 唐老师说：“不光锻炼，饭也得多吃！这么弱，以后还怎么娶老婆？” 江云灿把头转回来了。 这可给姚焕急坏了。 姚焕看了看那对已经偷偷领了证的合法同居人，又扭头看看唐老师，嘴巴痒到坐立不安的程度。 蒋青岚似有预感，斜过去一眼，用眼神让他把嘴堵好。 姚焕知道，这事儿暂时还不能说，只能自己一个人闷头憋屈着，摸索着嘴唇啧了声。 “老师说的话你得听着，都是为了你好。”唐老师语重心长：“你岁数也不小了，还打算单着多少年？想当老光棍啊？” 姚焕憋着个秘密，必须平衡一样，接话瞎搅和：“就是，长得帅有才有钱有什么用，没有对象你也就是个光棍。” 仿佛这个话题跟自己没有关系，江云灿拿起侧边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 嘴里的茶还没咽下去，他余光看见一直在被抨击的病人动了起来，放下手懒洋洋靠在红木椅上，双手交扣在身上。 上午的阳光透彻有力，照得他瞳仁褐色发浅。 蒋青岚放弃和这帮人斗争，无所谓地眯起眼，淡淡“嗯”了声：“那就光着吧。” 第 6 章 从唐老师家出来，三人打了辆车，去即将被改造的老胡同实地考察，为改建设计方案寻找灵感。 下了车，江云灿放眼望去，看见长长的窄巷，笔直延伸，尽头回转。 胡同是老北京的标志性景点，七百年来，胡同里容纳着无数家家户户的故事，到处是京城故人遗留的记忆碎片，烟火气早已嵌入了墙壁的每一块石砖。 如今，胡同已经成为了被国家保护的珍贵历史文物。 有句话说：有名的胡同三千六，没名的胡同赛牛毛。 这片胡同历史悠久，位于北京老城区 ，是最古老的胡同之一，曾有多位名人故居坐落于此。古时有许多勾栏曾开设于此，每每入夜，家家户户门口点灯，戏子扮装唱吟，悠远回荡，热闹了半个京城。 这片胡同整体呈东西走向，西边临近商业区，东边有一座古塔，每天游客不少。 根据胡同改建原则，修建需要保留文化特色，避免外来文化嫁接，尽量恢复原有的文化元素。 这次文化展的主题是展示北京的古今变化，选择在这片彰显老北京文化的胡同里举办，需要将一些胡同部分临时改建，作为为期一个月的展览区。 除了原本已有的胡同文化，展览馆主体的设计非常重要，需要达到吸引大量中外游客前来参观的目的。 看到一些能够提供设计灵感的地方，江云灿拍了几张照片。 他不参与这次的项目，只是在脑海中设想自己的方案，作为日常练习。 路过一个胡同里的小吃铺，江云灿停下脚步，用单反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蒋青岚在身后，忽然问：“想不想一起做这个项目？” 江云灿正在低头检查照片，回头，愣了下。 姚焕逛饿了，正排队买烤地瓜，闻声扫码付款的动作也顿了下。 展览区需要设计的建筑物比较多，时间紧张，工作量又大。原本计划在这里帮忙一周，他和蒋青岚刚才决定，可能要延长出差时间，就在这边帮唐老师把项目做完。 姚焕作为蒋青岚的工作助理，也是公司重要的管理高层。蒋青岚负责提供核心设计方案，其他杂事都由姚焕来负责。 他本想从公司调几个人过来帮忙，最近公司项目比较多，大伙都在加班，没有一个闲人能用。 正犯愁。 姚焕看了眼那边，拿着相机来旅游的剑桥博士毕业生，眉毛一挑。 ……放着现成的人才不用，他是不是傻了？ 付了钱，姚焕拿着地瓜小跑回来，赶紧游说了一波：“灿灿，你加入吧，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兼职了。” 见江云灿还在愣神，姚焕说：“哎呀别想了，这么好的经验，有青岚这个大前辈和我带着你，咱们三个轻轻松松把这活儿拿下。” 说完，姚焕安静观察。 江云灿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垂了垂眸。 姚焕打量着他不明显的表情，仔细琢磨他这个沉默的意思。 蒋青岚说：“除了项目分红，还给你额外薪水，按小时算。” 姚焕心说，这套没用的。 这些年轻富二代，从小要啥有啥，最难骗了。 人家又不缺钱，提分红和兼职薪水肯定不好使，又不能用面试刚入社会的新人画大饼那套。 姚焕咬了口地瓜，替老板感到有些捉急。 他吹着气，吃着热乎乎的地瓜，看着他除了有才啥也不懂的老板，站等他翻车。 蒋青岚说了个非常大方的时薪。 江云灿抬起眼，说：“可以。” 两人一拍即合。 姚焕：“？？” 姚焕：“……” 钱不嫌多果然是真理。 结束实地考察，已经是下午。三人准备找个地方吃饭，顺便开个工作前的小会议。 姚焕正要到胡同口拦车，一辆豪车停在附近。他下意识瞥了眼进口车标，抬起视线，看见车里面坐着的人，眼神一顿。 姚焕愣了下：“卧槽，沈思双？” 听见这个名字，江云灿跟着看过去。 车里的人也看到了他们，加上司机，对方也是三个人，正在看着他身后的蒋青岚。 没想到这么巧，对手团队也来实地考察。 司机在停车位上停好车，对方三人下了车。 一个穿着灰色西服的人带头朝他们走过来，对方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气质和神情肃冷。 怕身边没混过国内圈子的新人不认识，姚焕凑到江云灿耳边介绍：“你看前面好像有点面瘫那个，就是沈思双那狗逼。圈子里我可烦他了，老阴比一个。” 江云灿看着那人，表情挺冷的，好像是有点像面瘫：“……嗯。” 沈思双走到蒋青岚面前，和他对视两秒，伸出手：“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 蒋青岚双手插在外套兜里，淡声说：“感冒，不方便握手。” 沈思双刚才就看见了他脸上的口罩，收回手，插进西裤兜，扫了眼他身边的两人：“休假来玩？” “工作。”蒋青岚言简意赅。 沈思双这人很聪明，思考了两秒，挑了下眉：“帮你老师竞标？” 蒋青岚没说话，点了下头。 “难怪。”沈思双脸上有了点笑，这人笑起来也不会让人感到亲切，反而让人觉得有嘲讽在里面。 他敛了笑意，叹了口气：“本来这个项目都快拿到了，刚才又跟我说临时有变，还以为唐老师请了哪位大将。原来把你找来了。” 沈思双偏头，又看了眼蒋青岚身边的人，只认出了姚焕一个。 他随意打量着另一个没见过的年轻人，很快移开眼，说：“你这么忙，有必要浪费这个时间吗？不划算吧，这项目的设计费预算可不高。” 蒋青岚神情淡淡，说：“不挑，有钱就赚。” 说完，他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说：“我们还要去吃饭。” 沈思双：“一起？” 蒋青岚：“不了。” 沈思双说：“竞标会见。” 蒋青岚点了下头。 等两人聊完，姚焕暗暗白了一眼沈思双，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副驾驶，对司机说：“去北福铜锅。” 蒋青岚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给学弟留了外面的位置。 江云灿正要上车，手臂忽然被人从后面拽住。 他停下回头，身后的人一脸好笑看着他。还咬着点牙，明显是被气笑的。 这人和江云灿差不多大，是从沈思双车里下来的其中一个。 江云灿刚才看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的高中校友。两人在校期间关系一般般，也就是高中三年成绩榜第一和第二的关系。 这种的江云灿基本当做不认识，就没和他说话。 沈昱新等了半天，就等着江云灿主动和他说话呢，没想到这家伙到最后都把他当空气。 江云灿动了下手臂，摆开拽着他的手，慢慢抬起眼皮。 沈昱新都无语了，盯着他：“哎，江云灿，你还真装不认识我啊？” 江云灿不可置否地沉默了两秒，“嗯”了声。 沈昱新：“。” 沈昱新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话，表情变化非常精彩。 外面出了状况，车内两人都在往外看。 姚焕打量着拽了下江云灿的那人，隐约有了点印象，好像是沈思双的表弟，现在也在沈狗逼的公司。一些有竞争关系的对家公司的人他基本都认识。 就是不清楚现在是什么个情况，看那氛围反正不像认亲友。 蒋青岚在车里看了一下，见学弟没什么事，靠着车座困倦地把眼睛闭上了。 姚焕把沈昱新连坐着沈思双，看着也不怎么顺眼。见江云灿不怎么想搭理这人，姚焕淡声催了句：“灿灿，上车啊。” 沈昱新也是个有脾气的富二代，听见这声明显无视他的话，不怎么爽地看了眼车里的姚焕。 姚焕面无表情，更装逼地回看他。 江云灿转身上车。 沈昱新从姚焕脸上转过眼，看见话没说完就又要钻车里的人，愣了愣，赶紧又抓了下江云灿的衣服。 江云灿再次被拽住，这下神情冷了点，皱起眉：“你有事？” 沈昱新彻底服气了，松开手，只能主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云灿垂眼，拍了下被扯皱的衣服，眉头更紧了些，没什么好态度：“前天。” 沈昱新看了看车后排正在闭目小憩的业内大佬，神情微妙地问：“你去蒋老师的公司了？” 连着被拽了两下，江云灿心情不怎么好，说话也硬：“我去哪跟你有关系？” 沈昱新：“……” 对方都这个态度了，再上赶子说话就太没面子了。 沈昱新表现出不屑，淡笑了声，冷淡地说：“哦，随便问问。” 出租车司机在路边等了半天，望着外面的那位乘客，既心疼车里的冷气，又害怕停车时间超时。 他忍不住说了句：“小伙子，你要是不上来，就先把车门关上吧。这地方停车限时，我往前开一段等你。” 江云灿没再耽搁，转头坐上车，拉上了车门。 司机掐着点，一脚油门，赶紧把车开出去。 姚焕回头问：“灿灿，你认识沈狗逼的表弟啊？” 江云灿之前不知道沈昱新和沈思双的关系，这会儿知道了。他拧着眉，低头又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不熟。” 姚焕刚才被沈昱新瞪了一眼，带着有色眼镜评价：“真没素质，不熟还缠着你。” 衣角的那两个褶子最后还是没完全拍掉，江云灿拿开手，看着有点难受。 那人手里是有熨斗？ 江云灿蹙眉看着车窗外，只想快点回酒店换件衣服。 