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胁迫”狱寺君和我交往后》 第1章 “呐呐,不觉得A班的男生质量都高到离谱吗?” “我懂我懂——说的山本对吧!?” “还有刚转学来的狱寺啊,成绩又好性格又酷,听说还是归国子女吧?呀——超帅的!” “那…如果要在这两人里选一个告白,你们选谁?” ——当然是选狱寺君了! 我在心里斩钉截铁地回答。之所以没有大声说出来,是因为此刻我是听墙角的一员。 原本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吃午饭,不知不觉就来到学校天台的一角。谁知竟意外撞见了同班女生对隔壁班男生的讨论…什么的。 少女心事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啊!深知这一点的我可做不出这等侵犯他人隐私的恶事! 本想像壁虎那样悄悄溜走的,结果却忽然听见在意的男生的名字。我顿时一屁股坐回了原地。 好!等到狱寺君获得压倒性的票数胜利,再心满意足地离开吧。 尽管我是这么想的—— “——嗯,那样的话,果然还是山本君!” 大家异口同声地答道,速度竟然比我每天放学离开教室的时候还快。 “狱寺君虽然帅,但性格也太差了,对女生总是一副超级不耐烦的样子!” “没错、没错,从没见他对谁和颜悦色过。而且,不觉得不良感有点重吗?告白的话说不定会被打诶……” “诶?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到会动手的程度吧?不过,毕竟是那个狱寺君……想要拿下的难度实在太高啦。” 是这样吗……我跟着陷入沉思,最后不得不得出相同的结论:与其说被打,倒不如说是会遭受到生命方面的威胁啊。 “说到告白,上周的时候,回末不是就向狱寺告白了吗?” 忽然在讨论里听见自己的名字,我吃了一惊。 “欸?真的假的!是说我们班的那个回末?不会吧——成功了吗?” “怎么可能,听说是被毫不留情地羞辱了一通。” “狱寺好像连情书都没收下,直接扔进垃圾桶了。” “好可怜……”“狱寺君也太过分了吧。”“回末不是还挺可爱的嘛……据男生那边说。” 明明是连交谈都没有过的同学,她们竟在为我说话。 吃惊的同时,我又深感流言的困扰。 事实上,狱寺君既没有羞辱我也没有把我的情书扔进垃圾桶,他只是直接无视了我而已。毕竟他就是这么一个排斥一切靠近的人,现在却在他人口中遭到了微妙的曲解。 长此以往下去,提到狱寺君的时候,大家都会想到“那个仗着自己长得帅就随便撕碎女生情书的帅哥”…这种完全虚假的东西吧。 真是的,流言恐怖就是恐怖在这种地方。 我产生一种走出阴暗角落、纠正她们说法的冲动。当然,其中也有我自己的小心思。 会愿意为了我说话,说明她们还挺喜欢我的。在认真指正她们的错误后,说不定能得到诸如“回末同学好厉害!”、“果然你才是最喜欢狱寺君的人!”的称赞。 然后,以此为契机,说不定就会顺势成为每天互道早安的好朋友。夏天的时候一起去海边玩耍扑打海浪,秋天一边抱怨临近的期末考试一边到彼此家里复习功课,冬天安慰因为失恋大哭的好友、围着围巾大笑着庆祝圣诞节。 如此往复三年,约定要做永远不分开的好友,最后在春光灿烂的毕业季大哭着分别! …咦,现在是怎样?难道只要走出去,这样美好充实的国中生活就要在我眼前展开了吗!? 我有点激动,立即想要起身。 “……” 偏偏在这时,腰间忽然横出一只手,恶狠狠禁锢住了我的行动。 我奋力挣脱,然而那只手就像铁打的一样纹丝不动。我徒劳扭动着,期间冷不丁打到什么。铁臂的主人发出一声闷哼,略重的鼻息喷在后颈。我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欸,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同班女生·我的预备好朋友之一说。 拦在我腰上的手瞬间石化。我也停止挣扎,暗暗竖起了耳朵。 “有吗…你别吓我啊!” 同班女生·我的预备好朋友之二说。 “好啦好啦,根本什么都没有嘛!我们还是继续聊天吧……刚刚说到哪来着?” 同班女生·我的预备好朋友之三说。 她们似乎都没有过来探查的想法。 我有点失望——我这边可是已经把未来三年的计划都安排好了,而且还特意准备了轻松又帅气的JK专属打招呼招式啊! 唔……这种憋屈的感觉,简直就像买了刮刮乐却不允许我刮开一样! 就在我痛惜得倒抽凉气时,外面的话题又回到了狱寺君身上。 “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啦。暗恋狱寺的女生都因为害怕而不敢靠近他,这样就谁也不会受伤了吧?” “当然,回末那样的奇葩除外。” “啊哈哈哈哈……” ……竟然叫我“奇葩”。 我有点泄气,走出去交友的冲动也偃旗息鼓;想要握住腰间横着的那只手来寻求安慰,结果刚一碰到,它就冷酷无情地缩了回去。 我:“……” “真是的,明明狱寺温柔点会更受欢迎啊。” 隔壁的热切讨论说出我的心声。 “就是就是,我真的好吃银发碧眼的混血系长相啊!衣品也好棒,和那些只会穿牛仔裤的男生完全不一样!讨厌,为什么他不在我们班啊!” “赞同。就算吃不到,每天看着也很养眼啊——跟他一起出去玩也会很有面子吧?” “呜…你们说,万一真的交往了!在靠近的时候,狱寺君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来呢?那个一直都很冷酷的狱寺君!” 同班女生一个个陷入了奶油般的浪漫遐想。我也跟着想了想,但心情总体是种身在考场手握标准答案俯瞰众生般的畅快。 毕竟要说这一问题,现在的我可谓是最有回答资格的人! 毕竟,现在我与真相的距离,就像樱桃蛋糕上的两颗樱桃一样近! 我带着喜悦转过头——在阳光难以照射到的阴暗角落,我对上一双凶相毕露、同时又饱含着不甘与厌恶的翡绿色眼眸。 眼眸的主人眉头紧锁,脸上却泛着淡淡的、象征着羞耻心的薄红。 见我回头,他立刻像躲避病菌般往后一仰,两只手都撑到了背后;原本就敞开的白色衬衫跟着向两边滑落,里面的黑色T-恤微微上提;露出的一小截皮肤雪白,绷得紧紧的。 虽说狱寺君此举是为了避免上半身与我挨到一起,但从我这边的视角来看,就变得像是他一脸愤恨地半躺下、主动向我打开了身体一样。 这一定十分符合“靠近”的定义吧? 我甜甜一笑。 ——毕竟我现在就坐在狱寺君的大腿上! 第2章 “咕唔……!” 与我四目相对后,狱寺君眼中的寒光更盛。几乎是同时间,从他喉咙里溢出几丝艰难的、忍耐的闷哼,很轻很轻,只有坐得最近的我能听见。 心就像被小猫咪的爪子轻轻挠过,我有点脸热,情不自禁地朝他伸出了手。 “……!” 狱寺君如临大敌,昂着下巴拼命往后挪,以致于四肢抽动了好几下。老实说,他的脸色有点绿,先前那种诡异的声响仍旧闷在喉咙里,仿佛他正努力的吞咽下什么。 可狱寺君嘴里应该什么都没有才是……啊,除了舌头与牙齿,还有空气。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正可谓是“打碎牙齿往里吞”的现实演绎。 我望着拼命忍耐、以致于全身颤抖像得了帕金森一样的狱寺君。就算脸绿也这么好看,他根本就是行走的抹茶大福嘛。 ——小初我啊,最喜欢抹茶大福了! 怀抱着虔诚的爱恋之心,我摸了摸狱寺君的头。与暴躁冷漠的外表不同,他的头发相当柔顺,是很漂亮的银灰色。假使沐浴在阳光下,发丝会闪过十分耀眼的光泽;至于在现在这样的阴暗角落,就又变得像是森林中的溪水一样神秘了。 “世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小生却以为脑袋以上的事物更能反映人的品质。头发坚硬的家伙多半冥顽不灵,在恐怖游戏中也是一脸死相。” 我很喜欢的一位推理作家曾在书中借角色之口这样说。 根据这一理论,拥有美丽发丝的狱寺君想必也拥有着溪流般清澈美丽的心灵;在恐怖游戏中也能一直顺利的存活下去吧。 我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手指沿着冰凉如水的银色发丝滑下。 表面上,狱寺君默许了我的动作。但我深知,他的内里仍然如核桃般沉默警惕。 额顶青筋直跳、快把眼球瞪出眼眶的同时,狱寺君的唇角诡异地上扬并抽搐着——多半是在想象我凄惨的死状。 就像这样克制不住(怒火)、濒临极限的样子也很可爱。 当我的手背若有似无的蹭过他侧脸时,狱寺君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挥开了我的手。 “你闹够了吧?!”——从他眼中清晰地传递来这样的信息。漂亮修长的手仍维持着推拒的动作,横在他嘴边,挡住了小半张脸。这让狱寺君愤愤抬起的眼眸更显流光溢彩了。 我开心地摇摇头。 面对这样的狱寺君还能说“够”,会这样做的人都是傻子吧! 狱寺君:“……”他又开始浑身颤抖了。 “你这混蛋…到底…还想做什么啊?”他用一种柔软但吓人的语调问,声音压得很低,尾音轻颤着。 还想做什么、吗?我一时失语。并不是被问住了,而是能够作为回答的东西实在太多。它们像巧克力一样塞满了大脑,并且不断膨胀着。 我晕晕乎乎地看着狱寺君。狱寺君狰狞地看着我。 在这段时间里,填补沉默的是外面热烈的讨论与笑声。现在她们开始聊起星座运势了。 “哇,说是处女座的人今天会很倒霉……有血光之灾的风险?” “欸,讨厌——幸运物呢,有没有说幸运物是什么?!” “我看看喔……” 我努力晃晃脑袋,把那些不适合在大白天做的事统统晃掉,然后对狱寺君说: “想贴着狱寺君的耳朵说悄悄话。” 同一时间,不远处响起兴奋的回答: “幸运物是——‘耳边密语’?欸,什么东西,好害羞喔!” “…………” 狱寺君目眦欲裂。 他握紧拳头,重新开始了疯狂的挣扎。我赶紧抱住他的脖子寻求平衡。猛烈的摇晃让我产生一种坐船的错觉,最后干脆放弃抵抗,柔柔弱弱地向前栽倒。 “嘎……!” 狱寺君忙不迭地避开了。我也忙不迭抓住他的校服袖子,避免与地面进行亲密接触。 于是就演变成他倒在地上,我侧躺在他大臂、腿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他的局面。 我:“……” 狱寺君:“……” 说起来,我喜欢的那位作家还曾出版过一本纯爱,因为销量低迷,所以我很轻易就买到了签售版。 又因为是签售版,所以我认认真真读完了前言的第一段,结果一个字都看不懂,之后再没打开过。 那个开头是这样说的: “把犯罪中的杀意换成爱意,用钻研杀人手法般的热忱描绘主人公追寻爱的心情。最后降下一场难以挽回的、由神明赐予的灾厄离别。我坚信这就是纯爱,编辑小姐看完让我干脆去吃屎算了。” 我热忱地望着狱寺君。 狱寺君一巴掌扣住我的头,断绝了我继续凑近的意图。 从指缝间,我勉强看到他写满抗拒的脸,颜色都快变成100倍抹茶叠加才能做到的那种铁青色了! 他现在一定满脑子都是把耳朵割下来藏进保险柜然后发射到外太空的念头。 这可不行,拼死也要阻止狱寺君做出梵高先生那样的疯狂之举! “换一个。” “不要。” “…换一个!” “不要!” 尽管没有发出声音,但我们激烈对抗中的视线无疑是在表达这样的意思。 然后,在某个瞬间,狱寺君流露出了“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啊?”的懊恼神情。 这一瞬间的破绽被我抓住了。我趁势翻身而上,占据主导地位,给了狱寺君一个结结实实的地咚。 “……!” 他一僵。当我俯下身的时候,立刻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有如磁石对冲般的压力。 然而最终,狱寺君什么也没做,只是咬牙阖眸,任由我靠近了。 是的,再怎么反抗也没用。不光是我,就连狱寺君本人也清楚明白地知道这点。 因为打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能够友好地坐下来讨价还价的关系。 距今1周以前,以沢田同学的脑袋为筹码,我换取了对狱寺君为所欲为的特权。 让他做什么都可以。除了和我交往、做不利于彭格列(我完全不晓得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的事、以及最重要的——会危害到沢田同学人身安全的事情之外。 除去这三件事,想做什么都随便你。当时的狱寺君咬牙切齿地说。手指也好,脏器也罢,想要什么就尽管拿去,使用腐蚀性的化学试剂,或者砍我一刀,想要杀了我泄愤也无所谓。 就这样,我和丝毫不爱惜自己、满怀天真的狱寺君签下了契约。 然后,面对视死如归的他,我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想要○吻。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狱寺君露出的表情。 而自那天以来,我又向他提出了多少贪婪任性的请求呢? 不远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什么,不时有欢快的笑声在天台响彻。在她们的掩护下,我攀上狱寺君的肩膀,慢慢靠近了他的耳朵。 狱寺君似乎很喜欢金属类配饰,不光手上要戴不少戒指,腰上手腕上也常拴着一堆链子,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果然,耳朵上也是,只不过平时被头发遮住了。仔细看的话,除了一枚圆形的黑色耳钉,还能看到好几个耳洞,居然连耳骨上都有。打的时候应该很痛吧?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打上的呢?是一口气打完的,还是一颗一颗? 这些耳洞就像伤口一样…不对,严格意义上说确实就是伤口吧? 看久了……有点涩。 我咽了下口水,下意识脱口而出:“…喜欢。” 狱寺君气得浑身发抖:“……” 然后,我忽然发觉自己没什么想说的了。但并非是对狱寺君无话可说,而是被 “不正确”的“时机”阻挠了。于是,我在狱寺君耳边絮絮叨叨着自己的新发现: “哎呀,平常对话还不觉得。像这种一个人专门说一个人专门倾听的场合,好像不管说什么都有点害羞,说太认真的东西好像有点恶心——对了,狱寺君,你今晚打算吃什么?我准备去吃竹寿司,因为竹寿司是全并盛最好吃的寿司!” 狱寺君拳头硬了。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我听到同班同学收拾好便当盒,正往入口这边走来。她们越是接近,狱寺君的呼吸就越是微弱。 我想他一定非常不希望被人发现吧,特别是以现在这样不像样的姿态。但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这点的。 毕竟狱寺君就是这样的人嘛,总是像刺猬一样蜷缩着;从头到脚全副武装,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但越是这样,就越让人想用强硬手段扒开那些尖刺,戳一戳里面那分外柔软的肚子。 