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总被入侵角色觊觎[快穿]》 离职前一天,被迫加班 今天的穿书局也是平静祥和的一天。 郭露哲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请问,这里可以办理穿书吗?” “可以。” 回答他的是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西装,修长的手指快速地在虚空中敲击着,光脑闪现出蓝色的信息框,光芒明明暗暗地投落在男人脸上。 男人五官非常出色,专注于工作时嘴角平直,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漠。 郭露哲走过去,才发现男人没有实体,仔细看身形边缘呈现出一些透明感。 男人礼貌地伸了伸手:“您先请坐,稍等一会。” 郭露哲拘谨地坐下,看见他身上的工牌,写着“穿书局67号系统”。 在67号系统身后,雪白的墙壁上有一小面长方形的金色光幕,做成了奖状的样子,屏幕上几个字非常显眼:最佳系统员工第6000届 紧接着屏幕跳动了一下,从“6000届”一直滚动到“5104届”。 啊,好像排到一个很好的系统接待,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郭露哲默默合上下巴,收回视线。 “您久等了,”几分钟后,67号系统抬起头,他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点开光脑,说:“我先登录一下您的个人信息……您要办理什么类型的穿书呢?” 郭露哲看他调出自己的资料,隔着柜台试探问:“你们都有什么业务啊?” 闻言,67号系统抬头打量了他一眼,神色莫名:“你是新人?” 郭露哲连忙回答:“对。” 67号面上依旧是公式化的微笑,但手指敲了敲桌面。他不太喜欢对接新人。 “那您需要先记录一些信息,”67号问:“是‘生命体征已结束’还是‘生命体征即将结束?’” 郭露哲疑惑道:“啊?” 67号换个说法:“已经死了还是成了植物人?” “植、植物人。” “您是车祸、疾病、意外……还是什么情况,”67号做了个手势,语气平和自然:“才成为植物人的?” 郭露哲小声说:“车祸。” “好的,您的年龄是?” “二十八。” 每问一个问题,系统67号就做个登记,指尖飞快地敲击键盘。 核对年龄时,系统67对照了时代历表,发现郭露哲在他们世界里遭遇车祸那天,正好是二十八岁生日当天。 这点发现并没有让他多出些许怜悯,毕竟能来到穿书局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幸的遭遇。 引起情绪唯一波动的,是下一个问题。 67号停顿了一下,问:“您是怎么想到来穿书局的呢?” 郭露哲磕磕巴巴地说:“听我隔壁病房的鬼魂说的,他说来这里工作几年,就能回去正常生活了。” 67号扯了扯嘴角,把所有信息记录完后,才介绍说:“我们的穿书业务非常广泛,广义上是指介入各个文字作品,提前观看原文后按照规定情节推动剧情,使小世界成为完整的平行独立世界。任务结束后,依照评判标准清算积分,积分可供您使用,就像您刚刚说的,回归自己世界——” 编号67号的系统委婉道:“这个要求比较苛刻,需要积攒很高的积分,而且穿书局时间流速较为特别,可能您的任务需要在小世界几十年,穿书局不过才几个月而已,” “几年就能回到自己的现实世界……这种说法,”67号顿了顿,说:“您可能是被中介骗了。” 郭露哲愣住了,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但是来都来了,他请67号系统为他继续介绍穿书局的业务。 67号系统:“穿书局常见的业务,是以各种类型为界限的文化作品,有名著,网络,同人作品等类别,世界可自主选择。” “后来局里又开展了其他业务,不限制文字版作品,比如面对电影和电视剧作品开设了影视部,还有接入游戏的全息部……” “作为穿书局系统员工,”67号系统公事公办地说,“我比较向您推荐名著类型的穿书业务,现在名著部门的欧美名著在进行活动,推荐的世界有《基督山伯爵》,这个的话……” “等、等一下!”郭露哲打断他,挠了挠头,问:“不是还有个什么……快穿部吗?” 闻言,67号心中叹气,这就是他不愿接待新人的原因。 快穿的确是穿书局的一项业务,与别的部门业务相比,特殊的地方在于任务者需要连续跳跃十个小世界做任务,不能停歇,并且十个任务世界均不能自主选择。 如果中途有任何一个世界失败或者选择退出结束,那么任务者积分就会清零;若是成功完成十个世界,则奖励优厚,任务积分翻十倍。 听起来是一项风险高但划算的项目,但穿书局资历深的老人都知道,快穿业务极少有人完成,很多个任务者因为无法推动剧情完成任务,在某个世界呆的时间太长了,差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精神一度崩溃。 然而大概在八年前,有个新人一举完成十个快穿任务,积分翻了十倍,奖励极其优厚,于是穿书界一时传出了众多说法,很多新人都跃跃欲试,希望自己能成为下一个通关的任务者。 出现这种现象后,穿书局内部高层无动于衷,也没做什么阻止。67号知道,上面领导们巴不得让这些啥也不知道的小白去做快穿——无论是什么类型的穿书,任务一旦失败,任务者积分清零,但小世界仍旧保留已完成的数据。换句话说,快穿任务就算失败,穿书局也没有损失,这就是快穿部门一直没有关闭的原因。 穿书局需要那些胆大且愚蠢的新人来开发小世界数据。 67号系统委婉地说:“郭先生,快穿其实不太适合新人的,虽然奖励非常优渥,但需要连续进行多个任务,时间长且比较复杂,如果您有其他想法……” 郭露哲语气迟疑但仍旧坚持:“呃,我还是想试一试。” 67号见此也不再阻拦,开始为他在光脑上进行任务世界的申请。 其实他明天就要结束在穿书局的打工生活了,这是他在这里接待的最后一名客户,等他离职后会有其他同事来接手,往后这个新人在任务里出现任何问题,与他是没有关系的。 反正该说的话,67号自认为都已经告知了。 67号系统说:“快穿的任务世界是不能自主选择的,现在已经随机筛选完了,您确定后我就可以带您去排队准备穿越。” 郭露哲接过知情书和保证书后,签下了字。 67号系统瞟了眼时间,离下班还有二十分钟。 也就是说离他离职还有二十分钟。 67号系统瞬间心情好了起来,原本脸上公式化的微笑增添了几分真切实感:“好的,请您跟我来。” . 穿书局的装潢对郭露哲来说,是非常科幻的未来风格,与他原本的时代相差很远。他跟在67号身后,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建筑的色彩大多是柔和的白色和冰蓝色,空中浮现的半透明页面闪动过许多数据,许多穿着工装的人步履匆匆,甚至还有的边走边办公,但大部分人看见67号系统都会简单地打个招呼,67号系统也报以礼貌的回应,或是点头微笑。 郭露哲有些讶然,67号系统看起来是那种话少沉默,情绪不外露的性格,但没想到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会有这么多同事愿意与他打招呼。 郭露哲悄悄地看向前面半透明的魂体,67号系统穿着统一工装也是身高腿长,整个人斯文俊秀。郭露哲心里暗想,这样的外貌如果放在现实里,应该也是很受欢迎的人吧。 “哟,67,今天这么高兴?” 快走完大厅时,左边路口的一人忽然叫住了他们,67号系统似乎与他很熟悉,脚步停了下来,与对方寒暄几句:“刚刚忙完啊,53。” “是啊,”53号系统叹气,“先前隔壁有个新上任的领导,简直是个疯子,居然故意扰乱任务世界参数,我被抽中去帮忙处理紊乱数据。” 接着他又说:“那边人手太缺了,听说咱们部门都得轮流去,可能明天就是你啦。” “轮不到我去了,”67号舒展了眉眼,面带微笑:“我工龄到期,可以申请退休离职了。” 53号系统震惊地睁大眼睛:“退休?!这么快?” 67号点头:“对,我的工龄是十年的。” 53号闻言羡慕地说:“原来还有十年的合同啊……” 忽然间大厅都安静了下来,众人无声地注视着大厅尽头走来的一队守卫。 53号小声道:“是数据守卫。” 数据守卫一共有十二名,他们戴着灰色的头盔,有种冰冷的森严感。此刻他们正押送着一个被黑布蒙住头的男人。 “喏,”53号说,“就是这个疯子,听说是主神聘请他管理小世界机制,没想到他私自改写程序,扰乱了好多个世界参数……这不刚刚被逮回来,说是要发配到荒芜的小世界,开发采集数据。” 黑布只蒙住了对方的脸,那人低着头,半长的银发散落在肩膀上,微微卷曲。虽然是被押送的犯人,但他衣装得体,甚至黑色大衣里面还是穿书局内部高级部门的制服,若不是头上的黑布和手脚上流动着的数据锁链,根本看不出是个罪犯。 67号系统即将离开穿书局,对此没什么兴趣:“好了,我先带客户去任务点,以后再聊。” “哦,不对,”67号想起来,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说:“忘了我马上要离职,应该以后也见不到了。” 53号:“……” . 所谓任务点其实就是任务者们进行穿越的一个大型站台,这里接轨各个世界路线,是唯一一个穿越站点。 任务点内有数排拱形的大门,门里像一个漆黑的黑洞一样,偶尔会闪现出几个漩涡,任务者们就是从这里传送到任务世界的。 此时临近穿书局下班了,但大厅内还是乌泱乌泱的人在排着队。 67号替郭露哲找了个排队人少的队伍,帮他扫了身份码,嘱咐他说:“马上就该到您了,不要紧张,传送时可能会头晕,清醒后立刻跟您配对的系统进行联系……” 郭露哲兴奋多于紧张:“好的,我明白。” 67号再次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 他马上就可以离开穿书局了。 “让开!” 秩序井然的队伍突然被打乱,67号皱起眉,回头去看拥挤的人群。 数据守卫隔开人群,高声喊着:“押送任务,开启特殊通道!” 相邻的一个站台瞬间被清空,数据守卫依次排开站列,蒙着头套的犯人被押送上前。 是那个扰乱任务世界参数的疯子。 这里是穿越的唯一途径,传送罪犯只能在任务点申请一个特殊通道。 原本的队伍被驱散开,人们抱怨了几句便重新找站台排队,不过这并不影响到自己的队伍,67号系统看了几眼便收回视线。 下一个传送是郭露哲,67号走上前去,对任务者做最后一步的例行问候语:“传送即将开始,祝您任务顺利,穿书局真挚地祝福您早日完成任务,请谨记一切以任务为先,无论您付出什么……” “啊!!!” “拦住他——” “快拦住他!” “嘭——” 67号只听见了几声惊叫,还没反应过来时,自己就被狠狠地推了一把。 他猝不及防地跌入黑暗里。 在落入传送黑洞前,67号似乎看见身侧的几缕银色。 虚空中他努力拧过身体,回头望去。 即将合拢的传送门外,将自己推下的人仍旧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数据守卫粗暴地压制住他,推搡间头套被掀开一些,露出犯人苍白而瘦削的下颌,还有勾起的嘴角;他系统职业生涯里最后一名客户郭露哲,呆呆地站着,惊恐而不知所措;临近的几个同事扑上来试图阻拦传送门,焦急却无可奈何…… 完了,被卷入时空漩涡的67号想。 他的退休辞呈还没批。 被迫上班 头很疼。 眩晕感和痛感夹杂着,让陆识祈有些反胃地想吐。 他眼前先是白茫茫的,闪现出模糊的人影后,才逐渐清晰。 “……财务部于上周整理了分析报表,但是在周六日市场监测出有了新的变化,所以周总监正在开会,待会就会来跟您做新汇报,然后运营部……” 这是一间高层办公室,窗明几净,他坐在宽敞的办公桌后,桌子对面的人手中拿着数张资料,一边翻阅着,一边滔滔不绝。 那人语速不快,但陆识祈什么也没听进去,他先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发觉自己右手握着一支黑色的钢笔。于是他将钢笔的笔帽合拢回去,另一只手摸索着端起左边的白色陶瓷杯。 黑色的液体散发着馥郁的香气,陆识祈抿了一口,尝到了浓重的奶香和苦意。 甜与苦混杂着漫延口腔,复杂的口感对他来说有些难以接受,陆识祈不由得皱了皱眉。 至此,这具身体所有的感官都已调动,让陆识祈掌握并熟悉了身体的控制权。 陆识祈慢慢地将咖啡杯放回原位,闭眼缓了缓,才逐渐理清头绪: 离职申请已经提交了还没审批;他接待的最后一名客户坚持选择快穿;原本他是带着客户走最后一步流程,突然他就被人推了一把,然后掉进穿越站点里…… 被吓傻的新人客户,惊慌失措的系统同事,冰冷机械的数据守卫,还有那个神经质般的罪犯……陆识祈回想起最后一眼的混乱场面,饶是他再冷静也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 对面的秘书声音一抖:“陆、陆总?” 陆识祈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摆了摆手:“没事,你继续。” “好的。”秘书瞟了一眼,只当自己听错了,继续汇报着工作。 陆识祈将视线聚集在办公桌上的一张表格上,看似在认真听着汇报,实际是试图在脑中联络着什么。 直到张秘书汇报完工作离开,陆识祈的脑海里才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真不容易啊,费老大劲儿才联系上你。” “53?”陆识祈辨认出对方的声音,他摩挲着光滑的钢笔笔杆,尽力将自己的声音控制住:“到底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你离职退休的计划泡汤了,”53号系统吊儿郎当的语气里似乎还有点幸灾乐祸,“那个谁,郭露哲是吧,你的客户,他选定的快穿业务,被你给抢了,现在你成任务者咯。” “这是我抢的吗?”陆识祈听完简直要气笑了,几乎咬牙切齿道:“你们不都看见了,我是被推下来的。” 在场的人的确很多,陆识祈怎么掉入穿越通道的,大家都看见了。 53号“唔”了一声,说:“没办法,穿越通道每次开启只有固定的一人位,而且一旦开启就无法关闭停止,当时根本捞不回来你……上层领导已经开会讨论过了,这件事的确是意外,挽救办法么……呃,没讨论出什么好办法,只能算你代替任务者,然后给你补偿。” “补偿?能有什么补偿?”陆识祈冷笑,他越想越生气:“我本来就要退休了,现在又让我继续给穿书局打工?” “穿书任务少说有一两年,多则十几年,快穿业务还是十个世界,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53号说:“哎呀,不是强迫你替新人做任务啦,只是现在这个情况有点特殊……” 是很特殊,本来明天就能离职,结果突然变成任务者继续工作,这样的落差太大,换谁都无法接受。 陆识祈注意到落地窗外的高楼大厦,心念一动,放下手里的钢笔,走到窗户前。 53号系统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连忙道:“喂喂!冷静!这跟以前不一样,你跳下去可不一定能回来。” 大家都是做系统的,接手的任务者和世界不少,有些规则心照不宣:一般情况下穿越者未能完成任务就死亡,那么任务会结算为失败,然后开始评算积分数据,并传送回穿书局。 但是这次是个大意外,就算陆识祈在小世界死亡,也不能回到穿书局。 “哦,是吗?”陆识祈根本不在意53号说的话,一边随口应付他,一边扫视四周,寻找趁手的东西准备打碎玻璃。 当陆识祈准备搬起一把椅子时,53号尖叫:“啊啊啊你不要冲动!听我说完!” “那个犯罪分子也跟着你一起进入小世界里了。” 提起始作俑者,陆识祈印象里那缕银白色的头发在回忆里变得刺眼。 椅子是木制的,比想象的沉太多,陆识祈握着椅背没能把它搬起来,便拖着它来到落地窗前:“穿越通道只能传送一个人,他怎么能跟我进入一个世界里?” “的确是只能传送一个人,”53号系统声音提高,迅速说,“放下放下,冷静,先听我说完……所以他的灵体被数据乱流分割成碎片,散落在各个世界里了。” 听到如此惨烈的结局,陆识祈一愣,在穿书局时,他记得53号系统说,那个人终判结果是去荒芜的小世界开采数据。荒芜黑暗的世界的确难熬,但为了逃避这项服役,他竟然甘愿自己被分割成碎片吗? “他一开始就打算借着任务者传送跃迁时逃跑?”地毯有些厚重,陆识祈废了点力气,总算把椅子拖到窗前,想了想又道:“不对,那他为什么还推了我,让我进了穿越通道?” 当时客户郭露哲穿的就是普通牛长裤白长袖,而陆识祈是穿书局统一的工装黑色西服,谁是任务者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谁知道他想的什么,”53号系统叹气,“数据守卫本来都摁住他了,那个疯子卸掉自己的胳膊跳了进去——就在你掉进通道后不久。” 陆识祈此时非常赞同“疯子”这个称呼,敷衍地点了点头,说:“好,那么,他都成碎片了,跟我回穿书局有什么关系?” 说着,他后退一步,抱着胳膊打量窗户,目测用这把椅子撞碎落地窗的可能性。 53号却以为他后退是冷静了下来,不由得松了口气,慢慢解释:“虽然他的灵体碎了很多片,但是意识出乎意料的强烈,灵体碎片还存在着联系,已经覆盖住传送通道了。” 陆识祈微微塌下肩膀,双手握住木椅椅背边缘,“嗯”了一声表示有在仔细听。 53号便继续说:“因为他强行进入小世界,遭到了排斥,小世界把他的灵体碎片生成入侵角色,和你一起出现在小世界里。” “穿送的密钥,就藏在他身上。” 木椅椅腿才稍稍离开地毯,又落了下去。握住椅背的双手不动声色地松了力,陆识祈沉默了一会,说:“所以就算我从这里跳下去,不能视作任务失败进行传送。” 没有传送通道,他若是在这个小世界死了,既不能返回穿书局,又不能进入下个世界……那不就是真正的死亡吗? 陆识祈再次看向高层的窗外,怪不得53号察觉道他的想法时开始阻拦,他喃喃道:“只能由他主动脱离小世界,顺带将我一起传送至下个世界。” “bing~”53号系统打了个响指,夸赞道:“不愧是穿书局连续五届的最佳系统员工,理解到位,情绪稳定。” 情绪稳定的穿书局最佳系统员工又一次陷入沉默。 “咳,身为系统,接待过那么多穿书客户,陪同过各种世界,还遭遇了各种计划外的情节……”53号打破尴尬,鼓励他说:“对我们系统而言,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我相信你能走完这十个小世界的。” “领导们说了,只要你能平安回来就行。”53号系统再次强调:“你的首要目标,就是找到入侵角色,拿到传送密钥,任务的话不重要。” “任务是不重要,但数据重要,”陆识祈深吸一口气:“从任务者进入小世界来说,数据已经开计算,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一切数据都归局里,” “但是只要做了任务,”他似笑非笑地说:“我就有积分。” 快穿任务失败率几乎百分百,但穿书局仍旧未停止这项业务,其中的原因系统们心知肚明:无论任务者成功与否,小世界只要运作就有数据,穿书局怎么算都是赚的。 “这样吧,”陆识祈突然说,“既然回不去,那我就一起把任务做了。” 53号系统惊讶:“欸?”他甚至以为陆识祈无法接受这个意外,精神受到了刺激。 而接着陆识祈话锋一转:“不过我也是穿书局员工,给我的积分比普通任务者多一些不过分吧?” 扶着木椅坐下,陆识祈望着窗外,支起下巴:“三十倍积分,就算我的意外赔偿好了。” “三十倍?!”53号系统感叹一声:“你可真敢想啊,那群扣的要死老家伙们能同意?” 陆识祈唇角微微勾起:“你只管问问他们。” “得嘞,”53号系统说:“我这就去请示一下领导们。” 脑海里安静了一会,很快,53号再次联络上他,怪叫着道:“领导居然答应了!他们说如果你能做完任务,就按照三十倍积分给你补偿!” “真奇怪,他们也有大方的时候,”53号系统小声地说:“不过话说回来,你要那么多积分干什么?” 穿书局能答应,这在陆识祈意料之内,他们大概是不会相信自己能在十个小世界里找到传送密钥,回到穿书局找他们要积分吧。 “积分吗,现在对我来说是没什么用,”身体松懈下来,陆识祈站起身,远离了落地窗,回到办公桌后拿起黑色钢笔,随意把玩着:“我打算等回局里,就换算成我家乡的货币,好歹要为我退休生活争取些保障。” “可以,”53号嘟囔一句:“能宰他们一顿也是好的。” “虽然你的离职辞呈批了,但还没退出穿书局账号,还是系统部员工身份,”53号系统声音背景是连续不断的键盘敲击声,“按照系统员工手册要求,一个小世界无法存在两个系统,我跟其他同事没办法跟你配对同行。” “所以我编写了一段程序,已经换算植入到任务提醒里了,功能差不多能充当一个简易系统,无法跟你对话和提出建议,只能提示剧情和人设融合度, “当你遇到入侵的灵体碎片时,它也会提醒你,”键盘声始终未停止,53号系统似乎停顿了几秒,接着说:“注意你身边出现的人物。” “有这些基本功能就够了,”不过,陆识祈有些疑惑地问:“你还会这种技术?” “转入部门前,我在全息部呆过一阵,”53号没有说太多,匆匆道:“我能跟你交流的时间不多了,这个小世界的背景设定我已经输入程序内,待会你给它起个名字激活认证就好。” 陆识祈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53号笑着说:“可别跟我说谢谢。” “都是同事,出现这样的意外谁都不想的,”大概是准备断联,53号系统说话难得正经:“我等着你拿三十倍积分掏空穿书局。” 尽管听出是离别之际的一句鼓励,但陆识祈也对自己这个共事七年的同事笑了一下:“好。” 临末了,53号敲了敲键盘,按照穿书局系统惯例说:“祝您任务顺利,穿书局真挚地祝福您早日完成任务,无论您付出什么,穿书局永远为您保障。” 人设融合 与53号系统断开联络后,陆识祈站起身,打量着整间办公室。 一般来说,任务者进入小世界第一件事,并不是着急去做任务推动剧情,而是要把握人设,这样才不至于小世界崩塌。 但53号植入的简易系统还未激活,此时剧情背景都毫无提示。 陆识祈观察整间办公室的装潢陈设,试图分析原身性格。 几乎占满整墙的红木书柜,价值不菲的花瓶和摆件,宽敞光亮的落地窗……整个来说,稳重又奢华,一时很难看出些什么。 刚刚进入这个小世界时,有秘书来汇报工作,还送来了一些文件。简单翻阅这几份文件后,陆识祈差不多得知原身的身份: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虽说在家族集团里是个副总裁,也仅仅有个名头,管事但管的不多,连能看的文件都是总结性的,可有可无。 这些文件看不出什么了,陆识祈将它们合拢,整理回原位。 电脑旁边放着本历史资料书籍,陆识祈随意翻了翻书,再次看向对面的书柜,观察了一会后,准确地将它放进书架上的空位。 这一排书架都是历史图书,其余几排是画册,散文,外文……全是与工作毫不相干的书。 原身很喜欢读书?陆识祈拿起金色枫叶的书签,猜测着。 拉开抽屉,里面是常用的一些零碎私人物品,抽屉上层放着几把车钥匙,还有一枚沉甸甸的打火机,上面雕刻着花鸟,做工精致。 办公区面积已经不小了,后面还隔出一间房间,里面家具一应俱全,还有个画架,上面是一幅未完成的油画。 原身爱好还挺多。 瞥见旁边小圆桌上的无框眼镜,陆识祈拿起来看了看,随后自然地戴上。 他在穿书局是习惯戴眼镜的,这完全是个下意识的动作。 镜片不是很厚,原身的近视度不是很深,戴上后眼前事物就更加清晰了。 陆识祈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脑海中忽然不断地响起机械的电子音: 【叮~】 【你喜欢绘画,马术,歌剧……】 【你有轻微的近视,因为常常看屏幕和文件,所以经常戴着】 【人设融合已达10%,系统已激活,请进行声纹认证】 听得出来,53号写的程序真的很仓促,还得自己触发激活认证,而且这种复古电子音都是几百年前用的了。 陆识祈“啧”了一声,随便给它起了名字叫“小五”。 【声纹认证已确认】 【亲爱的任务者您好,小五将指引您找到入侵角色和传送密钥。现在即将为您传输本小世界的剧情设定,请您做好准备】 头又开始疼了,陆识祈对痛觉的感知度还算低,只是不习惯大量信息传输带来的眩晕感。 一阵天旋地转,陆识祈脚下踉跄,摸索着挪到床边,他索性后仰身体,倒进柔软的大床里。 . 读取完背景剧情后,陆识祈睁眼看着天花板,有些发愣:网文部近期没有出现过狗血古早文,是因为全都随机到快穿部了吗? 早些年穿书局网文部积压了很多工作,还是新人的67号系统刚刚入职,接手了不少任务,对这种古早狗血味的小世界太熟悉了: 主角渣攻识人不清,眼瞎心盲,还没长嘴,与主角受反复拉扯;主角受被虐心虐身后,心灰意冷,巧合下与亲生父母相认,归来已是豪门少爷;而这时渣攻醒悟,经历了小小的追妻火葬场后,就赢得了主角受的原谅…… 而陆识祈这具身体的身份是,渣攻的联姻对象——一个推动主角攻受感情发展的工具人,或者说,一个炮灰,陆识祈如此评价。 小五:【本世界任务:见证主角攻受婚礼】 【请问您是否接受任务】 要让主角攻受结婚,那首先他这个炮灰得想办法解除婚约…… 作为系统的职业病犯了,丰富的经验使得陆识祈轻而易举地就想出好几条剧情发展路线,但目前他还对主角们一无所知,只好先按下所有的念头,直接确认【接受】。 【叮!