前辈们还没吃饭，他不好开口，只能忍住，在心里记了沈昱新一笔。 蒋青岚在旁边睁开眼，注意到江云灿不悦的表情，问他：“怎么了？” “没。”江云灿看着窗外说。 蒋青岚看了他两秒，拿出震动一下的手机。 看见唐老师发来的信息，他抬头对姚焕说：“先不吃饭了，回酒店，唐老师想开个视频会议。” 姚焕说了个酒店名，让司机师傅改路。 江云灿轻轻松了口气，慢慢松开眉头。 - 回到酒店，江云灿换了件T恤，在自己房间里用平板电脑参与视频会议。 沈思双那边也在赶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们这边的新团队也要抓紧时间。有了蒋青岚撑场，唐老师几乎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 唐老师对展览馆已经有了基本的设计思路，蒋青岚负责在这基础之上增添新的灵感，加以改进。 自己门生青出于蓝，还能记得恩师，唐老师非常欣慰。 去年蒋青岚斩获大奖后，唐老师掉了眼泪。在他的晚年，此生的梦想，被他的学生实现，他同获殊荣。 从那以后，唐老师终于放下了担子，基本是半退休的状态，养老的心态都平和了。 展览馆的设计包括许多部分，单独设计工程量巨大，需要团队一起完成，新团队里还有唐老师带的研究生。 交流设计方案时，蒋青岚在视频里说：“任务量很大，大家辛苦一下，熬夜赶一赶。” 他说话时，视频里的女生一边记录，一边频频抬眼。 蒋青岚也在自己的房间里，穿了件最简单的纯白色T恤，衬得发色如墨。 视频里的人姿态松弛，垂着眼眸随意靠在酒店的椅子上，拿着平板电脑，用触控笔在屏幕上随手涂画。 他的身型清瘦，但绝对不瘦弱，并没有唐老师说得那么风吹就倒，白色短袖下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明显。 “先到这里，晚上再开会对接一次。”蒋青岚停笔抬起眼，在视频里点名：“江云灿。” 视频一格里的男生在桌上一手撑着头，修长的手指微曲穿过额发，正在专注地垂眼用笔画什么，闻声抬头。 右下角格子里的女生跟着蒋青岚的点名转动视线，眼神又是一滞。她动作自然地用夹笔的手轻轻捂了下嘴。 屏幕里帅哥太多，看得她目不暇接。她这辈子从未如此喜欢开会，甚至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视频会议。 蒋青岚看着所有视频画面里最显眼的金发男生，最后说：“等下来我房间一下。” 江云灿放下铅笔往后靠，一边手臂搭在椅子靠背上，看着手里的纸，随意往上撩了下额发，抬眼说：“好。” 如今的建筑设计师基本都用电脑设计方案，他还是比较喜欢用纸记录灵感。 莫名，他想起了那本速写册。 学长好像也是。 会议进行了三个半小时，天都黑了。 考察完就直接开会，只在吃了一顿早饭。姚焕早就饿得不行，小学生一样举手，问：“老大，我也可以去吗？待会儿吃啥啊？” 似乎也有点疲惫，蒋青岚的嗓音透着懒：“别来。待会儿再说。” 姚焕不怎么伤心地“哦”了声。 视频会议结束，江云灿去了趟隔壁房间，门缝开着，蒋青岚提前给他留了门。 江云灿从小家教严格，进去前还是礼貌地敲了两下门：“学长，我进去了。” 走进房间，他闻到淡淡的檀香。 房间内很整洁，基本保持着刚入住时的样子，床上的被子也被工作人员整理过，非常平整。 桌子在落地窗边，外面就是北京的夜景。蒋青岚背对着他，正在电脑上绘制方案。 他没有回头，挪动着鼠标：“坐。稍等一下。” 江云灿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眼他的电脑屏幕，一不小心就看入了神。 他昨晚在飞机上不小心瞥到了一眼，好像就是这个方案，蒋青岚来时就已经在进行展览馆的设计了。 江云灿稍弓下身，手肘撑在分开膝盖上，静静看了一会儿。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可以拿到世界最高大奖的水平，对自己和那个奖项的距离有了客观的了解。 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 而天赋是令人嫉妒的东西。 江云灿忽然觉得，学长的朋友还是少一点比较好。 江云灿转动目光，看向移动鼠标的手。 学长的肤色本来就偏冷白，手腕削瘦，腕骨隆起，每一截指骨都很长。大概是那种看着手就觉得本人没什么感情，打人会很疼的手。 江云灿的视线向上稍挪了一点，盯着某一个被视角藏住的部位。 他知道学长有一个文身，就在手腕内侧稍上的位置，是一行竖着的细小英文，远看像一道疤。 初次看见，是在高中的教学楼里。学长挽着校服外套的袖子，从他身边目不斜视经过。 手臂摆动时，那一道刻在手腕上的黑线，不经意被他瞥见。 印象深刻到他现在都没忘记，是因为，当时敢在重点中学的校园里露文身的学生，他还是第一次见。 五分钟后，蒋青岚放开鼠标，靠着椅子活动了两下右手手腕。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骨节发出两声轻响。 江云灿下意识盯着那个地方，又看见了那道黑色的细“疤”。 蒋青岚把右手松弛地搭在扶手上，转过椅子面向他：“久等了……” 话音没落，他立即偏过头，戴上口罩轻轻咳了一声。 江云灿问：“药吃了吗？” 蒋青岚转过头，因为咳嗽，眼尾有一点红。口罩上方的眼睛带了一点淡淡的笑，说：“吃了。” 蒋青岚把一个硬盘交给他：“这里面的工程文件，你负责再加工一下。” “好。”江云灿接过硬盘。 蒋青岚的椅子坐得比他高一些，江云灿抬着头等了一会儿。 又抬着头等了一会儿。 江云灿：“……？” 蒋青岚垂眼看着他，说：“没事了，可以回去了。” 江云灿：“……哦。” 江云灿拿着硬盘站起来，转身后原地思考了两秒，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硬盘。 他记得，这个硬盘好像是他刚进来就闲着摆在桌上的。 既然能直接拿给他，又没有别的事说。 这人为什么要让他等那五分钟？？ 他转回身，看向身后的人。 正要继续绘图，蒋青岚余光看见要走的人又转过来了。他抬头看过去，顿了顿：“怎么了？” 江云灿看了眼他身后的电脑，问：“学长，你没拿错硬盘吗？” 他怀疑学长可能忙晕了，是不是应该给他插在电脑上那个？ 被他质问的人眼神迷茫一瞬，似乎被他问得自我怀疑了一秒。蒋青岚看看他手里的硬盘，确认：“没错。” 江云灿：“……” 江云灿点点头，确定自己宝贵的时间被浪费了五分钟。 他想起自己的亲身体会，理解了一下犯糊涂的感冒患者。感冒时脑子确实不太好使，学长可能是忙晕了。 转身往门口又走了两步，江云灿站住脚步。沉思三秒后，他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疑问，再次转回来。 就给他一个放在桌子上的硬盘，需要用到灵活健康的大脑吗？ 不问出来一个答案，他就非常难受。 “学长。” 蒋青岚握着鼠标回过头，见某位同学还没杵在两步远没走出去。 他耐心地说：“嗯？” 怕他可能真的是因为感冒，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没交代，江云灿迷茫地问：“刚才为什么让我等你？” 蒋青岚被他这个问题问得怔了怔，回过神，笑着说：“就等一下，不可以吗？” 江云灿：“……可以。” 江云灿想了想那个他还没够到的封神大奖，心说，你厉害，你说了算。 花五分钟拿了个就摆在眼前的硬盘，江云灿走了，最后嘱咐：“记得吃药。” “嗯。” 蒋青岚这次目送学弟离开。 看着门关上，他把椅子转回去，继续绘图。 鼠标的指针刚动起来，停顿了几秒。 蒋青岚垂下眼睫，想起刚才学弟满脸迷茫的表情，没忍住，很轻地笑了一声。 - 深夜，凌晨两点半。 姚焕拎着送到他房间的三份外卖，给蒋青岚送去一份，去敲了敲江云灿的门。 江云灿还没睡，给他开了门，接过外卖就往里走：“谢谢。” “我能进去吗？”姚焕问。 “进。” 姚焕进了江云灿的房间。 酒店的书桌上多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江云灿自己的电脑没有带过来，这台是刚刚唐老师让同城跑腿送过来的，性能很好。 姚焕站在他身后，看了一眼他的初步设计方案。 他愣了下，弯腰仔细一看，惊讶道：“我的天，你一晚上就弄出来这么多？你的脑子是AI吧？” 姚焕那边的进度还没有江云灿的一半多，顿时有些自叹不如，可他也确实没有偷懒。 只能说人比人气死人，这个世界真的太卷了。 江云灿工作时很专注，外卖放在一边没有吃饭的打算，没有说话。 姚焕说：“休息一下吧，吃点东西。稍微慢一点也没事，况且你这已经超速完成了。” 江云灿：“还不饿。” 姚焕对找来的兼职人员非常满意，忍不住又动了拉人的心思。 他在江云灿身边坐下，和蔼可亲地问：“灿灿，你想不想来我们公司？” 江云灿直接婉拒：“谢谢，不了。” 姚焕不肯轻易放弃他看中的大鱼，耐心地哄诱：“相信我，你肯定找不到比我们这儿待遇更好，薪资更高，更有发展空间的地方了。不再考虑一下？” “嗯。” “为什么呀？”见他这么干脆坚定，姚焕打起了恶心人的道德绑架战术：“你是不喜欢青岚还是不喜欢我？” 江云灿没有落入圈套，点了两下鼠标说：“我打算和朋友自己开公司。” 姚焕只能放弃，叹了口气，开玩笑说：“行吧，那以后就是竞争对手了。外卖还给我。” 江云灿忽然想起什么，从桌边拿起一个大号保温杯，说：“对了焕哥，你能帮我把这个拿给学长吗？” “这什么？”姚焕拎起黑色保温杯，拿在手上还挺沉。 “唐老师刚才和电脑一起送来的。”江云灿从鼠标上拿开手，看着保温杯说：“我也不清楚，他说让我转交给学长，盯着他多喝。应该是补汤之类的吧。” “补汤？”意外发现了好东西，姚焕来了兴致，拧开盖子：“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我感觉最近也有点虚，等会儿让他分我一杯——呕。” 盖子打开的一瞬间，姚焕立刻盖上了盖子。 江云灿：“？” 江云灿：“！！” 