据说这样做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被刺猬扎到手呢。 怀抱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我忽然张开嘴,衔住了那枚圆润的耳钉。 “!” 在激烈的反抗正式到来之前;就这样放在牙齿间轻咬。 零零碎碎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狱寺君一僵,死死咬住了牙关,渐渐的,有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间弥漫。 咦,原来刺猬生起气来连自己都扎吗? 我一边继续着享用,一边捧住狱寺君的脸,用拇指撬开了他的嘴巴。 “今天下午第一节是斋藤老师的课啊……” “#¥%@!” 剧烈的疼痛在指节处炸开。狱寺君狠狠叼住了我的手指…总觉得他还趁机骂了点脏话。 “总比根津的理科课要好啦。” “欸?我还挺喜欢斋藤老师的。” “嘿——原来你口味这么成熟啊……” “哇啊不要乱说啊!” “哈哈哈哈哈……” 在与我完全无关的喧闹中,我感受着他忍耐的鼻息,仿佛呜咽。 天台门阖上了,脚步声渐远。又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满足地抬起头,重新与狱寺君四目相对。 翡绿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了。尽管里面清晰映照出了我的样子,眼瞳的主人却好像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不过很快,那抹绿色就重新变得幽深,仿佛氤氲着风暴。 “…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你知道的吧。” 与微颤的身体不同,狱寺君的声音无比冷漠,周身杀气激荡。 “我知道哦,”我点点头,“狱寺君不是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吗?还请再接再厉。在寿终正寝之前,我都会一直等待着那天的!” 他并不答话,一副这辈子都不想理睬我的神情。我想了想,又说: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 我重新蹲下,与靠在墙边的狱寺君平视,伸出被他咬得皮开肉绽的手指。 因为是大拇指,现在就好像是我在对着他比“Gd jb!”的手势一样。 狱寺君的眼珠不安地动了动。 “不要随随便便就咬自己嘛,以后。”我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得到一个憎恨100%的注目。 “不想发出声音的话,咬我就好咯。我好得很快的,你看。”我一边说,一边笑着舔掉了拇指上的血迹,重新露出的皮肤完好无损。 “……” 狱寺君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如果把他眼中的复杂情绪简化,大概就是“刚才怎么没咬死你啊混蛋?!” “再接再厉、再接再厉!”我笑着说,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拿手指在他唇边轻轻一点。狱寺君没能及时躲开。 于是他的伤口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第3章 现在,请暂且容许我把时间回溯到一周前——我和狱寺君相互还不认识的时候。 这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 第一眼见到狱寺君,我就像被谁当众打了一拳一样,直接愣在了当场。 细数此前的14年生命,这还是我第一次对谁产生如此强烈的情感。 即便回到家中,那种激荡的心情还是没有半点止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思虑再三,我决定向信赖的监护人寻求帮助。 Line上,对方耐心看完了我描述的种种异常,以及对狱寺君产生的种种想法,然后告诉我—— 【不在场证明】:诶多,小初,这大概就是恋爱啊。 我瞪大了眼睛。 【不在场证明】:恭喜恭喜! 我将手放在胸前,隔着胸腔感受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啊…恋、恋爱吗? 之前倒也不是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性。毕竟我已经14岁了嘛。升入国中也已有了一段时间,差不多是时候告别小学生心态,迈入崭新的人生阶段了。 是、是啊,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恋爱啊! 【不在场证明】:既然如此,就干脆向对方表明心意吧! 【不在场证明】:我也会拼命为小初应援!^-^ 我觉得监护人说得在理。 ——就这样,我决定向狱寺君告白。 ——然后,被惨烈地拒绝了。 “…嘁,麻烦死了,你不要过来啊!” 这么说着的狱寺君双手插兜,脸色酷酷的。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也根本没给我留下把话说完整的机会。 我握着熬夜冥思苦想写出来的情书,呆呆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走路的时候,狱寺君的背部总是会微微弓起。我想,这是他对周遭的一切都存有戒心的缘故。 但是,这样的狱寺君却并没有在特意防备我。 唉,毕竟在他眼里,我根本约等于一团空气嘛。 和他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里。 【不在场证明】:嗯……原来如此。对方听起来是不太擅长处理情感问题的类型呢。 回到家,我向监护人倾诉着心伤。 这句话一出现,我就察觉到了其妙处:告白失败的潜在责任被轻描淡写地从我身上剔除了。 而被转嫁的那一方——我的告白对象狱寺君——他会造成这种后果,也并非因为“瞎了眼睛”或是“人品低劣”,而仅仅是“不擅长处理情感问题”而已。 哎呀,忽然觉得好轻松! 【不在场证明】实在是个很会说话的家伙。他在这方面的才能无人可以比肩——无论面对的是弱智、连环杀手还是神明,只要他想,都能够与对方顺畅交谈。有时只消三言两句,就能让原本决意抹消他的家伙改变主意。 这可不是单纯的体贴入微就能做到的。真不愧是我最喜欢的推理作家! 但是啊……我叹了口气,趴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打字。 【该用户不存在】:但是,还是好伤心呀。被拒绝了很痛苦。 温柔的监护人立刻托住了我下沉的心情,以一种循循善诱、认真负责的成年人态度。 【不在场证明】:那么就反过来想想吧^-^假如那位59君接受了小初的告白,现在的小初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假如狱寺君接受了我的告白…吗? 我稍微顺着想了想。 那么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交往吧。 我们会每天一起上下学,周末就去水族馆游乐园或者银座那样的时髦地方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间的感情也日益深厚。 狱寺君会在七夕节圣诞节白色情人节给我准备好礼物;会对我露出温柔的、其他人都没机会看到的宠溺笑容;毕业升入高中的时候,也许还会为了和我继续待在一个学校而故意试探我的志愿。 虽说狱寺君长了张超受欢迎的脸,实际却说不定出乎意料的纯情。说不定我会是他的初恋,会变成他长到30岁都念念不忘的存在呢。 纯洁的学生时代,我们会经历交往误会吵架和好的一条龙王道恋爱剧情。在这一过程中,狱寺君深深地、深深地喜欢上了我。除我之外向他告白的女生,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唔,如果这些成为真实,固然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但是,该怎么说呢…… 有点无聊吧。 我托着腮想。 乏味。 枯燥。 好没意思啊。 这种一眼就能看到happy ending的发展道路,光是想想我都要困得睡着了。 假如狱寺君答应了我的告白,想必在那个瞬间,我对他的感情就会到达顶峰,之后无论如何都会慢慢开始走下坡路了吧? 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 我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正因为狱寺君拒绝了我,我的感情反而顺畅地持续了下去。 就这么无望地、快乐地、绵延不绝地涌向他。 …咦,怎么回事,告白失败反而变成一件好事了吗? 意识到这点的我重新望向屏幕,看到了监护人留下的信息: 【不在场证明】:难道说,已经开始觉得无聊了吗? …可恶啊,这种被人完全看穿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过来人的从容”? 【该用户不存在】:阳明一定是渣男! 【该用户不存在】:气鼓鼓.jpg 【不在场证明】:啊哈哈哈哈(棒读)…… 【不在场证明】:摸摸头.jpg 我晃荡着双腿,脑中仍然回荡着狱寺君无情转身离开的背影。 看上去,是个有点孤单的人。 【该用户不存在】:怎么办,我又想向狱寺君告白了!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就这样一直一直! 那样的话,狱寺君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来呢?会不会在某一次的途中记住我呢?平时在走廊上遇见,他会不会暗自警惕呢?厌烦的同时,他会生出恻隐之心吗?会不会真的真的一直贯彻拒绝到底的原则呢? 我非常想要知道这些。 【不在场证明】:小初,这可是完全罔顾对方意愿的自私行径哦? 确实是这样没错。 但一想到那双漂亮的翡绿色眼瞳会半是被迫地盛满我的身影,我就更兴奋了。 就算狱寺君会因此讨厌我也不要紧。 我非常想要靠近他。 (啊…除非他是那种表面校园偶像暗地里连屎都敢吃的怪人,那样的我绝对不行。) 【该用户不存在】:阳明要阻止我吗? 【不在场证明】:欸,原来我给小初留下的是这样的印象吗? 【不在场证明】:但我果然还是想要做小初的“同伴”哦。 …什么啊,这种忽然中二起来的语气。 刚上国中的我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该用户不存在】:哼,你是有了什么坏主意吧。 【不在场证明】:啊哈哈哈哈(棒读)……只是觉得。 【不在场证明】:既然小初已经有了“自私”的觉悟,不妨在一开始就做得更彻底一点哦? 【该用户不存在】:欸?什么意思? 【不在场证明】:直接威胁他看看^-^ 好无耻的发言。我一惊。 难道【不在场证明】真的是个天才? ——就这样,在人渣监护人的鼓励下,我决定改变策略,直接威胁狱寺君看看。 第4章 我想,我对狱寺君是怀抱着某种恶意的。 暂时还不清楚原因。或许是因为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总之,在实施“威胁狱寺君和我交往”这一策略时,我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反而感到了某种名为“畅快”的心情。 …只是,原来对喜欢的人也会抱有恶意吗? 喜欢也是一种恶意吗?又或者,恶意也是喜欢的一种吗? 当我像这样询问监护人的时候,却只得到了“人类的情感是很复杂的。”——这样敷衍了事的回答。 【不在场证明】:我想小初慢慢就会自己明白^-^ 就这样,我进行了第二次告白。 -- “y,y,不答应我的话,就这样把沢田同学——” 的脑袋捏爆! 最后几个字正待说出口,狱寺君却立刻接过了话茬。 “什么,你竟敢说这玩意儿是十代目!?”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我手里的巫毒娃娃。原本他一脸想要快点摆脱我的表情,现在却仿佛被点燃了另类的胜负欲。 我:“……” 我有点不确定地看了看娃娃——它光秃秃的脑袋耷拉在一侧,衣服上粘了一颗我昨天吃剩的寿司米粒,被失礼地称作“这玩意儿”好像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默默拿掉米粒,低声咕哝:“是拿旧的晴天娃娃随便改了改……但也不至于说丑吧?” “这东西和十代目的威严形象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真正的十代目衣服上才不会粘着米粒!”狱寺君厉声指出问题所在。 “确、确实啦……” “而应该是汉堡肉的酱汁才对!” “原来问题出在这啊!?” 我忍不住大声吐槽,却正好撞上狱寺君狐疑的视线。他一脸“这下麻烦了”的表情,但出乎意料的没什么敌意。 他应该已经忘记我曾向他告白过的事了。 “虽然早就听说日本有这种家伙存在了……”狱寺君边打量我边深深拧眉,“你,是十代目的‘狂热Fan’吧?” 我:“……”什么东西? “竟然已经到了私自制作劣等周边的地步……”他喃喃自语,然后看着我说,“喂,丑话说在前头,这种事情到此为止。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奇怪的事,可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我:“……”什么东西? 我木然望着开始散发出杀气的狱寺君——并不是在认真威慑,而是揣度着“吓唬区区国中生只要这么一点就够了吧”的感觉。 狱寺君的脑回路有点怪。 “不是这样的,”我认真解释,“这可是如假包换的诅咒娃娃。它受到的一切伤害都会反弹到现实中的沢田同学身上,可谓究极恶毒的诅咒。你看。” 我轻轻弹了一下娃娃的脑门,楼下立即传来了恰好路过的真正的沢田同学的痛呼。 “唔啊!?咦…?奇怪,刚刚额头好像?” “十…十代目!!!”狱寺君像探测雷达一样飞速奔到窗边,朝楼下发出了凄厉的关切叫喊。 “欸?咦?狱寺君?” 如果没看错,沢田同学有一瞬间露出了想要快点回家的表情。 善解人意的我体贴地朝他挥挥手,然后一把拉上了教室的窗帘。 “咦,那不是班…隔壁班的回末同学么?