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在星际》 第 1 章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雪。 然而绝雁城外那条长长的队伍却一动也不动，终于，队伍中部的一个官员忍不住，他一路往前，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怎么回事？”那个年轻的官员哑着嗓子问道。 他的状态并不好，长途的跋涉让他并不粗犷的面容更显病态，唯有一双眼睛有如黑夜中的烛火，摇曳，却分外亮眼。 领头的那人忍着怒气说道：“他们不让我们进去，说我们身份不明，可能是奸细。” 那个年轻的官员似乎没想到这个答案，他看向阻拦他们进城的人，对方身披铠甲，一身煞气，但从那干裂的嘴唇和瘦削到几可见骨的面容来看，也不是什么军中蛀虫。 于是他尽量的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点：“我们是运送粮饷的，一应文书齐备，并没有哪里缺漏。你说我们身份有问题，请问是哪里有问题？” 那个兵士嗤笑了一声：“运送粮饷？这个时候运送粮饷？谁不知道朝廷忌惮我们将军，四个月没有发放粮饷了，全靠附近百姓一口一口把吃的省下来给我们。现在送粮……谁知道你们送的是毒还是粮？！” 那个兵士开头还是嗤笑，后面却越说越是气愤，连胸腔都剧烈起伏起来。 年轻的官员想说些什么，城中却跑出来一个人，看起来身份高上许多。 他接过文书翻看，确认无误便勒令守城的兵士放行，后者通红了眼眶，吼道：“那些养尊处优的朝中官员，平时满口仁义道德，朝廷克扣粮饷的时候他们在哪？我们浴血奋战的时候他们在哪？现在知道送粮了，一个月啊！我们断粮足足一个月，如果不是百姓，如果不是将军，我们早就黄沙埋枯骨！都尉，我们凭什么要保护他们，凭什么要为了他们拼命？他们都该死，和北戎那些杂种一样该死！” “住口！”这一声喊出来，却是两道声音。 一道是城中来的那个将领，另一道却是那个年轻的官员。 后者声音沙哑，目眦欲裂，全不似寻常文官模样：“边关书信被拦，我们也是五十天前刚刚知晓边关粮饷告急……那之后、那之后二弟日夜筹谋，联系众多大人一封封地上书，还暗中差人采买粮草送往边关。最后、最后……” 说到这里，对方的声音像吞了刀子，一字一句，都好似直接从脏腑奔涌而出：“二弟血谏于朝堂之上，终于换来了陛下的回心转意。” 他狠狠地闭上了眼，似乎这样就能不回想起自己看他触柱而死，被侍卫抬下去的模样：“朝中有蛀虫，我认，但二弟与许多大人确确实实一直在奔走。千里迢迢运送粮饷来的也是普通士卒，你们、你们……” 他似乎想说一些责备的话，但重新睁开的眼看着眼前这几位浴血厮杀过的将领兵士，到底还是没把剩余的话说出口：“大家不眠不休，日夜赶赴，就是希望早一天结束军中缺粮的状态……” 那个兵士听着，终于让了开来，牙关紧咬着。 中年将领叹了口气，替他道了歉：“对不住了，这位大人，他也是一时不忿才口不择言。不知令弟是……” “他姓许，字清源，”这一通发泄之后，许谨远终于冷静了许多，重新了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他和陆将军是旧日相识，我这次请命前来，除了想亲眼看到粮饷送到边关，不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也是想把他的遗言带给陆将军。” 中年将领一愣，片刻后露出了似喜似悲的表情，旁边那个兵士更是通红了眼眶。 许谨远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片刻后，预感成真了。 “陆将军……已经战死了。初三，北戎来犯，将军不确定会不会再有粮草送来，便决心背水一战。那一战胜了，大胜，但他也……身中数刀，殒命于战场之上……” 中年将领想起出战前，陆明翊嘀咕的“这回那个书呆子没话说了吧”，万千言语哽在喉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晌，他才调整好思绪，问了一句：“许大人是什么时候……” 许谨远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这世上真的有天命这种东西，他看着中年将领，好一会，扯起嘴角笑了起来，看着却比哭更加悲伤：“他向陛下谏言的那天……正是腊月初三。” . 许清源当然不知道自己和陆明翊心有灵犀，虽然没有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最终同年同月同日死。 如果他知道，恐怕他得气得活过来。 不过事实上他也活过来了，耳边有声音嗡嗡作响，最开始听着像是海外异族的语言，他没一句能听懂，可没一会，这些语言的意思就直接灌入他的脑中，让他一时间分不清是海外异族变成了大闵人，还是自己天赋异禀突然掌握了异族语言。 这份迷茫只在他脑海中盘桓了一瞬，就被新的迷茫取代。 根据这两个来了又走了的人的对话，这个房间里有个长得很像他的mega自杀了，恰好突然出现的他也是个mega，两人一合计，便决定让他顶替那个mega的身份，和一个凶神恶煞的alpha相亲。 所以mega是什么？许清源感觉自己从来没有那么迷惑过。 相亲又是什么？还有alpha呢？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难道胸无点墨的人不是陆明翊，而是我自己？！许清源悚然而惊。 不行，他不能接受！他绝对不会给陆明翊嘲笑他的机会！ 不对，等等……为什么陆明翊会有嘲笑他的机会？ 自己不是用命给陆明翊的大军换了粮草吗？就算在黄泉路上见到对方，对方都得尊称自己一声——恩人！ 嘲笑什么的，不存在的！ 嗯？粮草？！ 许清源完全忘了自己可能身处一个奇怪的有危险的地方，直接睁开眼坐了起来。 以他们这个陛下的个性，自己死了他可能还会清醒几天，调派粮草去边关，自己没死……那粮草八成没戏。 没有粮草陆明翊怎么办？边关大军怎么办？绝雁关往内的百姓怎么办？他这条命不足挂齿，可那么多人的性命…… 不行，他要当着他们陛下的面再死一次，这样事情也许还有转机。 许清源定下心神，便准备寻找出路，然而当周围的环境映入眼帘，他的思维直接卡住了。 他这是在哪里？这里……还是都城吗？ 第二个疑问只在许清源的脑海中盘桓了一瞬，便消失无踪。 虽然他搞不清状况，但很明显，这里并不是都城，甚至不是大闵。 要么像志怪传奇那样，自己到了海外国度；要么自己下了地府，只是地府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 许清源捋了一下思路。 以自己触柱的力度，死的可能性很大，纵使不死，在大殿受伤的自己，此刻也应该在牢里，不可能出海。而到海外国度、亦或者海外仙山的前提……也应该和下地府一样，是自己死了。 死了就好办了。许清源长舒了一口气。 死了陆明翊大军的粮草问题就解决了，之后的事……在他本来的计划里，也是由他的同僚们解决。 也不知道大哥把话带到了没有。想到这里，许清源的神色里有遗憾一闪而过。 既然都死了，怎么就不能变成鬼呢？想想吧！他飘荡在自己的坟前，看陆明翊扭扭捏捏地带着酒走来，不想道谢又不得不道谢…… 多么美好的画面，好想看啊…… 许清源幽幽叹息，叹完又思绪飘荡了一会，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上。 他虽然血谏得果断，但这并不代表他生无可恋，恰恰相反，他有很多的理念想去完成。 只是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比他这条命更重要，两相权衡……好吧，根本不需要权衡。 现在他似乎还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那么，不管是海外国度，还是地府，他都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首先，他就要了解清楚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那两个人的对话又是什么意思。 “相亲、mega……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许清源不知不觉就把心里想的事说出了口。 下一瞬间，原本平整的墙面上突然有光亮起，仿佛皮影戏一般，画面与声音同步出现。 “Omega，三种第二性别的其中之一，有着远优于beta的生育能力。 “星云历437年，《Omega保护法》正式实施，一年后，长效抑制剂问世，mega得以摆脱发情期的控制，正式拥有和alpha、beta站在同一起跑线的机会。 “但先天……” 这回的内容许清源听懂了也看懂了，但他怀疑自己其实没有听懂。 生孩子也就算了，发情期是什么？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第 2 章 超出接受能力的事情让许清源爆发出了无穷的破解欲，很快他就研究出了那“皮影戏墙面”的使用方法。 然后他发现，发情期还真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如果不是之后还听到了长效抑制剂问世后，发情期对mega的影响几近于无，许清源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开始研究这个房间的墙有多硬，要用多大的力道撞上才会死。 别的都还好说，失去理智被欲望支配什么的……听着就很糜乱，只有陆明翊这种人才会喜欢吧！ 许清源面无表情地给陆明翊扣了锅，扣完总算舒心了一点，开始就着墙面了解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国度。 他的关键词把握得很精准，不过半个时辰……或者说一个小时的功夫，他就大概摸清了这里的情况。 星云历元年，在宇宙中漂泊了许久了人类飞船终于发现了流光星系，选择在此定居。 受流光星系中特殊宇宙射线的影响，人类基因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异，其中最为显著的是人类在原本性别的基础上发生了二次分化，拥有了第二性别以及与第二性别相配套的生理机能特征。 生理机能的不同、星系探索与发展的需要重塑了社会结构，一直到星云历400年前后，流光联邦正式确立，之后法律开始完善，持续近四百年的半丛林法则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 只是近四百年半丛林法则的影响犹在，加之星云历483年，系外文明入侵流光星系，战争爆发，流光联邦完善制度的脚步暂缓，部分方面依然有不平等留存，但总体来说，这还是一个文明社会。 因为需要震惊的事情太多，比如自己可能不是到了地府，而是到了近两千年之后，比如地球——也就是大闵所在的星球其实是圆的，所谓的日升月落其实是和物理规则关系密切的天文现象，比如……算了，不比如了。 总之超出认知的事情太多，许清源反而来不及震惊，维持了一种微妙的淡定。 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了解……那就干脆不纠结了，就这样吧！ 既来之则安之，他先搞清楚怎么度过眼前的危机，解决“相亲”问题才是正事。 而要解决相亲问题……许清源的目光精准地投向了书桌前的那个设备。 据说这个设备能连接星网，也就是流光联邦所有信息的集散地，他要珍惜时间，学会怎么用星网。 . 于是许家人推开房门，准备威逼利诱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代替许青去相亲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对方淡定坐在书桌前，用着那个古早设备，在星网上晃悠的画面。 他们沉默了一会，许清源已经回头，客气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好，人不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请问你们可以放了我吗？” “当然不行！你在做什么梦？！”来人中的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嚷嚷道，“我们没报警追究你的责任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还想跑？” 许清源本来也不是真的想让他们放了自己，得到这个答案也不意外，继续客气地说道：“那我们谈个交易吧，我顶替你们家那位mega的身份，去和那位凶神恶煞的alpha相亲，你们带我去申请一个身份，替我购置一台光脑。” 这少年完全没想到对方转进如风，直接愣在了那里，倒是他旁边一身雍容的中年妇人接过了话：“黑户？那看来我们之前的判读有误，阿青的死也许不是自杀，而是你害死的。” 许清源丝毫没把妇人的威胁当一回事，声音温和：“是你们需要我，不是我需要你们。星际探索动辄耗费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在探索飞船上结婚生子的现象并不少见。这些孩子生下来后，因为飞船远离星网覆盖区，他们的身份没办法录入数据库，回归之后，自然成了黑户。为了避免人们丧失星际探索的积极性，早在联邦政府成立之前，给黑户一个身份都是相当简单的事。毕竟身份与基因挂钩，哪怕是犯罪分子也没办法在这方面偷天换日。” 似乎是为了让他们听清，许清源的语速并不快，配合他逻辑清晰的话语内容，听起来颇有点威胁的味道。 然而实际上…… 说得慢也好，逻辑清晰的话语内容也好，都是他预料到了自己和这些人的对话走向，从“皮影戏墙面”，也就是房间里的智能设备上复制下来的。 他赌这些人发现不了异常，而他也赌赢了，中年妇人被他唬住，脸色微沉，并没有出声，他便继续语速平稳地说了下去：“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所谓相亲，不过是你们为了讨好那个alpha一手操办的事情，那个alpha并不知道逝者不愿意，以他喜怒无常的性格，一旦知道逝者不愿意以致自杀，别说讨好，得罪他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那个alpha又见过逝者的照片，既然如此，为了不触怒他，不让自家遭受报复，你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和我合作。” 中年妇人看着他，他也看着那个中年妇人，半晌，对方才应了声好。 许清源点了点头，似乎对他们的识趣很是满意：“谢谢，合作愉快。” . 作为曾经的从三品大员，许清源全不是普通人的气场，哪怕现在这具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他十八岁的身体，他依然有着不似凡人的气质。 这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许家人不仅答应了他的条件，还许诺了他另外的好处——只要他这段时间留在许家。 许清源表面上面沉如水，弥漫着微妙的不悦，思忖再三才应了下来，实际上……他满意得简直不能更满意。 他身无分文，唯一的财产只有身上的衣服，如果不在许家住，他估计只能露宿街头了。 然而没有一个人看出他的真实情况，他第一时间收到了许家人给他的光脑，对于许家人拖延带他去办身份的事也不以为意，把心里没鬼表现了个十成十。 他越是令人捉摸不透，许家人就越是配合，不过几天的功夫，许家的要求便一退再退，变成了“你只要代替许青去相亲就好，我们会帮你搜集那个alpha的喜好，到时候你按照他喜欢的样子的反面来演，通过不惹怒对方的方式让对方对你不满意，事情就到此为止，我们从此两清”。 有人帮自己搜集资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许清源很满意，注意力也转移到这个世界的谋生手段上来。 他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类型，他比谁都清楚不管他想做什么，他都得先有钱，然而有钱…… 许清源看着星网，神色凝重。 基础学历，指联邦人从五岁入学，完成十二年必要课程后获得的学历。这个世界大部分的工作，都要求在基础学历的前提下，拥有相应的工作能力证明。 特殊学历，指联邦人十八岁成年之后，通过考取特殊院校并完成学业考核后获得的学历。考取这些院校并不要求有基础学历证明，只需要通过基础测试获取联考资格，然后通过联考、拥有对应院校要求的成绩就行，然而基础课程没达到优秀，联考几乎不可能顺利通过。这部分学历对应的是这个世界小部分的收入较高、前途较好的工作。 剩下的最后一部分工作，倒是不要求学历，然而基本是强体力工作，虽然没有规定不收mega，但许清源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综上所述，自己在这个世界根本找不到工作。 而比找不到工作更令人悲伤的是，他研究了一些基础课程，有一大部分他根本看不懂，所以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他，一个曾经十六岁考上状元，二十四岁升任御史大夫的人，现在只是一个文盲，比陆明翊还夸张的文盲。 许清源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射了一箭，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许家人许诺给他的好处就是让他能跳过基础测试，直接拥有参加联考的资格，但他完全不可能通过的吧？通不过就没有学历，没办法谋生，没办法谋生就没有安静的环境让他学习基础课程以通过联考。 死结。 “被那家伙知道我连这种考试都通不过，会笑死的吧？”许清源嘀咕了一声。 虽然已经阻隔了生死与时空，但一想到被陆明翊知道后毫无疑问会收获的嘲笑…… 许清源面无表情地收起了自己的悲伤与沮丧，而后杀气腾腾地研究起通过联考的其他方法：他不会给陆明翊嘲笑他的机会，绝不！ 第 3 章 因为要掌握的东西实在太多，时间的流逝远比许清源感觉的要快，他感觉只是一晃眼的功夫，时间就来到了和那个alpha相亲的那一天。 按照约定，这天下午，许家人派遣保镖，连同第一天见面的少年许赫威，“陪”他一起去申请身份，而后再“送”他去相亲。 许清源很欣赏他们对自己的防备，这意味着自己可以再蹭一波他们的交通工具。 飞行器也好，陆用车也罢，他知道有这些东西的存在，但他真的……还不会用，也没有钱。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如果不是飞行器起飞，这座城市的模样逐渐浮现在他的眼前，许清源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悲伤一会。 这是一个和大闵的所有城池都截然不同的城市，没有高耸的城墙，却有高耸的建筑，天空中不见飞鸟，只见如飞鸟般穿行其中的飞行器。 飞行器有窗，但并没有人往外看，不像在大闵，别说这么高的地方了，就是登上七层宝塔，文人都忍不住感慨万千，想要赋诗一首。 许清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情，不让自己陷入过分的怀念与遗憾里。 根据他了解到的情况，流光联邦各个星球上的城市虽然有划分等级，但在宜居性上差距并不大，只有类型不同之分，倒是经济、科技、文化等方面的差距会大一点，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了解怎么在这个城市生存，那未来换了其他城市，他也能够生存。 因此他不错眼地看着途径的建筑区域，把这些区域和自己昨晚看过的地图与视频一一对应。 曾经过目不忘的能力再次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到飞行器停下，他已经基本了解这个城市的布局，以及不同类型的建筑对应的标志与外形，即使将来把光脑卖了……他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区域有什么建筑、什么建筑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许赫威并不知道他眼里深不可测的神秘人物正在盘算着把光脑卖了，换点生存的必要经费。 他嚣张、傲慢、狂妄，但面对许清源，他总是有点犯怵。 因为许清源真的太不像一个星舰里长大、没有接触过外界的人了。 他好像什么都懂，知道黑户能申请身份也就算了，一下飞行器，连哪栋是申请身份的建筑也知道。 不仅如此，他甚至吸引了数据中心beta和mega的视线。 是的，beta和mega。 他们的眼神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向往和仰慕，让许赫威越发觉得这个人不普通，心里的威胁警报越来越响。 许清源也发现了这些人的关注，但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这些天他掌握了不少关于第二性别的理论知识，但他并不具备实践能力，换句话说，他其实分不清这些人的第二性别。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些年轻男女，他们仰慕的目光……说实话，他已经习惯了。 女子也好，男子也好，他都习惯了。 女子自然不必多说，男子……在大闵，像他这种加冠好几年还没成亲的，流言蜚语其实不少，不过因为他素来品性优良，这些流言蜚语一般不会浮现在阳光下，只会出现在人们私下的议论中，不像陆明翊，因为向来不知道谨言慎行、君子风骨怎么写，对他是否有龙阳之好的议论，在他还在都城的那几年可是沸沸扬扬。 许清源想着，又在心里把陆明翊拉出来嫌弃了一顿。 他从不私下评判他人，只有陆明翊、只有陆明翊这个家伙，真是想想都忍不住挥舞鞭子想鞭打心里幻想出来的小人。 许清源完全没有意识到随着陆明翊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他的表情就生动了许多，更没有意识到想到陆明翊的时候，他的心底混杂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遗憾，此生不复相见的遗憾。 他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叹完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叹了，只是沿着地面的动态标志，往“基础数据录入”的方向走。 有一个mega看他前进的方向，以为他走错了，大着胆子拦住了他：“你好，那边是申请基础身份的，如果你是信息异常，应该是往‘基础数据变更’那边走。” 许清源没想到还有人和自己搭话，短暂的怔愣之后笑着道了谢：“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确实是申请基础身份，我是刚搭乘星际探索飞船回来的黑户。” 许清源说完，看着眼前模样精致的少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补充道：“嗯……我是一个mega。” 他不是很想承认这个身份，但比起欺骗少年人的感情……还是承认身份吧！ 这话一出，不仅拦住他的精致少年愣住了，一直偷偷盯着他的年轻男女也碎了一地芳心。 许清源看懂了他们的表情，也顿悟了他们盯着自己看的原因，一时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才好。 “其实，mega也不是不行，”那个精致的少年很快调整好了，“反正抑制剂的功能越来越强大，如果你不介意两个mega在一起不能生孩子的话，也可以和我认识一下。” 许清源心想：什么？两个mega在一起就不能生孩子？世上还有这种好事？险些喜形于色。 然而他忍住了，温和地看着少年：“抱歉。” 少年的眼眶顿时有些红，不过他也理解不是每个mega都能接受没有孩子，到底没有再纠缠，而是往后退了几步。 许清源假装没有看懂对方明白了什么的样子，继续往目的地走去。 负责办理这项业务的工作人员见多识广一点，她见到完全不像黑户的许清源虽然也愣了一下，但还是收敛了情绪，问道：“你是来申请基础身份的？” 许清源点了点头，她便示意许清源伸出手，用设备取了一滴血，放到了旁边的机器里。 然后她没有说话，就这么等着，许清源也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站着，一时间，本就安静的空间更加安静了。 许清源感觉对方有些紧张，手似乎摩挲着桌面上的什么东西，隐约猜到了对方怀疑自己是犯罪分子，便不着痕迹地转身，走几步，假装在看一旁的装饰。 轻微的舒气声从背后传来，许清源顿时明白自己的猜测没错，心里有些无奈。 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被当成犯罪分子。 无奈之后，许清源又有些紧张——原因无他，因为正在进行的基因检测。 他虽然对基因到底是什么还一知半解，但他已经知道大闵的人和这里的人，尽管乍看起来差不多，但基因差别很大。 他也思考过要不要放弃身份申请，可权衡之后，他还是决定赌一把。 黑户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除非他去和那些犯罪分子沆瀣一气当星际海盗，不然他必须得有一个身份。 而让一个曾经主责是监察百官的人去和犯罪分子混在一起……许清源宁愿被发现异常，直接被乱棍打死。 这份心情让许清源最后还是站在了这里，等待基因采集结果，所幸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能听懂这里的语言、看懂这里的文字一样，他的基因也和这里的人一致，并没有什么异常。 “姓名。”确认基因采集结果没有问题，工作人员的语气便轻快起来，开始进入下一个流程，收集他的信息。 许清源的声音也放松了许多，一边回答，一边在自己调出的光屏上写字：“许清源。” 对方点头，继续问道：“具体的出生日期？” “星云历498年，7月26日。” “好，然后你的性别是男性mega……你父母呢？为什么现在才录入身份？” “我七岁的时候，我们搭乘的那艘飞船遇到了一颗星球，后来……”许清源说着，稍稍停顿，接着说道，“飞船上只剩几个成年人，和几个孩子。我们开始返航。” 随着许清源话音的落下，工作人员的眼神里流露出了微微的歉意。 许清源苦涩地笑了一下，对方叹息了一声，没有再问，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 “好了，信息录入完成，其他的信息要等你获得学历、工作之后才会更新。然后这个是长效抑制剂，按照《Omega保护法》，像你这种情况，政府会免费提供一年期的抑制剂给你……你会用，对吧？”工作人员虽然从许清源身上感觉不到未成年mega的懵懂，但还是确认了一下。 许清源很想说他只研究过理论没有实操过，但一个刚登记身份的、没有倚靠的、连抑制剂都不知道怎么用的mega…… 许清源露出了轻浅的笑意，回道：“我会的，之前都了解过。” 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要注意安全。” 许清源再次道谢，转身返回飞行器的时候，脚步难得轻快了许多。 