已确认接受任务,祝您任务愉快~】 想起虚无缥缈的传送密钥,陆识祈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叹气。 他一点也不愉快。 等那阵不适的晕眩缓过去后,陆识祈撑着床榻,慢慢地坐起来,侧身看向房间里的全身镜。 镜内青年身形略显单薄,但那张脸完全可用漂亮来形容,鼻梁高挺,眉眼精致。因为刚刚从床上坐起来,头发拱的有些凌乱,墨绿色的马甲拢出腰线,杏色衬衣裁剪别致,圆弧形的领子线条柔和,还松了两颗领扣,露出精致的锁骨。 不像是某集团的副总,更像是镜头下的艺人,韵味的音乐才子,或者是位充满艺术气息的画家。 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嘴唇微微抿着,沉寂冷漠,像一个精美漂亮却无机质的人偶。 与镜中人对上视线,陆识祈思考了一会,想起手中银色的无框眼镜,便从床上站起来,戴好眼镜,然后摸索着原身的性格,尝试露出一个微笑。 如雪松般清冷的气质立刻被冲淡了,青年笑起来时,净透的镜片后原本温和的双眼微眯,眉目舒展的弧度似乎是暧昧般地下弯。明明一身的温雅清贵气息,却莫名有些招人。 陆识祈满意地听见小五发出融合度提升的提示音,现在人设融合度已经到了20%。 任务者将人设融合度提升到65%,才算与原身基本相融。这样一来,如果任务者在为完成任务时,有了与原身性格不符的行为,也不会受人怀疑。 目前才20%,陆识祈的一切行为必须符合原身,未知的人设需要自己慢慢去摸索。 原身从小是含着金汤钥长大的,原本学的是艺术,却因为父母飞机失事去世而中断留学。他回国后读了管理,在家族其他长辈的安排下来到集团任职,虽然管不了公司什么大事,原身也乐的清闲,平日里看看画展歌剧,攀登冲浪,什么都玩。 好像是为了故意让主角攻有个“门当户对”的身份,而生成这样的角色。剧情中,原身就是这样矜贵文雅却毫不自知的贵公子姿态,刺激到同是学绘画却清贫的主角受,让主角受自觉自卑,明白自己与主角攻的差距,造成了误会,从而推动剧情。 “陆总。” 回过神来,陆识祈听见外面有人敲了敲门,说:“董事长通知三点的会议需要您出席。” 他垂眼看了眼腕表,随机应声:“好。” 距离开会的时间还有一会,陆识祈走出房间,打算在公司里熟悉一下,顺便再将人设融合度提高一些。 当他拿起西装外套,正准备穿上时,发现口袋内有微硬的触感。陆识祈伸手拿出来,发现是一盒没抽几支的香烟。 他想了想,又返回拿起桌上颇有份量的打火机,掀开盖子,点燃一根香烟。 这次小五的机械电子音并没有动静。 在办公室点烟有些呛,陆识祈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他将外套放下,只穿了衬衣和马甲,拿着香烟盒推开办公室的门。 路过秘书间时,张秘书站起来向他打了招呼,陆识祈自然地颔首应了,目不斜视地走进吸烟室。 吸烟室里没什么异味,应该是有专门打扫清理。陆识祈思忖一会后,把香烟盒里的烟拿出来,接连点燃三四支,却是一根也没入嘴,都是等它们稍稍落下一点烟灰在烟灰缸里,然后迅速地摁灭扔入垃圾桶里。 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窗台,陆识祈在吸烟室里呆了一会,然后走了出去,在走廊的拐角处站着。 很快有保洁人员带着工具进去打扫,陆识祈背对着吸烟室,望着写字楼远处的景色,神色专注。 没过多久,他听见脑海里熟悉的电子音: 【人设融合,25%】 【你的小叔告诉你不要再抽烟,你努力在戒了】 经常吸烟的这个人设,跟外表有点反差。 原主喜欢抽烟,陆识祈刚刚已经猜到了,现在张秘书看见他进入吸烟室,经过保洁打扫的垃圾桶里,也的确有吸烟的痕迹,而他本人没有真正地抽一根烟,依旧完成了人设。 陆识祈勾起唇角,这个试探方法还是他跟一个任务者学的。 尽管每个任务都会有系统指引和提示,但数据有限,小世界依旧存在着一些漏洞,那个任务者就经常借着漏洞钻空子。 “这怎么可以说是‘钻空子’呢?” “凭什么不能这么做,”那个任务者常常试探小世界的剧情,甚至挑衅穿书局的权威,笑得有些恶劣,振振有词:“你们只是说完成任务,又没要求怎么完成嘛。” 当时的67号系统哑口无言,也没等到主系统的评判,只好任由任务者在不影响任务的前提下肆意妄为。 穿书局的每一项业务,都是“谨记一切以任务为先”,它要的最终结果是固定的。而过程,却没有提及。 陆识祈当系统很久了,他始终以上帝视角审视判断任务者的行为,真正参与到小世界里,还是头一次。 他对那位反叛行为的任务者有很深的印象,自己也好像受到了什么影响,自与53号系统断联后,陆识祈就跃跃欲试着想要试探些什么。 而现在陆识祈心里差不多有了底。 回到办公室后,陆识祈拿起香水在衣服上喷了两下。 与【见证主角攻受婚礼】这个任务相比,找到传送密钥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条件允许,想尽早地完成剧情,他完全可以效仿那个反叛的任务者。 像维持吸烟的这个人设,不如说是对小世界数据的一个敷衍,捏造,伪装。 反正这个班又不是他想上的,小世界不崩塌毁灭就够了,陆识祈无所谓地想,当初那个任务者不也是—— 陆识祈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的香水瓶,抬起手低头闻了闻衣袖上清爽的柑橘香气,眼眸中有些迷茫。 或许是自己对接的客户和世界过多,他一时没能想起关于那个任务者更多的回忆了。 . 入侵角色已确认 开会之前,陆识祈在写字楼里逛了逛。 陆氏一整个大家族历经五代人,百年多的沉浮跌宕后,如今资产雄厚。陆氏集团涉足了多个领域,在商业上地位不得小觑。 原身好像很讨长辈喜欢,在失去双亲后,长辈劝他转修管理,还让他进了公司。幸好原身还算争气,工作上挑不出毛病,至于那些杂七杂八的爱好,可以说是热爱艺术,兴趣广泛。 顶多有些不务正业,不至于让人觉得是个玩物丧志的纨绔废物。 在助理的陪同下,陆识祈维持着人设微笑着与员工打了招呼。巡视了几层办公楼后,他没费什么力气地就将人设融合度提升到30%。 不过这还是太慢了,陆识祈站在电梯里沉思,距离65%还有一半多。 “陆总,该去30楼开会了。”助理看了眼表,对陆识祈说。 陆识祈点了点头,助理便摁了电梯按键,随他一起上楼准备开会。 距离三点的会议还有二十分钟,而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总经理啰啰嗦嗦地讲了五分钟,陆识祈保持住清醒,认真地听对方的长篇大论,然后模仿着他的叙述,套用自己文件上的信息和资料,也发言讲了两分钟汇报。 首座上的董事长是陆识祈的伯祖父,对他完全是看小辈的疼爱目光,听完发言后赞许地冲他点了点头,接着示意会议继续。 陆识祈松了口气,而这时,陆识祈身旁的男人低声开口:“你又抽烟了?” 陆识祈一愣,借着翻阅文件的空隙也压低了声音:“就抽了一根。” 明明喷了香水,还是能闻到烟味吗? 身旁的男人是陆识祈的小叔陆怀瑾,刚满三十岁,不过比陆识祈大了五岁。不论辈分,两人更像兄弟,但是他的长相与陆识祈并不是很相似,面部轮廓硬挺,眉眼深邃,是成熟男性的硬朗稳重。 陆怀瑾与陆识祈的父亲是同父异母,年龄差的很多,曾经有人私底下说陆怀瑾不是陆老先生亲生的,不过随着陆怀瑾的长大,渐渐没人敢说了。 原因并没提及到,似乎有些可疑。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大部分配角是没有笔墨描写的。 回忆起53号曾说“注意你身边出现的人物”,陆识祈还是状似不经意地偏头看了对方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耐心地等待了几秒后,脑海里并没有小五的提示音。 这说明陆怀瑾不是入侵角色。 小世界既然排斥那个疯子的碎片,应该会生成像他这样的配角或者炮灰,不过也不至于这么轻松容易就找到了。 陆识祈没有泄气,他思索着,希望那个疯子的灵体碎片不会生成无关紧要的角色,否则就太难找了。 . 散会后,陆怀瑾拦住了他。 陆怀瑾先看了看离开的董事长一行人,才皱眉回头看向陆识祈:“不是让你戒烟了吗,还有你今天穿的这套衣服,不太正式,以后开会就不要穿这种颜色了,小心董事长说你。” 口吻虽然有些严厉,但更多的是亲昵。 “这不是没有说嘛。”陆识祈避开抽烟的话题,笑着回答说:“临时通知我来参加会议,没来的及换衣服。”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青年侧脸上,恍然觉得他的皮肤白皙到透明。墨绿色的西装的确衬他的肤色和气质,陆怀瑾注意到他扣紧扣子,却没打领带的领口,伸出食指虚空点了点他,妥协般无奈地道:“这次就不说了,回头让人在你办公室多放几身衣服,省的没衣服换。” 陆识祈应下,正想告别离开,忽然又听见陆怀瑾开口:“你那个未婚夫……” 陆怀瑾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还没问过你,什么时候订了婚?” “是我父母安排的,”陆识祈眨了眨眼,道:“还没办过订婚仪式。” 陆怀瑾知道大哥生前跟秦家私交不错,闻言立刻觉得这桩婚约应该是一句口头上的“玩笑话”。最重要的的是,现在秦氏这样旁敲侧击地催促,有点着急的意思,很难不让他觉得,这对他侄子是不利的…… “连仪式都没,”陆怀瑾沉声说:“董事长才知道,也还没点头。我觉得,不如就算了。” 陆识祈侧头笑了一下:“也是,小叔还没结婚呢,表叔父他们肯定不乐意。” “我不是说这个。”三十岁的陆怀瑾的确没传出过任何婚约的消息,他不轻不重地揉了揉陆识祈的头发,说:你爸妈本来就没怎么提过,肯定是没放心上。哪天跟秦氏好好谈谈,尽早取消了。” 陆怀瑾看着他慢慢道:“要是你不好出这个面,小叔帮你去。” 陆识祈含糊地应下,简单聊了几句就回到自己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他肯定是要跟主角攻取消婚约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识祈俯瞰高楼下的车水马龙,深吸一口,想,不管是任务还是找入侵角色,都不能太着急,不接触到别的角色人物,这些事都无法进展。 偏巧,临近下班时,陆识祈收到一条消息:八点,明湾餐厅,陆总有时间来吗? 联系人是秦铮——这个小世界的主角攻。 . 【人设融合度32%】 【你为没有完成的艺术学业感到有些可惜,但这在家族来看不算什么。长辈们已经帮助你很多了,你很感激】 约好的晚上八点钟,但陆识祈到餐厅时已经八点四十左右了。 他本来都拿了车钥匙离开了,又在电梯里碰见了陆怀瑾,被对方拉走去听策划部的会议,说是自己审美水平不够高,要跟着去审审新策划的活动主题。 不过也不亏,开完会后得到了2%的人设融合度。 “抱歉,临时有些事,”陆识祈温声开口:“让你久等了。” 主角攻非常好认,是那种早期狗血文典型的高冷霸道总裁,严肃熨帖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挺鼻薄唇,冷峻的看起来不近人情。 秦铮抬起头,露出英俊的五官,他本来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但看见青年微微俯身向自己弯唇笑着,不由得一晃,不近人情的话语一时没能说出来:“……没事。” 接着他将菜单推给陆识祈,示意他点菜。 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熟稔,陆识祈阅览着菜单,随便点了几个菜,偷空看了几眼对方,心中也差不多对秦铮有了初步印象: 表情不露山水,说话语速适中,但没有任何亲近的意思,更像是与合作伙伴谈论工作。换句话说,注意力完全没有在对面人身上。 这个时候,主角攻受相遇了吗?陆识祈握着筷子默默猜测。 但他在主角攻面前,他只是一个门当户对,对秦家有利的联姻对象,无权过问秦铮的感情生活。 陆识祈顾及着并不很高的人设融合度,说话很小心,耐着性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终于得到小五发出提示音: 【人设融合度45%】 陆识祈清楚地记得,他从公司出来时,人设融合度还是30%,这一下子上涨了13%。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起先还觉得刷人设融合度很浪费时间,不想遇上主角,就会涨这么快。 但是小五的提示音还没结束: 【你是秦家眼中一个优秀的联姻对象,漂亮,学识高,性格好,受陆家长辈疼爱重视……重点是没什么大的能力,秦铮的爷爷觉得,秦家会因为你带来的利益,而摆脱眼下的困境】 “……”陆识祈险些维持不住脸上得体的微笑。 虽然这是事实,但听起来很刺耳,想起53号系统的作风,陆识祈想,编写的程序也会继承创作者的习惯吗? 算了,他无声叹气,没必要入戏太深,任务重要,人设融合度能早点“及格”就行。 直到这顿饭快结束了,秦铮才道出约他前来的目的。 “我爷爷说,想尽早确定订婚的事情,”秦铮说,他放下筷子,声音缓缓,与陆识祈商量:“但我觉得现在不着急。” 不等陆识祈开口,秦铮又迅速道:“当然,也尊重你和陆氏的意愿。” 目前出台了新政策,专注地产的秦氏隐隐有些势弱,而陆氏家族底蕴深厚,秦老先生自然着急攀上陆氏关系,想尽快有联姻。 但秦铮此时是不想订婚的。 自己此时应该怎么回复呢? 很常见的情节,主角攻如果会与炮灰结婚,那都是被迫的,“联姻”必定是为了家里利益,甚至还要回头对心灰意冷的主角受皱眉说“我和他是假结婚”。 陆识祈认为这是极其关键的一个情节,因为这还关系到推动主角攻受感情进程。 眼下的情况倒是对上陆识祈接受剧情背景时,最开始想到的一个发展路线:在秦家重利的审视下,他作为一个长的好看却“没什么大能力”的炮灰,有必要“没脑子”地“恶毒”一下,让主角攻受两人都反感厌恶,从而促使主角攻原本的婚约解除,让两人关系进一步发展。 于是陆识祈想了想,微微垂头,这个角度笑的时候嘴唇柔和弯起,隐约露出一些羞涩的意味:“我觉得,不如听长辈的意见……” 【警告!警告!】 脑内突如其来痛感,如同刀斧劈开,痛楚一直延伸到脊椎。陆识祈忍痛能力很强,嘴角动了动,他慢慢地收起笑意,若无其事地坐直了身,垂眸听着小五的警告声: 【任务者有人设融合度降低的风险!请维持人设!】 “……不知道秦老先生,有与我表伯父商量吗?” 到嘴边的话倏忽转了个弯,陆识祈并没有因疼痛泄露出痛呼声,他的声音依旧清润温和,与往常没什么区别,而大脑飞速地运转着,调动着记忆为自己编造出一句话:“我们结婚,应该不是那么轻易就决定的,毕竟陆秦两家……” 警报声仍未停止: 【警告,警告】 【目前人设融合度不高,请维持人设】 【人设融合度降低,小世界将有崩塌的危险】 他到底在说什么? 要说什么才算符合原身人设?! 喉结滚了滚,陆识祈放缓了声音,转而说:“这肯定需要长辈们商量,那我觉得……” 脑海中的警报声太吵闹了,陆识祈被吵的头晕眼花,甚至都快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他不自觉地加重语气:“我觉得——现在不着急。” 不知是说给对面的人听,还是说给小世界数据听。 下一秒,警报声停止了。 噪音骤然消失,换来的却是耳鸣声,陆识祈呼吸有点急促,甚至觉得眼前也模糊起来,他抬起右手,单手将眼镜摘下。 ……没有再发出警告,所以是回答对了吗? 陆识祈恍惚地想。 其实他最后几乎无法控制自己说什么,不过是重复了秦铮的那句话: “我觉得现在不着急。” 而秦铮目睹了他摘下眼镜的动作,他以为青年这个行为似乎是在掩饰什么,眼神一动:“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我们可以把婚约放一放。” 陆识祈立刻说:“好。” 陆识祈的确是在掩饰受到警告的一些生理上的影响,但秦铮并不知道。 他把对方一系列动作反应理解成另外一个意思:明明对这场婚约迫不及待,但听到自己隐晦的拒绝后,即使难过,也没强求着答应。 其实秦铮早已知晓,陆家这位矜贵的小少爷对自己抱有别样情愫,但秦铮并不反感。 谁会讨厌一个如此漂亮温和,且知道分寸感的追求者呢? 秦铮想起青年刚刚的一系列反应——先是害羞,随后又想到什么,强撑着坐直身子,最后找合适的借口顺着他的话,说服自己。 ……还算懂事。秦铮端起酒杯,目光从上到下地扫过对面的青年。 . 【人设融合60%】 【你对秦铮抱有好感,但并不敢告知他,只是默默地喜欢,不想让他难过,因为你能站在他身边,就足够开心】 将眼镜戴回去,陆识祈偏头借着餐具反光看了看自己的脸,心中郁气却更大了。 他没了食欲,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骂出一句脏话。 骂对面用餐的人,也骂噪音背后的小五和53号系统, 还有这个小世界的数据。 手里的勺子搅弄着汤羹,青年情绪不高地垂下眼。 以及,穿书局。 . 只是与秦铮见了一次面,陆识祈的人设融合度就达到了60%,随后的几天里,人设融合度慢慢地涨到了64%。 今天下午五点的会议一直拖到了九点多,陆识祈很是疲倦,结束会议后让司机送自己回家。 他没忘司机三倍的加班费,这让司机很是高兴。 其实这些事有陆识祈的助理负责,并不需要他留心,但陆识祈主动提起来,不禁让司机觉得这位副总更平易近人了。 “陆总,附近正好学校晚自习放学,”司机问:“要不要绕过去?” 【人设融合度,65%】 【你脾气很好,对员工也大方,曾被员工私底下评为‘最喜欢的领导’之一】 【恭喜,您的人设融合度已达65%】 【您已经与原身完全融合,就算做出再出格的事情,也不会有小世界崩塌的危险哦~】 【请继续努力完成任务吧!】 “好。” 陆识祈坐在后座,他听完小五的播报后,放松地倚着车座靠枕,心情好了不少。 于是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司机变道打算调头绕路。 【叮!重要提醒!检测到入侵角色就在附近,请您把握好机会找到传送密钥!】 陆识祈霎时抬眼,下意识坐直身体:“等……” 左转灯在这一秒变绿,陆识祈想开口让司机在附近停下,而就是在这一秒钟里,碧玺红的迈巴赫滑过白线转弯,紧接着左侧车头“砰”地响了一声。 司机赶紧刹车,车身剧烈地晃动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撞到了人,连忙下车。 而后座的陆时祈却不适地扶住头,在他的视野里,整个世界一瞬间架空成虚无的框架和流动的数据——这是小世界崩塌的前兆。 陆识祈头晕目眩,他有一瞬间感觉自己也要化作一串数据卷入乱流里。 怎么回事,他没有崩掉人设……是因为入侵角色吗? 但很快,分散成方框的乱码闪动着组建,车厢隐隐约约有了实体,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接着,细碎的晶蓝色荧光点凝聚成一个十字准星,来回晃动着,直到跳出迈巴赫车厢。 陆识祈睁开眼,他缓缓地降下车窗,望着外面人群皱起了眉。 倒地的单车旁,蓝白校服的男生在司机的搀扶下站起来,茫然地与他对上视线。 来回跳跃的十字准星此时似乎找准了目标,锁定在穿着校服的男生身上。 【呲啦……滴……&#@*……】 因为刚才小世界数据的突发混乱,小五也受到了影响,机械的电子音有了杂音,但陆识祈清楚地捕捉到一句播报声: 【叮~恭喜!入侵角色已确认】 谢陵游 起风了,远处甚至还有一声闷雷。 “没事吧同学?”司机下车后连忙去扶倒地的男生,焦急地询问着。 司机被吓的不轻,斑马线上来来回回的人很多,他也有礼让行人,确定自己没违反交通规则。这孩子好像是自己撞上来的。 幸亏司机准备转弯,车的行驶速度不快,男生看起来也没什么伤,只是骑车撞上来后没能刹住,直接摔倒在地,书包侧袋的水杯被甩了出去。 地上还有一部黑色的手机,正巧被车把压住,屏幕几乎碎成一片蜘蛛网。 男生看起来也被吓到了,被扶起来后没有说话,看着司机帮着把单车扶起来,才反应过来。 “哎呦同学,你这……”司机回头看见车头上的划痕,忍不住叫了一声,有些难办。陆总的车价格都不低,尤其是这辆迈巴赫,仅仅修复刮蹭也是好大一笔钱,这肯定不是一个中学生能负担起的。 “受伤了吗?” 车后座被推开,年轻的男人长腿一迈,下来车后往前走了几步,温声开口。 陆识祈的声音放的很轻,听起来甚至有些虚弱。他微微眯起眼,借着夜色不动声色地打量扶着单车的男生: 蓝白色的校服上印的“蜀大第一附属中学”,校服外套拉链拉到了锁骨下,领口规规矩矩地翻折下来,露出明显的脖颈线条。 个子高的扎眼,肩背也有了成年人的宽阔,但有沉甸甸的书包坠着,肩膀处的布料被黑色书包带压出几条褶皱,勾勒出肩胛骨的轮廓。 男生微微垂着头,五官非常俊朗,但他的头发对于一个中学生来说有些长了,额前的头发稍微遮挡住了眉眼,等他闻声抬头看过来时,陆识祈才看见对方浓密的黑色眼睫。 男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停顿了一下,才开口:“没事。” 接着他回头看向车头被刮蹭的痕迹,低声说:“我会赔钱的。” 【呲……滴……入侵角……出现……数据被迫……请任务者做好准……暂时中断……】 小五的提醒播报噪音不断,扰的陆识祈有些烦躁。 入侵角色身上的十字准星闪烁后彻底消失不见,小五的电子音也停止了。 是因为小世界数据混乱,被影响到出现故障了吗? 陆识祈忽略掉头部的痛楚,又多看了男生一眼,突然退了几步,弯腰捡起来那部已经无法使用的黑色手机,递给他:“需要帮你联系你的家长吗?” 然而男生似乎反应很大地抬起头,盯着他说:“不需要,多少钱我自己来赔偿。” 也许还没过变声期,他的声音有点低哑。 “呃,同学,”司机心想一个中学生能有多少钱,一边对他说,“赔偿也是要先看车店那边怎么维修报价,走保险也能少一些。还是先联系你的家长吧。” 男生拨弄着无法使用的手机,僵持了一会,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报出一个电话号码。 于是司机用自己的手机,拨打了电话:“你好,请问你是……” 男生恰时主动告诉司机自己的名字:“谢陵游。” 听见他的姓名,陆识祈轻轻地皱了下眉,不觉有些困扰。他再次将视线放在男生身上,仔细观察起来,却被对方敏锐地察觉到视线。 那个名叫谢陵游的男生抬起眼帘,眼睛明亮,两人的视线一交触,陆识祈抬手推了下眼镜,率先移开视线。 他镇定地垂下眼,轻而缓地呼出口气。头痛的感觉似乎随着他的呼吸在慢慢消退。 而这头,司机开了外放,对电话那头说:“……是谢陵游的家长吗?你家孩子撞到我们的车了。” 电话那头顿了顿,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声:“好的,您稍等,我跟秦总说一下。” 听到对方这样奇怪的回复,司机愣怔住,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男生,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地扭头看向自己老板。 ……秦总? 纷乱的思绪一瞬利落清楚,陆识祈闭了闭眼,调整呼吸,接过来电话,对司机说:“我来吧。” 他在听见谢陵游拒绝跟家里联系时,心里就开始揣测,这个碎片入侵进小世界后,能为自己安排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与此同时,对方的电话似乎也换了人接:“你好。” 听见这个有些熟悉的男声时,陆识祈心下有些明了,开口说:“秦铮,是我。” . 年轻的女秘书战战兢兢地打断了会议,将手机递给会议室首座上的人。 秦铮有些不悦,他走出会议室,拧着眉接听电话:“你好?” “秦铮,是我。” 青年悦耳的声音传入耳朵,秦铮有些诧异,接着耐心地听完来龙去脉。 “好,我知道了,”秦铮看了眼会议室的门,匆匆道:“我在开会,稍后回你。” 陆识祈被挂了电话,表情如旧,神色未见什么不满。 他本是想借着这通电话试探一下谢陵游的身份,或是他与秦铮的关系,谁知道秦总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真冷漠啊,这至少还是个学生,却连人有没有受伤,都没问候一句。 陆识祈心中疑惑更大,他转过身来,对男生笑了一下:“走吧,我先送你去医院检查。” . 谢陵游沉默地看着身前暗红色的迈巴赫,在车灯下,保险杠上那道刮蹭的痕迹更加明显了。 路口人流量本来就多,更别提现在出了个小事故。若不是在斑马线上,大家一定都会停下来围观被刮蹭的豪车。 谢陵游能感受到来往行人看过来的视线,但更多的应该是在看他对面的这个年轻的男人。 夜晚来往的车灯光线交错,各色灯光笼在白皙的脸上,青年侧身微微低头,与电话那头说着什么。左手撑在车门上,明明是个漫不经心的动作,却吸引了许多目光。 他的脸生的极好,鼻梁高挺,戴着眼镜有种温润的书卷气,镜片后眉目修长,漂亮但透着冷感。清冷与温和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奇异地在他身上融合了。 风有些大了,可能就快要下雨。 烟灰色西装外套的下摆被吹起来,青年干脆换了个手拿手机,另一只空的手插/进口袋,摁住飘动的衣摆。 谢陵游的视线无意识地跟随着他的手,瞥见被衬衣勾勒出的腰身线条。 “……车只是有些剐蹭,还好人没事……嗯,没关系,你先忙……” 通话中断,青年顿了顿,然后谢陵游听见他对自己说:“走吧,我先送你去医院检查。” 他愣了一下,然后礼貌地回绝:“不用了,我没什么事。” 男生右手扶着单车,站直身体时,好像要比陆识祈高出一点。 “真的没事?”拒绝在意料之中,青年神色有些担忧地对谢陵游说:“身上没擦伤吗?” 谢陵游再次客气地拒绝:“谢谢,不用了。” 出了这样的事,也依旧拒绝。警惕心挺高,不给套出一点信息的机会,陆识祈想。 接着,他又听见男生说:“你的车……” 谢陵游垂下的那只手握着手机,他动了动胳膊,似乎想起手机已经不能用了,动作一滞,又将手搭在车把上。他抿着唇瓣,神色不免有些局促为难,却仍继续说:“我会赔偿你的。” “……”陆识祈扯了扯嘴角,心想,道德也挺高,符合一个正常高中生的行为。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入侵角色会是一名高中生。 还在上学的年纪,与秦铮不仅仅是认识的关系,甚至首要联系人就是秦铮……陆识祈的确想到一个人,秦铮的亲弟弟。然而那个人是有名有姓地存在原身的记忆里,名字是秦钺。 至于这个姓谢的男生…… 毫无印象。 陆识祈一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面前的男生,左边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似乎又传来痛感。他屏息一瞬,干脆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转而说:“好,那我送你回家。” “马上要下雨了,”文雅的青年笑意盈盈,自然地开口:“秦铮怕你回去不安全,让我送你回去。” . 骗人。 谢陵游盯着青年红润的唇瓣,轻轻地歪头。 他心里冷笑了一下,尽管没有听清两人的通话内容,但秦铮向来对自己不管不顾,怎么可能这样好心? 可偏偏就这个时候,像是为了印证陆识祈的前半句话,天边落下一阵雷声,随着大风刮起,有雨珠砸在了车玻璃上。 “好啊,”面前的少年露出一个微笑,他没有提起秦铮,对陆识祈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于是,陆识祈吩咐司机先回去,自己来开车送谢陵游。 临走前,司机帮忙把单车搬进后备箱,却是关不上门了,滑稽地张着口,他本来想提醒陆总一声,一抬头刚巧看见那个背着书包高中生面无表情地站立着。 谢陵游黑色的眼睫下眼眸深沉如墨,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识祈走向驾驶座。 司机迟疑了一下,张开喊:“陆总……” 陆识祈刚刚拉开车门,闻言回头:“怎么了?” 男生也侧目看来,微微偏头,睁大眼,是疑惑的神情。 在司机眼里,这个叫谢陵游的高中生长的乖巧帅气,撞到豪车的时候大概是被吓住了,一开始一声不吭的,也不忍心让人责怪。 虽然今晚这件事挺让人后怕的,不过幸好没出什么大事,可巧,陆总也认识这学生的家里人。 “啊,那个……”司机卡顿了一下,又赶紧说:“自行车搬到后备箱里了,但是合不了,您开车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了。”陆识祈只看了一眼,微微弯腰,探身坐进驾驶座内。 这时,谢陵游冲着司机露出笑意:“谢谢叔叔帮我搬车。” 不过一两分钟,雨滴紧密了起来,天色黑的彻底。 “今天真是麻烦您了。”男生礼貌地道谢,面容俊朗,弯起眉眼笑得很是乖巧。 司机看着谢陵游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只觉得自己刚刚是看错了。 高中生而已 上车后,陆识祈率先开口问:“手机彻底摔坏了吗?” 谢陵游摁了摁手机边缘的开机键,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嗯。” 陆识祈便也低头去看一眼手机斑驳的屏幕,对他说:“要不然,我们先去附近的商场选个手机?” “不用,”谢陵游立刻拒绝,他偏过头来,神色认真地看着他说:“我还没赔你的车钱呢。” 陆识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那用我的手机来导航吧。” 谢陵游接过他的手机,在导航里输入目的地。这个地址有些眼熟,陆识祈思索了几秒,想起来这是秦家的地址。 他瞥了谢陵游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打满方向盘,将车驶向另一个单行道。 原身自己开车的次数不多,驾驶车辆这种机械且具有严格条规性的事情,对于一个习惯按规则行事的系统来说并不难。 轰隆一道雷声,白色亮光骤然划破黑夜,一闪而逝。 暴雨几乎是在一瞬间来临的。 这大概是夏末的最后一场大雨,雨势倾盆,雨刷器几乎阻挡不了车玻璃上的水幕。 红灯秒数闪动着,陆识祈看着车窗上的水痕,缓缓吐出一口气,不自觉地弯起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了敲。 他一点也不喜欢下雨天。 驶过下一个十字路口后,车速逐渐放缓,直到迈巴赫靠着路边停下。 “稍等我一下。”陆识祈扭头对副驾驶上的人说。 接着他拿起车上的雨伞,推开车门,走近了雨幕里。 . 车门被甩上后,车厢里安静无声。 空气里似乎留有柑橘的清爽气息。雨珠接二连三地滑过玻璃,模糊掉车外远去的欣长身影。 大雨和夜色彻底阻挡了他追随的视线,他沉默地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而后再次拿出那部坏掉的黑色手机。 屏幕碎成一片蜘蛛网,有一道裂痕露出锋利的边缘。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碎掉的屏幕上慢慢地移动着,然后猛地用力—— “嘭!” 车门被打开又迅速地关上,青年挟裹着些许雨水坐进来,烟灰色的西装被雨水打湿,晕染了深色的痕迹。 陆识祈干脆脱掉了西装外套,他手里提着个袋子,上面是某药店的标识。 陆识祈拿出袋子里的碘伏和棉签,指了指谢陵游的手:“消消毒。” 虽然谢陵游反复说自己没什么事,不需要去医院,但骑车摔倒后身上肯定有磕碰。刚刚谢陵游伸手接手机的时候,陆识祈就注意到他手背上似乎有一片擦伤。 他想着如果先跟这小孩提起来,问他要不要去药店买点消毒用品,肯定又因为是小伤而是客气疏离地拒绝,于是陆识祈干脆自作主张,自己下车去近处的药店买了些东西。 只是陆识祈没想到对方手上的伤口,比他原本想象的严重些。 男生手背和手掌边缘都有擦伤,还沾了些灰尘,皮肤表面皱缩在一起,乍一看有点吓人。 陆识祈在袋子里翻找着创可贴,偶一抬眼,看见谢陵游腿上放着书包,正用左手捏着棉签,笨拙地摁在伤口上,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陆识祈放下手里的创可贴,开口说:“来,伸手,我帮你擦。” 男生顿了顿,乖乖地把右手手掌张开,伸了过去。 完全已经是成年人的手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腕突出的腕骨也有轻微的擦伤,陆识祈一手拿着棉签,另一只手帮他扯了扯宽大的校服袖口。 他这才看见蓝白色校服上,还有新鲜的血迹。 靠近手肘的布料上有些没拍干净的灰尘,陆识祈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袖,正好露出袖口上几道血迹。 还是湿润的状态,没有规则的痕迹,像是无意间蹭上的,但如果只是擦伤的话,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出血量。 陆识祈托起他手背没有受伤的地方,不禁轻轻皱眉,有些惊讶抬眼去问:“哪里流了这么多血?” 因为刚刚从雨中回来,青年的手指微凉,虚托着他的手腕,抬起眼自下而上地看着他。 从这个角度,谢陵游无需透过镜片,视线就能从他的眉骨延伸下去,坠入青年真切关心的凝视。 皮肤接触的部分传递了温度,可能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朝气蓬勃,陆识祈只觉得对方的手温度有些高。 “啊,好像是我的手机……”谢陵游像是不好意思地低下来头,摊开另一只手,露出手指侧面细长的伤口:“拿手机的时候,不小心被屏幕割伤了手。” 陆识祈不觉皱起眉,这样的伤口就不太好用创口贴了,他只好继续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染流出的血珠。 他的动作很轻,但被他捧着的手指仍旧蜷缩了一下,陆识祈立刻问:“疼吗?” 男生回答的很迅速:“不疼。” 他这样回答,也是在陆识祈的预料之内。 “疼了就跟我讲,”陆识祈顿了顿,继续低头帮他清理伤口,一边故意用含着笑意的声音说:“你也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秦铮大概没有跟你提过我,”陆识祈借着低头的动作,隐去神情,用一种熟悉的口吻,仿佛与他很亲密地说:“我是陆识祈,是秦铮的——” 青年垂头露出一截莹白的脖颈,肩颈的弧线隐没在衬衣里。 他丝毫没有发现,男生正深深地注视着他,眼神晦暗不明。 眼睫微颤,浓黑的眼珠停留在青年的肩膀上,目光好像充斥着某种情愫,浓稠地仿佛有了实质。 青年的音色很好,讲话声音也温柔,谢陵游清楚地听见他口中的三个字: “——未婚夫。” . 只不过是一个高中生而已。 陆识祈想。 在确认入侵角色的时候,他本来有些困扰,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与对方接触。 不小心撞了自己车的高中生,看起来家教很好,不知道是因为犯错而态度谨慎,还是本就有些怕生的性格,男生没有怎么主动开过口,始终一板一眼地回复自己的话。 陆识祈先是提出送他回家,而且故意讲“是秦铮说的”,男生毫无怀疑。 但他与秦铮到底是什么关系,没有任何透露出一点。 受伤的手或许是个契机,陆识祈试图拉进两人的关系,他知道自己的外貌很有迷惑性,令人如沐春风,很轻易就能让人不设防。 他还仔细地帮男生处理了伤口,谢陵游也没有排斥他的善意,陆识祈索性自己先摊牌,讲出自己身份,等待对方的反应。 “……啊。”谢陵游先是一愣,然后好像对他有很大的好奇,微微偏头去看他,这个动作稍微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这么说,”男生的头发有点长,有几缕发丝凌乱,脑袋在光线下显得毛茸茸的,他恍然大悟般露出一点微笑,开口说:“我应该叫你嫂……” 最后一个字并未说完,陆识祈轻轻地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不用那么叫我。” “哦,好的。”谢陵游拖长了声音,他察觉到对方抵触这个称呼,笑了笑后就顺从地点头。 简单地清理完伤口后,陆识祈抬起头,听见谢陵游认真地道谢。 他的眼睛黑亮,看人的时候,会让对方觉得专注而真诚,像某种放低了警惕的小动物,对人亲昵的示好。 陆识祈收回视线:“没关系。” ……秦铮只有一个名叫秦钺的亲弟弟,所以他是秦家旁支的孩子? 那为什么首要联系人会是秦铮?是在秦家借住吗? 瞅了眼手机屏幕导航的地址,陆识祈踩下油门。 他放弃了。既然对方避开没有主动讲,陆识祈觉得自己问下去的话,有种探究对方底细的感觉。 毕竟还是个学生呢,他瞥了眼谢陵游穿的校服,不好再打探对方,专心开车。 . 开车间隙,陆识祈跟秦铮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送谢陵游回家。 等到了秦家门前,陆识祈看见已经有人打着伞在等着了。 “小心你的手,别被淋着。” 下车前,陆识祈提醒了谢陵游一句。秦家的人连忙过来搬车,撑伞接着两人进门。 原身的人设融合后,陆识祈很轻易地就掌握了与秦家人的相处模式。 陆识祈微笑着与秦家管家道谢,臂弯里挂着外套,他还未来得及递给管家,忽然听见有人喊: “陆哥!” 秦钺飞奔着从二楼跑下来,亲昵地喊着。他养的金毛也兴冲冲地随着主人跑来,“汪汪”地叫了两声。 陆识祈注意到身旁的谢陵游后退两步。 “识祈来了啊。”秦老先生坐在轮椅上,他看见陆识祈来很是高兴,吩咐人准备夜宵。 陆识祈说:“打扰您了。” 他问候了对方身体,秦老先生笑的更加慈祥:“这么晚辛苦你了,雨下这么大,有没有淋着?” “没有,还好车上备了雨伞,今天也是巧,正好是认识的人……” 陆识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谢陵游,他刻意模糊掉秦铮,解释了今天的小意外:“没什么大事,有些擦伤,您不用担心。” 自进门口后谢陵游就默不作声,秦老先生好似这才发现他手上的伤,后知后觉地让人把药箱拿过来。 现在已经过了十点钟,秦家早用完了晚饭,但秦老先生让人专门做的夜宵也格外丰富。 陆识祈没什么胃口,简单地吃了一点,而秦钺坐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陆哥,上次你说过的话剧,我去看了,真的很有意思!” “但是都没人陪我去看,我哥天天忙着工作。”秦钺性格很开朗,陆识祈记得他还差几个月就十八岁了。 秦钺凑近了陆识祈,撒娇般地说:“下次你可不可以陪我去啊?” “阿钺!”他的爷爷半是责备半是纵容地训斥他:“不要打扰识祈吃饭。” 秦钺总是缠着他,很喜欢与陆识祈呆在一起。而秦老先生一半是宠爱自己的小孙子,一半对此保持着暧昧的态度,他巴不得陆识祈融入秦家,好像这样和谐的画面,就是与秦铮婚后的场景之一。 餐盘轻轻地搁在桌上,谢陵游放下餐具,轻声道:“我吃好了。” 秦老先生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又止住了,不淡不咸地点了点头。 于是谢陵游推开椅子,转身上了二楼。 陆识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听见秦钺不满地说:“你听见了吗陆哥?” “嗯?”陆识祈回过头,好脾气地冲他笑:“什么?” “你不要看他啦!”秦钺冲着楼上翻了个白眼,而后被秦老先生呵止。 陆识祈自动忽略掉其中的小插曲,主动提起上个话题:“你说的话剧吗?如果有空的话,当然可以陪你去。” 他拿起汤勺,不动声色地隔开秦钺开心到想要抱住他的动作。 甜汤喂入嘴里,陆识祈垂下眼,默默思考,这样模糊不清的态度,谢陵游在秦家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留宿 在秦家吃过晚饭后,秦老先生笑呵呵地请陆识祈留下来住:“雨下的这么大,开车也不安全,就在这住一晚吧。” 陆识祈看了一眼窗外磅礴的大雨,没有拒绝。 管家带着他来到三楼的一间客房,有意无意地提起隔壁就是秦铮的房间。陆识祈只是跟他道谢,没有按照秦老先生预想的那样进去看一看。 他刚刚洗漱完,秦钺就跑进他的房间里来: “陆哥,我成人礼的时候,你会不会来呀?” 陆识祈穿着家居服侧身坐在床边,在柔和的橘色灯光下,整个人显得温暖明亮,他已经摘了眼镜,没擦干的头发随意地垂在额前,秦钺与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对视时,忍不住有些脸红,蹲坐在床边看他。 陆识祈眼眸微微弯起,表情动作幅度不大,但就是让人感觉柔和与亲近:“阿钺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陆哥你都不记得我生日……”秦钺声音清脆,拖长语调讲话时总觉得他在跟人撒娇,他有些受伤般地瞅了眼陆识祈,又抬头说:“是下个月月底。” 秦钺与秦铮的脸部轮廓极其相似,只是秦钺的眼睛更加圆润,没有锋利的感觉,是少年人的俊俏。 他的脸颊还有些许的婴儿肥,是他年纪小的缘故吗……陆识祈看着他,下意识地想起另一张少年感的脸,俊朗而沉稳。 谢陵游与秦钺年纪相仿,两人却是完全不同的。 察觉到自己思绪跑偏,陆识祈很快回过神,笑了笑后对秦钺说:“好,那我把月底的时间空出来。” “但是,”他话锋一转,表情有些苦恼地说:“把月底的工作提前,我就没时间陪你去看话剧了。” “没关系!”秦钺并没有沮丧,高高兴兴地站起来,强调说:“那我们说好了哦,陆哥你可不要忘了。” 陆识祈偏过头,随手将额前的随发撩开,一边开口说:“不会的,你哥哥到时候肯定会提醒我。” 秦钺突然不吭声了,陆识祈疑惑地抬眼去看他,正巧听见楼下秦老先生中气十足地在喊秦钺,催他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我要回去睡了,”秦钺匆匆地说,关上门后想起来什么,探出一个脑袋说:“陆哥晚安!” 陆识祈微笑着对他点头,说:“晚安。” 听见外面的人“噔噔噔”地跑下楼去,陆识祈摸出烟盒,顿了顿后又放回去。 他将身体后仰,头枕在柔软的枕头上,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陆识祈觉得实在有些累了。任务者无法窥探人物角色的心理,但系统可以提供简单的情绪波动,来供任务者判断眼下情形。在穿书局任职系统的十年里,他配对的任务者差不多有上万个,陪着他们应对各形各色的人。 连续五年获得最佳员工的67号系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当换了自己去当任务者,面对一些任务还是会有不适感。 不过陆识祈对比了一下,他从一开始的精神紧绷,到现在游刃有余地应对其他角色,用的时间比大部分任务者来说还算快,这全靠自己迅速提升起来的人设融合度。 想到这里,陆识祈翻身坐起来,尝试着恢复被小世界数据混乱影响的小五:“重启系统,检测人设融合度。” 【滋滋……】 【小五重启中,请您耐心等待】 【重启成功,正在为您检测人设融合度】 【人设融合度75%】 又上涨了15%,与秦家人接触,就能把人设融合度涨的这么快吗? 陆识祈刚刚想到这里,小五继续播报:【目前发现入侵角色距离您不过百米,是否要开启定位追寻?】 想起因为入侵角色的确认而产生的一系列数据动荡,陆识祈不免得有些后怕:“否。” 他不清楚53号系统编写程序的水平到底有多高,只怕这个本来没多少功能的播报类脆皮系统彻底坏掉。 反正谢陵游就在秦家,以后他跟秦家打交道的次数不会少的,慢慢来吧。 . 大雨几乎下了整夜,雨声还夹杂着雷电,陆识祈睡的不是很好。 早起天已经大亮,站在窗户旁边,陆识祈看见秦家院子里零落一地的树叶和花瓣,有佣人正在打扫。 接着熟悉的蓝白色校服闯入视线,谢陵游还是骑着那辆单车,背着黑色书包,准备去上学。在出大门前,秦家管家拦住了他,男生便刹车停下,微微侧身,单脚落地支撑着身体。 管家好像对谢陵游说了些什么,谢陵游只是点了点头,接着便出门了。 客房门口突然响起奇怪的动静,好像是秦钺养的那只大金毛在挠门,陆识祈收回视线,换好衣服开门。 秦钺果然就在走廊上,招呼着金毛过来,然后笑眯眯地和陆识祈打招呼:“陆哥早上好!” 他穿的也是校服,不过是本地相当有名的私立学校的统一制服。 陆识祈含笑应答,跟着他一起下楼吃早餐。 秦老先生大概是吃完了饭,正在跟秦铮说话。 秦铮看见两人一起从楼上下来,淡淡开口:“阿钺,你上学快迟到了。” 话是对秦钺说的,但视线落在陆识祈身上。 他昨天工作太晚了,本来想在公司里将就一夜,又想起陆识祈发来的消息,还是回了家。 到家已经是深夜,人都已经睡下了。那辆迈巴赫他也去看了看,车头有道明显的剐蹭,管家也说谢陵游只是有些擦伤,没什么大事。 “你的车,我让人联系了车店,下午就会有人开过去修补,”秦铮对陆识祈说,“昨天谢谢你送陵游回来。” “没事,”陆识祈说:“车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一会我还要开车上班,就不麻烦你了。” 秦铮却说:“没关系,正好顺路,我送你去公司。” 陆识祈沉默两秒,没有拒绝。 秦老先生笑呵呵地让人推自己去院子里逛,临走前催促慢吞吞吃饭的秦钺:“快点吃完,让刘叔送你去学校。” 秦钺不情不愿地挑出盘子里的西兰花:“噢。” . “不知道陵游是你弟弟,昨天打电话时,我还吓了一跳。”陆识祈用了秦铮对谢陵游的称号,自然地开口。 “他是我表弟,”秦铮正在开车,没有说太多话:“他也是上周刚刚搬来。” “阿钺邀请我去他的成人礼,”陆识祈换了个话题,问:“我都忘了他生日,还没给他准备生日礼物……你觉得我送些什么好?” “这孩子,”秦铮叹气,但说起了自己亲弟弟,话语明显多了起来:“还没说好想怎么办呢,他倒是积极。” 秦铮想了想,开口:“画或者别的什么收藏品吧……他跟你喜欢的东西差不多,不用管他,你送什么他都会很喜欢。” 到了公司楼下,陆识祈与他道谢,接着匆匆上楼。他今天其实已经迟到了,虽然说没人敢提醒他,但是如果被陆怀瑾发现…… 果然,到了办公室门口时,张秘书已经在冲他使眼色了。陆识祈苦笑了一下,走进自己办公室。 陆怀瑾却好像不知道他来晚的样子,自然地和他聊起上次策划部的会议。 “小叔,策划部那边轮不到我参与。”陆识祈不太想看对方递来的那份会议记录。 原身的确受家族长辈们宠爱,但也都知道他不是经商的料,只是给了个职位让他帮着管理事务,并没有做别的事。 但陆怀瑾的态度,让陆识祈有些纳闷,对方好像很想让他在家族事业里站稳脚跟,参加更多的公司事务里。 最开始时,为了人设融合度不再降低,陆识祈便没有拒绝,顺其自然地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下场则是经常被陆怀瑾拉去旁听各种会议或者报告,是原身从未有过的忙碌。 陆怀瑾神色有些不太赞同:“只是跟着学怎么做,你总要帮着公司做些事的。” 接着,陆识祈听见他冷不丁地问:“你昨晚没有回家?” 这还不如继续聊工作上的事呢。 陆识祈倒茶的动作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地说起昨天出现的小意外:“……下那么大的雨,我就干脆没回去,在秦家住了一夜。” “小祈,”陆怀瑾接过他递来的茶盏,叹了口气,说:“我还是建议你,跟秦家取消这个婚约。” “秦铮的确前途无量,野心也足够大,他的三个叔伯在秦氏产业里的话语权,甚至不如他,”茶雾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男人眉眼之间,陆怀瑾说:“但你大姑母前些日子跟我提到过一件事,秦老先生年轻时,其实有三儿一女。” 陆识祈回想了一下,说:“秦铮从从来没说过他还有一个姑姑。” 陆怀瑾说:“因为秦铮爷爷跟他的女儿断绝了关系。” “当年秦铮的爷爷安排女儿和一个集团继承人结婚,可是秦小姐与家庭医生私奔了。” “这对秦家来说是桩丑闻,为了平息原定亲家的不满,还不得不割让了一些生意,秦老先生一气之下,宣布不再认这个女儿,也对她不管不问。” 陆怀瑾说到这里,忽然露出个不屑的笑容:“现在他老了,好像又觉得感情珍贵,念起来这唯一一个女儿,派人去找,得到的消息却是女儿已经去世了。” 或许豪门家庭都用光鲜亮丽包装着外表,私底下却如虫蚁蚕食。陆识祈陷入柔软的沙发里,静静听着,没有出声。 “自从那个家庭医生车祸去世后,秦小姐就患了抑郁症,最终也选择了自杀,留下了一个儿子。” 陆怀瑾继续说:“就在不久前,秦家将那个孩子接回了本家。” 陆识祈听了一半就猜了出来,谢陵游就是秦小姐的儿子,秦老先生的外孙。 秦老先生对女儿多年不管不问,连死讯都不曾知晓,最后念起女儿,只能找到她留下的孩子。 在系统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会,比对上某个任务里差不多经历的角色,陆识祈猜测着问:“秦老先生对已故的女儿太过愧疚,所以想在这个外孙身上弥补?” “嗯,”陆怀瑾说:“秦铮的三个叔父对他已经有不满了,而且他本来就有一个亲弟弟,再加上这个让秦老先生怜惜的表弟……” “谁知道秦家未来是什么样的。” 未来必定是秦铮说了算啊,陆识祈心想,因为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在财力权势上总会得到小世界数据的偏爱。 但秦老先生对谢陵游真的是怜惜吗? 想起老人对谢陵游的态度,陆识祈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他查了查蜀大附属第一中学,发现这个学校在本地还算不错,每年的毕业生成绩都很好,谢陵游从外地来到秦家,能转学到那里不容易。 但是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秦钺,读的是昂贵的私立学校,还有司机接送。 陆识祈想的很简单,他觉得如果是感到亏欠,就会竭力去弥补,秦家那样有财势,必不会不舍得对谢陵游用物质弥补。 但秦老先生这个人很复杂,从他年轻时在商业上的经历来看,他是个很骄傲的人。或许他真的想念女儿了,又同样记恨秦小姐当年的忤逆,让他过不去那个坎。 那么面对谢陵游的时候,就更加矛盾了。毕竟秦小姐已经去世,谢陵游已经是懂事的年纪,明辨是非。 