江云灿隐约闻到了一股怪味儿，反应极快，立刻捂住鼻子，跑去把窗户打开了。 姚焕放下保温杯，跑到窗边呼吸新鲜空气缓了半天，差点没yue出来，大口喘着气道：“卧槽，这什么黑暗料理？？唐老师这是要补人还是要杀人？就为了给青岚补身体，他这招也太狠了。” “里面是什么？”江云灿刚闻到一点味就捂住了鼻子，完全没看见里面的内容，有点好奇。 “就是那种……”姚焕忍着恶心回忆了一下，还是放弃了。他不能自己遭殃，必须鼓捣别人一起受罪：“真的，我强烈推荐你自己去看一眼，卧槽，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 江云灿犹豫了一下，好奇心实在太强烈，往那边走了过去。 他打开盖子：“………………………” 蒋青岚也熬到了快凌晨三点，熬夜似乎导致感冒加重，他感到有些头晕脑胀，好像有点发烧。 正要去洗把脸清醒，忽然有人来敲门。 他过去开门，门外站了一个人。 姚焕拎着一个黑色的户外保温杯，慢慢抬起手：“青岚……唐老师给你送了点东西。” 蒋青岚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什么？” 姚焕的表情奇怪地有点畏惧，吞吞吐吐地说：“应该……是补药吧。” 蒋青岚打量他一眼，打开门，让出门口的位置，往浴室走：“帮我拿进去，我洗把脸。” 洗完脸，蒋青岚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回到书桌旁，看见姚焕还没走，站在那里，目光敬畏地看着他。 蒋青岚在椅子上坐下：“有事？” 姚焕既心疼又想看热闹，轻声问：“你要现在喝吗？” 蒋青岚见姚焕这个样子，瞥了眼保温杯，直觉觉得这杯东西应该有点问题。 他看向电脑屏幕，淡声说：“等下吧。” “你不喝啊？”姚焕忽然有点失望，“行吧，那我回去了。” 蒋青岚忽然问：“学弟睡了吗？” “哎，你是不是挺喜欢他的？”姚焕说：“自从咱们公司成立，你可从来没主动给公司招过人。” 蒋青岚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要招他了？” 姚焕被他怼没了音，想了想，招兼职确实也不能算。 “就算你想招也没戏了。”他只能自己很遗憾地说：“我刚才问了，人家要和朋友自己开公司，没有要给人工作的打算。” 蒋青岚懒洋洋靠在椅子上，轻轻闭了下眼。 “你是不是又发烧了？”姚焕见他状况不对劲，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 “卧槽！”姚焕甩了下手：“都烧成这样了，你怎么还挺着呢？快，咱们去医院……” “很明显么？” 姚焕好像听见了啥，脸上保持着震惊，反应了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他好像听见有人说话，但声音太小了，他也不太确定：“你说话了？” 见蒋青岚在垂眸思考什么，有点出神，姚焕怀疑这人烧糊涂了，在说胡话呢。 姚焕没当回事，拿出手机，打算叫个车，送病号去医院打退烧针。 一个破感冒，赶紧治好了得了。 几秒后，蒋青岚低低“嗯”了声。 姚焕低头：“？” “我说。”他抬起眼眸，看着姚焕：“你刚才的问题，很明显么？” 姚焕：“……？” 第 7 章 姚焕回忆了几秒，确定自己刚才的问题是：你是不是挺喜欢他的？ 他说：“明显啊。你就是明显对灿灿有好感啊，不然你干嘛带他来北京？还拉他入组。” “你反射弧也有点太长了吧？”姚焕好笑。 蒋青岚好像只是随口一问，淡淡说：“你说很明显，我就想知道，哪里明显。我觉得也没有。” “哪里都很明显好吧。”姚焕给他指出问题所在：“你俩之前也不熟，你出差还想着带带他。你想想，你之前对咱公司哪个新人这么好过？你平时跟他们多说句话，他们都得感动哭。” 没等蒋青岚解释，姚焕自己想到了原因：“果然是亲学弟，待遇就是不一样。” “走吧。”姚焕的衣服直接就能出门，给他拿了个薄外套，说：“陪你去打退烧针。” 再严重真的会耽误工作。 蒋青岚穿上外套，拿了顶鸭舌帽，戴上口罩，遮得很严，带着电脑和姚焕一起出了门。 - 赶活儿赶了个通宵，江云灿睡到中午才起来。 他在酒店床上眯开眼，又用手压着眼睛，赖了一会儿床。 半分钟后，他推开被子坐起来，搓了搓脸，下床去浴室洗漱。 刷牙时他看了眼微信群聊，是昨天新建的工作群，攒了几百条消息。他一条条看了一遍，大部分都是唐老师的学生在聊。 划到一张照片，他视线顿了下，点开放大。 姚焕在凌晨四点发了张照片，是蒋青岚在医院输液，坐在医院的沙发上，腿上还放着笔记本电脑。 江云灿五点多才睡，实在太困，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没有看手机。 学长感冒又严重了？ 他皱眉往下划，下面是唐老师学生的聊天。 【张小婷：！！！前辈怎么了？！为什么在医院？】 【孟君：我天！岚哥没事吧？！】 【姚焕：感冒发烧了，被我及时发现。没啥事儿，不用担心。】 【周世林：发烧还在干活，岚哥太敬业了[流泪]】 唐老师竟然凌晨四点还醒着。 老人家手机玩得很溜，语音输入比手打还快，根据语气加的标点符号也很贴合说话情绪。 【唐老师：这病秧子，我就说他身体素质不行！我送过去的汤他喝了没？】 【姚焕：……老师，您那汤是给人喝的吗？我就闻了一鼻子，差点没吐了[擦汗]】 被这条信息一提醒，江云灿想起他打开杯盖后的画面，从冒着热气的棕色水面，支棱出来的一条健美蛙腿。 他含着牙刷停了一会儿，恶寒地闭了下眼，空荡的胃里一阵反胃抽搐。 【唐老师：放什么屁！里面都是大补的宝贝！我好不容易弄到的蛇胆！】 【姚焕：[颤抖]为什么还放牛蛙？？？】 【唐老师：牛蛙是补人的好东西，你个小年轻懂什么？赶紧的，给他灌进去！感冒马上就好了！】 姚焕很为难。 【姚焕：老师，不是我不听话……我怕他喝了直接转内科。】 【唐老师：你给我滚蛋！】 下面一片学生的哈哈哈。 江云灿眼里闪过笑，退出群聊，把手机放到洗手台上，弯腰接水把脸洗净。 - 有了蒋青岚团队的加入，工程进度飞快，短短几天就完成了大半，比预想中还要有效率。 一直住酒店太憋屈，唐老师把四合院腾出了几个房间给他们住，工作累了还能在院子里吹吹风，看看天景。 主要也是为了那位感冒迟迟不好的病人，让他多晒晒太阳。 团队里的学生们都在北京，正放暑假。虽然忙碌，大伙儿都几乎没什么时间休息，但也能偶尔忙里偷闲，工作群里氛围活跃热闹。 蒋青岚经常会在群里发几个红包，让大家拼手气，抽钱买零食奶茶。 【张小婷：呜呜呜，这次只有10块，只能买可乐薯片了。】 【孟君：抽到了66.6~能吃豪华下午茶啦，谢谢岚哥[爱心]】 【姚焕：一块！[流泪]让老子喝西北风啊！@），你再发一个红包！】 【周世林：手气不错，都够吃午饭了，谢谢岚哥请客吃饭。】 【姚焕：还剩两个，老师快抢。】 【姚焕：@），岚哥哥，快点，再发一个嘛~】 蒋青岚可能是被姚焕恶心到了，又在群里发了一个红包，发出的瞬间就被抢走了好几个。 唐老师可能是不好意思跟年轻人抢钱，不怎么参与这个活动。 姚焕这次手气好，领到了五十多块钱，终于满意了。他发了个语音，使劲儿夹着嗓子：“谢谢岚哥哥请喝奶茶。” 三人的房间在四合院的三面，院子里阴凉，大家都开着窗，能互相听见声音。 蒋青岚听见那声恶心吧啦的夹子音，不知道什么心情。姚焕从自己房间里听见院子对面那屋哐啷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几秒后，蒋青岚难得除了工作在群里发了消息，看得出精神状态受到了重创。 【）：……速滚。】 【孟君：哈哈哈，焕哥好会夹。】 【张小婷：好甜，我要是男的就恋爱了。】 【姚焕：嘻嘻[害羞]】 【周世林：嗯？灿哥还没领红包@火山】 【张小婷：@火山】 【孟君：@火山】 这几天大家关系亲近许多，众人一起在群里@组里的劳模。江云灿的专业能力绝对强大，现在是所有人中赶活儿进度最快的神队友，除了蒋青岚，第二尊被大家供起来吹捧的大佬。 劳模还在房间里的电脑前敬业，没时间看手机。 姚焕从窗户里伸头，朝院子里喊：“灿灿，快上群里领下午茶红包。” “……哦。”江云灿朝窗外看了眼，放下鼠标，活动了两下肩膀，拿起手机抢红包。 江云灿领了最后两个拼手气红包。 一个五块二，一个三块七毛。 加起来八块九毛钱，不够买一杯茶。 姚焕房间里传出他无情的嘲笑，不光在现实里，群里也同步。 【姚焕：哈哈哈哈哈哈。】 【张小婷：怎么办，灿哥好可怜。干得最多，福利得最少[捂嘴]】 【孟君：灿哥，我请你吃下午茶吧，分你三十三。】 【周世林：我再帖十块，可以给灿哥点两个果切了。】 可怜的劳模不差这点福利，没怎么为这个数伤心。 江云灿正低头回复群里的关心慰问，忽然学长发来了消息。 是一个单独发给他的红包。 学长的好意，江云灿心领了，他没有收。 【火山：不用。】 【）：收着。】 再拒绝就太计较了，江云灿没再推拒，点了红包，是两百块满额。 【火山：谢谢学长。】 【）：不用太赶，适当休息。】 【火山：好。】 江云灿去外卖App订了下午茶，正要继续工作，听见院子里响起脚步声。 他扭头向窗外看，学长去院子晒太阳，伸了个懒腰，站在一盆竹子面前，垂着眸轻轻捏了捏竹叶。 这天阳光明媚，蒋青岚神情松散，被烈阳晒着，皮肤反而被晒得更白，整个人好像有点透明。 不经意的抬头，他和江云灿对上视线。 对视两秒，蒋青岚放下手，朝江云灿的窗口走过来。 江云灿这边的窗户有点高度，蒋青岚手肘撑着窗框，俯身趴到窗边，偏头往他的电脑上看了眼，问：“还有多少？” “快了。”江云灿说。 蒋青岚说：“加油。” 学长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懒散亲切，和在外界面前时的权威形象不同，和高中时也不一样，给江云灿一种他们的关系有明显递进的感觉。 就像普通朋友。 江云灿看着他慵懒微垂的长睫，说：“学长，你好像变了不少。” “是么？”蒋青岚抬起视线，淡淡笑了下：“自己没觉得。” “很多。”江云灿想了想，说：“你以前……” 他顿了顿。 要说起来，学长身上具体的变化，还真挺多的。 