来之前他最大的愿望是顺利获得身份，万万没想到还能获得免费的长效抑制剂。 对于他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这也是他想把光脑卖掉最直接的原因。 这份雀跃的心情，让许清源在登上飞行器后还打量了手中的长效抑制剂一会，也是在这个时候，许清源敏锐地许赫威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不算恶意，但比恶意更让人不适，联系之前数据中心的误会，以及在许家发现的东西…… 他没有发怒，只是收起雀跃的心情，用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的语气问道：“你觉得我自爆身份，向陆旻表示许家人是因为看不起他、不想和他相亲才羞愤自杀的主意怎么样？” 许赫威脸色剧变。 原本因为确认许清源不是犯罪分子、而是一个无依无靠的mega产生的不可告人的心思瞬间消失，之前对许清源的警惕再次浮上心头，虚张声势地威胁道：“你别忘了你是一个mega，得罪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到时候我们先解决了你……” 许清源听都没听，自顾自地做坐了下来，似乎全没把许赫威放在眼里。 等到许赫威说完，他才轻扫了对方一眼，语气间颇有些稀奇：“哦？原来在你眼里，你的荣华富贵和我的命一样值钱？” 许赫威被他堵得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不甘心咽下去，只能瞪他。 许清源往椅背上轻轻一靠，再次看向了窗外，终于没再阴阳怪气，而是用轻到有些冷，带了些上位者威严的语气说道：“走吧，去相亲的餐厅。你别横生枝节，我也不会横生枝节，就按照约定的那样，我演一个相亲对象讨厌的mega形象，让他自动放弃‘我’，然后，我和你们许家的交集到此为止。” 第 4 章 洛科城，B类星球上的二级城市，也是许清源如今所在的城市。 这样的城市在流光联邦有数百个，算不了什么，连带着只是在洛科城小有名气的许家，在联邦也什么都不是。 正因为此，他们才在听说陆旻的母亲希望给儿子找个对象的时候，巴巴地把许青的照片资料送过去，希望对方能选中许青。 至于陆旻风评糟糕？那关他们什么事？是许青嫁又不是他们嫁。能和根基在A类星球上的陆家扯上关系，那可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 而当初他们有多想巴结上陆旻，现在他们就有多不敢得罪陆旻，不然他们也不会冒险和许清源谈交易——联邦公民的身份绑定，不可更改，但绝大部分时候，人们都不会核查对方的公民身份。 在这件事情上，许清源和许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双方的目标都是无痛搅黄这次相亲：在不冒犯对方的基础上，让对方对己方产生嫌弃。 只要是你看不上我，而不是我看不上你，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所以许清源还真不担心许家给自己的资料是假的，他认真研究了几个小时，陆旻的人物画像便跃然于纸上——这是一个年轻、傲慢、喜怒无常、且好色的alpha。 他因为陆家的根基自视甚高，又因为自己只是私生子被“流放”到B类星球敏感易怒，所以招来对方嫌弃的方式，需要仔细的斟酌。 这个方式许清源研究了很久，扮丑不可行，对方看过照片，那么愚蠢的方式轻易就会触怒对方；没有素质也不可行，对方自视甚高，如果不尊重他，对方同样会暴怒。 既然如此，只能表现得好看但没气质，礼数周到但性格不讨对方喜欢，才可能实现目的。 许清源把自己认识的所有人的特征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终决定……把陆明翊当成表演原型。 虽然那家伙长相俊朗，气质也不差，但在讨人厌方面完全是一骑绝尘、无与伦比，只要一瞬间，就可以达成“被嫌弃”的成就。 唯一的问题大概只有自己心里那一关了，毕竟演陆明翊什么的……真是想想都令人暴躁。 许清源努力建设着自己心情。 他没有再分心神给许赫威，毕竟下了飞船进了餐厅，对方已经拿自己没办法，如今他完成交易，不过是为了避免对方狗急跳墙，徒增后患。 他继续调整着自己的状态，等他自我感觉差不多，便迈着如风的步伐，往两家定好的桌位走。 陆旻到的似乎比他早些，正坐在座位上玩酒杯，许清源只看一眼，就确定这个人不是良配——坐姿不端正，降等；宾客没来就先碰酒器，降等；给人的感觉太像陆明翊……直接降到最末一等！ 许清源是这么想的，一边想一边震惊这世上竟然会有第二个像陆明翊那样讨厌的人。 他满心嫌弃，险些忘了自己要伪装的模样，不过很快，他就不用拉回自己的状态了——他看到了那位“陆旻”的正脸，不能说和陆明翊长得一模一样，只能说和陆明翊长得毫无区别。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开始思考这只是巧合的可能性，不曾想对方突然回过头。 四目相对，不等许清源反应，“陆旻”已经完成了从懒散颓废到错愕不已的变脸。 “书呆子？” 这三个字一出，许清源知道，自己不用再考虑了。 这令人讨厌的声音，这令人讨厌的语调，这令人讨厌的表情……这个人绝对是陆明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于是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直接走到陆明翊对面坐了下来，满怀惊讶地“哟”了一声：“这是学了三个字？不容易啊！花了多久？十年？二十年？” 陆明翊那三个字一脱口他就反悔了，他不是不知道这不是大闵，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不可能和许清源重逢，但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他就丧失了思维能力，下意识地喊出了口。 他疯狂思考怎么把这个词含糊过去，结果……这位“许少爷”就开口说话了。 听听这骂人不带脏字、内涵他二十年才学会异族语言的一个词的架势……只有许清源会那么刻薄吧？！ 许清源看陆明翊表情逐渐空白，意识到这人恐怕刚才没有反应过来，完全就是本能，一时间又是嫌弃又莫名有些喜悦。 他稍稍缓和了神色，准备好声好气地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也出现在了这里，结果话还没开口，终于反应过来的陆明翊又是一声：“那么刻薄！果然是书呆子！” 许清源缓和的表情直接停住。 他冷冷地扫了陆明翊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像你这种二十年如一日的迟钝，世间也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陆明翊才不在意他的暗讽，脸上扬起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没想到啊，我还有再听你刻薄的一天。听说你升官了？御史大夫？” 陆明翊的后一句是用大闵语说的，话语之流畅，让许清源完全来不及阻止。 一时间他也顾不上拐弯子，直接没好气地瞪了陆明翊一眼：“你可闭嘴吧，你想进研究院，我还不想进呢！” 陆明翊虽然没搞懂为什么，但许清源的性格他清楚，对方这么直白，那肯定就是说的正经事。 于是他“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了。 许清源揉了揉额头，熟悉的、因为陆明翊奔赴边关几年都没有浮现的无力感再次飘了上来：“你连研究院都不知道是什么？” 陆明翊理直气壮：“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许清源沉默，居然觉得这家伙说得有点道理。 他连忙打住自己的反省，以免被对方带进沟里，尽量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基因的存在，以及古人类基因和联邦人类基因的区别。 陆明翊听得很认真，听完也回得很认真：“听不懂，但你懂就好了。” 许清源感觉这个人真的满脸都写着“清澈的愚蠢”五个大字，他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讲了什么：“什么叫做我懂了就好了？” 陆明翊比刚才更加理直气壮了：“既然你也来了，那我们肯定得在一起吧？你懂了不就等于我懂了？” 陆明翊这话说得坦然，许清源也没有想歪，只是眼睛里是再明白不过的嫌弃：“谁跟你‘我们’？” 许清源只反驳了一句，倒没有反驳其他。 陆明翊顿时笑容满面，如果不是两人面对面坐着，他都要哥俩好地伸手揽人了：“你来了真好，天知道我有多茫然……什么alpha的，beta的，mega的，都什么和什么啊……” 陆明翊多少知道搞不懂这些事情不正常，因此说后半句的时候，音量明显低了许多。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了许清源：“对了，清源，你是什么性别？” 许清源就没见过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 他冷冷看着对方，结果陆明翊向来对他的威慑就很免疫，眼睛眨也没眨，就这么好奇又期待地盯着他。 许清源抿了下唇，到底还是开了口：“Omega。” 陆明翊“哇哦”了一声：“是吗？我听说mega有发情期？就是那种，很放飞的、很刺激的、和小动物一样的……” “你觉得你去研究院后，能不能分到一个单人间？”许清源面无表情地说道，“应该是可以的，毕竟是那么稀有的样本。虽然乍一查查不出基因区别，但万一呢？到时候他们会每天给你注射药剂，让你意识混沌，有如待宰的羊羔。今天割你几块肉研究一下，明天割你几块肉研究一下，然后因为太稀有，会给你上最好的治疗药剂，你怎么割都割不死……” “停！”陆明翊越听，越觉得瘆得慌，连忙求饶，“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许大人，你大人有大量……” 陆明翊看对方毫不动容，显然准备继续说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哎？你知道这里的工作吗？好想都要先去那什么……学校？院校？” 许清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是，我研究过，以我们的情况，只有通过联考，进入特殊院校，才能获得学历参加工作。” “对对，好像是这样。”陆明翊依然没怎么听懂，但不妨碍他点头如捣蒜。 许清源继续笑眯眯地说道：“在我原来的计划里，我是准备先学基础课程，一年半后参加联考。” 许清源说着，话锋一转：“但现在不同，现在有你了，我会鞭策你半年通过联考的，加油。” “对对……啊？”陆明翊点头到一半，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他猛地抬头，看向了许清源，“不是，等等，我要考也就算了，为什么你是一年半，我是半年？” 许清源是最厉害的那种书生啊！学富五车、过目不忘、十六岁就考了状元那种。 他何德何能，能比许清源先通过考试？ 许清源的笑容越发真切：“当然是因为你是alpha啊，alpha能考的院校很多的，有一些特殊的成绩要求不高。” 陆明翊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不是，那半年也太短了，我怎么可能考得上？要不一年半？哦不对，两年半……” “半年不短了，”许清源的声音很温柔，是陆明翊从未听过的温柔，“放心，我会让你考上的，别怕。你忘了我以前干过什么？” 以前干什么？陆明翊拼命回想。许清源最开始在礼部当员外郎，后来升郎中，转入御史台…… “我真的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啊……”陆明翊喃喃自语。 他倒不怀疑许清源的教导水平，但是半年，让两眼一抹黑的他通过联考……他真的会死的啊！ 第 5 章 因为突如其来的半年通过联考的要求，吃饭的时候，陆明翊悲痛难耐；吃完饭离开的时候，陆明翊依然悲痛难耐。 不过这并不妨碍陆明翊在发现有人试图拉住许清源的时候，瞬间拦在了对方面前：“你干什么？” 陆明翊的声音是冷的，表情也是冷的，那仿佛看着死人的眼神，吓得对方一下把手缩了回去，瑟瑟地说道：“陆、陆少爷，我是他弟弟……” 陆明翊差点脱口而出“他哪来的弟弟，你骗谁呢”，话到一半突然想起许清源之前简略和他讲的代为相亲、有人盯梢、让他帮忙演戏的事，好悬没把话说出口。 他回忆着陆旻的人设，敷衍地说道：“哦，这样，我看他挺顺眼的，带他回去了。” 许赫威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整个人都傻了。 他想说些什么，陆明翊看他还不走开，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怎么，不行吗？” 许赫威哪敢忤逆他，更不好解释，只能连忙摇头。 陆明翊这才哼了一声，径直带着许清源上了飞行器。 在飞行器外，陆明翊活脱脱就是一个目中无人的纨绔，但等到飞行器门一关，他倨傲不耐烦的表情便瞬间收了起来，有些嘚瑟地看向了许清源：“怎么样？我演得不错吧？” 许清源难得肯定了一下：“不错，本色出演就是特别不同。” 陆明翊选择性地忽略了后面的话，只把前面两个字听了进去。 他示意许清源随便坐，自己去捣鼓飞行器。 许清源完全没想到这架飞行器的驾驶员会是眼前的人，沉默片刻之后，异常诚恳地问道：“我现在下去还来得及吗？” 陆明翊哈哈大笑：“别担心，我的技术还是可以的，这东西就和骑马一样，简直不能更简单。”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了许清源的预料，他凑上前看，发现陆明翊的操作确实如他所说，娴熟而自然。 他愣了一下，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陆明翊设定好程序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认真思考的模样，随口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许清源也不隐瞒：“我在想，我们或许可以变更一下目标，把半年通过联考，变成半年考上联邦最好的学院。” 陆明翊一个踉跄，如果不是程序已经设定好了，飞行器可以半自动飞行，他怀疑飞行器已经栽了下去：“不是，这还带提高目标的？清源，我不是怀疑你的水平，但我怀疑我自己的水平啊，你想想，我一个你口中‘胸无点墨，一介莽夫’的人，半年通过联考已经很夸张了，还考上最好的院校？” 许清源看都没看他，浑不在意地说道：“你不是熟读兵书、用兵如神吗？一个联考而已，多大点事……” 陆明翊没想到他对自己有这个评价，颇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很快，他反应了过来：“你知道还嘲讽我大字不识一个？” “你不也天天喊我书呆子？”许清源反唇相讥。 陆明翊仔细一想，确实，哪怕在他心里这个人学富五车，王佐之才，也不妨碍他喊对方书呆子…… 陆明翊顿时不敢再翻旧账，生硬地把话题绕了回去：“我们还是讨论联考吧，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会真觉得半年时间，我能学会这个世界的各个……叫什么来着，学科？” “你想什么呢？”许清源一脸诧异，“我当然不会这么以为。“ 陆明翊总觉得这个回答哪里不对，眼前的人好像又在偷偷摸摸骂自己。但他还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许清源已经继续说道：“所谓的通过联考其实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以考取合格线以上的分数的方式，真真正正地通过，另一种是完成院校的特殊招考要求，并在联考中考取一个最低基本分，随后被录取，我给你设想的是第二种。” 许清源说着，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光脑，飞快地在星网上检索着：“我曾经看到过军事学院有特招生名额，以这颗星球上的军事学院为例，他们的要求是在联邦机甲大赛上获得名次，就算满足特招要求。我最开始的计划是让你报考这所院校，因为我觉得你获得名次的难度应该不算太大。” 陆明翊差点得意地来一句“那是，我在军事方面天赋卓绝”，不过想到许清源不断加码的考试要求，他还是稳住了雀跃的心情，沉稳地应了声：“嗯，应该可以吧。” 许清源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也有沉稳的时候，但搜索结果已经出来，他便不再走神，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界面上：“这个是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特招要求，在联邦机甲大赛获得过前百。不过这所学院和其他学院不同，不管普通联考通过还是特招，入校前都要在学院开设的星舰考核中完成任务才能正式获得资格。前者考验的是单人作战能力，后者考验的是协同作战能力。” 陆明翊认真思索了一下，感觉这颗星球的军事学院和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要求好像也没什么区别，点了点头同意了：“行吧，那就以第二个为目标。但是联考基本分怎么办？” 许清源回道：“我会研究清楚学科，挑你会的教你。” 这回陆明翊没有其他问题了。不过他回想了一下两人之前的对话，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我半年考上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你呢？你考哪里？” 许清源回答得非常自然：“我当然也是考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了，不然呢？” 陆明翊满脑子问号，许清源难得和颜悦色地看着他：“只要我们订婚，你进入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我联考获得基本分后也可以参加星舰考核，不需要满足特殊招考要求。” 陆明翊的大脑直接被这话干懵了。 什么东西？订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谁和谁？ “你、你在说些什么……” 陆明翊说得结结巴巴的，许清源最开始的那点不自在早已经消失无踪，语气越发地和煦：“你不是知道吗？我是mega。按照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规定，和alpha在校生有婚约的mega，以及与mega在校生有婚约的alpha，可以视为满足特招要求，在完成星舰考核任务后，破格进入学院——当然，毕业的时候并不能破格，所有人都是统一标准。我都不介意和你订婚，你介意什么？况且又不是真的结婚。” 陆明翊心想这不是结不结婚的事啊！重点是和你订婚啊！那和把没有绑好的敌军将领关在自己军帐里有什么区别？！ 许清源看陆明翊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挑了挑眉：“怎么？不想答应？” 陆明翊斩钉截铁地回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宁死也不会答应的！” “也不是不可以。”许清源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 陆明翊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来不及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许清源已经认认真真地和他算起了帐：“流光联邦处于战争状态，战争的发展向来无法预测，为了避免我们在一无所知地情况下死于战争，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站到能获取情报的地方，对不对？” 陆明翊没发现破绽，点头：“对。” 许清源继续说道：“获取情报的前提是考上特殊院校，且顺利毕业，那半年通过联考，再加几年毕业，这个时间很紧凑，对不对？” 陆明翊再次点头：“对。” “厉害的院校和普通的院校的学生在念书的时候和毕业后在信息获取上有天然的优劣差，就像国子监和普通书院，我们花费了那么大的功夫，那么长的时间，如果不能去国子监，就没有什么意义，对不对？” 陆明翊逐渐感觉眼前的人在给自己挖一个很大的坑，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去，因为他没发现破绽：“对。” “既然如此，”许清源一拍手，“你帮我找一个合适的特殊院校吧，要符合第一档院校的要求，要保证我半年能考上，当然，我觉得我的水平也就半年考个特招基本分了，所以如果你找的分数要求太高，你要帮我制定好分数分配、学习计划、准备好教材、辅导资料，然后……” 许清源话还没说完，陆明翊已经感觉大脑嗡嗡的，一个头有两个大。 他看许清源还准备细数，非常迅速地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别说了，清源，我们订婚吧！” 一个是许清源解决一切，一个是他解决一切，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啊！ 许清源的笑容非常宽厚：“我这个人呢，向来很尊重别人的意见的，如果你觉得勉强……” “不勉强，一点都也不勉强，”陆明翊回答得分外诚恳，“你的计划向来是最完美的，能用你的计划实在让我感觉太荣幸了！” 况且假订婚而已！反正他们暂时没有分开独自探索新世界的打算，既然如此，订婚不订婚只是一个说法，并不重要，也不会影响他们关系……的吧？ 第 6 章 飞行器的目的地，自然是陆家。 着陆之前许清源问陆明翊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后者摇了摇头：“之前陆旻活着的时候她都不怎么管，更别说现在换了我了。” 许清源应了好，见面后便只按照联邦礼仪问候了对方。 就如陆明翊所说，这个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妇人并不在意，只是点了头，挥手让他们上去了。 “我有点意外，”等进了房间，许清源便直接表达了自己的疑惑，“陆旻想结婚的消息不是她放出去的吗？我以为她很在意她的儿子。” 陆明翊皱了皱眉：“也不能说不在意吧……但是有些东西，在意也没用。” 怕许清源不懂，陆明翊详细解释了：“她曾经想和陆旻的父亲厮守一生，但对方早有妻女，单身什么的都是骗她的；她曾经想好好教导陆旻，但陆旻什么人，你应该也知道了；她也想过会不会让陆旻结婚好点，但还没等到那会，陆旻就猝死了，死因不太光彩。” 陆明翊说着，摊了下手：“她管不了陆旻，管多了徒增矛盾，所以小事上并不怎么干涉。至于让我冒充，纯粹是陆家只肯给陆旻钱。她被那个男人……呃，男alpha骗，还用权势威逼她生下孩子不准再嫁。如今孩子死了，她怎么甘心浪费青春就换这么一个结果，便想让我拖一拖时间，她好弄点养老钱。” 陆明翊说的时候，有点担心许清源介意这件事，没想到许清源只是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有些意外，许清源猜到他的想法，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对方骗了她，没人主持公道，那她为自己找个公道，有什么不可以呢？” 陆明翊顿时笑了：“其他书呆子可不会这么想。” 许清源一听这个词就有点牙痒，陆明翊刚被摧残过，暂时不敢招惹他，发现苗头不对连忙说道：“你那边呢？什么情况？” 说到许青，许清源的神色便带了些无奈：“他十八岁，他弟弟也十八岁；他们同父异母，这个联邦却规定在同一时期婚姻中只能出现两个人；他是一个mega，却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被要求和陆旻相亲，然后他自杀了。你觉得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许清源没有直接给答案，但从他的话里，陆明翊轻易描绘出了一个母亲被背叛、自己被欺侮、最终心灰意冷自尽的少年形象。 这让他叹了口气：“其实他不用自尽的，陆旻虽然脾气暴躁，人品也不怎么样，但他不会对mega动手，对看上的人也讲究你情我愿。这大概是他母亲唯一管成功的一点了。他之所以会选中许青，是因为他以为许青自愿攀附高枝，毕竟他母亲放出消息的时候强调过要mega自愿才行。” 许清源摇了摇头：“不，他知道，正因为他知道自己‘被自愿’，他才分外绝望。对他来说，陆旻是个怎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许家把他当成什么样的人，许家的决定让他明白即使没有陆旻，也会有张旻、王旻……他意识到自己曾经幻想的自由的幸福的未来都是妄想，所以他选择了自尽。” 许清源说着，神色里有种很奇异的东西：“写遗书的时候……他感觉很幸福，因为他的命运终于掌握在了他的手中，哪怕他能掌握的命运只是飞蛾扑火，他也绝不后悔。” 陆明翊听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这才问道：“那你怎么处理的？” 许清源收起了自己奇异的神色，老神在在地说道：“什么怎么处理？他是自杀，我能怎么处理？没有证据，没有苦主，我也没有能处理这件事的正当身份。” 陆明翊听完，完全没办法掩饰自己的诧异。 他倒没有对许清源失望或者觉得对方冷血，毕竟他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比对方监察过的人都多，对于生死他还真没那么在意，但许清源……不像是会对这种悲剧浑不在意的人啊？ 他有些狐疑：“你真的什么都没做？” “哦，那倒没有，”许清源云淡风轻地回道，“联考一年两次，许赫威考了半年前那次，还通过了，可惜被我发现了作弊的证据。按照《Omega保护法》，他们隐瞒许青的死亡不上报、加上许青的日记遗言、许青的死因，是可以判定他们虐待mega的，这方面的证据我也搜集好了，只等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它们全部发送出去，自然有人处理他们。至于什么是合适的时机……” 许清源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依然淡定得不行：“联考完准备录取的时候我觉得就不错，那个时间点被人知道他作弊……不管许家有没有背景、有什么背景，都没办法善了。” 陆明翊听他说这种事情说得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心想好险，自己和这书呆子是一伙的，不在被坑害的范围内。 