更不要提一涉及到金钱,亲情里的每一件事都能拿起来斤斤计较。 总的来说,就是不够爱。67号系统如此评价。 家长会 “因为台风,港岛的项目拖了很久,下个月我打算过去呆上几天。” 三楼书房里,秦铮跟秦老先生聊起近日的工作。 自从腿受了伤后,老人身体断断续续有些小毛病,他索性放了权,安排好公司各项事宜后在家侍弄花草。 年轻时他醉心事业,顾不得家里,回头看几个儿女样样不得心。倒是秦铮作为他的长孙,于商业上有他当年的作风,秦老先生挺满意让他做继承人。 “这些年不断派人驻港,还需要你亲自去吗?”提到下个月时,秦老先生想了起来:“阿钺生日还没决定好怎么办,你哪天跟他商量商量。” 秦钺翻着财经期刊,随口说:“他不是都想好怎么办了么,随他说的办就行。” “你这话说的,”秦老先生不赞同地皱眉:“你好歹帮他提提建议,十八岁成人礼,不是他平日里搞的那种什么派对,当然要办的隆重些。” 办的隆重,然后邀请各家公司总裁董事来拉进关系吗?秦铮有些看不进去书页上的字了,他想,阿钺肯定不愿意自己的成人礼变成一场社交晚宴。 “现在小孩都喜欢热闹的派对,”秦铮淡淡地说,“不用管他了,他肯定有自己想法。” “你是当哥哥的,自然要给你弟弟操心。” 秦铮有些厌倦地合上手里的期刊,又听见秦老先生说:“说起来,陵游也快满十八了,你说要不要让他改姓,回来登上族谱?” “啪”的一声,书册被拍到桌面上,男人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您要是决定好了,我跟大伯他们立马去办。” “嗳,我只是跟你提一嘴,”秦老先生见他的这样的反应,连连叹气,“这只是问问你的意见。” “您决定的事情,我也没资格提意见。”秦铮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我周六就去港岛,几天后就回来,这样就不会耽误给阿钺办成人礼了。” “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 楼下有杯子摔碎的声响,秦铮站在楼梯上,冷眼望下去。 篮球骨碌碌地滚过楼梯台阶前,秦钺换了一身运动衣,正撇嘴站着。谢陵游穿着普通的T恤和黑色短裤,脚下是碎掉的玻璃杯,垂着头站在楼梯旁边,白色T恤上的一团脏色印记十分明显。 “崔叔,”秦铮淡然开口,“让人把碎玻璃打扫了。” 管家原本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为难,闻言立刻上前自己动手清理。秦钺当时有些生气,还没发泄出来就挨了秦铮一声训斥:“客厅是让你打球的地方吗?” 秦钺:“哥,我不是故意……” “想打球就出去打。”秦铮知道秦钺与谢陵游不是很合得来,但懒得去断两人的官司:“要么就回去练琴。” 金毛垂着尾巴跑来,用鼻子顶着篮球,想还给自己主人。谢陵游看着它后退一步,差些踩到一块碎玻璃,被管家提醒了一声。 犯错的是秦钺,而秦铮没有问过谢陵游一句,也没有让秦钺给他道歉,明显更向着自己亲弟弟。 但自小被惯坏的秦钺压根想不到这些,只觉得秦铮没给他面子,于是他对着自己亲哥哥哼了一声,接着恹恹地带着金毛去了院子里。 秦铮无声地叹了口气,也想转身走,却被谢陵游叫住:“铮哥。” 谢陵游犹豫了一下,说:“下周六学校要开家长会。” 秦铮情绪不好,心里有些不耐烦,随口应了下来:“我知道了。” 阿钺不喜欢谢陵游他是知道的,他无非怕对方来到这个家里,分走爷爷只属于自己的爱。 在秦铮看来,自己弟弟无需对谢陵游表现出反感,因为秦老先生最疼爱的明显还是自己亲孙子,反而对谢陵游保持微妙的态度。 时而看着他想起逝去的女儿,时而又觉得谢陵游的存在,就是在提醒自己,过去发生过有多让秦家不光彩的事情。 相比较而言,秦铮更厌恶自己爷爷这种出尔反尔,装模作样念感情的样子。而他自己本人对这个不太爱讲话的表弟没什么感觉——反正不管谢陵游成不成年,都绝不可能撼动秦家继承人的地位,甚至秦氏的产业不会让他碰到一点。 因为秦铮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 谢陵游吃完早饭后没有离开饭桌,他不见秦铮,便询问管家:“铮哥去公司了吗?” 管家轻声说:”大少去港岛出差了。” 谢陵游没什么反应地点了点头,背上书包出门了。 那看起来是没人给自己开家长会了,还得去跟老师解释。 看见班里同学父母陪同着陆陆续续进班,谢陵游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索性走出了教室。 学委正在班门口负责家长签到,看见他小心翼翼地问:“谢陵游,你家长还没来吗?” 到了高三还转学,这样的情况属实少见,而且这个新来的同学长的很帅气,班里学生难免有些好奇。但这近一个月相处下来,谢陵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的阳光,反而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孤僻。 尽管说话挺礼貌的,但总让人觉得有些冷淡,慢慢地也没多少人跟他聊天了。 谢陵游站在栏杆旁,虽然看不太清学委手里签到表上的字,但唯一一个空白的格子还是很显眼。他收回视线,语气平淡:“不来了,我一会去跟班主任说。” 然而他说完这句话,一低头,就看见了楼下的陆识祈。 因为对方那张脸长的属实引人注目。 【目前发现入侵角色距离您500米,是否要开启定位追寻?】 “否。” 【目前发现入侵角色距离您100米,是否要开启定位追寻?】 陆识祈继续选择“否”。 没敢开启小五的定位追寻功能,陆识祈就靠着这点提醒,来到谢陵游所在的教学楼下。他抬头张望时,正好对上谢陵游的视线。 他仰着脸似乎朝谢陵游笑了一下,接着大步走来,上了二楼。 “你们学校还挺大的,”陆识祈来到谢陵游面前,微笑着对他说:“秦铮今天有事,让我来替他开家长会。” 看到男生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极其惊讶的样子,陆识祈顿了顿,抬手扶眼镜时,遮住半张脸,声音很低:“你不介意吧?” . 秦铮落地港岛后,也是经助理提醒,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是蜀大附属中学开家长会的日子。 几个助理秘书此次都跟他同行,管家需要照顾腿脚不好的秦老先生……秦铮一时没能想起来合适的人代替自己去开家长会。 ……算了,反正只是一次家长会而已。秦铮本来都收起来了手机,忽然看见机场里装饰的一幅油画。 脑海里突然冒出青年清隽柔和的脸。 秦铮不知怎么地,再次拿出手机,找到陆识祈的名字:今天有空吗,想拜托你一件事。 消息刚刚发出去,秦铮就皱着眉想要撤回,但没想到对方几乎是秒回:“有空,什么事?” 对方回复很迅速,这不觉让他的眉头放松下来。秦铮干脆给陆识祈打过去电话,请他代替自己去谢陵游的家长会。 “好啊。”陆识祈想也没想地答应下来,他也是意外秦铮会想起来自己,大概是觉得上次送谢陵游回家,让他觉得很放心? 陆识祈听见家长会的时间后,看了眼表,马上就到时间了,便准备出门:“教室在几年级几班?” “……”秦铮卡了壳,然后说:“等下我发给你。” 陆识祈不禁挑眉:“秦总这么忙,还记得表弟开家长会的时间?” 自从在秦家留宿离开后,陆识祈原本还在愁怎么跟谢陵游接触,因为对方学生这个身份实在有些难办。 还是在秦家住,一想到要与秦家人来往,陆识祈打心底的抗拒。 可是不管完成主角攻受结婚的任务,还是取得传送密钥,与秦家接触是必然的。 陆识祈这几天干脆跟着陆怀瑾忙集团里的事,没想到主角攻有一天会给自己送来机会。 这么想着,陆识祈歪头将手机夹在脸颊旁边,穿上外套。 秦铮听见对面隐隐约约的动静,青年含着笑意的声音忽然放大一些,通过手机传来增添了些磁性,像是在自己耳边说话。 他尽量忽略对方类似与自己开玩笑的语气,顿了顿后,说:“这次真是麻烦你了,等我回去请你吃饭。” 陆识祈拿上车钥匙出门,想也不想地回答:“不用。” 挂了电话后,陆识祈难得翻了个白眼。 好像由秦铮主动来约人吃饭,是件很稀罕的事情。 . “秦铮今天有事,让我来替他开家长会,” 青年声音和煦,对谢陵游说:“你不介意吧?” “……咳,不介意。”男生好像非常意外,他开口时声音莫名有些哑,刻意地清了清嗓子说:“耽误你时间了。” 陆识祈在学委那边签字,回过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又听见谢陵游低声说:“谢谢你。” 面前的高中生与自己差不多高,清亮的黑色眼睛先是看着他,接着移开目光,有些游离。 这三个字说的有些郑重其事的意味了,好像很感激他能来。 不知道这次有没有降低些警惕心呢…… 陆识祈一边想着,一边将手放在他肩膀上,弯唇笑着开口:“不是说了么,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他说:“而且今天我不上班,没什么耽误的。” 陆识祈今天没有穿西装,是一件浅色的风衣外套,显得身高腿长,看起来没有那么严肃,与其他家长比起来过于年轻,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没有挪开搭在对方肩上的手,反而轻轻地拍了拍谢陵游,说:“别乱跑,等开完会我送你回去。”说完他就进了教室。 谢陵游站在教室外,眼珠随着青年的身形而移动。他身边忽然凑上来几个同学,有些兴奋地问: “谢陵游,那是谁呀?” “是你哥哥吗?” 谢陵游把目光收回,露出一个微笑,随口应答:“嗯,是我的哥哥。” . 离开秦家的唯一的路途 谢陵游的座位很好找,在最后一排。陆识祈坐在他的位置上,身形笔直,像在开什么重要会议,这让讲台上的老师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事实上他在公司开会也是这么坐的。 “家长们也要对学生严格,让他们清醒地意识到未来;如果在年级里排倒数五十,那么上大学是没有希望的……” 家长会无非还是在讲督促学生的学习,尤其是高三的最后一年,至关重要,老师讲的慷慨激昂,让那些坐在讲台下的家长们恨不得也能为学生吃点苦减减负担。 这种场面,像秦钺所上的那所昂贵的私立学校是绝对不会出现的。谢陵游在秦家的位置实在有些尴尬,目前他还没有满法定的年龄,必须有监护人,他进入这所高中,也就说明秦家替他选择的道路与秦钺完全不同。 不过这对他也算件好事,陆识祈想起蜀大第一附属中学的升学率,觉得如果谢陵游能考上一所不错的学校,大概是离开秦家的唯一的路途。 等老师提起“家长看看孩子的课本和目标院校”这一环节时,许多家长已经开始翻看学生的课本或者笔记了。 谢陵游桌面上收拾的还算整齐,有个笔记本摊开,上面用黑红蓝三色笔写了笔记,字体工整,直液笔放在一旁,没有合上盖子,看起来主人是离开座位有些匆忙。 陆识祈本来想着尊重谢陵游的隐私,没有翻他的笔记和书本,但是一群家长里只他一个人一动不动的,有些过于显眼了,便象征性地拿起来桌上的成绩单看了看。 班主任要求学生把自己心仪的目标大学写在成绩单右上角,用来激励自己,但谢陵游成绩单上面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写。 别的家长都还在翻阅孩子们的笔记,检查学生用功的痕迹,陆识祈只好盯着成绩单继续看。 全班的名次从高到低排列,他看了三分之二的名字还没看见谢陵游的名字,干脆从末尾的名字倒着数。 倒数第五名,理综在班级平均线下,语文英语差一点及格,数学只有几十分。 陆识祈忍不住挑起眉。在穿书局时,他听53号系统说,那个疯子先前是因为能力突出被提拔,后来又因为扰乱小世界参数而获罪,这听起来是个高智商的犯罪分子,然而这个分数也太…… 陆识祈“啧”了一声,难道因为分割成碎片,大脑也切片了? 谢陵游的成绩与其他同学比起来,明显差的太多。能让谢陵游转学进这所公立学校,秦家表面是做足了,至于谢陵游的成绩,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了吧…… 陆识祈动作一顿,他忽然想,秦氏的产业未来肯定由主角攻秦铮继承,那么作为秦氏当家人,他会容得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弟吗? 陆识祈习惯性地按照系统的角度分析起来:按照原定剧情和人物角色,主角攻受相遇的情节即是正文开场,此时攻受感情线还未发展,与之打交道的都是配角。 陆怀瑾曾评价过主角攻“前途无量,有野心”,类似他这样的配角,是作为陪衬,突出主角攻商业上的才能;秦老先生和秦钺等家人角色,给主角攻组成家庭背景,并解释了他养成这样性格的环境;陆识祈作为“暗恋”秦铮的“未婚夫”,出身好且性格相貌无可挑剔,完全是在侧面烘托主角攻的魅力…… 屈着手指敲了敲课桌,陆识祈若有所思。 那谢陵游呢? 作为一个入侵角色,谢陵游的确是“突然冒出来”的,从上次撞车的小意外来看,主角攻几乎无视他,甚至是漠视,那谢陵游对主角攻,或者说整个秦家,是什么样的态度…… 陆识祈刚刚想到这里,一个半小时家长会差不多也结束了,他忽然听见讲台上老师说:“谢陵游的家长,一会请到办公室来一趟。” . 班主任是一个看起来有些严厉的女性,也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了。 她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对谢陵游说:“请坐吧,你是谢陵游的——” 青年暗自估量了自己的年纪,然后面不改色地说:“哥哥。” “哦,”班主任是知道这个转学生父母已是不在了,听到陆识祈这样讲,也没有仔细问太多。她拿出几张试卷的答题卡,委婉地说:“其实之前几次周考都算作小测验,虽然也有排名,但不如这次月考看的准……” “谢陵游这个学生呢,各科老师也都挺关注的,说平日里挺用功的,”班主任大概是头一次对家长如此客气,铺垫半天,才说:“但是这次月考,他好像没有认真写。” 说着,班主任从桌上找出几张答题卡,递给陆识祈看。 陆识祈接过答题卡,简单看了看,选择题涂卡的部分几乎都有规律,主观题寥寥几行字,至于数学,大部分是空白。 班主任说:“他的数学是提前交卷离开的。” “我后来问过他,他说身体不太舒服,就提前交卷回家了,”班主任教书这么久,什么学生都已经见过了,为了保险起见,她向陆识祈求证:“考数学的那天下午,他真的直接回家了吗?” 考试应该是上周的事情吧,陆识祈心想,他又不真的是谢陵游的哥哥,怎么可能会知道。 陆识祈思索着放下答题卡,顺着谢陵游的蹩脚的谎话说:“……是的,那天他提前回家了,没来得及给您请假。” 这话听起来更敷衍了,班主任摆了摆手,说:“算了,这次考试也已经过去了,以后认真对待就好。” 接着,陆识祈听见班主任说:“这次年级排名里,谢陵游是全年级倒数五十一,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他这个成绩很危险……” 倒数五十一,跟班主任在班里所说的“上大学是没有希望”只差一个名次。 陆识祈突然间想起课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好像猜到了什么,唇角动了动,但想起这里是办公室,强行压住嘴角下意识的微笑,轻轻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对班主任说:“……咳,好的,我回去提醒他。” 班主任视线扫过陆识祈,对这位家长有了评判,似乎觉得这个学生的“哥哥”还算可靠,叮嘱说:“学习还得学生自己上心,我听说他是因为家里原因才转学过来……一时调整不过来也是正常。平时他太沉默了,也不爱跟同学聊天,我们老师关注有限,你们家里还是多照顾关心他的心理状况吧。” 出了办公室后,陆识祈有些无奈。 入侵角色的人设是敏感且叛逆的高中生吗……属实难办了,陆识祈开始在记忆里搜寻以前与任务者们合作的世界。 ……搜寻无果,毕竟很少有任务者愿意选择高中时期的剧情。 陆识祈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他身上找到传送密钥。 好像是在威胁 陆识祈从办公室里出来后,回到班级门前,没能看见谢陵游。 他转过身,一抬眼却发现男生站在回廊的尽头,双臂交叠着撑在栏杆上,似乎在发呆。 谢陵游的头发还是没有剪,额前的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望着楼下。 陆识祈一开始没出声,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进入秋月后,天气慢慢转凉,谢陵游的校服外套里面穿了件浅色的连帽卫衣,他那张脸长的不错,眉目分明,鼻梁很高,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从外表看去完全就是高中生俊朗阳光的帅气,但是表情过于冷淡,显得有点冷漠。 连帽卫衣的领口稍高,他这样撑着栏杆站着,衣领正好遮掩住下颌,微微化去些五官的凌厉感。 开家长会之前自己的确对他说了句“别乱跑”,没想到对方就一直站在教室附近等着,真的没乱走动。 这不是挺乖的么……陆识祈一边想,一边扬声叫他的名字:“谢陵游。” 漫无目的发呆的男生听见他的声音后立刻转过头,眼眸睁大一瞬,唇角扬起些许弧度,接着朝他快步走来。 陆识祈将男生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下意识地想要检测对方的情绪,却忘了自己此时已经不是系统,丧失了分析人物情绪的功能。 然而无需检测人物情绪波动,陆识祈也能一眼看出谢陵游脸上一霎那流露出来的表情,可以称之为“开心”。 走廊上还有很多学生家长,有低声说着考试成绩,也有在问孩子平日的琐事,声音杂乱,陆识祈耳朵里吵吵闹闹,他微微偏头,眯起眼,心下里重新打量面前的男生。 ……不得不说,这个入侵角色,为自己捏造的人设,还是蛮成功的。对于一个失去双亲,寄人篱下的高中生来说,孤独敏感的心理十分正常,何况秦家的人对他并不是关切的态度。 67号系统陪同过众多世界,他在旁观中总结了不少经验。当检测到人物角色情绪低落,心境脆弱时,是最容易被一些小事打动的。 比如眼前这个入侵角色,也同样如此。 与陆识祈第一次见面时,谢陵游因为撞了他的车而拘谨小心,这完全正常;可是现在,陆识祈想,只不过是来参加他的家长会而已,谢陵游对他的态度就大不相同了,明显没那么警惕,甚至将他划入了“可亲近”的范围,没有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陆识祈不由得想起他班主任刚刚说“多关心照顾他的心理情况”,有点想叹气:的确是没有人关心照顾过,他这也不过对谢陵游稍微一点好,就得到了对方的信任。 信任吗……陆识祈捏了捏指腹,思索着,如果取得对方完全的信赖,是不是,就能拿到传送密钥了? . 谢陵游在教室外等了一会了。 他站在楼梯口,看见家长们陆陆续续往楼下走,知道家长会已经结束了,便回到班门口等着陆识祈,哪知道教室快空了也没见到人。 教室和楼梯口只不过一个拐弯的几步路的距离,谢陵游确认自己没有看见陆识祈从这里离开。 是从另一个楼梯下去了吗? 不,开会之前明明还说让自己不要乱跑……心下有些烦闷,他深呼一口气,耐心地隔着窗户再看一遍教室里零星几个人。 没有就是没有,再看多少遍也没要找的人,谢陵游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他烦躁地走进教室来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离开座位时椅子随意地拉了出去,而现在规规矩矩地放在课桌下;桌面上的东西没有乱动过的痕迹,谢陵游看见自己摊开在桌面上的笔记本,便收起来打算放进课桌抽屉里。 早知道提前收拾一下了。谢陵游想。 书本被拿起来的时候,有页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路过的同学顺手帮忙捡起来,谢陵游开口道谢,然后接过来。 那名同学好像想起来什么,问:“诶,谢陵游,你没去办公室吗?” 谢陵游一顿,抬眼看过去:“……没有。” 那名同学惊讶:“咦,不是让跟着家长跟着去办公室吗?” “哎呀,你以为都是跟你一样吗?”有个男生似乎与这个同学关系很好,一边打闹,一边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只有你待遇最特殊啦,班主任说,她得当着家长面好好说道说道你。怎么样,在办公室一下挨了两顿批吧?” “喂……” ……陆识祈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谢陵游看着手里的成绩单,有些懊恼。 因为秦老先生的一个念头,谢陵游便被安排转学,却并没有人在意过他的学习情况。第一次周考小测验,他故意没有认真写,需要家长签字的时候,他把成绩和卷子带回了秦家,却不想是秦铮的秘书代签的。倒秦钺知道了这个分数,在饭桌上阴阳怪气了几句,被秦老先生喝止。 谢陵游懒得跟秦钺这种被宠坏的笨蛋较劲,而从秦铮和秦老先生的态度上来看,他心里差不多有了底。 谢陵游收拾完自己的物品,走出了教室。 秦老先生态度暧昧不明,时冷时热;秦铮毫不在意,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但如果谢陵游真的考的不错了,大概秦老先生会听见别人客套的一句夸奖,而从秦铮多疑且冷漠的性格来看,他还会不在意吗? 随后三次周测,谢陵游都是计算着分数,稳稳当当地坐在倒数五十名里。 这次月考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有个学生缺考这次考试,他其实应该正好就是倒数第五十名的。 谢陵游站在二楼,往校门口的方向望去。 秦铮不会来家长会是在他的意料之内,最多派他的秘书或者助理来一趟。 可谢陵游没想到,来给他开家长会的,居然是陆识祈。 说是秦铮让他来的……秦铮已经愿意把这种事情都麻烦他了,而且他就这样答应了? 他们现在都有这么熟悉了吗? 谢陵游想起那个雨夜,青年说,他是秦铮的“未婚夫”。 眼神有一瞬的阴郁,谢陵游微微塌下肩膀,倚靠着栏杆。 原本高兴的情绪被冲淡了,男生垂下了眼帘。 秦老先生很满意陆家的背景,一向冷淡的秦铮也并没有排斥这个漂亮的青年,秦钺更是喜欢黏着他说话……而青年的温柔对谁都是一样的,包括自己。 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也曾落在自己的身上。 会有人一直受到他的注视吗? 校门口停满了私家车,谢陵游看着学生随着家长离开学校,忽然听见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喊他: “谢陵游。” 像是被驯服的犬类,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当发觉自己不经意地露出浅笑,谢陵游放慢了脚步,他迎上青年的视线,自然地边走边说:“……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而看清楚陆识祈手里拿着有些眼熟的试卷和答题卡后,谢陵游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动作也变得僵硬起来,最后几步甚至是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不是跟你说了,一会送你一起走吗,”陆识祈一手拿着试卷,另一只手放进风衣口袋里,站的很随意,他将谢陵游的一系列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说:“我刚刚去了老师的办公室。” 试卷被卷成筒状,陆识祈将它拿在手里,随意地朝谢陵游指了指:“你的卷子。” 接着陆识祈挑了挑眉,问:“班主任说,你提前交卷离开了,怎么回事?” 谢陵游慢吞吞地伸手接过来,没有说话。 见他好像不愿答话,陆识祈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那好吧,只能让秦铮来向老师解释了。” “不……”谢陵游立刻抬起头看他,睁大了眼睛,明明惊讶不安,却维持着镇定的表情。 啊,这样说好像是在威胁……但是看他的反应真的很有趣。 更多的是,一想到这是那个嚣张的高智商犯罪分子分割出来的入侵角色,陆识祈就觉得更好玩了。 他不觉得这样的想法很恶劣,毕竟自己如今的现状都拜对方所赐……可是眼前这个没有觉醒的灵体碎片,毫无记忆,就算掌控着传送密钥,但现在也只是一个高中生罢了。 目前陆识祈的任务是推进主角攻受感情,换句话说,他知晓这个小世界的本质,能够操纵这个小世界剧情的人……只有陆识祈。 他这么想着,与谢陵游四目相对,温和开口: “你想先跟我说说吗?” 人设融合已经到了75%,陆识祈用起原身的人设很自然,他露出一个微笑,眼镜后的眉目狭长而舒展,像有着柔软皮毛的食草动物那般无害: “为什么要提前交卷,还有……”陆识祈拖长了声音,好像话里有话:“怎么会考的这么低?” “下次我会认真考的。”