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豪门文里的管家撞上修罗场》 第 1 章 《禁止觊觎豪门文里的NPC管家!》 首发 作者:关山若飞 第一章 精致奢华的雕花大门缓慢打开,一辆加长林肯平稳驶入。老宅的主干道两旁种植着蓊郁的苍柏,细碎的影子洒落在光可鉴人的车身上。 宋之劼携众仆毕恭毕敬站在林家宅邸前,等车子彻底停住,走上前。 黑色车窗上映入他净白的面容,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落在车把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不出多余情绪,和宋之劼的声线一样清冷: “大少,宴会的准备工作基本完成,宾客们预计九点进场……” 车内的男人顿了顿:“嗯,辛苦你们了……” 车门打开,迈出一条修长的腿,宋之劼保持着开门的姿态,闻到男人身上浅淡的冷雪气息。 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从车内走出。男人长相硬朗,一身剪裁合身的高定西装,隐约能看出常年锻炼的痕迹。 这位就是林继,林宅的大少爷,也就是本书的主角之一。 是的。 宋之劼穿书了,穿到了一本虐身虐心的狗血豪门文里。 穿书前,宋之劼是被迫内卷的大厂螺丝钉,每天吭哧吭哧做牛马,996是常态,偶尔喘口气休息一下都会有罪恶感。 原本想着买房买车、攒够500万美美退休,谁也没想到宋之劼在梦想实现前猝死了。 其实,在他猝死前身体的各项指标就已经开始亮红灯,只是他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倒霉,他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撑到退休那天。 他背着房贷、车贷,不敢有一天停止奋斗,结果竟然这么不尽如人意。 在离开这个残酷世界的前几秒,宋之劼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紧紧攥在掌心,他当时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上天给他个机会再活一次,他不想那么累了。 他要准点下班,他要属于自己的时间,他不想内卷了。 于是,当宋之劼再次醒来看到洁白的天花板时,他的眼睛瞬间红了。 虽然一切都变了,但是他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强。 宋之劼花了几天的时间才明白自己穿到了口口文学城的一本里。这本是他的一个表妹忘在他的卫生间的,后来他上厕所时闲来无事读了几页,虽然这本疯狂飚狗血,奈何作者功力了得,情节跌宕起伏,节奏张弛有度,宋之劼情不自禁读了下去。 让宋之劼觉得别扭的是,这本里有个和他同名同姓的NPC。原文中关于这个小配角的信息少之又少,只有需要他为主角团们打助攻时才把人拎出来说说台词。 后来听表妹说,这种小配角在很多狗血豪门文里都出现过,技能就是在需要的时候打出“一键三连”: “少爷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你是少爷唯一一个带回家过夜的人……” “从没见少爷这样对过哪个人……” 对,就是那个背景板管家。 宋之劼一脸无奈:“所以还是卑微打工人对吗?” 常年浸淫于各类狗血文的表妹笑嘻嘻地说:“快全文背诵吧,万一哪天你穿进去了呢,好多都是这样写的哈哈哈……” 谁也没想到表妹的一句玩笑话竟一语成谶。 宋之劼真的穿书了。 面对着这个比他大了五岁的男人,宋之劼表面一脸淡漠,实际上脑海中闪过作者描写的无数狗血情节。 别的不说,该作者是真的对狗血情节爱得深沉,本文集齐了市场上人们喜闻乐见的各种狗血梗,诸如白月光、替身、追爱火葬场,德国骨科、真假少爷等等。 林继,就是这本书的攻。 而原书中的受,即将在这场庆功宴上出现。 当然,这都和宋之劼没关系啦,他只是一个小配角罢了,能有个名字都不错了,对于主角们相爱相杀的剧情不感兴趣。 作为卑微资深社畜,宋之劼只希望今天能够准时下班。 身为林宅的管家,宋之劼的劳动合同上写着他一天需要工作八个小时,但实际上宋之劼发现劳动合同就是一纸空文,他隐形的工作时间至少有十八小时——除了睡觉的6个小时,只要有需要,一周七天,宋之劼必须随叫随到。 啊这。 宋之劼一度觉得那根本不是劳动合同,而是新时代的卖身契。 幸好宋之劼不是以前那个任劳任怨的牛马了,他现在学乖了,懂得为自己争取权益了。当然,谋权夺利的道路任重道远,宋之劼也知道要一步一步来。 凭借着精湛的业务能力和优秀的人格魅力,宋之劼为自己谋取到一周一天的休息时间和晚上六点下班的权益。 当然,工资相应减少百分之三十。 这倒也没什么,宋之劼可不想每天连轴转再次猝死,到时候就算挣再多钱也没命花。 林继脱掉了外套,熟练地递给一直保持着笔直姿态的宋之劼。 宋之劼把林继的外套搭在右臂上,身后是毕恭毕敬的林宅仆从。 林继:“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九点准时叫我。” “好的。” 如果记得没错,这位林家的大少爷昨夜又去风流了。 据说像他们这种野心家往往那方面需求都比较强,林继是野心家中的翘楚,更是一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 前几天林继为林氏集团拿下一个与政府合作的大单子,他心情好的话就想找人寻欢作乐,发泄发泄多余的多巴胺。 所以大早上才要洗澡换衣服,冲刷掉身上纵情的痕迹。 等林继跨入金碧辉煌的林宅,宋之劼身后的郝梅情不自禁对着男主角的背影犯起花痴,她声音娇柔,眼睛呈星星状: “大少爷好帅哦,也不知道哪位千金小姐如此命好会被大少爷放在心尖尖上……” 她是林宅新来的侍女,所以对有些事不太清楚。 张潇道:“你不知道吧,咱们大少爷男女通吃,将来能和大少爷在一起的不一定是小姐,有可能是位公子哥儿。” 郝梅和张潇与宋之劼的身份一样,都是原书里的工具人。 比如刚才他们的对话就是为了侧面烘托主角优秀的外表并告诉读者们林继的性取向。 接下来就该是宋之劼的助攻环节了。 宋之劼咳嗽了一声,郝梅和张潇顿时噤声。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你们懂什么?能在大少爷心尖尖上的只有一个人……” 他看了一眼头顶碧蓝的天空,一脸讳莫如深。 这句话是个伏笔,暗示林继有个去世的白月光。 原书中林继和白月光只在一起一个月,白月光就不幸遇上车祸去世了。因为主角受和白月光长了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所以林继才选择他作为白月光的替身。 不过,这是后话了。 “距离客人们进场只有一个小时了,快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宋之劼对众人道。 他工作时总是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即使不用特别严厉的声音,也能起到一呼百应的作用。 任何位置都怕德不配位。 宋之劼明白这个道理。 上班时间的宋之劼认真尽职,精益求精,做好一位管家该做的事情,林宅内无一人不认可他的业务能力。 随着宋之劼一声令下,侍者们纷纷散去。 这场庆功宴务必完美,因为宋之劼要准时下班,绝不能出什么幺蛾子。 本次宴会是林家老爷林山德为了庆祝大儿子成功拿下与政府合作的单子举办的,参加宴会的都是商业巨擘和政界名流,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宴会在林宅的后花园举行,此时正是赏花的好季节,到处姹紫嫣红,馥郁的香气刺激着人的感官。 宋之劼身着熨烫工整的黑色燕尾服,穿过月亮门。他环视后花园,担心宴会出什么纰漏。 园内的长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点心,一旁垒着一排排高脚杯。在柔和的灯光下,每一个高脚杯都闪着璀璨的光芒。 突然,宋之劼的眼波微动。 在一张桌子上,他看到一瓶红酒酒瓶倒在桌子上,鲜红的酒渍触目惊心,雪白的桌布上淋漓着酒汁! 那瓶红酒,是林老爷专门从酒窖里拿出来的庆祝的,是专门从法国白马庄园运来的红酒,酒的年份足有两百多年,说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可是,现在这瓶价值连城的红酒却倾洒在雪白的桌布上,映在宋之劼黑色的瞳仁上。 而此时距离宾客们入场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这种红酒全世界只有两瓶,一瓶洒了,幸好另外一瓶安然无恙地放在一旁。 宋之劼的呼吸没有乱半分,覆盖着雪白衣衫的胸膛看不出起伏,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姿态。 他叫住刚好经过的张潇: “去酒窖里把大少爷珍藏的两瓶拉菲拿过来……” 张潇正抱着一盆十八学士山茶花,圆圆的脑袋从硕大的花团后探出:“怎么突然换酒了?” 说罢,他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放下手中的花盆,忙道:“好,我立马去拿。” 宋之劼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他走到脏污的桌布前,撤走另外一瓶红酒,然后叫了几个人把桌布重新换掉。 今日到场的宾客预计有上百人,一瓶红酒肯定是不够的,尝不到这瓶红酒的人必定会心存芥蒂。 不患寡,而患不均。 所以,宋之劼决定撤掉白马庄园的红酒,换上别的酒。 大少爷珍藏的那两瓶红酒年份近一点儿,但还不至于拿不出手。 至于林继那边,宋之劼想他应该会理解的,毕竟这关系到林家的颜面。 等一切回归正常,宋之劼道:“让许厨把昨天刚从冰岛空运来的鳕鱼做了。” 原本这些鳕鱼是准备林家自己享用的,并没有列入今日的菜单中。 张潇点头:“好的。“他笑眯眯地补充道:“宋管家你太聪明了!我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不让客人们觉得咱们林宅舍不得好东西,对吧?” 宋之劼淡淡睨了他一眼:这小伙人挺勤快的,就是嘴太碎…… 收拾完一切,宋之劼去主厅找林山德。 出了这么大事,宋之劼肯定要和林宅的一家之主说明情况。 “什么?!我的那两瓶红酒洒了?!” 听说喜爱的宝贝红酒洒了,林山德气得眉毛差点儿歪了。 他如今已经五十五岁,但身体硬朗、说一不二,看得出年轻时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林继完美继承了林山德的这一点。 “只有一瓶洒了,另外一瓶完好无损。我现在已经换上了大少前阵子刚带回来的两瓶拉菲,品质虽不及您的那两瓶,但也说得过去。” 毕竟是林家酒窖里珍藏的酒,等闲次品也进不去。而且,那两瓶拉菲是别人送给林继的,并不是绝版的珍藏酒,如果林继需要可以遣人再买。 宋之劼又道:“为了不失林家的颜面,今日厨房会把昨天空运来的鳕鱼做了……” 林山德知道宋之劼的用心,在心中默默赞叹他的聪颖和沉稳,道:“行,阿继那里我会和他说的。宋管家,你做得很好。” 问题已经解决,接下来就要追责了。 后花园园内并未设置摄像头,也就是说很难查到是谁把红酒弄洒的。 但林山德似乎已经认定了罪魁祸首。 林山德对身边的一位侍者厉声道:“去把那混账小子叫过来!” 即使不直呼其名,整个林宅内的人都知道“混账小子”指的是谁。 宋之劼默默退到一边,接下来的剧情就和他这个NPC无关了。 他记得原文中的这段剧情。 说来林山德的两个儿子的故事都挺抓马的,其中老大林继的亲生母亲在林继三岁时就去世了,后来林山德又娶了一个老婆,生的二儿子被护士抱错,在贫民窟中生活了十三年才回到林家。 宋之劼看书时差点儿被这狗血俗套的桥段吓到。 口口文学城的作者们都是AI写文吗?怎么全是同一个套路。 而那个在林宅生活了十三年的假少爷林过,因为不受宠爱,终日生活在一间狭窄的阁楼里。 比林家的哈巴狗还惨。 宋之劼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虽然很同情林过,但他很清楚自己只是这本书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小配角,他改变不了主角们的人生。 何况宋之劼也不想多管闲事。 他只想准点下班,度过一个无人打扰的假期。 第 2 章 第二章 “是不是你弄洒了酒?” 林山德面前站着一个少年,他紧紧抿着唇线,青涩的脸上显出坚毅的神态。 见少年打死不吭声,林山德更恼火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你和你亲爹亲娘一样,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手脚都不干净!” 这话实在难听,就连一度想置身事外的宋之劼都微微皱起了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过从小被养在林宅,因为性格沉郁寡言,林山德不太喜欢他。后来他发现这小子的长相与自己没有半分相似,林山德对林过是否是自己的血脉起了疑心,于是去医院做了亲子鉴定。当得知林过根本不是他的种,林山德气得把医院告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回自己的亲儿子,本想着把林过送走,却得知林过的亲生父母因盗窃罪入狱。为了不让外人觉得林家过于绝情,林山德没有把林过送到福利院,用他的话就是,反正林家有的是钱,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孩子。 此时林过不卑不亢地站在大厅中央,面对众人刀子般的目光,一字一顿:“我、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宋之劼看错了,林过下三白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转瞬即逝。 “哼。”一声冷笑从门口传来。 一个和林过差不多年龄的少年站在门口,他的右腿膝盖以下的部分空荡荡的,很明显有残疾。 这个是林承,原书中的真少爷。小时候在贫民窟里不慎弄断了小腿,导致终身残疾。在回到林家前一直靠着轮椅和拐杖艰难度日,后来林山德为他请了最好的医生制作了机械腿,现在才可以正常行走。 “就是你,林过,我都看到了……”林承的声音森寒,完全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该有的冰冷。 林过回过头看他,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没有!” 他根本没有去后花园,怎么可能弄洒红酒?! 林山德道:“还说没有?阿承都看到了,难道他会说假话吗?” 宋之劼揉了揉太阳穴。 林山德的这套逻辑他真的懂不了一点。 “宋管家!”林山德突然喊他,“你来评价一下,你觉得我们家阿承会说假话吗?” 莫名被cue的宋之劼身形一顿,两个少年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宋之劼比林过和林继高了一个头,他高耸流畅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细细的链子勾在耳后,整个人看着清冷禁欲。 宋之劼下意识用中指推了推眼镜。 这个动作落在林过眼中,他注意到宋之劼手指修长、指节清晰,皮肤白得像是冬雪。 真的有男人可以这么白吗…… “二少爷血统高贵,自然不会做说谎这种有辱身份的事——” 清越的声音从宋之劼的方向传来,林承的脚尖顿了顿,脸颊上的肌肉滑动了一下。 林过皱了皱眉。 原来连宋之劼也觉得自己血统低贱吗?他还以为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呢。 果然,林家的人都该死。 “不过,我还是认为这件事不能妄下定义,”宋之劼面向林山德,“如果您允许,这件事我会彻查——” 没等他把话说完,林山德打断道:“不用了!没必要在这种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林过!今天你哪也不许去!给我在阁楼里面壁思过!” 林过死死瞪着林山德,他长了一双下三白,平时看起来冷漠而薄幸,此时更添了几分狠绝。 “你看什么?!”林山德脸都要气绿了,“别用你那双和你爹娘一模一样的眼睛看我!我看着就来气!今天你都别想吃饭了!真是家贼难防!” 看到林过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林承差点儿没绷住脸上的讥笑。 他走到林山德身边,乖巧道:“爸爸,你别太生气了,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林山德亲昵地拍了拍林承的肩膀:“还是你关心老爸。” “这不是应该的吗?你可是我亲爸,我不关心您关心谁呢。”林承笑得恣意,似乎对他精心制作的这身假皮感到非常满意。 却见几乎快要隐没到背景中的男人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似乎看穿了他的这层伪装。 林承脸上的笑容僵住。 为什么明明宋之劼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却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感觉。 林承舔了舔后槽牙。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宋之劼的场景。 那时林承还生活在臭气熏天的贫民窟里,那里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下水道里流淌着肮脏的污水。 林承拄着拐杖,被一群孩子围住,其中为首的男孩把他推倒在地,其他人顺势拥上去,对这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拳打脚踢。 就算是贫民窟,也是有三六九等的。 而身体残缺的林承,注定是最下等,成为别人玩乐欺凌的对象。 等坏小孩们没了力气,林承已经头破血流,腥热的血混合着污泥的臭气,弄得林承反胃想吐。 休息好了,坏小孩们又笑嘻嘻地围着林承撒尿。 林承当时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直到他看到为首的孩子王站在了旁边的小河沿上,一股复仇冲动让林承死灰般的眸子重新活泛起来。 他趁着别人们没注意,艰难地从地上爬起。 像是一个刚从地狱里回归的恶魔。 就在林承即将用力把那坏小孩推进湍急的河流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泠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干净、透明、纯粹,与周围的腌臜格格不入。 林承转身,看到了一身黑色燕尾服西装的宋之劼,瞳孔一瞬间缩聚。 这个年轻男人有着刀削斧刻的脸型,耸峙的鼻梁上架着一个金框眼镜,透明镜片后是一双黑曜石般的瞳仁,像是一颗浸润在潺潺溪水中的宝石。 宋之劼腰细腿长,一身西装将他紧紧包裹,每一粒扣子都严丝合缝,就连手上也戴上了白色的手套,庄重禁欲到了极致。 “你是许好吗?”年轻男人看着他意欲伸出的双手,问。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看穿了林承心中肮脏的隐秘。他缩回手,往干燥的嗓子眼里咽了咽。 “我是……”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会知道他的名字。 宋之劼露出一个笑容,林承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一个轻柔的羽毛搔了一下。 他从没有见过哪个人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所有人看到他都是一副嫌弃厌恶的样子,仿佛他是蛇蝎、是怪物、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不祥之物。 “我是宋之劼,是林府的管家——” 那群孩子们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侧过头看。 “许好,你家是欠了别人的债了吗?人家都来找你要债了哈哈哈哈!” 连绵起伏的笑声在四周回荡,与湍急的水声一起冲击着林承的耳膜。 难道面前这个男人真的是来要债的? 林承不敢想自己的人生真的是如此悲惨吗?为什么别人的父母能给他们的孩子优渥的生活,而他的父母却只能给他无法跨越的贫穷和残疾。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是穷光蛋还非要生孩子,生下一群小穷光蛋重复他们操蛋的人生有意思吗? 此刻,他恨透了自己的原生家庭,恨透了生他养他的人。 宋之劼道:“我不是来要债的,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此时林承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对父母的仇恨在他眼中形成了一把怒火。 “滚!我不想回家!” 宋之劼似乎没有因为林承的无礼生气,他解释道:“许好,其实你是林氏集团的继承人之一,你现在的父母也不是你的亲生父母,我是林家的管家,现在他们让我带你回你真正的家。” 一旁的孩子头瞪大了眼睛:“什么?你不是开玩笑吧?许好是林氏集团的继承人?!” 就连林承也觉得宋之劼是开玩笑,他拖着空荡荡的右腿,一跛一跛向远处走去。 身后的一只手突然按住林承的肩膀,林承侧头皱眉,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之劼:“跟我回家吧……” 记忆力那个要带他回家的男人和面前的宋之劼重合,林承伪装的完美面具裂开一道细碎的缝隙。 对于宋之劼,林承说不上讨厌,但他很不喜欢宋之劼那副好像看穿他心思的样子。 那些在他内心疯长的阴暗,只能他一个人知道。 如果有人不小心闯入这片禁地,后果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不,死亡对于一个人来说是赏赐。 林承要折磨那个人,把他死死拴在身边,每日每日折磨,让宋之劼生不如死。 · 宴会开始,后花园中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到处是碰杯的声音。 宋之劼在角落里静静注视着这个巨大的名利场。 突然,他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那男生和他年龄差不多,正和林继交谈着什么,眉眼弯成一道月牙。而林继也紧紧盯着男生,两人像是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完全看不到身边的其他人。 原来这个就是主角受吗? 宋之劼远远看着主角受,为少年那双明亮的眼睛感到惋惜。 里林继之所以喜欢主角受,就是因为主角受长了一双和他早死的白月光别无二致的眼睛。