江云灿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 蒋青岚似乎对这个问题挺感兴趣，不知道学弟以前是怎么看他，笑问：“我以前什么样子？” 江云灿盯着他，寻思了几秒，许多话汇聚成一句比较重要的，说：“你以前不爱说话。” 蒋青岚上学时是话不多，那时他对别人也没什么话可说。 别的业内后辈，肯定不敢直接这么跟超级大前辈说话。江云灿没什么不敢说：“也不怎么爱理人。” 蒋青岚没什么脾气，淡然承认：“确实。” 江云灿想起一件上学时的旧事。多年后，他和学长难得有机会这么聊天，把这件小事告诉他：“有一次你在超市里掉了零钱，我叫你，你听见了，但没理我。” 不但没理他，而且没有表情，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江云灿就没有再叫他。 蒋青岚愣了愣，回忆了一下，对这件事没有印象：“……什么时候？” 江云灿记得很清楚：“你上高三，夏天。” 蒋青岚看了他一会儿，这些天少见地在他面前皱了下眉。 看学长的样子，应该是有点抱歉。江云灿只是想起来了，就说了一嘴。不希望学长因为多年前的小事内疚，他说：“不过没关系……” 蒋青岚忽然问：“多少钱？” 江云灿：“？” 江云灿：“……一块钱硬币。” 蒋青岚垂下眼：“还好，掉得不多。” 江云灿：“……？” 重要的是掉的钱多不多吗？ “后来呢？”不知道天才是不是都和正常人脑回路不一样，蒋青岚关注点奇怪地问：“那一块钱怎么样了？” 这语气，这问题，怎么听怎么像在关心走失的孩子。 江云灿见他这么问，怀疑这人怕不是现在想管他要那一块。 他现在上哪找一块钱硬币？？ 江云灿沉默两秒，说：“……体育课凑来买水了。” 莫名其妙，江云灿觉得事情的发展变了。 学长之前没理他的事，就这么被省略过去了。 虽然捡到的金额不多，江云灿觉得自己还是得解释一下。他不想被认为捡钱不还还花得很开心的那类人，他确实也不是。 他干巴巴解释了一嘴，自己为什么会擅自花掉了那一块：“那之后你就逃课了，到毕业没再来学校。” 说完，江云灿坐在椅子上，抬着头，看着窗外表情不明，沉默看着他的人。 一时间不太确定自己的新认知，学长的性格是否真的有变好。 他想，要不还是还钱吧。 就因为多年前无法归还的一元钱，惹了业内的大前辈，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还是不太划算。 还好，失主没有跟他过多计较。 几秒后，蒋青岚的表情稍微轻快了一些。 他一手托着脸，微微勾了下嘴角：“没事，请你了。” 第 8 章 几天后，在团队的加急赶工下，项目基本完成。 展览馆的设计方案顺利投标，接下来只需要参与评审开标，等待中标结果，之后和工程主办方签约。 这次参与竞标的团队，不止是沈思双团队和唐老师团队，还有很多单位参与投标。 听说蒋青岚也参与了唐老师团队的创作，许多候选单位都经历了复杂的心态历程，基本对中标没有抱有太大期待。 最有可能中标的，还是沈思双和唐老师这两个实力最强的团队。 开标会结束，从上海来的加班三人组熬了好几个大通宵，留在北京的最后一天，决定好好吃一顿。 唐老师家里有事，先走一步，给姚焕留了张卡，聚餐报销。 从会场离开时，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红光映满了整个高楼林立的京城。 往停车场走时，姚焕扯松了领带，停下点了根烟解压，疲惫地呼出烟雾：“靠，老子要吐了。除了当年赶毕设，第二次赶这么急的活儿。” 他往前走了几步，一手搭上江云灿的肩膀，侧头打量他：“灿灿，没想到，你还挺适合穿西装。” 江云灿也去旁听了开标会。来时他没有带太多衣服，前一天去商场买了套西服。 他身上只是普通的黑色西装，内搭白衬衫。架不住身材比例好，又有一张天生开挂的混血脸，怎么看怎么好看。 姚焕从西裤兜拿出手机，举起来，要和大帅哥合影一张：“来，灿灿，看这儿。” 江云灿多日熬夜，这会儿也犯困，敷衍地看过去一眼。 “青岚。”姚焕转身，把镜头对准走在后面的人，“纪念一下，北京加班的最后一天。” 蒋青岚手里拎着西服外套，正在低头看手机，抬了下眼。 三人上了车，姚焕坐上驾驶位，今天他开车。 他盯着手机上的照片看了两秒，沉默了会儿，摸了把脸嘀咕：“真不能跟你俩一起拍照，特么显得我老了十岁。” 车上的两人可能是太累，没什么话，都在安静休息。 姚焕手搭着方向盘问：“去哪吃？” 蒋青岚在后排阖眼说：“你们定。” “灿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姚焕问旁边的另一位大爷。 江云灿抬起眼皮，朝后视镜瞥了眼，收回视线说：“都行。” 蒋青岚那边有人敲了下两下车窗。 他慢慢睁开眼，落下车窗。 沈思双站在外面，问：“今晚回上海？” 蒋青岚嗓音很淡：“嗯。” “一起吃个饭？”沈思双再次邀请。 沈思双是国内出色的青年建筑设计师，公司也开得很大，家族企业名声不小。 虽然是竞争对手，连续两次邀约都拒绝，多少有点不太给面子。 能连续两次抓到蒋青岚，沈思双也是不容易。 不好再逃，蒋青岚只能答应了。 等沈思双离开，姚焕不耐烦地说：“谁想和他吃饭，别再给我整个鸿门宴，我今天能累死。” 蒋青岚把西服外套搭在腿上，轻咳了一声。他说话都没什么力气，懒散地往后靠着，适当嘱咐：“等会儿别骂人。” “我骂他干什么，我又不是傻逼。”姚焕也不是第一天入社会，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当然明白。他把车开出去。 江云灿不太了解国内的圈子，随口问：“焕哥，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我不是不喜欢，我是讨厌。”姚焕说：“沈狗逼这个人业务能力也就那样吧，竞争手段太黑，仗着家里有点背景，多少刚起步的新公司都被他挤兑死了。” 姚焕熬夜后烟瘾大，下意识想再摸根烟，余光看了眼江云灿，又想到后排的大病号，忍住了烟瘾。 他有点焦躁，想到要和讨厌的人吃饭更闹心，语气淡淡说：“北京这块就是他地盘，要不是上海有青岚，他搞不动，不然早游过去了。” 江云灿点点头。 江云灿不经意瞥到侧视镜，看见后排的人睡着了。男人穿着白衬衫，静静闭着眼，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学长。”他回头，低声问：“你还好吗？” 几秒后，蒋青岚闭着眼轻“嗯”了声。 江云灿不太放心。 学长的感冒本来就严重，还没好起来就连续赶工了好几天，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作为团队的主心骨，为了不影响进度，连输液都是断断续续去医院。无法好好遵守医嘱，疗效自然也一般。 今天去竞标会前，他监督学长量体温，接近三十八度。 “青岚，你是不是还烧着呢？”姚焕也很担心，左右他也不想去和讨厌的人吃饭，说：“你要是难受咱们就不去了，先陪你去医院吧。” 蒋青岚睁了眼，稍微坐起来，偏头看向窗外：“不要紧。” 江云灿这几天几乎成了蒋青岚的生活助理，拿出今天带出来的退烧药，挤出一片和矿泉水一起向后递：“吃点退烧药吧，学长。” 蒋青岚懒懒垂眼，看着躺在男生手心里的白色药片。 这几天他都被学弟追着喂药喂得没脾气了，顺从地接过药，就着水服下。 沈思双订了本市最好的饭店包间，请三人吃饭。 只是私下请客，沈思双没带人来。 沈思双一直很欣赏蒋青岚，曾经还想高薪挖他进公司，后来蒋青岚得奖，他就一直找机会想和他交朋友，拓展人脉。 奈何蒋青岚性格独特，想找机会和他结识相当有难度，这次终于有机会请他吃饭。 沈思双拿起桌面上的茶壶，给蒋青岚倒了杯茶：“没什么时间去上海，前几次去都没见到你人，想约你一次真不容易。” 吃了药犯困，蒋青岚很淡地垂着眼皮，修长的手指接了下茶杯，放着没有喝，说：“有点忙。” 沈思双说：“咱们这行哪有不忙的，还是得多出来交交朋友，朋友多没坏处。” 蒋青岚说：“多了也没什么好处。” “……” 沈思双看着他沉默两秒，笑了声。 还好他了解蒋青岚的性格，不然被这么当面怼，难免要有点脾气。 早就听说这人难交，实际接触果然就是这样。沈思双见过的人多，知道名气大的人都飘，难相处，像蒋青岚这样的天才更是无法捉摸，不能用寻常方法结交。 看出对方态度冷淡，他垂眼喝了口茶，暂时没有再自讨没趣。 两人说着话，姚焕在一边忙着点菜，什么贵点什么。 沈思双翘起腿，大方说：“不用跟我客气，难得来北京玩一趟，我得好好招待你们。” 沈思双不差钱，而且又是请蒋青岚吃饭，在业内，这顿饭的价值绝对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姚焕一点没客气，最后点了几瓶四位数的酒，客气微笑：“谢谢哥，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沈思双打量着对面上次见过的生面孔，笑问：“这位是？” 江云灿抬起蓝眸，和沈思双对上视线。 蒋青岚言简意赅：“学弟。” 沈思双饶有兴致地问：“这次也参与投标？” 江云灿困得没什么表情，“嗯”了声。 “你有点眼熟。”沈思双眯了下眼，盯着他的脸思考了片刻：“你是不是姓江？你父亲是江明远。” 江云灿：“对。” 蒋青岚正拿起茶杯，抬了下眼。 姚焕看了看江云灿。 姚焕一直知道，江云灿家世不凡，家里富得流油。江云灿老爸是著名企业家江明远，手下产业遍布国内外，各行各业。几年前，随着国际政策的变化，江家的产业大部分转到了欧美，逐渐退出了国内市场。 蒋青岚属于自己独立创业，现在的巨大成就和家里没什么关系，但家里的企业也做得很大。在最近紧张的经济局势下，家族企业需要他的从旁帮扶，渡过转型危机。 江云灿和蒋青岚结婚，就是典型的联姻，背后有两大企业的绝对利益关系。 虽然结果必然是双赢，但江家对蒋家提供的帮助将更大。 姚焕对江云灿一开始就态度那么亲，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小子背景太强，多少有点想下意识捧着。