他正准备调侃一下，许清源已经拖了张椅子过来，自己坐下，示意他随便坐：“好了，闲话家常结束，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坐下，我们现在就把半年前那次的联考试题看一遍。” . 事实证明，一伙归一伙，坑害归坑害，两者并不冲突。 当然，事实也同样证明，不管你什么天之骄子，到了新的世界，该是文盲就得是文盲。 不过区别在于，过目不忘的文状元许清源已经能看懂题目，比武状元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陆明翊只能两眼一抹黑，心想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我觉得我基本分都考不过。”陆明翊喃喃自语。 许清源倒是觉得问题不大：“联考八个科目，抛开五个我们短时间内没办法速成的，还剩下三个，综合获得它们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分数，基本分就可以达标了。” 许清源说着，把界面上的五份卷子移除，只剩下三份。 看着那些根本不认识的符号从眼前消失，陆明翊总算好了一点，当然也只是一点而已。 陆明翊接着说道：“联邦通用语科目，联邦历史与变革科目，星球地质与星域天象科目，这三个是我们就算不准备通过联考，也必须要掌握的。尤其第三个，你要通过第一军事学院的星舰考核，必然要掌握这个，至于理由，我想不用我说，你比我更清楚。” 陆明翊长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行军打仗，不掌握地形气候等于找死，学院考核是选拔人才不是找茬，设置的任务背景即使是虚构，也会符合基本的逻辑，不然起不到考核效果。 考虑到对方也算是为自己奋斗，许清源宽容了一点：“我先找教材，然后我们一起研究星球地质与星域天象。之后你准备机甲大赛，研究星舰考核到底是个什么考核，我继续学习联邦通用语和联邦历史变革，看看能不能整理个资料给你。” 陆明翊虽然感觉压力很大，但并没有反对。 说到底，他和许清源一样，都不是甘于平庸的人。如果没有遇到对方，他们可能还会谨慎一点、迟疑一点，但偏偏对方和自己一起被送到了这个世界。 不希望在对方面前丢脸的心情也好，倏然安定的心情也罢，都让他们放弃了认命与观望。 毕竟从星云历473年开始，联邦就与其他文明进入了交战状态，虽然战线控制得很好，大部分联邦人都对战争没有实感，但他也好，许清源也好，都不会天真地认为如今战争不来，未来战争就一定不会来。 只有走到能接触到前线的地方，只有走进足够好的院校，他们才能知道这个联邦的和平，到底是不是镜花水月。 许清源看陆明翊没有说话，就知道对方答应了。 他抬头看着光脑投映出来的星网画面，莫名有些出神。 这是一个各方面都远超大闵的世界，在这个世界，曾经的声名、官职、地位都是虚妄。 他在这里，和以前在大闵的流民并没有区别，没有土地、没有家园、也不知道有没有未来。 哪怕他控制得很好，在遇到陆明翊之前，他的心底都是有些惶恐的，直到遇到陆明翊……一切好像才有了章程。 并不是对方给的章程，而是对方在，好像自己过去的一切就没有被否定，从而安定下来谋划未来的章程。 “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啊……”许清源低喃了一声。 既然已经作了决定，他就会让这个地方成为他们的起点，绝对。 第 7 章 陆家的一楼客厅里，三个人坐了三个位置。 无论是许清源还是陆明翊，他们的位置都离年轻妇人很远，给足了对方安全感。 “你们找我有事？”年轻妇人的语气不算差，但也不算好，充斥着浓郁的疏离。 两人并不介意，甚至还有些心虚。 陆明翊知道这话许清源绝对开不了口，只能自己硬着头皮说了：“我们能不能和你谈几件事？” 如果换了年轻的时候，看到这样的alpha杨安琪多少也要调戏几句，不过现在…… 她只是看着新做的指甲，回道：“说吧。” “我们想找你借钱。”沉默好一会，陆明翊才艰难开口。 他从小就不是脸皮薄的人，甚至用许清源的话来说，他的脸皮厚如城墙，但脸皮再厚，和一个寡居丧子的年轻妇人借钱……这也太不要脸了。 所幸他的脸皮确实够厚，最艰难的一句话说话，后面那些话就顺畅了许多：“我们可以签协议，借你的钱我们两年内会还清，之后每一年，我们支付你不少于这笔钱百分之十的利息，直到我们死。” 杨安琪还从没听过这么奇葩的协议，终于认真地看向了他们：“你们说认真的？” 陆明翊毫不迟疑地点头：“当然，我们可以签订绑定身份的协议。” 这个协议自然是许清源找到的，根据许清源查到的资料，这是联邦最正式的协议，倘若无法完成，身份信息里会永远留下痕迹，对工作、生活都会造成影响。 杨安琪坐直了点：“借多少？你们要干什么？” 陆明翊回道：“具体借多少我们还没算好，你也可以等我们算好了再决定。至于做什么……是这样的，我们准备半年后参加联考，考取联邦第一军事学院。” 这回杨安琪是彻底愣住了，她看着这两个人，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神奇动物：“你们知道按照你们开出的条件，只要半年后你们没考上，两年内你们基本不存在还清钱的可能吗？” 一直不说话的许清源终于开口了：“知道，我们估算过了。” 杨安琪越发不可思议：“那你们还开这个条件？” “愿赌服输，”许清源很认真地回道，“况且，我不认为我们会考不上。” 如果真的考不上，就把陆明翊卖了还钱。许清源的表情毫不心虚。 杨安琪定定地看着他们，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我有另一个主意。” 杨安琪说着，看向了陆明翊：“他还没申请身份，我带他去申请身份的时候，完全可以把他登记在我的名下。虽然他和我儿子的年纪一样，但我不占他便宜，只以姐姐的名义当他的监护人。之后我给你们出这半年备考的钱，一应合理开销我都负担。这些钱我不需要你们还，也不需要你们给我做任何事，只要你们给我留个‘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学生的姐姐’这个身份就好。” 这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 不是因为对方的要求过分，而是对方的要求对他们太有利了——不仅解决了他们的开销，还解决了他们过于无依无靠以致于突兀的身份。 陆明翊感觉相当的不可思议：“你确定？” 杨安琪看着窗外，那是这栋房子的花园，花园里埋着陆旻的尸体：“我确定。等你们被录取……我就登记阿旻的死亡，让他真正入土为安。之后，我会靠我自己活下去。” “好，”陆明翊没怎么想，直接应了下来，“不过钱还是要还的，如果你不想要钱，我们会以另外的方式还你。” 杨安琪哑然失笑：“随你吧！不过……你们不怕我给你们挖坑？” 陆明翊果断摇头：“你也没怕我们考不上。” 杨安琪乐得不行，点了点头，表示事情就定了下来。 也许是终于了了一桩心事，她放松了许多，也有心情调侃了：“如果有下次……你还是问问你的mega再做决定吧！自作主张不是一个好alpha应该有的行为，你说是吧？” . 因为杨安琪的调侃，陆明翊上楼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许清源倒是很淡定，就像他和陆明翊说订婚的时候一样淡定。 陆明翊是真的不理解他为什么能那么淡定：“你不觉得很恐怖吗？和我订婚什么的……” “又不是真的订婚，”许清源的情绪非常稳定，“况且调侃就调侃吧，收了人家钱，让人家调侃调侃怎么了。” 这世上有什么比用寡居丧子的年轻妇人的钱读书更丢人的事吗？没有了，相较之下，其他事都不是事。 陆明翊知道这个道理，但是…… “你不是对你mega的身份很抵触吗？我提到的时候……”你都想要杀了我。 陆明翊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许清源看了他一眼。 征战多年的本能让陆明翊乖乖闭上了嘴，假装自己刚才什么也没说。 许清源收回了视线，没有再折腾他，但也没有解释。 对他来说，mega的身份不重要，能生孩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mega有发情期。 退一万步，有就有了吧，提到这件事的人还是陆明翊…… 想到这里，许清源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还是应该翻翻旧账，折腾折腾陆明翊。 然而后者敏锐度十足，在他深呼吸的时候已经开始跑路，等到他抬头，人只留下一个背影：“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再见！” . 许清源到底还是没把陆明翊拖出来暴打一顿，他连夜完成了前期准备，第二天开始，便和陆明翊开始了正儿八经的备考生活。 出乎陆明翊的预料，许清源给他安排的日程表并不夸张，留了不少休息时间，让他一度怀疑许清源中了邪。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许清源没有中邪。 他休息的时候，许清源在读书，偶尔看他一眼，幽幽地叹息一声；他娱乐的时候，许清源在读书，偶尔看他一眼，幽幽地叹息一声；他准备睡觉的时候，许清源也起身回房，但并不妨碍他接下来的计划是读书。 陆明翊扛了三天，实在扛不住，也修改了自己的日程表——原本的休息娱乐全部删除，变成机甲战斗与星舰指挥的理论学习。 许清源终于满意了，也不再叹气，陆明翊在原本应该休息的时间看着他，眼神幽怨得不行：“许大人，你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最好的反面例子。” 许清源没有丝毫的心虚：“过奖、过奖，都是陆将军你自己上进。” 陆明翊悲愤不已，恨恨扭过头，不过当他眼角的余光瞥到许清源明显愉悦的表情的时候，被算计的悲愤又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心甘情愿。 我都是看在他是弱书生的份上让着他。陆明翊认真告诉自己。才不是认输了！ 许清源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认输，他知道就算自己一开始安排满，陆明翊嘀咕之后也会照做，但这样就没有快乐了，他就喜欢看对方明明有机会不实施，却主动按照自己计划来的样子，看着心情就很好，感觉今天能再熬晚一点。 当然，这熬晚一点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学习进度达不到预期，恰恰相反，他们的学习进度超过了他们两人的预期。 虽然两人的学习方法完全不同，一个靠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一个靠先天与后天获得的对地形与气候天然的敏锐度，但结果都一样——两个人以一种旁人看了会怀疑他们是人工智能，他们自己却觉得不过如此的进度，推进着他们对这个科目以及流光联邦的了解。 “本质上这个世界和大闵并没有什么不同。”半个月后，许清源作出了这样的评价。 陆明翊点头：“确实，都是很普通的宇宙中的一份子。” 两人说着，对视一眼，他们未曾表露出来、却一直残存在心里的自我菲薄终于彻底消散。 他们看着对方脸上好似初见时那般的自信飞扬，不约而同地恍神了一刹那，又不约而同地错开了视线。 “既然想通了，陆小将军之后可不要输给别人。”许清源轻啧了一声。 陆明翊回敬了一声“哼”了：“你也是，你可是大闵最有名的才子，不能输给其他人，不然我们大闵的脸往哪里搁？” 两人说完，都被自己逗笑了，不过他们还是努力绷着一张脸，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心情其实很好。 “继续今天的任务？” “那当然，这才几点，你就熬不住了？” . 因为第一个科目的学习进度比他们预想得快，一个月不到，两人就准备他们备考后的第一次出门——前往机甲训练中心，接触这三个月后陆明翊即将用到的装备。 听说这是陆明翊第一次接触真正的机甲，杨安琪的心情相当复杂。 她开始思考自己当初的选择到底是英明的押宝还是引狼入室，然而不管她怎么想，她都没有对两人的做法提出任何异议。 “其实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登上飞行器后，许清源看了眼逐渐变小的房子，突然开了口。 陆明翊应了一声，片刻后突然笑了起来。 许清源扭头看他，陆明翊感叹道：“所以我一直觉得你和那些书生不一样，他们满口礼义廉耻，却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为百姓想，不像你。” 许清源挑了挑眉：“这话不错，值得记录。” 陆明翊一怔，就听到许清源手上的光脑传出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 虽然少了前两个字，但毫无疑问，就是自己刚才那句话。 “哪天你再嘲讽我，我就放出来给你听！” 陆明翊瞬间抗议道：“书呆子！不带你这样的啊！你居然偷偷摸摸录音？” 许清源纠正了他的说辞：“我没有偷偷摸摸录音，我一切操作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怪只怪你不开防录音功能。” 陆明翊的悲伤之情简直要溢出来了。 只有他们两个啊！又不是刚来不知道哪里有窃听设备哪里有东西能录音，所以全天候开着，现在他比较了解这个世界了！知道不在公共场合一般不用担心这点！他哪里能想到，许清源会这么干！ “我一定会录回来的！”陆明翊提高音量强调道。 许清源微微颔首：“拭目以待。” 陆明翊怀疑对方在挑衅自己，并且有证据——只要他愿意问，对方想必很乐意承认。 他很想像以前那样反击回去，然而这是没用的：毕竟以许清源的观察力，在他眼皮子底下开录音这种事，显然是不现实的。 哼，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自己完全可以在别的方面找回场子，比如一会的机甲练习！陆明翊向来能屈能伸，很快就转移了目标。 许清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感觉自己今天的运气很不赖——他还没用激将法呢，这家伙就上头了。 他看对方杀气腾腾的样子，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个时候他刚入朝堂，还是礼部一个小官，陆明翊也刚到左金吾卫，他们不知怎的结下了梁子，日常就是寸步不让，互相嘲讽。 彼时的他们还没有发现暗藏在大闵升平表象下的暗潮汹涌，就是互相攻击，也带着少年人的天真意气。 许清源很少怀念从前，如今也没有怀念。 他只是感觉他们两个之间好像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书呆子，回魂了！”陆明翊停好飞行器，看到的就是许清源有些出神的样子，没忍住手贱在他面前挥了挥。 果不其然，“啪”地一声，许清源干脆利落地把他的手打开，冷哼一声走了下去。 陆明翊一边嘀咕“你这个书呆子就是小气”，一边跟着下了飞行器。 洛科城机甲中心，到了。 第 8 章 洛科城机甲中心，集机甲售卖、练习于一体，是洛科城每个向往驾驶机甲的人最熟悉的场所。 两人甫一进入，看到的就是一架十余米高的人型机甲，造型帅气，价格也很帅气——一亿两千万星币。 作为两个身无分文、甚至还称得上负债累累的人，许清源和陆明翊欣赏了一会，就淡定地离开了，那从容的模样，饶是谁看了，都发现不了他们囊中羞涩。 “难得，你今天的功课居然做得不错。”许清源没走一会，就看到“训练基地”几个大字，由衷感叹了一声。 以机甲中心的面积，如果走错了门，那只能花钱乘坐中心内交通前往目的地，很显然，他们不需要花这个冤枉钱。 陆明翊轻哼了一声：“我的功课向来做得不错。” 两人说话的功夫，人已经走进了训练基地。 因为机甲尺寸大，训练基地的占地也大，与之相对的是出现在两人视野里的人并不多。 前台的工作人员正在招待一对母子，她笑盈盈的，语气特别好：“小朋友，你几岁啦？” “我今年九岁了！” “九岁啊？那么小就来学机甲？” “不小了，”他的母亲接话道，“我之后想让他考联邦第一军事学院，那不得从现在开始练起来？” 工作人员赞同地点了点头：“那倒是，如果以参赛、从军为目标，确实这个年纪就该学了。那女士我给你介绍一下，初学者呢我们这边是建议先上模拟器，有教练在旁边指导，家属可以在休息室观看基本的训练情况。” “多少钱？” “我们是按照单日计算的，一天一千星币，如果办理年卡，一年三万星币。” “那我办一年。” …… 两人对话结束，那个母亲便领着孩子走了。 全程听完她们对话的两人沉默了一下，许清源默默站在了原地，陆明翊看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声“你们这些书呆子脸皮就是薄”，一个人走上了前。 工作人员看到陆明翊，眼睛就是一亮，语气比刚才更好了：“你好，你是想来训练什么呢？我们这边有多种兽型机甲和人型机甲，你习惯的是哪种？” 陆明翊坚信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非常自然地答道：“我想先上模拟器。” 工作人员呆住了，完美的笑容有了一丝裂痕：“啊？” 陆明翊很直接：“我是新手，想先上模拟器。一天一千星币，可以按日计费，对吧？” 工作人员有些恍惚：“啊，好的。” 陆明翊点头，很快付了钱，重新走到了许清源身边：“走吧，我们的许大人？” 许清源看他理直气壮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实在不够淡定——就算是十八岁的初学者那样怎样呢？反正尴尬的是陆明翊不是人，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家属啊！ 人不能选有怎样的家属，就像鸟不能选有怎样的巢，这实在是这世间最无可奈何的事了。 . 正如两人预想的那样，模拟训练室里都是小孩子。 最大的不过十三岁，最小的只有半个陆明翊那么高。 两人过去的时候，那对母子正准备分开，母亲抱了孩子一下，鼓励道：“宝贝加油！你可以的！” 许清源看了，突然扭头看向了陆明翊：“你也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 陆明翊也听到了那个母亲的话，哪里不知道许清源在占自己便宜。 他看那个母亲还亲了孩子一口，哼了一声：“你有本事把现在这个也学了。” 许清源看了那对母子一眼，又看了陆明翊一眼，皱了皱眉。 陆明翊顿时得意了：“我就说你不敢吧？” “是吗？”许清源说着，突然展颜一笑，像极了春花开放的样子。 他往前走了一步，陆明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很快又想到许清源肯定是在吓唬自己，瞬间停住脚步，不甘示弱地盯着他，满脸都写着“有本事你过来”。 许清源又往前了一步、两步，陆明翊依然一动不动。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两人突然僵住了。 不是，他们在干嘛？这种事情适合拿来决一胜负吗？ “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和金钱了吧？”陆明翊递了个台阶。 许清源难得顺着台阶下了：“确实。那你进去，我到休息室看看资料。” 两人说完，非常“友好”地道了别。 至于刚才发生的事……什么？刚才有发生事？ 不，刚才没有发生事，一切都是错觉！ . 陆明翊进入训练室的前几分钟，并没有引起围观。 毕竟在小孩子的眼里，他可能是新来的教练，也可能是哪个人的家长，实在没有什么突兀的。 但当他找到教练，出示自己的许可证，用了模拟训练器后，小孩子们突然被吸引了注意。 尤其是站在教练旁边，听到陆明翊说他是初学者的，更是忍不住“哒哒哒”跑了过去。 “哥哥，为什么你那么大了还是初学者啊？”小孩子好奇地问道。 他一问，其他听到的小孩都“哇”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自己的震惊和好奇。 有问他“你爸爸妈妈不管你吗？我爸爸妈妈从小就催我了”的，也有羡慕地表示“真好啊，我也想多玩几年再学”的。 陆明翊置身于小孩子的围观之中，许清源说过的“城墙厚的脸皮”再次发挥了作用：“因为我现在才要用嘛，所以现在才学。” 他说完，马上得到一句“哇，那我现在不用是不是可以不学”，惊觉自己可能带坏小孩子，连忙补充道：“但是你们不可以学我，因为你们和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是啊哪里不一样？” “我聪明啊！”陆明翊笑嘻嘻地说道，“我学得可快了，不信你们看，几天后我就能从这里毕业了！” 训练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我不信”“我也不信”的声音。 陆明翊丝毫不慌，反而大方地邀请他们监督：“不信你们就看看，我是不是学得都比你们快！” . 因为听不到对话，休息室并没有因为陆明翊引起什么骚动。 不过每个模拟器都对应着休息室的一个小的光屏格，带孩子多了对模拟器多少有些了解的家长，一看就知道陆明翊是个新手。 “他好像是考联考的年纪吧？怎么这个年纪才学机甲？” “因为兴趣？” “也可能是那种想考军事学院的学霸吧？怕进去了跟不上所以先学习？” “他和小孩子说什么？” “不知道啊，逗他们玩？” …… 不，他一定是在吹嘘自己。许清源一边听他们议论，一边在心里回答。 他毫不怀疑小孩子会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学，他也毫不怀疑陆明翊会脸皮很厚地回答因为聪明。 现在还好，家长们不知道那家伙在说什么，可一旦他们知道…… “爸爸！我可以晚一点回去吗？我想看那个哥哥有多厉害！”许清源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许清源又听到那个父亲问为什么，很快，陆明翊在里面说的话都被复述了出来，霎时间，休息室一片哗然。 许清源真的很想假装自己不认识那个家伙，然而并没有用，他和陆明翊是一起来的这件事还是有人看到的。 许清源感觉到无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边在内心暴打陆明翊，一边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看向观察他的众人：“怎么了？” 许清源的语气那叫一个无辜。 陆明翊到底只是吹嘘，最多忽悠小孩子，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些家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个父亲斟酌着问道：“那位少年是？” “他叫陆旻，一个大少爷。”不等许清源回答，休息室就传出一道男声。 许清源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纪和他们差不多，看起来一副精英模样的少年从休息室的后方径直走到他旁边。 不过这人只是看起来精英，一开口就不像了：“你是他新的小情人？不像他往常的口味啊？” 许清源向来不是那种把温良恭俭让刻入骨子里以致于迂腐的书生，如果是，他既不可能和陆明翊抬杠那么多年，也不可能二十四岁成为三品大员。 因此听到对方并不怎么友好的话，他嘴角一扬，笑着反问道：“他往常的口味是哪种？你这种？” 克拉斯愣了一下，随即大怒。 他往前一步，伸手揪住许清源的衣领，握住拳头正准备砸下去的时候，一道联邦人都非常熟悉的警报声从许清源随身携带的光脑上传来。 克拉斯一呆，好一会才回过神，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是mega？” 许清源同样很诧异：“你不是明知故问吗？刚才你会说那个话不就猜到了？怎么？现在装不知道？” 因为那道报警声，原本就关注着这边的不少人都围拢了过来，有几个更是虎视眈眈，一旦克拉斯还不松手，他们就要强迫对方松开来了。 “这家伙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对mega动手？” “和里面那个alpha有矛盾吧？” “和那个alpha有矛盾就找那个alpha动手啊？找他的mega干什么？” “可能打不过？” …… 议论者的语气不算激烈，但内容却相当刺耳。 克拉斯听得大脑嗡嗡作响。他想大喊自己根本没有发现许清源是mega，然而就像许清源说的那样，既然没发现刚才说什么“小情人”？ 他进退不得，想松手又觉得太丢脸，正在迟疑间，耳边突然传来拳头破空的声音。长期训练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松开手想回防，但根本赶不上对方的速度，下一瞬，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上他的大脑，连带着整个人也被这股力道冲击得后退好几步，失去平衡砸到了地上。 第 9 章 等克拉斯的大脑重新恢复思考能力，已经是好几秒后的事。 他以为自己受到了袭击，恢复意识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摆好防御的架势，这才戒备万分的抬起头，然而…… 攻击他的那个人并没有在看他，甚至他怀疑那个人有没有看过他。 这么“目中无人”的家伙自然是陆明翊，他没有看克拉斯，因为他正在问许清源有没有事。 在他看来，许清源虽然是个危险系数很高的书生，但书生就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更何况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还有第二性别，许清源的手无缚鸡之力属性更加突出了，因此他偷偷摸摸上星网查了一些mega的注意事项，然后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对方光脑的报警系统要不要和他的光脑绑定。 当时许清源用有些无语的表情看了他一眼，不过杨安琪也在旁边附和，许清源只能应了下来。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很未雨绸缪英明神武的，等回去一定要让书呆子谢谢自己！陆明翊非常得意地想着。 许清源完全没想到陆明翊会过来。 他认真了解过这个社会的制度，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文明程度比大闵高出许多的世界，除非疯子，不然不会有人大庭广众之下杀人。 所以面对那个中年男性也好，面对克拉斯也好，他都没有丝毫的惶恐，警报声响起的时候，他甚至有些好整以暇：如果对方不动手，那自然最好；如果对方动手，他正好可以报警更深入地研究一下这个社会制度的实施程度。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情会以自己预想之外的方式的解决。 不过…… “如果你没那么得意，准备挟恩图报，或许我会更感动一点。”许清源看着陆明翊，异常诚恳地说道。 陆明翊连忙否认：“我是这种人吗？” 陆明翊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最多想让你诚挚、真挚地感谢我一下。” 许清源拒绝搭理他，陆明翊一边嘀咕“书呆子你不行”，一边问他怎么处理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克拉斯：“我们报警？