后来主角受知道自己只是替身后,为了不让林继继续纠缠他,甚至不惜自毁双目。 这样一个明媚少年最后变成一个盲人,任何人都会替他惋惜。 隔着一段距离,宋之劼听到林继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看来两人相谈甚欢。 初见总是那么美好。 突然,林继对宋之劼招了招手。 宋之劼款步走过去。 果然,到了该他助攻的时候了。 “这位是宋管家,”林继对顾念安介绍道,“你叫他阿劼就好。” 顾念安微微一笑,向宋之劼伸出手:“你好,我是顾念安。” 林继放下手里的高脚杯:“我有个客人需要见一下,阿劼,你替我陪一下念安。” 宋之劼点点头:“好的。” 林继走后,宋之劼从桌子上拿了一块点心道:“这个挺好吃的,你要尝尝吗?” 顾念安接过:“谢谢。” 气氛渐渐尴尬。 “林先生一直是这么健谈爱笑的人吗?”顾念安开始找话题。 那句经典台词在嘴边秃噜了出去: “嗯,其实,我们大少爷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呢……” “是吗?”顾念安的脸上爬上了一丝羞涩,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又过了差不多半小时,林继把顾念安叫了出去,两个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宋之劼从桌子上拿了一颗车厘子,塞进口中。 如果记得不错,林继应该和顾念安去他的书房了。 嗯,在书房中,两人除了最后一步,把该做的都做了。 等宋之劼把盘子里的车厘子都吃完后,他突然看到椅子下放着一只价值几百万的劳力士手表。 原书中,管家就是为了给林继送手表才去书房找主角的。 然后,管家在书房外听到了很多不可描述的声音。 宋之劼死死盯着那块劳力士手表,脑子飞速运作。 只见他一脚把劳力士踢进了桌子下面。 哼。 宋之劼才不要成为主角们py中的一环呢! 第 3 章 第三章 宋之劼端着食盘出现在阁楼的楼梯前。 精致的食盘上摆着几个小碟子,里面放着各种点心和水果,另外有一个小瓷盅,盛着雪白的鳕鱼汤。 楼梯往上,就是假少爷居住的阁楼。 与后花园的热闹喧嚣比起来,这里显得格外凄清,像是皇宫里被人遗忘的冷宫。 并非是宋之劼喜欢多管闲事。 原书中,林过后来出国留学,在国外搞对冲基金赚了一大笔钱,后来还收购了林氏集团,成为林家真正的掌舵人。 而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人,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林过掌权后把林家的骨干全部大换血,宋之劼也是其中之一。 宋之劼算过了,他如果想尽快买房买车,再另外攒500万,至少还要在林家待十五年。 他不能得罪林过,他要尽量留下来,这样才能早点儿退休。 而且,宋之劼对假少爷抱着几分同情心。 林过才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时林山德只允许厨房给他吃残羹冷剩,还总是不让他吃饱。 今天要是一天不吃饭,铁打的人也会出问题。 宋之劼担心林过将来还没有他高呢。 宋之劼现在是一米七六,他记得自己十五岁时已经一米六六了,但现在的林过只有一米六出头,人看着很瘦,明显营养不良。 宋之劼端着食盘走上吱呀吱呀的楼梯,最后在门前扣了扣。 里面传来一声:“谁?” 闷闷的。 “我,宋之劼。” 宋之劼听到里面发出鞋子踩在木板上的哒哒声。 门开了,露出林过那张因为略显苍白的脸。 看到宋之劼手里的东西,林过扶着门框的手用力合上,宋之劼反应很快,立马用脚卡在了门和门框之间。 “先别关门。” 林过:“你没听到林山德说的话吗?今天我都不许吃东西。宋管家,你是来钓鱼的吗?” 宋之劼没想到林过会这样想,忙道:“当然不是。” 完了,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你放心,没有人看到我,你现在正在长身体,一顿饭都不能少,知道吗?” 林过注视着宋之劼的眼睛,那双桃花眼掩在透明镜片后,卷翘的长睫像是精致漂亮的小扇子。 发现对方的确没有恶意后,林过松开了门。 宋之劼松了一口气,他跟着林过进入阁楼。 这是一间狭窄逼仄的小房间,占地面积不足十六平方米,房顶以一定角度倾斜,成年男性站在里面必须弓着身体。 宋之劼还是第一次进这间房。 阁楼的一个角落里堆满了书籍,宋之劼一眼就看到了几本和经济学有关的专业书籍。 怪不得林过之后能成为在华尔街搅弄风云的人,他从小就对经济学感兴趣啊。 对了,宋之劼听说林过在学校里的成绩很不错,考了好几次年级第一,是未来高考状元的种子选手。 “放在这里就好。”林过指着一个小木桌道。 宋之劼把食盘放到桌子上:“这个鱼汤你赶紧喝了吧,趁热喝比较好喝。” 他起身,突然看到林过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人物油画。 油画以红黑蓝为主要色调,整体给人一种沉郁压抑的感觉。宋之劼几乎一眼就看出画中的人是林承,而在“林承”的心脏上,插着一把匕首。 似乎是注意到宋之劼的目光,林过挡在宋之劼面前,遮挡住了画像。 “宋管家,你还有其它事吗?” 宋之劼讪讪地收回目光:“嗯,那我回去了。” 林过抿着唇线,把宋之劼送到门口,宋之劼刚在楼梯下站稳,就听到阁楼上的门后传来门闩落锁的声音。 小小年纪,戒心还挺重的。 幸好宋之劼只是原书里的一个NPC,将来和林过的交集不会太多。 回到宴会上,宋之劼查看了酒水和食物的供应情况。 一切正常。 今天应该可以准时下班吧,他忍不住构思今晚的安排。 最近有一部口碑不错的悬疑片上映了,要不要去看一下呢? 看完电影然后去附近新开的一家西餐厅吃晚餐。 吃完饭再回家泡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完美。 打工人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 宋之劼一边美美地想,一边在桌子上的车厘子和草莓间做选择。 当然要选价格更昂贵的车厘子啦,资本家的羊毛不薅白不薅,能多薅就不能少薅。 甜腻的果汁在口腔爆开,给人带来满满的幸福感。 比起酒,宋之劼更喜欢果汁,他用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菠萝汁,刚喝一口,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宋管家,终于找到你了。” 宋之劼转身。 是张潇。 张潇手里拿着一个昂贵的手表,笑嘻嘻道:“宋管家,我刚才在桌子下看到了这块手表,好像是大少的,你看一下对不对啊?” 宋之劼嘴里的果汁一下子呛到嗓子眼,咳得惊天动地,把张潇吓了一跳。 “宋管家,你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被你吓的! 好不容易平息了,宋之劼的眼尾都红了。 “没、没事,你把手表放这里吧。” 看着那块在日光下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劳力士手表,宋之劼感受到了什么叫“欲哭无泪”。 所以,今天他注定要去林继的门口听墙角了,对吗? 该死的作者们,为什么都那么喜欢这种情节啊?为了给主角们营造偷情的氛围吗? 主角们是幸福了,小配角们的幸福谁在意呢? NPC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何况还是没有感情线的NPC! 宋之劼突然觉得自己的命运好悲惨。 算了,想想那五百万。 宋之劼只想尽快还完房贷、车贷,然后再攒五百万,把五百万存银行里吃利息,他物欲不高,五百万每个月的利息都够他生活的了。 这样一想,宋之劼的心情好了点儿。 其实,也可以不用听墙角,只要等林继和主角受腻歪完,他再去还手表不就行了吗? “叮咚~”宋之劼的微信响了。 是林继发来的语音。 “阿劼,我的手表好像落在后花园了,你帮我找一下,拿过来。” 宋之劼:“……” 怎么会有人一边和喜欢的人做羞羞的事,还让别人给他送手表啊。 是不是就喜欢有人听墙角啊。 宋之劼严重怀疑林继就是好这口! 变态,玩得真花。 行吧,看来宋之劼今天注定要成为主角们py中的一环了。 他整了整衣襟,拿着那块劳力士手表,朝林继的书房走去。 · 书房外,宋之劼用指节轻扣房门。 “大少?” 宋之劼侧耳听了听门后的动静。 奇怪,他好像没有听到里面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 宋之劼记得很清楚,原书里作者对这个情节用了很多笔墨。主角攻和主角受在书房的桌子上缠/绵悱恻,主角受敏感得很,没多久就缴械投降、不住求/饶。 又因为门外站着来送手表的管家,主角攻用舌头堵住主角受的嘴巴,逼着主角受不发出浪/荡的声音。 真会玩。 所以现在宋之劼听不到什么声音,就是因为两个主角正在接吻吗? 宋之劼好想逃。 二十三岁的宋之劼没有谈过恋爱。 大学前他忙着高考,没时间也没精力恋爱;上了大学后他又忙着让自己的简历看起来更好看,虽然有同学对他示爱,却都被他拒绝了;后来成为社畜,宋之劼每天下班后就想在床上躺尸,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提不起兴趣,虽然偶尔觉得孤独,但是比起恋爱的各种麻烦,他宁愿孤独点儿。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宋之劼没有遇到让他心动的人。 大学时,舍友给他分享了很多男女或男男的小电影,宋之劼也没兴趣看,导致舍友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无性恋。 宋之劼对人和人之间袒露私密、交换体/液的事情没有什么概念,但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门后传来林继的声音:“请进。” 宋之劼推门而入。 书房内一片整洁,看起来不像是刚刚经历过激烈战况的样子。 难道他们已经收拾好了? 动作真快。 宋之劼把劳力士手表放到桌子上:“大少,你的手表。” “嗯,对了,帮我关一下窗户。” 书房内有一扇向外打开的窗户,外面种植着葱郁茂盛的花花草草。 宋之劼走过去,用手向外够窗扇,由于窗扇开得太大,竟然没有够到。 无奈,他只好踮脚去够。 从林继的角度,宋之劼曲着上身,窄细的腰紧紧贴着窗沿,臀部拱起一个流畅饱满的弧度。 林继突然觉得今天的领带太紧了。 等关上窗户,宋之劼又问:“大少,。还有别的吩咐吗?” 林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宋之劼又问了第二遍:“没有了,你先出去吧。” “好的。” 等宋之劼出去后,林继注视着顾念安发红的嘴唇,竟没有多余的想法了。 他原本想和顾念安做更多的事情的。 就在刚才,林继和顾念安抱在一起亲吻,亲着亲着他突然发现手腕上的手表不见了。 那可是他刚买的一块表。 林继一边搂着顾念安,一边思考手表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他记得是在宴席的长桌旁。 按理说,宋之劼那么细心的人,应该能注意到他的手表才对…… 为什么现在都没来给他送手表。 这个念头一直在脑海中盘桓,导致林继亲着亲着就没了继续下去的欲望。 所以他才给宋之劼发微信,让对方给自己拿手表。 幸好手表没有丢。 · 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宋之劼和接下来换班的人员列了工作内容和注意事项。 然后开始等着下班。 他正准备在T票票上订电影票,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又是林继。 “宋管家,等会儿把我的书房收拾一下。” 这句话堪比晴天霹雳,宋之劼呼吸一滞。 “???”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存在喜欢卡着下班时间发任务的老板啊! 朝九晚五、周末双休的工作到底是谁在上?! 宋之劼此刻的怨气足够邪剑仙吸一年! 手机又叮咚响了一声。 “孙助今天出差了,你知道的,闲杂人等决不能进我的书房。辛苦了。” 宋之劼:“……” 行叭,既然老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拒绝也不太好。 宋之劼在VX聊天框打字: 【不辛苦,我活该的~】 第 4 章 第四章 林继看着和宋之劼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系统消息。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紧接着,宋之劼又发了一条消息: 【没事,我应该的~】 林继:“……” 他不认为宋之劼是手误打错字。 作为一个上司,林继觉得自己的脾气最近都变好了,要是别人,估计都准备把宋之劼辞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宋之劼变得比以前大胆很多。 以前宋之劼是个工作狂,恨不得一天工作二十五小时。 突然有一天宋之劼把林山德和他叫到一起,就管家的上班时间做了重新安排。 按理说,林家给宋之劼开的薪水足够丰厚,虽然时间上的确有很多限制,但也是因为“管家”这个职位的特殊性。 但宋之劼执意说宁愿降低工资,也要有更多休息时间。 他保证之后林家大小事务正常运营。他会提高工作效率,并且发挥好这个职位的管理职能。 当时林继就觉得宋之劼是个运筹帷幄的管理型人才。 以前的宋之劼每天都很忙,因为他喜欢凡事亲力亲为,这也使得他陷入琐碎的事务中。可是一个好的管理人员不能把过多的精力放在具体的事情上,而是应该用在资源的调配、挪移、统筹上,这才是一个管理型人才要做的事情。 所以林继毫不犹豫地支持宋之劼。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的眼光不错。 此刻,“胆大”的宋之劼牵动着面部肌肉练习微笑,尽量不让自己显得怨气太重。 他怕等会儿一开门,林继以为他是刚从井里爬出来的贞子。 哈、哈、哈。 社畜,笑出强大。 宋之劼朝林继的书房走去。 · 周日上午十点,宋之劼躺在家里的大床上,自然醒来。 窗外的阳光撒在黑色的被子上,暖洋洋的。 太舒服了,宋之劼像餍足的猫科动物,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要是每天都能是周日就好了。 还没完全从睡梦中醒来的宋之劼忍不住想。 肚子咕噜咕噜响了几声。 必须要起来了,不吃早餐会得胃病的。 阳光照在宋之劼的脸上,将另一半侧脸湮没在阴影中。宋之劼长而翘的睫毛像鸟儿的羽毛一样扑簌两下,缓慢睁开。 宋之劼用手掩在嘴上,长长打了个哈欠。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 美好的周末正式开启。 宋之劼花了十分钟洗漱干净,然后在家里的厨房里捣鼓早餐。 没多久,一份双拼三明治加上一份蔬菜沙拉端上中岛台。 宋之劼一边吃早餐一边想今天的安排。 昨天晚上加班一个小时,导致宋之劼只能换成下一个场次的电影,看完电影后他比计划结束时间晚了两个多小时。等到他赶到新开的西餐厅时,店员和他说本店新品已经售完,要提前关门谢客。没办法,宋之劼只好去另外一个西餐厅吃晚餐。不幸的是,这家西餐厅快打烊了,宋之劼只好狼吞虎咽,加快吃饭速度,体验感大打折扣。等宋之劼结束晚餐回到家时,他精疲力尽,只想随便洗洗澡就睡觉,计划的热水澡也取消了。 该死的资本家。 今天宋之劼直接把林继拉黑了,明天上班再把黑心资本家放出来。 他准备下午去附近city walk,顺便在商场买点儿东西。 吃完早餐,宋之劼换上了一套休闲装,准备出门。 玄关的穿衣镜前,宋之劼一身白色T恤加深蓝色背带牛仔裤,看起来根本不像二十三岁的人,少年感满满。 他戴上一个棒球帽,出门。 周末街上人很多,宋之劼买了一束向日葵,抱着花在街上乱溜达。 因为长相优越,他甚至被一位正在街头直播的小姐姐叫住。 小姐姐以为他是大学生,知道他已经工作后一脸震惊。 不知不觉,宋之劼走到一个学校附近。 他认识这个中学,这是本市的一所贵族学校,能在里面上学的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儿、大小姐。 除了一个人例外——林过。 林承和林过都在这所贵族学校上学,但据说林承的成绩不如林过。 因为是周末,学校里人很少,操场上有几个人在跑步,一个女人正在遛狗。 宋之劼的目光□□场角落里一小撮人吸引。 “瞪什么瞪?!再瞪小心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以为学习成绩好就了不起了?在这里,血统才是最重要的,你这种骨子里流着脏血的人根本不配和我们站在一起!” “给我上!今天不把他揍服了,老子就跟他姓!” 围攻的几个人一看就是中学生模样。 居然在搞校园暴力。 宋之劼立马拿出手机,隔着操场周围的铁栅栏,对打架的人进行录像。 “喂!”宋之劼冲作恶者喊了一声,因为太着急,向日葵花束被他落在地上。 为首的刺头儿抬眸看向他。 看到宋之劼举着的手机,刺头儿眉心皱成川字,依旧一副凶神恶煞的刁蛮样。 “谁让你拍的?!你他妈别给老子多管闲事!该哪去哪去,别怪老子没警告你!” 这小屁孩还没宋之劼高呢,口气倒是不小。 宋之劼面无惧色:“小孩,我现在可是正在直播呢,直播间里几千个粉丝都看着你,不想把事情闹大的话就尽快收手。” 一听宋之劼正在直播,刺头儿旁边的一个小喽啰立马慌了,他对着刺头儿附耳低语:“哥,咱还是先走吧,这事闹大了真不好,反正也给这小兔崽子教训了,见好就收吧。” 另一个小喽啰疯狂点头:“对对对,闹大了真不好,我满十四周岁了哥。” 宋之劼弯了弯眼睛,声音仿佛淬了毒:“我已经报警了,现在跑也许来得及。” 现在是法治社会,没有“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那一套了。 想搞特/权?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喽啰甲继续劝解:“现在网上那些屁民对校园暴力的话题特别敏感,咱别往枪口上撞。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你爸爸还要找人公关,对叔叔公司的股价也有影响……” 刺头儿貌似听进去了,他朝蜷缩在地上的“被霸凌者”踢了一脚,忿忿道:“你等着!这次是老子不走运,放你一马!你要是敢在警察面前说不该说的话,老子明天就让你出殡!” 一群人乌泱乌泱离开了。 站在学校外的宋之劼赶紧绕到操场上。 等走近了,被霸凌的少年已经从地上站起,他捡起地上的书包,斜跨在肩上,一瘸一瘸朝远处走,只留给宋之劼一个沉默的背影。 宋之劼加快步伐追上少年,走近后才发现少年竟然是林过! “三少爷?” 林过即使没有转身,光从背后男人的声音,就知道对方是谁。 因为除了宋之劼,已经没有人喊林过“少爷”了。 宋之劼把手按住少年瘦弱的肩头:“你怎么在这儿?” 林过沉默着,想甩掉宋之劼的手。这个人是此时他最不想看到的人,他宁愿现在站在他身后的是林承。 被讨厌的人嘲笑也比被宋之劼怜悯让他心里好受。 宋之劼知道林过倔强的秉性,继续道:“我看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想到未来的大反派童年时如此落魄,就连身为背景板的宋之劼也看不下去了。 他转到林过面前,林过略显稚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少年的额角破了一块,鲜红的血顺着他初显锋利的下颌角汇聚到下巴。 “你流血了,走,我给你包扎一下。” 宋之劼想都没想,用温热的手牵住少年的手,拽着林过朝操场的出口走。 拽了两下,没拽动。 宋之劼:“……” 没想到林过看着挺瘦弱,力气倒是不小。 他转身看少年,只见林过脸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他呆呆注视着宋之劼骨节分明、腕骨清晰的手,像是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三少?” 少年没有反应。 “林过?” 依旧不鸟人。 “林过!”宋之劼提高了声调。 少年终于听到他说话了。 闷声道:“我不去。” “不行,你受伤了,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不会死。” “但是会疼。” 闻言,林过抬头看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突然感觉伤口好像真的疼了。 明明刚才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的。 而此刻,名为“疼”的感觉正从心底复苏。 “走,听话。”宋之劼松开林过的手,把林过灰扑扑的书包接过来。 两人在药店里买了纱布和消毒药水,宋之劼带着林过来到咖啡店,认真地给林过包扎伤口。 “你怎么会惹上那群人的?”宋之劼一边用消毒棉签给林过清理伤口一边问。 林过抿着唇线,拒绝回答。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恶意,莫名其妙就产生了。 比如林过和那群霸凌者。 只是因为林过是整个学校里最格格不入的人。 这个学校里,除他外每一个学生都是父母的掌心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他们有亿万家产等着继承,出入豪车接送,仆从成群。不需要通过学习改变阶级命运,因为他们注定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而林过,父母入狱,在这群自诩“顶级掠食者”的人中,就像一个牛皮癣一样的存在。 学校里也有一些家庭条件不那么富裕的学生,但是他们识时务,懂得站队。 林过却没有依附任何团体的想法,在学校里总是一个人,像一只落单的羔羊。 可想而知,一个食草动物在一群食肉动物中生活有多么艰难。 注定会成为戏弄欺凌的对象。 “学霸”的光环只在普通学校里有用,在贵族学校里只会成为激怒他人的原因。 这些,宋之劼怎么可能会懂?林过在心中冷笑。 见少年不说话,宋之劼故意用手指戳了一下林过的脑门。 少年“嘶”了一声。 “你年纪不大,怎么那么喜欢把心事憋心里?我看起来像坏人吗?” 他拿起纱布,给林过做最后的包扎。 “好了。” 林过别过头,不理他。 服务员把宋之劼点的两杯饮料端过来,放在他们的桌子上。 其中一杯是hell kitty联名的饮料,杯身上是粉红的小猫,另外一杯则是普通菠萝果汁。 宋之劼将那杯粉红的饮料杯推到林过面前:“给,我看好多小朋友都喜欢这款饮料,专门给你点的。” 他则把吸管插进饮料杯里,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林过无奈开口:“我不要这杯……” “为什么?”喝到甜甜的果汁的宋之劼眼睛里亮晶晶的。 “我不喜欢……这只猫。”少年嫌弃地指着杯身上的hell kitty。 “我看别的小孩挺喜欢这份联名款饮料啊。” 宋之劼环顾四周,另外几个座位上的年轻小孩面前都放着这种饮料。 林过也看到了。 “听话,你是小朋友,别整天装得像大人似的,赶紧趁热喝。” 没办法,“小冰山”只能捧着和他阴郁气质一点儿不搭的粉红杯子,低头轻啜。 