怎么会和狱寺君在一起?难、难道说……?”沢田同学震惊的自言自语被彻底隔绝在了外面。“呃,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吧……”他渐渐走远了。 实在是太有眼力见了沢田同学!从未见过如此专业的路人角色扮演!好,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的脑袋爆炸的! 我在心里疯狂为他比大拇指,同时敏捷避开了扑过来抢夺娃娃的狱寺君。 突然袭击没能得手,几番近身搏斗也没占据到优势,狱寺君面色一寒,与我拉开一段距离,手指间炸/弹浮现。 “…嘁,是敌对家族派过来的杀手么?” 狱寺君咬着牙,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我还是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狱寺君的脑回路真的有点怪。 他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多半是顾虑到我手中的诅咒娃娃。 “请不要误会!我对沢田同学并没有敌意。” 狱寺君没有回答,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娃娃。 “我只是想和狱寺君谈一谈。” 我说,“你应该也不希望沢田同学受伤吧?” “……” 听我提到沢田同学,狱寺君周身杀气暴涨,但目光总算是缓缓上移,阴森森地钉到了我脸上。 啊啊啊他看我了! 我心花怒放,耳边有小天使在拼命吹奏着爱情到来的号角。 “喂,你是哪边的人?”一边这么说着,狱寺君嘴里接连冒出好几个古怪的卷舌音。我一个也没听懂,我觉得他可能有中二病。 因为听不懂,我只好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他: “敝姓回末。” 话音刚落,我的姓氏就被狱寺君轻声复述了一遍。他嗓音沙哑,充满忍耐;脸色糟糕,眼神如刀。被他注视着的我就好像在刀尖上跳舞。 ……我脸红了。 “…没听过的小家族啊,日本这边的势力么?”狱寺君冷冷看着我,“既然采取这种拐弯抹角的阴险伎俩,你们真正的目的应该不是十代目的性命吧。是想要交涉?还是想从彭格列获得什么好处?” 相比起狱寺君周身的滔天杀气,他的言语和语气都克制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我想,他一定是顾虑着沢田同学的安危,正一边试图拖延时间,一边积极的思考对策吧。 虽然长了张会留级的脸,实际却意外的头脑派。这也是狱寺君的魅力之处。实在是……太可爱了! 我摇摇头,说:“我只想要狱寺君。” 听到我的话,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随即转为阴沉。 “嘁,是以前单干时候结下的仇么……” 狱寺君偏头嘀咕了一句。这回我确信了,他绝对是有中二病。 紧接着,狱寺君又道: “喂,也就是说,你真正的目标是我没错吧?” 很高兴他理解了状况,我立即点点头。 狱寺君微微阖眸。如果没看错,他现在应该是很懊恼烦躁的。但是,当他重新望向我的时候,目光已变得坚定无比了。 “那就不要把彭格列牵扯进来。”他沉声道,“解开十代目身上的诅咒,之后你想对我做什么都随你。” “真的?做什么都随便我?”我激动地脱口而出。 狱寺君冷冷点头。 “可你一脸等待时机想要干掉我的表情诶。”我说。 他短暂地梗了一下,被我抓到。 “哇!你果然是想找机会干掉我诶!?”我大声控诉。 狱寺君脑门上青筋直跳,最后忍受不住一般和我对吼: “吵死了!我不想干掉你才不正常吧!?” “我才不会被你干掉呢,”我说,“相应的,我也不会解开诅咒。那样我不就没有你的把柄了么。我在威胁你诶,没把柄怎么威胁,我又不傻。” “……” 狱寺君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表情极度复杂扭曲。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我严肃地握着沢田娃娃的头,“答应我的要求,或者我现在就捏爆沢田同学的脑袋。” 我可没有在开玩笑——我的眼神充分证实了这点,同时五指缓缓收力—— “唔哇哇哇哇给我慢着!”狱寺君无比焦急,手无措地挠头又放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先按你说的来…快把你的脏手从十代目的脑袋上拿开!” 到底是要快还是慢嘛?我鼓起脸。 “真的全都按我说的来?”我问,“我想对狱寺君做什么都可以?” 他目光闪烁一下,严正道,“除了会危害到十代目…还有彭格列的事情!唯独这个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没问题,”我很满意,“我只是想要和狱寺君交往而已。” “…哈?”狱寺君一呆,那种呆滞就好像忽然在披萨上看见了菠萝一样,“当然不行了!”他脱口而出。 “什么?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啊?”我很不满,“那我不是很亏嘛?” 狱寺君额角一抽:“…除了这些,想做什么都随你。” 说着,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硬挺的直线。 “反正你只是想为过去的事报复而已吧?那么…手指也好,脏器也罢,想要什么就尽管拿去,使用腐蚀性的化学试剂,或者砍我一刀,干脆杀了我泄愤也无所谓。” 我也看着狱寺君。我知道,现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 然而,此刻在胸腔中涌动的绝非喜悦,而是某种更为粘稠、更为翻滚的—— ——恶意。 我想,在狱寺君心中,一定存在着某种极为坚定的“信念”。 犹如指引人生方向的灯塔般,顽强地伫立着。 犹如高高在上的神明般,虔诚地信奉着。 狱寺君一定以为自己就是为了这样东西而活着的;同样的,他也十分乐意为了它去死。 …看起来,甚至有点迫不及待欸。 注视着这样视死如归的狱寺君,我忽然明白了胸中翻腾不息的恶意来源。 我并不讨厌他的这点哦。相反,我觉得这样的狱寺君十分可爱。 我只是非常、非常、非常地—— 想要证明他是“错误”的。 “看来你已经有定论了吧?”狱寺君说,他一直在观察我的表情变化。 “想要怎么做…你说吧。” 狱寺君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神情凝重而凛然,那姿态和赴死也没什么两样。我把沢田娃娃收好,视线掠过他的眼睛鼻子,最终来到苍白紧闭、形状漂亮的嘴唇。 “…想要○吻。”我说。 狱寺君:“…………”他霍然抬起了头。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我充满热忱,他充满质疑。 我点点头。他脑门上缓缓冒出几个问号。 然后慢慢的…… 狱寺君的脸绿了,我的脸红了。 天哪,我们连颜色都好和谐,我们合起来就是圣诞节! 第5章 和狱寺君kiss了!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和谁玩过亲亲,我想他也是一样。一开始我们都非常僵硬,手和脚稍微碰一下就弹开,只有嘴巴贴在一起,像两条智障比目鱼。 才刚碰到,狱寺君就想推开我。但我牢记恋爱指南上说的“○吻”定义,执着又坚定地拽着他继续进行了3分钟。 在这3分钟里,狱寺君的反应从呆滞到激烈反抗再到呆滞,令我怀疑他是否因不会换气而陷入了反复性的休克。 不过,这期间他一直没放弃抢夺我口袋里的沢田娃娃。可见即便到了冥府,狱寺君也能因对沢田同学的挂念而重返人间。老实说,我都有点被感动到了。 最后狱寺君咬了我,我也立刻反咬了回去。我们都流了很多血,这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狱寺君微张着嘴巴,仿佛完全不能理解刚刚发生的事。那双翡绿色的眼瞳就如初生的婴儿般呆滞,好像在指望我告诉他:“啊不好意思原本的计划是用强化过的狼牙棒舌头刺穿你的颅骨送你归西的但一不小心失败了所以刚刚那并不是一个甜蜜热吻哦~”之类的。 ……好吧,其实我也有点被震撼到,以致于开始胡言乱语。 明明只是单纯的唇齿触碰,却在脑袋深处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狂澜。真是可怕,难道情侣们每天都在经受这样的洗礼吗?简直就像海啸啊。 甚至于,在已经分开的现在,我还在不断承受着余波的冲击。我的视线在狱寺君凌乱的头发与染血的嘴唇间不断打转,根本不受控制。我想,它们就是我的震源。 “你……”狱寺君率先开口了。虽说他面无表情,声音却明显发软、缺乏气势。 对此,我看到他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懊恼,然后恶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 “…你想羞辱我是吧,”他笃定地冷笑,“通过…是吧。” 他点点头,一脸“我懂了”的表情。我觉得他没有懂。 这时的狱寺君恢复了讨厌一切的酷哥样。他厌恶地拿手背擦擦嘴巴,竭力装出蛮不在乎的样子。 “你脑子有问题,”他看着我说,“恶心。” 随着他的动作,一点残余的血丝被从唇边一路拖蹭到下巴,散发着妖异的魅力。 我只顾傻乎乎地盯着狱寺君瞧。他一激灵,居然被我的目光逼退了小半步。 “喂,这样就行了吧?” 他虚张声势地瞪着我,“按照约定,快点解开十代目身上的诅咒!” “…不要。”我说。 狱寺君的两根眉毛竖成了90度。 我想了想,说:“刚刚的还不够,我还想再和狱寺君玩亲亲。” “……”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瞧,瞳孔几乎像蛇一样竖起。 狱寺君立即往后退了一大步,这下整个后背都贴在门上。我看到他背过手猛猛拉教室门,但没拉动。 估计他做完这一套动作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示了个什么弱。狱寺君上半张脸上出现好大一团阴影,宛如一副墨镜。 “杀了你……”他说。 “真的吗。沢田同学也会受到牵连哦。”我说。 狱寺君顿时不说话了。面带着不甘——他看起来十分想把我炸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他将微颤的手垂到身侧,一个放弃抵抗的动作。 我觉得我威胁起他来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真不愧是我!正待上前,狱寺君却忽然低声道: “…明天。” “什么?”我脚步一顿。 “虽然不理解你的报复方式,”狱寺君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很配合的语气说,“但既然是过去的恩怨,我这边也会按规矩来,不在家族的其他人面前暴露你的存在。”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好轻声道:“喔?” “但我接下来和Rebrn先生有约,”他在这个名字上加重音,“不需要我多作介绍吧?那位可是九代目最信任的杀手。” 我也完全不知道Rebrn是谁,听起来像还没断奶爱好cspy的嬉皮士婴儿。狱寺君却误以为我被震慑到了。他精神一振,当即抬起头,继续用那种平静的语调说: “所以现在我必须要离开。否则…你也不希望和Rebrn先生对上吧?” …他的中二病多半已经到晚期了吧。 我望着狱寺君貌似诚恳的翡绿色眼瞳。可他长得真好看,我觉得他不管做什么都应该被原谅。 “明天的同一时间,还是在这间音乐教室…再继续。”他说,“现在,先让我离开。” 啊,原来如此。 ——是缓兵之计啊。 我点点头:“好吧。但是这样一来,明天我要加收利息。” 稍微想了想,我眼睛一弯,缓缓用手比了个数字: “8次。像刚刚那样的事,明天我要一口气和狱寺君做8次!” 狱寺君:“…………” “什么东西啊!?你这家伙难道是俄亥俄河章鱼人吗!?”他大吼道,像一座忽然喷发的火山。 俄亥俄河章鱼人……是什么东西? 我花了很多时间来品味这个比喻。等再关注狱寺君的时候,他已经大致恢复了平静,只有眼角和嘴角像垂死的蟑螂腿一样狰狞抽搐着。 “…行啊。”他咬着牙,话语像是气体一样挤出嘴巴,“…8次。” 我们友好地道了别。 在他离开时,我朝他挥挥手,大声说:“那么,明天见啦,狱寺君!” 他踉跄一下,“嗖嗖嗖”走得更快了。 想也知道,狱寺君接下来并没有去见什么Rebrn先生。但是,他也没有去平常一定会去的沢田宅。 他只是在街上左晃右晃一阵,确认无人跟踪后,就找了块空地开始练习炸/弹……虽说也练习得不大成功的样子。 他的练习场地很隐蔽。周围空无一人。受到炸/弹的余波冲击,连多余的鸟兽也没有一只。 除了在层层叠叠的树木掩映下、栖息在隐蔽枝头的乌鸦,悄然将一切收入眼底。 乌鸦歪了歪头。 我也歪了歪脑袋。 从狱寺君充满不屈、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却还是坚持继续的执拗态度就能看出,他并不是个会轻易妥协的人。 同样的,也不是一个愿意敞开心扉、主动向他人寻求帮助的家伙。 我十分欣赏这种要强的个性。 顺带一提,观察狱寺君的时候,我正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家里,与牡蛎英勇战斗。 真不愧是100日元就能买一大袋子的便宜货,在超市挂着“可能打开也可能打不开的神奇牡蛎”招牌。看到的一瞬间,我的好奇心就开始熊熊燃烧。 我试图将小刀插入紧闭的贝壳缝隙,但无论从哪个方向都难以得手。刀口一次次错开,在坚硬的外壳留下一道道浅色的划痕。 同一时间,狱寺君也一次又一次的被炸/弹的余波冲击,狠狠撞到树上或是墙上。每一次他都会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来,面带着不甘。 仿佛有碧泠泠的火焰在他眼中熊熊燃烧。 伤口的点缀让他看起来更漂亮了,既惹人怜爱,又让人不由好奇他的极限在哪里。 我将刀悬在牡蛎之上,回想起音乐教室里,狱寺君看向我的眼神。 犹如横冲直撞着、亟待冲破封印的鬼火一般,在平静冷漠的翡绿下煌煌燃烧的,那是多么美丽的决心啊。 是的,唯有这点是我无比确信的;比确信今天我是吃不到一点牡蛎还要确信。 这时的狱寺君一定是在想我,他现在一定满脑子都是我。 ——狱寺君决意杀死我。 第6章 “哇,狱寺君,这是怎么搞的,你难道是去和野熊搏斗了吗?” 第二天,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就发出了夸张的惊叹。 