是叫报警吧？” 陆明翊的后面一句很小声，只有他们两个听到，前一句倒是不少人听到。 克拉斯看他从头到尾都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简直震怒：“陆旻！你什么意思？故意忽视我？” 陆明翊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他在和谁说话，好一会才想起是“自己”，他认真看了克拉斯一眼，嗯，杨安琪让自己背的照片里没有，再看许清源一眼，后者也摇头，他便心安理得地反问道：“你是？” 克拉斯越发震怒。如果在别的场景下，他可能会直接和陆明翊打起来，然而刚才的情况……不管怎么想都是他理亏。 他只能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认了这件事：“刚才是我的问题，我不该对他动手，我也是被你在那里假装浪子回头的模样给无语住了。” 作为一个饱经许清源“磨砺”的人，陆明翊觉得这个人的阴阳怪气真的太低级了，听着一丁点的情绪起伏都产生不了。 他确认了许清源没有报警的意思，便准备返回模拟训练室，结果人还没走，又被克拉斯拦住了。 克拉斯的表情很是难看，说话的时候都是咬牙切齿的：“你在搞什么鬼？我告诉你，机甲天赋和背景无关，你不要以为自己有背景，就能在这个领域横行无忌了！” 陆明翊非常敷衍地“哦”了一声，克拉斯继续愤愤然地说道：“你不会是想考军事学院吧？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这种人，过联考也好，机甲大赛获得名次也好，都是做梦……” “说完了吗？”陆明翊左耳进右耳出，倒是许清源用有些好奇的语气打断了克拉斯的话，“怎么？你之所以对他念念不忘……是因为怕自己输给他？” “胡说八道！”克拉斯瞬间反驳道，“我能怕输给他？！我今年就能进前一万了，我能怕输给他？！” 许清源倒是没想到这个答案，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前一万啊……” 陆明翊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许清源毫无征兆地来了一句：“这样吧，两个月后，你们对决一场，你亲自看看他是不是痴人说梦，我又是不是胡说八道。” 这回克拉斯的反应很快，他不等陆明翊说话，马上接道：“一言为定！” 许清源点头：“一言为定。” 得到确认的克拉斯马上趾高气扬地走了，就怕走慢一点陆明翊会抗议。 事实上陆明翊确实也抗议了——对着许清源：“书呆子……你这完全就是恩将仇报啊！” 许清源看对方一脸悲伤的样子，有些无语：“三个月后开赛，如果你想拿到我们之前说好的名次，两个月后你肯定要熟练驾驶机甲了吧？” 陆明翊知道这个道理，但是…… “就算两个月后你打不过他也没有关系，只要他发现你有和他对打的能力，你就可以继续纠缠他和他对决……” “我懂了！”在战斗方面，陆明翊一点就通，“送上门来的实战对象，不用白不用！” 陆明翊越说越兴奋：“不愧是你啊书呆子，阴起来人一套一套的。” 许清源就知道这家伙嘴里没一句好话，不过看在刚才对方第一时间赶来的份上，他勉勉强强不和这人一般见识：“好了，刚才的人情我已经还清了，你去训练吧！” 陆明翊上一秒还在兴奋，下一秒就惊闻了这个噩耗。 不是？说好的回去之后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和自己道谢呢？说好的他把这个画面拍下来，每日循环呢？怎么就两清了？ . 不管陆明翊如何悲伤，如何试图讨价还价，许清源都面不改色、冷漠无情地把他赶回了模拟训练室。 之前的插曲让休息室的众多家长不知道该评判什么才好，原本想打听的也不打听了，只是暗中观察两人。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虽然奇怪，但委实有奇怪的资本。 陆明翊在模拟器上展示出来的机甲驾驶天赋，超过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他们孩子几个月才能掌握的东西，一天过去，陆明翊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 许清源看资料也看得很是专注，不是那种浮光掠影、装模作样地看，而是以一种他们无法置信，但无论怎么看许清源都确实记住了的速度在看。 最开始的时候，这些家长还想过要不要向许清源打听陆明翊进步神速的原因与诀窍，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放弃了这个念头。 人不仅应当对自己有充分的自知之明，人还应当对自己的孩子有充分的自知之明……这个层次太高了，孩子学不来、学不来，还是算了。 模拟训练室的那群小崽子们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也还没到知道什么是与生俱来别人无法模仿的天赋的年纪，他们看了陆明翊一天，对陆明翊的想法已经从“这个吹牛的大哥哥”变成“这个无敌厉害的大哥哥”，看到陆明翊要走，他们还颇为不舍。 “哥哥你明天还来吗？” “哥哥你是不是过几天就不理我们去实战训练了？” “哥哥你有没有什么诀窍啊？我在躲避那块怎么都做不好。” …… 模拟训练室的门口，小崽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有些还提前红了眼眶。 陆明翊看着他们，好脾气地逐一回答着。 “明天还过来。” “过几天我应该是去实战训练了，我要考试嘛，不过我可以隔几天回来看看你们。” “躲避也好、瞄准攻击也好，它们的本质都是预判能力、反应能力、专注能力，你们还小，不用太着急，不过如果你们想练，也可以在家里通过一些……呃，小游戏练习自己的反应能力和专注能力。” …… 陆明翊把该回答的都回答了，这才和许清源一起离开机甲中心。 许清源在看资料的途中抬起头来研究过陆明翊的训练几次，但他在这方面的天赋一般，只隐约看得出进度喜人，具体的…… “按照你今天的感觉，两个月后你能到什么水平？” 陆明翊思考过这个问题，结论是……没有结论：“我三天后应该就可以开始实战，两个月后……呃，我大概能感觉到两个月后我是什么水平，但我不知道前一万名是什么水平，我准备等实战训练后再研究这个。” 陆明翊说完，想了想，问道：“你在休息室会觉得浪费时间吗？如果感觉浪费时间的话，可以我自己过来。” 许清源用一种不是很理解的、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会浪费时间？我今天看完了联邦历史与变革中的第一部分……” 陆明翊努力回想了一下，如果他记得没错，这个科目在备考大纲中总共也只有二十部分。 于是他假装自己什么也没问，淡定地开始驾驶飞行器。 对不起，是他僭越了，他不该对过目不忘、乘坐马车过闹市还能分析卷宗的许大人提出那么失礼的问题。 第 10 章 陆明翊的进度就和他预估的一样，三天后，他以作为新手而言几近完美的表现，结束了最后一场模拟训练，和哭得眼泪汪汪的孩子们告别。 他没有马上去实战训练，而是又修整三天，这才再次来到机甲中心，开始他第一次的上机训练。 和其他选择兽形机甲作为第一台机甲的训练者不同，陆明翊选的第一台机甲就是人形机甲。 他上机的动作很是矫健，不过上机后却迟迟没有启动机甲，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因为克拉斯的宣传，实战训练区的人都知道了有个不自量力的纨绔子弟、准备两个月学会机甲和他单挑、并准备在三个月后的机甲大赛上获得名次的事，所以陆明翊迟迟没有启动机甲，休息室议论纷纷，还有不少嘲讽。 中途有mega劝诫，有几个人克制了一点，但也有人继续嘲讽，休息室乱成了一锅粥。 在这个环境下，偶尔看一眼光屏上陆明翊的练习进度，其他时候在研究联邦历史与变革的许清源就特别突出。 休息室里有一个mega见此情景，忍不住凑到许清源旁边，小声地问道：“你都不担心吗？他自尊心受挫什么的。” 许清源对所有没有恶意的人态度都很友好，他看了对方一眼，诚恳地摇了摇头：“不会的。” 毕竟陆明翊生来不知道自卑挫败怎么写，自尊心受挫这么高级的情绪？对于他来说没有的，不存在的。 这个mega不明白他的真实想法，只当他信任陆明翊，语气里难掩崇拜：“如果我也能做到你这样就好了。答答他也没什么机甲天赋，这么多年还只是普通水平。我每次都劝他不要那么辛苦了，大不了我放弃跟他去军事学院的想法。然而他每次听我这么说就更愧疚了，还说他对不起我，没办法帮我实现梦想……” 许清源一开始只是随便听着，越听越专注。 他看向这个mega，斟酌着问道：“你的梦想？” 这个mega毫无防备之心地点了点头：“我想从军！但是因为前线环境恶劣，长效抑制剂存在失效的风险，所以军事学院是要求单独考入的mega学生必须具备足够抗衡alpha的战斗力，以避免意外的发生。我的战斗力……呃……但是作为婚约者进入学院的mega并没有这个要求，毕业的时候也是，只要获得足够的学分，就可以毕业。” 许清源知道这些，不过他还是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这个mega没从许清源的眼中看出一丝一毫的费解与不赞同，更加雀跃了：“我叫狄薇尔，我的alpha叫达里。你也是想去军事学院吗？还是参加联考考其他学院？” 许清源给出了他期待的答案：“我也准备考军事学院，或者更准确地说，跟着我的婚约对象入校。” 狄薇尔喜出望外，许清源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有些好奇：“按照你刚才说的……你的常规联考分数应该很高，对吧？” 所以只提及战斗力不够，没有提及其他。 狄薇尔谦虚道：“一般一般，我就初级基础科学、初级应用科学那几门好一点……” 许清源眼神骤然发亮，随后诚挚且诚恳地问道：“那你愿意指点我一下吗？就你有空的时候。” 狄薇尔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好啊！” 他看许清源认真道谢，连忙摆手说不用，不过当他视线落到光屏，他又迟疑了一下：“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达达他最近都在输，输得没什么信心了，我想让他指导你的alpha，通过教导新人来增加他的自信。不过他的技术比较一般，而且机甲的教导可能摔打比较多，所以没有其他新人愿意，你可以考虑一下……” 狄薇尔话音未落，许清源就一口答应了下来：“那真是太好了！” 有什么比刚欠了人情就还清更令人轻松的吗？没有了！ 至于为什么他的人情要陆明翊还……他们是婚约对象，还需要分彼此吗？许清源正气凛然地想着。 . 一个小时后，从尚未启动的机甲上下来的陆明翊就听说了许清源给自己安排的任务。 这话自然是从许清源那里听说的，不过说的时候，紧张的人是狄薇尔。 自己的私心会不会破坏他们两个感情呢？狄薇尔胡思乱想着。 如果陆明翊流露出一点不愿意的迹象，那自己就说自己是开玩笑的。狄薇尔暗下决心。 然而他的决心并没有发挥作用，听完这个任务的陆明翊喜出望外：“真的吗？你的alpha也同意吗？” 狄薇尔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们两个感情真好啊！跟自己和达理一样好！ “放心吧，他会同意的，就像你会同意清源的决定一样。” 陆明翊感觉对方好像说了很恐怖的话，他看了许清源一眼，后者满脸的意味深长，让他不敢细想，飞快地喝完水查完资料，又留下自己的机甲通讯号，就重新回到了机甲上，全不知道许清源那一脸的意味深长，根本不是因为狄薇尔刚才那句话。 许清源也没有料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甚至迷茫了一会。 这家伙又怎么了？自己不过是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用他来还人情，所以故作高深，怎么反而是他心虚得跑了？ 不过很快许清源反应了过来，表情由看起来意味深长变成了真正的意味深长。 这是害羞了吗？不知道为什么，陆明翊越在意这个婚约，越一想到这件事就一片兵荒马乱的样子，他就越感觉……有趣极了。 早知道婚约还能有这效果，他当年在大闵，就应该早早向陆明翊“示爱”，看他还怎么在自己面前得意。 这样的心情让许清源坦然接受了狄薇尔“你的alpha”这样的称呼，也坦然接受了得知这件事的达理让自己代为表达的对陆明翊的谢意。 一直暗中观察的克拉斯对他们的互动嗤之以鼻，甚至嗤的声音还很大——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达理已经回到了机甲上，狄薇尔正在分享自己学习基础科学的小技巧，许清源正在严肃端正地记着笔记。 克拉斯又开始气愤了，然而他看了眼训练场那边依然没有动的机甲，气愤又变成了得意：这个mega再不给他面子又怎样？只要陆明翊丢人，他就满意了。 克拉斯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一阵惊呼。 这惊呼一开始只来源于一两个人，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嘈杂，连当老师上瘾的狄薇尔都抬起了头。 老师抬起了头，许清源自然也抬起了头，他看到熟悉的那块光屏上，那台人形机甲已经站了起来，步伐稳健地走动着。 许清源觉得这个画面很正常，这些人在惊讶什么？但听到他们的议论，许清源又觉得“啊，好像是应该惊讶一下”。 “克拉斯不说他是新手吗？以前完全没接触过机甲？那他为什么第一次上机就能改程序？” “虽然他改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但我当初也改了两个小时啊！我还是训练好几个月之后呢！” “也许他是机甲驾驶新手，却是计算机或者机甲设计老手呢？” “这个可能性大点……” …… 许清源听着他们的对话，陷入了很微妙的沉默。 计算机？机甲设计？陆明翊别说擅长了，他连这些的基本原理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甚至怀疑，陆明翊花那么久，不是在研究调整成怎样的程序，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哪里能调整程序、又怎么才能调整程序…… 那么问题来了。许清源更认真地思索了起来。那家伙什么都不懂，到底怎么改成功的？ 难道他真的……不是莽夫，而是惊天大才？ 第 11 章 驾驶座上的陆明翊打了个喷嚏。他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许清源又在嘀咕他些什么。 他忍不住念叨了一句“那个书呆子”，然后因为过于习惯，特别自然地收回注意力，放到机甲的具体操作上。 “高科技真好啊……”感受着机甲流畅的操作，陆明翊由衷地感叹了一声。 他选这款人形机甲，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要打到机甲大赛的前一百名，必然要用人形机甲，因为好的人形机甲的性能优于兽形机甲；另一个是只有这款人形机甲拥有最智能、或者说可调节度最小的程序。 他没有时间去学两种机甲，也没有时间学会改写程序，但他可以模仿啊！星网上有最基础的攻略，他背下来了，基本照抄，然后在某几个小点选择了威力小、但操作最简单的改动。 可即使如此，如果不是这款机甲拥有最智能的程序，他也改不过来。 “好兄弟！”就像以前拍自己的马一样，陆明翊拍了拍操作台。 那匹马跟了他很多年，最后和他一起死在了战场上。自己八成有人收尸，也不知道它有没有人收尸…… 陆明翊想着，叹了一口气。他眷恋地摸了下操作台，片刻后收回手，准备继续练习走路。 也是在这个时候，通讯频道的按键突然亮了起来。他想起了什么，接通，果不其然，一道浑厚的男声响了起来：“你好，我是达理，听说你答应了被我指导？” 陆明翊应了声，对面又说道：“我的技术很一般，你知道的吧？不过我基础还可以，我会尽己所能把我会的教你。” 这段时间陆明翊和许清源互相坑害惯了，很久没体会这么淳朴的坦白，一时间还不太适应。 不过他很快找回了状态，笑道：“放心，教不坏，只要你不介意我是纯新手就行。” 两人简短地沟通完，就进入了指导模式。 达理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没有太干涉陆明翊，只提醒他一些要点，或者发现他不熟悉什么东西之后自己演示一遍。 陆明翊听说他技术一般的时候，以为真的是那种水平很普通的一般，但几次演示下来，他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这个人的基本功很到位，是那种几乎没什么瑕疵的到位，他的问题在于……他根本没有战斗意识。 “你是不是没有和人打过架？”陆明翊看了一会，实在没忍住问道。 “你怎么知道？”达理的语气里难掩意外。 陆明翊有些无奈：“你根本不会判断啊……机甲是机器，没有自主思维能力，没有习惯动作，但驾驶员不是。驾驶员是人，有人的习惯，有人会有的潜意识反应……” 陆明翊说着，反客为主，开始跟达理聊战斗意识是什么东西。 两个人目前都和出色的机甲驾驶员没什么关系，开始聊天的结果就是，刚动了一会的他们又停了下来，甚至调成了最低能耗模式。 休息室看得一脸懵逼，就连狄薇尔都下意识地看向了许清源：“他们这是在……” 许清源当然是……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的，别说这次不知道，之前陆明翊为什么会改程序他也不知道，但这个不知道就像陆明翊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过目不忘一样，是和毫不怀疑对方能做到并不冲突的两件事。 “他们有他们的想法，”许清源回答得很轻松，全没把周围的窃窃私语放在心上，“他们的机甲驾驶技术比我们厉害，我们没必要想太多。” 狄薇尔听着醍醐灌顶，目露崇敬：“你说得对！是我一直以来想岔了。我们继续看这道题吧！” 许清源笑着点头，他在重新看回自己光脑之前，还是往展示着两人一动不动的机甲的光屏望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陆明翊现在在还他们欠的人情，并非抽象意义的“让达理重获信心”还人情，而是真真正正地还人情。 只是他们两人的淡定并没有感染到其他人，尤其是在休息室的alpha，几乎都在窃窃私语。 “他们在干嘛？在理论教学？” “机甲驾驶是实操啊，指点一下也就算了，长时间的理论教学？这是训练场应该学的吗？” “快看，他们动了！” “等等？这是在干嘛？陆旻在攻击达理？不是应该反过来吗？” “陆旻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招数？他攻击的那些地方虽然目标大，但防御性能高，这一通输出下来，对方损伤没多少，他的能源反而消耗大半。” “要不克拉斯怎么说他脑子不清醒呢？看着吧，达理只要找到一个机会，马上就能反败为胜。” “卧槽！” “不是？这啥情况？达理输了？” …… 最后的惊呼实在太大声，时隔半个小时，许清源二人再次从指导和被指导的关系中抽身出来。 狄薇尔看着躺在地上、警示器闪着红光、象征着失败的熟悉的机甲，整个人都有些发怔，直到那台机甲一跃而起，跑到另一台面前，又停住，重新调回最低能耗模式，他才回过神。 然后，许清源就看到他哭了。 这一哭把许清源搞懵了，他见过男人哭，或是生离死别、或是绝望境地的哭嚎，但他没见过狄薇尔这种哭，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垂泪，看起来难过极了。 他沉默了一下，心想自己在这里义正严词地把陆明翊骂一顿能不能解决问题，所幸他还没开始骂，狄薇尔就自己擦起了眼泪。 “对不起，我就是太高兴了，”狄薇尔哽咽着解释道，“他很开心，我很久没见他那么开心了。” 狄薇尔说着，把泪痕擦干，看着光屏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满足的、欢喜的笑：“我想起了以前，他答应我会帮我实现梦想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飞扬的、整个人放着光的……” 许清源看着他满心满眼的爱意，又看着光屏上完全看不到驾驶员的、一动不动的机甲，心想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婚约对象之间的心意相通？所谓的开心、飞扬、整个人放着光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许清源无法理解，但他还是尊重的，尤其是狄薇尔看起来高兴得不能再高兴，他真挚地说道：“恭喜。” 狄薇尔嘿嘿一笑：“这回欠你们的人情可欠大啦！作为回报，这几天我回家整合一下我之前的学习笔记，到时候发给你。” 许清源顿时肃然：“谢谢！” 狄薇尔连忙摆手，再次满腔斗志投入到了分享自己经验的指导之中。 许清源很认真地听着，过程中却很难得地走神了一瞬间：陆明翊那家伙，居然还真的有点本事…… . 陆明翊和达理的互相指导，直接导致了达理和狄薇尔感情的再次升温，看着两人不知道多少次你侬我侬地和他们告别，再一次结束训练、回到飞行器的陆明翊实在忍不住向许清源表达自己的费解：“我不懂，这一天天的明明是我和达理在对打，为什么一天天过去，反而是他们两个的感情又进了一步？” 许清源没有从资料中抬头，只是随口回道：“哦？你是想和达理感情升温？” 陆明翊一脸惊悚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书呆子，我警告你，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这回许清源终于抬起了头，语气里是非常镇定的好奇：“怎样对我不客气呢？” 许清源的这话非常正经，甚至没有挑衅的意思。 之前在大闵，自己把陆明翊气到跳脚，对方尚且没有想跟他动手的意思，现在不管他们两个有没有实感，事实就是他是一个mega。现在的陆明翊会对他动手？别闹了，这种事情完全没可能发生。 陆明翊看他一点都不怕自己，有种浓浓的挫败感，但他又不肯承认，只能虚张声势道：“我多的是办法！” 许清源再次精准提问：“所以是什么办法？” 许清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三分淡定、三分笑意、以及四分的好奇。 他的眉毛微微往上挑，头也微微仰起，盯着正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人。 陆明翊看着他因为没有穿官服、不再是高官身份而显得没有攻击性、甚至有些恬淡美好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他和达理闲聊时候对方说的话——“我有次和狄狄吵架，吵上头了，就说你再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然后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当时我就清醒了，心想我怎么能这么混账，于是在他问我‘你想怎么不客气’的时候，我低下头，直接亲了上去！嘿嘿，然后狄狄就不生气了，我也和他道歉了，我们就和好如初啦！” 每次达理训练得快要扛不住的时候，陆明翊就会听到对方絮絮叨叨地和他聊狄薇尔有多好，在陆明翊看来这就和当年训练辛苦的时候，新兵念叨家里人给自己鼓劲一样，是少年人的坚韧，完全没放在心上。 但没放在心上和没记住是两码事，尤其场景相似，记忆闪回……陆明翊的视线不自觉就从许清源的眼睛往下移，落到了他的……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陆明翊猛地后退了几步，整张脸爆红，逃也似的猛窜到了飞行器的驾驶座上。 正在等待答案的许清源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和通红的耳根，脑袋上冒出了一个两个三个的问号。 不是？他又犯什么蠢？自己刚因为他机甲训练进步神速对他的智商高看一眼呢，怎么又干起了和以前一样仿佛不经大脑的莫名其妙的事？ 第 12 章 因为训练基地的开销很大，所以哪怕杨安琪没有过问、哪怕两人都知道自己肯定会还钱，但两人还是非常正经地把训练情况录了一部分下来，隔天给杨安琪看一次。 于是杨安琪就非常清晰地看到，陆明翊从一个机甲新手，一天天地变成能流畅使用机甲战斗的驾驶员，整个过程，只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 “还有这个。”许清源展示了自己昨天刚完成的两门科目的真题考试结果，其中一份是金光闪闪的九十一，另一份是金光暗淡一点的八十三，都是联考中非常优秀的成绩。 杨安琪看了会这边，又看了会陆明翊的训练录像，突然定在那里，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出神了许久，等到回神的时候才摆摆手，让他们去休息，全程只说了“去休息吧”四个字。 “你说安琪姐在想什么？”回到房间，陆明翊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是不是想起她儿子了？” 许清源摇了摇头：“我觉得她在想她自己，过去、现在、未来……” 陆明翊一怔，片刻后笑了起来：“你们御史台的人还真冷静啊，剖析人心，不留余面……” 陆明翊说着，突然有些好奇：“书呆子，你这一生有干过什么不冷静的事吗？” 许清源感觉这话有些奇怪，不管陆明翊活到什么时候，总是在拿到粮草、得知自己的血谏之后，难道他觉得自己这件事干得很冷静吗？ 呃……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挺冷静的，从开始谋划，到最后实施，每一步他都没有任何上头的意思。 这样说来陆明翊这话也没什么问题？ 许清源没有细想。虽然重逢之前他在内心幻想了无数次对方得知欠了自己人情的时候的表情到底能多有趣，但重逢这件事……本身意味着陆明翊已经死了。 他活着自己怎么调侃怎么得意洋洋都行，但他死了，而且明显不是几十年之后的身亡…… 许清源不是很想面对在解决了边关大军的粮草问题之后，对方为什么会死这件事，他不愿意想，也不愿意提，生怕得到自己无法面对的消息。 “对了，一直没问，你感觉你的机甲练得怎么样？还可以吗？”许清源看陆明翊又开始看星网上的比赛视频，关心了一下。 陆明翊点了暂停，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说实话，很一般。” 许清源坐了下来，表示自己洗耳恭听，陆明翊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机甲容易掌握，但不容易精通，因为它涉及的不仅有战斗能力，还有财力以及对武器的熟悉程度。财力好理解，机甲大赛的机甲，在不超过火力界限、能源界限的基础上，是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改装的，改装后的机甲攻击模式、防御分配会和原型号有不小的差别，很难掌握它的信息。武器熟悉程度也好理解，我们不是这里的……嗯，你懂的，相当于我是从零开始。他们从小就知道哪些武器能干什么，有多少种变化，不断练习自己擅长的，防备自己不擅长的，但对我来说都是新武器……普通攻击短刃还好，和冷兵器没有什么差别，但火力炮、可以调节输出功率的光剑等等，都很难搞。” 