两人短暂地对视了四五秒后,谢陵游移开视线,依旧没有回答,竭力避开这个问题。 “我已经跟班主任说过了,你交卷后回了家。”陆识祈动作顿了顿,小心地好像在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从他手里拿过试卷:“秦铮工作是很忙,顾不得你学习……没关系,如果学习上有不会的话,你也可以来问我。” 谢陵游似乎没能料到面前的青年会帮自己,立刻抬眼盯着他,惊讶地问:“真的吗?” 陆识祈拿出来自己的手机,微笑着说:“当然,我都来给你开了一次家长会了。” 如果是任务者这样做,以前的67号系统肯定会提醒,因为经验告诉他,与任何人物角色接触都不要着急,一来是担心不够符合人设,二来是很容易引起怀疑。 但谢陵游并没有,陆识祈顺理成章地加上了他的联系方式。陆识祈有一瞬理解了任务者在人物面前略显古怪的行为:算了,反正能达到目的。 这次谢陵游并没有推辞拒绝,这样与秦家人相比较起来,看来谢陵游对自己还是很亲近的了。 然而陆识祈没能想到,谢陵游加上他的联系方式后,第一反应是给他转了账:“上次剐蹭你的车,我还没赔你。” 对我这么好 陆识祈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一时有些无奈。 本来也就没有花多少钱,陆副总裁不好意思收一个高中生的钱,只好说:“没关系,秦铮让人修补过了。” 只是他刚刚说完,谢陵游的表情似乎紧绷了起来,他站直了身体,陆识祈发现自己得稍稍抬眼才能正视谢陵游的脸。 现在的高中男生个子都很高啊……陆识祈想。 谢陵游定定地看着他,轻声说:“是我撞的车,当然要我来赔。” “那好啊,”陆识祈沉默半响,最后应答了,但他的手指并没有点击屏幕手下那笔钱,反而笑着看向谢陵游,朝他眨了眨眼,说:“等你成年后有经济能力了,再还我。” 谢陵游回他的话很快:“我还有一个月就成年了。” 还有一个月……秦钺的生日就在这个月月底,他们两个人没差几天。 “时间不早了,”眼见学校的人渐渐少了,陆识祈看了眼时间,不等谢陵游反应,突然问:“你想回去吗?” 回去,是说回秦家。 陆识祈看着男生摇了摇头,眸光一闪,微微笑着说:“也是,高中生难得过个周末,多出去逛逛。” 他一边说着,手一边搭在谢陵游肩头,半推着:“走吧,带你去吃饭。” 隔着薄薄的衣料,谢陵游似乎能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温度,他顺从地随着陆识祈的动作转过身,跟在他身后。 . ——“可以说是一个小技巧,” 任务者打了个响指,他站在巷子外,穿的西装革履,但阴暗角落里的人物苍白而瘦弱,被一群人拳打脚踢。 “在角色不熟悉你,甚至提防你时,如何拉进距离。” “小世界里你能接触的每个角色,经历绝对不是一帆风顺的……想想看,穿书局的目的是什么?” 67号系统:“不知道。而且先生,这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 “……请你不要用这么死板机械的语气跟我讲话,”任务者头疼似的倒吸一口气,对67号系统说,“你是我的系统欸,这个任务难道不算是我们两个人的吗?” 他故意在加强了最后半句话的语气,67号系统不知道怎么回答,它沉默半响,然后听见任务者叹气:“好吧,不跟你讲理论了,接下来看实践表演。” 等那群施暴者离开,它对接的那位任务者才风度翩翩地“偶然路过”,非常担忧地看着遍体鳞伤的主角:“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叫救护车吗?” 隐忍坚强的主角此时距离高亮剧情还很远,身无分文的他拒绝了来人帮忙叫救护车的好意,于是任务者自然而然地说:“可是你伤的很严重……要不然,我送你去附近的诊所?” 这次主角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他第二次伸来的援手。 67号系统收到了角色情绪波动的指标提示,然后如实地播报给任务者。 “你看,刷人物的好感度其实是很容易的。”任务者笑起来,“考虑人物的处境,然后在符合你的人设情况下,给予一些他们需要,且在承受范围内的帮助……” “缺钱了,可以偷偷摸摸地给点钱……哦对了,不要太大方,这样很容易引起人的劣根性,”任务者很有经验的样子,侃侃而谈:“像那种缺爱的,给一点关心,还有肢体上的接触……” “他大概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了。” 67号系统觉得不对,说:“先生,您这次的角色是反派。” 任务者点头:“是呀,所以我会刷满人物的好感度,再给他致命一击。” 67号系统:“……” “只是给你透漏一个小技巧啦,借鉴一下可以,”任务者大笑:“但是这种坏蛋的做法,你可不要学哦。” 67号系统:“不会的,我只是一个系统,工作是配合任务者完成任务。” “也是,你的任务者不止我一个,”那个任务者喃喃道,他忽然用一种郑重其事的语气,严肃地说:“那你也不准告诉别的任务者。” 67号系统说:“好的。” . 陆识祈不知道怎么会想起这段对话来,不过他的确没有把这个任务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因为在67号系统忙碌且枯燥的工作生涯中,任务者们一个接一个,他们根本不像那个任务者一样,非常喜欢跟自己聊天,67号系统也几乎不跟他们聊任务以外的事情。 ……借鉴一下吗?陆识祈沉思。 学校附近的车流量很多,陆识祈今天开了辆银灰色的辉腾,低调了许多,正耐心地随着车流一点点往前走。 上车后,谢陵游将校服外套脱了下来,他过周末没有课,书包里背了些书和试卷,还带了一个画板。 先不谈入侵角色这个身份,陆识祈试图跳出自己之前略显局限的思维,想,依照谢陵游的经历和性格来看,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一个耐心温柔脾性的关照他的角色,但是过多的善意又难免会心生疑惑。 陆识祈琢磨一下目前自己的身份,秦铮八字还没一撇的“未婚夫”,谢陵游名义上未来的“表嫂”……听起来还算有亲属关系上的联系,就算谢陵游与秦家人关系不好,还有原身的人设摆在那里,按他的修养,是不会对谢陵游身世有任何偏见的。 如果陆识祈现在还是系统,肯定觉得自己的端口与链接一下子顺畅了。他开始在以往的经验里,寻找一个疏朗温和,平易近人的人设,试图应用在自己身上。 陆识祈开着车,目视前方,问:“你还学了绘画?” 谢陵游“嗯”了一声:“我妈妈以前教我的。” 陆识祈有些惊讶他会主动提起自己的母亲。他从陆怀瑾那里知道谢陵游的身世后,去大伯母那里问过,秦老先生的女儿秦珏,以前是位挺有名的设计师。但是秦老先生并不满意她选的职业,多次阻止。 不过但秦珏的确有天赋,离开秦家后自己开创了一个珠宝设计的品牌,原身曾经还拍过一枚胸针,现在还在衣帽柜的首饰盒里。 陆识祈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而如今的秦钺一直吵嚷着当演员,秦老先生很顺从,还让秦铮投资了娱乐公司,提前为自己孙子铺路。 “我有幸去过一次秦小姐的作品展览,”陆识祈回忆着,微笑夸赞:“她是位很优秀的设计师。” 这只是简单但诚恳的一句赞美,没有用惋惜的语气,或者怜悯地看着自己,而是尊敬地称赞一位设计师。 谢陵游偏头去看青年俊美柔和的侧脸,喉结滚了滚:“……谢谢。” 陆识祈没有继续说下去,换了个话题问:“中午你想吃什么?” 谢陵游想也不想地回答:“都可以。” 接着他听见青年笑出声:“‘都可以’最是难办。” 红色的信号灯亮起,陆识祈停稳了车,扭头看向副驾驶上的人。 他的眼睛形状优美,就算有透明的镜片相隔,也挡不住倾斜出来的温柔笑意。 “让我想想……附近有一家不错的私房菜,应该会适合你的口味。” 适合自己的口味?但是自己从来没有跟他一起吃过饭……不对,那天送自己回秦家的晚上,两人算是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头发忽然被人动了动,接着温热的手掌落在自己头顶上,轻轻地揉了两下。谢陵游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发觉两人距离倏尔拉进,他似乎还能闻到男人衣袖上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混合在柑橘味的香水里。 他不自觉地朝驾驶座的方向歪了歪头,虽然是幅度很小的动作,但烟草味更清晰了。 谢陵游想,他还会抽烟吗? 他一时想象不出青年抽烟的模样。 “……不过你的头发,班主任还提醒了一句,”陆识祈很快收回来手,无意间摩挲了手指,好像在回味柔软的手感,他看着转绿的信号灯,说:“说不太符合学校的要求,那先带你去剪剪头发?” 谢陵游自然没什么异议。 . 陆识祈开车去了原身常去的店,理发师经常给人做精致复杂的造型设计,也是头一次剪“符合高中生学校规章的发型”,一时难以下手:“您至少说说学校要求什么,大概什么样。” “稍微短一点,简单些。”陆识祈伸手跟理发师比划着形容,细腻的指尖滑过谢陵游的额头。 陆识祈想了想又强调:“但也不能太短了。” 谢陵游坐的笔直,余光从面前的镜子里看陆识祈,但青年毫无发觉,只是紧紧盯着理发师手里的剪发的剪刀,直到剪完后看着谢陵游站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挺好看的。” 常常落在额头前的碎发消失不见,将明朗的五官全暴露出来,显得干净利落。 陆识祈打量几眼,对上谢陵游浓墨似的眼瞳时,心头莫名一跳:“……走吧,去吃饭。” 他提起的那家私房菜馆在某家商场里,装潢雅致复古,厅前有人演奏古琴,还焚了淡香,像是在喧闹处的一块桃花源。 等上了菜后,谢陵游才知道陆识祈为什么会说“符合他的口味”了。他来秦家前一直在外省,从小习惯清淡的口味,而这家菜馆的菜肴几乎都是偏甜口,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用餐,陆识祈点的菜不多,每一道都是谢陵游爱吃的。 陆识祈比对了自己印象里“性格包容脾气温和的大哥哥”人设,思考自己做的还有哪里不足。 他见谢陵游吃的差不多了,又提议去楼下商场里的超市逛一逛。 进了超市后,谢陵游推了辆购物车,跟在青年身后。 平常公寓里有家政负责采买,陆识祈也不知道买些什么,自作主张拿了些新鲜的水果和蔬菜,堆满了半个购物车。 在他强硬的要求下,谢陵游只好又在几排货架中转了转,把剩下的半个购物车也填满了,只不过都是面包或者饼干之类的即时食品。 谢陵游主动解释:“有时候上学来不及吃饭,零食不饱腹。” “也是,吃太多零食不好。”陆识祈点了点头,临走时又拿了两袋酸奶。 结完账后往停车场走,两人都是一手一个大号购物袋。陆识祈付完款立刻就把小票装进风衣口袋里,他看着谢陵游欲言又止的模样,挑眉一笑:“一百三十六,记在账上了,等你以后还我。” 接着,陆识祈说:“我不是说了吗,你不需要跟我这么客气。” 这已经是陆识祈第三次这么说了,他心想都自己都这么努力了,感觉从这个入侵角色身上拿到传送密钥还是遥不可及,不禁心里微微泄气。 “那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你和……的关系吗?” 谢陵游忽然开口,陆识祈没有听太清楚,回头疑惑地问:“什么?” 地下停车场的光线不是很充足,还有嘈杂的回声。陆识祈回头时旁边正好路过车辆,车灯一晃而过,他清楚地看见谢陵游浓黑的眉眼,沉静如墨。 “我说,”谢陵游顿了顿,垂下眼,再次开口重复刚刚的话:“是不是因为你和铮哥——” “陆总?” 没说完的话被打断,谢陵游闻声看去,一个中年男子先是诧异,看清陆识祈的脸后高兴道:“真的是你啊陆总。” 陆识祈将他的脸对上号后,露出礼貌的微笑:“巧了,张董,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张眭笑着说:“今天周六嘛,来陪女儿出来玩。” 陆识祈这才看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牵着张眭的衣角正望着他们。 右手沉甸甸的购物袋动了动,温热的手指蹭过陆识祈的手背,他一怔,偏头看见谢陵游站在他身旁,默不作声地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 陆识祈顺势腾出手,与殷切的张眭礼节性地相握:“张董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很可爱。” 张眭笑着应下,接着看向他旁边的谢陵游,神色迟疑:“这位是……” 谢陵游先前把校服外套脱下了,穿了件纯色的卫衣,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乍一看,还是与陆识祈风衣同色系的颜色。五官俊朗,身形已经脱离少年人的纤细感,差不多和旁边的男人一样高,张眭一时不太能估量出他的年纪。 “哦,”陆识祈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按在谢陵游肩膀上,想也没想地按照今天在学校里的话术,自然地开口回答:“我弟弟。” 不愉快的谈话 陆识祈没有进秦家大门,他看着秦家的保姆帮着谢陵游提了东西,按了按车喇叭。 谢陵游游回头,看见车窗降下一半,青年朝他笑着挥了挥手,然后调头离开。 “谢、谢少,”保姆在秦家呆了很久了,秦钺母亲离世后就一直由她带着,她也认得刚刚那辆车里的陆家公子,这时对谢陵游说话很客气:“这些东西放哪里?” 谢陵游头一次听她叫自己“谢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背着书包和画板,从她手里提过一个购物袋自己拎着,开口反问:“水果和蔬菜,平常不都是放冰箱里面吗?” “……好的。”保姆连忙提着袋子去厨房。 或许是购物袋太沉了,保姆一时没拿好,不小心松开了口,一个黄澄澄的橙子掉了出来,骨碌碌地滚出老远。 谢陵游还没来得及捡起来,一条金毛“嗖”地窜过来,将落在地上的橙子叼进嘴里。 “Lucky!过来!” 秦钺站在不远处喊,他嫌弃地看着自己的狗跑过来,然后睨着眼看着前面的谢陵游,居高临下般地开口说:“不要什么都咬嘴里,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谢陵游仿佛没有听见,换了个手拿画板,径直往二楼走。 “呃,二少,”保姆手忙脚乱地放好东西,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这些东西,是陆先生送来的。” “……刚刚陆哥来了?”秦钺先是愣了愣,然后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看楼上:“跟他一起?!” 保姆点头:“是,陆先生送谢少回来,没有进门就走了。” 陆哥怎么又送他?!凭什么! 秦钺在原地站了一会,接着转身跑上二楼。 他上楼梯的声音踢踢踏踏,大步朝谢陵游的房间走过去,金毛连忙跟上主人,尾巴摇的欢快。 秦钺压根没去想陆识祈会跟谢陵游一起去逛了超市,但一想到陆哥送谢陵游回来,也足够他恼火。 秦钺气的不仅仅是他们两人背着自己有联系,他还觉得谢陵游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好像发现原本归属自己的珍宝,忽然被最讨厌的人给觊觎了。 秦钺眼睛都红了,用力去敲谢陵游的房门,一边砸门,一边大喊:“谢陵游!” “开门!” “给我开门!” “你怎么会——” 房门猛地被拉开,露出一张俊朗但阴郁的脸。 秦钺被吓了一跳,他没收住力,往前一栽。 谢陵游面无表情,侧身躲开他。 他个子比秦钺高了快半头,垂着眼睛有些不耐烦道:“什么事?” 秦钺见他这样更是生气:“你、你……怎么会是陆哥送你回来的?!” 他气的话都讲不利索了,只仗着声音大。 秦钺:“你们今天去干什么了?” 他没谢陵游高,站近了只能被迫仰头看对方,他干脆后退一步,死死瞪着谢陵游质问。 而就这一眼,秦钺愣了一下,忽觉不对。他刚刚只觉得谢陵游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凶,他这样再看,发现面前的人头发短了些,露出的眉骨与鼻梁线条清晰明朗,甚至有些凌厉。 “也没干什么,”谢陵游扯了扯嘴角,好心情地露出个笑容:“‘陆哥’给我开了家长会……” 他咬字着重于“陆哥”两个字,继续说:“陪我去剪了剪头发,顺便又去吃了顿饭……” “哦,还去超市买了些东西。” 他因为刚刚的笑,柔和了面部表情,语气明明平淡自然,但秦钺已经要气疯了。 “凭什么!”秦钺提高音量:“陆哥为什么给你开家长会?!” “你那点成绩还好意思让人去开家长会吗,你从哪来就赶紧回哪去——” “吵什么吵!” 拐杖拄地敲了两声,秦老先生慢慢地从走廊拐角处现身,头疼地看着他们俩:“阿钺你在这儿干什么?” “爷爷……”秦钺皱着脸,委屈地扭头。 秦老先生缓和了语气:“老师在琴房等着了,快点去上课。” 秦钺不吭声了,他恨恨地瞪了谢陵游一眼,转头离开。 谢陵游正想关门,突然被伸过来的拐杖抵住门框。 秦老先生看着他问:“我能进去吗?” 谢陵游沉默半响,后退给他让出了路。 这间房本来是二楼一直空着的客房,秦老先生一开始想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孙跟秦钺年龄一样,干脆让人收拾了二楼的房间,和秦钺住一层,哪晓得两人根本合不来。 老人自己拄着拐杖进了谢陵游的房间,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扫视一圈整个屋内。 房间里收拾的很整洁,不如说是谢陵游自己的东西太少了,他来秦家本来就没有带多少东西,似乎随时打算装好箱子离开这里一样。 谢陵游知道,老人其实听见了秦钺单方面跟自己的争吵,直到听见秦钺说了他不爱听的话,才露面制止住。 秦老先生说:“今天是陆家的小公子给你开了家长会?” 谢陵游:“嗯。” 他背对着老人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秦老先生皱眉:“怎么不跟家里说呢,开家长会还得麻烦别人?” 他不知道谢陵游怎么会跟陆识祈熟悉起来,是因为上次送他回家吗? 谢陵游语气平淡:“上周我跟铮哥说过了要开家长会。” 秦老先生一愣,他听得明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舒朗了眉头。 谢陵游将校服外套整理好,挂回衣架子上,然后收起书桌上的画板。 秦老先生看见了那个小尺寸的简易画板,可没看清楚画纸上面画了些什么,便主动开口说:“画室里还有你妈妈以前画的画,你可以去看看。” 楼下有一间琴房和一间画室,最初谢陵游去过画室,看见里面全是秦钺的东西,颜料画纸扔的随意,还不准人帮他收拾,以后就没再进去过。 谢陵游没什么犹豫就拒绝了:“不了。” 秦家是后来搬到这栋别墅里的,秦珏少女时期也不是在这里度过的,秦老先生口中说的画,真假并不一定。 “她既然没带走,肯定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收好画板,谢陵游打开书包,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卷子和笔记拿出来,头也不抬地说:“没有必要。” 秦老先生沉默了一会,慢慢地说:“没想到,你也会怨恨我。” 他今天终于借着这个机会,跟谢陵游讲出心中多年的不满:“她把你一个人丢下,如果不是我把你找回来,你现在有没有钱吃饭都不一定!” “我还想等你满十八,让你进秦家族谱,”老人越说越激动:“你跟你妈妈一样不懂事!不知道感恩!” 谢陵游耐心等他说完,才站直了身体,转过身来看他:“可是您不就是因为我像她,才找我回来吗?” “我是她的孩子,长的像她,性格也像她,这不正常吗?” “你想让我怎么感恩您,感恩秦家?”谢陵游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他顿了顿,才说:“是,秦家养了她很多年,如果她现在还活着,愿不愿意回秦家,怎么样我都无所谓,” “但是我知道,您当初要是真的拦住了她,她没能跟我父亲一起离开,是不会有我的。您想让我感恩什么,感恩您把她锁在屋里,逼她跳窗离开?” “我有手有脚,不会没钱吃饭,”谢陵游叹了口气,说:“倒是您那么多年,对她不管不顾,有没有想过,她会不会有过吃不起饭的时候?” 老人气的手抖:“那是她自找的,不听大人的话……” “她差点嫁给一个四十岁的人,也是自找的吗?” 秦老先生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苍老沙哑:“当时我也是迫不得已。” “好了,”谢陵游厌倦般地闭了闭眼,他清楚地意识到两者间无效的沟通,妥协似的说:“那——外公,” 他头一次喊出这个称呼,十分地不习惯:“您觉得她欠秦家什么,我来还。” 这场不愉快的谈话最终以沉默结束,谢陵游目送着秦老先生离开,关上门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他翻出自己的笔记本,径直掀开最后一页。纸上画的是一个简单的日历,工工整整地标记了天数,谢陵游拿起笔,划掉今天的日期。 快了,很快就能离开了,他默默地想。 . 秦钺听着拐杖“笃笃”的落地声,知道爷爷已经离开了,才松了口气。 以前爷爷经常骂哥哥,三楼书房的训斥声都能传到一楼,秦钺小的时候还被吓哭过。 爷爷发火的时候真的很恐怖,秦钺想谢陵游也太不识好歹了,不过他也很希望谢陵游最好能立刻离开这里。 这么想着,秦钺趴回自己的床上,他想给陆识祈发消息,却又不知道发什么好。 压的胳膊都麻了,秦钺才将一条消息发出去: “陆哥,你觉得我做这个发型会好看吗?” . 陆识祈正在开会。 他瞥了眼手机,借着文件夹的掩饰,拿着笔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收购的问题暂时先放放,看看他们是什么意向,”陆怀瑾站起来,将会议桌上众人此刻的状态一览入目,他停顿了几秒,然后开口:“好了,大家今天辛苦了,先散会吧。” 会议室里的人松了口气,陆陆续续站起来离开。 陆识祈合上手里的文件夹,故作镇定地站起身,也准备离开,忽然被人按住肩膀,只好坐了回去。 “刚刚看你就不在状态,”陆怀瑾看向他胳膊压住的蓝色文件夹,说:“你在干什么?” “因为我实在听不懂啊,”陆识祈无奈叹气,蹙眉垂眼的样子看起来很愁:“我都说了,不想来开会。” 陆怀瑾:“你还说呢,一天都不在公司,打电话也没打通,下午才来,干什么去了?” “小叔,今天是周六,我又没加班费,不用来上班的,”陆识祈狐疑地看自己手机:“我没看见你给我打电话啊?” 陆怀瑾趁他不注意,突然伸手拿过文件夹翻开,却看见资料背面像演草纸一样:“这是什么?数学题?” “嗯,”陆识祈点了点头,语气自然:“有个朋友……的弟弟,数学题不会写,让我试试。” 这些东西乍一看是很陌生,不过难不倒向来善于精密计算的系统,陆识祈稍微熟悉一下就会了。 陆怀瑾合上文件夹,心里有了猜测:“什么朋友?” 他的语气不好起来:“秦家那个……小的,秦铮的弟弟,我记得是高三?” 陆识祈摇头:“不是他。” 话音刚落,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机亮起来,弹出一条消息: 秦钺:陆哥,你觉得我做这个发型会好看吗? “……”陆识祈摁灭手机,回过来头,说:“真的不是他。” 枫林 “明日我打算拜访陆董,最好能谈谈你跟识祈的婚事……我给你讲话,你听见没有?” 秦老先生今天心情很好,他发现秦铮自港岛回来后,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于是有些疑惑地问:“港岛那边的项目不顺利?” 秦铮回过神,摇了摇头否认:“……不是。” 见他不愿意说,秦老先生就不提了。 秦老先生这一两年虽然不怎么过问公司的事,但人脉还在。与专注地产的秦家不同,陆家涉足的领域虽广,但支撑的核心产业是重工和电子产业,他听说了陆家收购一批海外货物时似乎出了些问题,觉得这是与陆家联姻的一个好机会。 但是劝说秦铮结婚这件事,恐怕要比与陆家交涉更难。 秦老先生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识祈是个好孩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什么不满意。” 秦铮下意识说出口,但当他想起青年俊美文雅的脸,但下一秒又被别的事情所占据,他脸色微沉。 秦老先生的腿伤好了不少,这些天也不需要借用拐杖了,他听见秦铮的回答更是舒心,笑吟吟地说:“听说是你让识祈去了陵游的家长会,这点小事真是麻烦人家了,你可得好好谢谢他。” 其实他心里更高兴陆识祈能答应,这说明两人的关系是不错的。 秦铮沉默了一瞬:“我知道。” 去公司路上,秦铮疲惫地问助理:“查到那个人了吗?” 