脸上、手上,创口贴、绷带……从那歪斜又笨拙的修补痕迹来看,多半是狱寺君自己处理的。我都能想象得到他对着镜子龇牙咧嘴的凄惨相。 只是,就算正面能自己动手,背部的伤势要怎么办呢? 我充满探究精神地望向被衣料遮挡的更隐秘处,又被他猛然侧开的身体打断。 狱寺君脸色臭臭的。 “过马路被车撞了。”他很不耐烦地解释。 “…等等,这个理由也太随便了吧。”我沉默一下,“连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他嘲弄似的望着我,“反正你看到应该很开心吧。” “……” 我默然回望。 说对了。 一想到这些伤是狱寺君边想着我边弄出来的,心头就涌上一股难以克制的甜蜜喜悦。这可真是太异常了——不,应该是被称作“诡异”的程度。如此令人dkidki,也许这就是恋爱! 言归正传,狱寺君究竟打算如何杀死我呢? 比起昨天,他的表现明显镇定了不少,想必是有了什么计划。我一边揣摩着狱寺君的想法,一边拉上了音乐教室的门。 嗯……首先会做的果然是把我和娃娃分开吗。 “喂,我要再确认一遍十代目的诅咒。你应该还带在身上吧?”狱寺君冷声道。 “欸,难道以后每次约会前都要有这个流程?”我忍不住抱怨起来。 “这算是哪门子的约会啊!?”狱寺君额角炸开一个“井”字。 “可我们马上就要○吻欸,还是一口气8次欸,难道这样还不算是约会吗?”我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娃娃给他看。他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激烈地予以否定。 “咦,狱寺君不反驳吗?” 狱寺君唇角微勾,“没那个必要了……” “因为…”他眼中凶光毕露,“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炸/弹漫天飞起。不顾我手中的沢田娃娃,狱寺君向我发动了袭击。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 从认识开始,狱寺君就劲在做些令我惊讶的事。 比如明明长了张考试考3分会留级的笨蛋脸,行事却出乎意料的头脑派。昨天,在意识到无论如何也夺走不了诅咒娃娃后,他聪明地选择了避让。只会死磕的笨蛋是做不来这种事的。 ……但是,只拖延了一晚就又不管不顾的冲上来,这种行为好像也蛮笨蛋的就是了。 唔…那就只剩下1种解释了! 狱寺君是个聪明的笨蛋! 炸/弹的引线燃尽。结果一直到落到地上,它们也没爆炸。 ……啊,原来是假的啊。 这个念头才刚出现,正前方就响起了狱寺君的声音。 “果然是会往这边躲!” 他一脸志在必得地往这边冲,我却还是不明白他的意图。即便算准了我的躲避路线,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跨越如此距离。 速度并非狱寺君的强项……虽然他是会莫名其妙给人一种他很快的印象啦。 就在我一脸迷惑地看着他时,狱寺君将一根炸/弹抛到背后,随即一声巨响炸起。 借助爆炸的气流冲击,他在眨眼间袭向我,干脆利落地夺下了我手中的娃娃。 在成功的瞬间,他便向我丢出了无数炸/弹。这回是真的,恐怖的热量与烟尘滚滚涌来,一眨眼便将我吞没。 “拿到了…十代目!嘶、可恶,这样果然会很痛啊!”狱寺君龇牙咧嘴地庆祝着胜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他昨天的特训并不是失败了,而是“受伤”本身就是特训的内容啊。察觉到了自身速度上的短板,短期内又无法获得突破,于是就干脆借助爆炸时的动力—— 我恍然。 但是,即便狱寺君的声音充满了喜悦,我也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粘稠的恶意再度从心脏缓缓渗出,沿着血管流淌到指尖。 “这样一来,狱寺君的后背肯定也已经皮开肉绽了。像这样的愚蠢之举,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万’也不为过哦?”我轻声道。 “还要继续吗?” 看到缓缓从烟尘中走出的我,他“嘁”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诅咒娃娃安置到了钢琴旁边。 落日的余晖下,漆黑的钢琴边缘闪闪发亮。 狱寺君同样立在光中,就好像是要为了守护身后的那两样事物而战一般。 那双肃然的祖母绿眼眸中爆射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没有诅咒的牵制,我这边也不会再手下留情了!你就给我做好下地狱的觉悟吧!” “喔,这样吗。”我淡淡应了一声,将手背到身后。 窗帘“唰”地合上了。 教室前后的两扇门倏然落锁。 “狱寺君一共在教室布置了10个小型陷阱。嗯…那时就打定主意把爆炸区域限制在后排,不威胁到诅咒娃娃了吧。” 几分钟后,我慢慢核实起狱寺君的计划。 他方才展现出的不屈精神实在惊人,给我一种哪怕他还有一根手指能动都会毫不犹豫的用它戳烂我的太阳穴的惊悚感。 ……所以我这边也只好稍稍做得过分一点了。 墙壁圮裂,十字形的深坑触目惊心。 我注视着被我深深嵌进墙里的狱寺君。他暂时应该是没什么反抗的力气了。 “所有招式都瞄准我的腿部,脑袋和心脏,这么精密的连环设置真是了不起。假如狱寺君没有被最开始的爆炸伤到,速度应该还能更快一点吧。” 他瘦削的身体满是伤痕,鲜血淋漓;有好多都是昨天弄出来的,又在刚才的打斗中崩裂。看到那些外翻的、焦枯的皮肉,我感到深深的不解: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受了好严重的伤,会死哦。” “……” 狱寺君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姿态很认命也很轻蔑。 我高高扬起手,讲台上的教鞭飞到手中。他本能地往后缩了缩,然而避无可避。 我用它轻轻搔了搔狱寺君的下巴。 “欸,告诉我嘛。”我压低声音。 第7章 音乐教室里一片寂静。 见他一直不理人,我想了想,又补充:“不说话的话我就要亲你了哦,8次哦。” 狱寺君:“……”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翡绿色瞳仁表面的光一颤一颤的,充满离奇;我觉得他是被我震撼到了。 “…你是不会懂的。”看到我真要把脑袋凑过来,狱寺君立刻开口了,“我是为了守护十代目而战!”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但是,没必要搞得这么惨烈嘛,”我向他抱怨,“再多忍耐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发现我的弱点了啊。” “忍耐……?”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狱寺君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凌乱发丝间露出的眼神超级凶戾,像要从我身上剜下一块块的肉。 “你以为这22小时我是怎么过来的啊?还没当上十代目的左右手,就因为过去的恩怨被一个离谱的外星球章鱼女缠上——十代目明明舍身救了我,却要因为我的缘故背上诅咒…这种事我连1秒钟都没法忍受!” ……虽然他后半段好像是说了什么很感人的话,声音变得嘶哑决绝,但我的注意力全被前半截吸引走了。“离谱的外星球章鱼女”…说的难道是我? 我:“……你好意思说我,你看你连发型都是章鱼头欸。” 狱寺君梗了一下,然后艰难地冲我翻了个白眼。 “欸,不要这么严肃嘛。”我歪了歪头,教鞭在他颊边的一缕发丝上绕了绕,“我又不一定会杀你。试着向我求饶怎么样?” “…你最好是趁现在杀了我。”他冷冷说,“虽然不记得和你有什么仇怨,但你竟敢对十代目不敬!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有一根手指可以动弹,无论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为此受伤也好丧命也好根本都无所谓!” ……哦。反正就是他情愿去死的意思嘛。 我耷拉着眼皮甩着教鞭玩儿。 “这么不爱惜自己,老家的妈妈知道了会哭哦?” “……” 只是随口的一句话。然而刚说出口,我就感到空气出现了明显的凝滞。 重新抬起头,我恰好撞上狱寺君骤缩的眼眸。他似乎愣住了,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堪称“无措”。 …不知道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就像受了委屈很难过、但又找不到大人哄的小孩子一样。 接着,狱寺君的神情慢慢恢复凶狠、乃至于变得凶毒。 他浑身发着抖,声音忽然更加激昂: “我绝不会让十代目的性命悬在你这种人手上!这条命本来就是十代目救回来的…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决意用生命回报十代目的恩情了!” 明明是这么笃定的话语,却又好像不是在说给我听的。里面隐隐包含着什么叫人心碎的执着。 “听起来还真是沉重啊,”我说,“可惜失败啦。” 刚想治好他的伤、让他以后再接再厉,狱寺君却轻轻一哂,嘴唇微动。 “刚……错了。” “…什么?” 听不清楚,我靠近了一点。 他不答话。 我微微挑眉,又凑近一点,正欲开口,但到嘴边的话全被狱寺君的下一个动作吓了回去。 他竟然伸出手主动抱住了我,他他他他他脑袋坏掉了吗!?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睛都变成了两个螺旋。就在这时,耳后响起了狱寺君的声音。低沉沙哑距离超近。我舌头打结,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 “刚才有件事…你说错了。”他说。 “…嘎啊?” “——我预先设置的陷阱不是10个…而是11个!” 引线被点燃的嘶嘶声令思绪骤然惊醒。我下意识一挣,但没能挣开那双手臂;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是哪来的力气。 我旋即反应过来:打从一开始,狱寺君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他把自己做成了最后的陷阱啊。 我有点恼火,就像每个胜利在即的关键时刻被主角阴了一把的无能反派一样。 老实说,我一度觉得干脆就这么不要管他算了;这种脑子一根筋把尊严荣誉这类奇奇怪怪的东西置于生命之上的家伙,换句话说他根本是在一心找死嘛。 这么想着,我抓着狱寺君的手微微用上了力气。 然后,我就又被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妨碍了。 “……” 微弱的。 沉重的。 凌乱的。 我动作一顿,原因无它。 ——我发现了狱寺君的动摇。 这是真正的生死关头。出于求生的本能,他的大脑一定正拼命向他输送一些稀奇古怪的化学物质,以期他能回忆起生命的美好,从而放弃这种自杀式的袭击。 然而,狱寺君还是紧紧箍着我的身体,连一秒钟都没有放松。他与自己的求生意志拼命对抗着。到最后…那种力度简直就像濒死的溺水者抱着仅有的浮木一样了。 出于某种奇异的共情与怜悯,我停下了挣扎。 狱寺君还是没有放松力道。我猜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但等死就是这样啊,时间是半秒半秒那样算的,像个巨大的捣药杵,把意志力慢慢磨碎,刀刮骨头似的;感官上的体验很漫长。 “…真是的,这种时刻很恐怖吧?”我侧过头,在他耳边说,“会很孤单哦,就这么一个人死掉。” 他咬着牙不答。多半是把我的话理解为了“劝说”一类的东西。 “…真是败给你了。”我慢慢地、温柔地回抱住了他,哄孩子一样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哎呀,不怕不怕。我会陪着狱寺君一起哦。” 他呼吸一窒。 “嗯?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狱寺君身上那股凛冽辛辣的气息将我彻底吞没了。作为回报,犹如戏耍一般,我微笑着将甜言蜜语轻轻送进他的耳朵: “当然是因为我很喜欢你嘛。” “……!” 狱寺君搂着我的手臂忽而一紧——只是他自己还分得清么?此刻究竟是决然的赴死,还是恐惧的相依? 燃烧的引线即将到达终点。在生命的最后一瞬,少年的目光越过我,落到了教室前方的钢琴上。 也是在这时,我忽然想到,或许因为一些事——过去的一些事,狱寺君本来就分不大清爱与死亡之间的关联。 而我让他变得更加分不清了。 第8章 并盛中学是一所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学校。 在这样的学校走廊上发生的,当然也是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故事。 -- “回末!你上周的小测是怎么回事,竟然只考了3分!?” “狱寺,你今天怎么又迟到了!学校8点上课你竟然每天9点才到!” “老师,我尽力了。”/“哈?谁管你啊。” 一年级的走廊上,我深深感到了世间的不公平。 凭借着凶恶的眼神与凌厉的杀气,狱寺君轻而易举就摆脱了老师的诘问。好言好语的我却没能得到好果子吃——听到我的回答,班主任佐藤老师就像凌晨四点的公鸡一样挺起了胸膛,尖锐的啼鸣宛若闪电般从他的血盆大□□出。 “虽然只是随堂小测,但足以看出平时的学习态度了。回末,我看了你小学时的成绩单,那时候不是还很努力吗?你的潜力绝不止这么一些……” 哔里吧哒,哔哔哔,啦啦啦。 我在心里唱起了歌。 这个时候,早早摆脱教师桎梏的狱寺君缓缓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了。仍旧是微微佝偻着背,眉毛紧拧着,一副对世界很不耐烦的样子。 我觉得时间被拉长了,在他向我走来的脚步里。 “马上就是期中考试了,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啊回末!至少也要想想班上的平均分,这是所有学生和老师共同努力的成果。现在正是我们大家一起战斗的时候……” 堪堪越过叽里呱啦的佐藤老师时,狱寺君往这边投来不经意的一瞥,这才察觉到我的存在。 我期待的瞬间来临了。 