许清源虽然不会驾驶机甲，但听懂这些话还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他认真思索了一会，问道：“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做一个资料库。” 陆明翊眼睛发亮：“那当然好啊！那我就不用特地整理了，多出来的时间可以多看点视频。” 许清源点了点头，他打开光脑准备收集资料，临动手前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的‘很一般’是指……你拿不到前一百，无法满足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特招要求，还是指一个月后你赢不了克拉斯？” 陆明翊满脸都写着大惊失色：“书呆子，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当然是指我拿机甲大赛前十名的可能性啊！” 许清源咬了下牙。他忍了忍，实在没忍住，把光脑的虚拟屏一收，直接起身走人：“我真是欠的，再关心你我就是傻子！” “别啊，书呆子！帮我整理资料嘛！” “滚！” . 许清源最后还是做了一个资料库，收到这些资料的陆明翊受宠若惊，还没来得及表达感谢，许清源就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如果机甲大赛你没拿到冠军，你就完了。” 陆明翊背后一凉，试图给自己辩解一下：“我那天只是开玩笑逗你的……我们打个商量，前三十，好不好？” 许清源冷哼一声：“想都别想。” 陆明翊依然不死心：“前二十！前二十！不能更往前了！” 许清源没有搭理他，而是传了新的资料到陆明翊的光脑：“这是联邦历史与变革的备考重点，你这段时间学习一下，在机甲大赛开始前学到八十分以上的水准。” 陆明翊一头问号，然而对着许清源凉凉的眼神，以及“你敢有意见我就提高目标”的表情，他到底还是怂了：“行吧……” 许清源这才稍稍满意地“嗯”了一声：“联邦通用语的备考重点我下个月整理出来，到时候你三线推进……” “等等！”陆明翊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为什么要三线推进？机甲大赛结束后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吧？” 许清源大发慈悲地解释道：“最后那个月你要准备星舰考核，我还准备教你怎么在考场上蒙剩下那几门科目的答案。这样即使你联考的时候发挥失常，三科平均分没达到八十，也不至于通不过特招。” 许清源这话很有道理，比之前那些话都有道理，于是陆明翊叹了口气，再次认命。 许清源别开脸，在陆明翊看不到的地方扬了下嘴角，压下后，才重新回过了头：“走吧！去训练基地。” . 陆明翊的进步委实神速，最开始等着看热闹的alpha们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仅一句话都说不出，一些实力比较差的，已经在和陆明翊的对打中输过几次——之所以会有几次，不是因为陆明翊打赢对方后再次挑战，而是打赢对方后对方不甘心，屡败屡战，屡战屡败，非要输个四五次，才能彻底死心。 达理的进步也很恐怖，和陆明翊混在一起之后，他就像换了个人，战力从训练基地的中下游，一路冲到训练基地的中上游，就连克拉斯和他对打，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一不小心阴沟里翻了船。 可即使目前他赢不了克拉斯，训练基地的所有人都清楚，等到机甲大赛开赛，克拉斯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这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狄薇尔的目标从“考上这颗星球上的军事学院”跃升为了“试试看能不能考上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每天除了指导许清源，就是紧锣密鼓地备考。 许清源的备考状态比他更可怕，如果说狄薇尔还需要放松休息，许清源完全不用，他用所有人看了都背后一凉的专注和进度，一份资料接一份资料地看着。 对于休息室的alpha而言，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更恐怖的是，在他们的影响下，原本偶尔来一次的一些mega和beta，也开始天天来了。 他们一面盯梢自家alpha的训练，一面加入了备考大军。 用他们的话来说，许清源等人营造的氛围实在太好了，让人待着就情不自禁想学习呢…… “书呆子，他们和我对打的时候越来越暴力……是不是你的功劳？”也不知过了多久，某天休息的时候，陆明翊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休息室压抑的气氛。 联想到自己最近被挑战的次数变高，这些人下手比他之前观察到的更狠，陆明翊终于怀疑起了许清源。 许清源的眼神怜爱中带着鼓励：“虽然你的反应还是那么慢……不过没关系！只要战斗的时候比他们快就好了！” 许清源说完，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休息调整，便重新投入到了知识的海洋之中。 “我好歹是为我们两个的未来拼命呢，你态度就不能好点吗！”陆明翊小声嘀咕着。 他嘀咕完自己倒了水喝完，歇了一会，便重新回到了机甲上。 算了，这书呆子每次对他和颜悦色，都是坑他的前奏，所以态度好什么的……不强求、不强求。 陆明翊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在场地中寻找着克拉斯机甲的身影。 比起两个月前，如今的克拉斯进步委实不算小，实力和现在的达理差不多。 不过他熟悉达理的战斗方式，不熟悉克拉斯的战斗方式，哪怕他前天刚赢达理，大后天也有输给克拉斯的可能。 他还是要好好准备，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第 13 章 陆明翊和克拉斯的战斗吸引了不少人。 和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人们想看热闹的心情不同，如今人们想看的是战斗经验——反正也追不上陆明翊了，嫉妒也没意义，不如认真观摩，说不定还能偷师到一点。 许清源也暂时放下了备考，和其他人一样，看着基地特地调大的光屏。 狄薇尔还是第一次看到许清源那么专注地看着光屏，不免有些好奇：“为什么你这次那么关心？之前他和其他人战斗的时候，你好像不怎么关注。” 许清源失笑：“因为以前看不懂，没办法判断谁会输谁会赢，谁又打得怎么样，所以看不看都没有差别。” 狄薇尔顿时眼睛发亮：“那你现在能看懂了？能教教我吗？我一直都看不太懂。” 许清源摇了摇头：“其实现在也没怎么看懂。” 不等狄薇尔问，许清源继续解释了：“但我最近帮他整理了一个机甲武器资料库，顺便研究了一下常规机甲各部分的材料分配。我想通过观察实战，确认我搜集的资料的实用性。” 狄薇尔听着这一系列的“整理资料、顺便研究、观察实战、确认实用性”，默默、默默地收回了继续询问的打算。 许清源遇到这种情况多了，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笑道：“真的只是很粗浅地了解了一下，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厉害。” 狄薇尔拒绝和他探讨“粗浅”的定义：“只有这些原因？” 许清源抬头看着光屏，眼神有奇妙的光彩一闪而过：“不是，还因为这件事的起因……” 许清源只说了一句，没有再解释。 虽然那天他能把事情解决，但无可否认，陆明翊骤然出现解决掉对方、问他有没有事的时候，他有一刹那想起了从前。 那时候敌寇犯边，朝廷想从都城调遣将领去边关，没有人应，是陆明翊主动请命出征。 陆明翊离京的时候他没有和送行的人群混在一起，而是等在了城外的一座山丘上，看着大军远去。 不知道为什么，大军经过的时候，陆明翊突然发现了他，抬头，挥了下鞭，笑容张扬而无畏。 所以最后……他宁愿身死也要换皇帝回心转意，给大军送去粮草。 为国征战的将士不能饿死在边关，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那大闵和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这次虽然不是那样的场景，但陆明翊是因为他才站在克拉斯的对面。 无论如何，他都希望陆明翊赢。 狄薇尔看着他的表情，偷偷笑了一下，没有再多问。 许清源是真的忘了刚才两人在说什么，狄薇尔没说话，他的视线自然落在光屏上。 开始信号很快发出，下一秒，两台机甲就战斗在了一起。 . 陆明翊的动作非常迅捷，但他的大脑非常冷静。 达理的战斗特点是基本功很扎实，只是缺乏一点经验，所以当经验补足后，他的进步非常快。 和达理对战适合剑走偏锋，只要你变化够多，他就反应不过来。 但克拉斯的战斗特点不是，可能因为天赋比达理好，刚学会走便开始学跑，因此克拉斯的基本功远不如达理扎实。 他的特长是把□□战斗经验融入到机甲战斗中，攻击方式灵活。 和这样的人对战，重点在于反应快、抓住对方攻击间隙出现的防御破绽，打出气势，压得对方破绽越来越多。 陆明翊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实施的。 因为训练时间短，他的基本功和克拉斯半斤八两，甚至比克拉斯还差点，但他反应比克拉斯快啊！ 和克拉斯小混混打架或者专业训练培养出的战斗经验不同，他的战斗经验是生死之间磨出来的。 他完全没有“这是在训练场，输了也不会受伤不会死”的观念，在他看来，训练场就是战场，现在这么松懈大意，未来上了战场就是等死。 这个认知让陆明翊的出手比克拉斯狠，每一招出去，都让克拉斯胆战心惊。 后者想利用自己的长处，以快打快，出其不意，然而他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陆明翊的速度，甚至于他的出其不意都完全在陆明翊的预判之中，以致于他的攻击基本落空，没落空的是陆明翊付出一分伤换他三分伤。 “没眼看了……”休息室里，一群alpha喃喃低语，“陆旻除了基本功差点，其他就是高配版的克拉斯，这还打什么？” 达理看得也是心惊：“我感觉他和我打的时候没那么恐怖，我和克拉斯打的时候对方也没那么菜啊！” 许清源冷静地开口：“因为你的心态稳，不会出现大的破绽，他要打赢你，只能靠磨，你要打赢他，则需要抓住他的破绽，可他的反应太快了。” 达理一想也是：“对，我感觉他很难赢我，但反过来……我赢他更难。” 许清源继续说道：“克拉斯和你的战斗不是一个路数，但克拉斯和他的战斗路数太像了……克拉斯想干什么，他一清二楚，根本没法打。” 达理点头，点完头一脸羞愧：“你没驾驶过机甲吧？看这些东西看得比我还清楚……” 听到这话的狄薇尔顿时兴奋了，兴冲冲地把许清源刚才说的“整理资料、顺便研究、观察实战、确认实用性”重复了一遍。 达理目瞪口呆，达理陷入沉默，达理愣愣地开了口：“你们不愧是一对……” 许清源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 和其他人摇头感叹、放弃观战不同，他的注意力依然很专注，没有丝毫放松、也没有半场开香槟。 直到战斗的一面倒持续到最后，克拉斯机甲上的红色警示灯显示他的失败，许清源才轻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书呆子！我赢啦！”战斗结束没一会，陆明翊就兴冲冲地跳下机甲，返回休息室，满脸都写着“我真厉害”。 许清源下意识就想笑，不过他忍住了，表现得很云淡风轻：“嗯。” “书呆子，你很开心，对吧？”陆明翊敏锐地发现了许清源伪装的破绽，伸手想戳他脸，被许清源非常迅捷地打掉了。 许清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再废话小心我揍你。” 陆明翊完全没把这话当回事：“就你那点力气……” 这话说完，陆明翊敏锐地发现许清源身上的气势攀升了，非常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我觉得我好像也不是很累，我回去训练了。” 陆明翊再一次动作敏捷地溜了，等到克拉斯进休息室，刚好就和陆明翊擦肩而过。 他似乎想开口喊住对方，然而对方动作太快，他迟疑的时候，陆明翊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许清源本来是想继续看资料的，然而身边徘徊的脚步声、欲言又止的呼吸声确实有点烦，他只能抬头，看向了离他一米远的克拉斯：“有什么话就直说。” 许清源一抬头，克拉斯下意识地想走，最终还是忍住了，张了张口，问道：“他是不是很得意？” 许清源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克拉斯自顾自说了下去：“他一定很得意吧，之前我嘲笑他不自量力是个笑话，结果是笑话的人是我才对……” 许清源看着一个人高马大的alpha仿佛收到了重创，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无语。 不过看在对方只有十八岁，这个世界的十八岁和大闵十四五岁少年的心智也没什么区别的份上，许清源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想多了。” 克拉斯完全不相信他的话：“不可能，他肯定很得意。他之前除了家世什么都不如我，现在机甲比我强，在机甲大赛上崭露头角也是必然的事，我引以为傲的名次，在他面前也是个笑话……” “你真的想多了，”许清源重复了一遍，“对于他来说，他现在唯一想的事情就是考上军事学院，其他的他真的没时间去想。” 哦，想着怎么在自己面前嘚瑟除外。 “况且输了就输了，继续训练下次赢回来就好了，你这一生就为了这一次训练场的胜负而活吗？” 克拉斯一怔，他看着眼前这个温和的、眼神中没有丝毫鄙夷的mega，突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他后退一步，鞠了一躬，小声说了句“之前对不起”，慌慌张张地跑了。 狄薇尔一直在旁边观察，等人跑了后，才凑过来八卦道：“你对他那么好，不怕他对你动心，然后你家alpha继续找他决斗？” 许清源一时间险些没有理解他的话，等到理解之后，他满脸都写着无奈：“别说克拉斯不可能对我动心，就算他真的动心了，那家伙也不会找他决斗的。” “啊？”狄薇尔面露惊讶，“为什么？那他会是什么反应？” 许清源心想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婚约只是为了上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权宜之计啊！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婚约关系。 至于陆明翊会是什么反应……许清源认真思索了一下。应该会和对方勾肩搭背，成为兄弟，并称赞对方是个了不起的勇士吧！ 第 14 章 训练基地的alpha大多慕强，加上克拉斯率先倒戈，众人对陆明翊的态度逐渐转为值得尊敬的好兄弟。 陆明翊也不跟这群只有十多岁的少年计较，有人有问题请教他，他都认真回了，加上他的实力越来越高，肉眼可见在机甲大赛开赛时会是训练基地最强的那个，基地内隐隐有了以他为首的架势。 许清源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觉到陆明翊的统帅能力，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基地里的氛围简直焕然一新。 之前或多或少存在的欺压弱者的风气逐渐消失，敝扫自珍的情况也越来越少。 用陆明翊的话说就是——“你们的对手是基地里的人吗？如果你们想考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你们的对手是全联邦的人；如果你们想考我们星球的军事学院，你们的对手也是全星球的人。一个基地几个人就让你们畏首畏尾，生怕被别人超过，你们还练什么机甲驾驶？不如回家扫地。” “我以为你也会成为我们的头子。”发现那群alpha以及几个练习机甲的beta又围着陆明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狄薇尔凑到许清源耳边嘀咕道。 许清源抬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视线重新回到了自己正在学习的资料上：“我们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拉帮结伙的，只要学好了，别的都不重要。” 狄薇尔点了点头，很快又感觉哪里不对：“我们是来学习……的吗？我们不是来监督他们练习的吗？” 许清源沉默了一下。他环顾四周，看着一群在自己影响下对恋人、好友漠不关心，一门心思备考的beta和mega，语重心长地洗脑道：“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监督的，我们就是来学习的，通过我们也在努力这件事鞭策他们。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吗？‘陪伴是最大的鼓舞’。” 狄薇尔显然被说服了，再次点了点头，继续认真备考。 许清源一点都没有忽悠少年人的心虚，依然淡定得不行：知识，是最不会背叛自己的东西，忽悠别人认真学习，怎么能算是忽悠呢？ 陆明翊虽然没有研究过休息室变成自习室的过程里，许清源到底发挥了什么作用，但他毫不怀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绝对是许清源。 不过他的想法也和许清源差不多，学习嘛，又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不是让他学习，一切都好说！ “陆哥，你看，这是我搜集到的我们星球所有叫得上名字的机甲驾驶员的资料。” “陆哥，你看，这是我找人帮你设计的武器改造方案。” “陆哥，你看，这是我的零花钱，有这个数！和其他人的凑凑，应该够给你搞个改造武器了。” “陆哥，你看，这是我整理的去年机甲大赛最有参考意义的战斗视频。” …… 众人凑在一起，聊的不是战斗，而是怎么让陆明翊在机甲大赛冲到前一百，顺利考入第一军事学院。 虽然他们不明白陆明翊为什么不愿意找杨安琪要改造机体的钱，但自己的大哥嘛！总是要给他贡献一点力量，众人中最富裕的那几个便牵头，给他凑个改造武器。 陆明翊没有回绝他们的好意，也没有编造不愿意找杨安琪要钱的理由哄骗他们：“有些事我现在不方便说，等联考结束你们就知道了。” “不方便说就不说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克拉斯一摆手，“我们还等着你帮我们基地争口气呢！” “不仅是我们基地，还有我们星球！” “陆哥，你是不知道，往年机甲大赛的前一百都被A类星球垄断，完全没我们B类星球什么事。备战区那些A类星球的人的嘴脸啊，那是要多过分有多过分，你要让他们好好看看，我们B类星球也是有天才的！” “就是，不仅是天才，还是三个月速成的天才！哼，看他们得意什么！” …… 陆明翊没有得意，但认真点头了：“放心，我会努力的。不过你们也是，好好练习和学习啊！实在没办法通过第一军事学院的特招，也可以尝试通过联考拿到普招名额嘛！” 众人虽然一听这话就眼前一黑，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努力的。 陆明翊对他们的态度很满意：“走吧，去练习，今天轮到谁和我打了？” . 作为覆盖整个联邦的赛事，机甲大赛的报名自然要用真实身份。 陆明翊登记的名字就是“陆明翊”，用来参与初赛分区的，自然也是这个名字。 “明天分区结果出来，他们肯定会问我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甚至想找官方反馈的，”陆明翊坐在椅子上，感觉头有点大，“之前大家关系不行的时候还好说，现在大家关系挺好的，不问也就罢了，一问……一想到要编个理由忽悠他们，我都不想去训练了。” 许清源听到“不想训练”几个字，难得没有磨刀：“就说你现在就是这个名字？至于为什么是这个名字，以后他们就知道了。” 和陆明翊不同，他用的一直是许清源这个名字，一是认识许青的人少，训练基地基本不可能出现认识他的人，另一个是许青这一生太苦了……他不想再利用对方，哪怕是借一个身份。 所以他并不存在欺骗狄薇尔的挣扎，但陆明翊不同。 陆明翊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他没有提出要揭穿自己的身份，许清源更没有提，因为他们答应过杨安琪。 答应别人的事情都应当做到，更何况答应的是杨安琪。 “我争取搞个前面一点的名次，希望他们看在我给训练基地争光的份上，到时候不要和我计较这个……” 陆明翊话音未落，房门就被敲响了。 为了方便杨安琪监督，他们从来不关房门，这次也是，不过杨安琪很少来，来了也会敲门，就像现在这样。 两人看她来，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杨安琪看着他们，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坐吧，我说几句话就走了。” 话虽这么说，但两人还是没坐，杨安琪也不勉强，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定下决心，看向了陆明翊：“你承认你不是陆旻吧。” 这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 陆明翊看了许清源一眼，后者没有摇头，陆明翊便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道：“为什么……我们之前说的不是等联考结束……” “是啊，我们之前说的是等联考结束，”杨安琪苦笑了一声，“那你在机甲大赛怎么办呢？告诉别人其实你是陆旻，只是改名字了，然后所有的荣誉都加诸在陆旻身上……等到联考结束，进入军事学院，你再解释自己不是陆旻，之前的身份是谎言……明翊，我不能那么自私。” 陆明翊摇了摇头：“没什么自私的，我们本来就说好了。” 杨安琪看着他，却仿佛在透过他看着那个已经死去的少年：“他的生命已经结束了……是我贪心不足，想用他来换我下辈子的保障。不仅想用他，还想用你的名声来换我的利益……说实话，如果你们有私心，你们想违约，我决计不会为你们考虑，可你们没有。明翊，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清源，你的名声会影响他的名声，你应该多为你们两个想想，而不是为我想。” 陆明翊想解释他们不是她想的那种关系，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求助地看向许清源，后者终于开了口：“安琪姐，你不需要给自己戴那么重的道德枷锁。你不知道你对我们到底有多大的恩情，你大可不必为了这些事感到愧疚，也不必因为愧疚改变你的计划。” “不仅仅是因为愧疚，”杨安琪深吸了一口气，她收回恍惚的视线，眼神逐渐变得坚韧起来，“我想让他入土为安了，我想重新开始了，我不想再背负枷锁过后半辈子。我这一生做过很多错事，但至少在你们的事情上，我希望我是完美的。” 迎着杨安琪的视线，两人对视一眼，由陆明翊应了声“好”。 杨安琪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陆旻的事情，我这边的事情我会解决，明天分区名单……只能由你和你的朋友们解释了。” 杨安琪说完，挥了挥手，离开了这个房间。 两人看着她的背影，都有些无言，好一会过去，调整好心情的陆明翊才偷偷看了眼许清源：“书呆子，我想……” “想都不要想！”许清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陆明翊顿时不满了：“你还没听我的请求呢！万一我的请求很合理呢？” 许清源冷笑一声，看着陆明翊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的嫌弃：“合理的请求？你能有什么合理的请求？不就是想让我编造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让他们相信你冒充陆旻是不得已而为之？” 陆明翊眼睛发亮：“不愧是我们大闵的第一才子！看在我们相依为命的份上……” “谁和你相依为命，”许清源丝毫没有被他的糖衣炮弹蛊惑，冷酷地打断了他的夸奖和套近乎，“你的兄弟，你自己去解释，我才不掺和。” 第 15 章 陆明翊的解释很顺利——原因无他，因为新的身份比较酷炫。 一个在探索飞船上出生长大的神秘少年，一朝回到联邦就展露天赋，大杀四方，怎么想都是一个了不起的传奇故事的开端，比之前那个浪子回头的故事华丽多了。 “我就说！陆旻那家伙不可能那么厉害！”对于这件事最高兴的人当属克拉斯，当得知陆明翊和陆旻是两个人，他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所以我只输给了陆哥！咩哈哈哈哈！” 克拉斯笑得很是张狂，他旁边的人面露嫌弃：“停一停，你这笑得好像反派啊！” 克拉斯才不在意，笑完又兴奋地问陆明翊：“那陆哥，嫂子也和你一样，是探索飞船上出生长大的神秘少年吗？” 陆明翊差点打滑：“嫂……” 他那个子实在接不下去，轻咳了一声：“还是喊他清源吧……可以吧？” 陆明翊最后三个字是扭头问的许清源。 许清源露出了一个笑容，看得陆明翊背后一凉，满脑子都是“好歹是喊我大哥的小兄弟，我要不要救他”，然而…… 许清源并没有生气，他的笑容就是很正常的、温和的笑容：“喊我清源吧，我比较习惯这个称呼。” 克拉斯没有察觉到危险，自然答应得毫不迟疑：“好啊！” 陆明翊见克拉斯安然无恙活蹦乱跳的样子，不免有些泛酸。 尤其许清源完全没有计较的意思，甚至已经准备和狄薇尔探讨题目，陆明翊实在忍不住，凑上前嘀咕道：“为什么你对我没那么宽容？” 因为离狄薇尔太近，许清源不方便翻脸无情，呈现出来的便是他维持着温润和煦的笑容，说着凉飕飕的话的模样：“他今年十八岁，你今年也十八岁吗？” 陆明翊更酸了：“我现在也是十八岁啊！” 听到这话的许清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迅速收回了视线，整个过程无声胜有声，弥漫着对他的厚颜无耻的嫌弃。 陆明翊依然不死心：“退一万步，我以前……你也没那么宽容啊！” 虽然陆明翊把“十八岁的时候”几个字含糊隐去，并没有暴露什么，许清源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仅叹气，他在这一瞬间还有点自我反省：这些年自己到底和这么一个人计较什么呢？他那脑子……啧…… “书呆子，你又偷偷骂我。”陆明翊精准地捕捉到了许清源正确的情绪。 许清源拍了拍他的肩：“但凡你把和我斗智斗勇的精力用在学习上，你也不至于到现在两个科目都没学完了，你看看我……” 陆明翊一听这个开头，就油然而生出浓浓不详的预感。 