不过熟悉江云灿本人后，姚焕对这个富二代的印象就没那么刻板了，就是很好相处的一个弟弟。 反正比蒋青岚好相处多了，他刚认识蒋青岚那会儿，仿佛掉进社交地狱，他都不想回忆。 沈思双笑着说：“我认识你父母，我们两家有交情，你该管我叫哥。” 江云灿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人，蓝色眼睛里写满淡漠，只是靠着椅子静静看着他：“哦。” 年轻人有个性，沈思双点了点头，也没强求。 姚焕吃着桌上的小茶点看热闹，在旁边看沈思双两边攀关系没结果，心里都替他觉得累。 知道蒋青岚这边今天可能没有结果，沈思双转移了目标，和江云灿聊起天。 沈思双：“你也学建筑设计专业？” 江云灿：“嗯。” 沈思双：“我弟弟叫沈昱新，你应该认识，你们高中同校。” 江云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神情漠然：“哦。” 沈思双看了眼蒋青岚，笑问：“怎么和蒋哥一起来北京？进他公司了？” 这个问题被问了挺多次，江云灿有点不耐烦。 姚焕咬着豌豆黄，怜悯地看了眼隔壁的富二代，可怜他成为沈思双的下一个折磨目标。 江云灿已经觉得这顿饭有点折磨，不想听这人再继续查他户口本，站起来说：“我去洗手间。” 一个绝佳的尿遁，姚焕暗暗在桌下对他比了个“高明”的手势。 姚焕刚目送一个可怜人离开，第二个可怜人紧接着站了起来。 蒋青岚拎着外套站起来，淡声：“我也出去一下。” 包间里没了两个人，沈思双只能和对面的姚焕对上视线。 姚焕：“。” 姚焕咬着豌豆黄愣住，慢慢咽下嘴里的老北京名小吃，顿时食之无味。 姚焕：“……” ……最可怜的竟是我。 - 到了洗手间，江云灿扯下了领带，卷起来塞进裤子口袋，松了一口气。 他站到洗手台前，挑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冲手。冰凉的水流淌进手心，从指缝泄出，心里的沉闷也被一起冲走。 因为家庭背景等各种原因，江云灿从小的生活比别的孩子复杂些，也不是什么好性格，只是平时对认识的人没脾气。 遇到沈思双这种上来就目的性极强的人，他一向不怎么爱搭理，也不想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 他关上水，抽了张纸擦手，余光瞥见前面的镜子里走进来一个人。 他的视线不自觉跟着来人。 蒋青岚沉默走到他身边的洗手池，开水洗手。 低头时，漆黑的额发略遮低垂的眸光，男人的脸在镜子灯光前又白了个一色号，淡红唇色也几乎彻底消失。 江云灿发现，这位学长是真的坚强，也是真的虚弱。 不过确实，正常人挺着重感冒熬夜赶活儿这么多天，病好不了也是正常的。 怕这人随时会晕，江云灿没敢走，在旁边站着等了一会儿。 蒋青岚洗完手，从镜子里看他：“怎么不走？” 怕你晕了没人捡。 说实话不太给学长留面子。 江云灿靠着墙，一手插兜，说：“不想被查户口，躲一会儿。” 蒋青岚点点头，转身靠在洗手台旁，抱起手臂，也没有要走的样子。 江云灿：“？” 蒋青岚和他对上视线，轻轻笑了下：“我也躲一会儿。” 江云灿：“……哦。” 十几秒后，江云灿怕病人太累站不住，决定劝他去找个地方坐。 刚要张嘴，门口出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男的，捂着嘴快步冲进来。看样子是喝多了要吐，醉汉满脸通红，双眼眼神发木。 江云灿还没反应过来，醉汉直直奔着他身边的洗手池就踉跄过来，然后拿开了手，低下了头。 意识到这个人要在这里干什么，江云灿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虽然经过了治疗，他对别人呕吐物的抵抗能力还是负值。要是溅到身上，或是直接碰到了，说不定姚焕能直接退票，他今晚在北京住院。 江云灿迅速往旁边撤了一步。 还是来不及，哗声从近在咫尺的洗手池传来。 他难得慌了下，下意识盯着那里，眼睛睁大了一些。 下一刻，一件带着檀木清香的西服外套遮到了他的脸上，挡住了所有的画面，和他讨厌的东西。 面前的人轻轻蹙着眉，手举在他头上，低声说：“别看。” 第 9 章 身边的醉汉恍恍惚惚，还在旁若无人地解决自己不适的生理状态。江云灿的视野被截挡，此刻只能听见声音。 回过神，他抬眼和面前的人对视一眼。 还没太反应过来，江云灿的手腕忽然一紧，被微凉的手指握住。蒋青岚垂眼看着他，说：“走吧。” 直到被带出了洗手间，江云灿的意识才慢慢悠悠回到脑子里。 想起刚才噩梦般的一瞬间，简直是九死一生。 “谢谢。”江云灿自然地从蒋青岚手里摆脱手腕，心跳还很快，面上平静地看了眼他的西服：“外套有没有弄脏？” 蒋青岚并不在意自己，在他身上扫了一眼：“你没事么？” 江云灿从来没有向学长说过自己的强迫症，但他觉得学长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们之前基本没有什么交流，可能是家里告诉的。 江云灿：“我没事。” 蒋青岚“嗯”了声，没有过多追问他刚才表现出的慌乱，云淡风轻说：“回去吧。” 回包间的路上，江云灿走在安静走廊里，看着前面的背影，回想起刚才学长的举动。 他全部注意力都在洗手池那边，都没看见学长是怎么闪过来的。动作非常快，几乎是那边声音响起的瞬间，人和外套就到他面前了。 走到包间门口，江云灿落下视线。 结束饭局，三人直接回四合院取了行李，坐车前往机场。 姚焕坐在前面副驾驶，还是一阵窒息：“你们都不知道，刚才你俩去洗手间那几分钟，太美妙了，我愿把那三分钟评为我人生中的最美时刻。” “我都在想，要不我也出去吧，咱仨在厕所里开个会。这份恶心我可帮你俩扛了啊。” 姚焕蹭了顿豪华大餐，捂着额头，不要脸地回头卖惨：“老大，我好像刚才被他烦得头疼了，算工伤吗？” 夜间的车灯不时晃过车窗，江云灿抱着手臂，头靠着车窗，眼睛轻轻阖着，在车上睡着了。 蒋青岚在他身边还保持清醒，视线男生安静的侧脸上短暂停留，低声说：“算。” 蒋青岚在上海那边也还有工作，比较急，不然他们还能留在北京再休息一天。江云灿也要和郑星洋一起去办开公司的事，很多事在等着处理，未来一段时间也会很忙。 在机场候机时，江云灿在微信上问郑星洋什么时候有空。 【郑星洋：我的活儿忙完了，什么时候都行。你这两天忙什么呢？都没有个声。】 【火山：在北京。】 【郑星洋：去北京干什么？】 【火山：给学长当助理，一起做了个项目。】 . 【郑星洋：……】 郑星洋沉默了好久才回复。 他忽然有些慌。 【郑星洋：灿灿，你不要我了？】 【火山：？】 【郑星洋：你要给男神当助理吗？】 【火山：没有，他这边缺人，临时帮个忙。】 【郑星洋：？】 【郑星洋：你说什么梦话呢？蒋青岚那边全是最顶尖的人才，多少人挤都挤不进去，什么时候缺过人？】 江云灿也不好说。 事实上他也这么觉得。蒋青岚手下的人应该不少，不至于真的没有人可以用，完全可以找合作默契熟悉的设计师来一起救场，自己团队的人效率也更高。 所以那天学长问他要不要一起做项目的时候，他思考了一会儿。 最后的理解是，学长可能想带带他。 学长人真的很好。 好在迷弟也懒得追问太多，他更关心男神的身体。 【郑星洋：对了，岚哥的感冒好了吗？】 【火山：没怎么见好。】 【郑星洋：这么久了都没好？？】 【郑星洋：不过现在的感冒是挺磨人的，我同事前段时间也感冒了，一直也没好，后来都发展成肺炎了。】 江云灿觉得学长倒也不至于，但恢复情况也不怎么乐观。 他也没这么照顾过一个感冒患者，只能说这一波流感病毒比较强大，没那么好扛过去。 【郑星洋：这样拖着不行，我发你一个偏方，我姥姥教我的，你有空给他试试。】 郑星洋把偏方发了过来。 航班登机提示响起，江云灿瞄了一眼，退出了微信。 - 回到上海又是半夜，姚焕赶紧回家补觉。蒋青岚和江云灿也回了家，累了好几天，各自上楼调整休息。 洗完澡，江云灿换了睡衣，半湿着头发下楼，去厨房冰箱拿水。 他握着冰凉的水瓶，抬头看了眼楼上，想了想，又从冰箱里拿了一枚生鸡蛋。 江云灿把手机放在厨台上，从橱柜里拿了一个杯子，又找出一瓶开过的伏特加。 他照着郑星洋发来的配方，把生鸡蛋蛋黄分离，在杯子里打散，倒入四十度以上的酒搅匀。 做完，他把杯子拿起来，低头闻了闻。 没什么味道，比唐老师的黑暗补汤看起来能接受得多。 江云灿拿着杯子上楼，屈起食指，敲了敲对面的卧室门。 过了一会儿，蒋青岚给他开了门。蒋青岚穿着舒适的灰色家居服，好像已经躺下睡了，发丝有点乱，眼里残留着睡意。 他垂眸，看了看学弟手里的东西，哑声问：“什么？” “治感冒的偏方。”江云灿把杯子递过去：“喝了再睡吧。” 蒋青岚已经被学弟驯服了，毫无抗拒地接过了杯子，勇敢尝试新事物。 尝到酒精的味道，他轻轻皱了下眉，把杯子里的液体一口喝光。 江云灿站在门口盯着他喝，心里也有点好奇这杯东西的味道。看到学长皱了下眉，他觉得味道应该不怎么好。 病人已经够可怜了，还要喝这种难喝的饮料。 江云灿忽然有点心疼病人，心想，要是没有效果，他就等下次郑星洋感冒，再做一杯给他送过去。 江云灿伸出手：“很难喝？” 蒋青岚把空杯交给他，笑了下：“还好。” 江云灿伸出了另一只手，摊开掌心。 蒋青岚低下眼，看见他手里的柠檬糖，微微愣了愣。有一瞬间，他还真有种被当成弟弟妹妹照顾的感觉。 蒋青岚从男生手心把糖拿走，眼眸浅浅含了一点笑，说：“听说你有妹妹？当你妹妹肯定很幸福。” 江云灿习惯性把手插进睡裤兜里，想起那个讨厌的娇气鬼就皱眉，淡声说：“她应该不这么觉得。” 江云灿说：“晚安。” 蒋青岚和江云灿对视两秒，视线扫过他微润的发梢。男生的金发还潮湿着，应该是刚洗过澡，还没休息就忙着给他做感冒小饮料。 蒋青岚垂了垂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收拢，握着手里的小奖励，说：“晚安。” 翌日，江云灿起得很早，久违地出去晨跑。 回来时，他看见学长也醒了，在厨房自己做早餐，戴着口罩。 自从和学长在国内见面，江云灿就没怎么见过他这么日常“健康”的样子。