助理顿了顿,才小心地说:“秦总,那个人不是港岛人,也只是兼职工作,跟店里没合同……实在是查不到。” 秦铮头疼似的闭上眼晴,说:“那就算了。” . 陆识祈没想到伯祖父会亲自转达自己,秦铮邀请他去马场的消息。 陆董说:“秦家的态度很明显,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从目前的局势上来看,如果陆秦两家交好,那对于两方的利益将会是漫长的。 陆识祈虽然不太清楚商业上的事情怎么说变就变,但从陆怀瑾近日的通宵工作来看,最近陆氏集团似乎是有些不寻常。 周五那天,陆识祈如约去了郊区的马场。 那天不是周末,但没想到秦钺也在,他还真的换了个发型,头发整齐地垂到肩膀,配着那张略显稚气的脸,倒不显得违和。 马场的休息室内,秦钺凑上去揽住他的胳膊,亲热地说:“陆哥,我这样好看吗?” “挺好看的,”陆识祈微笑,他的确对秦钺突然变长的头发表示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是接的头发吗?” 秦钺得意地点头,又拉着他说起别的。 青年一边应着他的话,一边盯着他垂在下巴附近的发丝,突然想起来那天被理发师质疑的“符合高中生学校规章的发型”,唇边笑意扩大起来。 秦铮挂了电话后,见两人同坐一张沙发上,秦钺紧紧挨着青年的模样,不露痕迹地皱眉:“阿钺,再胡闹你就回去。” 秦钺说:“我怎么了!” 陆识祈顺势起身,双脚不动声色地离开一些:“我先去换衣服。” 秦铮便点了点头。 他早就决定今天的日程了,因为不去公司,吃完早餐后就在家呆着,结果秦钺也请了假,在自己临出门前抢先上了车,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也要去骑马。 秦铮站在门口让他下车,突然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马场?” 见自己弟弟嗫嚅着不肯讲话,秦铮怀疑地说:“你偷听我跟爷爷讲话了?” “是你们自己说话声音太大了,”秦钺理直气壮,“我哪里偷听了嘛,在自己家里也算偷听吗?” 秦铮本来就怕他这副样子,又想起他与陆识祈共同话题挺多,把他一起带去似乎不是坏事。 可或许自己心境变了,秦铮头一次发觉,自己弟弟好像太过黏着陆识祈了。 . 秦铮费了点力气,选了一匹弗利斯兰马送给陆识祈作为谢礼。 这匹黑色的马十分漂亮,四肢强壮,鬃毛繁茂,颈部弯曲的弧度典雅美丽,看得出血统纯正。 黑色的马温顺地立着,让陆识祈抚摸自己的头部。 陆识祈留恋地收回了手,笑着看向秦铮:“秦总真是大手笔,一下就送出这么贵重的礼物。” 秦铮没有说话,他认为两人应该算是心知肚明,或许“口头上的婚约”即将宣布仪式了。 陆识祈已经换好了马术服,与这匹马简单熟悉后,就翻身上马,试着骑它去走一走。 这座马场庄园面积很大,除了平坦的空地外,还做了些缓坡供骑术精湛的人练习。再稍远处,陆识祈看见一片枫叶林,映着秋日湛蓝的天空,十分惹眼。 陆识祈随口问附近的马场工作人员:“这片枫林是人工种植的?” “是的,”那名工作人员很是骄傲地说:“这可是我们老板亲自从国外选的品种。” 橙黄与红棕混和在一起,的确是色彩丰富,但陆识祈印象里有一片更加灼目的红叶林。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不过肯定也是和配对的任务者一起看的。 . “真好看啊真好看。”这次的角色明明是个才高八斗的状元郎,他似乎被如火的枫林迷了眼,半天才词穷地只夸了这么一句,然后叹气:“什么破任务,我从来没想过朝堂破大点的地方,就能差点丢了命。” “还是这大好河山美啊——”任务者直接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坐下,突然说:“系统,你觉得这里好看吗?” 美无需计算,67号系统不吝自己的夸奖:“很美丽。” “你说你都在穿书局工作那么久了,什么时候退休啊?” 67号系统回答:“还有八年。” “那么久啊,”任务者说:“那你退休后会干什么?” 67号系统:“不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任务,我真想一直呆在这里。”任务者喃喃地说着,然后话一转折,问:“我在这个小世界里下线时,流的血也会这么好看吗?” 这句话实在莫名其妙,67号系统想了想,秉着系统员工准则里要求“关心任务者心理情况”,它担心这位任务者有了什么不良的心理,于是安抚他: “我可以帮您开启马赛克功能,或者可以把您死前看到的血,调整为绿色。” “……”任务者捂住脸,说:“还是不了吧,有点恐怖。” . 黑马站在这里有些久了,忍不住动了动蹄子。 它背上的陆识祈随着它的动作晃了晃,回过神后连忙牵住缰绳,黑马顺势往前走了几步。 工作人员原本见他望着枫林发呆,如今又骑着马往前走了走,赶紧制止:“那边的路不是很好走,您要是喜欢,可以下了马,开车去那边看看,平常拍照写生的人都不少呢。” 陆识祈只是笑了一下,回答:“算了,不去了。” 他握紧了缰绳,腿一夹马腹,往来时的方向回去。 原身擅长马术,陆识祈熟悉后也愈加娴熟。秦钺在教练的陪同下上了马,好奇又害怕地被带着往前走,他本来想跟秦铮和陆识祈分享自己的兴奋,一抬头就看见陆识祈骑着一匹黑马过来。 陆识祈的马术服都是专业定制的,连着头盔都是统一的白色系,配着他骑的那匹黑珍珠般优雅的马,色彩冲击猛烈,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他的动作轻盈,马术训练服贴身的面料勾勒出身体曲线弧度,小腿被马靴束缚,落于马的两侧,两条长腿纤细而有力。 陆识祈很快就到了秦铮面前,他没下马,含笑着看秦铮,道:“马不错,谢谢秦总。” “……你喜欢就好。”秦铮喉头滚动,两人差了不少的高度,他只能抬头去看马背上的青年,陆识祈又是背着光,面容有些看不清楚。 这算是他对青年的示好吧。秦铮突然又想起来,对方本来就喜欢自己,这让他觉得轻松起来。 反正只是联姻,大家都不算得吃亏。 那边秦钺终于磨磨蹭蹭地过来了,没骑一会他就觉得大腿疼,不想再骑。 陆识祈身上出了些汗,也不太想骑了。 他今天真的是心情好,因为他看出秦铮今天的不一样。 从陆董那边的态度来看,好像陆秦两家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么现在的剧情,算是走到“主角攻被强迫着联姻”,紧接着就该主角受知道这件事,然后与主角攻陷入感情中最虐心的阶段。 ……也就是说明,陆识祈即将要见到主角受了。 画廊 陆识祈摘下头盔,伸手随意地将发丝向后捋,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更显得他那张脸富有生气。 青年眯着眼,眺望了一下远方,然后对秦钺说:“那边有片枫林,风景不错,听说很多人会去那里写生,你要不要去看看?” 如果按照往常,陆识祈此时大概就找个借口走了,只是他现在觉得,这些天多跟着秦铮刷一刷存在感,说不准哪天就被主角受看见了,然后就能进入下一段高潮剧情。 陆识祈还没见过主角受呢,他不清楚对方是谁,这些天与秦铮相处时不能掉以轻心。 “啊……会不会人很多,”秦钺远远的看一眼,觉得人有些多,不太想过去了,他说:“算了吧,我们又没带画具来。” 接着他又想起来什么,开心地看着陆识祈:“不如我们回家画吧,我还没看过陆哥你画画呢。” 他的意思是回秦家,虽然这样就有机会再跟谢陵游见面,但一想到自己要同时应付秦家三个人,陆识祈就不是很想去了,他继而说起来别的:“我想起来,附近大学城有家画廊,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开的,你想过去逛一逛吗?” “当时我也投资了点钱,偶尔送过去几幅画,”陆识祈顿了顿,笑着说:“不过我也有一段时间没过去看了。” 听他这么说,秦钺顺着答应:“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然而陆识祈发现此时秦铮面色忽然有了些许变化,他探究地看过去,口中却说:“秦总还有工作吗?如果很忙就算了,改天再去。” 秦钺在旁边发出一声哀叫,自然是不愿意改天。 秦铮回过神来,面色还是像往常那样平淡冷漠,仿佛刚刚是陆识祈多心了:“没事,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 画廊开在大学城附近,展厅设计的简约又别致,陆识祈到的时候正巧看见岑舟行在指挥着换掉墙上的画。 “哎呦,陆总今天有空来了,”岑舟行大笑着迎上来:“终于想起来你还有一家画廊呢。” 陆识祈说:“今天有空,陪着朋友来看看。” “哪个朋友啊还得你来——”老板看清他身后的人,声音卡在嗓子里,紧接着热情地笑了笑:“来来来,欢迎光临,展厅这边还没弄好呢,咱往里面走。” 秦钺好奇地往走廊里走,陆识祈走在秦铮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岑老板招呼着店员给他们准备点饮品,又继续去忙了。 画廊中间做了下沉的设计,墙面是幅五米的大尺幅风景油画,效果很震撼,秦钺拉着陆识祈讨论着,秦铮不是很感兴趣,坐在后面的沙发上。 画廊的一个员工端上来三杯咖啡,陆识祈只是抿了一口,杯子一直拿在手里。 隔壁的拱门设计成了镂空的隔断,旁边走廊上的说话声听的一清二楚。 “哎,小姚呢?” “好像去地下室搬画了吧。” “老板刚刚好像叫他呢……” 人声逐渐变大,很快有人走过来对陆识祈说:“陆先生,岑老板说有事找您。” “好。”陆识祈点头,随手将咖啡放回桌上。 他走后,秦铮敏锐地回头看了看身后方那道拱门,他感觉刚刚有人在隔断后停留一阵。 斑驳的艺术涂料在顶光灯下显得别有质感,光影投在地面上。 秦铮皱了皱眉,又扭回头去。 . 跟着员工七拐八拐地来到大厅,陆识祈不禁对岑舟行抱怨:“这里当初是谁设计的,隔断这么多。” “是我亲自设计的好不好,”岑舟行很不乐意地开口,他跟陆识祈是很熟悉的朋友了,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那是秦家的人?” 陆识祈自行拿起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神色淡淡:“嗯。” “那看来你们好事将近啊,”岑舟行笑着说:“提前恭喜。” 陆识祈正要开口,有人敲了敲门,问:“老板,这幅画要放哪里?” 岑行舟看向门口,笑了起来:“哟,巧了,你的画。” “之前有人出这个数,”岑舟行伸手比了个数字,压低声音说:“我都舍得没卖。” 陆识祈也将目光放在员工手里拿的画,好像是有点眼熟,他随意道:“你看着定价,钱算画廊收入里。” “那行,”岑舟行顿时高兴起来,吩咐门口的人:“把陆先生的画都挂大厅里,回头做个专门的展览。” 等门关上后,岑行舟不禁摇头叹气:“哎,这几个月确实没搞什么活动,也没啥进账,又招了几个兼职员工,都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我也不好意思给太低的工资……” “不着急,慢慢来,”陆识祈看着他笑,说:“等你哥哥看不下去了,再给你拉个赞助。” 岑行舟“切”了一声:“不用他,我看你的画一摆出来,立刻就扭亏转盈了。” “我这段时间没跟你联系,都不知道,”岑行舟瞅着他笑:“听说你们家跟秦家要联姻,可是吓了我一跳。” 陆识祈喝了口水,脸上没露出笑意,他垂眼看着玻璃杯上的花纹,漫不经心:“听谁说的,八字没一撇的事。” 岑行舟摇头说:“你是不知道多少人关注这事儿,孟家二少知道你要订婚,对秦家没了好脸色,恼的几天没吃下饭,甚至还说后悔跟秦家合作。” 陆识祈失笑:“哪有那么夸张。” 他侧头去看墙壁上的作品,意有所指:“秦总一表人才,说不准看不上我还有陆家那点东西,能不能成不一定。” 青年手扶着杯子,倾斜身子注视着墙壁的画作。光影也偏爱他,在他的发丝上留下微微光泽,无论眼神和姿态都有一种温雅内敛的美感。 沉静的像是一副油画。 岑行舟是他多年朋友,也不禁晃了下眼,心中暗道:哪里只有孟家二少,他倒是不知道联姻的事一传出去,多少人为了他失魂落魄。 . 岑老板得继续看展厅的布置,让陆识祈自便。 陆识祈就在岑行舟的办公室里呆了大半天,借口说有事忙,躲开了秦钺想看他动手作画的请求。 有人敲了敲门,轻手轻脚地进来添水,陆识祈没有抬头,只是礼貌地说:“谢谢。” 那人一时没有动作,就静静地站着,陆识祈不解地抬起头,对上一张清秀的脸。 “你……”陆识祈一时警觉起来,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抱、抱歉!” 那人戴着幅黑色框架的眼镜,皮肤白皙,看起来文静孱弱,匆匆道歉后离开。 陆识祈若有所思,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起身准备去找岑行舟,哪知道一推门,就看见了秦铮站在门外。 男人面色冷凝,看见陆识祈时神色依旧紧绷着。 “阿钺说想回家了。” 陆识祈慢慢地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挂满画作的长廊里,路过展厅时,陆识祈看见岑行舟正亲自上了梯子调整画幅位置,便没有过多打扰,与他告别后离开。 . 陆识祈去陆怀瑾的办公室时没看见人,问了外面的秘书:“我小叔呢?” 陆怀瑾的秘书回答:“陆经理去了A市,刚走。” 这些日子里公司的确很忙,开会时大家的精神都很紧绷,陆怀瑾临时被调去当了某项目经理,陆识祈也有几天没看见他了。 陆氏目前的情况的确不是很明朗,但整个公司好像就他成了闲人。 也有可能原身的定位就是联姻的工具人吧…… 陆识祈回到自己办公室后有些无所事事,打开手机后看见岑行舟回复他的消息。 “画廊里的员工?”岑行舟给他发了语音,疑惑他为什么会问起这个:“长期的还是金金她们,兼职的有三个。” 陆识祈正想给他拨过去电话,陆怀瑾此时打了过来:“你今晚忙不忙?” “不忙,”陆识祈听出他低哑的声音里有着浓浓倦意,问:“怎么了?” “恒一的那个董事长,你有没有印象?” 陆识祈想了一下:“姓张?” “嗯,他之前提起来矿产开发的事,约了今天吃饭,我给忘了,”陆怀瑾话说一半,好像又想起来什么,说:“……算了,那个人太能喝酒,你还是别去了,我去问问王副总。” “还是我去吧,王副总也没空,”陆识祈又问:“恒一那边开了什么价?” “这个你不需要管,等我回去谈,”陆怀瑾叮嘱他:“你过去露露面就行,可别喝酒。” 陆识祈盯着桌上的杯子,估量了一下原身的酒量:“行。” 他按照陆怀瑾发给他的时间和地址赴宴,当他推开门时,里面的人笑得热情:“没想到陆总赏脸能来。” 陆识祈看着他也礼貌地笑:“抱歉,我小叔临时有点事,张董……” 青年的声音一顿,目光瞥见蓝白色的校服。 陆识祈措不及防地与男生对上视线,镜片后的眼眸中罕见地泄露了惊讶的情绪。 赴宴 一个小时前。 下课铃已经响完一会儿了,教室里的人才走了三分之一。 谢陵游看了眼时间,也不再纠结最后一道数学题了,他迅速把没写完的卷子装进书包里,准备离开教室。 有个女生在教室门口张望着,看见他后有些惊喜,拦住他后拘谨地开口:“学、学长!” 谢陵游单肩背着书包,正要匆匆离开,路过她时脚步一顿。 她手里是几张资料和一张卷成桶状的画报,说话时有些忸怩,小声说:“我们社团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李老师出差不在学校,他说可以问你……你,你有空指导我们一下吗?” 谢陵游仔细地看她一眼,认出她是学校美术社团里的社长。女生口中的“李老师”是学校里的一个美术教师,也是国内美术协会的成员,他觉得谢陵游很有天赋,还建议过谢陵游考美术的院校。 美术社团的社长刚刚升高二,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打搅高三生紧张的学习时间不太好,连忙解释:“这次是省里的一个比赛……如果学长愿意帮我们的话,我们肯定加你的名字,获奖会有荣誉的!” 谢陵游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没有听她说太多,声音冷淡:“抱歉,我得回家了。” “哦哦,那好吧……”女生面露沮丧,她东西带的齐全,都没来得及向学长展示。 下一秒,谢陵游将书包背好,丢下一句“明天大课间再说”,接着大步离开。 女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看着高个子的男生下楼的背影。等她反应过来后,兴奋不已地跳了起来,然后连忙跑回美术社团准备跟其他人宣布这个好消息。 谢陵游的确有些着急,放学后只有一班公交车了,他必须赶上末班车回去。 自从那天撞到了陆识祈的车子后,秦家管家建议他可以坐公交车上下学。 蜀大第一附属中学是本地较早建校的,算是属于市中心的位置,距离秦家的那栋别墅不算近,他骑单车单程就要半个多小时。过了早秋天气就凉的快了,的确是坐公交车更好。 到了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牌后,谢陵游看见站牌下都是等待的学生。他站在人堆外一点,拿出来手机。 他先将陆识祈发来的解题步骤保存到相册中,才仔细看起来。 青年写下的解析很详细,函数题里的字母最开始还是波浪般的花体字,后来他似乎发现了自己无意间的小习惯,划掉后又在旁边工工整整地写了一遍。 谢陵游忍不住笑了一下,继续看下去。 那道题本不是学校里发的卷子上的内容,谢陵游试了半个晚自习没能解出来,现在顺着陆识祈写下的步骤看下去,思路霎时明了,他一时入了神,忽然听见附近的几个男生兴奋地叫嚷起来: “哇靠那是什么车?” “什么?什么?保时捷吗?” “好酷!” 谢陵游没抬眼,指尖轻微滑动,正要划到下一张图时,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他身前。 “呀,这不是谢同学吗?” 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略有些眼熟的脸,谢陵游看着中年男人的脸,平静开口:“张先生。” “嗳,叫我张叔就行,”张眭笑眯眯的,热情地对他说:“这么晚才下课啊。” “高三生就是辛苦啊,还没吃饭呢吧,”张眭说,“一起去吃个饭?” 谢陵游只跟他见过一次面,是在商场里的地下停车场,当时连名字也没提过,而现在对方不仅知道了他名字,还知道他在蜀大第一附属中学读高三。 谢陵游向左边的站牌挪了一步,绕过他的车头,说:“不了,我马上回家。” 公交车即将进站,公交车司机极其不满这辆车堵住了公交车专用的车道,按了按喇叭。 在车鸣声中,谢陵游再次听见张眭喊他。 中年男人似乎没想过自己在一个学生面前这么没脸面,他下车拦住准备上公交车的谢陵游,脸上也没了热情的笑:“着什么急,张叔是真的有事跟你聊。” 他手里是一份打印好的资料,张眭知道谢陵游不想跟自己多说话,直接将那份文件摊到倒数的某一页,举起来一抖,说:“这是你妈的名字吧?” 谢陵游回头看清楚纸上的内容,瞳孔骤然一缩。 . 上车后,谢陵游一声不吭,倒是张眭一边开车,一边电话不断。 “那林总开口我怎么不敢答应……” “……哎哟哥,你没忘了就行,那我先去,您可得去到啊。” 谢陵游烦躁地将手机打开又锁屏,什么都看不进去。那一眼的白纸黑字还刻在脑海里,让他精神紧绷着。 远远就能看见这家饭店,外面黄色的灯光似乎想打造出一种金碧辉煌的奢华。进了里面,入门就是一尊刻了龙凤的大理石影壁墙,不觉得富贵大气,倒是很俗。 包厢宽阔,中间是一张大的圆桌,入座的人皆是西装革履,谢陵游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甚至都没摘下书包。 他径直在最空旷的位置坐下,与那群生意人泾渭分明。 “老张怎么带了个学生来?” “……这是谁家孩子?还上着高中呢?” “他不会就是那个……” 谢陵游对周遭一切恍若未闻,他垂着眼,坐姿笔直,只是面色冷凝,如同坚硬冰冷的雕塑,没有分出一个眼神给西装革履的众人。 直到包厢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他听见一个含着笑意的年轻嗓音: “抱歉。” “我小叔临时有点事,张董久等了。” 他猛地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惊讶。 . 陆识祈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张眭迎上来与他握手时,他反而上前一步,用手背抵住对方的手腕,笑意减淡:“换我替小叔来,张董怕是要失望了。” 张眭没能发觉对方态度的变化,依旧热络:“怎么会,小陆总能来更是张某荣幸!” 陆识祈没有接话,只在张眭的引领下落座,恰巧是谢陵游正对面的位置。 圆桌并不小,众人都紧着左侧坐,谢陵游两侧的椅子都是空的,打眼一看,好像是青年坐了主位。 谢陵游望过去,却只见青年俊秀漂亮的侧脸,他正与旁人说着什么,唇边依旧携着淡笑的弧度。 自进门后,他只看了谢陵游一眼,再也没给过一个眼神。 精美的菜肴陆陆续续端了上来,服务员轻手轻脚地在自己旁边上菜,然后推动玻璃转盘,将菜盘传递过去。 谢陵游心里空落落的,慢慢地拿起来餐筷。 . 陆识祈看了一圈,差不多将这张桌上的人脸一一对上了号。 有几张熟面孔,都是张眭之前牵引项目的人;陆怀瑾没有外派前,曾主持过一项工程,参与的几个合作商也来了;还有两个,是陆识祈曾在本地报纸上见过的脸。 “头一次跟小陆总吃饭,也不知道您什么口味,随便点了些。” 有人起身亲自拿着酒瓶过来,弯腰给陆识祈倒酒:“不过这酒您得尝尝,是我让人从匈牙利运来的白葡萄酒……” 金黄色的液体汩汩流入高脚杯中,散发出些许果香。 年轻的男人端起酒杯,微笑地道谢,品尝了一口却道:“那林总大概是被骗了,这酒不正宗。” 姓林的男人一愣,接着大笑:“还是小陆总见多识广。” “嗨,不喝那些没劲的果酒,”张眭闻言连忙换了个杯子,殷勤的给他倒上别的。 陆识祈来的匆忙,他本不是这场酒局主角,只是替陆怀瑾露个面,表示出陆氏会参与这次矿产开发的意思。 目前稀有金属类价格起伏不定,陆氏早些年开始就在扩大供应商,偶尔也关注别的矿物质。 这些天业内有个消息,说是北边某座山突然开发出来了橄榄石,虽然山头小,但矿床优质,引起来许多人注意。 陆识祈不是很了解这些,也没怎么经历过这样的酒局,他坐着不怎么说话,倒没显得格格不入,反而不断有人起来结识的念头,与他攀谈。 这边觥筹交错,陆识祈借空再次看向对面的男生,他正低头吃饭,对这边的动静丝毫没有关心。 陆识祈见此心中稍微安定,接过酒杯,低声与张眭说:“张董今天这是什么意思?” 张眭笑着说:“小陆总问什么?” 酒杯里的液体随着动作微微晃荡,陆识祈手里握着杯子,杯底轻轻的在桌面上磕了两下。 酒水表面慢慢恢复了平静,安静不语的男生舀了勺鱼汤,他的身影刚好被拢在陆识祈的酒杯里。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陆识祈淡然开口,说:“是你把他带过来的?” “是啊……”张眭瞥着他的脸色,心里微微发虚,不过脸上又迅速堆起笑容,说:“小陆总刚刚也听见橄榄石的事了吧?” “那座山没开放前就已经有名儿的,主人还……还把这座山给转让了,我就让人查了查,结果,”张眭慢慢地解释道:“正巧就在这位谢同学名下。” 陆识祈一顿,接着又听他搓着手奉承:“我那天还纳闷呢,小陆总啥时候多了那么大个弟弟……” “这前两天听说您马上要跟秦家大少订婚了,我才明白——” “当”的清脆一声,饭桌上瞬时消了音,众人随着这声响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学生摔碎了汤勺。 帮了你那么多次 陆识祈招手让人再拿个干净的勺子。 他这样若无其事淡然的举动也让众人回神,继续维持着谈笑风生的酒局。 “原来是这样,”陆识祈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接着继续对张眭说:“他还是个学生,都没满十八岁……你说的那个山,会是谁转到他名下的呢?” “张董耳听八方,听说的事倒是不少,”今晚酒杯里倒过好几次酒,陆识祈都喝完了,他盯着饭桌上精美的瓷白餐盘看,将手里的空杯放回桌面上,慢条斯理地说:“你找了陆氏的人,找林总,冯局……偏偏没找秦家。” 青年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面容清隽温雅,张眭一时没摸准他的意思,只好赔笑:“小陆总不是马上跟秦氏就是一家人嘛,您今天能来正好替秦陆两家……” “我可没那么大的权利,”陆识祈偏头,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没了表情。 “张董就这么威胁一个未成年人,也不觉得丢脸。” 陆识祈忽然站了起来,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绕了半张桌子,拉过谢陵游身旁的空凳子坐了下来。陆识祈双腿交叠坐着,随意将手臂搭在男生椅子的椅背上,姿态闲适。 