恰好在这个时候，不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初赛分区出了”，陆明翊如蒙大赦，高呼一声“我看看我看看”，一马当先出现在了正在查询的那个人的旁边。 那人把光屏放到最大，霎时间整个休息室都能看到资料，而他刻意拔高的音量也全休息室都可以听到：“我看看哦，先搜陆哥！C区35号！然后达理，C区471号；克拉斯，B区427号……” 那人按照大概的实力分级依次报名字，听到前面两个在同一个区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所幸后面的分区结果还不错。 “达理你这运气也太背了吧？一共八个区，你偏偏分到陆哥那个区。” “其实也还好，35号和471号，最快也是在我们星球的1/8决赛见面，而我们星球……我看看哦，虽然去年成绩一般，但刚好前一百二十八名都能进入复赛，这意味着陆哥和达理不用自相残杀！” “加上和他们不同区的另外三位大佬，相当于我们基地实力最强的五个都不用内斗，完美！” “这样算起来达理赚了啊，前面这段时间都能和陆哥交流。” “突然有点酸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我们是不是明天就要各自出发了？陆哥！你要不要讲几句？” “对！陆哥讲几句！” …… 陆明翊不是第一次誓师，但当他被围在人群中央，远远地看到许清源正看着他，突然有种很微妙的紧张。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酝酿了一下措辞，片刻后环顾四周，非常认真地说道：“不管你们未来参不参军，你们的一生都会遇到无数的战斗。在机甲大赛上的战斗会变成什么样完全取决于你们自己，它可以是你们一生所向披靡的开始，也可以是你们一生不屈不挠的开始，只要你们不被失利打败，你们就没有失败。我希望机甲大赛结束，我还能在这里看到你们，骄傲的、不认输的你们。” 陆明翊没有进行过那么温情的誓师，之前遇到的每一次，他们的背后都是百姓，他们的前方都是敌人，没有退路，输了就是死，还不仅仅是自己的死。 但现在不同，现在的这些少年只是去参加一个比赛，一个或许会、或许不会影响他们一生的比赛。 “加油。” 陆明翊没有煽情，他也不会煽情，他简短地说完就表示“把场子还给你们年轻人”，顺利获取嘘声一片。 众人喊着“我们喊你陆哥你还真把自己当哥了”，陆明翊只是笑，也不反驳，然后他就这么撞上了许清源的视线。 许清源的视线很温和，甚至带了点温柔，两人越来越近，将要咫尺的时候，许清源突然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不后悔。” 为了这样的你带领着的血战沙场的将士们去死，我从来不曾后悔。 陆明翊没听懂他的话，他只是看着许清源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流露过的、完全陌生的表情，突然感觉心脏被重重撞了一下。 然后心跳一声、两声、三声……清晰得让他分不清在跳的到底是什么。 . 作为一项权威到能影响军事学院生源录取的赛事，联邦机甲大赛的投入自然不菲。 如此不菲的投入背后除了有军部的支持，同样离不开大集团的赞助——机甲制造方面的大集团。 这些大集团的赞助体现在很多方面，最直观的就是通过各大机甲中心的训练基地报名的选手，是可以租借对应型号的机甲的，不仅可以租借，一旦获得机甲大赛的前一百名，可以直接获得一台全新的对应型号的机甲，也可以在这台机甲价格的基础上补差购买自己喜欢的机甲。 作为一个借钱考试的穷人，陆明翊自然走的是训练基地报名租借机甲的路子，达理也是，因此他们完全不需要考虑怎么运送机甲去考场——各个城市的训练基地背后，都是那几家机甲集团，他们完全可以在报名的时候就提交申请，当地的训练基地自然会把他们需要的机甲送到参赛场地，他们直接过去确认就行。 在此基础上，两人原本可以只带上自己的mega，四个人轻装上阵，奈何……两个人都弄了改装武器。 于是他们只能另外租借中型飞行器，再把武器都放在中型飞行器上，自己亲自运过去。 “说真的，我有种在火山上玩烟火的离谱感，”许清源精准地吐槽道，“要不是有为人靠谱的达理在，我一定会让你自己运武器，我另外飞过去。” 陆明翊嘿嘿一笑：“想都别想！别说这是死火山，就算它是活火山，你也要留下和我一起在火山口看烟火！” 陆明翊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无外乎他们两个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别想跑；许清源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没有产生丝毫的误会。 但狄薇尔不知道陆明翊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不仅不知道，甚至完美误解了，捧着脸发出了“哇哦”的一声：“你们的感情也太好了吧？这是不是叫做‘生死相随’？好浪漫！” 陆明翊的笑容顿时一僵，许清源的表情也顿了一下。 眼看着狄薇尔还想继续“哇”，陆明翊连忙使了个眼色：书呆子，快，阻止他。 许清源回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你自己乱说的话，你自己去解决。 陆明翊惊呆了：他造谣的是我们两个！不是我一个人！ 许清源很淡定：比起跟你两情相悦，还是跟你有婚约更令人绝望一点。 陆明翊越发费解：它们的区别是啥？ 如果不是有狄薇尔在，许清源真的很想冷笑给他听：一个是单纯的胡思乱想，一个是以实际行动诋毁我人品，你说区别是什么？ 陆明翊震怒：书呆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这婚约明明是你提出来的！ 许清源拒绝和他沟通，然而刚才的“眉来眼去”，已经让狄薇尔再次“哇哦”了一声，这回连眼睛都发着光。 陆明翊实在扛不住了，只能用眼神向许清源认输：许大人，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 眼见得陆明翊承认错误，许清源终于满意了一点。 他没再揪着陆明翊不放，而是看向狄薇尔，笑着问道：“你‘哇哦’什么？你和达理的感情不是更好？” 许清源几乎没和狄薇尔聊过私事，如今突然一提，狄薇尔瞬间就脸红了。 许清源张了张口，似乎还想继续调侃，狄薇尔已经非常“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清源，你是不是第一次去菲力城啊？我和你介绍介绍那个城市吧！” 第 16 章 菲力城，和洛科城一样，位于流光星域B-07星。 不过和洛科城不同，菲力城是一级城市。 作为一个已经能在联邦历史与变革中获得金色第一档——九十分以上的人，许清源是知道这些等级怎么划分的。 A类星球是自然资源最丰富、最适宜人类生存的星球，B类星球是自然资源一般、人类可以生存的星球，C类星球是只有部分区域能够让人类生存的星球。除此之外还有D类星球，是各种不适宜人类生存的星球的统称。 城市的划分与星球的划分不同，一级城市基本是每个星球最早的几个定居点——之所以用基本上，是因为城市分类完全取决于发展程度，一旦后期发展落后，就会被取代。 这也就意味着在同一星球上，一级城市比二级城市发达，二级城市比三级城市发达。 菲力城既然是一级城市，那自然比洛科城发达。 “但其实菲力城没有洛科城宜居，”狄薇尔点评道，“因为贫富差距更大。” 许清源能理解这个说法：“适合工作，适合奋斗，但不适合生活。” 狄薇尔笑道：“对，清源你这方面知道得比我多，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陆明翊在一旁听着，心想不愧是和百无一用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书呆子啊…… 三个月前还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三个月后就能收获一个小学霸“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的评价，真是可怕极了。 许清源倒没怎么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我对菲力城只有一点了解，这个城市好像是一座以工业为基础发展起来的城市？” 狄薇尔点了点头：“对，菲力城最开始是作为机械加工厂的聚集区存在的，后来他们以此为依托，迅速发展，稳住了一级城市的头衔。也因为这座城市的底色，这里有着我们星球最大的机甲中心，以及数量最多的机甲驾驶员。机甲大赛创办到现在，我们星球唯一进过前一百的选手，就是出身于这个城市。” 许清源了然：“原来是这样。” 陆明翊也在旁边暗暗点头，心想“原来是这样”。 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这么想完脸上的心思也如出一辙：怎么了？为什么不继续讲？ 狄薇尔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奇怪还是他们奇怪，迟疑片刻，小声地问道：“你们不觉得压力很大吗？” “什么压力？”两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许清源的反应比陆明翊快些，问完就反应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想回，又停住了，这迟疑的空档，陆明翊已经非常自然地接了话：“你是指这座城市的选手比较厉害？可我们的目标不是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吗？” 按照狄薇尔的说法，这个城市选手的机甲大赛最好成绩是前一百，那他们不应该有压力吧？他们本来不就是冲着拿到前一百参赛的吗？这一关过不了，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特招就不用想了。 陆明翊问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疑惑，狄薇尔听出来了，正因为听出来了，所以差点泪奔。 他感觉自己不应该在飞行器聊天，而应该在家里备考，但来都来了，他只能留下一句“我去和达达聊聊天”，满怀悲伤地走了。 陆明翊的眼睛里是大写的茫然。 他看向许清源，后者非常的淡定：“他觉得和你没有办法沟通……” 陆明翊“啊？”了一声，比刚才更加的茫然：“为什么和我没有办法沟通？书呆子，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你刚才有想说的话，对吧？你想说的也是这个，对吧？” 陆明翊问得很是笃定，不曾想许清源却摇了摇头。 陆明翊一脸的“不信”，许清源已经慢悠悠地开了口：“我想说的是……我从不认为对手是需要在意的存在……” “那和我说的有什么区别！”陆明翊瞬间不服气了，“甚至比我说得还过分！” “可我没有说出来，”许清源一脸怜爱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有开口？” 陆明翊被这句话一噎，气哼哼地别开了脸：他就知道！这个书呆子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就会坑自己！ 陆明翊越想越生气：对待别人就那么体贴，对待自己怎么就没有那么思虑周全？！ . 从洛科城往菲力城的飞行时间并不长，“只”够陆明翊被许清源压着做完一套卷子。 卷子上的成绩一般，是象征及格的绿色，许清源看着，只觉自己前途渺茫。 陆明翊难得没有和他争辩“我只学了三个月，一科金色一科绿色很不错了”，毕竟在大闵第一才子许清源的人生里，这与他的未来绑定的自己的成绩……确确实实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惨案。 因此尽管陆明翊学得很想死，还是允诺道：“我会加油的。” 许清源揉了揉额头，应了一声“嗯”，没有对此发表什么负面评价，更没有给陆明翊施加压力。 虽然这确实是最适合陆明翊的一条路，但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这家伙其实还有很多的退一步选择。 “反正尽人事，听天命，如果真的……” “如果真的没有通过，是不是也没有什么关系？”陆明翊迅速捕捉到了关键词。 许清源看他脸上洋溢着的“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瞬间收起了自己那微薄的对陆明翊的良心：“想都别想，如果真的没考上，我就把你送去挖黑矿！” 陆明翊长吁短叹，大呼“书呆子你好狠的心”，不过没嚷一会，发现飞行器停好，他瞬间住了嘴，表现得非常绅士——他绝对不想！再被调侃！和许清源感情很好了！ 巧合的是，许清源也是这么想的，于是达理和狄薇尔从驾驶室那边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故作客气的模样。 “看起来像刚亲过现在刻意避嫌。”达理凑在狄薇尔耳边小声点评道。 狄薇尔连忙比了个“嘘”：“小心清源调侃回来。” 两人的声音压得极低，许清源和陆明翊都没有听到。 他们等达理打开了飞行器的底仓，便锁定装载有陆明翊机甲改造武器的那辆，一人一边坐了上去。 达理和狄薇尔上了另一辆，高声招呼道：“跟好我！” 陆明翊同样高应了一声，迅速设定好了自动跟随程序，很快，运输车便自己动了起来。 许清源坐在副驾驶座上，撑着手，看着窗外景致逐渐变幻，一个崭新的城市逐渐映入眼帘，轻舒了一口气：“总感觉上一次坐车……是上一辈子的事。” 陆明翊笑了起来：“可不是上一辈子嘛，很久了。” 许清源“嗯”了一声，他安安静静地看着，落入眼中的是这个城市，又不全是这个城市，直到窗外开始变暗，一处巨大的建筑的阴影覆盖他们，他的思绪才彻底从过去抽身，重新回到了现在。 这是他们接下来的十五天里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或者用更容易理解的说法，这是机甲大赛B-07赛区C区的比赛场馆。这里有着整个城市等级最高的防御系统，无论从内部还是从外部，都无法轻易破坏。 许清源曾经怀疑过搭建比赛场馆是假，搭建避难场所是真，然而联邦政府没有提过，他暂时也没时间确认自己的猜测到底合不合理，便只能搁置，等未来有时间了再研究。 “验证身份。” 也是在许清源打量这处巨大的建筑的时候，运输车停了下来，车窗也随之放下。 两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一左一右站在运输车的两侧，用设备扫描了他们的瞳孔，确认无误，便把一份路线图传到了运输车的系统里。 两人道了谢，车窗便重新关上，车子继续前行，经过一条较为狭长的通道的时候，许清源看着两边的布置，突然问道：“如果身份验证失败，我们强闯……这两边是不是会有强火力出现，把我们处理得渣都不剩？” 陆明翊观察了一会，又闭上眼感知了一会，点了点头：“应该是。” 陆明翊这语气明显和自己的突发奇想不同，带了不少确定的意思，许清源瞬间扭头看了过去：“为什么这么说？” 陆明翊非常肯定地说道：“感觉。” 眼看着许清源又要露出熟悉的对他智商的怜爱的表情，陆明翊迅速补充道：“就像你看一眼现行制度，能感觉到这是否是一个太平盛世一样。” 许清源认真思索了一下。 虽然他不是感觉到的，是分析出来的，但陆明翊也可能不是感觉到的，是判断出来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行吧。”术业有专攻，许清源接受了这个说辞。 他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周围的环境，终于，达理的运输车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随之出现的，还有许多不同型号的运输车，以及一群看着就不怎么友好的年轻人。 第 17 章 这群年轻人的不友好，无论是许清源和陆明翊都很熟悉——刚开始实战训练的时候，洛科训练基地的那些alpha就是这么对待陆明翊的。 正是因此，两人不需要下车都能猜到他们在说些什么，无外乎就是那么穷买不起机甲参加什么机甲大赛，你们不会以为你们这种小地方的人能在机甲大赛获得什么好名次吧！ “好套路啊！”陆明翊吐槽道。 许清源应了一声：“往好处想，这说明这里的战争暂时没有蔓延的趋势。” 陆明翊一想也是：“有道理。之前在都城，那些小子天天闲着没事净惹事，到了边关，同样的年纪……却没什么人因为这些无聊的事发生争执。” 想到这里，两人都放松了一点，下车的时候神色间看不出丝毫的紧张与凝重。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那么友好，不管他们什么态度，都拦住了他们。 其中一个身高比陆明翊矮半个头的少年走在最前面，他看着陆明翊，直接冷哼了一声：“我叫奥伦根，你就是他们说的洛科城的天才机甲少年？” 听到这个称呼，许清源没忍住，直接笑开了。 怎么说呢，虽然他们现在的身体年龄是十八岁没错，虽然他们的精神年龄吧，最多也就二十来岁……但是天才少年这个称呼，怎么听都是上辈子的上辈子的称呼，弥漫着一种浓浓的小孩子的气息。 陆明翊不用看都知道身边的人肯定在笑，他在心里把可能对外吹嘘的自己的“嫌疑人”暴打了一遍，末了抬头，迎着奥伦根的目光，分外诚恳地说道：“你认错人了。” 什么天才少年？谁是天才少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可惜奥伦根完全没有被陆明翊糊弄到，反而更生气了：“你既然敢吹，为什么不敢认？说要打败我们的是你吧？说要成为B-07星第一人的事你吧？我看过你的照片，你别想耍赖！” 如果说最开始的“天才少年”还可能是那群“嫌疑人”吹出去的，后面这些……陆明翊怎么听怎么不像那群家伙会说的话。 他拧着眉头深思，许清源已经看着对方开了口：“这些话是达赫城的人跟你们说的吧？” 这话一出，不仅陆明翊，连奥伦根也看向了许清源，后者一脸平静地说道：“达赫城的训练基地和洛科城的训练基地有旧怨，因此在洛科城出现了实力比较好的机甲驾驶员后，向达赫城那边嘚瑟也是人之常情。但嘚瑟归嘚瑟，得罪人归得罪人，洛科城的人和明翊是朋友，不会说那么拉仇恨的话坑他，更大的可能性是达赫城的人添油加醋，把普通的对他们的嘚瑟，转变成对你们的叫嚣。” 许清源试图说服人的时候，神色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气质。 奥伦根愣了下，看向身边的人，身边的人也四下张望，找起最开始散播这个言论的人。 那个人依然嘴硬，声称“他们就是这么说的”，但看他满头大汗、一脸心虚的模样，和许清源从容淡定的样子一对比，谁说的更可信就显而易见了。 陆明翊本来还想硬着头皮把“天才少年”的称号认下来，毕竟是那些家伙吹出去的，可既然那些家伙没吹……陆明翊非常迅速地把这个称呼甩走了：“你们看，都是误会。什么天才少年？什么B-07星第一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眼看着奥伦根似乎想反驳，陆明翊反应迅速，把对方的话头按了下来：“当然，和达赫城撂撂狠话可能是有的，但向老对头嘚瑟撂狠话这种事情谁没干过呢？和你们想的真的不是一回事。” “不是最好，”奥伦根也意识到自己被当了枪，狠瞪了达赫城的人一眼，重新看向陆明翊的眼神和缓了一点——但不多，“我可是从三年前就开始参加机甲大赛、今年有望进前一百的人，像你们这种二级城市出来的……还是脚踏实地，重在参与，不要好高骛远的好。” 陆明翊好脾气地应了“好”，等把这些不友好的年轻人送走，才和许清源对视一眼，长舒了一口气。 达理一直想帮他们说话，但一直没说上话，眼看着两人在人群离开后非常自然地走到属于陆明翊的仓库前验证身份，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迟疑了，最终挠了挠头，先走了。 两人没发现他的欲言又止，验证身份确认无误后就这么走了进去，看向仓库里静静躺着的机甲。 这台机甲的外形和陆明翊平时驾驶的一样，甚至更新一点。 陆明翊稍稍确认了一下，便翻身跳上驾驶舱的位置，又进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许清源的视野里。 很快机甲启动，状态也从躺姿转为了坐姿，又转为了站姿，而后静止不动，只有眼睛有光闪烁。 许清源等了一会，没等到陆明翊的惊呼，便知道机甲没什么大问题，于是开始检查起机身和能源供应设备。 按照机甲大赛的流程，整个初赛阶段都是半虚拟战，也就是和训练的时候一样，武器并不实际输出，当攻击者击中被攻击者的机甲后，按照武器的理论输出功率和机甲的理论防御能力，得到被攻击者受到的理论伤害。机甲的每个部位受到的理论伤害超过限额，该部位的功能自动停用，直至被攻击机甲丧失战斗能力，或者驾驶舱理论报废，则攻击者胜出。 换言之，整个初赛阶段机甲是不需要维修的，只需要补充能源。 “机甲没有问题，我把武器弄进来，完成数据对接，再检查一遍机身，确认一切无误后，就可以完成验证了。”过了不算短的时间，陆明翊重新从驾驶舱钻了出来，对许清源招呼道。 许清源看他扯着牵引绳，两三下便从十来米高的驾驶舱位置跳了下来，一边感慨这人上了宇宙怕是要上天，一边回了他的话：“行。我刚才简单看了会机身和能源供应设备，没发现什么问题。” 陆明翊瞬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你等会，我去把武器弄进来。” 陆明翊说着便跑了出去，很快又开着车回了仓库。 许清源看他操纵完机甲又操纵运输车，末了爬上爬下操纵机械臂安装武器，心想天赋这种东西果然是世界上最难说得清道得明的存在。 看他这架势……谁能相信这个人三个月前刚刚接触这一切呢？ “搞定！数据正常，机身正常，机甲锁定，我们可以回去了！”也是在许清源出神的时候，陆明翊再一次从驾驶舱跳了下来。 许清源看了眼时间，正好在自己最初的预测之内，对自己也很满意：“走吧，去看达理他们处理好没有。” 两人说着，并肩从仓库走了出来。 达理和狄薇尔也正好从仓库里出来，前者看着二人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陆哥……你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陆明翊一时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什么？” 达理“呃”了一会，还是实话实说了：“就是刚才被他们叫嚣的时候，感觉你好像突然变得很好说话……虽然你平时也挺好说话的吧，但不是这种类型的好说话……怎么说呢，我感觉你还挺骄傲的？就是那种‘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逊色’的骄傲。” 狄薇尔也在旁边点头。 许清源觉得有些好笑，问道：“怎么，你也这么想？” 狄薇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确实有点疑惑，但我感觉……你们好像有目的，不是因为怕了他们才那么好说话。” 许清源笑了起来：“你猜得没错，我们不是怕了他们，而是因为没有钱。” 狄薇尔茫然地“啊？”了一声，许清源已经开始解释了：“虽然初赛是半虚拟战，但不代表机甲不会受损。如果把其他选手的仇恨都拉完了，比赛的时候他们冲动点，下手狠点，机甲可能就会出现一些问题，到时候就要另外找维修师了。” 找维修师就要钱，而他们不想再找杨安琪借钱。 “况且对于战斗来说，示弱并不丢人。形势不如人，那就认，想其他的办法迂回靠近自己的目标就是了。”陆明翊补充了第二个理由。 他打过很多的仗，明知打不过的时候，哪怕被敌军用再难听的话叫阵，他都可以当做对方是在称赞自己。 达理和狄薇尔听得愣愣的，反应过来之后，露出的便是两双装满崇拜的眼睛。 陆明翊非常坦然地接受了，他一边招呼达理去开车，一边站在原地，用很小的声音对许清源说道：“你有第三个理由没说，对吧？” 许清源同样用很小的声音承认了：“那当然。第三个理由就是……反正装菜鸟的人是你不是我，对于向别人介绍你是个菜鸟这件事，我向来是很乐意的。” 陆明翊一脸郁闷看了他一眼，许清源回敬了一个愉悦的笑容：“加油吧，陆将军！你也不想输给这群狂妄自大的小朋友，被我笑话到地老天荒，对吧？” 第 18 章 机甲大赛的比赛场上有专门的亲友观赛区。 这些观赛区的优点有很多，比如视野好、环境好，但缺点也有不少，比如容易发生纠纷。 是的，容易发生纠纷，尤其比赛场上的选手的亲友刚好坐在一个观赛区，那真是分分钟上演全武行。 “其实如果不是有你在，我都不打算来这里，”狄薇尔坐在亲友观赛区，小声和许清源嘀咕，“我去年来过，这里的氛围真的很一般……” 狄薇尔话音未落，不远处就爆发了小规模的阴阳。 “哟，又是你啊？怎么？你儿子还没放弃考军事学院？” “瞧你说的，你女儿都没放弃考军事学院，我儿子为什么要放弃？” “哎哟喂，这说的哪里话，他们在基础学院的时候战斗水平就不在一个档次吧？” “你儿子没少忽悠你呢吧？他们战斗水平确实不在一个档次，但可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强弱。” …… 狄薇尔听得很是尴尬，倒是许清源听得津津有味。 狄薇尔不由侧目：“清源，你不是那种……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的类型吗？感觉你不管什么环境都在备考。” 许清源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不管什么环境都在备考？” 狄薇尔试探着回道：“因为你喜欢学习？” 许清源非常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因为不努力可能考不上。” 狄薇尔呆住了，许清源又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听得津津有味？” 狄薇尔迟疑了一会，再次小心地回道：“因为你觉得很有趣？” 许清源再次打破了他的幻想：“因为我想知道大家对于军事学院、前线到底是个怎样的看法。” 狄薇尔彻底怔住了，许清源眼神幽深，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亲人朋友的看法，某种程度上代表了选手本人的看法。他们对于战斗是怎样的认知、他们对于战争是怎样的认知、他们对于未来是怎样的认知……这所有的一切，都决定了他们会以什么心态出现在星舰任务的考核之中。我不喜欢把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明翊也不喜欢，所以星舰任务的考核中，我们必然要拿下指挥权，而拿下指挥权后能不能指挥好，其中一个前提就是知不知道他们的想法。” 不仅如此，这些看法还会左右这个世界、包括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的走向，只是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还太远太远了，远到没必要提。 狄薇尔听着许清源的话，莫名有些羞愧：“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就是想参军，看能不能让战争早一点结束……” 许清源看着他，眉眼弯弯的：“这个想法很了不起啊！