当我的身影倒映在他眼中的那一刻,银灰色的漂亮少年眼眸一缩,如同被唤醒了什么恐怖的记忆般,条件反射后撤一步、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我朝狱寺君甜甜地笑了笑。 他反应过来,脸色一寒;最后却什么也没做,而是咬着牙扭过头,带着比刚才还要糟糕一百倍的暗黑气场,与挨训的我擦肩而过了。 他走后,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就是因为这件事,老师才会下定决心成为一名教师。那是高中的时候,在女友的病床前许下的誓言——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绝不放弃任何一名学生!” 佐藤老师双手搭在窗沿,用45度的忧伤明媚视角仰望着天空。 …咦?发生了什么?难道在我发呆的时候,居然一不小心跳过了佐藤老师的整个青春吗? “回末,老师刚刚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老师用热切的眼神望着我。 “是的。”我也恳切点头,“佐藤老师,我都记住了。” “…那个,回末,我的姓氏是斋藤啊。”老师嘴角一抽,“开学好歹有一段时间了,至少也要把班导的名字记住啊!” “…咦?是这样吗?”我赶忙道歉,“我会好好记住的。” “…算了。回末!”老师没有计较,而是继续深情地叫着我的名字,俨然我就是那个决定他命运走向的关键人物。 “再努努力!就算没办法及格,至少也要超过A组的沢田同学啊。他这次小测只考了24分,你只要超过他我们班就赢定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佐藤老师。考了24分的沢田同学难道不是比3分的我强出了足足8倍。光靠寻常的努力是难以取得胜利的。 “不过,既然这件事对老师这么重要的话,”我微笑着竖起一根食指,“我倒是有一个好方法,那就是让沢田同学的脑……” 噔噔噔! 嗖嗖嗖! 身后激烈逼近的脚步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只见狱寺君如飓风般从走廊尽头冲了回来。 眼前一花。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和佐藤老师已经被他用力揪住了衣领、猛猛往上提拉。我们的脚双双离开了地面。 狱寺君的脸庞近在咫尺。无论是精致的五官还是凶神恶煞的表情,都具备一种在霎那间夺走他人呼吸的魅力。 “你们两个,”他充满威慑力地逼问道,“想对十代目做什么?” 佐藤老师哆哆嗦嗦,像筛子一样摇着头;我则对着狱寺君嘿嘿傻笑,他还是那么中二,而且臂力惊人。我更爱了。 没过多久,不想惹麻烦的佐藤老师颤巍巍地主动离开。我与留在原地面色不善的狱寺君面面相觑,如愿开始了二人世界。 “谢谢你,狱寺君。”我说,“多亏了你,不然我现在铁定还在挨训。老师今天好凶喔——” 他冷哼一声,反唇相讥,“你倒是也让那家伙的脑袋爆炸啊。” “这可不行。”我做作地拿手指点下巴,“非常手段当然要用在非常时期。” “……” 狱寺君大概并没有在认真听我讲话。他只是用一种审慎的目光不断打量着我;一只手始终放在身后,维持着随时攻击的状态。 “欸,不要这么紧张嘛。”我看看他,然后主动走近了两步,显示自己没有敌意。 他嘴唇紧抿,强忍着没后退,多半是不想表现出退缩。 这种地方也很可爱。 我笑意加深,踮脚凑近狱寺君的耳朵,声音轻轻的。 “还是说……你想再来一遍吗?昨天下午的事。” “!” 狱寺君猛地昂起了头,反应比我预想的强烈得多,也不知道是被哪句话刺激到了。 “你这家伙……!” 从他暴涨的杀气和绿中带红的面色看,我知道我们想的是同一件事。 在他推开我以前,我主动退回了安全的社交距离。 “哎呀,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再好一点嘛。”我摊开手,“昨天狱寺君被炸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可是花了我好长时间才重新拼好——” 此乃胡说八道。 我才不舍得他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呢;所以用了点小手段把爆炸抵消掉了。 然而,对于当时的狱寺君来说,这不亚于是一次濒死体验。也不知是由于肾上腺素的分泌,还是陷入了世界观崩裂的颤栗,总之他当时没什么反应。除开眼中的那一抹不屈外,基本上算是又软又弱又脆,任由我施为。 于是我捏着他的下巴,猛猛亲了他8次。 懵掉的狱寺君也超级可爱。或许是因为震惊过度,或许是相关经验的缺乏,总之他甚至在完全错误的时机微微张开了嘴巴。 我就像特洛伊的木马一样长驱直入。 -- 学校走廊的阳光如教堂圣光般纯洁洒下。脑子里搞这种小剧场的我一定会被化为灰烬。 …糟糕,一不小心回味过头了。 我下意识地摸摸嘴唇,做完才察觉这个动作同样落入狱寺君眼中——肯定会被他理解为“挑衅”之类的。 “杀了你、绝对……” ——果然,对面的狱寺君咬牙切齿浑身发抖,面部出现好大一团阴影,盖住了那双漂亮水润的翡绿色眼眸。 但是,他耳朵红了欸。 说起来…讨厌,我的耳朵不会也红了吧? “…嗯,我们就是这样约定的嘛。”我眼睛微弯,“但在成功杀死我以前,狱寺君要被我为所欲为哦?” “……” 他“咯吱咯吱”咬着牙,一言不发。我就当他是默认了。 “那~不如狱寺君来帮我补习吧?你的学习成绩很好吧。” “哈?我为什么要帮你这种人的忙啊!?”狱寺君炸着毛朝我吼。 我掏出诅咒娃娃,幽幽地叹了口气:“哎呀,沢田同学的脑袋好大好圆……” “…………” 无数个“井”字在狱寺君脑门上排队跳着踢踏舞。他凶狠地盯着我,一直盯着、一直盯着,盯着盯着盯着,然后—— 狱寺君一拳打在了我身后的墙壁上。 墙壁“哗啦啦”的裂开一条缝。墙灰撒了一地。 我:“……” 狱寺君面无表情地维持着酷酷的姿势,然后说:“知道了。” 我觉得他肯定疼死了。就算不破也得擦层皮。 明明昨天我才帮他把所有伤势治好诶。 我叹气捂脸。 ——哎呀呀,真是好容易让自己受伤啊,狱寺君。 第9章 学校三楼的画室原本是美术社的地盘。但因面积庞大、采光优越、离臭名昭著的风纪委员会老巢太近等诸多原因,被毫不犹豫地舍弃了。 这里从此成了我的秘密基地。 除我以外,谁也不会来。 -- 正方形ABCD中,AB=2,BC=1,点O为AB中点,在长方形ABCD中随机取一点,取到的点到O的距离大于1的概率为_______。 这到底是什么天书,能准确理解这种东西的家伙一定都是天才吧? “连这么基础的问题都不会,你是笨蛋吗。”狱寺君坐在我对面,戴着眼镜转着笔,表情很不耐烦。 注视着这样的他,我再度感到了语言的奇妙之处。 同样的一句“Baka”,如果理解为“笨蛋”,狱寺君无疑会一跃成为“傲娇”属性的典范,此刻面对面坐着的我们也会跟着笼罩上一层梦幻光辉的少女漫滤镜。 然而反之,如果将它理解为“傻//逼”,狱寺君就只是一个情商低下、没有分寸的不良少年而已。 ……我心里有他。他一定不是不良少年。 “哎呀,还以为狱寺君只会随便应付我一下,结果居然这么认真。”我用抱怨的语气打岔,“就不怕我超过沢田同学吗?” “哈?你在说什么胡话啊笨蛋,”狱寺君发出一声冷笑,“我只用了一成功力来教你,之后我会再用上一百成的功力去辅佐十代目。像你这种笨蛋,超过十代目的想法连想都不要想!” 我:“……听起来还真是了不起,沢田同学知道了一定很开心。”真是对不起了,沢田同学! “…喂,收起你那失敬的口气!不要一副和十代目很熟的样子!” 狱寺君忽然警告道,脸色阴沉得像在冰箱里冻了超过一百天的鲣鱼干。 话虽如此,但我和沢田同学确实是连续6年都被分在同一个班的小学同学。 尽管相互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但我们颇有默契地共同角逐着“班级倒数第一名”的宝座。这种激烈的竞争关系一直持续到了小学5年级,以能考出两位数的沢田同学再也敌不过个位数的我告终。现在偶尔在街上遇见,他还会朝我崇敬地点个头呢。 除非在童年时期有着更深的渊源,否则比起刚转学过来半个月的狱寺君,怎么想都是我和沢田同学认识更久。 我再看看一脸警惕的狱寺君,默默把这些话咽了回去;总觉得如果全部说出来,狱寺君会彻底陷入疯狂。 “你说得对。既然如此,干脆多休息一会儿怎么样?”我提议,顺便用胳膊牢牢盖住了桌上的习题。 画室的窗户朝东,每日的放课后正是这里阳光最璀璨的时候。 这么好的天气竟然用来学习,根本就是对寿命的不敬嘛。 狱寺君发出一声嗤笑。虽然没说话,但“这不是你自己的要求吗还真是自作自受啊你这笨蛋!”的嘲讽意味不言自明。 虽然把“为所欲为”换句话说,确实就是“狱寺君必须答应我的一切请求。”……但我也没想过他会这样正儿八经地履行啊。感觉有点呆。难道说,这也是狱寺君不为人知的一面吗? “来聊天吧。”我说。 “谁要和你聊天啊。”狱寺君一脸冷漠。 我:“……”还真是复杂多面啊,这家伙的人格。 “欸,狱寺君就不想要多了解我一点嘛?”我托腮看着他,“聊着聊着,说不定就能发现我的弱点哦?” 狱寺君像看弱智一样看着我,“哪有人会蠢到在聊天里暴露自己的弱点啊。你把我当傻子吗?” 我:“……”可恶,他说得好有道理,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最后,我决定用行动来驳斥他。 “我的弱点有很多啊。嗯…比如我很不擅长美术和音乐。不,应该说只要是艺术类的都不太行呢。但是,我很喜欢看书。啊、当然,也不是全部的书,字又少又大又有趣的漫画书就最好啦。” 狱寺君拿眼睛横横我,形状漂亮的嘴唇微微抿起,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开口接话。 老实说,我很有自信。按照【不在场证明】的指导,对话是两个人的游戏。要想顺畅地进行,最好在末尾给对方留下发挥的余地,就像网球里的发球喂招。 在刚刚,我可是留下了美术、音乐、艺术、四个话题点,并且巧妙加上了“说好的看书怎么变成看漫画了啊!?”这种一目了然的槽点。 哼哼,狱寺君究竟会选择哪个作为回应呢—— “你还有什么其它弱点啊?”他拖长了声音阴阳怪气,“最好是一碰就会死掉的那种。” 我:“……”还真是高深啊,对话的艺术! 狱寺君摆明了是在嘲讽我,他一定料定了我不会回答。我被激起了另类的胜负欲,于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番。 “…唔,好像真的想不出诶。总觉得只要我想,就算被挖掉心脏也能很快长出新的来。”我掰着手指头,“非要说的话,一击毙命是不可能的。嗯…大概要先摧毁我的求生意志吧,再用猛烈的火力输出加以压制。” “你是中二病吧?”——尽管没有说出来,但狱寺君充满讥讽的眼神无疑是在表达这个意思。 “啊,顺带一提,‘让我爱上你再把我狠狠抛弃掉从而使我陷入绝望’这种手段是没用的哦,”我严肃补充,“我并不是恋爱至上的类型。” 狱寺君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我。 “哦,‘只要不想死,就不会死’?” 他还戴着眼镜,这让他惯有的冷酷神情多出了另一番的精英魅力。我觉得这样的狱寺君就算出现在研究APTX4869的实验室也不会有丝毫违和。 “这种违背进化论的存在是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人类社会的。”他用一种专家口吻冷冷道,“故弄玄虚这种手段对我也没用。” 潜台词就是…我一定存在着致命的弱点,而他一定会找出来并狠狠予以打击报复吧? 我欣赏着狱寺君冷酷的侧颜。好伟大的一张脸,他好帅哦,我好爱哦。 “‘进化论’什么的我听不懂啦,”我说,“不过不要用这种好像‘我不是人’的语气说话嘛——我是人类哦,是如假包换的人类。” “…从一开始你就没把自己往人类的方向描述吧。” 狱寺君深深拧眉。他似乎有些焦躁。不知是因为谈论的话题,还是因为意识到我们正在进行一段货真价实的平和对话。 自我威胁他以来,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在没有爆炸与伤口的前提下对谈。姑且算是进入了一种极为微妙的和平期吧。 虽说谈话内容总结一下是: 我是人类。 狱寺君也认为我是人类。 但他坚信我在试图欺骗他我不是人类。 ——这种抽象到一定境界的东西。 “好吧。那么,姑且把我理解为‘万能之人’怎么样?”我晃荡着腿提议,“我轻易就能学会别人花五辈子也学不来的诅咒;仅凭意念就能操纵物体;连炸/弹的伤害都能免疫,挥挥手就可以治好超级严重的伤势——这些都是狱寺君亲眼所见吧?” “……” 狱寺君没吭声。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转过了下午4点。我眯起眼睛,以吞噬地球的豪情伸了一个巨大的懒腰。 手掌划过眼前。灼热的日光沿着指缝倾泻,像鎏金一样难以抵挡。 “就把这一切的原因理解为‘我想这样做’如何?”我说,“因为想要这样做,所以世界帮我实现了——这样去想不行吗?” “你看多脑子中毒了吧,”他冷笑,“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就是有啊。” “那‘世界’对你还真是好啊。” 我想了想,然后慢慢露出一个微笑:“嗯……大概是因为世界非常喜欢我吧。” 重新转过头,我看到狱寺君一脸嘲讽。 “你是想传教吗?” 我一梗,有点讷讷的,“欸?可是我不信教欸。” “那你叽里呱啦的在这说什么呢,”他说,“不好意思我刚刚一个字也没听。我可没空在这听敌人编瞎话。” 我:“……”某种程度上说,狱寺君可真是个无敌的存在啊。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和他自如沟通的人吗?他根本像豪猪一样浑身长满了尖刺嘛。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走神,狱寺君忽然语气不善地“喂”了一声。多半是在叫我。 我有点不爽,但还是看了过去。 然后,我看到了同样沐浴在热烈阳光中的狱寺君。 他翘着腿,正以一种十分嚣张的姿势侧对着我;苍白瘦削的手臂看似随意的横在椅背上,虽说是防卫性质,但也让我生出一种我们是前后桌、上课时我用笔戳了戳他的背、所以他才会很不耐烦地转过头来的错觉。 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斜睨过来。里面映照出的与其说是我,倒不如说仅仅是某种妨碍到他的简单存在。 “你给我听好了,”他冷冷道,“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我管你是人是鬼,只要知道你是必须打倒的敌人就够了。” …哎呀,这是何等程度的中二发言?狱寺君好像《少年Jump》里挥洒汗水意志坚定的人气角色哦。 “还有…我还不至于会被这种拙劣的把戏骗到。”他微微挑眉,眼神很不屑,“你要是执意小瞧我,倒是省事。但是我知道……” “——你刚才说的话里,一定存在着某种谎言。” 我微微一愣。 狱寺君此刻的笃信并非来自直觉——这一点我十分确定——那是一种在过早的年纪独立、经历过许多欺骗后才能锻炼出的“能力”。 “我会把它找出来。”狱寺君一字一顿,眼神凶狠凛然,“找出来,然后——” “——我一定会杀死你。” 少年如是宣称,翡绿色的眼瞳里饱含杀意。他那么专注地凝视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 噗通。 我看到金灿灿的阳光在银灰色的发丝间闪动跳跃。不知为何,心脏猛猛地漏了一拍。 我觉得这样的狱寺君比太阳还要耀眼。 “狱寺君,找时间我们去约会吧!”我兴奋地朝他扑了过去。 “…哈?”短暂的呆愣后,他露出一脸吃大便的表情,死命要把我从身上撕下来,“谁要和你约会啊!?” 我挥了挥手,桌上的习题集自动撕下两页。书页在半空中扭曲成箭矢,一根嗖地钉穿了沢田娃娃头上的圆环,将之钉到了画室的黑板上。 另一根上下浮动着,缓缓对准了娃娃的脑袋。 “狱寺君,找时间我们去约会吧!” 我兴奋地朝他扑了过去。 “十代目!?” 狱寺君发出一声怪叫,飞也似地甩开我就往黑板那边冲。然而,等他赶到的时候,沢田娃娃已经被箭矢载着、重新飞回到我手中了。 “…………” 他转过头来怒视我。 我微微一笑。 狱寺君气得鼻歪眼斜、嘴唇发白。 第10章 今天是和狱寺君约会的日子! 早在昨天晚上,我就兴奋地打开衣柜挑选要穿的衣服。也是那时才发现,偌大的柜子里整整齐齐码着的,竟然就只有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国中的校服以及睡衣而已。 于是乎,选择一下变得简洁明了——今天也是简约轻便青春跃动的并中校服! 周日的上午10点,空气仍然清新,还有种清晨的气息。我站在约定好的巷口翘首以盼。 原本以为狱寺君绝对会迟到的—— “…喂。”熟悉的失礼呼唤准时响起。我转过身,看到了常服的、不同于校园装扮的狱寺君。 ……我形容不出来,但他好会穿。 “哇!”我发出惊叹,“难道说是特意为约会做的准备吗?” 狱寺君双手插兜,挂着司空见惯的臭脸。他压根没明白我指的是什么,也丝毫没有追问的意思。 “快点结束吧,”他冷冷说,“待会儿我还要去十代目家拜访呢!” …好神奇。在提起沢田同学的时候,狱寺君脸上一瞬间出现了崇敬的红晕,背景pikipiki的闪着圣光。但是看向我的时候,又顿时如三月一付的房租账单般冰冷无情了。 “…唔呣。但约会的时长也不取决于我,而要看具体的‘约会内容’才对吧?”我说。 他“啧”了一声,出乎意料的没反驳;只是看着我,似乎在等待什么。 “嗯……?” 时间一长,我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决定打破沉默。 “狱寺君,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哈啊?”他额角一抽,“这不是你提出来的无聊把戏么?关我什么事啊!” 言下之意,谁提出的约会邀请,内容当然就应该由谁来想。 “欸?但是,我又不是通过正常手段邀请到狱寺君的。”我瞪大眼睛,“我为什么要在威胁你之后又自己出更多的力啊?” 言下之意,被掌握住把柄的倒霉鬼是谁,谁就应该老老实实干更多的活。 “…………” 我们面面相觑、双双陷入了沉默中。看来我们的逻辑都很通顺,所以互相把对方说服了。 狱寺君的脸色越来越糟。赶在他说出“回去了!”/“去找十代目了!”这种逆天台词以前,我及时道: “等等!” 他刚要张开的嘴唇一下抿起——在发觉自己竟然听从了我的话后,狱寺君的脸色一下比连续风干了180天的咸鱼还臭。 “干嘛啊!?”他恶声恶气地问。 “狱寺君平时周六会去哪里呢?我们就去那边玩好了。”我装模作样地说。 说起当初提出约会的原因,我断断不是因为色令智昏心血来潮这种肤浅的理由,只是单纯受狱寺君的伟大容颜吸引、一时萌生了想要更多了解他的想法罢了;所以本来我也不期望他会带我去水族馆游乐园那种时髦的城里人约会地点啦。 结果狱寺君警惕地后退一大步:“我是不会带你去十代目家的!” “…不,我也不想去沢田同学家。”我耷拉着眼皮,“该怎么说呢…狱寺君的生活真是意外的贫乏啊。”明明外表这么r rll。难道说,他的世界就只剩下沢田同学了吗? 老实说,这里我比较希望能得到狱寺君的反唇相讥,比如吐槽“不想被周末还在穿校服的土包子这样说”之类的。 然后我就能借此机会恍然大悟:原来衣柜里只剩校服和睡衣的我的人生也没丰富到哪去。这样一来,我和狱寺君的共同点就又多了一个。 很遗憾,我们的关系还远没到那个程度。 现实中的狱寺君只是半含讥诮地瞥了我一眼。那种神情,就好像他拥有什么我没有的珍贵之物一般。然后他冷冷道:“和你没关系。” 好吧,和我没关系。 我耸耸肩。 “那,除了沢田同学家,狱寺君平常还会去哪里呢?” 他稍微想了想,面无表情地说:“废弃工厂,或者没人去的深山老林。” 我陷入一阵静默。 “你只是想把我骗过去杀掉而已吧。”我吐槽。两个听起来都不是一般的杀人埋尸好地点啊。 狱寺君“哼”了一声,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感觉他也没真的想把我骗过去,只是在单纯的恶心我而已。 真没办法。我稍微歪了歪头:“没有其他地方了吗?那我们就在这个巷子里面抱在一起亲……” “个一整天”都还没说完整,他立刻“嗖嗖嗖”退出巷子,铁青着脸往某个方向迈开步子了。 “没事干的时候会去的地方,是吧!?”狱寺君撸撸袖子。那副苦大仇深怨气冲天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炸学校呢。 我在他身后甜甜蜜蜜:“哎呀,等等我嘛,狱寺君~” 狱寺君走得更快了。 我叉腰冷笑: 哼,要论恶心人的功力,他怎么比得过我?只要我想,我随时都能变成全并盛最恶心的人! -- 沿着上行的坡道,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 狱寺君充分发挥腿长的优势,领先了好几步。 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暗中猜测着此行的目的地。 话说回来,狱寺君还真是挑了条前进的好路嘛。 不同于繁华喧闹的商业街,现在我们行走的小道是从居民区自然发展出来的,一边是零星摆着手工艺品小摊的一户建,一边是古朴的围墙。一路上紫藤花如瀑。 “这里又被称作町内的‘艺术街’喔。”身为土生土长并盛人的我主动介绍,“偶尔可以买到很不错的东西,夏天的景色也是独一无二的。很漂亮吧?” 狱寺君并不搭腔,且目不斜视,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兴趣缺缺。 这多半是种消极抵抗。但我倒挺高兴的:如果他一直假惺惺地应和、或者时不时用那种比河豚还有毒的态度噎我两句,反而会让我的注意力分散。 就这样一直沉默也不错。我喜欢不说话也不在意我的听众;就像有的人对猫猫狗狗有更多话说。 于是,我兴致勃勃地把从小到大以来关于这条街想说的话全部说完了。 “盂兰盆节的时候,盆舞就会在这边举行。狱寺君知道盆舞么?是生者模仿地狱里免于受苦的亡灵而作的欢快舞蹈哦。热闹起来的时候,说是人鬼共舞也不为过。” “在下个路口往右拐,再走几分钟就是并盛神社啦。八月那里会办庙会,还有烟花可以看!嗯嗯,听说很漂亮。还有还有,神社里面供奉着并盛的守护神明哦,狱寺君听说过么……啊,居然不往右边,而是直行啊。” “这边再往前面!看到那座摆满鲜花的老房子了吗?嗯…但只是看起来像花店,其实是家钢琴教室啦。经营者是猫婆婆。传说她统领着町内全部的野猫,加起来足足有一千只之多!就在艺术街的尽头,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就这么远远地看吧……咦,原来已经要走到尽头了吗。” 时间过得好快啊。 反应过来时,我正好接触到狱寺君难以言喻的诡异眼神。我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在想“这家伙怎么这么多话,快点露出破绽然后被炸死吧!”。 …原来他有分心在听啊。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我忽然像是扑进了里一样,心情不可思议的轻盈起来。 …咦?怎么回事?这种莫名其妙变得超级好的氛围。虽说短暂得只有半秒钟,但我无疑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见我露出傻笑,狱寺君立即面露不善、缓缓眯眼。啊啊,他绝对是要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了。 赶在他出声以前,我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想要牵手!”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狱寺君的脸色相当阴沉。他看看我,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着脸伸出了手——5根手指全部蜷着,形如鸡爪,令我沉默。 …什么啊,这种仿佛下一秒就要搓起螺○丸的扭曲手势。 我看了看狱寺君。 狱寺君也看了看我,仍是一言不发,唇边依稀浮起一丝讥诮笑意。 ……原来如此,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进行所谓的消极抵抗吧。类似于“靠威胁的你只能得到这种程度的配合”,顺便还能表达一种时刻不屈服的蔑视心态、一点点试探出我的底线。 和狱寺君出来约会好费脑子哦。 这种情况,虽说也不是不能动用“沢田同学的脑袋”,但从漫画熟读人性的我深知杀手锏是不能乱用的。 就像鸣人的螺○丸到后期沦为了谁也打不死的普攻一样。一旦狱寺君被逼着破罐子破摔,说出“有种你就试试看啊!让十代目的脑袋爆炸!”这种发言,陷入被动的反而会是我这边。 我的大脑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疯狂旋转着,最后终于灵光一现。 哼,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望着还在那边冷笑的狱寺君,我缓缓伸出了手,然后——仅仅用一根食指,轻轻抵住了他因鸡爪手而全面空出的掌心。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击无异于射箭时的正中红心。一时间,我感到海浪波涛汹涌袭向船只,富士山在我身后喷发。 “!” 狱寺君的神情严峻起来。 我洋洋得意。 弯弯绕绕的态度就要用最笔直的手段攻破! 给我觉悟吧!狱寺君! -- 一路上,狱寺君搓着螺○丸,我用着一指禅。 仅以我的食指为连接点,我们的手碰在了一起。除此之外,我们身体的其他部分都保持着最远距离,各自的头也偏向两边,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正在发疯的M型。 行人看到我们纷纷避让。 生平第一次,我在并盛感受到了风纪委员长的气派。 老实说,要维持这种牵手姿势可比寻常版本艰难多了,一不留神就会错开。 好多次,我的手指轻轻划过狱寺君手心——每当这时他的表情都会变得极为阴沉——道路颠簸的时候,也会变得像是我在他手掌上一点一点、故意摩挲。 还有好多次,他蜷缩的五指在不经意间碰到我的,就像他曾想过要改变主意、把我乱动的手指牢牢握在掌中似的。 沿途的好风景是一点没顾得上看,对于最终的目的地也不再关心。我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上。走着走着,手上相交的那一点仿佛在发烫。 并且—— “一直维持着这种搓忍术的奇怪姿势,狱寺君都不累吗?” “哈?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倒是你,差不多该放弃了吧。手指在发抖呢。” “…怎么会?是你劳累太多产生的错觉吧。我也完~全~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知为什么,变成了这种像是在比赛一样的氛围。 看到狱寺君充满挑衅的眼神,我的胜负欲也熊熊燃烧起来。 哼,赌上【不在场证明】下半辈子的运气。这场比试,我绝不会输! 第11章 就这样一路走着。 狱寺君忽然开口:“喂,你干嘛一直踩黄线啊?” 这好像是他今天…不对,应该是自认识以来,第一次主动向我搭话。 我低下头,看看脚下用于区分车行道与人行道的黄线。 他是吃错什么药了吗? 尽管心生狐疑,我还是回答道:“这是我个人的兴趣。” 与其说兴趣,倒不如说是“习惯”一类的东西。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在小时候的某天尝试了这种行走方式。后来就上瘾了。只要看到路面上贴着黄线,我就一定会踩上去、沿着它的轨迹慢慢行走。 这样会有一种走在悬崖边的乐趣。没尝试过的人通常是无法理解的。 狱寺君“哦”了一声,然后往前丢了一颗炸/弹。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我前方的黄线被炸断了。爆炸造成的巨大冲击波使我和狱寺君的发丝飞扬。 我:“…………” 我咔吧咔吧扭过头,看到了面无表情的狱寺君。他酷酷地移开了视线,没有半点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这家伙,难道是小学生吗? 我鼓起脸,盯着前方差不多2米长的断裂,以及更远处、那仿佛无尽的延伸出去的黄线。 要从这头的黄线上走下来吗?要假装若无其事、直接绕到后面没有断裂的地方吗?可中间的断裂实在令人难以忽视。就此放弃什么的…不是超可惜吗? 我的心情就和濒临融化的芝士一样焦灼。 虽然只要挥挥手就能让路面恢复原状,但一旦这样做,说不定就会演变成狱寺君不停丢炸/弹、我累死累活不停修复的局面—— 那样不就显得我像个被人耍着玩的超级大白痴吗? 我才不要咧! 我的大脑再度疯狂旋转起来。最终,在狱寺君好整以暇的注目中,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 后退3步。 助跑。 起跳。 在空中720度托马斯回旋。 落地! 我稳稳降落在了黄线的另一端。 顺带一提,我完全知道这是怎样的怪异之举。如果这画面被第三个人看到,对方一定会认为我是什么脑子不对劲大白天出来行走的白痴妖怪。 正因为此,所以我全程都没松开狱寺君的手。