陆识祈笑吟吟地冲众人开口:“今天也是我小叔忙,所以我来替他来跟各位吃顿饭。” “矿产开放和地皮这块儿,我不是很懂,但是有个爱好,喜欢收藏点珠宝……幸亏今天是我来了,听说这个消息,也想参与一下,”陆识祈顿了顿,继续开口:“不是代表陆氏,是我本人。”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表情各异。 谢陵游倏尔转头,正要去看青年的脸,陆识祈架在他身后的那只手却滑了下来,隐没在圆桌厚厚的亚麻桌布下,不动声色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大腿。 好像是在告诉他不要动。 谢陵游冷静下来,他攥紧的拳头慢慢放松,却因为腿上的那只手挺直了背。 “原来小陆总也爱收藏宝石,”立刻有人离开原来的位置,端着两个酒杯朝他走过来:“先前我在拍卖会上见过一枚红宝石戒指……” “红宝石太艳,我不喜欢,”陆识祈赏脸地接过来,抿了口酒,对那人微笑道:“只是我还没收过橄榄石原石,挺感兴趣。” 那人被回绝了,并没露出尴尬的神色,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又劝起酒来。 谢陵游与青年挨得很近,他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酒味。 ……几乎没有见他的酒杯空过,谢陵游一边想,一边悄悄地偏头去看。 包厢的灯光照射在各种光洁的器具上,青年单手端着酒杯,他喝酒时垂下眼睫,薄镜片后的双眼半拢着。杯里的酒液反射出光晕,投射在他的脸上,无端带着些许艳丽的色彩。明晃晃的潋滟下,饱满的唇瓣被透明的杯沿挤压,沾上红色液体后,浅色的唇瓣也有了水光。 仿佛被烫了一下,谢陵游的视线匆忙从他脸上移开。 谢陵游几乎是坐立难安,他低下头,看见层叠的桌布遮挡住青年的手,只露出衣袖。 手中握着的汤勺在碗里来回舀着,却一口也没往嘴里送。 陆识祈那一只手还没有收回,依旧轻轻地搁在谢陵游的大腿上,带着安抚的意味。 而谢陵游感受到他掌心传递来的温度,觉得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 直到有人过来递烟,是那个姓冯的局长,陆识祈才将手挪开,接过来那根烟。 谢陵游也是第一次见青年吸烟。 香烟细细一支被他捏在指尖,陆识祈顿了顿,稍稍低头,咬住金黄色的过滤嘴。立马就有人递来火,陆识祈这次没有倾身,只是抬手拒绝,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打火机。 唇边香烟刚刚闪烁了光点,陆识祈又很快将它捏在手里。 “小陆总要是喜欢橄榄石,这到时候可以去看看,您大概还没看过矿床里的宝石,其实是不如打磨好的——” “哦,说起这个,”陆识祈仿佛这个时候想起来什么,打断了那人的话,他面对着众人开口,视线没有落在任何一人身上,也不知道在问哪位:“张眭刚刚也说了,这山是有主的,矿产却是别人发现的……那么,是谁这么不小心,能挖到人家地盘上?” “呃……” 闻言,几个人互相对了对表情,张眭头上冒些许汗来,经常现身本地报道的一个人也落下了脸色。 陆识祈伸长手臂,越过谢陵游,将手中没吸几口的烟摁在左侧的烟灰缸里,说:“山头的转让,开采的批报文件……什么都没有,几位就已经开始想着肥肉怎么分了?” “还将一个学生叫来,欺负他什么都不懂,一会是不是还打算让他签字‘同意转让’?” 陆识祈面无表情,他将包厢几人一一看过去,接着慢慢地倚回椅背。 他的动作有些重,谢陵游感觉到身旁人晃了晃身子,像是没坐稳,椅子也向后挪动了一下。 谢陵游连忙用脚抵住旁边的椅子腿,伸出手托住青年的手臂,却被对方反手抓住了手腕。 “诸位今天的饭吃的不尽兴,陆氏下次请回来……当然,记得带上律师,”陆识祈抓着谢陵游的手腕,他站起来后再次露出平日里的笑意,温声对着众人说:“高三生,学习太忙,就不陪大家继续熬了。” 说完,他半揽着着谢陵游的肩膀,就这么出了门。 . 陆识祈不得不揽着身旁人的肩膀。 他现在的感觉很奇妙,他觉得自己脑子还算清醒,但眼睛看地面是晃悠悠的,有种无法掌控自己四肢的错觉。 之前以为谢陵游与他差不多高,这么亲密地伸手揽着对方时,才发现谢陵游的肩膀似乎比自己高出一点点。 谢陵游走的很慢,配合着他的脚步。 等两人慢吞吞地挪到饭店外时,陆识祈的司机看见了赶紧过来。 “哎哟,喝这么多,陆经理要是知道肯定又要说……”司机嘴里一边说着,一边与谢陵游一同搀扶着青年坐上后座。 他认出谢陵游,有些踌躇地开口:“谢同学是吧,先送你回去?” “嗯,”闭上眼睛的青年将头倚着车窗,开口说:“送他回秦家。” 上车后,司机打开了音乐,是舒缓的钢琴曲,是陆识祈以前挑选的。 谢陵游对音乐不够敏感,也许是司机放的声音太小了,总之他耳朵里只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青年似乎觉得这么靠着车窗不舒服,将脑袋向后仰,半眯着眼。车窗外的光线一闪而过,照亮他纤细脆弱的脖颈。 谢陵游这么看着他,忽然开口叫他:“陆识祈。” 陆识祈没有开口,先是声音在喉咙中发出含糊不清的疑问,接着忽觉不对,睁开了眼睛去看他:“怎么叫我的?” 他依旧笑意盈盈,伸手解开浓绀色的领带,顺便解开了顶端的扣子,将漂亮的锁骨露了出来。 谢陵游与他对上视线,想,那要叫他什么? 像秦钺那样喊他“陆哥”? 他是不愿意跟秦钺一样的。 还是因为秦铮的关系,喊他“嫂子”? 他记得青年抵触这种称呼,而自己喊出口,也是非常不甘心的…… 谢陵游决定略过青年的问句,深吸一口气,说:“今晚的事,谢谢你。” 他在知晓张眭的意图时,差不多已经计算好了,先找借口拖几天,然后去隔壁省待到下个月成年,找别的律师把秦珏留下的遗产核对后,再去举报那些人。 没想到今晚会有人帮他。 “只是一句口头的谢谢吗?” 可能是喝醉了,陆识祈说话时语气放的很慢。 他说:“我都帮你两次了,” “不给我些报酬吗?” 接近你的人,哪里会有好心 “我都帮了你两次了,不给我些报酬吗?” 并不是很浓郁的酒气,青年解开领带时,谢陵游闻到了些许的果香。 有些淡,一时难以分辨出具体的香气,勾的人想去多嗅一嗅。 车厢内没有开灯,陆识祈摘下了眼镜,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但他这么偏着脸,脖颈的线条与脸部轮廓依稀可见,连成流畅好看的弧度。 道路的光亮时不时地投在车窗附近,明明暗暗的光线下,谢陵游看见青年略带红晕的脸颊。 他喝醉了,谢陵游想,是在开玩笑说胡话吗? 醉话是不能信的,可是自己的心跳那么快,连手指也微微颤抖着,忍不住想去靠近他。 报酬吗,他想要什么? 他会看上什么? 背部离开座椅,谢陵游侧过了身体,他声音有些发哑,轻声问:“你也想要那座矿区?” 青年的头微微歪着,这样的姿态让他微垂着眼看向身旁的人。 “矿区?”陆识祈低声呢喃一句,然后觉得有些好笑地轻轻摇头,说:“不,我不要那个。” 车开到宽阔的路口,谢陵游从他身后的车窗窥见半弯的月亮。 青年的半边脸也蒙上了朦胧的光泽,高挺的鼻梁落下阴影,显出比平时深邃的轮廓。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俯下身,一手手掌撑着车内座位上的软垫,靠近了谢陵游。 车载香薰是清冷淡雅的木质香,青年身上的柑橘味混合着烟酒气息直直扑向了他,这并不难闻,谢陵游私心能够与他再近一些。 “你不应该谢我。”陆识祈一定是喝醉了,他撑着身体,先是不适的揉了揉太阳穴,接着忽然又凑近,伸手去摸他的脸。 谢陵游微微睁大了眼,屏息对上一双含着雾气的眼睛。 细腻且温热的手指抚上他的侧脸,青年的吐息几乎喷洒在他的脸上:“……你也可真是胆大,对别人就没有警惕性,随随便便地就上了车。” 陆识祈皱起了眉,他有一瞬的恼怒,明明自己想尽办法跟入侵角色接触,拉进关系,降低他的警惕心;结果呢,与别人仅仅见了一面,就能跟着走。 想到这里,陆识祈忍不住加了力道,指尖微微陷入脸颊的软肉,手掌托着他的下巴,蹙着眉开口:“谢陵游,接近你的人,哪里会有好心。” 秦家的人几乎没有真心待他,张眭和酒桌上的其他几个人毫不在乎他还是个未成年人,就计算着拿走矿区…… 谢陵游配合着陆识祈的动作,非常顺从地抬起脸。 他们离得太近了,几乎是面贴着面,在光线不是很充足的情况下,谢陵游也能看见青年鼻梁上有两道小小的红色印记,是被眼镜鼻托压出来的。 谢陵游盯着近在咫尺的红润的唇瓣,接着又抬眼,大胆的与陆识祈对视,过了几秒才低声说:“你不是吗?” 陆识祈注视着他,因为醉酒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蒙上了些水雾,有些迷蒙。他应该是没有听见谢陵游的反问,只是慢慢地勾起唇角,声音放的很低: “不要这么轻信别人,谁都有可能不怀好意……” 停顿了一下,陆识祈松开手,身体向后撤回去,闭眼休息。 他呼吸逐渐放缓,随着车辆颠簸而陷入短暂的睡眠中。 那股清淡的柑橘气味也逐渐远离,让人怅然若失。 . 已经接近十二点了,秦家没有亮灯,无人关心放学后迟迟没有回家的谢陵游。 司机在秦家门口停了车,谢陵游拿好自己的东西后,下车关上了车门,却又绕道另一边,轻轻地敲了敲车窗:“陆识祈。” 这次青年没有在乎男生直呼他的姓名,他摇下车窗,仰起脸,懒洋洋地问:“怎么了?” “你说不要让我轻信别人,谁都会不怀好意,”男生俯下了身,手撑在车窗上,看着他问:“那你呢?” “你帮我那么多次,想要什么报酬?” 明明他在俯视,位置却是低的。 他依旧执着这个问题,再一次发问。 但是他又胆怯地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问,因为他看出陆识祈此时是不够清醒的。 今晚不是圆月,但清辉如水,慷慨地倾洒遍每个角落,他都能从对望的一双眼里,看见潋滟的水色。 或许是这样的月色太过惑人,谢陵游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答应。 但是陆识却定定地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他的意识不够清醒,思索的有些慢,半响,他才对着入侵角色缓慢地摇了摇头,说: “我需要的,你现在给不了我。” “我——” 谢陵游心头一震,他撑在车窗上的手不由得攥紧了边缘,想进一步追问,陆识祈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回去早些休息吧。” 陆识祈又重新闭上眼,他动了动肩膀,自己在座椅上寻找一个舒适的靠法。 在车窗合上的刹那,谢陵游也后退一步,而他的耳朵却似乎捕捉到一声低语: “……等你心甘情愿地把它给我。” . “嗡——” 【*……%¥@*……85%】 “滴滴——” 太乱了。 车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陆识祈觉得脖颈有些酸痛,慢慢地坐起来,摸着眼镜戴好。 路口是红灯,有辆车拐弯时挡住直行的车辆,惹得汽车响起车鸣。 被窗外的晚风吹了吹,陆识祈觉得头脑有些清醒。 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钢琴曲切换了电台,正随着着播放的流行歌曲轻哼着歌儿。 “谢陵游呢?” 陆识祈声音有些嘶哑,他一开口,就觉得嗓子疼的厉害。 司机吓了一跳,连忙关上广播:“回、回去了!已经给他送到家了。” “好。”陆识祈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他依稀记得自己对谢陵游说了些什么,但有些记不清刚刚发生的事了。这种不适感让他有些烦躁,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 司机切回了轻柔的钢琴曲,直到把陆识祈送到楼下,才小心开口:“陆总,您自己上去可以吗?” 陆识祈下车,动作稳当当地:“嗯,你回去吧,今天辛苦了。” 这层大平层只有他一个人住,家政会定期来打扫卫生和采买东西。 陆识祈洗了澡,从冰箱里取出冰镇的矿泉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过低的温度从喉咙里流淌到胃部,再漫延全身,陆识祈深吸一口气,坐在落地窗的摇椅上,俯视着高楼之下的景象。 红红绿绿的光亮,深夜仍没停息的车流,不远处高楼大厦的灯光……一切都尽收眼底。 陆识祈垂眼去看地面缩小的事物,依稀觉得眩晕感再次袭来。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吸附着他,让他头晕目眩。 恍然间身体失去重力,呼呼的风声响彻在耳边,夹杂着惊叫的人声:“……还有没有别的方案!” “等等!不要跳——” “【任务者失去生命体征,任务失败,结算开始】” “咣当——” 巨大的轰鸣声席卷耳膜,他伸出的手触碰到一片冰凉。 陆识祈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窗户跟前,右手手指放在家政擦干净的玻璃上。 他另一只手还拿着矿泉水瓶,外表的水雾沾染了他一手的水。 酒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陆怀瑾说的对,不能多喝。 陆识祈皱着眉,闭眼将瓶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深层梦境 “……我说,是不是……咳咳,就差最后一个奸细没出来了。” 任务者身穿着铠甲,浑身沾满了血污,气喘吁吁地拄着长枪。 67号系统说:“是的,战役结束后将进入下一个剧情点。如果最后一个奸细没有死亡,那么您的任务就要失败了。” 任务者勉强弯腰躲过迎面砍来的刀,狼狈地站起来,警惕地扫视四周。 “将军!”一名护卫突破了重围,骑着战马朝他伸出来手。 任务者拉住了护卫的手臂,借力上前几步,接着却被他手里的匕首穿透了胸膛。 任务者低头看了看插在胸口的匕首,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果然啊,不要这么轻信别人,谁都有可能不怀好意。” “67 ,最后一个奸细,”任务者在脑海中对67号说:“找到了。” 67号系统说:“可是您的生命体征正在消失。” 系统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很可惜,您的任务要失败了。” 67号系统:“即将为您结算积分。” “……不,再等等,”任务者说:“还没结束呢。” 他剧烈地喘着粗气,因为失血过多而涣散了目光,但任务者依旧没放开护卫的手臂。 鲜血沾染手掌,滑腻腻的触感让他无法再握紧长枪。任务者丢弃了手里的武器,将护卫摔下马,摁在沙土上废弃的刀剑上。 任务者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奸细身上,有着缺口的刀刃抵在奸细的后脖上,割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也随之流出。 主系统开始强制登出的倒数,而任务者依旧没有放弃。 67号系统同步了他的视野,看见逐步漫延的红色。 “没时间了,”67号系统说:“还有十秒钟,你即将被强制登出。” 任务者咬牙没有回答他。 就在最后的三秒钟,最后一名奸细终究先一步停止了呼吸,任务者一头栽倒在地,慢慢地合上眼。 “……任务完成了吧。” 67号看了眼倒计时,回答他:“恭喜,您已经成功完成本次任务。” “现在将您传送回穿书局,本次任务结算积分正在重新计算,稍后发到您的个人账户中。” “好。”任务者不甚在意地点头,忽然问:“67,如果我继续做任务,还能遇见你吗?” “很抱歉,先生,这并不能确定,”67号系统回答他说:“目前穿书局正式员工一共有三百六十五名,您遇见我的概率很小。” 这次任务者没有说话,传送开始,他们之间的配对联络彻底断开,67号系统将生成的最终积分发送到一个账户内,结束最后一步流程。 穿书局里,系统们依旧忙碌,没有人理会来到大厅的他。 “网文部怎么回事,还没更新题材?现在已经不流行绿茶人设了!” “部长,有任务者投诉说,追妻火葬场烧的不够厉害……” “全息部呢?怎么又没人了?” “……” 他有些无措地空着手站在原地,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没正眼看他。 直到有个系统员工哈头点腰地送走视察领导后,一扭头,与他对上视线。 53号系统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你怎么在这?” 嗯?大家不都在这里吗?他不在这里的话,应该要去忙什么事? 他茫然地与53号对视。 “哎呀行了行了,”53号系统走过来,伸出手的动作好像是要去推他,但又僵硬地收回手,朝他摆了摆:“赶紧去忙你的工作吧,这没你的事了。” ……他的工作?什么工作? “赶紧走啊!”53号系统不耐烦地催促他,说:“别被领导看见你旷工哦。” 耳边忽然响起鸟的鸣叫,还有淙淙流水声,陆识祈睁开眼,这才从梦境里摆脱出来,他伸手摸到手机,将闹钟关上。 他睁着眼睛发了会儿愣,才下床去洗漱。 无论是醉酒,还是陷入深层的梦境,对他来说都是很新奇的体验。 陆识祈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脸,然后弯唇自然地笑起来。 和最近与各种角色接触时的笑容没什么区别。 但是做梦梦见穿书局这件事,让陆识祈想起来许久没发出播报声的小五。 他站在洗漱台前,关掉水龙头,出声说:“检测小世界数据和任务进程。” 小五“叮叮”地响了两声后,开始播报:“经检测,小世界数据一切正常。” “任务:见证主角攻受婚礼【未达成】。” “人设融合度,85%。” 听到最后的数字,陆识祈不禁抬头看向镜子,与镜中人对望时看见了眼里的惊讶。 人设融合度什么时候达到了85%? 陆识祈再次命令小五重新计算,得出的数据还是一样的。 有些奇怪……陆识祈开始回忆,自从达到65%后,他就没刻意再去刷人设融合度了;达到75%时,那天他在秦家过夜;而自从遇到入侵人物后,小五因为遭到数据流冲击有些异常,陆识祈很少主动使用,还禁止了它对入侵人物的位置搜寻…… 难道因为异常,小五播报的数据已经不能作为参考了?但是只有人设融合度有问题…… 陆识祈陷入思索,但没过多久,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陆怀瑾打来的电话,他开口就是提醒陆识祈:“已经九点半了。” 陆识祈这才注意到时间,匆忙离开洗漱台准备换衣服:“我马上去公司。” “别急,我是看看你有没有睡醒,”陆怀瑾在电话那头说:“醒了就起来让人做点清淡的吃,小心胃里不舒服。今天公司没什么事,你不来也行,昨天喝了那么多酒,在家好好休息吧。” 陆识祈听他这么说,便放下手里的衬衣,问他:“你已经回来了?” “嗯,”陆怀瑾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已经听表叔说了,” “你和秦铮要定下来了?” “啊,这个啊,”陆识祈用一种含糊随意的语气回复他:“差不多了吧。” “如果是联姻,不用那么着急,”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有些低沉,他说:“陆氏还不至于这个地步。” “就算是需要别家帮助,也有别的更好选择……是不是董事长他们——” 陆识祈打断了他的话:“不是,小叔,你不要多想了。” “我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不要觉得……”青年停顿了一下,说:“不要觉得我还是个孩子,需要你们替我一直做选择。” 陆识祈站在客厅里,侧身去看摆放在角落里的三角钢琴,还有墙上挂着的风景油画。 “而且,小叔你也应该多考虑一下自己的事。” 几乎是间隔了漫长的停顿,男人才开口说:“好。” 他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昨天恒一那边,他们董事长和你聊了些什么?” “想让我们一同跟着去开发新发现的矿产,”陆识祈轻轻地叹气,说:“不过我拒绝了。” 他简单地讲了讲昨天发生的事,略过了谢陵游的存在。 “……那个学生,还没成年,我怀疑是负责遗产的律师透露了消息,”陆识祈说出他的一些猜测,跟陆怀瑾提议:“当时在场的还有市里自然资源局的人,也是知晓这件事的……跟伯祖父他们说,我们还是不要参与了吧。” 陆怀瑾沉吟,接着说:“好,我知道了。这件事就这样吧,昨天辛苦你了。” 陆识祈说:“没事。” “不要在床上赖着,起来喝点水,”陆怀瑾仍不放心似的,叮嘱他几句,然后问:“我让人给你送点粥,还是你自己点?” “不用了,阿姨早上做了饭,我热一热就行,”陆识祈连忙说:“不用管我了,你继续忙工作吧 。” 挂了电话后,陆识祈的确觉得有点饿,他吃了点东西后,手机再次亮起来,这次是一封邮件提醒。 陆识祈迅速看完,接着换了衣服出门。 . “你好。” 前台抬起头,猛然对上青年漂亮文雅的脸,说话不禁打了个磕绊:“您、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陆识祈说:“我想见一下你们董事长,张眭。” 前台回过神,接着按照流程询问:“好的,请问您跟张董有预约吗。” 陆识祈摇了摇头。 他本来是想给张眭打个电话,但却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而且电话里讲,不如当面来的清楚,反正今天没什么事,陆识祈干脆直接来到恒一。 “很抱歉,”前台为难地摇了摇头,说:“没有预约的话,是没办法联系张董的。” “那麻烦你可以帮我转接一下他的电话吗?”陆识祈客气地笑了笑,说:“或者你们任何一个领导,嗯……就说,我姓陆,来商量一下橄榄石矿产的项目。” 他气质沉稳,说话又和气,穿着看起来又不像一般人,前台犹豫了一下,说:“我只能帮您联系到我们的经理。” 陆识祈冲她颔首致谢:“没关系。” 这电话一打,就转了好几层内线,很快就有人从公司高管专用的电梯出来:“陆先生,久等了。” 陆识祈随他上楼,见到在电梯口迎接的张眭。 “前台也不懂事,只让您站着等了,”张眭笑呵呵地说:“您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好。” “我没有你的电话,也不用为难你的员工,都是按你的规矩办事的,”陆识祈开门见山地说:“昨天着急让学生回家休息,没能跟张董聊完,所以特地过来一趟。” 张眭听出他对谢陵游的维护,笑容一僵。据他所知,秦家的人都不知道矿产的事,也从来没过问过秦珏留下来的遗产,态度冷淡的很明显。而且秦珏买下那座山时,基本就是一荒山,没怎么管过。谢陵游普通一个学生,他能知道点什么? 秦家一直没能将秦珏认回来,谢陵游也是刚刚到秦家,秦家人跟他不亲近。就算陆家要联姻,怎么陆识祈对这个谢陵游这么袒护? “小陆总,您这话我不太明白,”张眭一想到昨晚带过去的合同,都没能掀开过,说话也有了底气,说:“我们只是想跟那个学生商量一下,要是他不答应,这事儿也就算了……您这样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那好吧,我也跟你说一下,”陆识祈笑起来,侧了侧头,说:“令爱是在蜀大附小上学吧?” “你……”张眭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用紧张,只是小学门口的那条路即将扩建,回来接送孩子注意交通……”他顿了顿,将那句话还给张眭:“我提醒一句而已,你这样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张董,我倒不会像你那样做出威胁未成年人的事。” “无论是不是有意,私自开采矿产,那就是违法的……”陆识祈屈起手指,在办公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别想着联系冯局伪造开采证书,他也坐不了多久了。” 陆识祈话没说完,他唇角带笑,但目光森然冰冷:“行了,造成的赔偿,后续我将让我的律师和你联系。” 他说完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离开了张眭的办公室,礼貌地对门口战战兢兢的主管说:“不用送了。” 下行的电梯里只有陆识祈一人,他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深深吐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打量自己。 效果不错,看起来他学习的反派人设运用的很好。 主角受 岑行舟看见群里那张照片时,刚刚忙完画廊里的事。 照片拍的光明正大,饭店门口的门柱打着金黄色的灯光,秦铮高大英俊,但神情依然是波澜不惊的冷峻;陆识祈正弯腰与车内的陆董说话,他头发向后撩起,露出的半张侧脸漂亮精致。 除此之外,在场的还有陆家的几个人,以及秦老先生和秦钺。 群里有岑行舟熟悉的人在问,陆秦两家是不是把婚期定了。 也有人说,昨天开始秦家地产有了上升趋势,陆氏集团似乎也松了口气,不像前段时间那样灯火通明每天加班开会了。 