见林过终于有点儿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宋之劼嘴角扬起,一口气干了大半杯。 他一边用吸管搅着果汁,一边说:“我会把那段视频发给警察,必须要给这群熊孩子一个教训——” “没用的,”林过道,“报警对他们起不到威慑作用,警察也最多‘教育’几句,造不成实质性伤害。” 《未成年保护法》保护的从来不是守法的乖孩子,而是披着人皮的小恶魔。 如果报警处理,也许还会激怒他们。 宋之劼替林过愤愤不平:“难道就这样放过这群小兔崽子吗……” “当然不是,”林过冷笑一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会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才是顶级掠食者……” 宋之劼想到原书里作者提过一句。 林过出国后开了一家公司,后面杀回国内,把几个和他完全不沾边的小公司搞得直接“破产清算”了。 当时外界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林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现在想想,难道是“天凉王破”? 虽然知道后面霸凌者的结局,宋之劼还是担心之后他们再找林过麻烦。 “你有手机吗?” 林过摇摇头。 “那我给你买一个。” “不用。” “这次不能听你的,万一你之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可以找人帮忙,也可以报警,不至于孤立无援。” 宋之劼打定主意的事,轻易不会改变。 半个小时后,他带着林过来到一家手机店。 “给我拿一款最新的XX手机。”宋之劼对手机店里的店员道。 店员取出五个颜色的XX手机:“您要哪个颜色呢?” 宋之劼问林过:“喜欢什么颜色?” 都这个份上了,林过没有继续坚持立场,他指了一下黑色的手机。 宋之劼:“就这个了,多少钱?” 店员:“一万二。” 宋之劼豪气的表情差点儿裂开了:“怎么这么贵?” 卑微打工人突然觉得肉疼。 店员微笑:“我们这是限量款呢,这款手机刚到货,好多人抢着要买呢。” 林过:“不用了——” “不行,必须买!”宋之劼用手机扫了一下店里的二维码,输入密码后转了账。 出了店门,宋之劼四十五度望天,悠悠道:“三少爷,其实我会算命。” 林过:“?” “你以后会成为排在福布斯富豪榜前一百名的男人。” 林过:“……” 某人继续神神叨叨:“所以,如果以后应验了,你能把这一万二还给我吗?我不收你利息,只要这一万二。你知道的,我只是个打工仔,每天都梦想着还完贷款,拿着五百万退休。一万二对将来的你也许不值一提,却关系着我能否早一点儿脱离苦海——” “好。” 嗯?这小反派居然这么爽快! 果然是能待在福布斯富豪榜的男人,格局够大。 宋之劼笑了笑,在林过的手机上输入自己的号码。 “你有事可以直接联系我。” 想到什么,宋之劼又道:“你最好设置几个紧急联系人,下次遇到类似情况可以快速找到帮手。最好是你在学校里的朋友,他们离你近,能最快替你解决问题。” 少年捧着手机,陷入沉思。 “可是,我并没有朋友……” 宋之劼一愣。 完蛋,他怎么忘了这点了呢,好像戳到小反派的痛点了。 原书里作者说过林过性格孤僻,没有和任何人交过心,所以长大后才会变成心里扭曲的阴暗批。 宋之劼友好建议:“也可以把你的老师设置成紧急联系人。” 老师总不会不管吧,这点儿师德要是都没有,不配为人师表! “没用的,那群人背后的家族是学校的股东,老师们拿着他们的钱,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之劼突然觉得小反派的过去还挺悲惨的。 “没事的,你也可以直接打给警察,警察肯定会管的。” 林过抬头看他。 “是不是最好把紧急联系人设置成最重要的人?” 宋之劼点头。 林过盯着手机沉思了一会儿。 之前,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关心林过的人,林过也不关心任何人。他只想活着,等足够强大后让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后悔。 但现在,好像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 林过在手机里输入那个人的名字。 宋之劼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动作,他看了看林过额头上的伤口,白色的纱布上隐约露出淡红的血痕。 “伤口还疼吗?” 林过摇摇头。 “疼就说,别憋着。” 小反派实在是太犟了,啥都喜欢自己扛着。 林过看着宋之劼真诚的目光,手在纱布上摸了摸。 嗫嚅:“好像是有点儿……” 似乎是不太习惯袒露内心的脆弱,少年声如蚊蚋,宋之劼还以为听错了。 “那忍着。” 林过:“……” 所以说,说疼有啥用呢?反正也解决不了问题。 但是不知为啥,看着宋之劼,林过觉得说出来,伤口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神奇。 两人正在路上走着,突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拦住了他们。 “先生,需要报培训班吗?”女人手里拿着传单,用身体拦住宋之劼。 “不用。”宋之劼用手揽着少年的肩膀,想从女人身旁穿过去。 女人很热情,快步追上前推销:“买一份课程吧,我们机构里的老师都是大学教授,一对一教学,保证孩子考上C9呢!” 宋之劼知道现在国家打击教培机构,不允许学生上私立培训班,他没有贴脸输出不错了。 女人继续纠缠:“我们的课程很便宜的,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宋之劼忍不住了。 “抱歉,我们孩子成绩很好,上你们这种培训班只会耽误他时间,降低他的效率。” 说的是实话但是听起来像阴阳怪气。 女人一愣,见年轻男人不可能买他们的课程,瞬间暴露了真实面目。 “哼,不买就不买,父母多大心啊,对小孩的教育这么不上心,穷光蛋一个。” 最后还啐了一口。 宋之劼:“……” 林过道:“他不是我父母。” 听到这话,女人白了他们一眼,恶毒道:“怪不得,是孤儿啊,这就是了,没爹娘的人只能靠自学,当然没人培训啦,可怜哦。” 宋之劼感觉胸内涌出一股怒火。 女人摇着头走远了。 他总不能打女人。 算了算了,还是直接举报吧,让相关部门处理。 宋之劼回身看林过,少年已经走远了。 路上看到一家饭店,宋之劼带着林过进去准备把晚餐解决掉。 服务员上了几道菜,宋之劼越想越气,朝桌子猛拍了一下,吓得服务员以为他对自己不满意。 服务员战战兢兢,一脸卑微:“先生,是我们家的服务让您不满意吗?” 宋之劼意识到吓到无关人员了,他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 服务员松了一口气:“好的。” 等服务员走了,宋之劼对林过道:“以后你有什么不会的题就找我吧,我来给你培训。” 林过:“……” “我认真的,我大学也是C9呢,教你一个初中生绰绰有余。” 这话不假,穿书前宋之劼之所以能进大厂内卷,也是因为本科足够优秀。 林过突然道:“你确定?” 宋之劼一脸认真地点头:“当然。” 林过从书包里拿出一张试卷和一支笔:“这道题你看看怎么解?” 这有什么难的?一道初中数学题罢了,小意思。 宋之劼信心满满地拽过试卷,拍拍胸膛:“给我五分钟。” “好。” 五分钟后,宋之劼咬着笔头,不好意思地说:“再给我十分钟……” 林过毫不犹豫:“行。” 十分钟后,宋之劼的头发掉了几根,他一脸苦涩:“再……再给我十五分钟……” 林过已经吃饱了,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没事,你慢慢算。” 半个小时后,林过已经做完了一张物理试卷,宋之劼望着只写了一个“解”的试卷,欲哭无泪。 林过抬头看他:“写不出来就算了,菜已经凉了,你还要吃吗?” 第 5 章 第五章 宋之劼平生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 他堂堂一大学生,面对初中数学题,居然无从下笔。 感觉以前读的书都还给老师了。 没办法,宋之劼只能投降。 某人开始给自己找补: “太久没接触初中题目,好多知识点我都忘完了。但我真的是C9的大学生,大学期间拿过国奖和数学竞赛一等奖呢。” 林过:“嗯,我相信你。” 见他表情如此淡定,宋之劼问:“你知道这题怎么算吗?” “知道。” 宋之劼:“……” “那你算一下?”宋之劼把试卷退给林过。 林过眉毛都没皱一下,花了不到五分钟,在草稿纸上写出一大堆演算过程。 最后,他从试卷上抬头,胸有成竹道:“答案是19。” 宋之劼赶紧翻答案,居然真的是19! 这小反派脑瓜子还挺好使。 林过把试卷收起来:“我不用任何人给我培训。” 嗯,宋之劼也这么觉得。 “忘了问你了,今天是周末,你怎么在学校里啊?” 林过收拾书包:“在教室里学习更能进入状态。” 宋之劼相信了。 而真实的原因是,阁楼内太热了,教室里有中央空调。 林过住的那个小阁楼里,每天都能听到老鼠啃东西的声音,夏天闷热,冬天寒冷,完全不适合人生活。 也对,林家的人根本没把林过当人。 但这些,他不想让宋之劼知道。 到了林家,他们依旧是不同立场的人。 宋之劼拿着林家的工资,和林过注定不会站在同一条战线。 他必须保持清醒。 · 两个月后,林家独栋别墅内。 宋之劼身形笔挺,一身黑色挺括西装,出现在林家的后厨。 他一手扶着门框,用眼睛扫视厨房内忙碌的人群。 正在厨房忙活的张阿姨看到他,笑眯眯道:“宋管家,您的牛奶在桌子上呢。” 宋之劼回了一个微笑:“谢谢。” 等他离开,张妈和另一位帮佣唠嗑:“宋管家这两个月迷上了牛奶,每天都要喝一杯,跟我家正长身体的小孙子似的。” “他还不够高啊,难道要长到天花板上去哟。” “谁说不是呢,宋管家高高瘦瘦的,咱们宅内不少年轻女孩暗恋他呢。” 说到这个话题,帮佣立马不困了,惊讶道:“张妈,你咋知道的呀?” “嘁,那群丫头的小九九我还看不出来?我也是从她们那个年龄过来的。” “哈哈哈真的呀?我看宋管家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 另一边,丝毫不知道自己正被八卦的宋之劼把一杯牛奶放到阁楼门前。 这两个月,他每天都会悄悄给林过送一杯牛奶。 没办法,林过正值长身体的年纪,宋之劼是真的担心林过将来还没他高。 宋之劼敲了两下门,把牛奶放下就走了。 这已经成了他和林过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刚开始林过是抗拒的,一方面他不想让宋之劼冒风险,另一方面他不喜欢牛奶的腥味。 但宋之劼坚持让他喝牛奶,还说什么等他变得和自己一样高了才有拒绝的资格。 林过没办法,只好接受宋之劼的“投喂”。 也许真的是牛奶在起作用,短短两个月,林过高了五厘米,体重比以前多了两三斤。 宋之劼很满意,看林过像看自己养的小猪一样有成就感。 · 画室内。 一个裸/体男人正对着雪白的墙面,左手臂高举,侧脸盯着手臂的方向。 林承面前放着画板,用手中的画笔蘸了几下颜料。 他盯着男人粗犷的身体,迟迟无法下笔。 林承一点儿也不想画。 他和林过不一样,林过五岁就开始学画画、弹钢琴,而且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林承却是半路出家,难以望其项背。 要不是林山德觉得画画是豪门子弟必备的技能,林承才不想学这种毫无用处的东西。 见林承迟迟不下笔,一旁的绘画老师道:“二少,你不用害怕画得不好,想要学好画画一定要先下笔。” 林承硬着头皮在画板上画了一道,却因轻重不当,破坏了整幅画的美感。 看着这张乱糟糟的画,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窜起! 他的人生就像这张画,每一道痕迹都是败笔。 绘画老师没办法,只好重新给他换了一张画布。 “没事的,重新画就行了,专注点儿,注意明暗区分。” 站在墙前的男模身体都僵了,小腿肚子发颤,他忍不住道:“三少,能让我休息一下吗?之前给另一个少爷当模特都没这么累——” 闻言,林承的目光像凌迟的刀子落在男模身上。 “你说什么?” 森寒的声音透着杀气。 绘画老师想劝已经来不及:“二少——” 林承走到男模身后,将一桶黑色的颜料兜头淋在男人的头上! 这当然不够,林承又把另外几桶颜料泼在男人身上。没多久,男人浑身是淋漓的颜料,各种颜色混合在一起,像是一幅巨大的抽象画。 斑斓的颜色映在林承浅淡的眸中,他突然大笑起来,面部扭曲狰狞。 “是,我不如林过,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吧?” 林承恶狠狠地盯着教学老师:“我画画不如他,弹琴不如他,什么都不如他,但是你们想过没有,他拥有的都是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你们敢嘲笑我?你们也配!” 林承一脚踹在男模的肚子上,男模吃痛地蹲下身,整间画室内浮动着颜料的气味,熏得人头疼。 林承像是享受到报复快感的小孩,他一脚踩在男模的脸上,男模的侧脸因为挤压变形。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评价我?我就算不会画画也比你尊贵一千倍一万倍,我看到你的裸/体都觉得恶心!” 突然,几道敲门声打破了画室内紧绷的气氛。 林承怒道:“谁?!” “我,宋之劼。” 听到宋之劼的声音,林承脸颊上的肌肉攒动了一下。 又是这个人。 过了一会儿,林承打开门,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 他依旧是平时乖巧礼貌的样子,似乎刚才那个发飙的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宋管家,你找我有事吗?”林承笑着问。 宋之劼手里端着一个银质餐盘,上面放着下午茶和小点心。 “太太担心你待在画室内时间久了肚子饿,让我给你送点儿点心吃。” 他依旧是那副冷静疏离的样子,西装严丝合缝,和林承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林承突然有了想给宋之劼画一张画像的冲动。 那一定很有趣吧,他忍不住想。 林承从宋之劼戴着雪白手套的手上接过银盘,“谢谢宋管家,我会好好享用的。” “我刚才好像听到里面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宋之劼的目光从林承的头顶望进去,注意到了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男模。 林承把门缝拉得更窄了,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哪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我画画需要安静的氛围,一定是你听错了。” 宋之劼不信。 刚刚他明明听到男人痛苦的叫声。 而且,里面那面墙上怎么被泼了这么多颜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凶杀现场呢。 林承在原书里就是个特别擅长伪装的白切黑,把别人骗得团团转,就连一向精于算计的林继也曾被他的表象骗过。 “能让我进去一下吗?” 林承舔了舔后槽牙:“不行呢,宋管家,我不太喜欢别人看到我的作品。” 他总觉得宋之劼看透了他,这种感觉让林承觉得很不舒服。 “既然如此,”宋之劼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谢谢宋管家。” 背对着林承,宋之劼莫名感觉后背像是被一道贪婪的目光灼烧出一个洞。 他回头。 少年依旧扶着门框,脸上带着精致的笑容。 · 林家晚宴。 长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餐,精致的瓷瓶中插着娇嫩的花朵,烛光摇曳间,投下明暗不实的阴影。 “阿继,听说你最近和你张伯伯闹别扭了?”林山德坐在长桌的最前方,悠悠开口,“你张伯年纪确实大了,在有些事情上或许不如年轻人思想开化,但怎么说他都是和我一起打江山的老臣,别太拂他面子了……” 林继用刀叉扎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和林山德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张伯倚老卖老,总是在新人面前标榜自己资历,打压新人的想法。我不认为这种人还有资格继续留在林氏集团。爸,你和我说过,我们是需要盈利的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我看张伯也到了该退休享清福的年纪。” 这话一说,有和林山德对呛的味道。 林山德刀叉一撂:“你小子是不是翅膀硬了?敢和你老子叫板了是不是?!” 陈莲对儿子使了个眼色,随后柔声道:“老公,阿继好不容易回来一起吃个晚饭,别闹得大家不愉快。” 林承附和道:“爸,我哥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他一定是为了公司好。” 林继冷嗤一声:“你们母子俩就别演戏了,倒胃口。” 说罢,只听身后椅子唰得响了一声。林继从桌前站起,二话不说朝门口走。 林山德气得胡子哆嗦着:“看看!这就是我养的好儿子!现在是越来越有本事了,敢给老子甩脸子了!” 他对着林继的背影吼道:“你走吧,下次别回来吃饭了!” 陈莲眼角眉梢漾着笑意,努力压抑着不让人看出来。 “老公,你别这么凶阿继,万一他真不回来吃饭了怎么办?咱们一家人闹别扭,外人看到了该笑话林家了。” 林山德用手指指着林继离开的方向,抖动着:“你把他当一家人,他可没把你放在眼里!” “没事,阿继和阿承都是我的孩子,当妈的哪有和孩子置气的。” 宋之劼一直在角落里静静看着林家的闹剧。 他朝门外望去,林继已经坐上车走了。 豪门世家,其中的恩怨是非错综复杂,宋之劼在心中不免唏嘘。 比如谁能想到一直在给林继说话的陈莲,实际上恨不得林继滚出林家呢。 还有陈莲的儿子林承,居然一边恨不得夺走林继的一切,一边又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有不能见光的心思。 好大一盆狗血啊。 烛光摇曳。 林承突然道:“爸,你没觉得我们吃饭时太安静了吗?” 他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个恶劣的笑。 “要不,让林过给我们拉一首小提琴曲吧。” 第 6 章 第六章 不愧是父子,林山德没有任何犹豫,脸上带着近乎歹毒的笑意说:“宋管家,你去叫一下林过。” 这一招太阴损了,宋之劼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他道:“最近听说他们学校里快要期中考试了,三少爷应该在复习吧。” 一向很少对上级的命令赘言的管家今天居然多嘴了。 林山德不满地皱眉,眼睛一大一小:“你怎么突然关心起那臭小子的成绩来了?” 林承冷哼一声:“宋管家该不会觉得,我们故意为难他吧?” 宋之劼打了个哈哈,摆手道:“没有……”个屁。 随后脚尖一转,离开了三个人的视线范围。 · “哟,这不是三少爷吗?怎么和我们一样,在这里洗起衣服来了?” 秃顶的男人在“三少爷”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刺耳的讽刺。 林过坐在盆前当作没听见,用在衣服上的力道暗暗加了几分。 男人是林家的司机,以前专门送林过上学,后面真少爷回来后,林山德就再也没让林过坐过家里的车,他每天都要早起半个小时徒步走到学校。 林过从没有惹过这个司机,男人只是单纯觉得好玩。 有一种看着别人从云层摔进谷底的愉悦。 说白了就是幸灾乐祸。 男人看着沉默的少年,一脚踢翻了他脚边的塑料盆! “没听到我说话啊?你聋了吗?!” 一道冰冷中透着森寒的声音响起。 像是混合着冰碴的冷水兜头而下。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赚外快的事情吗?” 说话的人是林过。 “你每次送完林承还会在外面跑几单,有没有想过,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觉得你还能继续待在这里吗?!” 秃头男人像是被捏住七寸的蛇,只能干瞪眼却不敢发出一言。 林过冷笑一声,从秃头男人身边重重擦过,弯腰捡起刚洗好就被弄脏的衣服。 他低着头,突然看到面前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 这是一双手工定制的皮鞋,干净得不染一尘,映着少年近乎苍白的脸。 不用看,林过也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只见一只白皙的手捡起地上的一团布料。 宋之劼道:“这里为什么这么乱?” 秃头男害怕林过真的把他偷偷拉外快的事情抖落出去,他一边帮林过捡衣服一边道:“刚才我不小心把他的盆踢翻了,不好意思啊三少爷。” “……” 变脸比翻书还快。 宋之劼不太相信,问林过: “是这样的吗?” 他淡淡给少年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不要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嗯。”林过没有否认。 不是因为他宽容大度,他只是觉得在这件事还可以做别的文章。 “宋管家,你看,我怎么可能说谎呢。”秃头男心虚地用手摸了一下光滑锃亮的脑袋。 “行。”宋之劼说,“三少爷,你和我一起去一趟正厅。” 林过停下手里的动作。 “这个点?” “对。” 林过皱着眉把衣服全放好,转身跟在宋之劼身后。 两人穿过走廊,廊檐上挂着一盆盆绿萝,阳光穿过绿萝,将斑驳的绿影投在身骨嶒崚的斯文男人身上。 “你会拉小提琴的吧。”宋之劼突然问。 林过点头。 “那就好。” “所以,”林过偏过头看宋之劼的侧脸,男人的下颌线流畅顺滑,让人不舍得移开眼睛,“他们是想让我在晚饭时拉小提琴?” 果然是未来聪明的大反派,猜得很准。 宋之劼欲言又止,林过在他开口前道:“没事,我琴技很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林过在安慰宋之劼。 “……” 这不是弹的好与坏的问题,而是尊严的问题。 到了餐桌前,林承笑道:“怎么来得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肯赏脸呢。” 林山德:“林过,我们三个人吃饭觉得太安静了,你就在旁边给我们拉首小提琴吧。” 客厅的角落里,放着一架施坦威钢琴和一个小提琴。 宋之劼突然毛遂自荐。 “林董,我小时候学过几首钢琴曲,能否让我给三少爷当个伴奏?”为了说服林山德,宋之劼又补充,“只有小提琴曲太单调了。” 闻言,林承眉心耸起,他的目光像是黏在面前长身玉立的男人身上。 这个宋之劼,他又想搞什么…… 陈莲柔媚笑道:“宋管家居然学过钢琴?我们算有耳福了。” 宋之劼在心中苦笑。 到底是有耳福还是有耳灾还不好说。 毕竟他已经十几年没碰过钢琴了。 堪称琴渣。 他都佩服自己的勇气。 小时候宋之劼的父母给他报了钢琴班,但是因为当时宋父创业失败欠了外债,家里一下子拮据起来,宋之劼就再也没机会弹钢琴了。 