他就这么被我拉扯着,做出了几乎完全一样的愚蠢之举。 “…………” 直到落地,狱寺君还久久不能回神。他大张着嘴巴望着我,眼神充满费解,有一瞬间简直如初生的婴儿般无邪。 如果注定要变成白痴,那么死也要把剩下的人都拖下水! 一个幸存者不留——这就是我的人生信条。 一旦这么做了,人生就会变得轻松起来。毕竟藏起一个白痴最好的方法就是将之放进白痴堆里。 “……” 慢慢的,狱寺君的额角化为了“井”字的迪斯科舞台。他那扭曲泛青的面色正可谓“自作自受”的典范。 我朝他露出一个绝对能让他火冒三丈的微笑,却发现他的视线掠过我,定格在了更低的某处—— 我跟着低下头,看到了紧紧握在一起的、我的左手和狱寺君的右手。 …啊咧? 等等,明明起跳前还只是一“点”相交,究竟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震惊得瞪大了双目。一股奇妙电流从指尖蹿起,“嗖嗖嗖”逆流而上,直抵脑仁深处。d…dkidki! 我浑身一震。 跟着我一起抖了抖的狱寺君:“……” 他“噌”地一下就把五指张开了,然后猛地一甩,似乎想把我甩脱。但我没让他如愿。 狱寺君的手臂转了360度回到原位。我们的姿势毫无变化可言。 我:“……” 狱寺君:“…………” “…喂。”他的语气十分阴郁,含义不言自明。我没理会,只是继续盯着他的手发呆。 仔细一看,狱寺君的手长得好漂亮呀。手指细长细长的,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薄薄的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 d…dkidki! 这样的手却只用来扔炸/弹,不是太可惜了吗?明明是这么…这么艺术的一双手。 这个想法只是很朦胧地存在了一瞬。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很珍惜地捧起了他的手、放到颊边轻轻蹭了蹭。 “……!” 狱寺君那种纯洁如婴儿的震惊表情又出现了。 ……皮肤好烫啊,是与冷淡性格截然相反的温度。还是说,这恰恰反应了其本质呢? …喜欢。 我抬眼望着狱寺君。 目光相触的一刹那,他猛地撤回了手,眉毛深深、深深地拧起,脸却微微发红,羞恼程度介乎于“小孩子被当面说不成熟”与“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一不小心看到○○杂志”之间。 “我说你…你这家伙果然是变/态吗?!” 被这么低声喝问了。 用出乎意料的虚弱语气。 当着我的面,狱寺君把手捏成拳头,来来回回地擦了好几遍。 我总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刻意。一开始他好像也没有很生气,是到后面才越想越气、以致于摆出一副很夸张的嫌弃脸的。 我想了想,决定像牵手胜负一样冲他打直球: “因为狱寺君的手很漂亮,所以想要这样做。冒犯到你了吗?” “…这不是废话吗!?”他恶狠狠地说,“哪有正常人会突然这么做啊你这白痴章鱼女!” 我“哦”了一声,一脸的无所谓: “可是之前说好的让我为所欲为欸——狱寺君才是,不要老是这么一惊一乍的,明明更过分的事都做过嘛。你真的好纯情哦。” “…………” 狱寺君的脸更红了。一团白气从他头顶“噗噜噜”的喷出,很是蒸腾。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害羞,后来才发现这是怒火高涨的表示。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七窍生烟啊。 -- 我修好了被炸开的道路,使得狱寺君免于被马路之神与交通警察诅咒的命运。 然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们继续手牵着手往前。 我开心得散发着小花花。 狱寺君看起来快吐了;浑身散发出一种极度阴暗扭曲的可视磁场,好像黑洞一样。 路人纷纷向我们投来惊恐眼神。有一位宿醉的叔叔与狱寺君对视了3秒,然后恭恭敬敬连滚带爬地上交了钱包。狱寺君面无表情地收下了。 【“和他一起出去玩也会很有面子吧?”】 我忽然想起同班女生针对狱寺君的评价。原来如此,我觉得自己逐渐理解了这句话。 和狱寺君待在一起时,时间似乎总不按照正常速度来。要不就慢得像在热牛奶,要不就是和吃薯片一样快。 现在的情况就属于后者。 仿佛只是消灭一袋迷你包装膨化食品的功夫,狱寺君就朝着某处一昂下巴,说: “到了。” 他言简意赅,充满不耐。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熟悉的并盛公园。里面人头攒动,一眼就能看到很多只小孩。 “原来狱寺君不去沢田同学家的时候会待在这里啊,”我说,“好有童心哦。” “找个方便的地方待命而已。”他狠狠甩脱我的手,没对“童心”的说法有任何表示,似乎觉得直接漠视就足以展现出相当程度的嗤之以鼻。 我任由他挣开了。老实说,我对“牵手”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热衷了。刚刚牵了一路,先前那种电流窜过的奇异感受却再没回来过;或许只是静电吧,听说夏天也会有静电的。 我欢呼一声,跑进了公园里。 狱寺君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 “快点过来啦狱寺君!”我大声叫他,“不要在公园里摆臭脸嘛~来,笑一个?” “…………” 狱寺君牵起嘴角;脸上青筋“噼里啪啦”的炸开,瞳仁缩小到了《名侦探○南》里小黑人的大小。 我:“……” 狱寺君还是好看的。我想。但还是好吓人;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好看的。 也许他只是生性不爱笑吧。 第12章 并中校歌的歌词可以完美套用到并盛公园身上: 绿荫葱郁不大不小,一成不变中庸最好。 这里的游玩设施都是随处可见的,接纳的访客也都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我十分中意这样的平凡。 很久以前,我天天来这里吃午饭。 -- 我像饿狼一样扑向大象滑梯。 狱寺君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有和我越来越拉远距离的嫌疑。我总觉得他已经在找机会脱身了,因此暗中提高了警惕,时不时就往后瞟一眼。 每当这时,狱寺君就会冲我露出瞳仁缩小的狞笑。周围有很多只小朋友被他吓哭了。 越是靠近滑梯,我就越是慢下脚步。记忆中曾像真正的大象一般巨大的滑梯,现在也不过是几步就能攀上的高度。唉,岁月究竟是多神奇的东西啊? 我有点失望,也有点忧伤。 我觉得自己长大了。 “算了,狱寺君,我们还是去玩那个吧!” 我指着大象滑梯旁边的通讯管道。 顾名思义,就是一根可以像跷跷板一样上下晃动的管子。两个人各自站在一端,冲着里面说悄悄话。就是这种有点无聊的游戏。 小时候的我整天泡在公园里,把这边的游乐设施玩了个遍。唯有这根通讯管道,我在一端大声说话,然后“唰唰唰”跑到另一端,无论跑得多快,也只能看到一根黑黢黢的管道,待接收的话语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那些话究竟是跑到了哪里去了呢? 狱寺君冷着脸叼起一根烟,说:“真无聊,你是小学生吗?” 我握着拳头猛猛摇头再点头,“但我果然还是想要和狱寺君一起玩!”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我:“沢田同学的脑……” 他“噌”的一下出现在了通讯管道的一端,叼着烟冲我狞笑:“玩。” 我觉得他好像□□哦。 但这不是更刺激了吗? 我快乐地跑向管道的另一端。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天台上对着狱寺君的耳朵冥思苦想却想不出任何话来的恋爱小白了! 自那天以来,我熟读各类少女漫画电影,动人情话铭记于心,保证让不善交际的狱寺君大开眼界。 让我想想…就用“小花生,你是我的小花生”开头好了! 思考完作战计划,我正要凑到管道口,就见管道缓缓向下倾斜,并伴随着“咕噜噜嘶嘶嘶”的声音。 我:“哎呀,这个洞口正好能放下沢田娃娃,好像炮弹口一样喔。应该不会有人在这时传送炸/弹过来吧?” “……!” 我这头的管道顿时上翘,“咕噜噜嘶嘶嘶”的声音逐渐远去,最后变成了“啪嗒啪啪啪”,像有人在另一头拼命拿脚踩点燃的引线。 过了一会儿,狱寺君:“啊?你刚刚说话了嘛?大声点听不见!” 这样对我故意说谎的狱寺君也好可爱。 好,待会儿就用花言巧语把他迷晕,然后一口气拖进大象滑梯的肚子里、趁他稀里糊涂的时候痛痛快快欺负个遍。 我瞟了瞟周围,小朋友们大多被狱寺君吓跑了,大象滑梯周围人丁凋零。 好耶! 我兴奋地扒住管道,一个深沉的深呼吸,然后张开了嘴巴—— “——就因为你没有妈妈,所以才会变得这么怪的!” 尖锐的咆哮声忽然响彻。 我:“…………” 狱寺君:“……” “狱寺君,是你在说话吗?”我说,“声音听起来好像小学生哦。” “不是!”他立即否认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比平常还要暴躁阴沉。 哦,不是狱寺君。 当然也更加不可能是我。 既然和我们都没关系…我深吸一口气,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通讯管道上: “哦~狱寺君,你是——” “——怪胎!天天霸占着沙坑恶心死了,快点滚回家去吧!” “就是就是,快点走开!” “公园才不欢迎你这种家伙呢!” 稚嫩的哄闹尖叫此起彼伏;让人联想到把一个哭泣的小孩丢进孩子堆后会引发的连锁反应。 小孩这种生物充其量就是呆板的模仿机器,观察吸收着周围人的行为,像爬山虎一样肆意生长。就算一不小心长成了有毒的样子,也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作为最后的王牌。 我十分清楚这种生物的讨厌之处。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生物。 放任不管的话,也不知道多久才能结束。刚才的好氛围都被破坏殆尽了。 况且听声音,他们多半还处在能够尽情享受大象滑梯的年龄。一想到这点,我就格外怒火中烧。 “去看看吧。”我提议。 狱寺君想也不想就说:“我讨厌小孩。”但看他的样子,将来说不定会被恶灵般的小孩缠身。毕竟狱寺君就长了张这样的脸。 “那我去看看。”我不想勉强他,“很快。” 就这样,我暂时抛下通讯游戏,“哐哐哐”的前往沙坑。 -- 看到了挂着鼻涕、倒三角眼、尖锥头等诸多一看就很不讨喜的小孩。 还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紧紧握着一根玩具钓竿、白白嫩嫩可可爱爱的小孩。 局势一目了然。 “那边的小学生,你们在吵什么?”我冲进孩子堆,怒视着为首的尖锥头。 对方被我吓了一跳。看清我身上的并中校服后,所有小学生的目光都不禁掺杂上了敬畏与恐惧。 “呜哇哇哇可恶的启太,居然找国中生来帮忙!”尖锥头试图绕过我去和同龄人算账。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拦住了他,心中充满了恃强凌弱的喜悦。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是启太不好!”尖锥头恶人先告状,“他一直霸占着沙坑,不准其他人过来!” “那你也不能随随便便骂人家是怪胎啊。” “是他先骂由里子的!”尖锥头说,“由里子问他能不能一起玩,他不光拒绝还骂她是没有腿的蜘蛛蛋!我不打他就不错了。骂我可以、但谁都不准骂我妹妹!” 我顺着尖锥头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不远处坐在轮椅上哭泣的小女孩。她正被几个同龄女孩围绕着安慰,有些听到这边的动静,正朝着我(又或者说是我背后的钓竿正太)怒目而视。 我:“……” 局势忽然逆转了。 我又看向被叫作“启太”的钓竿正太: “…是他说的这样嘛?” 启太横了我一眼,并没有对着我、而是对着尖锥头说: “是她在我拒绝一次后还不停地问,最后还一副要哭的样子,所以我才骂她的。提出请求当然就要做好被拒绝的准备,这是常识吧。是她先道德绑架我才对。” 他的话里掺杂着不少不常见的高级词汇。我觉得很有道理。 尖锥头不甘示弱:“公园的沙坑又不是你家的。大家共用的区域凭什么我妹妹不能玩?明明就是你不对!” 他的话饱含着真挚赤诚的情感。我也觉得很有道理。 我摸着下巴点着头,这时才发现两个小孩忽然之间都转向了我这边。 “这位阿姨,”启太半含嘲讽,“你刚刚怒气冲冲地过来,该不会是被这家伙的大嗓门打扰到了吧?结果看到我们都是小学生,就自以为能仗着年龄优势解决问题。你就是这种‘傲慢’又‘伪善’的家伙没错吧?我们到底谁对谁错,你倒是说说看啊。” “那国中生!你来说,明明就是启太不对吧!”尖锥头居然满眼信赖。 我想了想,就地蹲下来,轻轻搭住了他们两个的肩膀。启太立即想把我甩开,但没能成功。因为这点,我觉得他和狱寺君有些相似,想打他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我对着他们说: “刚刚我过来,是因为听见了‘没有妈妈就会变成怪胎’的言论。我就没有妈妈,还以为是有人在骂我,所以超生气的。” 他们顿时都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尖锥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启太则一言不发、捏着拳头把脑袋转向了一旁。 我摸了摸尖锥头的头,继续道: “虽然我也想说些大道理,三下五除二地缓解你们的矛盾,但这样做对我又没什么好处。所以没关系,我这就把你们两个摁在一起打一顿,这样我的气就能消啦!” 尖锥头:“……” 启太:“…………” 说完我就给了他们一人一拳。虽说恃强凌弱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但我的心情却像在炎热的夏天得知期末考试因雪灾而取消般舒爽——或许是我作为“人”的机能还有待成长的缘故——听到“没妈妈”和“怪胎”时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了。 “等等这不对吧!?”尖锥头还在捂着脑袋发愣,启太却已经机敏地退出我的攻击范围了,“身为国中生殴打小学生你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不会啊,毕竟我也还算是小孩子嘛。”