岑行舟翻了下消息,心说关注的人可真不少,又点开那张照片仔细看。 不知道是角度还是灯光氛围,乍一看这照片拍的还挺好看,不过岑行舟私心觉得是自己朋友那张脸起了很大作用。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站着,说实话,看不出任何亲昵。 岑行舟又返回去看照片另一个主人公,在记忆里挑剔地比了比与真人见面时的场景,冷笑一声,忍不住自言自语:“其实也就那样呗。” 反正是联姻,岑行舟想着,他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听见有人叫他:“岑老板。” “哦,小遥啊,”岑行舟回头看自己的员工,问:“怎么了?” 毕业季的时候,画廊招了三个应届的大学生,刚巧是附近的美院学生,能力都不弱。 据岑行舟自己观察,这所美院的优秀毕业生大多数分两种,小部分人是书香世家堆砌出来的富家子弟,有业内大能带着参加画展和座谈会,眼界开阔,一毕业就能站在同龄人高处的位置。 也有一些人,天赋极强却家境一般,甚至每天还得为画材和生活费发愁,他们在毕业后能继续坚持走这条路的很少,就算想法坚定,也不得不先赚些钱糊口,足够自己站稳脚跟。 眼前这个叫明遥的实习生,就属于后者。 虽然他人挺安静不爱说话,但是岑行舟对他印象很深。面试时,需要填写紧急联系人和关系,明遥写的是他的朋友,岑行舟让他改填家人的信息,明遥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家里人都不在了。” 当即悔的岑行舟跟他疯狂说抱歉。 明遥常常穿着普通的衬衣和牛仔裤,身形有些瘦削,寡言少语,存在感很弱。因为是兼职,他每周只有三天来画廊,其余的时候还得去奶茶店打工,每周只有半天的休息时间。 “岑老板,”明遥走过来时,岑行舟的手机大喇喇地搁在桌面上,明遥一眼就看见了那张照片,他抿紧了唇,踌躇着跟岑行舟说:“……我明天,想请一个上午的假。” “行,只请一个上午吗?”岑行舟答应的痛快,又问他:“要是有啥要紧的事就先去忙,画廊这两天没什么活儿。” 明遥对他感激地笑了笑,连忙回答:“不用了,我下午就来上班了。” 第二天,明遥换上才洗干净的衣服,上了公交车。 这个时候恰好是上班的早高峰,公交车上的人很多。衬衣被挤的有些褶皱,明遥努力抚平衣角,来到陆氏集团的写字楼下。 他在门口耐心地等待了一会,终于看见了自己想见的人:“陆、陆先生!” . 早上开始,陆识祈的眼皮就在跳。 他摁了摁眼角,然后看见屏幕上出来的搜索结果:“……用眼过度,刺激性饮食,不良情绪等因素有关。” “不良情绪”?这倒是能对的上。 又堵车了,距离公司还有一段距离,陆识祈收起手机,趁着这个时候闭上眼休息。 按照剧情的发展来说,尽管陆识祈与主角攻的婚约最终会取消,但维持表面上的订婚仍是不可少的一步,这让他的心情很差。 眼下因为联姻带来的好处算是略有收益,只有陆怀瑾极力反对与秦家的联姻,可惜他在陆董面前人微言轻,话没什么作用。 陆识祈本着人设和剧情,陪着陆家长辈和秦家人打了几次交道,很是难熬,面上仍得跟他们笑,心里觉得这还不如跟陆怀瑾开会加班。 只可惜他在陆氏的工作本来就不是很多,以工作太忙的名义不是很可信。 要不然,先借口出国吧,拖一段时间,反正主角受还没露面…… 车停在写字楼下,陆识祈一边想着其他办法,一边下了车。他没注意到有个人突然冲了过来,拦在了他的面前:“陆、陆先生!” 司机注意到他不像公司里的人,连忙下车绕过来,冲着来人叫嚷驱赶:“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没事,”陆识祈拽住了上前的司机,好脾气地看去,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穿着还像个大学生,看起来胆怯地有些畏畏缩缩,长相很是清秀……重要的是,陆识祈觉得他有一些熟悉。 “抱歉,我能不能,”那人瞥了眼气势汹汹的司机,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对陆识祈小声请求:“……和您单独聊一聊?” 陆识祈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接着点了点头温声说:“好,那我们去附近的咖啡店吧。” . 明遥来到陆氏楼下后,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 为什么要来呢?秦铮以后要和谁结婚,都与他没太大的关系了吧,这样找上门来,难道不算是一种多管闲事吗? 可是……明遥偷窥一样青年的脸,忽然又坚定了自己一时冲动的想法。 明遥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工作的画廊还有一部分是属于陆识祈的,岑老板是他的好友,经常会夸耀他的作品,然后再附带一句叹息:“可惜了。” 这句话明遥在上学时也会经常听见,教授知道他没钱去比赛时这么说;同学看见他用最便宜劣质的水彩和画笔也这么说;甚至他拿奖了,那个富二代用一种评判的眼光扫视了自己,接着不屑地看获奖名单,说:“可惜了。” 明遥忍不住偷偷关注起陆家的小公子,他知道对方也失去了父母;拥有很高的艺术才能;常常参与慈善活动和捐献;他喜欢美好的事物,而在别人眼里,他也是一位优秀的人……直到明遥那天在画廊里,看见了陆识祈,以及陪同着的秦铮。 这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呢? 明遥心中惶惶,他听见了岑老板的话,说那两人“好事将近”…… 他心里先是苦楚,想秦铮最终还是选择听他爷爷的话而订婚,又忽然想,凭什么? 明遥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仍然在乎秦铮,可是另一种念头在某个瞬间达到高点:秦铮凭什么会和陆识祈订婚? 青年秀致温雅,对自己唐突阻拦的行为毫无芥蒂,还顾及着自己,只点了店里最便宜的果味饮品……他的确是含着金汤钥的贵公子,矜贵文雅,那样的气质风度没有人能比得上。 秦铮那种人,又怎么能配得上他?! . 陆识祈扫了眼菜单,在一众咖啡里选择了清爽的冰柠茶。他点了两杯饮品后,温和地对看起来有些局促的明遥说:“时间还早,我们慢慢聊……喝这个可以吗?” “……可以,”明遥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陆识祈,开口说:“陆先生,很抱歉打扰您,但是我觉得,有些事情必须告诉您。” “您大概对我没有什么印象,我是岑老板画廊的实习生,”明遥艰难地出声:“我也是,秦铮曾经的恋人。” “……”对面的青年愣住了。 陆识祈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青涩且局促不安的男性,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熟悉了。 在画廊里,他戴了副遮住大半张脸的黑框眼镜,陆识祈当时没有看清对方的脸,所以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长相清秀,平和的没有任何攻击性,下巴尖尖,皮肤是羸弱的白。发尾留的有些长,低头时后颈会被头发遮住一点。他的头发似乎是因为营养不足而缺乏浓黑的颜色,透出一种像蜂蜜般好看的棕色。 除了长相以外,他这种很容易让人产生怜爱感,却又能引起心底的破坏欲的气质…… 这难道不就是网文部常常出现的“小白花般脆弱的主角受”吗?! 他说他是秦铮从前的恋人?所以主角攻受感情线来回拉扯的部分,其实是有破镜重圆的标签? ……不,但是还有不对的地方。 为什么主角受,会主动找上配角? 陆识祈做系统时,常以上帝视角分析剧情,并偶尔为任务者提出方案。依照他积攒的经验,自己其实只需要“无意中对主角受造成了挑衅”就可以了。为什么这个时候,主角受以一种摊牌的方式,找了过来? 如果现在在穿书局当系统,此时陆识祈的脑袋肯定因为超载负荷的思考,而开始冒烟了。 侍者无声为两人端上冰柠茶,陆识祈伸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试图用冰凉的口感为自己降降温。 “你,”陆识祈端着透明的玻璃杯,眉头微蹙,充满了真情实感的疑惑,开口问:“你来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明遥也反应了过来,他刚刚说自己是对方未婚夫的前任什么的……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是太奇怪。 明遥的耳朵尖通红,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焦急地开口补救:“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您要和秦铮订婚的话,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陆识祈将桌上另一杯冰柠茶向对面推了推,嗓音朗润柔和:“不要着急,慢慢说。” 他自己也定了定神,告诉自己先不要着急,小世界数据并没有崩溃,说明目前一切都正常。 尽管主角受的突然出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陆识祈觉得,明遥这样好拿捏的性格,对任务没太大的影响。 明遥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开始对陆识祈解释。 有些俗套的爱情故事,大概就是校园时期,主角受被欺凌而偶遇主角攻,两人逐渐熟悉并相恋。 明遥的确胆小懦弱,但也可爱招人喜欢。至于秦铮,陆识祈的评价是,明遥描述的再好,也突出了主角攻“没长嘴”的特点。 “……收养我的奶奶有心脏病,我真的很需要那笔钱给她做手术,”明遥苦笑着说:“秦铮说会帮我想办法……但我后来才知道,因为我的关系,他被家里人停了生活费,偷偷去打工给我钱,” “所以当他的爷爷提出来,让我离开秦铮,就给奶奶做手术……我答应了。” 后续就是两人之间的误会,隐忍,还有不理解,最终秦铮出国,明遥休学一年在医院陪护,半工半读着走到了现在。 说实话,陆识祈听完心里只有一个感想:果然是这样,网文部还是他所熟悉的部门。 “你没有错” 年少时曲折的故事已经过去了七年,其实明遥主要想告诉陆识祈的,是另一件事情。 “陆先生,”明遥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自己的消费记录给陆识祈看,他说:“如果秦铮是真心想与您订婚的话,他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伸手时手微微颤抖,脸也发红。 与旁人展示自己的私事让明遥感到羞耻,但明遥更害怕的,是看见青年厌恶的眼神。 陆识祈接过他略微发烫的手机看,是一张开房的消费记录,地点是港岛的某家酒店。 他不禁有些惊讶,微微蹙起眉。 明遥见他凝眉不语,着急忙慌地开口:“我不是骗你的!当时我在港岛的一家画廊见朋友,碰巧遇上他来买画,” 他隐去两人相遇时的细节,说到最后,明遥几乎失了声,呐呐闭上了嘴:“那天我们喝醉了,我……我就带他去了酒店,但是我没想跟他……” 那天从酒店床上醒来时,明遥是恐慌的,他趁着秦铮没有醒来,几乎是落荒而逃,因为秦铮好像还对七年前的分手而耿耿于怀。 秦铮以前都不喜欢画的,他肯去画廊买画,一定是为了眼前的人吧…… 陆识祈耐心地听他说完,然后开口:“我相信你。” 在明遥解释时,陆识祈也差不多理清楚了。 秦铮正是因为去港岛出差,没空给谢陵游开家长会,就麻烦了自己;而且秦铮从港岛回来后,就阴晴不定,心不在焉的;至于在马场那天表情略有失态,他应该是听见“画廊”两个字,忍不住想起来明遥…… 两人的误会,还有反复拉扯,从七年前就可以算,完全符合波折的感情线;秦铮对明遥仍有惦记,却还要与别人订婚,也对应“渣攻”人设;港岛的酒店、订婚的消息、仍未解释清楚七年前的误会,这样也达到了虐身虐心的剧情…… 很好,在自己不知晓的情况下,这些剧情都在顺利进行着。陆识祈觉得自己任务就快完成了,甚至幻想自己出现在主角攻受婚礼上时,要把握什么样的态度和神情。 可明遥听见对方的信任后,渐渐垂下了头,眼里也泛起了水光,忍不住朝他道歉:“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陆识祈不明所以,几乎是立刻反驳:“怎么会是你的错?” 他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后,心情堪称愉悦,可是陆识祈知道自己现在露出笑容,是非常不适宜的。他动了动唇角,压抑了自己的心情,垂下眼再一次对主角受重复说:“……你没有错。” 陆识祈在心中感叹,网文部究竟是从哪里搜寻到这样的主角受啊,虽然总让高冷无情的霸总攻爱上天真善良的弱受,可是明遥也未免太纯真了。 现在让陆识祈有些拿不准的,是明遥对自己的态度。 说话结结巴巴的紧张,看起来很没自信,这都在自己预想之内。唯一让陆识祈觉得有些微妙的是,主角受明遥对自己散发的好意,是不是有点过多了? . 面前的青年垂下眼帘,再一次强调:“你没有错。” 明遥一怔,近些日子的慌张和害怕,好像因为这四个字而逐渐消散,但是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溢出了眼眶。 明遥只以为青年知晓自己与秦铮的关系后,会厌恶或者排斥自己,却从未想过对方会这样坚定的对自己说“你没有错”。 “……真的很抱歉来打扰您,”明遥努力控制住哽咽声,对陆识祈说:“我不是因为、因为喜欢秦铮而阻止你们订婚,” “我只是觉得,在订婚前夕,他做了这样的事……”明遥拿回自己的手机,紧紧地握在手机,轻声说:“他可能对您并没有多么真心,如果您要订婚,应该要选择对您忠诚的人。” 明遥仔细地看着他的脸色,又连忙说:“我之前并不知道他要订婚!都怪我那天也喝多了……” 眼看主角受又要崩溃地陷入没必要的自责中,陆识祈轻轻地叹了口气,拿起柔软的纸巾。 “我明白你的意思。” 明遥接过青年递来的纸巾,匆匆地擦过眼下的泪痕,他听见青年低沉下来的语气:“可是就算解除婚约,也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他们坐在咖啡店偏僻静悄的位置,秋日的阳光让人感受到温暖,温雅的青年偏头定定的看着窗外,似乎在思索什么。 他整个人散发出的沉静气质像是冬日凝结的湖面,有些寂寥。半响,青年才回过头,笑容有些勉强,他凝视着明遥,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后开口:“我和秦铮是联姻,现在陆秦两家都已经因此获利,解除婚约……不是很轻易的事。” 奇怪,难道不应该是主角攻对心灰意冷的主角受解释吗? 明遥怔住,呆呆地问:“可是……婚约这种人生大事,您不应该慎重吗?” “这就是慎重考虑的结果啊,”青年好像在笑他的天真,他说:“这不只是一桩简单的婚姻,是两个家族的联合。而且除去陆秦两家,还有别的合作商,很多人都能因此得到好处。” 陆识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继续接着说:“谢谢你能来告诉我这些,但是这件事,就算我个人有别的想法,也无能为力。” 其实陆识祈这样的角色,说好听了是助攻配角,也可以说是主角们感情线上的炮灰。剩下的剧情就属于主角受的个人光辉剧情了,陆识祈作为配角的戏份都在跟主角攻有关联,无法给予推动。 陆识祈点到为止,起身与明遥告别离开。 今天这件事太出乎意料了,不过还算好,整体来看是利于任务的;明遥有主角气运在,后续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那么他现在,应该开始准备从入侵角色身上拿到传送密钥了…… 陆识祈正要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已经有人伸手帮他推开了:“陆总。” 对方脖子里挂着工牌,是陆氏的员工。陆识祈与他颔首致谢,径直朝停车场走去。 . 已经快十一点半了,正好又是中午下班放学的时间。红绿灯已经转绿了几秒,陆识祈耐心地等斑马线行人走过,启动了车辆。 这是他近些日子头一次去往秦家,走到半路后忽然想起来空着手实在不好,便又拐到岑行舟的画廊里随便选了幅画,另买了一盒保健品。 陆识祈想,这样临近中午的时间段突然到访,就不显得很突兀了吧。 秦老先生见到他果然惊喜,让管家把保健品拆开,说一会吃了饭就吃一些,表露出的喜欢似乎有些刻意了。 秦老先生和煦地说:“阿铮中午不回来吃饭,识祈你要不要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 陆识祈本意就是如此,笑着答应了。 快到十二点半,阿姨将饭菜端了上来,明显是多炒了几道菜。 金毛呼哧呼哧地跑过来,兴奋地围着饭桌转,一直呆在陆识祈椅子旁边。 秦老先生年纪大了,不是很看的惯秦钺这样养宠物:“阿钺,让它上一边儿去。” “我都说了,你也没空养,天天让老崔给你喂,你上着学,平常怎么溜它?” 秦钺不是很高兴地听爷爷唠叨,他放下筷子,先去喂金毛狗粮。 离开饭桌前,陆识祈听见他小声嘟囔一句:“之前也没说不让养,都是因为谢陵游……” 陆识祈想起那天谢陵游抗拒金毛接近的动作,知道这大概是因为养狗而起的矛盾。 他拿着筷子,咽下口中的食物,仿佛不经意般地问起:“小游中午不回来吃饭吗?” 秦老先生夹了筷青菜,慢慢地说:“他们学校午休短,来回时间紧张,中午就不再回家吃饭了。” 陆识祈应和道:“也是,高三生学习压力有点大。” 同样读高三的秦钺正呵斥金毛不要舔地板。 陆识祈与秦老先生继续将这个话题聊下去:“等冬天天冷了,要是上早自习晚自习的话就更辛苦了。” “是啊,”秦老先生说:“昨天小游还提起来,说想搬到学校附近去。” 老人又说:“我觉得也是,来回跑着挺浪费时间……可他要是一个人自己在外面住,我总惦记着不放心。” 陆识祈心想,谢陵游父母去世后的那几年,不也是一个人过的吗? “从这儿到蜀大第一附属中学是挺远的,我开车好像还得一二十分钟,”陆识祈笑着放下筷子,闲聊般开口提议:“我有套公寓离学校不远,可以让他搬过去。” 入V公告 陆氏集团写字楼走廊里。 赵卓手里提了好几杯咖啡,他迎面看见一个眼熟的人,便把其中一杯递过去给他:“周总监,你的咖啡。” 周总监正想接过来,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连忙疯狂摆手:“快快快!快收起来,一会陆经理就要来了。” “啊?”赵卓一愣,他两手都提满了袋子,茫然问:“买个咖啡没事吧,我刚刚在楼下看见小陆总,还跟他打招呼了呢。” “小陆总啊,那没啥事,”周总监说:“主要是今天陆经理有客户在,他们一会就下来了!” “来不及了,先藏起来!”周总监一边回头看,一边焦急地对赵卓说:“他们马上就过来了。” 赵卓提着袋子慌忙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最后在周总监的指挥下,把买来的咖啡藏在了走廊的花盆后面。 两人手忙脚乱地藏好那六杯咖啡,一站起来,就看见陆怀瑾陪着一行人边说话边走过来,赶忙笑容满面地过去一同送客户离开。 送走客户后,周总监回到办公室,喝了口咖啡叹气:“都凉了,还不如喝茶水间的呢。” 赵卓站在窗户旁边往底下看,说:“刚刚那些人是谁啊?” 办公室里的同事分了咖啡,有一个人回头看了看,说:“是银光生物科技的。” “我感觉有个人特别眼熟,”赵卓踮着脚看楼下准备离开的客户,说:“有点说不上来。” 周总监也起了好奇心,跟他站在一起:“谁啊,银光的人第一次来咱公司,你不该见过的。” “真的,我绝对在哪见过……”赵卓忽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我刚刚去买咖啡的时候遇见了小陆总,他正跟一个人说话,那人还哭了,长的特别——” “特别什么?” 陆怀瑾声线低而冷,突然在背后响起,吓得窗前俩人一个哆嗦。 “陆、陆经理好!”周总监差点洒了手里的咖啡,解释说:“我们说刚刚银光生物科技来的人呢。” 陆怀瑾听见的不是这些:“跟你们小陆总有什么关系?” “哦,那个啊,我去买……我去楼下的时候看见小陆总跟人聊天呢,”赵卓被周总监的胳膊肘捅了一下,挠了挠头,继续说:“我感觉那个人,跟银光生物科技里的一个人很像。” 陆怀瑾像是没在意,睨了眼他们手里的咖啡,跟周总监丢下句“三点前记得交分析报告”便离开了。 按下电梯按钮,男人看着手机里的消息若有所思,接着拨通了一个号码:“是我,今天他去见了谁?” . 秦家的小书房里,秦老先生正在练字。 沾满墨汁的兼毫落在米黄色的竹浆纸上,笔画古朴拙重。 陆识祈在书桌另一边站在看,顺便帮老人扶着纸。等老人写完了,他笑着开口称赞:“大气磅礴。” 秦老先生打量完自己的作品,对陆识祈说:“你也来试试?” 陆识祈摇头,谦和的回答:“我功力不够,写不好这样的书体。” 老人写的是鲜于璜碑,古趣盎然,这样八尺的字幅很能体现他多年功力。他见陆识祈拒绝,又让他来看字:“那来帮我看看,你觉得哪个字好?” 他上前去看,发现秦老先生并非在逐字临摹,整张作品都是单独不成句的。 陆识祈心中觉得奇怪,但面上似乎真的有在仔细欣赏,还认真地挑出来几个字,说:“这几个很有原碑气势,古朴庄严,结字沉稳。” 他顿了顿,又说了句:“寓意也很好。” 秦老先生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个后辈了,笑呵呵地说:“我打算让小游把名字改过来,这些天想了这些个字,又不知道哪个更好。” 陆识祈觉得老人用“改过来”这三个字有些违和,他只当没听见,反而说:“我记得‘陵游’是一种耐寒的中药,他父母给他起这样的名字还挺别致。” 秦老先生脸色一下子有点不对劲,他自己多心青年是故意提起谢陵游的父母,可陆识祈的态度又实在是泰然自若,好像真的不知道当年的事,只是无心的一句话而已。 有人敲了敲小书房的门:“爷爷。” 陆识祈回头看见了秦铮,两人对视后随机各自移开视线,毫无熟稔。 不过陆识祈知道剧情发展的还算顺利后,心中没有以前那么憋闷了,他看着秦铮像是有工作上的事找秦老先生,便离开了:“那你们聊,我先下楼了。” 他离开时与秦铮只是略微一点头,没有别的话语和动作,径直走出这间书房。 秦老先生将两人举动都看在眼里,等跟秦铮谈完了工作,跟他提起谢陵游暂时搬出去的事。 秦铮本来没什么意见,但听见要搬去陆识祈的公寓时,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这是不是太过打扰他了?” “这有什么打扰的,”秦老先生说:“你们马上就订婚,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他对秦铮仍有些不满:“你和识祈总不能一直这么生分。” “而且小游又住不了多久,他是为了好好学习,”秦老先生提起这件事就头疼,说:“你当时怎么让人给他转进那个学校了,离家远管的又严。” 秦铮心里冷笑,懒得解释。本地最优秀的高中还有哪里不好的,如果真的让谢陵游跟秦钺一个学校,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风波来。 . 陆识祈下了楼,听见琴房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便知道秦钺又在被逼着练琴了。 他站在琴房门口,看见秦钺不怎么高兴的坐在钢琴前,老师在旁边听的也很痛苦。 陆识祈觉得挺有意思,秦钺不喜欢弹琴,为什么还能继续学下去。 很快,心不在焉的秦钺发现了青年站在门口,立刻停了下来:“陆哥!你来教我弹这个吧!” 他朝门口张望着,说的理所当然,钢琴老师尴尬地站起来,让出凳子。 “我哪里有老师专业,”陆识祈朝他笑了一下,没有走进去,接着说:“你好好上课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没理会秦钺后面的抱怨,离开的时候顺便把琴房的门给关严了。 外面好像传来声响,陆识祈走到客厅时,看见阿姨在整理门口的鞋柜。 他转过头,正好看见蓝白色的校服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拐角处。 . 谢陵游换下来校服,听见有人在敲门。 他以为是阿姨提醒自己下楼吃饭,便扬声回应:“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来人又轻轻地敲了两下。 谢陵游便匆忙地将长袖卫衣套在身上,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是他意想不到的人,青年礼貌地没有去窥探房间里面,视线落在他身上,笑容浅浅:“打扰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