宋之劼走到施坦威钢琴前,黑色的琴身映出男人白皙的面容,他款款坐到琴凳上。 林过则拿起一旁的小提琴。 宋之劼摘下手套,将十指悬在黑白键上,他的手指又细又长,骨节分明,是非常适合弹琴的一双手。 他暗自吸了一口气,对林过说:“舒伯特的小夜曲。” 少年将小提琴架在下巴和锁骨之间,手指按在弓杆上,准备完毕后对宋之劼点点头。 优雅的旋律从小提琴上流泻而出,宛若把人拉到一个美妙的夜晚,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 突然,一个跑了调的键音打破了温柔的夜晚,像是不合时宜的闪电。 宋之劼心虚地继续弹奏。 他的节奏时快时慢,不时还会跑出一个杂音。 小提琴曲则发挥得很好,但无奈实在带不动宋之劼的“神曲”,一首小夜曲七零八碎,闻者逐渐有了捂住耳朵的冲动。 林山德实在受不了了,他对宋之劼道:“宋管家,好了好了,差不多了。” 林承皱着的眉心就没解开过,一开始是因为宋之劼提出要给林过当伴奏,后面就只是单纯觉得噪音太大。 宋之劼兀自弹奏,手指没停,跑了调的钢琴声混合着优美的小提琴曲,简直堪称折磨。 “宋管家,你也饿了吧?”陈莲的一只手已经虚虚掩在耳朵上了,“赶紧去吃饭吧。” 钢琴声一停,林山德脸上露出如蒙大赦的表情,摆手道:“把林过也带走,你们去吃饭吧。” 宋之劼从琴凳上站起:“可是我们一首曲子还没奏完呢……” 他好久没弹过钢琴了,施坦威的触感让他找回记忆中的感觉,虽然弹得不太好,他却享受其中。 他才不想管听的人的死活呢。 反正林家父子就没安好心。 “没事的,反正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啊,阿承?”林山德问林承。 林承无奈,为了他的耳朵好,只能点头。 宋之劼:“走吧。” 林过放下小提琴,刚走到宋之劼身后,听到林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管家要去饭厅吃饭,你就不用跟着过去了吧?” 林承看着宋之劼和林过一前一后的身影,咬牙道:“别忘了,你只配吃我们家的剩饭。回你的阁楼里等着吧。” 林过用眼睛瞪了林承一眼,少年的拳头默默攥紧。 他发出一声只有宋之劼才能听到的冷笑。 林过冷漠地转身,直接走了。 · 翌日早上,宋之劼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嗓子眼里咕哝了一声。 “喂?” “宋管家……” 是林继。 宋之劼睡意登时没了,他从被窝里坐起,脑袋上顶着几根翘起的头发。 “大少,你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男人深沉的声音落在耳畔。 “麻烦来秀庄一趟。” 随后挂上电话。 宋之劼:“……”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闹钟,现在才上午六点。 天杀的资本家,不把打工人当人。 宋之劼一边刷牙一边回忆原书里的情节。 他记得书中写过这一段。 昨天林继和家里发生不愉快,直奔主角受身边,他带主角受去了自己的私人山庄,和主角受在那里第一次发生了关系。第二天,身为文中的背景板兼工具人,宋之劼去帮林继给主角受买药膏。 对,就是擦主角受隐私部位的药膏。 绝了。 几乎每一部耽美文里攻受爱/爱后都要涂药膏。 因为攻的生/殖器/官总是异于常人,长度能绕腰上三圈,粗度堪比保温杯。 而受的小菊花则无比坚强,在被“庞然大物”一夜七次后依然能正常发挥作用。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无比般配吧。 宋之劼想。 而在耽美文里,涂药膏的情节更是司空见惯,因为能充分展示攻在床上的凶猛和事后的温存。 可是却苦了送药的工具人。 穿戴整齐后,宋之劼驱车前往秀庄。 秀庄是一座建在郊外深山里的庄园,园内林木郁郁葱葱,清幽古朴,是林继亲生母亲留给他的遗产。 林继的生母从小在这里长大,在世时经常带林继在秀庄玩耍,所以秀庄对林继意义非凡。 原书的作者选择这里作为主角攻受第一次di的地方,也暗示林继在和顾念安相处时已经不是简单把他当作替身,只不过林继当时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穿过幽雅的檐廊,宋之劼在别墅内见到了林继。 男人刚从浴室里出来,黑短的头发上缀着水珠,身上穿着白色浴衣,浴衣散开的地方隐约露出块垒分明的腹肌。 他一边擦头发上的水,一边道:“你帮我照顾一下念安,他生病了,现在正在卧室里。” “嗯,我去看一下他。” 宋之劼眼睛都没眨,面目冷静地直奔卧室。 卧室内一片昏暗,只从窗帘的缝隙泄下几道光芒。 双人大床一片凌乱,蚕丝被下伏起一个弧度。 宋之劼拉亮了灯,他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在卧室里踩到不明物体。 毕竟这种狗血文里的主角攻都有随地大小套的习惯。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能一夜七次似的。 宋之劼走到睡着的顾念安身边,轻声道:“顾先生……” 顾念安动了一下,看到宋之劼后问:“宋管家,你怎么来了?” 宋之劼也不想来啊,谁让他是卑微NPC呢。 “大少说你生病了,让我照看一下你。你需要医生吗?需要的话我现在就给私人医生打电话。你不用担心,医生嘴巴很严的,也不用觉得害羞……” 毕竟私人医生们早就习惯了。 顾念安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似乎没太明白宋之劼在说什么。 他艰难地从床上坐起,嘴唇苍白。 突然问:“宋管家,你觉得,林继是真的爱我的吗?” 细听,声音中夹着难言的委屈。 宋之劼心中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怪不得本书打着“虐恋情深”的标签,即使两人发生了关系,主角受依然不敢确定主角攻的心意。 “我不能随意断定大少的心意,但可以肯定的是,你是少爷唯一一个带回秀庄过夜的人……” 虽然台词烂俗了点儿,但还挺好用。 主角受的耳朵尖再次泛起艳丽的绯色,衬得白皙的脖颈秀美精致。 宋之劼轻轻拍了一下顾念安的肩膀:“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比如那里。”他朝顾念安眨了一下眼睛。 顾念安懵懂地问:“哪里?” 宋之劼继续暗示:“就是那里呀。” “我不太懂……” 林继走进卧室,正好听到宋之劼抬高的声音: “你的屁股有没有很痛?一夜七次能受得了吗?需要涂药吗?” 林继:“……” “宋管家——” 宋之劼闻声回头,看到林继半靠着门框,手臂随意地搭在一起。 男人脸上带着疑惑。 “你的脑袋是不是该漂白一下了?” 第 7 章 第七章 时间回到昨天。 林继和父亲不欢而散后,准备找顾念安吃顿饭。 自从上次庆功宴上两人接吻后,林继和顾念安没有再发生过身体上的接触。 不过,他的确主动找过几次顾念安,因为他很喜欢顾念安的那双眼睛。 没有世俗的侵染,饱含纯真和深情。 和那个人的眼睛几乎别无二致。 这些年,林继换了一个又一个床伴。在他们中,背影和那个人相似的,说话的语气却粗鲁蛮横;说话的语气相似的,身材却臃肿走样;身材相似的,生活习惯却纸醉金迷;生活习惯相似的,眼睛却无神且空洞…… 直到他见到了顾念安的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顾念安是海外留学硕士,目前在林氏集团做IT工程师,家境优渥,性格温柔。 他算是林继近年来遇到的最佳替身。 林继对顾念安没有一丝爱意,他只是爱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睛。 此时心情不爽,他想对着那双眼睛倾诉心中烦恼。 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产生一种和死去的白月光互诉衷肠的假象。 刚把车到林宅大门,林继发现他的公文包忘在了书房。 公文包里放着他的重要证件和签章,他一向都是随身携带。 现在的商战都比较弱智,抢公章、拔网线的事情层出不穷。为了对付弱智,林继只能采取最朴素的方法避免此类事情。 没办法,他只好折返回去拿东西。 把车泊好后,林继突然听到大厅内传来小提琴的声音。 他从小浸淫在琴声中,听到曲调开头就知道弹的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突然,破碎的钢琴声打破了小提琴的曼妙。 听着这不着调的钢琴声,林继往里瞅了一眼。 只见宋之劼端坐在琴凳上,背脊笔直,漂亮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他表情沉稳,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看样子享受其中。 丝毫不考虑听众的想法。 林继忍不住想起一些旧事。 阿潭也是一个琴渣。 林继有个年少的恋人名字叫明潭,也就是他的白月光。 他第一次见到明潭的时候只有六岁,那时候明潭就是因为不想弹钢琴躲在家里的桌子下,和与父亲闹了别扭的林继相遇的。 想及此,林继突然不太想去找顾念安了。 拿回公文包,林继看到宋之劼和林过在转角的走廊说着什么,一向不苟言笑的少年嘴角竟扬起一点弧度,看起来薄情的下三白藏着不宜觉察的柔和。 林继皱起眉,幽深晦暗的眸中情绪不明。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过好像和宋之劼的关系变好了许多。 对于林过,林继之前就不是很喜欢。 在他心中,林山德对林继的生母似乎没有太多的感情。 生母活着时,林山德就经常夜不归宿。 在他母亲病逝没多久,林山德立马续弦把陈莲娶回家,那时候林继就恨死了这个穿红戴绿、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 后面林继知道林山德在他生母去世前就和陈莲勾搭在了一起,他更是恨死这个女人。 恨屋及乌,林继对林过和后来的林承都不太喜欢。 也许是对自己的出轨心怀愧疚,林山德把林氏集团全权交给林继打理,在身后的遗产分配上也把大头都给了林继。 至于陈莲和林承则只得到了少部分的遗产,只能勉强维持体面的生活。 林继准备去公司里处理一会儿公务。 作为事业型男人,林继逃避烦恼的方法就是工作和情人。 情人带给他身体上的愉悦,工作带给他精神上的成就感。 林继拿着车钥匙,坐上库里南朝公司驰骋而去。 到了公司,林继意外发现IT部门的楼层没有熄灯。 公司并不提倡加班,分给员工的工作量也不是超额的,所以此时看到还有楼层亮着灯,林继很疑惑。 他推开玻璃门,看到了正趴在桌上的顾念安。 林继小心地走过去,发现顾念安脸颊发红,像是发烧了。 他用手背贴了一下顾念安的额头,果然很烫。 “念安,你是不是生病了?” 病恹恹的男人咕哝了几声,声音含混,不知道说了什么。 没办法,林继只好把人抱起来,送到总裁办公室内的休息间内。 这个休息间是林继平时睡午觉用的,里面有一张床,顾念安生病后不太老实,手臂揽着林继的脖颈往下沉。 林继差点儿和顾念安一起躺床上。 “念安,你是生病了吗?” 顾念安此时找到了几许清明,他睁开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男人。 看到面前的男人是林继后,顾念安不知为何有点儿委屈地瘪瘪嘴。 他不同于一般的男人,不适合用帅气来形容,反而“漂亮”这个词更适合他。 即使是“过尽千帆”的林继,也承认顾念安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温柔,一般人都会沉沦。 但林继一直把他当作白月光的替身,所以并不动心。 他只是爱那双神似的眼睛。 “你好像发烧了,要不要去医院?”林继问。 “我……”顾念安欲言又止,“我很难受,你能带我回……你家吗?” 这句话近乎邀约了,成年人几乎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林继把人带回秀庄。 他原本真的有和顾念安滚床单的想法,听说和发烧的人di会非常爽。 但不知为何,他今日想起明潭的次数太多了,对去世白月光的思念让他兴致减弱。 于是两人在秀庄的不同房间睡了一晚。 早上起床后,林继发现顾念安的烧好像还没退。 他给宋之劼打了个电话,想把这个麻烦丢给宋之劼。 反正一向做事严谨的宋之劼总是能解决问题,堪称好用,他乐得撒手不管。 当他听到宋之劼对顾念安说:“你的屁股有没有很痛?一夜七次能受得了吗?需要涂药吗?” 他觉得一向清冷的宋管家好像对他有了什么误会。 听到林继的话,宋之劼脸上带着不解的表情: “是我误会了吗?” 随后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还以为……” 林继站直身体,长腿一迈踏进卧室内: “昨天念安吃了退烧药,不过他看起来好像还生着病,你帮我照顾一下他,我去打理一下花园。” 他语调平静,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顾念安语调中含着委屈,似乎很不满林继的行为。 明明是接过吻的关系,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林继对他没有那么喜欢。 他以为是自己太内向了,平时没有给够林继再进一步的暗示,让林继怀疑他不愿意。于是昨天顾念安趁着生病对林继发出邀请。 可是林继却没有动他一根手指。 都说喜欢一个人最直白的表现就是生理性喜欢。 难道林继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么? 林继刚才的话冷冰冰的。 表面上是让宋之劼照顾他,可是他却感觉林继有一种甩掉包袱的轻松感。 顾念安真的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为何发展成这样。 宋之劼自然不知道主角受心中的弯弯绕绕。 不过,他能感觉到主角受心里不太好受。 宋之劼不太明白,明明书中这个时候,主角攻受是发生了关系的。 作者对两人的第一次用了极其隐晦的字眼,宋之劼还是看了好几遍才看出来这是“发烧py”。 当时宋之劼还吐槽作者对攻太好了。 因为听说受受发烧时爱/爱,那里会很热很紧,攻的体验感直接翻倍。 宋之劼很心疼受,生病了还要承受一夜七次。 虽然作者总是说做0也很爽,躺着就行,但宋之劼就是很心疼0。 毕竟是不适合性/交的地方,被保温杯塞进去能好受吗? 至于作者们描述的“爽感”,宋之劼不敢想。 林继走后,宋之劼联系了私人医生,他没到半个小时就到了。 宋之劼把顾念安交给医生后,突然又收到林继的电话。 林继让他拿点儿肥料,他正在温室内种花,需要用。 “……” 宋之劼都懒得吐槽了。 真的对得起“渣攻”的名号,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种花。 等着后面追妻火葬场吧。 宋之劼按照林继的要求拿了一点儿花肥,去温室花园见林继。 男人脱了西装外套,两只袖子捋到手肘以上,露出丰俭得当的手臂。 林继常年保持锻炼,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动作间牵动肌肉线条,一股男性荷尔蒙扑面而来。 不过,宋之劼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他忘不了书里主角攻做的那些烂糟事,人品有问题,身材再好也不过是一副臭皮囊。 “大少,你要的肥料。”宋之劼把肥料放到林继脚边。 他环顾四周,这个温室花园是林继生母最喜欢待的地方,自从她身故后,林继一有时间就会来这里亲自打理花花草草。 花园内鲜花盛开,蝴蝶翩跹其中,阳光从顶层玻璃上投射,照在两人身上。 林继脸上沾了一小块泥土,宋之劼看到了,从兜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灰色手帕: “大少,你脸上有一块泥土,擦一下吧。” 林继抬头,看到向他伸手的宋之劼。 宋之劼的手上戴着洁白的手套,掌心里放着一枚灰色手帕。 他接过,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手帕上带着洗衣液的清香,是清幽的蓝蕨香气。 原来宋管家私人用的洗衣液是这个味道。 宋之劼看林继擦了几次都没有擦干净,说:“泥土在你左边嘴角上面一点点……” 林继朝他说的位置擦了几下,“擦干净了吗?” 宋之劼:“还没有,再擦几下应该就好了。” 林继的霸总脾气上来了,他把手帕朝宋之劼胸前一扔:“你帮我擦吧,快点儿,擦完我还要施肥。” 宋之劼从胸前捞住手帕:“……” 要不是林继是上司,他一个卑微社畜惹不起,宋之劼绝对撂挑子不干了。 为了五百万,为了五百万,为了五百万…… 宋之劼在心中安抚自己。 他走上前。 由于原耽内卷,主角攻个子将近两米。 而身为背景板的宋之劼还是正常世界的身高。 明明一米七六的宋之劼在现实男人中算是个子高的了,来到耽美世界,他就像个南方小土豆似的。 林继看着宋之劼头顶的两个发旋,眼里带着自己都没觉察的笑意。 听说两个发旋的人很聪明。 宋管家很聪明吗? 林继想起之前宋之劼强烈要求调整上班时间的样子,得出一个结论: 反正不傻。 反正不傻的宋之劼垫了垫脚,勉强用帕子在林继嘴角边擦了一下。 擦掉了大部分,但是还是有浅淡的痕迹。 “那个……”宋之劼脚底重新挨到地面,沮丧地问,“大少,你能弯一下腰吗?” 他真的够不着啊。 林继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低下脑袋,方便宋之劼擦拭。 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近到林继能闻到宋之劼身上浅淡的蓝蕨香气,那气味清幽独特,沁人心脾。 等宋之劼擦好后,林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咳嗽一声掩盖尴尬: “我正好缺个帮手,你帮我浇一下水。” 他一只手拿着一株花苗,另外一只手握着铲子填土,等土盖住了根茎,宋之劼就在土上浇一勺水。 “你知道吗?我母亲生前特别喜欢这座花园,有时候她一个人独自在这里待一下午,我找不到她就会在保姆怀里哭闹。那时候我特别讨厌这座花园,心里想着将来长大了就把这里封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去。” 林继一边种花一边絮絮地讲着。 他很少在人面前提起生母。 林继在人前总是一副无坚不摧的样子,他的亲生母亲是他唯一的伤口,同时也是他的逆鳞。 宋之劼生怕不小心说错话,导致他明天早上因为左脚先踏进林宅而被辞退。 他小心翼翼地在脑袋里斟酌语言,确认不会惹来上司的不满后才开口: “大少的母亲如果知道你把她的花园打理得这么好,一定很欣慰。不仅如此,她要是知道你现在已经是林氏集团的一把手,肯定会特别自豪的。” 林继抬头,侧颜宛若刀削斧刻,有着凌厉的美感。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灵魂吗?” 宋之劼一愣。 “我信,无论山川湖泊还是草木花鸟,万物皆有灵魂。你的母亲必定化作了一株花、一只蝴蝶、一缕阳光,花香萦绕,蝴蝶缠绵,阳光照耀。她始终以另一种形式陪伴着大少。” 林继突然看向宋之劼,他没想到这个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宋管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戳到了他内心柔软的部分。 像是清风拂过一片荒凉贫瘠的土地。 宋之劼注视着一朵开在阳光下的玫瑰:“你不必难过,生死由命,都是必定会经历的节日罢了。” 也许是曾经死过一遭,宋之劼才能说出如此禅意的话。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宋之劼切切实实感受过死亡的恐惧。死神的脚步悄然而至,他的心脏仅在一瞬间就被那只巨大的手攥紧,浑身肌肉抽搐,瞳孔散去…… 离世前的几秒,短暂的人生像是倒放的磁带在他脑海一闪而过。 那时,他才意识并非只有年龄大的人才会死亡,在那之前死亡一直都是随机的,只不过大多数人都装作不知道而已。 宋之劼眼中带着超脱生死的淡然,林继感觉对这个背景人一样的管家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而宋之劼则没有注意到林大眼中晦涩的情绪,他注视着空中的一片浮尘,良久,才从记忆中回到现实。 突然,宋之劼看到一侧的自动喷淋系统射出几道水光! “小心!” 宋之劼用身体挡住射来的水迹,水渍在他后背绽放开来,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水珠散开,宋之劼的后背湿了一大片,黑色的头发滴着水。 林继双手不知何时落在宋之劼的肩膀两侧,他目光关切地问:“宋管家,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宋之劼全身都被自动洒水系统里的水浇透了。 宋之劼摇掉脸上的水:“我没事,大少,你没淋到吧?” 林继摇摇头:“我没有淋到。” 宋之劼看着出水的地方,“我们还是先从温室花园里出去吧,我担心等会儿它再喷水怎么办?” “嗯,好。” 林继和宋之劼从花园里出来,宋之劼脱掉已经湿透的燕尾服外套,把外套斜跨在左手手臂上。 “抱歉,大少,是我考虑不周了……”他充满歉意地说。 林继没明白他语气里的愧疚,问:“怎么了?” “怪我平时没有找人维护花园里的自动喷淋系统,我估计是系统长时间未维护出了故障……” 林继摆手:“没事,你平时处理林宅的事情本就很忙,难免百密一疏。过阵子我会专门请一位管家打理秀庄内的事务。” 之前因为秀庄内总共只有不到十个人居住,林继就让宋之劼代理着秀庄内的事务。 他手里事情繁多冗杂,终究忙不过来。 宋之劼:“好的。” 阳光下,他的白色衬衫湿了一半,隐约能看见里面白皙的肌肤。 宋之劼的身材劲瘦,腰上没有一处赘肉,极富美感的线条妥帖地束进西装裤内。 林继呼吸一滞。 他见惯了各种男人的身体,第一次隔着布料感受到贲放的性感。 那样纤瘦有力的腰肢,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如果掐一下会不会在上面留下痕迹…… “大少?我们回去吧,我需要换一身衣服。”宋之劼丝毫没注意到林继的异样。 林继收回心神,“嗯”了声。 “走吧。” 秀宅内没有宋之劼的衣物,没办法,他只能穿林继的衣服将就一下。 林继在衣柜里找出两年前他的一套西装。 “给,你试一下这个大不大?这个算是我在秀庄里最小的衣服了。” “谢谢大少。” “你不用谢我,你帮我挡了水,我应该谢你。”林继转身看他,“说吧,你有什么愿望或者想要的东西吗?趁着我现在心情好,你尽管提,我能实现的话尽量帮你实现。” 正在解扣子的宋之劼闻言停下动作,他笑了笑: “真的吗?大少不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林继转身看他:“当然是真的。” 宋之劼:“那我还真有一个愿望。” “你说。” “下次……”宋之劼那双掩在透明镜片下的桃花眼弯了弯。 “可以不要在早上八点前给我打电话么?” “打工人也需要好好休息……” 第 8 章 第八章 等从秀庄回来,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宋之劼困得眼皮打架,准备中午好好休息一下。 