正因为有很多像你这样想法的人，战争才被拦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是狄薇尔指导与许清源被指导的关系，但那么长的时间相处下来，两个人的关系早就逆转。 因此被许清源一夸，狄薇尔的脸瞬间红彤彤的，重重应了声：“嗯！我会加油的！” 也是在两个人聊天的时候，比赛正式开始，周遭的氛围也从原来的各怀心思，变成了较为简单的一分为二——看好这个人，或者看好那个人。 “我觉得这台红色的机甲会赢。” “我觉得是蓝色！” “肯定是红色吧，这是非制式机甲，而且我记得这是菲力城训练基地的一个选手。” “哦，那肯定是红色的机甲赢了。” …… 类似的意见统一发生了无数次，一些来自二三级城市的选手的亲友愤愤不平过，然而十余场比赛下来，结果确实都如那些意见统一一样，要么是驾驶改造机甲的选手、要么是菲力城出身的选手获胜。 “我早就说了，二三级城市的人凑什么热闹。” “没有好的运气，又没有破釜沉舟把财产都赌上的魄力，玩什么机甲？” “就是啊……” …… “所以在复赛和决赛场上，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如果换了以前，狄薇尔肯定不会旗帜鲜明地反驳，只会在心里默默抗议，但和许清源相处久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卑微的，于是听到那些人的议论，他大着胆子反驳了：“因为出身不如人，所以要认输；因为财力不如人，所以要认输，你们的亲人朋友到了复赛、到了决赛，碰到A类星球的人，你们也是这样跟他们说的吗？别比了，反正不会赢的，我们回家洗洗睡吧。”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们的亲人和你们的怎么一样？” “不要偷换概念！” …… “有什么不一样？”许清源冷静地反问，“既然你们这么看我们，那A类星球的人那样看你们，不也很正常吗？” 那些人想找反驳的话，却始终找不到，只能恨恨地说道：“哪里不一样，等你的亲人朋友输了你就知道了！” 这话一出，附和声一片，什么“二三级城市的人只会耍嘴皮子”“什么都不付出就想一步登天”“我们菲力城可是出过百强选手的”…… 狄薇尔越听越生气，就在这个时候，大屏一闪，新的对战名单出来了。 “陆明翊？这什么名字？你们听过吗？” “没听过啊，不是菲力城的。哎不对，等等，这不就是那个叫嚣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的傻子吗？” “哦哦哦，是他啊！那我知道了。不过你没更新剧情，最新剧情是那些话不是他说的，他本人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觉得自己就是个菜鸟啊什么的。” “那他就是那种没本事没心气却爱做梦的类型？” “哈哈哈，应该是吧！” “那他要被他的对手狠狠教训一通了，他的对手可是菲力城的，他家可有钱了，从开始训练就用的改造机甲。” …… 这些人的对话从一开始就相当的刺耳。 狄薇尔的脸色分外难看，他想说什么，许清源却直接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一脸不解地看向许清源，后者看着大屏的表情很是淡定，只是有一些遗憾。 很微妙的遗憾。 这个对手的武器很不错啊！可惜他的亲友不在这里，如果在的话……有点怀念当初和克拉斯的打赌了。 . 和许清源一样，陆明翊也盯上了对手的武器。 这是一把非常典型的改造武器，他曾经和许清源讨论过，等他有自己的机甲了，就配一个类似的武器。 这个武器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功能，就是单纯地用上了硬度最高的材料，能突破机甲大部分部位的防御。 但这个武器也有非常明显的缺点，那就是它是近战武器，如果不能接触到机甲，那什么硬度都是空谈。 “远程的都是普通制式武器，机甲改装主要侧重于速度、防御方面，看来是要和我比近战啊……”陆明翊自言自语着，“看不起人啊这是，我要是近战输了，那书呆子非得我嘲讽我到下辈子……” 陆明翊一边嘀咕，一边拉开了距离。 近战什么的，他没打过一万，也打过八千了。 . 陆明翊甫一拉开距离，观赛区就响起一片嘘声，不少略懂一些机甲战斗原理的人更是直接点评道。 “他这个完全就是只知道理论的新手的做法啊！” “打近战确实要拉开距离，但前提是你们速度差不多，一架制式机甲，一架强化了速度的改装机甲，想拉开距离？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就说他们这些二三级城市的选手没本事，他们还不信。” “看，要追上了！” “啊？！” “卧槽！” 无论亲友观赛区还是普通观赛区，随着场上局势的变化，都发出了齐刷刷的惊呼，甚至有不少人站了起来——就在陆明翊的机甲即将被追上的时候，他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向，将不知什么时候蓄力好的Ⅰ型光束炮对准驾驶舱的位置就是一轰。 下一秒，那台改造机甲头部的红色警示灯直接亮起，整台机甲的动作锁定，跳回了未启动状态，不过惯性还是让它往陆明翊机甲的方向砸去，被后者非常敏锐地躲开了。 整场战斗持续的时间不到一分钟，是开赛以来耗时最短的一场，虽然之前也有过这种一面倒的比赛，但都是改造机甲以碾压的姿态战胜制式机甲，还从来没有反过来的。 一时间观赛区响起了嘈杂的声音，有人兴奋、有人欢呼、也有人不可置信……但随着陆明翊完美地站定，而对手摔到台上，观赛区最多的还是欢呼的声音——对于普通的没有立场的观众而言，看比赛看的就是一个精彩，还有什么比出人意料的绝地反转更加精彩呢？ 然而普通观众的情绪并没有感染到许清源所在的亲友观赛区，甚至普通观众越欢呼，这个亲友观赛区就越死寂。 刚刚那群指点江山、只等看陆明翊热闹的人仿佛被这个结果掐住了脖子，脸色又白又青，牙齿咬得死紧，那无法接受的模样，让来自二三级城市本来想嘲讽回去的人，思索之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而在这种环境下，唯一开口的两个人就显得分外突出了。 “清源，仅从硬实力来说的话，那个人和明翊的差别没那么大，对吧？”狄薇尔旁若无人地征询着许清源的看法。 许清源点了点头：“对，如果再来一次，那个人不会输得那么惨。” “但是他可能会以另一种方式猝不及防地输给明翊。”狄薇尔补充道。 许清源笑了起来：“对，因为他太自负了。他以为改造机甲和制式机甲完全不是一个东西，但事实是他错的离谱。” 许清源没有看周围的人，也没有嘲讽的意思，他只是语气很稳地陈述着事实：“在主办方的管控下，能通过验证的各项数值达到顶峰的改造机甲，和普通人形制式机甲的性能差是20%，但只考虑数值不考虑适配度的机甲是上不了场的，换句话说，真实比赛中，两者的性能差只有10%左右，完全可以通过操作弥补。” 许清源说着，看向了台上那个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制式机甲：“如果只看出身，组织什么联考？A类星球的人直接上最好的学院就好了。如果只看财力，组织什么需要驾驶员的机甲大赛？直接无人机甲对轰就好了。如果连这都看不分明……那我的建议是不要参加联考和机甲大赛，否则只是成为别人履历中‘他打败很多人，赢到了最后’中那没有姓名的‘很多人’而已。” 许清源说完，发现周遭的气氛已经接近凝固。他好脾气地向瞪自己最狠的人点头示意，非常诚恳地补充了最后一句：“当然，我只是有感而发，没有针对你们的意思，你们不要想太多。” 第 19 章 许清源对流光联邦最好的印象，并非来源于科技，而是来源于他和陆明翊至今没有被人套麻袋。 细想一下，两个极度拉仇恨的少年人，没有护卫，常年就两个人行动，其中一个还是战斗力约等于零的mega，却至今都没人对他们暗下黑手，偶尔挑衅的，也是光明正大挑衅……这是何等文明的一个世界？ 现在也是，在自己一通嘲讽炮轰之后，这些人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原地挖个坑把他活埋了，但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他们或是扭头离开，或是猛灌了几口水，硬生生忍住了殴打他的欲望。 这些人还是有救的。看他们重新开始看比赛，许清源分神感慨了片刻。所以如果有下一次……他还会继续嘲讽，甚至嘲讽得更狠一点，但凡能点醒一个人，自己都功德无量。 愉快地做出“下次还敢”的决定，许清源也重新关注起了比赛。 以陆明翊的获胜为转折点，机甲大赛进入了更为精彩纷呈的阶段——赛场上不再是菲力城选手的一枝独秀，也不再是改造机甲对制式机甲的完全碾压，而是你来我往，谁也没办法预测结局。 亲友观赛区的不少人目瞪口呆，正面的负面的都有，倒是许清源对此没有丝毫的意外。 战斗这种东西，看水平，也看气势，之前一面倒，普通选手难免沮丧，如今有人开了个好头，这份沮丧就被打消了：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哪怕是租用制式机甲，从日常训练到备战参赛，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没有一点天赋，普通家庭是很难支撑下去的，因此哪怕受限于资源，在十七八岁的年纪，二三级城市的选手中最顶尖的那一批未必有一级城市的高，但平均水平却不会比一级城市的差，对应到如今的初赛第一轮，便是互有胜负。 这才是比赛啊……许清源看得很满意。如果全程一边倒，那看比赛和浪费时间有什么区别？完全没有研究价值啊！ 许清源一边感慨，一边打开了光脑，开始记录自己观察到的东西。 虽然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但研究不是光过目不忘就行，他还是得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再处理处理，然后和陆明翊好好探讨一番…… 于是一天比赛结束，四人重新碰头的时候，达理收获了狄薇尔非常甜蜜的拥抱，而陆明翊……收获了许清源非常扎实的研究资料。 陆明翊默默地看着他，许清源非常淡定地示意他看旁边已经亲上脸颊的两人：“你也要吗？抱一下，再亲一口。” 陆明翊迅速摇了摇头，表示资料好，资料妙，他最喜欢看资料了。 不过他接收完资料又等了一会，到底还是故作淡定地问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我今天的表现……” 许清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想说的啊，这不是你的正常水平吗？” 陆明翊心想书呆子不愧是书呆子，还是那么不解风情，不过这个念头还没过完，他又听到许清源继续说道：“不过看了你的表现，我觉得我不用再反省我为什么要和你针锋相对那么多年了。” “哦。”陆明翊非常冷淡地应了一声，但脸上的笑容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 他就说嘛！他今天的表现很不赖！瞧瞧书呆子都不反省为什么要和他针锋相对那么多年了！ 不对，等等…… “书呆子，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不用再反省’？你之前因为什么反省过？” 许清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称赞道：“看来我不用担心你的联邦通用语不及格，你还是有点发现语言艺术的能力的……” “啊啊啊，书呆子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到底什么时候反省过？” …… . 尽管陆明翊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比赛还是有条不紊地继续了下去。 为了方便管理，不管有没有比赛，选手都要集中，所以每一天早上，四人在比赛场馆分开，傍晚，又在比赛场馆会合，就这么过了二轮、三轮、四轮…… 陆明翊的之后三轮虽然没有再发生第一轮绝地反转、一分钟结束战斗的戏码，但也没有出现持久战的情况。 他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势如破竹，直接闯进了C区32强。 许清源所在的亲友观赛区少了很多熟面孔，多了一些生面孔。 其中几张面孔似曾相识，他稍稍回忆，就在记忆中找到了似曾相识的原点——他们确认机甲那天，拦路找茬的少年们。 被发现了啊，假装小菜鸟的诡计……许清源在心里感叹着。不仅被他们发现，还被更多的人发现。 许清源想着，看向了自己的光屏。 光屏上出现的不是机甲战斗资料，也不是备考资料，而是一个界面，一个赌博界面。 界面上分了好几个版块，有赌B-07星八个区正在进行的战斗的获胜者的版块，也有赌各区谁会站到最后的版块，在第二种版块中，陆明翊的赔率即将跌破1:1，是C区极为热门的选手之一。 狄薇尔不小心瞥到了这个界面，短暂的怔愣之后，直接笑了起来：“清源，没想到你也知道这里。你对明翊那么有信心，一定下注了吧？” 狄薇尔的语气里满是调侃，却不曾想许清源直接摇了摇头。 狄薇尔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为什么？因为你……呃，不赌博？” 许清源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猜，莫名有些好笑：“我在你眼里道德那么高尚？” 狄薇尔毫不迟疑地应道：“对啊，难道你不是？” 许清源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觉得还好？最多算没那么道德败坏？” 毕竟严格算起来，他只够得上君子，和圣人之类的没什么关系。 狄薇尔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就这么默默看着他。 许清源总觉得对方在控诉自己，镇定自若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虽然和我不赌博有关，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我们备考的钱是借的。” 提到这件事，许清源的脸上终于带了些颇具烟火气的无奈：“用借来备考的钱去赌博……不管胜率有多少，这都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吧？” 许清源正说着，界面上的一个角落突出跳出了陆明翊的名字。他抬起头，将视线落到赛场上方的大屏处，果不其然，新一轮对战的名单出了。 “第五轮啊……这一轮过了，那家伙就进C区的32强了。” . 许清源看到大屏的时候，观赛区已经因为陆明翊的登场响起了山呼海啸的喝彩声。 这声音备战区的人听到了，陆明翊的对手听到了，只有陆明翊没有听到。 因为他关了收音设备。 不仅关了收音设备，他甚至没有关注过许清源和他提过的地下网站上他的赔率到底有多低。 毕竟过高的赞誉会让人分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这点不用许清源说，他也清楚。 “去年参加过机甲大赛，过了初赛，但在复赛第一轮被淘汰，使用改造机甲……”陆明翊坐在驾驶座上，眼里心里只有对手的资料，“他最擅长在中远程距离射击，机甲改造方向是增加速度，我的克星啊！” 陆明翊说着，发出了极轻的一声喟叹。 他能看得出对面是自己的克星，也不知道对面能不能看出这一点？ 一分钟后，战斗开始，陆明翊很轻易就得到了答案——对方在第一时间，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哪怕追击的过程里自己暴露了破绽，但只要双方的距离在拉近，对方就会放弃进攻，选择继续移动，以保证不被他抓住机会近身。 “真是完美的防御。”陆明翊又感叹了一声。 他取出了自己的Ⅰ型实弹枪，用他并不逊色于对手的瞄准能力，开始和对方拼远攻。 双方互有命中，也互有闪避，陆明翊的机甲中招的次数少，但对方武器的输出功率比他的高，两相抵消，局面一时间僵在那里，变成了持久战。 . 而随着持久战的开始，观赛区逐渐变得安静下来，虽然不至于鸦雀无声，但也只剩捏着一把汗的小声鼓劲。 许清源打开的那个界面更加直白，估算出来的陆明翊的胜率一直在跌，赔率不断上涨，已经快到一赔一点五。 狄薇尔偷偷看了许清源一眼，又看了一眼。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根本不用小心翼翼，因为许清源的脸色虽然有种很奇怪的微妙，但并不是担心或者沮丧，一定要说的话，更像是咬牙切齿？ “怎么了？”许清源很快发现了狄薇尔的目光，他回过头，四目相对，那份咬牙切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狄薇尔一时间摸不准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迟疑着摇了摇头，倒是许清源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担心明翊会输？” 狄薇尔沉默了一会，到底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许清源没有失望，他环顾了一圈，假装没发现周围突然竖起的耳朵，问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狄薇尔把自己连同暗中围观的其他人的心里话都问了出来。 许清源给他看了光屏，上面显示的是16.7%的胜率，以及接近一赔一点五的赔率：“你没发现两者对不上吗？” 狄薇尔点了点头，但很快摇了摇头：“还好吧？明翊是热门选手，控制他的赔率也很正常。” 许清源反问道：“你觉得他们设置这个网站的目的是什么？” 不等狄薇尔回答，许清源已经接了话：“是赚钱，不管什么时代，赌场的存在都是为了赚钱，大幅度降低胜率，却没有大幅度提高赔率，是幕后的人给押注的人设下的陷阱。” 狄薇尔微微睁大了眼，许清源把话继续说完了：“况且抛开这个，你没发现吗，明翊从一开始就设下的陷阱。” 第 20 章 陆明翊在认真收集着数据，也在认真收集着感觉——机身不同部位被击中的时候模拟出来的受攻击的感觉。 “真厉害啊，这个科技……”比赛进行到第十八分钟，第七道炮火击中了陆明翊机甲的肩甲部分。剧烈的冲击落到机甲上，随后传达到陆明翊身上，让他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不过感叹完毕，他的眼睛似乎扫到了什么，倏然停下了闪躲的动作，随后操纵着机甲，仿佛流星一般向对手冲了过去：“不过到此为止了，这场猫抓老鼠的游戏继续下去，我就该修机甲了。” . 陆明翊的整套动作，有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凝滞。这反应在旁观者的眼中，那就是上一秒他刚被击中，在剧烈冲击中稳住机身，下一秒他就改变持续了近二十分钟的持久战，径直向对方冲去。 观赛区一阵骚动，就连狄薇尔也愣了一下：“他在做什么？他不可能追……” 狄薇尔话没说完，直接停住了，连带着观赛区都寂静了一秒。 在众人的预想里，在陆明翊冲向对手的下一个瞬间，对方就应该重新拉开距离，重复最开始的拉锯，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陆明翊对手的动作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出现了几秒的卡顿。 这几秒卡顿之后，他再想拉开距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仓促中取出短刃应对。 但论近身战斗，他哪里是陆明翊的对手，不过五秒的短兵相接，他的机甲就亮起红灯，直接出局。 这近二十分钟的拉锯和不到十秒钟的逆转莫名有种复刻陆明翊初战的味道，然而和初战众人轻而易举就看出陆明翊的对手输在哪里他本人又赢在哪里不同，这次战斗结束，绝大部分人都一头雾水。 “什么情况？” “陆明翊的对手怎么突然卡住了？” “持久战模糊了他的反应能力？” “不对吧？就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在即将短兵相接的时候，他也该背水一战，像陆明翊的初战一样，对准驾驶舱那么一轰！虽然不一定中，但万一中了呢？比起直接输，还不如赌那么一次。” …… 最开始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的时候，狄薇尔还和他们一样茫然不解，但听到最后一句，他蓦然反应了过来，猛地回头看向了许清源。 和之前感觉到的幻觉一样，许清源的心情似乎并不算明媚，当然，和他说话的时候，态度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明白了？” 狄薇尔再一次遗忘了自己的疑惑，兴奋地点头：“明白了！是能源消耗，对吧？” 迎视着许清源鼓励的眼神，狄薇尔继续兴冲冲地分析道：“改造机甲的其他属性或许和制式机甲不同，但有一点一定是相同的，那就是能源，所有机甲的能源总量都是一样的！虽然两个人都用的远程武器，能源消耗差不多，但功率高的改造武器消耗肯定是高于功率低的武器的，积少成多……” “不仅如此，还有跑动距离，”许清源接话道，“从一开始，明翊就占据了场地的中心，对方则一直处于场地外围。明翊没有刻意引诱对方移动，加上移动消耗的能源在战斗中微不足道，所以对方或许留意到了，或许没有，但都没有把这位置区别放在心上。可这位置区别总是存在的，加上明翊命中率更高，对方压力大，躲闪的幅度也大，最后，自然会造成一定的能源差量。” 许清源说着，轻舒了一口气：“我想对方剩余的能量，应该不足以轰出击穿驾驶舱的一炮了……” . 事实确实如许清源所想的那样，对方剩余的能源，不足以轰出击穿驾驶舱的一炮——因为陆明翊自己剩余的能源刚好够这一炮。 这是一天比赛结束四人见面的时候陆明翊说的，达理一脸崇拜，狄薇尔也一脸崇拜，只有许清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明翊心虚地看了看天空：“我也是为了积攒战斗经验……” 许清源反问道：“所以你积攒了哪方面的经验？”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陆明翊顿时振奋了精神，逐一数了出来。 什么“受攻击后怎么在最短时间内稳住机体”，什么“同样的武器不同的使用方法会有怎样微妙的能源消耗区别”，什么“怎样在短时间内了解对方的战斗习惯”…… 达理先是认真地听，然后崇敬地听，最后是抱着狄薇尔哭唧唧：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 狄薇尔拍着他的背安慰：没事，这种事情习惯就好。 许清源没有打断他，反而很耐心地听完，然后问道：“所以冠军不在话下，对吧？” 陆明翊瞬间住了口，他忧伤地看向许清源，见后者不为所动，大脑急转，终于，亮起了灯：“要不这样，我拿了冠军，备考钱我们一起还；前十名，机甲维修和能源消耗的钱我还，其他钱一起还；前一百名，机甲大赛的钱我还，其他……” “成交。”不等陆明翊数完，许清源就非常迅速地应道。 陆明翊终于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对方的陷阱，一脸控诉地看着他：“书呆子！你对我的预期本来就是前十，对吧？” 许清源一脸“你想什么呢”的表情看着他：“怎么会呢？我对你的预期一直是前一百啊！” 许清源说着，笑容和煦，有如三月春光：“但你那么有斗志，我怎么好阻止你，你说是吧？” . 无知无觉一脚踩进许清源的陷阱里的陆明翊悲痛万分，为了治愈自己悲痛的心，他决定让其他人也体会一下自己的悲痛：几轮比赛下来，他已经真切领悟到这个年纪的alpha选手最容易中什么招了，他决定多设计几种陷阱，把自己未来的对手都坑进陷阱里。 许清源对他“阴险毒辣的诡计”进行了严肃的谴责，然后提供了……自己整理得出的alpha选手和beta选手的心态区别、战斗习惯区别，顺便提供了《单兵作战理论与应用》这本书的电子文档。 陆明翊看了眼目录中的“如何从心理上击溃对手”，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了许清源：“书呆子，你好阴险啊！” 许清源笑盈盈地看着他：“需要我帮你算一下，如果你只拿到前一百，你要承担的还款任务比我多多少吗？” 陆明翊神色一正，当即改了口：“许大人，你真是一如既往地心思通透！” 许清源看了眼时间，发现时间不早，便也没和他抬杠，而是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战斗的事，你比我擅长，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按照你自己的步骤来，我相信你的选择。” 许清源说完，没给他调侃的机会，直接走了。 陆明翊看着关上的房门，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斗志：书呆子都承认了他的选择，果然！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战斗天才！ . 当然，第二天陆明翊顶着黑眼圈起床，看到美美睡了一觉、容光焕发的许清源，哪里不知道自己又掉进了对方的陷阱里。 他用控诉的眼神盯了许清源一路，一直到赛场分别，这眼神才消失在许清源的感官里。 狄薇尔不知道第几次感慨他们感情真好，就是那种，在对方面前鲜活得仿佛发着光的好，每次一分开，许清源就重新变得冷静而敏锐，倒也不是说不好……就是感觉完全不一样。 也不知道别人眼里的我和达达是不是也是这样。狄薇尔有些憧憬地想着。 许清源对身边除了陆明翊以外的人的态度向来以尊重为主，更何况狄薇尔这种没有恶意的少年。 他虽然感觉对方好像在想什么，但没有深究，只是如常地启动了自己的光脑。 狄薇尔对此习以为常，为了保护自己那弱小、可怜、又脆弱的内心，他已经学会不要自寻死路地去围观许清源研究的东西，因此当两天后许清源发一份资料给他的时候，他完全是懵的。 “这是奥伦根的资料，你帮我给达理吧！”许清源笑着说道，“按照我个人的视角整理的，不一定有用，所以可以看，也可以不看，就算看也不用太认真。” “谢谢！”狄薇尔的脸上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他的心情是喜悦的，脚步也是喜悦的——这一天的比赛结束后，他没有半点迟疑，一溜小跑去和达理会合，万分兴奋地把资料传了过去。 陆明翊不用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走到许清源身边，直接伸出了手，问道：“书呆子，你觉得达理和奥伦根的对决，他有多大机会赢？” 许清源看着不远处凑在一起说话的小情侣，声音是温和的，但说出来的内容确实冰冷的：“接近零。” 陆明翊顿时笑了起来：“不给达理留点面子？” 许清源回头看他，反问道：“那你觉得，这场对决达理的胜率有多少？” 陆明翊嘀咕着“书呆子你这可不厚道，又报复我”，嘀咕完叹了口气，回道：“零。他并不是奥伦根的对手。” 第 21 章 达理和奥伦根的比赛，是四强赛的最后一场，在此之前，陆明翊已经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对手，第一个进入四强。 