他的蓝眼睛里有点稀奇，在客厅盯着看了一会儿。 上楼冲了汗下来，江云灿和学长一起吃了早饭，很简单的西式早餐，烤面包片和煎蛋。 是个大晴天，外面阳光充足。蒋青岚懒洋洋翘着腿，在对面喝着餐后咖啡，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问：“今天要出去？” “嗯。”江云灿吃下最后一口煎蛋，放下叉子，说：“和朋友去看房。” 蒋青岚顿了下：“要搬出去？” “不是。”江云灿说：“看新公司的办公室。” “需要帮忙吗？”蒋青岚说：“我认识几个靠谱的中介。” 江云灿看了眼手机上郑星洋发来的信息，说：“先不用。” 蒋青岚点了下头，喝了口咖啡：“我今天也要去公司一趟。” 这么快就要复工？ 江云灿放下手机，打量他的脸色，感觉还是有点虚弱，说：“不用再休息几天？” “事情多。”蒋青岚叹了口气。 江云灿点点头。 十分钟后，江云灿去车库取车，刚拉开车门要坐上车，他看见蒋青岚也一起跟了出来。 蒋青岚还是穿了件黑色薄外套，戴着遮挡暑气烈阳的黑色鸭舌帽，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眼尾狭长。 江云灿扶着车门，扭头看着站在他车边的病人。 江云灿：“……？” 病人偏头低低咳嗽了一声，转回脸，继续目送他上车。 “……” 江云灿盯着口罩上方的眼睛，猜测了一下学长的意思。隐约觉得，学长好像有点想搭顺风车。 可能是感冒没力气，不想自己开车，性格也因为生病变得含蓄了。 江云灿迟疑了一瞬：“……用我送你吗？” 蒋青岚垂下眼，低声说：“谢谢。” 第 10 章 蒋青岚非常自然地上了学弟的车，舒服地靠坐在副驾驶，长腿放松略分，姿势懒散。 这几天江云灿也没少当司机，车上载着个病人，他也习惯了。感冒注意力不集中，学长自己开车确实不太安全。 江云灿坐上驾驶座，把车里冷气调低。他定位了导航，先送学长去公司。 蒋青岚这几天严重缺觉，在车上小睡了二十分钟。 到公司楼下后，江云灿叫人：“学长，到了。” 蒋青岚眯开眼，闭着一边眼睛朝外看，一脸困倦解开安全带，转头对开车非常稳当的学弟说：“谢谢。” 江云灿随口问：“晚上用我来接你吗？” 蒋青岚没忍住，笑了声。 他就是生病有点犯懒，想蹭学弟一段路，也没想真把学弟当成司机。 “不用。”蒋青岚懒懒往后靠着，淡淡笑着说：“我可能会提前早退。” 自己当老板就是潇洒。 江云灿说：“早点回去休息，我今天晚点回去。” 蒋青岚说：“需要帮忙就发微信。” 江云灿点头：“好。” 蒋青岚的公司在高层写字楼里，安保严格，江云灿目送他刷卡进了大门，然后直接开车去了郑星洋家小区门口，就在附近，接郑星洋去和中介预约的地方看房。 郑星洋坐在副驾驶上，拉下挡光板，说：“我问了中介，今天有几个合适的，预算也合适，咱们都去看看。” 郑星洋把冷风开大，鼻子动了动，隐约闻到一股挺好闻的香味，和车内的香水味不同，问：“车里拉人了？” “学长。”江云灿说。 郑星洋：“哦。” “你俩去北京做什么项目？”郑星洋好奇问。 江云灿：“文化展的展览馆。” “那个啊。”郑星洋心里有了数：“我们公司本来也要参与竞标来着，后来太忙了没空整。” 郑星洋庆幸地说：“还好没参与，一开始不知道蒋青岚也要做，有他在累死也抢不着。” 郑星洋转头问：“偏方给男神喝了吗？好使吗？” 江云灿：“喝了，还不知道。” 郑星洋说：“反正我喝挺好使，小感冒一次就好。你多给他喝几天，肯定有效果。” “你可真幸福，我也想给男神当一次助理。”郑星洋忍不住羡慕道：“多难得的机会啊，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这么想着，郑星洋忽然起了野心，跃跃欲试地提了一嘴：“灿灿，要不你把蒋青岚拉过来一起合伙吧？反正他也不差这一个公司，来给咱撑两年场面也行啊。” 江云灿想都没想：“别做梦。” 江云灿很清醒。 蒋青岚名下确实不止一家公司，但这个提议他觉得没戏。 先不说他和蒋青岚才接触了几天，根本算不上多熟。蒋青岚的名气太大，他们的公司刚起步，前期几乎没有任何优势，大概率会被婉拒。 “唉。”郑星洋心里也觉得没可能，没什么遗憾地看向车窗外：“想想嘛，梦想总是要的。” - 一上午看了几个办公室，都没有遇到太满意的。 看房要碰运气，江云灿的要求确实很高，但也不愿意将就，为了节省麻烦降低心里的标准。 中午，江云灿和郑星洋在附近就地找了家餐厅，随便解决午饭。 他们在繁华的商圈，隔壁桌坐着两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小女生，偷偷瞄了江云灿好几眼。 “是他吧？”一个短发女生惊讶地看着那边金发碧眼的混血大帅哥，小声凑到同伴身边说：“江云灿学长？” “就是他。”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反复确认，笃定地说：“和校门口的照片一模一样。” “啊啊啊真的是他！”短发女生捂着嘴，忍不住偷拍了一张风云学长的照片：“他真的好帅啊！！” 同伴也有点激动：“考神显灵了！每次考试都在家里拜他的照片，没想到还有机会看见本人！” 迷信的小女生悄悄合手拜了拜江云灿：“考神保佑我月考顺利！” 郑星洋正吃着东西，听见了那边的嘀咕，看去一眼。两个女生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激动还写在泛红的脸上。 他朝对面看了看，也是没想到，江云灿能在母校红这么多年。 郑星洋好笑地心说，不愧是一中校史上的最强卷王。 江云灿先吃完休息，喝着冰茶，检查微信上的未读信息。 看到最近的两条未读信息，他视线停顿。 【ss：在？】 【ss：回上海了？】 盯着微信名看了一会儿，江云灿还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江云灿从来不加陌生人，能加上他微信，肯定是认识的人。 【火山：忘记备注了，您是？】 【ss：沈昱新。】 这人又来找他干什么？ 江云灿淡淡垂眸看了手机两秒，没什么想回复的欲望。 他咬着吸管，慢吞吞单手打字。 【火山：有事？】 【ss：也没什么事，我到上海了。】 江云灿看不明白。 他们也不熟，来上海特意跟他说一嘴，难不成还想让他去接？ 江云灿冷漠回复。 【火山：哦。】 【ss：出来吃个饭？】 江云灿不想吃。 前一天他才刚和他哥吃完饭，暂时还不想连着应付这对兄弟俩。 看房不太顺利，他也没有那个时间去见不熟的校友。 江云灿和不熟并且不太喜欢的人一向惜字如金。 【火山：忙。】 【ss：忙什么？】 【火山：有事。】 【ss：你多打两个字能死？】 【火山：嗯。】 【ss：……】 【ss：你到底能不能出来？我就待两天，出来聊聊。】 江云灿觉得沈昱新有点莫名其妙。 他们在学校时又没说过几句话，没事找他出去吃什么饭？聊什么？聊他以前怎么回回考第二，在成绩榜上给他包年垫肩？ 江云灿目光有点迷惑。 下午还要继续跑，不想浪费休息时间，江云灿打算尽快结束对话。 正要敷衍地打字回复，看见下一条信息，江云灿的目光顿了顿。 【ss：我听说你和蒋青岚形婚了。】 江云灿：“……” 江云灿眨了下眼，反应了两秒。 因为两边家里的合作计划暂时要保密，这件事还没到时候公开，他也不知道沈昱新是从哪里听说的。 正在思考，屏幕上又弹出了一条信息。 【ss：我知道点内幕。】 【ss：你不想知道蒋青岚为什么要跟你形婚吗？】 既然都已经被知道了，江云灿没再想太多。 他没兴趣从别人那里听关于自己的八卦。 郑星洋炫完午饭，看见另一家中介发来的地址，抬眼对江云灿说：“灿灿，走了，去看看别的地方。” 江云灿拿着冰茶站起身，单手匆匆结束对话。 【火山：不想知道。】 【火山：要忙了。】 第 11 章 姚焕也没想到，蒋青岚竟然这么勤奋，带病还来公司处理事情。 他们公司在市中心的大楼里，整个三十六层都是办公区，蒋青岚的工作室在面积最大的一间，视野极好。 “就这些事。”姚焕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的文件，完成近期的汇报。 没有人回应，他抬起头，看见蒋青岚在单人沙发上一手撑头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感冒时比较嗜睡，姚焕看出蒋青岚的感冒应该是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好。姚焕安静了一会儿，叫醒他：“青岚，回家睡吧。” 蒋青岚恍然醒来，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低头揉了把额发，说：“抱歉，太困了。” “你用不用再去医院看看？”姚焕不放心：“我陪你去？” “就是犯困。”蒋青岚说。 “你别硬撑，不拿感冒当回事。”没想到蒋青岚淋了一场雨能病这么久，姚焕终于改变了之前的态度，叹气说：“这几天不许来公司了，在家好好躺着养病。撑到最后真严重了，我可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蒋青岚一身懒气，闲闲说：“之前不是还骂我废，怎么现在知道关爱了。” “你说什么废话。”姚焕无语道：“你要是真废了，我他妈怎么办？” “不准再气我，我连你份儿一起忙着呢，赶紧把病养好！”姚焕指着门，不耐烦地往外撵公司大老板：“现在速滚。” 蒋青岚没什么脾气地站起来，看了眼表，时间还早。 蒋青岚垂了垂眼。 不知道小学弟看房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办公室。 姚焕戴上眼镜，刚准备继续为公司的病秧子老板搬砖，病秧子在门口转过身来。 姚焕抬头，看见定在门口的人：“？” 头回见提前下班还往回跑的人，姚焕疑惑一瞬，催促：“快走，忙死了，没工夫照顾你。” 蒋青岚想了想，问：“之前你说要租下来的那个小平层，就是你朋友闲置的那套不动产，还空着吗？” “空着呢。”姚焕说：“你不是说不要吗？” “先帮我留着吧。”