他是典型的J人,做事情喜欢按部就班,平时有严格的作息表,最讨厌别人打乱他的计划。比如昨天他计划零点睡觉,七点起床,这样正好保证七个小时的健康睡眠。 谁也没想到林继会在六点给他打电话。 这就导致宋之劼只睡了六个小时。 加上在秀庄忙忙碌碌,他觉得身体的关节涩滞住了,需要休憩一会儿才能恢复平时的行动力。 林宅车库内,宋之劼穿着宽大的西装从他的车上走下。 为了方便开车,他把袖子在手腕的地方折了两三道。 宋之劼手里拎着一个礼品袋——这是他买洗衣粉送的——里面装着他的湿衣服,刚出车库,迎面碰到郝梅。 郝梅正在吃东西,瞅到一道长长的影子,加快了往嘴里塞东西的速度。 等到她看清是宋之劼后,郝梅噎住,连续打了好几个嗝。 “宋、宋管家,咋在这儿遇到你了……” 估计是吓住了,郝梅把心里话直接说出来了。 宋之劼笑了笑:“我刚从秀庄回来,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郝梅的脸由白到红,又由红转白,双手在胸前挥舞着,拼命解释: “宋管家,你别扣我工资,我就是早上嗝儿没来得及吃早饭,我以为这里没人,想在这里吃点儿东西嗝儿垫一下。” 宋之劼被她胆小的样子逗笑了,低哂:“没事……” 这种上班摸鱼吃早餐的事情他穿书之前干过无数次,怎么会生气呢? 都是打工人,谁比谁高贵,宋之劼从来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责怪手下的人,郝梅只是刚来林宅,对他的秉性还不太熟悉。 姑娘不信,还以为他是笑面虎——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郝梅急得眼圈都红了,结结巴巴说:“宋、宋管家,你可别开除我哇,我一个月房租两千呢,要是没工作了只能喝西北风啦……” 宋之劼最不擅长安慰人,以前有朋友来他这里找安慰,他就只会“你别哭”“你别难过”“你别伤心”,要么就化身面点大师“揉揉”“捏捏”“抱抱”。 他手足无措立在一边,“我真的不是王熙凤,不会开除你的……” 郝梅一听,刚噘起的嘴一收,把快孵出来的小珍珠憋了回去: “真的?” “当然。” “也不会扣我工资?” 宋之劼要被郝梅气笑了:“不会。” “哦哦,宋管家你人太好了叭。” 郝梅吸了一下鼻子,用圆圆的杏眼打量着宋之劼身上松垮垮的衣服。 “宋管家,你身上的衣服不是你的吧?看着不太合身。” 宋之劼展开双臂,之前折好的袖口散开,看着像戏服里的水袖。 “嗯,这的确不是我的衣服。” “那是谁的啊?” “大少的,我在秀庄不小心弄湿了衣服,大少把他的衣服借给我穿一下。” 郝梅鸡啄米似的点头:“哦哦。” 她见宋之劼手里拿着一个袋子,从宋之劼手中抢过袋子。 “宋管家,我帮你拎吧。”郝梅看到这个印着洗衣粉牌子lg的袋子,一下子觉得一向高冷克己的宋之劼有了烟火气儿。 宋之劼:“这里面是我换下的衣服。” 郝梅有眼力见儿地说:“那我把你的衣服拿到洗衣房吧。” “好,谢谢了。” “没关系,顺手的事。” 和郝梅分开后,宋之劼准备换掉身上的衣服。 林继长手长脚的,衣服实在是太大了,宋之劼感觉四肢像是被封印住了一样不自在。 他在林宅内有一间专门的房子,偶尔会在里面午休,不会被任何人打扰。 宋之劼推开门,靠墙的地方放着一面比人高的穿衣镜。镜子里的宋之劼看着着实怪异,上衣包住他的臀部,肩膀松松垮垮。他身材偏瘦,撑不起来这身衣服。 宋之劼取下金边眼镜,镜框拿下的瞬间,整个世界一下子模糊了,像是蒙上了淡淡的水雾。 他的度数并不深,两只眼都是二百三十五度,略有散光,但是近视就是近视,摘下眼镜不可能看到一个完全清晰的世界。 宋之劼把眼镜轻轻放在柜子上,等适应了没有眼镜的世界后,脱掉林继的西装外套,上身只剩下白色的衬衫和一条黑色的领带。 宋之劼单手扯松领带,刚把领带搭在椅子上,一种不适感让他回头。 身后没有任何人,宋之劼皱起眉,以为自己多心了。 他继续脱上衣,修长的手指轻松地解开胸前的两粒扣子。 整个过程宋之劼的眉心没有松开,身上的肌肉不自觉绷起。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身后有一道黏腻的目光,像是有一个危险的动物在暗处窥伺。 这也许就是人的警觉心在起作用。 就在宋之劼解开第三枚扣子时,透过穿衣镜,他看到门缝外闪过一道影子。 宋之劼猛地扭身,正撞上转身的林承,他先发制人,喊了一声“二少爷”。 林承脚步钉在原地,像是脚底生出无数根系,将他死死困在原地。 他调整好表情,回身:“宋管家,我刚好经过,你叫我是有事情吗?” 宋之劼上身穿着宽大的白衬衫,由于扣子解开三颗,露出修长好看的脖颈和胸前的一小块皮肤,他的喉结并不突出但也不是毫无存在感,像一枚小小的桃核。 林承逼着自己把视线移开,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宋之劼露出大片的皮肤,他不敢相信居然有男人的皮肤像绸缎一样光滑皎洁,仿佛天生自带滤镜。 林承并非恰好路过,实际上他在正厅就看到了宋之劼。当时宋之劼正在和林山德说话,他看到宋之劼身上居然穿着林继的外套,心中陡生狐疑,忍不住想一探究竟。他很清楚,如果不弄明白为什么宋之劼穿着林继的外套回来,他肯定会几天几夜都睡不好的。 宋之劼松开眉心,脸上表情淡淡的:“我倒是没有事情,刚才听到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以为有人站在门口偷窥。” 林承脑子转得飞快,丝毫不慌:“宋管家,我也是男的,偷窥你干吗?难道你身上长了和我不一样的东西,是双性人吗?” 宋之劼:“……” 那可不一定。 要不是看过书,宋之劼也许就信服了。 但书里说林承对林继有违背人伦道德的心思,林承的话就没有说服力了。 林承假装现在才注意到宋之劼身上的衣服,皱眉问:“宋管家,你身上怎么穿着我哥的衣服?难不成你昨天在他那里过夜了?” 宋之劼一惊:“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转念一想,不对,林承有这种想法太正常了,因为原书里的林承喜欢林继,他现在是吃醋了。 宋之劼可不想参与主角们的修罗场,他只是一个小配角,在修罗场中最多就是炮灰,宋之劼还想退休养老呢。 “我在秀庄把衣服弄湿了,大少见我没衣服,把他的衣服借给我。至于你说的过夜,纯粹子虚乌有,二少爷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言毕,不知是不是宋之劼的错觉,他觉得林承浑身的肌肉放松下来,像是卸下警戒的小豹子。 这也太离谱了,林承对林继的心思昭然若揭,在别人面前都不掩饰了吗? 怎么会有人喜欢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啊,你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 宋之劼无法理解那些喜欢骨科文学的人——他还是太保守了。 林承的右腿膝盖以下的部分从小就被截肢,他今天穿了短裤,露出精美绝伦的仿生机械小腿。 阳光从窗外投射到他的机械腿上,昂贵的材质反射着熠熠的光辉,给人一种赛博朋克的科技感。 误会解除,宋之劼遂准备关门谢客。 语气礼貌疏离:“二少,我要换衣服了。” 林承耸耸肩,带着市井的笑意:“你换啊,我又不是女的。” 宋之劼心道:“你不是女的,但你是同性恋啊。” 林承有时候表现出一种恶劣的气质,让宋之劼不能把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当成小孩来看。 “我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换衣服,二少,希望你能体谅。”宋之劼保持着成年人的理智,语气尽量毕恭毕敬。 “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林承转身,身体定住两秒,像是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 宋之劼疑惑:“二少,还有什么事情吗?” 林承笑了笑,眼中却没有笑意:“宋管家,你确实没有在我哥那里过夜,对吧?” “当然。” “那就好,否则……”林承的指节咔嚓响了一下,带着威胁的意味。 宋之劼:“……” 主角团果然可以为所欲为啊,身为背景板的宋之劼惹不起。 让宋之劼震惊的是,林承对哥哥的占有欲都到这个地步了。早知道就不穿林继的衣服回来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可不想被林承记恨上,这个角色就是个疯批。 · 洗衣房内。 郝梅拿着宋之劼的衣服,和另一个年轻侍女聊着天。 “宋管家人真的特别好,我摸鱼吃早饭被他抓包,他一点儿没和我生气。”郝梅一脸幸福,“对于打工人来说吗,还有什么比拥有一位善解人意的上司还要开心的事情啊。” 另一个女孩道:“宋管家的为人那是没话说的,做事认真,对下面的人宽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郝梅疯狂点头:“嗯呢。” “不过,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啊?洗衣粉吗?”女孩用眼睛瞟了一下郝梅怀里抱的袋子。 “嗷,你说这个啊,这里面装的是宋管家的衣服。” “啊?”女孩震惊地打开袋子看了看,“宋管家怎么用这么……朴素的袋子啊。” 郝梅笑了起来:“哈哈哈一开始我也以为他拿的是洗衣粉。这只能说明宋管家是勤俭持家的好男人。” “也许是有收集癖?喜欢收集各种袋子?” “啊?”郝梅挠了挠脑袋,“也有这个可能。” 两个女孩聊得火热,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正在倒水的林过。 洗衣房内的角落里放着饮水机,林宅内的仆从一般都是在这里接水喝。 “不过,宋管家今天挺奇怪的,我看到他穿着大少的衣服。” 郝梅道:“宋管家刚从秀宅回来,他在那里弄脏了衣服,只能穿大少的。等会儿我让张妈洗——” 突然,玻璃杯掉在地上碎掉的声音把郝梅吓得一激灵! 她回头看到林过定定站在原地——瞳孔放大,脚边是碎掉的玻璃渣。 少年紧紧抿着唇线,眼中仿佛酝酿着疾风骤雨。 第 9 章 第九章 宋之劼换上平时的衣服,戴上手套,打了个轻轻的哈欠。 实在是太困了。 可惜还没到午休时间,宋之劼暂时不能休息。 他擦掉眼角溢出的生理性盐水,走出休息间。 林宅内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即使他不在宅内,一切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宋之劼四处检查了一下,并无异常。 · 正厅,陈莲正在和妹妹陈荷聊天。 两个姐妹长得很像,都是那种偏欧式的长相,鼻梁高挺,眉目深邃,林承良好地继承了这一点。 陈荷怀里抱着一只漂亮的布偶猫,猫咪舒服地眯着眼睛,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悠闲地扫来扫去。 陈荷眉心微锁:“姐姐,你就没想过让姐夫改一下遗产分配比例吗?” 陈莲叹一口气:“没用啊,我软磨硬泡了好几次,但是他死活不听,还冲我发火。” 陈荷忿忿,柳眉一挑,抚摸猫咪的力道大了些,猫咪“喵呜”一声: “真不知道姐夫怎么想的,这也太偏心了。” 陈莲还想再说些什么,眼角余光扫到宋之劼的身影,朝陈荷使了个眼色。 陈荷了然,转身看到正朝这边走来的宋之劼。 布偶猫在她溜神的空当儿,从女人腿上跳下,一溜烟跑到宋之劼脚边,在他裤腿上蹭了蹭。 “喵~” 宋之劼被突然窜过来的猫咪吓了一跳,见布偶猫猫并没有攻击性,这才放松下来。 陈荷:“雪团,跑什么,来妈妈这里!” 宋之劼看着脚边的布偶猫,笑道:“你叫雪团吗?” 布偶猫“喵”了一声算是回应,在他脚背上打了个滚儿。 陈荷走到宋之劼身边,从他脚边捞起雪团,略带歉意地说:“宋管家,我家猫不怕生,你别见怪哈。” “当然不会。”宋之劼说。 他的眼睛在陈莲面前的圆桌上瞄了一眼,桌子上摆着一个精致的花瓶,瓶中插着鲜艳欲滴的山茶花——并没有饮品。 宋之劼体贴地问:“两位要喝咖啡吗?” 陈莲笑道:“那麻烦宋管家了。” 陈荷抱着雪团重新坐到圆桌前。 她朝陈莲挤眼睛,发出唇语:他应该没听到吧? 陈莲摇头,她也不知道宋之劼有没有听到她们刚才的对话。 · 宋之劼没注意到这对姐妹花的异常,他走到茶水间,从上方的壁橱中取出两个圆口茶杯。 咖啡机烘焙豆子时,空气中浸染着微苦的咖啡香气。 宋之劼熟练地压粉、打奶泡、拉花,很快,两杯醇香浓厚的拿铁就做好了。 宋之劼在业余时间学习了咖啡拉花,图案多变,算是他的一个小技能之一。 当他把两杯拿铁放在桌子上时,陈荷眼中露出惊喜的光芒。 “宋管家,你居然还会拉花啊,这只小奶猫也太像了。” 宋之劼用奶泡在咖啡上画了一只布偶猫,猫咪栩栩如生,透着可爱的神气。 “过奖了。” 陈莲笑道:“宋管家你就别谦虚了。” “对呀对呀,你这手艺完全可以和咖啡店里的咖啡师媲美了呢。” 陈荷转头对姐姐道:“你们这是从哪里请来的管家,长得帅就不说了,还多才多艺、十项全能,我都想把人挖走了。” “你就别做白日梦了,宋管家现在在我们林宅可是香饽饽,老爷子对他可满意了,林继也对他喜欢得不得了,说是明年还要给他涨工资呢。” 宋之劼面如止水,不起波澜:“两位太太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他在心中放了两束小礼花——天呐,老板说要给他涨工资呐,这谁不开心啊。 “哦,对了,明天红太阳慈善机构的老总和夫人要来我们家里做客,一起来的还有几位媒体朋友,届时需要你提前安排一下。”陈莲嘱咐,“别忘了叫上林过那臭小子,我们全家要在媒体面前拍照,你让他不要乱说话。” 宋之劼不傻,他知道陈莲话里的意思。 “嗯,您放心,我会和三少爷说的。” · 终于挨到午休时间,宋之劼回到休息间,脱掉外套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他实在是太累了,没几分钟,就沉入黑甜梦境。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满打满算,他睡了一个小时。 宋之劼伸了个懒腰,戴上放在床边的眼镜,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 他想起陈莲上午说的话,准备去阁楼找林过。 平时这个时候他一般会给林过送牛奶,宋之劼准备送牛奶时正好把陈莲交代给他的事情完成了。 走到阁楼门口,宋之劼一只手拿着热腾腾的牛奶,另一只手在木门上轻扣。 以前,宋之劼都是敲三声,把牛奶放下直接走人的,一般不会和林过打照面。 这次,他刚敲第一下门,阁楼的门打开,露出林过略显稚气的脸。 宋之劼:“……” 不知道,还以为林过在等他呢。 自从上次在客厅一起弹琴后,宋之劼有好几天没见到林过了。 短短几天,林过像是抽尖的小树,又长高了几厘米。 都快比宋之劼高了。 看样子,宋之劼也送不了几次牛奶了。 宋之劼在林过脸上扫了一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林过的眉间罩着阴翳,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谁惹他了? 宋之劼不太走运,来当说客正撞上林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希望一切顺利吧。 想着,他手一哆嗦,几滴牛奶溅在白色手套上,泅出几点痕迹。 林过黑着脸,一声不吭接过宋之劼手上的牛奶。 宋之劼站在门口,恭敬状:“三少,我能进去一下吗?” 林过“嗯”声,宋之劼踏进阁楼内,把门轻轻带上。 他正在心中寻思怎么开口,少年先打开了话匣子: “你去秀庄了?” 宋之劼:“?”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而且,这个语气,怎么听起来像是兴师问罪? “嗯,你怎么知道的?” 林过转身,下三白的眼睛死死盯住宋之劼,阁楼内空间逼仄,宋之劼感觉到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狭窄的阁楼内,他几乎能听到少年急促的呼吸,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你为什么穿着林继的外套?难道,你在他那里过夜了?” “……” 不到一天的时间内,这句话宋之劼听到了两次。 离谱。 为什么真假少爷对他是否穿林继的衣服那么上心? 真少爷喜欢林继,宋之劼还能理解一二,林过又是为什么?难不成他也喜欢林继? 但宋之劼不记得原著里写过这个情节啊。 宋之劼站直身体,声音诚恳:“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和大少什么关系都没有,相信我,好么?” 林过看着他的桃花眼,足足凝视了有好几秒种,像是在努力从那潭水般清幽的眸中寻找什么。 “好,”他收回目光,语气中带着自我催眠的意味,“我相信你。” 宋之劼:“……” 要是知道林大的一件外套会引发后面这么多事情,宋之劼宁愿穿着湿衣服回来。 他想稀释一下阁楼内紧绷的气氛,漂亮的眼尾一扬,笑道:“你这几天又长个儿了,我应该也送不了几次牛奶了,快喝吧,喝完我顺便把杯子拿下去……” 林过却像是没听到,把装着热牛奶的杯子晾在一旁。 少年走到宋之劼身边,身后带着威逼的气势,宋之劼的身体不自觉向后靠。 他的身后放着一张桌子,宋之劼右手放在上面,手指不自觉蜷起。 林过走到宋之劼面前,两人还是第一次面对面靠得如此近,近得宋之劼能听到少年胸膛里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像想要拼命从胸腔里挣脱的飞鸟。 “你……” 宋之劼不知道林过想干什么,他本能地产生一种想要退后的想法,但是身后退无可退,脚底像是粘在木制地板上,移动不了分毫。 却见林过把手在自己头顶和宋之劼的头顶比划了一下。 “我还是没有你高,”林过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脸上却不显,“可能还需要你再送一阵子牛奶。” “……” 宋之劼“咦”了一声,他学着林过的样子比划了一下,明明差不多高度了啊。 林过坚持没有他高,搞得宋之劼也不确定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宋之劼懒得多做计较。 “行吧,反正我也送习惯了,那就再送一阵子好了。” “嗯,谢谢劼哥。” 宋之劼:“三少,你还是喊我‘宋管家’吧,你的哥哥是林继,我只是林宅的一个打工的。” 林过坚持己见:“我喜欢叫你哥哥。” 宋之劼:“……” 行吧,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他倒是不介意。 一想到阁楼里卧薪尝胆的少年将来会成为林家挥之不去的阴影,为了将来能不殃及池鱼,宋之劼觉得有必要和小反派处好关系。 但是,该怎么说服林过明天乖乖配合林山德他们演戏呢? 想及此,宋之劼蹙起眉头,心想陈莲也太看得起他了。 他只是原著里的一个背景板,怎么能担此大任? 林过会听他的吗? 宋之劼都能想象出林过生气的样子了。 平时林家的人视林过为玩物,林过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愿意配合他们饰演和和美美的大家庭? 宋之劼斟酌语言,尽量美化这个请求: “三少,明天林宅内会来几位客人,还有一些媒体……” 他感觉快说不下去了。 再怎么美化,也抹杀不了林家人的虚伪傲慢。 林过静静看着宋之劼,“嗯,你说。” 宋之劼心一横,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他向林过说明了要求,在这一过程中,少年始终安静听着,不发一言。 等宋之劼说完,林过淡淡道:“可以。” 宋之劼:“???” 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 他还以为林过要和他争执一番呢。 “你不生气?” 林过:“不生气。” 宋之劼不理解:“为什么?” 林过坐回椅子,一只手搭在上面,眼神中流露出少有的认真: “因为,我不想让你为难……” “这个理由可以吗?” 第 10 章 第十章 翌日,宋之劼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送到顶层阁楼门口。 林过平时穿的衣服根本无法见人,陈莲和林山德丝毫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幸好宋之劼一向思虑周全,他从给林承预订的几套衣服中选了一套最朴素的,准备拿给林过穿。 林过倒是没拒绝,看样子真的如昨日所说,不想让宋之劼为难。 红太阳慈善机构是国内一家专门针对农村留守儿童上学问题的慈善机构,每年资助上千万的留守儿童,在国内首屈一指。 很多大企业负责人都会参与一些慈善项目,以此彰显他们的社会责任感,为公司营造良好的声誉。 林山德的目的亦是如此。 他对留守儿童不感兴趣,但是参加这种慈善公益活动可以让林氏集团在大众面前更有亲和力。这不仅可以提高林氏集团的名气,还可以吸引股市中的散户前来投资。 按照商人的思维,这叫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红太阳慈善机构的负责人叫霍凯,他身着棕色西装,身高一米八几,身侧挽着一位娇小玲珑的女子,两人身影相贴,在媒体记者面前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 在林宅别墅前的草坪上,林山德携陈莲一起迎接霍凯和妻子孙云,宋之劼则站在林山德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脸上带着谦和的微笑。 媒体记者们举着摄像机对着他们疯狂拍照,按下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一位记者小声问:“那个站在林董身后的年轻男人是谁啊?”她看了看镜头里的照片,年轻男人隐没在两对夫妻身后,气质卓然,如山间清风般清爽疏俊。 身旁的记者道:“好像是林宅的管家,之前我还以为是个老头子呢,没想到本人这么年轻帅气,在镜头里很吸睛,丝毫不逊于网上的那些大明星。” “我要是星探绝对找他要联系方式,这不比内娱的某些丑男好看多了。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妥妥的明日之星。” 镜头里,林山德脸上堆着精巧的笑容,和霍凯握手。陈莲伴在身侧,与孙云低声交谈。 林山德亲切地与霍凯握手:“霍总、霍夫人,感谢二位愿意赏脸来我们林宅做客。” 霍凯笑道:“什么赏脸不赏脸的,林董说笑了。我们夫妻俩很感谢林氏集团捐的善款,替那些孩子们谢谢你们了。” 林山德对着镜头声情并茂:“应该的应该的,常言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们很高兴能为社会做点儿贡献,以后每年林氏集团都会捐款,希望孩子们都有上学的机会!” 记者们纷纷鼓掌,快门声如潮水般充斥在耳膜。 霍凯对这些华丽的场面话早就司空见惯,他笑道:“对了,我早就听说林家收养了一个孩子。林总宅心仁厚,心地良善,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提到林过,林山德心虚地咳嗽一声,摆摆手:“哈哈哈没什么,那孩子能平安成长,我看着也高兴。” 