和许清源二人预测的一样，达理确确实实不是奥伦根的对手，这点不少观众也看得出来，但出乎这些观众的预料，这个比赛吧……虽然一边倒，但却打得难分难解。 “这怎么做到的？大部分操作都踩在了让奥伦根最难受的点上？” “哪个缺德的人想出来的主意？让奥伦根给他当磨刀石？要不要脸了？” “也不能说人家不要脸吧……如果是你，已经确定了进复赛，现在有个机会和强者交手，你也会想多积累点经验。况且我们不是也准备这么坑陆明翊么？虽然坑失败了……” …… 为了避免发生不可预知的意外，比赛期间，所有还有比赛的参赛选手都需要待在备战区，换言之，已经被淘汰的选手是不需要待在那里的。 因此，许清源所在的观赛区继出现菲力城选手的亲友团之后，又出现了菲力城选手团，如果不是有发生任何事都八风不动、专心致志收集资料的许清源在这里镇场，恐怕狄薇尔早跑了。 但也因为选手多，讨论的内容也专业了很多，不少之前没人提过的观点，最近都冒出了头。狄薇尔总觉得这段时间许清源表面上八风不动，实则内心有种非常矜持的喜悦：啊！送上门来的数据和资料，那么多，真开心！ 许清源的内心倒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些人酸溜溜也好，阴阳怪气也罢，许清源都非常地宽容：这些人都是数据来源，相当于这个世界被称为“实验对象”的存在！想想看，人家都给你做实验了，有点小脾气怎么了？很正常的。 不过这回听他们嘀咕，许清源内心毫无波澜的原因倒不是上面那个，而是他们越议论，正经的当事人狄薇尔越兴奋得脸蛋红彤彤：“清源！你和陆哥真是太厉害了！全靠你们的主意和资料，达达才能打那么久！” 狄薇尔说着，心情愉快地不行：“我知道现在的达达还不是奥伦根的对手，可那又怎样呢？达达已经确定进复赛啦！哪怕这场比赛输了，他的机甲大赛之旅也不会在这里结束。尽可能地积累经验，让他之后能走得更远，这才是我最在意的事！” 许清源的脸上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他的终点不会只在这里，你的也不会。” “嗯！”狄薇尔重重应了一声。 他继续专心致志地看比赛，又过了好几分钟，达理才堪堪落败。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狄薇尔并不失落，而是跑到防护玻璃前，明知道达理听不到，依然大喊了一声“达达！你是最棒的！”神色里没有遗憾，只有满足。 不过当他扭头看到许清源的时候，这份表情又变了。他四下张望，确定即使有人看，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这才凑到许清源耳边，小声地说道：“清源，陆哥会为达达报仇的，对吧？” 许清源摇了摇头，目光仿佛透过一面面格挡，看到了备战室的那个人：“不好说，要看他们谁的准备更充分了。” . 许清源和陆明翊的性格虽然完全不同，但在备战思路上很一致——准备不充分，就算是战神降世也不一定能赢，所以四强赛结束之后，陆明翊没有丝毫的放松，而是整个人一分为二，一半备战半决赛，一半备战总决赛。 许清源倒是一如既往很安静地备考，陆明翊备战着备战着，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 终于，陆明翊忍不住了，期期艾艾地问道：“书呆子，你给我收集的资料呢？” 许清源假装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资料？” 陆明翊一脸的不可思议：“当然是我的对手的资料！你都给达理准备了，不会没给我准备吧？” “需要我指出你这段话的逻辑问题吗？”许清源淡定地问道，“达理是狄薇尔的未婚夫，而狄薇尔是我的朋友。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给你准备资料？” “我……”陆明翊很想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你未婚夫”，但这话真的太诡异了，诡异到粗神经如他，也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卡顿片刻，最终说道，“我们是一起还钱的关系！一旦我进入机甲大赛前一百，我就能借着这个名头录制机甲练习视频卖钱，减轻我们的还款压力！” 许清源还真没想到他能编出一段打动自己的话，语气里都是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达理给我的出的主意。他说名次越高，视频越好卖，分分钟能把备考钱赚回来。”自从得知他不是陆旻，达理克拉斯他们就没少给他出赚钱的主意。 不过这帮家伙即使算不上大富大贵，也绝对不差钱，十个主意九个都是馊的，只剩下这个勉强能用。 许清源打开星网搜索了一下，发现这个主意可能还真可行，便非常干脆地把资料发了过去。 陆明翊打开一看，这资料的量不多，但几乎没有一个字赘余，力求让他花费最少的精力，了解最多的内容。 说起来，他偷看……啊不是，正大光明地看过许清源给达理的那份资料，那份资料就是很普通的资料，虽然也很简练，但那是许清源处理文书的正常水平，和现在这份明显特地为他考虑过而且多次处理过的资料完全不一样。 “你再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我，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许清源忍了一会，到底还是没忍住，用凉凉的声音说道。 陆明翊“嘿嘿”笑了起来，难得没有拆台，也没有喊“书呆子”，而是喊道：“清源，我在你心里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对吧？” 许清源面无表情地扭头看他。陆明翊哈哈大笑，麻利地端正好坐姿：“不说了、不说了，我看资料了！” 许清源觉得这个人是真的欠收拾，自己也是真的欠得慌。 不过如果再来一次……好吧，他应该还是会把资料处理到这个地步，毕竟陆明翊冲进了前一百，他才能以最快速度进入联邦最顶尖的院校。 嗯，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是因为什么他眼里那家伙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同，绝对不是！ . 作为C区公认的实力最高的两个选手，陆明翊和奥伦根的半决赛赢得没有丝毫波澜。 不过对于决赛中谁的胜率更大，倒是每个观众都有不同的看法。 有人觉得奥伦根的胜率大些，因为他出身菲力城，经验丰富，又用的改造机甲；有人觉得还是陆明翊的胜率更大，毕竟比赛看气势，他从默默无闻一路势如破竹走到现在，从气魄上就压了奥伦根一头。 “我觉得奥伦根虽然厉害，但完全不是陆哥的对手，”已经被淘汰的达理也待在亲友观赛区，发表了自己观点，“奥伦根是标准的学院派风格，动作很标准，攻击很标准，防御也很标准，是绝大部分选手的克星。但陆哥……怎么说呢，我觉得他的战斗完全不靠套路，只靠战斗本能。陆哥知道他会怎么战斗，但他却不知道陆哥会怎么战斗。” 作为陆明翊的亲友，达理的话一出，数道骇人的目光一下锁定了他们。 许清源经历过的杀人视线太多了，这种程度实在不算什么。 于是他语气平常地接话道：“明翊或许是他的克星，但却未必能简单赢他。” “哎？” “哎！” 达理和狄薇尔发出了同样的疑惑的声音，盯着许清源的骇人目光也是一收，变成了惊讶。 许清源没有吊两人的胃口，开口解释道：“对于厉害的选手来说，他们研究最多的往往就是他们最不擅长应对的。第五轮明翊就是靠这个赢，这一轮地位反转，是不是好事还不好说。不过……” 眼看着达理和狄薇尔都被自己从信心满满说成了提心吊胆，许清源恶趣味地转折停顿了一下，看他们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最终还是笑盈盈地补充了最后一句：“你们都忘了吗？明翊还有一张底牌，一张从来没有用过的底牌。” 第 22 章（入v通知） 机甲驾驶舱里，陆明翊的神色沉静而专注。 克星往往是相对的，麻痹大意只会让自己陷入兵败如山倒的困境里，更何况自己当初的糊弄示弱完全可以算是摆了他们一道，他们意识到之后，对自己的防备只会比当初高上无数倍，资料收集也会完善上无数倍…… 陆明翊想着，眼睛里不见沮丧懊恼，反而有熠熠光彩一闪而过：他们有资料，自己也有资料，而且是这世上最好的资料！ 想到许清源，想到这是难得一见的强大对手，陆明翊不再隐藏实力，也不再留手，第一下攻击就裹挟上了雷霆万钧的气势。 奥伦根怔愣了一下，等意识到自己犯了何等致命的错误，再做反应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轰”的一声，功率变幻的光剑直接躲过他仓促间抬起的盾牌，夺目的光彩覆盖上他机甲的手臂，让这个部位瞬间失能，恢复了未启动色。 一击得手，陆明翊没有丝毫的放松，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把推进器拉到最大，直接拉远了和对手的距离，果不其然，足以让其他人失神的攻击放在奥伦根身上，几乎没有造成太多余的影响，在意识到盾牌没办法挡下攻击的那一刻，他直接用另一只手掏出改造光束枪，一枪轰了出去。 不过陆明翊的机甲攀升速度远远超过他的预期，瞄准陆明翊视野收集器的攻击落空，双方重新拉开了距离。 两人在这几秒内直接完成两次交锋，场上还没来得及为陆明翊的攻击得手欢呼，就看到奥伦根一枪轰出，陆明翊险而又险躲开的画面。 观赛区寂静了好几秒，等缓过神来后，雷鸣般的呼喊声响彻了整个场地。 太强了，这两个人之前都在藏拙吗？这几乎是所有观众的感想。不过也许不完全是藏拙？而是之前的对手并不需要他们拿出全部的实力？ 也是在观众欢呼感慨的时候，陆明翊的大脑已经进行了无数的运算。 对奥伦根动作的观察、对奥伦根下一步动作的预判、不同情况下自己下一步的操作、如何攻击、如何防御……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大脑中快速运行着。 按照奥伦根以往的战斗习惯，他之后会选择的武器应该是……不对！陆明翊刚准备按照自己潜意识分析出来的信息操纵机甲躲闪，但始终不错眼的观察救了他。 他的眼睛捕捉到了对方和平时并不相同的攻击前动作，经年战斗养成的警惕性和战斗本能让他操纵着机甲往反方向一闪，随即放弃了常用的S形前进方式，而是一个大弧闪现到对方的机甲面前，用Ⅰ型光束枪轰向对方还能使用的另一条手臂。 对面本来已经做好了避开他的攻击用短刃的准备，不曾想最擅长近战的陆明翊在如此近的距离居然没用近战武器，而是用了远程武器，仓促间来不及躲闪，只能把自己的改造光束枪一横，让攻击落在武器上，靠牺牲一把武器的方式保住了自己的右臂。 “太好了！”眼看着奥伦根报销一把武器，狄薇尔兴奋得直接跳了起来，倒是达理和许清源微微皱起了眉。 “接下来……”达理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狄薇尔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接下来怎么了？” “接下来……就是决定生死的时候了，”许清源把达理未尽的话说完了，“对于奥伦根来说，不管他之前是什么计划，如今失去一臂、失去改造光束枪，他都没办法再遵循之前的计划。他只能背水一战，别无选择。” 局外人都能看懂的事，身处局内投注了十二万分注意力的陆明翊自然更能看懂。 和只能背水一战的奥伦根不同，他的机甲几乎无损，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拖延时间采用消耗战术。 但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从第一场实战训练到现在，他还没有和任何濒临绝境、选择背水一战的强者交手过。他需要、他也必须战胜这样的对手，才有可能走到最后。 . 赛场上的两人达成共识的结果，就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呈现出了让人极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的战斗。 攻击、闪躲、各种各样的反应与变招…… 不少观众看着，都怀疑起自己的视力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刚才又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各种各样的疑问盘桓在观众的脑海中，当疑问积攒到一定程度，他们干脆爆发了：看不懂就看不懂嘛！看个热闹就好！反正他们又不是选手，他们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看比赛观众啊！ 于是很快，观赛区重新热闹了起来，陆明翊攻击得手，支持他的观众欢呼；奥伦根攻击得手，支持他的观众也欢呼。一时间，观赛区欢呼声此起彼伏，根本没有停止过。 亲友观赛区倒是相对安静一点，但也只是相对，毕竟再怎么捏了一把汗，比赛到了一定程度，这心情都是克制不住的。 好比达理和狄薇尔，两个人都站了起来，激动的时候，恨不得自己冲到赛场上把奥伦根的机甲按住：你躲什么？你躲什么！你不准动！ 许清源的情绪乍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如果陆明翊在，肯定会忍不住调侃：书呆子，没想到你那么紧张我啊！虽然这么调侃之后肯定要被报复回来，但人嘛，追求的就是那一瞬间的刺激！ 可惜唯一能看懂许清源情绪的人并不在这里，这个绝无仅有的当事人正在赛场上，一边稳住冲击下剧烈晃动的机甲，一边向对面射出几枪，让对方无法近身。 他的移动速度很快，高速移动中射击的准确率更高，如果他的对手不是奥伦根，只怕早就落败无数次。 然而即使是奥伦根，在陆明翊的攻击下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最开始被废的机甲左臂不提，之后被牺牲的武器也不提，在这极短的交战之中，他的视野收集器报废了一个，只剩下最后一个。 不仅如此，他的推进器也受到了攻击，虽然不至于完全报废，但按照功率影响，性能也只剩下最初的一半。 只剩下最后一击的机会了。随着又一次攻击没有完全闪避成功，奥伦根机甲的推进器彻底报废。他没有再拉开距离，也放弃了其他任何的尝试，而是调动全部的运算能力，分析陆明翊所有武器的攻击范围。 终于，在陆明翊即将发出下一次攻击之前，他捕捉到了唯一的攻击空白点，直接用机甲自带的移动能力闪躲到了那个位置，将剩余的全部能源蓄力到光束炮上。 光束炮的蓄能很快，不过一秒的功夫便蓄能完毕，奥伦根瞄准了驾驶舱，正准备按下攻击键，只听得“轰”的一声，机甲剧烈震动，操作台直接显示出了大红的“LOSE”。 奥伦根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操作台的显示，有些怀疑是不是判定系统出了问题。 直到他通过仅剩的视野收集器看到了远处机甲手持的、脱下了Ⅱ型实弹枪伪装的改造实弹枪，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用手盖住脸，往后一靠，吃吃笑出了声。 他应该记得的……他和陆明翊的第一次见面，对方就开了一辆运输车，上面必然装载了改造武器。 只是曾经陆明翊的示弱让他一度没有把这个人放在眼里，以致于后面再怎么重视弥补，也没办法解决最开始的傲慢埋下的无尽祸根。 . 陆明翊眼中所见，是和奥伦根截然不同的景象。 最开始落入他眼中的是灰色的机甲，那台机甲唯有头部的警示灯带了彩色，意味着这场激烈的战斗终于以自己的胜利告终，而后落入他眼中的是烟火，天空中绽放的庆祝的烟火，最后则是视野里并不存在、但脑海里偏偏存在的那个身影。 我赢啦！陆明翊“看”着那个身影，露出了一个分外灿烂的笑容。虽然只是初赛分区的第一，但不要紧，我能赢第一次就能赢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完成我们两个人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梦想。 不过书呆子，你肯定不甘心吧？陆明翊就着烟火，看着观赛区的方向，有些出神地想着。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看到我赢了之后，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来…… 而在陆明翊视线的尽头，许清源也在远远地看着那台机甲。 他没有克制自己的喜悦，但就像陆明翊想的那样，短暂的放松之后，他没有再看赛场上的庆祝活动，而是重新回到座位坐下，启动光脑调出光屏，打开了一个放满了资料的文件夹。 机甲大赛的第一阶段结束，接下来他们要花十天的功夫搭乘飞船前往下一个比赛点，这十天的时间……够他做很多事了。 许清源想着，把文件夹里的其中几份资料轻轻、轻轻地移动到了一个聊天框里，又轻轻、轻轻地点了发送。 既然路上要花十天的时间，那他让陆明翊看一点点资料，为联考做一点点准备，应该不算过分吧！ 第 23 章 机甲大赛的赛程相当紧密，这边C区决赛落幕，那边改造武器和改造机甲便封存装车，运往B-07星最大的星际港口。 “今天这个比赛打得不错，”终于在老地方碰面，许清源还是非常给面子地称赞了一句，“离我们共同承担还款任务，又更近了一步。” 陆明翊非常得意地接受了这个称赞：“那是，我这两个月的目标，就是尽量让你多花钱！” 陆明翊得意完，突然想起自己光脑收到的资料。长期以来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讨价还价，结果话还没出口，一道女声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明翊，恭喜。” 这声音一出，四个人都回过了头。 狄薇尔和达理骤然看到一个这么漂亮的年轻女性自然是震惊的，但许清源和陆明翊的惊讶也没有比他们少多少。 虽然他们能认出这是杨安琪，但这效果…… 杨安琪被他们几个的表情取悦了：“怎么？被我惊艳到了？” 许清源点头的最是坦然：“是，安琪姐很美。” 杨安琪顿时笑了起来。她往前一步，伸手想捏许清源的脸，却被陆明翊眼疾手快地拉开了。 杨安琪不由得调笑地看着他：“怎么，我一个mega，还是这个年纪，你这也要吃醋？” 陆明翊非常迅速地摇了摇头，但他摇完收到许清源警告的视线，最终点了点头，含泪认了：“是，安琪姐你就看在我们已经订婚的份上，就别逗他了。” 毕竟以许清源那性格，一旦被捏脸，倒霉的绝对是他，妥妥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是认了这个话吧！ 杨安琪笑着收回了手：“好，你们感情好就好。” 她说完，把手边的两个箱子一推，直接一人一个。 “这是这些天我给你们买的衣服，”杨安琪在两人张口之前，直截了当地接了下一句，“这不是备考需要，是我作为一个姐姐送给你们的，所以不用还。” “谢谢安琪姐。”杨安琪说到这个地步，两人便也没有推拒，直接认下了。 杨安琪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现在人也见过了，你们也不用再想着回洛科城和我说一声，一会可以休息休息，明天直接从这里出发去星际港。到时候比赛完，如果一切顺利，你们就留在A-01星参加联考，不用再来来回回地折腾。至于以后……说不定我会去其他星球，到时候再联系。” 许清源能感觉到她在身体力行地践行着当初她说的“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我是完美的”，没有违背她的意愿，再次应了声“好”。 杨安琪再次笑了起来。她又想伸手捏许清源的脸，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如果你们真的是我弟弟……算啦，人不能太贪心。” 她说完，转过身，对两人招了招手：“那我走啦！记得我们的约定，要好好给我长脸，我也会努力让自己不成为你们的黑历史的。” 话音落下，她便重新上了飞行器。很快飞行器升空，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一直暗暗围观的狄薇尔和达理这才走上前，好奇地问道：“她是……” “陆旻的母亲，明翊的远房姐姐。”许清源非常自然地回答了。 两人一惊：“那怎么那么年轻？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就算是因为保养得好实际上有四十，那生孩子的时候也才……” 两人及时住了口，倒是许清源很淡定：“嗯，当年遇上了人渣，被骗了。” 这话一出，两个十八岁的少年都露出了愤慨的神色。 陆明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看了许清源一眼。 她的状态比之前好很多，应该是逐渐走出来了？陆明翊用眼神询问着。 是的吧，感觉她已经做好准备重新开始了。许清源同样用眼神回道。 两人就这么无声交流了两句，之后各自低头，看向了杨安琪给他们的箱子。 说起来，他们确实没考虑过人靠衣装、穿着这几身便宜衣服去A类星球会被人看不起的问题，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没钱，更重要的是，他们好像、似乎、仿佛……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神经。 “书呆子，我感觉我们还是不够聪明。”陆明翊发出了咏叹调一般的感慨。 许清源斜觑了他一眼：“你自己不聪明，不要带上我，我那是不为外物所影响。” “书呆子，我怎么不知道你也那么厚脸皮？” “所以你是嫌我发你的资料太少了？” …… . B-07星的利亚德港，是这个星球上最繁忙的星际港口，往来其他星球的大部分飞船，都在这里起落。 这一天，利亚德港分外热闹，不为别的，只因为前往A-03星参加机甲大赛复赛的选手都将从这里搭乘飞船起飞。 “我听说今年我们星球有希望产生进入前一百名的选手？”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菲力城的？叫做奥伦根吧？” “你这都什么时候的消息了！奥伦根在C区没有拿到第一，第一是二级城市洛科城出来的，叫做陆明翊，用的制式机甲，据说还是三个月速成。” “二级城市？制式机甲？三个月速成？不是，这世上有这样的人？” “当然有啊！你看那边，那个就是！” “啊？那两个人不是准备报考艺术学院的吗？” …… 其他不认识陆明翊的人，在收到指引看过去之后，得到的是和之前那个人一样的疑问：不是，等等，这两个人？机甲选手？你们在讲什么东西？ 看这颜值，看这气质，这怎么看都是去艺术学院当发光体的料吧！ 不仅路人，洛科城其他进入复赛的参赛选手也凑在一块，嘀咕着他们两人的打扮。 一会“克拉斯，你们这衣服不是一个牌子吗，怎么穿出来效果差那么多”，一会“能不能偷偷给陆哥套个麻袋，他都有mega了，还在这里和我们抢mega的关注”，一会“陆哥的mega确定是mega，对吧？不是的话，我怀疑我的媳妇马上就不是我媳妇了”…… 陆明翊听了这么一耳朵，视线不自觉又落到许清源身上。 怎么说呢，不愧是都城里所有家里有待字闺中的晚辈的官员都打听过是否有成婚意愿的许大人，才高八斗不说，那长相气质，真的，太无敌了。 尤其杨安琪买衣服的时候考虑了他的性格和……嗯，他那丧心病狂的学习能力，买的非常清雅显气质、而不是凸显样貌的那种，恰好和他本身的特质相吻合，怎么看怎么让人想赞叹：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 “怎么，终于意识到自己和我是萤火和皓月的区别了？”察觉到陆明翊的视线，许清源也没回头，随口说了一句。 陆明翊轻哼了一声，没有半点被打击到的意思：“得了吧，我要真是萤火，你能和我抬杠那么多年？” 许清源总算看了他一眼，同样轻哼了一声，也没有反驳。 陆明翊瞬间得意洋洋起来，看得许清源有些没眼看地别开了脸：“差不多行了，你再这样，你在少男少女心目中的形象就没了。你好歹代表B-07星征战联邦机甲大赛呢！” 陆明翊下意识地环顾了周围一圈，发现原本爱慕的眼神少了许多，不算嫌弃，但也冷静了下来，便很配合地应了声“哦”。 虽然他不需要也不在意这些爱慕的眼神，但少男少女的小心思嘛……他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还是要维护一下的。 狄薇尔和达理跟着他们后面，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凑到对方身边，小声嘀咕着。 “狄狄，你说我要不要告诉陆哥，没那么多人用爱慕的眼神看他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发现他和清源确确实实是一对，而且一说话到处都是粉红泡泡，感觉外人插不进去？” “别了吧，他们两个的情趣好像就是不承认他们很般配？我们不要给自己找事。” “也是。” 两人很快达成共识，重新假装什么都没嘀咕过的继续往前走，很快跟着众人进了飞船。 因为路上需要花费的时间很长，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B类、C类星球选手的参赛状态，赛事方在这些星球都提前预订好了大型飞船。 飞船上有单独的房间，方便休息，也方便备战，不仅如此，所有通过初赛的选手，都能获得一间免费的房间，如果还有亲友想一起出发，还享受优先购票权。 在得知每间房有两张床、不另外订房就不用另外购票之后，负债累累的许清源和陆明翊理所当然地没有再买票。 狄薇尔是知道他们经济状况的，和达理商量过之后，喊住了许清源：“清源，你看要不要我们四个人换着住？就是我和你一间，陆哥和达达一间。” 经过几个月的适应，许清源已经能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分配的意思是他和狄薇尔都是mega，可能比较方便。 但自从记事以来，他就没和人同房过，和陆明翊同房还好，不舒服可以直接嫌弃，嫌弃完也就舒服了，可和朋友同房…… “谢谢，不过没关系，我带了长效抑制剂。” 听他这么说，狄薇尔没有异议地应了声。眼看着两人房间已到，他便和两人告别，继续往前走。 不过走着走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他停了下来，有些迟疑地看向了达理：“达达，你觉不觉得……清源的回答哪里不对？” 达理挠了挠头：“没有吧？哪里不对？” 狄薇尔皱着眉头说道：“他说的是，‘我带了长效抑制剂，所以没关系’，可是……在这种密闭的、alpha和mega长时间单独相处的空间，抑制剂的效果会受到影响吧？除非他们已经完成标记了。” 达理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听他只是说这些，长松了一口气：“你想什么呢？陆哥和清源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这是常识吧！” 狄薇尔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收起了准备发消息问许清源的手：“说得也对，他们只是在探索飞船长大，又不是在异世界长大，这种常识他们肯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