蒋青岚说：“可能有用。” 姚焕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变心，也并不好奇。他只想快点病号赶回家，敷衍地答应：“行行行，我跟他说一声，快走吧。” 蒋青岚无事一身轻，愉快勾唇道：“谢谢，请你以后天天赶我。” “你滚啊。”姚焕翻了个白眼。 姚焕寻思了一下，怀疑道：“蒋青岚，你不会是故意装病的吧？我看你生病之后心情不错啊，一天比一天爱笑……就算你想休长假，也不用玩这么幼稚的手段吧？” “确实不至于，想什么呢。”蒋青岚淡淡说。 姚焕打量着门口的人，看他从嘴唇到脸色都是有点病态苍白的。 蒋青岚虽然经常在他眼里有点疯，但姚焕觉得，这人应该还不至于在二十八岁这年突然疯成小学生了。 “走了，加油。”蒋青岚转身走出门，懒懒抬了下手。 “……” 姚焕盯着门外生病也依旧潇洒帅气的背影，终于把人撵回去了，心里却有点空虚。 他低下头，看了手里厚厚的项目报告，攥紧纸张，闭眼骂了句脏话。 - 到了傍晚，天空乌云密布，忽然下起了雨。 一整天没有收获，江云灿觉得自己还不如早上就找学长帮忙，让他介绍那个靠谱的中介。 “你太吹毛求疵了，你的完美强迫症还是严重。”郑星洋累得要死，感觉看房比上班还耗体力，在车里说：“我觉得第二个那个办公室真不错，就是隔壁是健身房，平时跳健身操吵了点，人流量大了点，其实真没什么。” 郑星洋对那个办公室的条件非常满意，转头努力劝：“平时下班了，咱俩还能约个健身，这不挺好的么。” “不止那些问题，另一边一个月后会有犬舍入驻，到时候更吵，工作环境非常重要。”江云灿说：“耐心一点，说不定还有更合适的，想有一个完美的结果，就不能着急。” 其实郑星洋心知肚明，他们今天根本就没有看到一个好地方。他默了默，诚实摊牌：“我知道，第二个是最破的。我就是想看美女。” “……我就知道。”江云灿叹了口气。 “那你就不能让我看看美女吗？”郑星洋还是很心动：“我不怕吵，我在哪都能好好干。” 江云灿面无表情：“不能。” 郑星洋见他没了表情，马上哄着说：“你看你，我开个玩笑，找办公室的事儿能闹着玩吗。但我必须承认，我就是喜欢看漂亮姑娘，你还不了解我？” 江云灿：“……” 就是因为了解，江云灿陷入了难得的迷茫。 世界上靠谱的正经人那么多，他到底为什么要跟这种无聊的大色狼合伙？ 到家下车时，郑星洋不忘细心嘱咐：“记得继续给男神喝那个，多喝，好得快。然后把他约出来，咱们一起吃个饭。你是不是都忘了？” 江云灿没正眼看他。 郑星洋：“明天咱继续出来看，这东西就是碰运气的事，明天肯定有让你满意的。兄弟爱你，拜拜。” 江云灿无奈道：“快走。” 迎着密密的细雨，江云灿提前回了家，比预计提前了两三个小时，天还没完全黑。 江云灿在车库里停好车，下车后看见外面泛白的雨幕，忽然想起来，他竟然忘记带伞了。 上一把放在车里的伞借给了之前的代驾司机，之后他就跟学长去北京出差，又忙着照顾感冒的学长，就没想起来在车里补一把雨伞。 江云灿看了眼顺着屋檐淅淅沥沥流淌的雨水，轻轻闭了下眼，准备像上次一样顶着雨走过去。 可能是白天不太顺利，今天他实在不怎么想淋雨，上次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很不舒服，那天晚上他都没睡好。 他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学长发个微信。 学长应该回家了，看早上那么缺觉的样子，很有可能在睡。而且万一再淋到雨，保不准病情又要严重了。 江云灿放弃了求助的念头，拿出放在车里的遮阳帽，随手扣在头上，压低帽檐，低着头往雨里走。 离开车库屋檐，刚在雨里走了两步，他的头就顶在了一个肩膀上。 头上响起叮叮咚咚的闷响，是雨水砸在伞面上的声音。 江云灿想要抬起头，帽檐在那人下巴上磕了一下，于是往后退了退。 前面的人见他要回到雨里，轻轻拽了下他的手臂，把他带回了伞下。 江云灿停下，和面前人对上视线。男人因为生病肤色淡得不太健康，垂着眼眸，视线落在他的肩膀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醒，蒋青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蒋青岚刚才在卧室里补觉，听见有车碾着雨水开进庭院，就起来到窗边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见江云灿站在车库门口，盯着手机看了半天，神情犹豫。 蒋青岚一手举着雨伞，视线从江云灿被打湿的肩膀上挪开，哑声问：“怎么不给我发微信？” 因为没什么情绪，他的语气恢复了最平常的样子，有些冷漠。 很像以前江云灿知道的那个学长。 江云灿愣了愣：“……怕你睡着了，不想打扰你。” 蒋青岚默默看了他两秒，侧身把伞罩在他头上，语气和神情都稍微温和了一点：“进去吧。” 进了家门，江云灿先换了鞋，想快点上楼换掉湿了一点的衣服。 蒋青岚在身后动作很慢，把伞放在伞架上沥干。 往前走了几步，江云灿感觉身后有点安静，回头看了眼。 身后的人没有动，扶着玄关旁边的柜子，稍稍低着头，眼睛很慢地闭了闭。 江云灿：“……” 情况似乎有些眼熟。 “学长，你怎么了？” 江云灿连忙走回去，用手背试了下男人的额头，手背皮肤一阵滚烫。 他在发高烧。 江云灿立即扶住蒋青岚的手臂：“还好吗？” 蒋青岚闭着眼，低低“嗯”了声，嗓音无力得听不太清。 “……” 江云灿有点怀疑，都烧成这样了，这人是怎么撑着走下楼给他送伞的？ 他这才注意到，蒋青岚身上只有一件T恤。这些天他看惯了学长大夏天捂得严严实实，这次他却连外套都没穿。 江云灿皱了皱眉。 来不及细想，江云灿慢慢把学长扶回了楼上的卧室，把病人放回床上躺好。 下楼找到药箱，江云灿接了水拿着退烧药上楼，给床上的人服下。 除了配合江云灿吃药时睁了眼，蒋青岚一直闭着眼，睡得很安静很沉，好像非常疲惫。 江云灿站在床边，眉头紧蹙，冷静考虑要不要送学长去医院。 最后他决定再观察一下，学长看起来太累了，好像也没到要叫救护车的程度。因为一个感冒就叫救护车，等学长睡醒过来，可能会因为男人的自尊心以后有心病。 吃药对蒋青岚来说效果不算好，江云灿决定用物理方法。 他去浴室接了一盆水，加了很多冰块，用浸湿的冰毛巾给学长擦脸和脖子。小时候他感冒发烧，他妈妈就是这样帮他退烧的，记忆中效果很好。 江云灿还没帮别人做过这么细致的事，就连他妹妹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毛巾刚贴上脸颊，男人忽然警惕地睁开眼，眸光朦胧地看向他。 江云灿动作顿了顿，解释：“擦一下，退烧会快一点。” 病人的意识似乎有些不太清醒，直直盯着他。 有些人是讨厌这种程度的照顾的，江云灿不确定地停下动作，问了句：“可以吗？” 最后和他对视一秒，男人不太自然地偏开了视线，默许了他的动作。 江云灿帮忙降了温，给病人盖好被子，帮忙关灯。 “有事就叫我。”江云灿握着门把手说：“我隔一会儿就来看一下，要是半夜还没退烧就去医院。” 病人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好像是又睡着了。 江云灿轻轻关上了门。 - 翌日早上，蒋青岚终于退了烧。 凌晨的时候蒋青岚就不烧了，江云灿怕他病情反复，盯了一晚上，早上彻底安全才去睡下。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江云灿没怎么睡好，迷迷糊糊下楼找水喝，看见沙发上有人，坐姿散漫，正在低头看手机。 蒋青岚抬眸看了他一眼。 最后轰轰烈烈地烧了一次，蒋青岚的精神状态意外好了不少。 两人对视片刻，他问：“不饿？” 江云灿下了楼，说：“饿了，我们订外卖吧。” 蒋青岚收回视线，打开订餐App，在沙发上说：“好，我订。” 江云灿暗暗观察病人，不知道昨晚的事他还记得多少。江云灿昨天扶学长时才发现，他出去还穿着家里的拖鞋，下楼送伞时怕是在梦游。 很难不让人感动。 江云灿其实是很慢热的人，想要确定一个长期的关系，需要用很久的时间来慢慢契合。 通过这次的事，他觉得他和学长彻底熟悉了起来，以后成为朋友也不是不可能。 去厨房倒了杯冰水，江云灿一口喝光，觉得身体都轻快了不少，人也清醒了。 他回到客厅，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问：“还难受吗？” 蒋青岚抬眸看他，又垂下眼看手机：“好多了。” 江云灿放下心，心说昨天的折腾没白费，人好了就行。 订好餐，蒋青岚放下手机问：“今天还要出去？” “嗯。”江云灿说：“办公室还没找好。” 蒋青岚再次拿起手机，点了几下，说：“我发你一个人，你联系一下他。是姚焕的朋友，有一个很不错的办公地点在招租，价格也合适。” 江云灿怔了怔，拿出手机查看微信上收到的名片。 他发送了好友申请，对方很快通过。 应该是蒋青岚提前打过招呼了，对方直接把户型照片和地点发了过来。江云灿只大概扫了一眼就非常满意，绝对比昨天那些歪瓜裂枣要好一万倍。 很快就约好了看房时间，江云灿脸上多了一点笑，微微勾起嘴角，抬起头对蒋青岚说：“谢谢学长。” “我该谢谢你。”蒋青岚说：“昨晚辛苦了，总是给你添麻烦。” “不用这么客气。”江云灿笑着说：“我白住的，就当交房租了。” 蒋青岚没有说话，看着男生脸上浅浅凹陷进去的酒窝，目光有点新奇。 江云灿平时不怎么爱笑。 这段时间蒋青岚很少看见学弟带笑的样子，没想到只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办公室，就能让学弟这么愉悦。 只要找对了方法，学弟还是很好哄的。 发现不远处的人在看自己的脸颊，江云灿很快收起了笑意，恢复了平时什么都没有的表情。 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知道，江云灿不爱笑，除了笑点高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一笑就有两个酒窝。 