陈莲也跟着笑,将成年人的虚伪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旁的宋之劼彬彬有礼地问:“霍总,正厅早就备好了茶水和点心,请移步品尝。” 霍凯眼皮一掀看了男人一眼,瞬间瞳孔放大,像是见到什么奇珍异宝。 孙云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示意他注意场合。 霍凯脸上挂着爽朗的笑意:“可以啊,正好我们肚子饿了,实不相瞒,为了见林董,我和夫人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呢。” 林山德:“那就更好了,走吧,我们去正厅。” 四人并行前往目的地。 宋之劼走到媒体记者面前,朝诸位鞠躬:“各位记者朋友,如果你们不嫌弃,林宅内在后花园备了茶点,欢迎各位前去品尝。” “还给我们准备了茶点吗?林宅也太体贴了。” “谢谢啦,我肚子都叫了哈哈哈。” “快走快走,我是真的饿了,正好去看一下林宅的后花园,肯定美极了。” 记者和摄影师们拿着装备,张潇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一个女生经过宋之劼时,含羞带怯地递过一张名片。 “小哥哥,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能加微信认识一下吗?拜托拜托啦。” 宋之劼手里拿着女生的名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平时在街上不是没有遇到过主动加他微信的人,但宋之劼还是不太适应。 看着女生涨红的脸蛋,宋之劼嗫嚅:“不、不好意思——” 突然,一个人从宋之劼和女生中间穿过,把宋之劼手上的名片蹭到地上,连一句抱歉都没说。 女生吓了一跳,她看到那人在名片上踩了一脚,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 “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女生看着那人背影吐槽。 宋之劼则认出来那人是林过。 他在心中长吁一口气,捡起脏污的名片,温声说了一声“抱歉”。 他对谈恋爱实在没什么心思,不想耽误女孩子。 宋之劼不相信一见钟情,对这种始于颜值的恋情更是持怀疑态度。 总觉得容易一见钟情的人对感情并不真诚。 宋之劼还是比较倾向于细水长流。 他工作在身,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遗忘脑后。 正厅内,林山德和霍凯坐在沙发上,两人就一款广式点心谈论着,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门口,一个宽肩窄腰的男人迈入,他穿着黑灰色的格子西装,眉眼冷冽,薄唇轻抿,天生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势。 林山德看到他,像是忘记了前几日的龃龉,招手:“阿继,快过来,这位是霍总,红太阳慈善机构的总负责人。” 在外人面前,林继知道不能拂林山德的面子,他保持着平和的微笑,和霍凯握手。 “霍总,你好,我是林继。” 霍凯问:“没想到林大少年纪轻轻就成为林氏集团的掌舵人,真是后生可畏啊。” 林继笑道:“哪里哪里,是我父亲教导有方。” 林山德一手揽着林继的后背,两人一副父慈子孝的和谐模样: “阿继,你以后有时间多和霍总交流,他是前辈,有很多你能学习的地方。” 林继点头:“知道了,父亲。” 陈莲在众人面前靠近林继,语气体贴至极,眉眼弯成月牙:“阿继,你饿不饿啊?我让保姆在小厨房给你炖了鸡汤,听说你最近工作忙碌,正好补补身子。” 她将手放在林继后背,作亲昵状。 林继微微皱眉,没有理她。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射到二人身上,气氛像是缓慢拉紧的弦,在张力的拉扯中有了微妙的意味。 陈莲的脸一时又红又紫,嘴唇都哆嗦了。 连林山德的脸上也不太好看。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宋之劼忙出来圆场:“林董,我请来了专业的摄影师给各位拍照,需要让人进来么?” 林山德猪肝色的脸转过一道活色:“行,顺便把阿承和阿过也叫过来吧。” “好的。” 宋之劼让一位姑娘去叫人,他则在正厅的角落里喝了点儿饮料。 孙助理不知何时转到他身后。 他是林继的助理,个子和宋之劼差不多高,人笑起来很温和。 “宋管家,林总有一样东西托我带给你。” 宋之劼:“大少怎么想起给我带东西了?” 以前从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孙助把一个精致的礼盒递到宋之劼手上,“这是大少买来送人的人参,据说一棵有上万元呢,最后一盒他让我交给你。” 宋之劼向正在和霍凯夫妻攀谈的林继望去,男人的侧颜俊朗依旧。 “那,你替我谢谢大少。”他接过精美的礼品盒,外包装上显示盒中装着五根人参,拎着有点儿沉。 林继突然给他送东西,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孙助拿起一个小布丁放进嘴里:“最近林总变了很多,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宋之劼忍不住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林总经常找小情人,最近一两个月居然没有找一个人,这还不够奇怪吗?我都怀疑他被人夺舍了。” 宋之劼吃了一颗车厘子,甜滋滋的笑意蔓延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也许是他心里有了真正喜欢的人呢?野心家为爱从良,这不就是真爱吗?” 宋之劼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这只能说明主角攻和主角受的感情进展良好。 过了没多久,侍女带着林承和林过回到大厅。 林山德看到两个少年,热情地走过去,一只手臂揽住一个人。 林承笑着问:“爸,你们在干什么呢?” 而林过则侧脸看着林山德放在他肩头的手,眉头拧在一起。 像是看到了蛇蝎。 霍凯饶有兴趣地喝了一杯茶。 忍不住在心中啧啧有声: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 陈莲为了掩饰刚才的难堪,装作亲昵地走到林过面前:“阿过,你刚才去哪里玩了?我们要拍照呢。” 林过半个眼神都没给她,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陈莲:“……” 梅开二度。 她用眼睛瞟了一眼林山德,似在无声控诉。 这还怎么演? 媒体记者已经吃完茶点回来了,万一他们看出来林家对林过这个养子一点儿也不好,传出去林家的名声可就没救了。 林山德咳嗽一声:“阿过,来爸爸这里。” 林过看了一眼在角落里和孙助理聊天的宋之劼,忍着内心的不适感走到林山德身边。 孙云笑道:“林董和林太太果然是大善人,把养子养得这么好。” “霍太太过奖了,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怎么可能没有感情?”陈莲厚着脸皮说。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林继说:“我们快点儿拍照吧,公司里还有事情需要我处理。” 霍凯:“没想到林总是个工作狂,怪不得林氏集团在你手下能这么风生水起。” 林继没有吭声,其实他只是觉得看不下去了而已。 一家子各怀鬼胎的样子让他心里直犯恶心。 豪门世家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里面的纠纷矛盾令人咋舌。 今天,记者们准备专门就林氏集团和红太阳慈善机构捐款的新闻为林家做一个专题,详细介绍林家的情况,因此需要给林家拍几张全家福。 “哥,你最近工作累不累?”林承笑着问林继。 摄影师的镜头将二人拉近。 林继看了一眼记者,露出一个笑容:“不累,你最近缺零花钱吗?我回头打给你,你带着你的同学们去玩吧。” “大哥对我也太好了,谢谢大哥。” 林山德和陈莲坐在沙发上,林继个子最高,走到二人身后。 摄影师已经就位,就等着林家人全部坐好拍照了。 林承走到陈莲面前,坐在她前面,陈莲把手按在他的肩头,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 林山德对林过招手,脸上的皱纹舒展,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阿过,现在就差你了,过来,坐爸爸前面。” 林过却迟迟不愿移动步子。 他一点儿也不想和林家人一起拍合照,他们根本不是一家人,只是把他当作维持名声的借口。 令人作呕。 记者们将摄像头对着林过。 有人在下面嘀咕:“这什么情况啊?林家人不会在演戏吧?” “嘁,我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这位假少爷明显不太喜欢这家人。” “有意思,这不比林氏集团家庭和谐的专题有看点?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豪门假少爷惨遭霸凌,所谓良善其实是有钱人的伪装?》。” 见林过在原地一动不动,陈莲脸上的笑容彻底冷掉,她嘴角抽了抽:“阿过,你站在那里看什么?过来,我们一起拍张全家福。” 林过像是自动屏蔽了她的话。 陈莲朝宋之劼看了看,对他使眼色:你快去劝劝他。 宋之劼指了指自己,满脑袋问号。 怎么又是他?他说的话林过也不一定听啊。 林过注意到陈莲和宋之劼的交流,他的脚尖动了动。 在宋之劼头痛欲裂想办法时,少年走到林山德身前坐下,保持着一段距离。 摄影师道:“好,现在我要开始拍了,来,大家都笑一笑。” 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同时,宋之劼的方向传来花瓶碎掉的声音! “啪!” 那声音太大,将整个客厅内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一个景德镇陶瓷制作的瓷瓶从桌子上滚到地下,碎得七零八落。 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正在拍照的林家三兄弟目光齐齐投向宋之劼,其中林过差点儿站起来,要不是林山德按住他的肩膀,少年可能已经跑到宋之劼身边了。 林承的目光越过林过的头顶望过去,他的心揪在一起,生怕宋之劼出了什么事。 林继的年龄到底长了几岁,他比林二和林三镇定一些,脸颊上的肌肉绷紧,显得轮廓更加凌厉。 而这一切,宋之劼一无所知。 几秒钟前,他还在想怎么说服林过去拍全家福,正想着,一道炸在耳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孙助理一脸歉意地看着他:“抱歉,都怪我不小心。” 他没注意到手边的一个花瓶,手臂一伸,不小心把花瓶弄到了地上,碎了。 幸好花瓶碎片没有伤到任何人。 孙助理弯腰去捡瓷器碎片,宋之劼拦住他:“别动,万一伤到你的手指怎么办?你别管了,我会让人处理的。” 而另一边,林承看到林过因为过分紧张后背绷起,活像应激的大型猫科动物。少年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握着,手背上的青筋充血裸露,宛若蜿蜒的山丘。 林承皱眉看着林过的手,脑子里冒出一个不成型的想法。 这个想法让他内心翻江倒海,像是窥见了非常可怕的怪物。 摄影师看着镜头里彻底崩坏的画面,说:“还是重拍一张吧,这张废掉了。” 林山德问:“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摄影师遗憾地说:“三位少爷都没有看镜头,目光全都看向一个方向了。” “那就重拍一张吧。”林山德说,“你们都别走神。” 林承“嗯”了一声:“好的,爸爸。” 见宋之劼没有受伤,林继收回目光,正了正衣领。 林过则依旧没收回心神,眼睛看着宋之劼。 林山德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别看了,拍照。” 林承面上不露声色,实际上恨不得揪着林过的衣领问个清楚。 等拍完照,五个人的脸都僵了。 林继与霍凯道:“霍总,我公司里还有事情,就先走一步了,失陪。” 霍凯不以为意:“没事没事,你去忙吧。” 林山德对林承和林过道:“你们去送送哥哥。” 林承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好。” 他在众目睽睽下揽住林过的肩膀,温声说:“走吧。” 林过怔忪了一下,低声告诫:“把手拿开。” 林承面带微笑,仿佛已然把精致的面具焊在脸上。 他用只有林过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别忘了,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 “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承死死按住林过的肩头,林过如今已经比他高了。 “你既然这么反感,为什么要答应拍照?” 林过压住心头的汹涌怒意:“反正不是为了你。” 两人跟在林继身后走着,林继转身:“到这里就好,你们别送了,在家里好好学习。” 林承用眼角余光瞥到拍摄的镜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大哥。” 林过则像个闷葫芦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林继看着两个少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一转身,笑意像是俶尔远逝的游鱼,不见了踪影。 他当然知道做戏要做足。对于在名利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林继来说,这点儿演技他还是有的。 什么狗屁一家人,明明就是一个草台班子。 让林继震惊的是,林承的演技丝毫不逊于自己。 小小年纪,居然会对自己讨厌的人露出笑容——这说着简单,其实做起来很难。 难道是从小在贫民窟里摸爬滚打修炼的技能吗? 看来,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林继真的要多点儿防备。 送完林继,林过和林承在记者们的注视下走到餐桌旁吃东西。 桌子上放着一款草莓蛋糕,两人的手同时伸过去。 少年的手碰在一起,瞬间像触电般缩回! “你干什么?!”林过问。 林承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的笑阴森森的,明明是初夏,却有一种让人浑身觳觫的魔力。 “林过,我警告你,不要和我喜欢上同一个东西。” 他在林过的注视下,夺走草莓蛋糕,用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 “我的就是我的,你别想再抢走。” 林过冷笑一声:“怎么,现在不装了?不怕记者们拍到你的真面目了?” 突然,身后传来宋之劼清冽动听的声音。 “你们怎么在这里?” 林承一转身,脸上重新换上纯正无害的笑容,他手里拿着草莓蛋糕,舀了一勺送到宋之劼面前: “哥哥,你吃蛋糕吗?很甜的。” 而另一边,林过拿起一个抹茶酸奶布丁,布丁上放着一枚车厘子,看着很是诱人:“这个你要吃吗?” 宋之劼看着一左一右的两只手,一时犯难。 “……” 草莓还是车厘子,这是一个问题。 林承长了一张欧式的脸,深邃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真的很难让人拒绝。 但是林过的布丁有车厘子诶,宋之劼真的很喜欢车厘子。 左想右想,宋之劼还是决定谁也不得罪。 “你们自己吃吧,我不饿。” 林承肩膀一沉,露出遗憾的表情。 不过,好在,宋之劼也没有选择林过。 林承:“对了,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没事,是林董有事找你。” 林承嘴唇弯起讨人喜欢的弧度:“哦哦,好,我吃完这个蛋糕就过去。” 宋之劼转向林过,他的眼睛瞥向角落里的钢琴。 “你现在想弹琴吗?可以的话,我能给你当伴奏吗?” 自从上次试过施坦威钢琴后,宋之劼几次从钢琴旁边路过,都忍不住想上去弹奏一首。 几十万元的钢琴摸起来就是不一样,宋之劼在梦里都在怀念指尖触碰黑白琴键的美妙触感。 正在吃蛋糕的林承打了个嗝儿,差点儿噎死。 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他。 林过:“……我今天不太想弹。” 对于宋之劼的琴技,林过不敢恭维。 如果是平时没什么人的情况下,林过当然不会介意,但这次不一样,不仅有客人,还有一些媒体人。万一媒体把视频放到网上的鬼畜区,宋管家的脸可就丢光了。 他这也是为了某个战五渣着想。 宋之劼“哦”了一声,叹了一口气。 行吧。看样子只能下次再找机会弹钢琴啦。 · 下午,林宅走廊内。 窗外莺鸟啁啾,阳光洒在图案繁复的波斯地毯上,漾着点点流光。 之前给林家人拍全家福的摄影师站在走廊内,手上拿着一张照片,嘴里嘟哝着:“这张照片拍废了,太可惜了。” 他随手将照片丢到一旁。 几秒钟后,照片旁站了一双运动鞋。 林承捡起地上的照片,仔细端详。 照片中,除了坐在沙发上的林山德和陈莲,另外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镜头以外的某处。 像是有一个黑洞,将三人的视线牢牢吸引过去。 林承的注意力落在林过的侧脸。 照片里,林过的下颌绷成一条线,清晰明朗,宛若险峰。 他舔了舔后槽牙,脸颊上的肌肉耸动。 随后,眸中掀起腥风血雨,咬碎银牙,将照片狠狠撕碎! 林承的眼神凶狠阴鸷,一字一顿:“敢喜欢他,我会让你死。” 少年脚步一转,将碎成齑粉的照片撒在地上。 窗外的风一吹,恍若无痕。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临近下午三点,天气不错,晴空万里,林山德邀请霍凯一起打高尔夫。 林宅别墅后有一块儿高尔夫球场,平时林山德和林继会去那里打球。 高尔夫球运动作为一项上流阶层的社交方式,林家继承人很小就开始学习这种运动,林过也学习过,而且打得很不错。 而林承则是后面回到林家才开始学,所以球技不如林家的另外两个孩子。 湛蓝晴空下,林山德一手拿着球杆,双腿分开摆正姿势,朝远处的目标挥动球杆! 高尔夫球在绿色的草坪上方滑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宋之劼递上毛巾,林山德接过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林董好球技!”霍凯十分捧场,笑声爽朗,“我都好久没打高尔夫球了,不如你啊。” “霍总就别开玩笑了,我年纪大了,还不知道自己的水平?”林山德说,“你比我小十几岁呢,视力好,看得清,怎么可能输给我?我老眼昏花,比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喽。” “我可没看出来您老眼昏花,您这叫宝刀未老,我自愧不如。” 对霍凯的吹捧,林山德很受用,他大笑:“实不相瞒,我大儿子的球技才是堪称一绝,京城中他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我也不如他。” “那还不是您教得好。”霍凯站定,用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他瞅定目标,再次挥杆! 宋之劼在一旁看着,不得不震惊于霍凯惊人的爆发力。 霍凯:“我看林大少也到了该婚嫁的年纪,怎么也没见动静?我在他这个年纪都离婚了。” 林山德脸上一时没挂住:“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身旁一直没有个固定的人,我倒是给他安排过几次,他都不愿意。” “只能说,还是没有遇到让他安定下来的人。有时候,缘分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定,不可强求。”霍凯感叹着,突然面向林山德身后的宋之劼,“对了,宋管家,你有对象了吗?” 此人话题转换太快,宋之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在太阳的照射下,宋之劼的眼镜上浮着一片蓝紫色的光斑,他用左手中指扶了一下眼镜框。 “我目前还是单身。” 只听霍凯发出极轻的笑声,像是一粒投落在湖心的小石子,荡起不容忽视的涟漪。 宋之劼:“……” 这人好奇怪。 林山德走累了,粗喘着气说:“宋管家,你帮我陪着霍总打几杆球,我去阴凉处休息一会儿。”他将球杆递给宋之劼,后者接住。 宋之劼手里拿着高尔夫球杆,像是拿着烫手山芋:“我没有学过高尔夫球……” 林山德:“你不是在我和阿继身边看过好几次了吗?比着葫芦画瓢,不难的。” 霍凯的目光转到宋之劼的脸上,慢悠悠道:“我可以教你。” 男人将近四十岁,看人的时候像是珠宝商在估价,有一种功利性的试探。 宋之劼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林山德离开后,霍凯突然问:“宋管家,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男人,你会吃惊吗?” 宋之劼:“???” 这是什么魔幻剧情?! 他看了一眼在凉棚下看书的孙云,善意提醒:“霍总,您的妻子还在那里等你。” 霍凯了然,笑得爽朗:“宋管家,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我的妻子是开放式婚姻,她有女朋友,也不会限制我在外面养小情人。” 这种婚姻模式宋之劼也听说过,他倒是没有多惊奇。 针对霍凯的问题,宋之劼回答:“我并不歧视同性恋。” 一阵风吹过,空气中荡漾着青草的香气。 霍凯笑了笑:“那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宋之劼:“……” 要不是碍着林董的脸面,宋之劼真想把球杆挥到男人脸上。 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为了五百万,为了五百万,为了五百万…… 宋之劼在心中做好心理建设,摆出一个尽量温和的笑:“抱歉。” “你都不知道我会给你什么,就拒绝我吗?”霍凯问。 “无论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会做这种事情,我还没沦落到需要出卖/身体的地步。”宋之劼把球杆收起,“抱歉,我现在实在没兴致陪您打球。” 他转身想走,却见霍凯将球杆横在他面前。 他走到宋之劼身侧,声音中带着威胁的意味:“如果你现在敢走,我会立马说服林董明天炒掉你。” 宋之劼:“……” 他后悔没有随身带着录音笔,这样就算遭到职场性骚扰,也有证据为自己辩白。 就在这时,宋之劼看到远处走来一个男人。 男人宽肩窄腰,一双腿笔直修长,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是林继。 霍凯也看到了他,他与宋之劼拉开距离,上前想要握林继的手:“林总,你不是忙工作了吗?怎么现在来了?” 林继像是没看到霍凯伸过来的手,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霍凯:“……” 只见林继走到宋之劼身前,面对着霍凯:“听说霍总在这里打球,我来讨教两招。” 霍凯尴尬地收回手,干笑两声:“讨教算不上,我不过比你虚长几岁。” 后面这句话是故意说给林继听的。 林继不以为意,他双手握住球杆,站在白球前:“霍总,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拿年龄压我。”话音一落,林继轻轻一挥,白色的球以惊人的速度飞了出去! 霍凯脸色突变:“林大少,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林继没有分给霍凯半个眼神,他用鹰隼般的视力眺望远方,举重若轻道:“不好意思,球进了。” 霍凯:“……” 生平没有受到这么大的侮辱。 “我只想说……”林继眉眼弯出一个弧度,笑意不达眼底。 “别动老子的人,否则,我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第 11 章 第十一章 林继忙完公司里的事情,提前回家了。 回到林宅,他问家里的保姆:“我爸在哪里?” 保姆:“林董在和霍总打高尔夫球。” 他放下外套,朝别墅后面的球场走。隔着不远的距离,林继看到霍凯和宋之劼站在草坪上,霍凯一手撑着高尔夫球杆,和宋之劼挨得很近,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向礼貌谦和的宋之劼脸上带着嫌恶的表情,似乎想要远离男人,却被霍凯用高尔夫球杆横在面前,拦住了。 林继对霍凯的风流史有所耳闻,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洁身自好的人是少数,大家都心照不宣。 听说霍凯男女通吃,更恶心的是,他还聚众滛/乱搞过淫/趴。 以前林继找情人也没有这么混账过,至少他每次都是1V1. 看到霍凯一脸猥琐的样子,林继动动脚指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宋之劼是林家请来的工作人员,就是林家的人,霍凯欺负林家的人就是挑战他的威严。 林继对此零容忍。 林继朝两人走去,故意无视霍凯伸过来的手。 霍凯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不敢和林继正面刚,对宋之劼冷笑一声:“宋管家好手段,怪不得不愿意给我做小情儿,原来早就有主了。” 宋之劼嘴唇动了动,嗓子里的字眼还没蹦出来,林继乜了一眼气急败坏的霍凯,道:“霍总,你别忘了,是红太阳求着林氏集团捐款,不是我们巴着你们。国内慈善机构多的是,红太阳是可选项,不是唯一解。” 此话一出,霍凯愣了愣,重新打量着面前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嗓子眼卡住了。 林继说得没错,林氏集团算是红太阳慈善机构的金主,虽说后者成就了林氏集团的名声,但终究不是平等的关系。 他忍下这口恶气,冲林继和宋之劼冷笑一声,甩袖而去。 等男人走远了,宋之劼道:“大少,霍总有可能在林董面前给你穿小鞋……” “怕什么?林董再这么说也是我爹,难不成他会为了外人和我断绝关系?” 这话说的也是。 林继转身看向宋之劼,阳光下,男人皮肤净白,脸上反射着淡淡的光晕。 林继突然不想这么早结束,他说:“宋管家,陪我打会儿高尔夫。你不会打的话我可以教你。” “我学东西比较慢,希望大少别嫌恶。” 林继知道宋之劼是在谦虚,笑道:“我当然不会嫌弃你。” 偌大一个林宅,宋之劼管理得井井有条,林继对他的学习能力毋庸置疑。 林继绕到宋之劼身后,两人落在草坪上的影子紧紧挨在一起。 宋之劼能感受到男人站到他身后,那股雪松气息被阳光烘烤得炽烈,宋之劼不自然地绷紧肌肉,放慢呼吸。 “双腿站直。”身后传来男人磁性的声音。 宋之劼按照要求站直身体,一阵清风吹过,两人的衣角纠缠在一起,发出摩擦的沙沙声。 这奇怪的氛围让宋之劼很想逃。 “宋管家……” 突然被点名的宋之劼发出一声溢着鼻音的“嗯”。 “把腿打开点儿。”林继的声音带着命令的意味。 宋之劼脸上蒙上一股潮/热,他分/开腿,恨不得时间走快点儿。 林继把手放在宋之劼手臂上,开始教他怎么握杆。 他的目光越过宋之劼的发顶,帮后者掌控着高尔夫球杆的方向。 宋之劼身上飘着淡淡的蓝蕨清香,头发黑黑软软,衬得耳垂素白。 林继的目光停留在宋之劼左耳耳垂后的一枚红色小痣上。 那小痣像是造物主用血点的,很小很小的一颗,看着很……诱人。 林继的喉结上下滚动一轮,太阳晒得厉害,他感受到体内涌起一股躁动,像是困在四肢百骸的小兽,怒吼着想要撕咬着什么。 “是这样吗?”宋之劼浑然不觉,他握着高尔夫球杆,举起一个角度。 林继收回心神,手心潮腻。 “上半身向前倾。” “好。”宋之劼倾斜着上身,拿着球杆对着脚尖前的白球轻轻挥了一下。 球沿着轨迹平稳飞出——没有进洞。 这很正常,即使是老手也不能保证一杆进洞。 宋之劼笑了笑,感受到了这种运动带给人的多巴胺。 “没进,不过还挺好玩的。” 他笑着,转身看林继,那双蛊惑性很强的桃花眼中闪耀着喜悦的光芒。 轻微的笑意溢出,似夏至的风拂动柳梢。 林继看着他的眼睛,不由微微呆住。 整个世界的时间停止流动,全溺毙在那双柔情的眸子中。 宋之劼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林总,您是累了吗?” 林继反应回来,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动作像是逃跑。 “嗯,我有点儿累了,先回去了。” 宋之劼“嗯”声:“行,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 霍凯和妻子孙云离开后,记者们也陆续回去了,林宅内的仆人们忙着收拾残局。 宋之劼在各处指挥着,脚不沾地。 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一切终于回归原位。 宋之劼说了太多话,嗓子有点儿干涩。 他准备去茶室中调一杯蜂蜜柠檬茶润润喉。 然后就准备下班啦。 刚走到茶室门口,宋之劼听到里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已经上新闻了!这速度也太快了。” “我看一下我看一下,真的诶,哇,你们看到没?宋管家在镜头里真好看!” “让我瞅一眼评论区,哈哈哈,果然网友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谁说不是呢?成年人的世界充满套路,林董装起来连自己都信了。” 宋之劼站在门口“咳嗽”一声,茶话室内的分贝骤然降到零。 他走进门内,原本聊得欢快的仆从们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杯子里,鸵鸟一般装死。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眼力见儿,一个女仆怯生生问:“宋管家,你要喝什么啊?我帮你调吧。” 宋之劼说:“不用了,我自己随便调一下就行。” 他平时并不摆架子,但是职级放在那里,由下而上的敬畏也就明摆着。 “嗯嗯,我们休息好了,继续回去工作了。” 几个人溜着墙根准备出去。 宋之劼突然叫住一个人:“你们刚才聊的视频,是在哪个平台看到的啊?” 众人面面相觑。 “哦,在W博上。” “嗯,谢谢。” “没事的。” 宋之劼打开W博,在热搜上看到了林氏集团的名字。 他点开词条,进入博文。 博文很长,有图片有视频,评论区很热闹。 前几条评论比较正常,被博主置顶了,都是清一色的夸夸。 【林氏集团大气!这才是民族企业该有的社会责任感!活该你享受泼天富贵!】 【替留守儿童们谢谢林爸爸了,孩子们能享受教育真的很不容易】 【红太阳慈善机构就是留守儿童的再生父母,它把阳光带给了偏远山区的孩子们,让他们有机会上学读书!】 再往下,评论的画风就开始歪了。 【林董明显是假笑啊,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这些资产阶级有爱心吧,羊毛出在羊身上,有什么好感激的】 【十秒钟内把林董身后的男人的联系方式甩我脸上!别逼我跪下来求你们!】 【我在现场,那个男人是林宅的宋管家,本人比照片好看无数倍!】 【卧槽,这也太好看了吧,姐妹们别拦着我,我要嫁给他!】 【笑死了这张全家福,各怀鬼胎,心思各异,我都替这一家人尴尬】 【有一说一,林爸爸的三个儿子都挺帅的哈,包括养子】 【林爸爸你是我素未谋面的爹,你还缺儿子吗呜呜呜】 【没有人觉得养子的眼睛很阴郁吗?看着就像大反派诶,好吓人(怂)】 【你们说(嚼嚼嚼),去林家面试(嚼嚼嚼)仆人需要本科学历吗?不敢想象当面和这位管家(嚼嚼嚼)说话我会成为多么阳光开朗的小女孩(嚼嚼嚼)】 宋之劼:“……” 他一边接热水,一边用勺子舀一勺蜂蜜,取了两片柠檬放进杯子里。 没一会儿,茶话室内飘荡着甜蜜的香气。 宋之劼将杯子放在嘴边吹了几下,隔着手套,茶杯辐射着暖暖的温度。 突然,他的手机跳出一条信息。 【林过:你现在在哪里?】 宋之劼腾出一只手打字。 【宋之劼:在茶话室喝茶,你是有事情要找我吗】 他给林过买了手机后,林过主动加了他的微信,两人平时不聊天,一直默默躺列。 林过那边没了消息,宋之劼看着对话框,也没在意。 他发现林过换了头像,遂点开小图,发现头像是林过自己画的一幅油画——画中是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上面落着一只蓝色的蝴蝶。 画技真是不错,宋之劼默默在心中赞叹。 就是不知道这是谁的手。 这样想着,宋之劼喝光了茶杯中的蜂蜜柠檬茶。 他刚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眼角余光中瞥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宋之劼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 林过拿着手机刚走到茶话室门口,突然,门内窜出一个清瘦的身影! 宋之劼身上沾着尚未冷掉的蜂蜜甜味,裹着风息,像一团柔软的云撞到林过身上! 幸好林过和他差不多高,力气也足够大,堪堪顶住了突如其来的外力。 宋之劼脸上恓惶,胸口起伏,戴着洁白手套的右手掐着林过的肩膀,以此为支点稳住身形。 男人红润的唇瓣露出一个小口,呼气中晕染着浅淡的蜂蜜柠檬香气。 林过问:“怎么了?” 宋之劼找回理智,他与林过分开一段距离,默默走到林过身后,警惕地看着那扇门,像是茶话室内藏着巨怪。 支支吾吾:“那里……有一只狗……” 他因为小时候被狼狗咬伤过,所以很怕狗。 在路上看到狗,宋之劼都会主动退到半径十米以外的地方。 看宋之劼这么害怕的样子,林过没有掉以轻心,他绷直身体,准备和门内的恶犬大战一场。 就在这时,门内走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狗。 小狗只有茶杯大小,它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林过和他身后的宋之劼,奶声奶气:“汪!” 贼凶! 林过:“???” 第 12 章 第十二章 林过不可置信:“你怕狗?” 站在他身后的宋之劼定住身形,耳根浮上一层不自然的羞赧,缓慢点头。 一点笑意在林过眸中化开,像是落入水中的徽墨,泅染出斑驳的痕迹。 他走上前,一只手把小白狗拎起来,小狗四只脚丫蹬来蹬去,发出奶乎乎的吠鸣。 “汪汪汪!” 小奶狗的眼珠上莹润着水光,黑乎乎地倒映着少年的面孔,两片还没张开的小耳朵对折耷拉着,尾巴尖儿用力抻直。 “汪!” 宋之劼退后几步,脸色相较之前更白了。 林过端详着小奶狗问:“这狗是怎么进来的?” 宋之劼启唇:“不知道,我在休息室内看到的,可能是从外面跑进来的。” 小狗的鼻尖很湿润,看着很健康,林过能闻到小白狗身上奶哄哄的狗狗味儿。 小白狗力气耗尽挣扎不动,在林过手心里生闷气,偶尔发出不长不短的哼唧声。 宋之劼还是很怕,他想起小时候被一只比他个子还高的德牧追着跑的记忆,心脏像是注射了肾上腺素,咚咚咚跳得厉害。 “现在该怎么办?”林过问,“需要我把它送走吗?” 宋之劼稍作思忖:“还是我来吧,我给它找个主人。” 林过认识的人有限,宋之劼不认为他能给小白狗找到负责任的主人。他自己虽然怕狗,但只要和小白狗保持安全距离,应该没太大问题。 “我问问林宅的人有没有想领养小狗的。” “好。” 林宅的工作人员有一个大群,宋之劼在里面发了一条信息并@全体成员。 名为“吗喽集中营”的群中跳出一条消息: 【宋之劼:捡到一只小狗,有人想领养吗(图片)(图片)(图片)】 消息一出,群内像是捅了马蜂窝,沸反盈天热闹起来。 “哇塞,这是谁家的小狗狗啊,快让ee亲一口,mua~” “好想养,但是我妈不让养呜呜呜。谁敢想啊,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要看老妈的脸色(允悲)(双手合十)。” “要不,我养吧,我是一个人住,一直想养一只小宠物陪我来着。” 宋之劼@郝梅:“行,你来我休息室吧,我在这里等你。” 郝梅@宋之劼:“嗯呢,马上来。” 没多久,郝梅从走廊另一边探出一颗脑袋:“宋管家,我来啦,没等多久吧?” 宋之劼:“没有。” “狗狗在哪里呢?”郝梅朝他身旁逡巡,这才发现和宋之劼站在一起的林过。 她的声音登时小了下去:“三……三少爷怎么也在这里?” 说实话,郝梅有点儿怕林过,因为林过平时总是不苟言笑,像是全世界欠他二五八万的样子。和他比起来,林二少爷看着讨人喜欢多了。 还有一个原因,郝梅听洗衣房的大妈们说,林过的亲生父母是“杀人犯”,现在还在监狱里,所以她每次见到这个阴郁少年就犯怵。 总感觉像是黑化预备役。 面对询问,林过没有吱声。 宋之劼笑笑,替林过应答:“他有事情找我。对了,三少爷,你还没告诉我,找我有什么事呢。” 林过看了一眼郝梅,一递一声:“现在不方便说。” 郝梅:“……” 怎么有种“你是外人不配听”的被排挤感。 她指了指正在林过手里睡觉的小白狗:“就是这只小狗吗?给我吧。” 林过把小狗放到她手心,小白狗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两只前爪胡乱挥了几下。 “好可爱哦。”郝梅露出姨母笑,看着毛茸茸的小狗,心脏像是融化一般。 宋之劼:“对了,你今天准备怎么回家?” “我平时都是坐地铁上下班,现在带了宠物恐怕只能打出租车了。”郝梅突然想起什么,声音提高几度,“我差点儿忘了!今天晚上我要替张姐值班,得十点下班!” “你一个人那么晚坐出租车恐怕不太安全,”宋之劼思忖了一下,“要不然我今天开车送你回家吧。” 一直鸦雀无声的林过突然道:“不行。” 宋之劼坚持己见并阐明理由:“郝梅一个姑娘晚上打出租不太安全。” “你们孤男寡女,是不是也不太好?”林过的声音抬高,固执地说。 郝梅手里的小白狗被噪音吵醒,“汪”了一声,刷刷存在感。 林过一脸笃信,更正:“孤男寡女一狗。” 宋之劼:“……” 怎么还咬文嚼字起来了,这是重点吗? “我也去。”林过语气坚毅,像是谁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一直在旁边听的郝梅点点头:“可以啊,如果三少爷不放心,那我们一起回去呗。” 宋之劼叹了一声,把胸腔中的郁闷一点点挤压出去:“行,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和三少爷晚上一起送你回家。” “嗯嗯,”郝梅点头,“那麻烦宋管家和三少爷啦。” 她举起小白狗的爪子朝宋之劼挥挥:“奶油,快说‘谢谢’。” 小狗“汪”了一声,像是真的在说“谢谢”。 宋之劼本能地退后一步,郝梅注意到他的动作,“咦”了一声:“宋管家,你是怕狗吗?” 宋之劼摸了摸鼻尖,脸上泛起羞臊的赧色:“嗯,小时候被狗咬过……” “哈哈哈,”郝梅爆出一阵清脆的笑声,“真没想到宋管家居然怕狗,还是怕这么一丁点的小奶狗。奶油,宋管家怕你诶,来,凶一个!” 小白狗龇了龇还没长齐的小白牙,“呜”了一声。 “……” 宋之劼一只手堪堪扶着林过的肩膀,忍住想要跑掉的冲动。 林过身体一转,完全挡住宋之劼的身体。 像是在保护他。 郝梅闹够了,这才把小白狗抱走。 看着她的身影,宋之劼卸力般松开林过。 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笑,像是一粒小石子落进深潭中发出的闷响。 宋之劼转头看林过。 小反派是在笑吗? 林过剑眉深沉,薄唇成线,看不出情绪。 宋之劼以为是出现幻觉了。 “晚上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出去?” 少年眼皮扇动:“当然。” 宋之劼扶额,心中苦笑。 看样子今天晚上不仅要加班到十点,送完郝梅还要把假少爷送回林宅。 回到家也不知道几点了。 他感慨:美好的夜晚彻底被毁掉了。 不过也没办法,就算再选一遍,宋之劼依然会选择送郝梅回家。 毕竟她是女生,一个人大晚上坐出租车宋之劼不放心。 与其在家里为员工的安危左思右想,还不如亲自上阵他心里踏实一点儿。 · 挨到晚上十点。 黑沉沉的夜空中挂着一钩弯月,几颗疏朗的星子忽明忽暗。 郝梅手里拎着帆布袋,眼神空洞,脸色蜡黄,像是被吸干了阳气,慢悠悠走到停车场。 上了一天班,真的好累。 宋之劼和她约好,在这里等她。 停车场内灯光昏暗,姑娘掀了掀眼皮,看到了站在车子旁的宋之劼。 男人脱掉了工作时的西装长腿,上身穿着白T,下身穿着休闲的运动装,肩线利落,身形颀长。 宋之劼身旁,是和他差不多高度的假少爷——林过。 看到上司,郝梅抖擞了一下,似乎这样就可以把身上的“班味儿”抖掉。 她努嘴,扯出一个还算明媚的笑:“宋管家,我来啦!走吧!” 宋之劼打开副驾的车门:“现在已经下班了,叫我''之劼''就好。” 郝梅嘿嘿两声:“好的宋管家。” 宋之劼:“……” 郝梅躬身正准备钻进副驾,林过冷冷开口:“这里不是你的位置……” 冷不丁的一句话炸在耳膜,郝梅起身,在脑袋撞上车顶的刹那,宋之劼用手挡了上去! “咚!” 郝梅的头碰到宋之劼的掌心,宋之劼皱了皱眉,压住喉间的痛吟。 郝梅双颊不受控制地浮出愧怍:“宋管家,抱歉,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疼不疼啊?” 宋之劼收回手,笑道:“想什么呢?这点儿力道伤不到我的。” 郝梅眼中渍出水花:“真的吗?” “真的,你不用愧疚。” 郝梅转身看向林过:“要不我坐到后面吧。” 宋之劼不明白林过为什么不想让郝梅坐到副驾驶,他唇瓣绷平:“没事,你就坐前面好了。” “哦哦。” 郝梅拎着她的帆布包钻进副驾驶。 寥落的光线下,没人注意到林过面色骤降十摄氏度,周围的空气似乎冷凝成水珠。 他一声不吭钻进后排车座,唇线绷紧,没再发一言。 宋之劼刚坐到车里,郝梅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关心地问:“今天累不累?” 郝梅摆了摆手:“不累啊。” 才怪哦。 说罢,又打了个哈欠。 宋之劼:“……”不信。 “怎么可能不累?我以前加班到十点,下班的时候恨不得公司爆炸、宇宙毁灭。” 郝梅眼睛一亮:“宋管家,这个居然不是你的第一份工作吗?可是你看着好年轻啊。” 宋之劼想起穿书前的他是大厂里的社畜,每天戴着眼镜闷头干活,拿着不上不下的薪资给公司卖命,最后猝死在案头。 他笑了一下,音节低沉,带着乾坤无尽的意味,似是感慨又似是暗讽。 “我以前也只是个卑微社畜,当然,现在我依旧是苦逼打工人,你没必要把我当上级,在我眼中,大家都是一样的。” 郝梅激动地快哭了,嘴巴嘟起:“呜呜呜宋管家你好好哦,有你这样的上级我要给林家打一辈子的工……” 宋之劼:“……” 郝梅不掩饰了:“今天真的好累,我的手臂都酸了。” 昏暗的车厢内,郝梅腿上的帆布包里有什么东西咕涌了一下,哼唧一声。 “是奶油,它睡着了。”郝梅说。 宋之劼顿了一下,慌张地系上安全带:“你坐好,我送你回去。” “好的。” 宋之劼眼角余光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后座上攒着一团阴影,这才想起车内还有一个人。 他转身看向抱着手臂坐着的林过:“三少,别忘了系一下安全带。” 林过看着车窗外,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宋之劼:“???” 怎么感觉小反派生气了? 他哪里惹到这个小少爷了?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郝梅觉察到车厢内降至冰点的气氛,她咳了一声,缓缓道:“是不是因为我坐在副驾驶,三少爷生气了?” “是吗?”宋之劼不明白,坐在副驾和后面没什么区别呀。 郝梅侧过身问林过:“三少,要不我们换一下位置?” 林过抱着手臂坐着,依旧不看二人:“不用。” “……” 怎么还闹上小情绪了? 算了,没时间纠结了,还要送人回家呢。 车子在夜色中平稳驶出林宅,车灯劈开山间的雾岚,汇入城市中的车流。 到达目的地,宋之劼和林过看着郝梅进入小区后才重新回到车上。 宋之劼刚给车解锁,林过径直朝副驾驶舱走,打开车门,坐上去。 站在车外的宋之劼轻叹。 还要送小反派回林宅。 长时间开车,他的小腿肚子有点儿发酸。 他一坐上车,一直沉默不言的林过终于发声:“不用回林宅了。” 路灯的光辉透过车窗打在少年侧脸,描出深深浅浅的阴影。 宋之劼注视着林过高挺的鼻梁,疑惑地问:“那你晚上在哪里休息啊?” 林过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似是鼓足勇气。 “宋管家……” “嗯?” 少年唇瓣翕动,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中分辨不出情绪: “今晚,我能去你家过夜吗?”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为了说服宋之劼,林过说明原因:“现在是十点半,你把我送回林宅再回家,到家肯定都凌晨了。我不想让你在路上来回跑” 宋之劼思考片刻,认可地点点头:“可以的,只要三少不嫌弃我家就好。” 林过掀了掀眼皮:“你叫我林过就可以,我早就不是林家的三少爷了。” 宋之劼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开导他:“虽然你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千万别因此妄自菲薄。风水轮流转,谁也不知道将来是什么情况。” 毕竟未来的你可是在华尔街叱咤风云的商界巨佬,不要因为暂时蒙尘就对生活失掉信心。 前方是红灯,宋之劼停下车。 林过道:“谢谢你安慰我。” “算不上安慰,是我的心里话罢了。” 绿灯后,宋之劼一脚油门,汽车在夜色中宛若利箭,裹着呼啸声,驶向目的地。 到了家门口,宋之劼对着密码锁输入密码。门开后,宋之劼走进玄关脱鞋,林过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影子落在门内,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之劼问:“你怎么不进来?” 林过看了一眼房间内干净整洁的地板,像是踏入某个神圣不可侵犯的秘境。 少年犹豫开口:“我真的可以进去吗?” 