小时候总有女生过来告诉他：“江云灿，你笑起来好甜哦。” 男孩子都是希望自己永远帅气的，甜是什么，江云灿不懂。 次数多了，他就觉得自己脸上那两个玩意实在很多余，后来就养成了时刻保持pker face的习惯。 注意到男生表情的变化，蒋青岚用男性的心理直觉大概猜到了原因，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没再继续盯着那个可爱的凹陷看。 被发现了最大的“弱点”，江云灿忽然有点不太自在。他在沙发上放松地曲起一腿，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准备看个电影等餐。 电视刚打开，另一边的人忽然淡淡说：“很帅。” 江云灿愣了下，缓缓看过去。 蒋青岚跟着他一起看着电视屏幕，云淡风轻，仿佛随口一提，说：“多笑笑。” “……” 第 12 章 江云灿没有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沉默片刻，从蒋青岚脸上收回视线，找了部电影播放。电影的声音很快覆盖了整个客厅，消除了他心里的一点不自然。 蒋青岚不再看手机，和他一起看电影。 江云灿不太能专心，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 他平时没太注意过，不知道自己那两个酒窝是不是真有那么明显，隔着那么远都能看清。 观影二十分钟，外卖配送员来按门铃，蒋青岚起身去拿外卖。 江云灿松了口气，倒在沙发上，抬手挡住眼睛，脸上有点发烫。 他心想，要不去整容算了，这两个玩意也在他脸上待太久了。 吃完饭，蒋青岚和江云灿各自上楼，回房间休息。江云灿全程没有什么表情，比平时更酷了点。 到了门口，两人沉默了一个小时，蒋青岚开门时回头问：“下午去看房？” 江云灿说：“嗯。” 蒋青岚说：“加油，刚起步就是这些小事很麻烦。” 江云灿：“谢谢学长。” 听了鼓励的话，反而好像起了反效果。江云灿脸上还有点绷着。 蒋青岚看着学弟冷冷酷酷的表情，忍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先开门进了房间。 - 下午，江云灿和郑星洋一起去看房，这次顺利解决了办公室问题。 签约后，两人找了个咖啡厅休息，商量后续的问题。 江云灿最近睡眠质量改善，习惯了喝咖啡。他拿起咖啡杯，看见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视线下意识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他抿了下嘴角，看见一边脸颊上的浅浅凹陷。 好像是挺明显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 江云灿恢复嘴角，垂下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怎么在意这个问题了。 郑星洋见他一副思考的样子，问他：“想什么呢？” “没什么。”江云灿说。 “后天我就辞职了。”郑星洋终于一身轻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终于解放了，卧槽。” “你这份工作不错，不心疼？”江云灿问。 “有一点。”郑星洋笑着说：“可是我更想跟你一起做点什么。咱俩好多年前不就说好了吗，以后要一起开公司，做自己喜欢的事，现在就是圆梦时刻。幸福大于恐慌。” 江云灿点了点头。 “其实我更想知道你怎么想的。”郑星洋一手搭在椅背上，有点好奇地问：“你说你，家里条件那么好，跟我不一样，完全可以轻轻松松毕业当个上市公司高管啥的。为什么非要给自己的选择降级，和我一起从头开始？” “没有降级。”江云灿喝了口咖啡，说：“我也和你一样，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个选择本身就很昂贵，家里有钱不代表就有自由。在我这里，我在做正确的决定，死后也不会遗憾。” 郑星洋敬佩地说：“牛逼，我要是你，我不敢这么玩。” “也是因为你。”江云灿抬眸说：“没有你，我也不会做这种选择，创业这种事，一个人玩就没有意思了。” 郑星洋忽然有些感动，眼眶一阵发酸。他偏头蹭了下眼睛，笑骂：“绝了，明明是我辞职了，怎么好像你放弃得更多？” 他叹了口气，笑了笑：“唉，就冲你这句话，什么都值了。” 郑星洋原本的工作非常好，在著名中外合资企业，工作压力不大，轻松年薪百万。 当然，也是因为他的专业能力很强，自己有实力，在一些实际经验上远超江云灿，而且人品也没话说。 这些都是江云灿相信郑星洋的原因。 “靠，咱俩是不是太煽情了？”郑星洋知道江云灿不喜欢矫情，试着转移话题：“快说点别的。” “偶尔一下，没什么。”找到了心仪的办公地点，江云灿心情不错，今天对矫情的容忍度格外高。 “对了。”郑星洋又想问一嘴：“男神咋样了？” 每次见面都要问蒋青岚的近况，江云灿无语地对忠实迷弟说：“至于天天问？你干脆让我每天在他家里开个直播。” 郑星洋笑道：“那我不是担心他吗，好不容易能听见男神的私生活八卦，多有意思啊。” “……昨天又发烧了，早上才退。”江云灿头疼。 郑星洋沉思了几秒，犹豫说：“其实我有个怀疑，他刚跟你结婚就病倒了，会不会因为那件事……” 江云灿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 “就是我听说过一件事，也不一定准啊。”一说到八卦消息，郑星洋来了精神：“我有个朋友在蒋青岚公司上班，他说，这些年蒋青岚一个对象都没处过。” 江云灿还是没明白：“这跟感冒有什么关系？” 郑星洋：“你听我说完。” 见郑星洋八卦欲这么强，江云灿没有办法，只能耐心听着。 郑星洋：“他们公司里一直有个传闻，蒋青岚好像一直有一个……心动对象……对，应该可以这么形容。” “心动对象？”江云灿更迷惑了，感觉自己像坐在女生堆里听八卦。 郑星洋无视江云灿的疑问，继续说下去：“你也知道蒋青岚什么条件吧？我朋友说，有一次蒋青岚参加公司聚餐，那天他喝多了点，不小心在大家面前说了一句真心话，就游戏那种。” 江云灿抬了下眉，莫名听进去了。学长的八卦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郑星洋：“他说，他有一个很心动的人，现在在国外。他在等那个人回国，等了很久。” 郑星洋故意神秘地停顿了几秒，江云灿好奇问：“是谁？” 郑星洋露出得逞的笑容，勾起一边嘴角：“你不也喜欢听他的事吗？老实说吧，你是不是也是蒋青岚的迷弟？也偷偷崇拜他呢吧，不然你怎么天天那么上心照顾他？” “……爱说不说。”江云灿面无表情拿起手机。 “没了。”郑星洋摊手说：“没人知道那个人是谁，可能是哪个大美女吧。不然他怎么能这些年为了等她一次恋爱都没谈，还拒绝了那么多贴脸的高质量桃花。” “听说有个巨好看的女明星，好几次在他公司堵他，就为了和他一起吃个饭。可惜，再漂亮都没结果。” 江云灿听完觉得有些无聊，淡淡地说：“可能人家就是单纯不想谈恋爱。” 郑星洋挑眉：“那他为什么刚跟你领证，转头就病倒了，还这么严重。我那个朋友说，他这些年可从来没这么生过病。冬天天气好的时候，他有时候去公司都只穿短袖。就淋了一场雨，就倒下了，可能这么简单么？” 江云灿觉得谈话的方向有点魔幻了。 “不然呢。”江云灿好笑道：“就一个感冒，还能有什么复杂的原因？” “我觉得有。”郑星洋摸着下巴，打量对面的顶级富二代、无敌卷王、超级业内新星：“男神感冒这么久都没好，可能是迫于现实不得不放弃等不到的真爱选择条件更好的你，心情有点抑郁。” 江云灿：“……？” “你没事吧？”江云灿无语：“有病就去看看。” “人的情绪就是会影响身体状态。”郑星洋说：“你可以不信，但这是事实。我上次失恋的时候一个月感冒三次。” 江云灿：“……” 想到学长昨天下楼接他时的状态，好像除了不舒服，情绪也不怎么好。 郑星洋也不是完全在胡说八道。一个之前身体素质那么好的人，这次的感冒确实来得莫名其妙，也拖了太久了。 江云灿难免多想，被郑星洋乱七八糟的猜测影响的理性思维。 如果那个传闻是真的，那学长和他结婚，心情一定不会很好，压力也会很大。 他和学长本来就是商业合作的利益牵绊，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虚假关系，却影响了学长真正的缘分。 结婚毕竟是结婚，形婚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不可能谁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而且等到他们公开后，哪怕是后期离婚了，在外界看来，他们也有过一段真实的婚姻关系了。下次再结婚，必然会有一些影响，学长追求喜欢的人成功概率有可能会下降。 对于这方面，江云灿感情经验不如郑星洋丰富。 他问：“如果是你在这种情况下被迫形婚，你会很难受吗？” 郑星洋夸张地说：“我会想死。” 江云灿很轻地皱了下眉。 “打个比方你就懂了。”郑星洋说：“就好像你是太子，喜欢上了一个普通人家的漂亮丫头，天天惦记着丫头长大了嫁给你。但皇上突然给你指了婚，把大将军的女儿许给你了。皇命难违，大将军又太强，就连皇上也不能轻易得罪，你是太子也不好使。” 郑星洋很满意这个比方，叹息说：“这就是无解，并且很难受。” 江云灿：“……” 江云灿回想起昨晚，他给前辈擦脸时，对方不自然闪躲的眼神。这些无厘头的话，似乎真的有一点得到印证。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他就不该搬进学长家里，也不应该经常在学长面前出现。 暂时还不能确定，江云灿也没有完全相信。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