宋之劼的桃花眼中反射着温暖舒适的柔光,笑得璀璨:“当然可以了,我家又不是怪物的洞穴,有什么不能进的?” 他从柜子里掏出一双新拖鞋放在林过面前:“喏,没人穿过的。” 少年犹豫着踏过门槛,脱掉脏污破旧的运动鞋,换上拖鞋。 玄关处放着一个木制鞋柜,从上到下摆着整齐的鞋子,看得出宋之劼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每双鞋子都不染一尘,价格也许不算昂贵,但胜在干净整洁。 林过手里拎着那双破了一个洞的运动鞋,偷偷把鞋子放在鞋柜旁边的旮旯里。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林过第一次产生了巨大的自卑感。 这种情绪他之前从未有过。即使每天和学校里富家子弟一起上学,林过也没产生过相形见绌的感觉。相反,他骨子里有一种恃才傲物的倔强和桀骜,从没觉得自己不如那群纨绔子弟。在林过眼中,他们不过是投胎投得好的寄生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脑子里一点儿东西都没有。 而在宋之劼家里,林过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积贫积弱。 此刻,想要变得强大的愿望像是越吹越大的气球,在少年稚弱的身体内急剧膨胀。 而这一切,宋之劼浑然不知。 他换好鞋刚起身,手机铃声响起来。 宋之劼将手机放在耳边:“喂?是外卖员吗?嗯,201室。好的,谢谢。” 挂上电话,宋之劼说:“我刚才点了外卖,咱们一起吃点儿宵夜。” 林过掩去内心中汹涌翻腾的情绪,点了点头。 没多久,外卖员将装着食物的纸袋递到宋之劼手上。 宋之劼拎着纸袋走到客厅的餐桌前,解开封贴,将散发着热气的夜宵摆在桌子上。 “我点了烤串、披萨、麻辣烫,快吃吧。”说罢,他拿起一小份披萨放进口中。 林过看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食物,说:“你平时经常点夜宵吗?怎么都是垃圾食品?” 宋之劼噎住:“……” 他嘴里塞着食物,含混不清道:“我也没有经常点夜宵,这次是因为你在,我觉得你可能饿了,所以才点这么多的。至于垃圾食品,我没觉得烤串、披萨、麻辣烫是垃圾食品呀。” 好吧,确实不太健康,但不至于和垃圾食品归位一类。 林过被他逗笑了,眉眼的线条缓慢柔和。 他拿起一根烤串,吃了起来。 两人很快陷入沉默,宋之劼边吃边打开电视,嘈杂的声音挤走餐桌上的静默,自在多了。 冷不丁,林过问:“你家里来过其他人吗?” 宋之劼从美食前抬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事,就单纯好奇。” 宋之劼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在这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并没有其他人来过。” 闻言,林过嘴角起弧,又吃了一块披萨。 电视中放着一部纪录片,宋之劼饶有兴趣地看着,所以并未注意到少年的表情变化。 吃完,林过主动要求清理桌子上的狼藉。 宋之劼:“嗯,那我去客房给你收拾一下。” 毕竟那间客房还没有人住过,平时宋之劼都是把它当仓库用的,不拾掇拾掇根本没法住人。 他抬脚欲走,突然,袖子被什么东西牵住。 宋之劼顺着手臂看过去:“怎么了?”他问林过。 少年目光沉炽,像是一抔闷烧着火的灰烬:“不用这么麻烦。” “那你睡哪里?”宋之劼不解问。 “我在你床边打个地铺就行。” “这样不太好吧。”宋之劼可不想让将来的大富豪记仇,说他怠慢人家。 林过嗯声:“没事,我不介意。你会讨厌别人和你睡一间房吗?” “我没事啊,那就这样了,我找两床新被子。” “好。” 过了一小会儿,林过把餐桌收拾完毕,宋之劼也把床铺弄好了。 他此刻换上了居家服,看着比白天少了几分严谨认真,多了几分随意。 宋之劼打了个哈欠:“你先去洗澡吧,我坐这儿看会儿电视。” “不用,你先洗吧,你洗完先睡觉,毕竟明天还要上班。” “嗯,这样也行。”宋之劼走向浴室。 林过则坐到沙发上,胡乱地找了个频道。他眼睛盯着五光十色的屏幕,耳朵像是蹲伺的猎豹,朝某个方向竖着。 卫生间的房间很快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混合着沐浴乳香气的热气从门下的缝隙飘散到客厅。 林过看着电视上的字幕,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就是怎么都无法组成完整的句子。 他听到莲蓬头喷洒热水的声音,偶尔热水停了,林过忍不住猜测里面的人到了哪个步骤。 是在洗头吗?宋之劼的头发沾了水是什么样子? 在涂抹沐浴露吗?白色的泡沫覆盖身体时,又是怎样柔糜绝艳。 开始最后冲洗了吗?他的眼中是否蓄满水雾,看着人的时候会不会特别勾人? 林过觉得嗓子像是着了火,浑身的皮肤仿佛爬着数不尽的蚂蚁,一时奇痒难耐。 他走到冰箱旁,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 混合着冰渣的水似乎无法浇灭少年内心的滚烫。 他站在打开的冰箱前,任由柜内的寒气吹在身上。 宋之劼穿着雪白浴袍从浴室中走出,他看到正在冰箱前发呆的少年,声音仿佛沾了水汽:“你怎么站在那里啊?很热吗?” 听到宋之劼的声音,林过抬头,一开口,声音都是嘶哑的:“嗯,有点儿闷热。” 宋之劼走向他,他的头发沾了水很潮湿,下巴上还滴着水。 男人一步一步靠近林过,林过不知为何心脏跳得很快。 在两人只余一臂距离的时候,林过突然转身,把冰箱的柜门关上了! “啪”得一声响,宋之劼脚步顿住。 他其实想拿一瓶水喝,洗完澡体内严重缺水,不喝点儿水皮肤太紧绷了。 “你怎么了?”宋之劼终于觉察到林过的不对劲儿。 “没、没什么。”林过说,他闻到宋之劼身上浅淡的沐浴乳香气,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少年抬头,木讷地蹦出几个字:“我……我去洗澡。” 随后逃似的从宋之劼身边走了。 “……” 跑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宋之劼是吃人的怪物呢。 他看着林过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什么,冲少年喊道:“浴袍放在盥洗台旁边的柜子里。” 卫生间内传来林过的声音:“知道了。” 闷闷的。 他笑了笑,打开冰箱门,取出冰镇白开水喝了几口。 卫生间内,林过背靠着白色的门,紧张地吞咽了几下。 仿佛刚才喝的水都白喝了,一靠近宋之劼,他就觉得浑身发烫。 像是生病了一样。 这到底是为什么? 林过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情绪作祟,他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 好不容易平息体内的躁动,林过环顾浴室内的布局。 墙上贴着青灰色的瓷砖,上面缀着淋漓的水珠——是宋之劼洗浴后的痕迹。 盥洗台上放着护肤用品,瓶瓶罐罐按照从高到低排列着,像是列队训练的士兵。 林过笑了一声。 宋之劼应该是有强迫症,怪不得工作时总是一丝不苟,看着就很可靠。 林过走到莲蓬头下,地漏周围浮着雪白的泡沫,是宋之劼刚才沐浴时冲掉的。 这里的沐浴乳香气比宋之劼身上浓郁多了,缠缠绕绕,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掌将掌心中的林过攥紧。 无处可逃。 林过鼻尖翕动,闭上双眼。 仿佛看到那人站在水汽氤氲中,袅袅蒸腾的热雾遮住他的身体,隐约露出雪白的皮肤…… 等他回到卧室,宋之劼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林过头上盖着一块浴巾,身上裹着浴袍,擦拭的动作放缓。 他害怕惊动宋之劼。 地上铺着被子,林过绕过障碍物,走到床边。 宋之劼仰躺在床上,两只手规整地放在被子上,灯光打在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梁旁卧着阴影,让另一半脸庞隐没在黑暗中。 林过轻轻坐在床沿,近距离看着宋之劼。 他第一次见到人的睫毛这么好看,卷翘纤长,在卧蚕处投下小扇子般的暗影。 宋之劼的唇瓣透着健康红润的颜色,唇珠饱满,嘴巴没有一点儿唇纹,看着很柔软。 “如果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一个声音在林过脑海中响起,宛若恶魔低语,他手背上的青筋充血狰/狞,内心的欲|望隐约有抬头趋势。 林过冷脸昂然,不看宋之劼那张熟睡的脸。 仿佛那是摄人魂魄的精灵,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沉沦下去。 他起身钻进地上的被窝里,脑子里全是宋之劼的身影,翻来覆去花了足足两个小时才睡着。 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到林过身上时,他缓慢醒来。 窗外鸟儿啁啾,清脆动听。 林过感觉身上被什么东西锁住,腹部承受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重量。 等睁开眼,林过才发现宋之劼的手臂正搭在他胸前,一条白花花的腿落在他裤/裆上。窗外的阳光照在宋之劼的肌肤上,反射着柔和的白光。 眼前的画面像是用欧根纱拍摄的视频,晕染着梦幻的色彩。 林过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没想到宋之劼的睡相这么差,半夜居然从床上掉到了地上。 而现在,他半抱着林过,两人的身体紧挨在一起,体温纠缠,染上彼此的气味。 简直比林过夜里做的梦还美好。 宋之劼的脸近在眼前,林过看着那张精致的面容,呼吸停滞,像是怕一口气把他吹散了。 他的目光描摹着宋之劼的轮廓,从饱满光滑的额头,到耸峙有型的鼻梁,再到圆润饱满的唇峰,还有线条优美的脖颈…… 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林过心想。 如果能永远拥有就好了。 心思宛转间,宋之劼在睡梦中溢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嗯”。 那声音极轻极轻,温柔、动听、旖旎。 勾起少年内心的骚动。 突然,宋之劼掀起眼皮,露出莹润着水雾的惺忪睡眼,黑色的瞳眸浸了水般澄澈。 男人就这样懵懂无辜地看着林过,足足停留了十秒。 时间停滞,仿佛整个世界只余二人。 林过突感鼻间一阵腥热,鼻子下面缓慢流下两道血柱……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周日,宋之劼在家里做大扫除。 他穿着居家白衬衫和休闲裤,身上围着围裙,脸上带着口罩,穿梭在各个房间。 滚筒洗衣机里塞了床单和被罩,发出轻微的噪音,扫地机器人在他身后忙碌着,像个小尾巴。 宋之劼无比感谢现代科技,让他在家务中省下了很多时间。 储物室内放着平时堆积的杂物,是宋之劼最头疼的地方。 埋头收拾时,视线中看到一个精致的包装——是林继送给他的五根人参。 据说每根足有上万元,生津养血,安神益智,对身体很好。 宋之劼坐在凳子上休息的空当,在网上搜了一下人参的食用方法。 可嚼食、炖服、泡酒或煲汤。 宋之劼思考了一下,决定炖一锅人参鸡汤。 他话不多说,立马下单了一份老母鸡,同城配送很快,没一个小时,快递员就把生鸡送到他家门口。 签收后,宋之劼着手开始煲汤。 放假了,当然要吃顿好的。 花点儿时间也是值得的。 宋之劼带着黑色围裙在厨房里洗洗弄弄,切了两、三片人参放进锅里,还加了点儿枸杞。很快,厨房内弥漫着鸡汤的浓郁香气,混合着人参的甘苦,形成了特殊的气味。 最后又焖了十分钟,宋之劼戴着防烫手套把陶土砂锅放在桌子上。 宋之劼给自己盛了一碗人参鸡汤,汤色清亮,闻着很香。 用白瓷勺舀了一勺,宋之劼一口喝完。 然后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林继。 【宋之劼:感谢大少送的人参,煮了鸡汤,味道还不错[照片.jpg]】 另一边,林继正在书房看书,看到宋之劼发的消息,勾唇一笑。 照片的正中央是一个白瓷碗,里面放了鸡肉块和一片人参,点缀着几粒枸杞,看着令人食指大动。 而在照片的最下面,是宋之劼握着勺子的手。 手指修长,皮肤白皙。 林过把照片放大,仔细端详着宋之劼的手。 看着很性感,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 虽然某人弹钢琴的水平一般般…… 【林过:喜欢就好】 宋之劼看着聊天界面的四个字,笑了笑。 他已经喝完了小半罐鸡汤,有点儿撑。 脸上莫名很热。 宋之劼起身,到阳台上吹了会儿风。 夏天的风都是燥热的,宋之劼觉得身体由内而外产生着热气,奈何无法从毛孔中散出去。 宋之劼感觉头有点儿晕,脚下的地板天旋地转,他一个不稳,堪堪扶住沙发。 怎么会这么难受? 宋之劼心中疑虑,回到卧室的床上躺了一会儿。他把空调温度调到十八度,依旧觉得热,胸闷头晕,很不舒服。 更可怕的是,宋之劼开始淌鼻血了。 幸好上次照顾林过有经验了,宋之劼立马拿冰袋止血。 等稍微感觉舒服点儿,宋之劼开始怀疑那几碗人参鸡汤。 他上网一搜,果然看到有人和他有类似的症状。 人参汤大补,但是有的人体质不太适合喝人参汤,喝了可能会上火,身体发热,严重的甚至有生命危险。 有句话叫“人参杀人无过,附子救人无功”。 无论多珍贵的药材,都有两面性,最终还是要看适不适合。 宋之劼就属于不适合人参汤的那一类人。 他找了点儿降火药喝了,又在床上睡了一下午,等体内的燥郁之气散了,才感觉精神点儿。 傍晚时分,窗外晚霞灿烂,宋之劼睡得正迷糊,突然手机响了。 他的手在枕头旁边摸了半天才拿到手机,铃声响个不停,能感觉到对面人的急切。 卧室内窗帘半掩,除此外再无其它光源,宋之劼摁亮手机,贴在耳边。 手机屏幕冰凉的机械光打在他侧脸,让他的皮肤看着有种无机质的美感。 “喂?” 宋之劼的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慢悠悠的,像是把他平时说话的语速调了0.5倍速。 对面的林过顿了顿,压下原本准备好的话,关切地问:“你的声音怎么了?” 宋之劼听出是林过的声音,他从空调被里起身,将枕头放在腰后,靠着床头。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我没事,就是有点儿嗓子疼。对了,三少爷,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林过本来是想告诉宋之劼,他在省里举办的期中考试中考了年级第一、市里第十。 他以前考了好成绩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什么人,因为没有人真的在乎他,他也一点儿也不关心别人的看法。 冷漠、薄情、心如铁石。 但现在不一样,林过特别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宋之劼。 似乎这样可以放大他的快乐。 也能减少他和宋之劼之间天堑般的差距。 他希望宋之劼不要觉得他林过永远都翻不了身,他想让宋之劼对他抱有希望。 这是林过之前从没有过的感受。 以前,他把所有人看做蝼蚁,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他有野心也有信心,他会让那些伤害他的人全都付出代价。可以说,长久以来,林过都是靠着复仇的信念活着。 可是,突然有一天,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闯进他的生活,像是深海中的一束光,让深渊里蛰伏的野兽感受到了温暖。 从此,野兽的心中不再只有仇恨。 不过,此时的林过还不太清楚为什么他会产生这种变化。 “你听着状态很差,需要我过去吗?”林过声音焦急,“我可以照顾你。” 宋之劼心底流过一股暖流,声音里沾着笑意,尽管依旧沙哑。 “不用,我就是喝了几碗人参鸡汤,体内燥郁,有点儿上火,你不用替我担心。” “是吗……”林过听起来有点儿失望。 感觉宋之劼好像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感。 宋之劼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找我有什么事呢?” 林过默了默,说:“我这次期中考试考了市里第十。” 宋之劼眉眼一弯,声音高了八度:“太好了!你真棒!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将来是上清华还是北大了!” 电话那头的林过耳朵尖突然红了,幸好夜色深沉,才不至于那么明显。 “还早着呢,将来是什么情况还说不准。” “是吗?”宋之劼的笑声从屏幕里传来,像是柔软的羽毛搔着林过的耳朵,“可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有所建树的,你也要相信自己。” 林过对此有信心。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 “嗯。” 挂上电话,宋之劼困意消散,掀开被子,穿上拖鞋,准备把厨房收拾一下。 陶瓷砂锅里还放着半锅人参汤,宋之劼直接倒掉了。 可能他就是没有享福的命吧,这么好的人参鸡汤居然喝不了。 生病难受死了,宋之劼算是对传说中的大补之物祛魅了。 他看着包装盒里的五根人参,发了会儿呆。 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呢? 扔掉太浪费了。 送人呢? 可是宋之劼结交的人几乎都在林宅,要是万一让林继知道他把人参转送给他人,宋之劼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因为右脚先踏进林宅而被辞退。 那还能怎么办呢? 宋之劼突然想起他的某鱼账号,脑中灵光乍现。 可以把人参转卖给他人。 这样应该不会被发现。 宋之劼打定主意,对着五根人参和外包装拍了几张好看的照片,在某鱼上发了信息。 宋之劼孜孜不倦打字: 【上司前阵子送了我五根人参,我体质不适合吃人参,想卖掉,价格私聊[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接下来的几天,宋之劼都在等某鱼的消息,奇怪的是,他挂了好几天,并没有人来问价格。 宋之劼很疑惑,直到收到一条陌生人的消息。 【你人还怪好的嘞:你提供的信息别人一看就是捏造的,谁家上司送下级这么名贵的人参啊?假货吧?】 宋之劼气噎,手指在手机的全键盘上飞舞: 【咸鱼粘锅:百分百真实,的确是我老板送的!正品保障!假一赔十!】 【你人还怪好的嘞:嘁,我不信。打工这么多年,没见过这种品种的老板,除非——】 【咸鱼粘锅:除非什么?】 【你人还怪好的嘞:他想睡你】 宋之劼:“……” 这什么逻辑?不要“你即全世界”好吧。 林继和顾念安爱得死去活来,哪有空想起他? 再者说,宋之劼和林继的交流完全围绕工作进行,根本没有机会产生其它感情。 这个“你人还怪好的嘞”想象力可真丰富。 没多久,那人又发了一条讯息。 【你人还怪好的嘞:我看图片里你的手挺好看的,善意提醒一下。】 【你人还怪好的嘞:你看一下别人的商品介绍都是怎么写的吧,别写这种一看就很假的信息】 宋之劼默了默,情绪稳定地退到APP的推荐页面。 他点开几个点赞很高的帖子。 【修勾不懂但修勾爱你:前男友上一年520送给我的金镯子,现在分手了不想看到关于他的东西,低价出,有意私聊,不接受砍价[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一元一串的钵钵鸡:男朋友断崖式分手+无缝衔接,我不想要了(哭)。今年开春和他一起爬了4680,这是他送我的始祖鸟冲锋衣,只穿过一次,现在866元出,有意者私聊,非诚勿扰[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宋之劼:“……” 难道只有这种文案才会有人信服吗? 他沉吟片刻,噼里啪啦在页面敲字。 【咸鱼粘锅:这是前男友上门看我父母时送的人参,后来他初恋来找他,这渣男说要和我分手。现在看着他送的人参就觉得晦气,低价出,有意者私聊[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写完还不忘把性别修改成“女”。 没想到效果立竿见影,没几分钟,就收到好几个人的私信。 【敢与天公试比高:这人参看着品相还不错,价格多少?】 【果果: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只是想吐槽一下你前男友真渣。姐妹,想开点儿,幸好结婚前就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也算是及时止损了,抱抱~】 【踏雪寻梅:多少钱?可以买一根吗?包邮吗?】 【心如止水:你好,人参还在吗?想买,求价格】 …… · 林氏集团大厦内,孙助理正在茶水间里摸鱼。 他一边接热水,一边打开某鱼APP。 他最近想把之前买的哈曼卡顿蓝牙音箱卖掉,加点儿钱买另一款心水的音箱。 也许是在微信上和林继交流过关于“人参”的讯息,软件主页给他推了几个关于人参的帖子。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之前他和家人讨论奶瓶,结果打开某宝,第一页全是奶瓶和其它母婴用品。 孙助理在一个帖子的照片中看到熟悉的包装盒,和林继之前买来送人的包装盒一模一样,图片中还有发帖人用手拿着人参的照片。 孙助理好奇地点进去,心想怎么会这么巧。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磁性的声音。 “在看什么呢?马上就开会了,文件准备好了吗?” 孙助理吓了一跳,手机掉在桌子上。 他转身,看到西装革履的林继。 林继手里拿着茶杯,眼睛在孙助的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 在孙助理放大的图片中,林继立马认出宋之劼的手。 因为宋之劼的右手食指上有一枚小痣,之前宋之劼在秀庄花园里给他帮忙时他就注意到了。 孙助理摸鱼被抓,心虚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支支吾吾:“林总……我……” 却见男人根本没看他,拿起孙助理的手机,仔细端详帖子的内容。 不知是不是孙助理的错觉,他好像看到林继唇角勾了一下。 像是在笑。 林继冷声:“某鱼是什么软件?” 孙助理没想到林继会问这个,他挠了一下脑袋:“就是个二手交易软件,相当于跳蚤市场。” 林继沉默着走了。 留下不知所措的孙助理:“……” 明天该不会就辞了他吧? 他只能往好处想:n+1也不错,就当休息一下了…… 过了没多久,宋之劼接到林继的电话。他刚才已经和一个养生达人把价格谈拢,准备瞅个空挡就把人参寄过去。 林继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到鼓膜,磁性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宋管家,听说,我成你前男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