我像哥斯拉一样追逐着他,“别担心,《未成年人保护法》会保护我的。” “谁担心这个了啊!?你倒是稍微说点恶心人的大道理啊!‘不可以乱说话’或者‘要体谅他人’之类的!” “如果人类懂得听从道理,世界上就不会再有战争啦——你看你这不是都明白吗?嘿咻!” 我又给了启太一拳。他被我打进了沙坑里,边哭边发出了忘情的尖叫;四肢不停朝上摇摆着,就好像溺水了一样。 “救命!救命啊!” 这时尖锥头总算反应了过来:“大家!快一起上!不准国中生小瞧我们小学生!” 见状,我露出冷笑。这群小学生,说是鹰嘴豆大小也不为过,身高上的差距实在太明显了,就算他们全都一起上,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是时候让他们知晓人生的残酷了:这个世道比拼的可不是谁更讲理,而是谁更有力量! 只要嗓门够大拳头够大,就算一点理也不占,你也能赢啊! 我的心被暴力带来的快乐统帅着。偏偏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严厉的喝问: “启太!?还有…回末!?喂,你在那边做什么?!” 这个声音依稀有点耳熟。我动作一顿。 按照常理推断,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怎么想都该是狱寺君。 但是,他真的是那种会在这种关头挺身而出、扮演正义使者的类型吗? 倒不如说,一边在暗中观察我的行为逻辑、伺机找出弱点,一边祈祷小学生爆发神力把我打死,这才是狱寺君的风格吧。 比如从我到沙坑开始,就一直从树林那边传来的死亡凝视,从充满费解到杀气腾腾,那才应该是狱寺君吧啊哈哈哈哈。 那么,现在在我身后的究竟是……? 带着不怎么好奇的好奇心,我缓缓转过了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严肃与威严并存、阴晴不定痛心疾首、每天都能看见但每天都不想看见的沧桑面容。 “佐藤老师!?”我脱口而出。 讨厌,这么重要的场合,为什么老师会出现在这啊!?他不只是为了引出狱寺君帮我补习还有约会剧情的龙套角色吗?居然还有第二次出场机会!难道他不是路人甲、而是还算重要的配角吗!? “你倒是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啊……”佐藤老师额头上缓缓弹出一条青筋,“还有,说了多少遍了…谁是佐藤啊?我是斋藤!斋藤啊!!!” 第13章 用轻快的笔触描绘着; 犹如秋日树叶的脉络般,向着蜷曲的边缘舒展; 喜悦的,荒诞的,无常的; 这才是属于我的日常。 -- 头顶好几颗暴栗,我老老实实跪坐在地上。 了解情况、摆事实讲道理、互相道歉、和好如初……在佐藤老师的努力下,公园的儿童区重新恢复了和平。 “居然当众殴打小学生。”老师一脸沉痛,仿佛我的人生已经完蛋了,“就连那个云雀都做不出来这种事啊!” “对不起老师,我以后一定会改正的。”我嘴上敷衍着,心里却在懊恼,如果狱寺君也在就好了。佐藤老师肯定一看到他就躲得远远的了。 “什么改正,我看你根本是在想别的吧。”老师苦口婆心,“你一个人来公园闲逛?家长呢?” “不是一个人,”我严肃纠正,“我是在约会啦老师。” “约——”佐藤老师一时语塞,流露出了寂寞的单身人士才会有的那种怨愤。但是很快,他就板正了面孔。 “距离上次谈话才过了多久啊。老师也是过来人,能理解青春期会有的种种烦恼。可学生的主业毕竟还是学习……” 滴滴答,啦啦啦哈嚯~ 我在心里唱起歌来。 “老师当年上学的时候……就算是周末,也不可荒废了学业……时光是一去不回的,不要给将来的自己留下遗憾……” 老师兜了一个大大大圈子,终于提起了“下次考试的班级平均分”这一话题。我意识到他快说完了,本在周游宇宙的精神顿时一振: “佐藤老师,请不要担心,平均分的事就放心交给我吧!因为我已经想到完美的解决办法了!” “斋藤、是斋藤!你想出来的办法最好是好好学习——” “学习我当然也有在学啦。”我振振有词,竖起了一根食指,“但是保险起见,只要让A班最后一名的沢田同学……” 话还没说完。 噔噔噔! 嗖嗖嗖! 身后激烈逼近的脚步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只见一道如飓风般的人影从小树林里冲了出来,银灰色的脑袋上还顶着两片叶子。 眼前猛地一花。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和佐藤老师已经被狱寺君揪住衣领、狠狠的往上提拉。我们的脚双双离开了地面。 ……这个场景好像有点眼熟。 我眨眨眼睛。身旁传来了哆哆哆”的轻微响动。那是佐藤老师的牙齿在打架。 “…你们两个,打算对十代目做什么?”狱寺君的脸黑如墨汁。 “我刚刚没说话。”我说谎不打草稿。 佐藤老师欲哭无泪,声音很小:“关、关我什么事啦……” “哈啊?!我怎么可能听错十代目的名字啊?!”狱寺君用一种半是骄傲半是威胁的臭屁语气说。只要是牵扯到沢田同学的事,我觉得他的聪明才智就会瞬间清零,变得冲动暴躁,像个笨蛋一样。 “真的没有。我怎么可能对沢田同学动手,那不是违反了我和狱寺君之间的约定吗。” 一边这么说着,我一边真诚握住了狱寺君的手,顺势拿掉了他脑袋上的叶子。他登时一抖,直接一脸嫌恶地松开了我们。 “……” 强烈的日光下,我、狱寺君还有佐藤老师呈三角形站立着。三人的影子都被拉得长长的,像一个矗立着的古怪锥体。 也是这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们形成了完美的食物链闭环:我对狱寺君,狱寺君对佐藤老师,佐藤老师对我。 …怎么说呢,心情有点微妙。 佐藤老师加入后,这个闭环看起来稍微有点逊啦。 -- “话又说回来,原来启太是老师家的孩子啊。” 刚刚,老师分别以启太家长的身份与我的班主任老师的身份郑重向尖锥头的妈妈道了两次歉,那一脸的劳苦相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多加为难。 尖锥头一家退出战场后,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老师只要以我的班主任老师的身份与身为启太家长的自己相互道歉,再轻轻松松跨越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就行了—— “…好痛!”忽然又是一个暴栗砸下,我捂着脑袋发出了痛呼。狱寺君冷眼旁观,在我看向他时直接扭过了脑袋。 “我看你是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是我这周作业布置得太少了吗?”佐藤老师说,“竟然还有时间跑到公园里来约……” “约会”这词都才说了一半,狱寺君就冲老师露出了通缉犯的狰狞嘴脸。如果非要把其含义翻译一下,基本就是“老师,我杀过人。你杀过吗?”这种让人不安的讯息。 “……约、约隔壁班的同学一起学习。”佐藤老师若无其事地拐了个弯,“你是A班的狱寺吧?哎呀,听根津老师提起过,真是前途无量的优秀学生啊……” 真的吗老师。从我这边的角度看,狱寺君的前途可是布满了重重黑暗啊。 我撇撇嘴,目光恰好落到不远处的启太身上。他已经坐回到沙坑旁边了,宝贝兮兮的抱着那根玩具鱼竿在沙中垂钓……是把沙坑当成了水坑吗?这孩子活得真有诗意啊。 “启太是老师的儿子吗?”我像上课提问一样举起了手;顺带一提,我上课的时候从不提问。 佐藤老师默默横了我一眼,然后说:“不要随便打探别人的家事。”他的目光在我和狱寺君之间逡巡几圈,又对着我说,“就算是周末也不要在外面玩到太晚。稍晚一点我会打给你家长确认的。” 家长那边留的是【不在场证明】的联系方式。他的话肯定能帮我完美搪塞过去……不过这一点可不能让老师知道。 于是我应了声“是!”。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佐藤老师最后说,“周一上学不要迟到啊。” 他慢慢走到沙坑旁边,叫了两声“启太”。后者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小跑到了老师身边。 佐藤老师稍稍蹲下身,帮启太把身上的砂砾掸掉了。两个人全程没说一句话,也没什么视线的交汇。 然后老师一手牵着启太、一手拎着便利店的购物袋(一根大葱从袋口俏皮地探出了头),向着公园门口慢慢走去了。阳光下,一大一小的影子紧紧连在了一起。 本该是十分温馨的一幕。我的重点却偏移到了身着运动卫衣的老师出乎意料的挺拔身姿上。 平常老师总是穿得一本正经,和年过半百的教导主任站在一起也仿佛是同龄人。但现在仔细看来,或许他的年龄没有40岁,甚至可能连30都不到呢……我忽然觉得成年人的世界有些残忍。 “看起来不像父子,但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呢。”我说。 狱寺君完全没有搭理我的意思,而是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 对世界的态度好冷漠哦,狱寺君。 “笑一个嘛。”我歪歪头。 “……” 他皮笑肉不笑地笑了。 在这之后,我们离开了公园。剩下来的时间都在闲逛,我还因此有了新的发现:即便是相同的街道,一个人走和两个人一起时的心情也完全不同;于是兴致勃勃地拉着狱寺君探索了一番。 路过某便利店的时候,出来倒垃圾的店员认出了狱寺君,很没眼力劲儿的和他商量起调班的事。我这才知道狱寺君在勤工俭学,甚至包揽了深夜的便利店值班;怪不得他早上上学总迟到。 又是在某条街道,一位老人笑眯眯地过来打了招呼。原来,狱寺君曾在大雨天扶她过马路。她亲切地称狱寺君为“那个嘴上说麻烦却会主动灭掉烟的贴心学生哥”,然后半是强硬的塞给我们很多糖果。 “你完全是个好人嘛。”我这么告诉狱寺君。 “闭嘴。再敢这么说就杀了你。”狱寺君这么告诉我。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夜幕已悄悄将天空染成淡粉色了。 从没想过分别会来得如此之快。就像一袋薯片剩下的最后一口,甚是短暂甚是美妙。我有点不舍,于是提出一起走回到今早碰面的巷口。 狱寺君冷冷答应了。 “总觉得今天后半段过得比较开心呢,”我说,“狱寺君呢?” 他没回答,只是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摆明了不屑一顾。我稍微想了想,又说: “那…狱寺君今天有什么收获吗?通过观察我。” 这回密码正确。他斜睨过来一眼,好像在说:“除了打小学生以外?” “…呃,这也不是我的爱好啦。”我讪讪道。原本以为他不会接话,但没想到他只是稍微顿了顿。 “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和家里关系疏远;有轻微的强迫症,又或者说某种异常的执着心……” 狱寺君语气冰冷笃定,看起来还能继续往下说。我的嘴巴变成了“”型。 “等等,你从哪看出我和家里关系疏远的?” “那个眼镜说要找家长的时候。”狱寺君冷冷道(眼镜指的多半是佐藤老师,这家伙真是有够失礼的),“放松得太明显了。” “那也不一定是疏远啊!”我立即抗议。虽然我和【不在场证明】的关系无论从哪个层面都算不上紧密,我基本是被放养了,“也可能是他特别溺爱小孩什么的!” “哦,所以是父亲?不对…只是男性监护人啊,”他看看我,目光和看白痴没什么两样,“真的溺爱就不会用假设的口吻了。果然是疏远啊。” “…你耍诈!”我震惊地指着他。 “那又怎么样?”狱寺君面露嘲弄,仿佛这种智商层面的碾压是理所当然的,“不要小看了彭格列。” …所以彭格列到底是什么啦!? 快走到巷口了。一只野猫察觉到我们这边的动静,竖着尾巴轻巧消失在了围墙边。 我更加放慢一点脚步,犹豫着问,“…还有吗?” “有啊。”狱寺君冷淡地说,“你还特别被动物讨厌。路上无论碰到猫还是狗,看到你都会绕道走。” 我:“……” 这句话对我堪称暴击。因为是真的——虽然我超喜欢猫崽狗崽,但从来只能借助互联网过把干瘾。在现实中,愿意让我亲近抚摸的猫猫狗狗连一只都没有…… 我佝偻着背,拖着手臂摇摇晃晃向前,“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猫崽狗崽明明是世间第一瑰宝! 狱寺君十分冷酷:“谁知道啊。和我又没关系。” 我鼓成包子脸。 尽管遭受到了巨大打击、以致于只能像脑干缺失的丧尸般行走,但我的心情却没有想象中糟糕。不,应该说完全相反—— 因为啊…毕竟啊…既然狱寺君能这么顺畅地说出关于我的这么多特点,这就意味着,今天我没察觉到的时候,他也一直在默默的观察我吧? 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看着世界,一整天的时间,都只看着我…… 心脏猛地一缩,脚也像是踩在一坨坨的上。轻飘飘的感觉很不舒服,但我还是完全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再怎么拖慢脚步,目的地也已在眼前。到达巷口后,狱寺君转身就要走,被我一把拉住。 “…干嘛?”他拧眉。除却不耐外,脸上还有种类似胜利的傲慢。他多半是很满意对我造成的打击,所以一路上都挂着这种臭屁表情。 是穿着私服、冷峻又帅气的狱寺君啊。他站在巷口回望,身后是粉蓝色的夜空,好看得像画一样。 我说:“想要亲亲。” 狱寺君的眼睛微微睁大。胜利的神情荡然无存了。 “…哈!?”他满脸震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突突然说什么呢你这白痴章鱼女!” “欸?可是作为约会的尾声,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我将手背在身后,稍微歪了歪头,“在答应和我出来的时候,狱寺君应该就做好觉悟了吧?” 他沉默着站在原地。 “还是说……狱寺君在害怕呢?” 一边这么说着,我一边缓缓退入巷子深处;私服的狱寺君看起来十分美味,我的思绪回到了公园的大象滑梯边—— 想将他拖入大象腹中。 听到我的挑衅,狱寺君面色一寒,眼神骤然变冷:“…啊,你管那个叫‘答应’啊?” 一边释放着杀气,他一边跟着我走进了巷子;眼睛里有诸多情绪翻腾,但唯独没有恐惧。 我一路后退着,他一路前进着。夜空离我们越来越远。 巷子里既没有人也没有光,曲曲折折,如同蛇身。即便偶尔响起细微的水泽声,也如露珠般稀薄短暂。 我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漆黑的恶意与杀意,相互回应着,尖啸着沸腾着,覆盖住了整个墙面。 有很多想做的事。 想拽住狱寺君柔软的银发,想抵着他的额头、深深望进那双冷漠的、不肯屈服的翡绿色眼瞳。 想把他弄乱;想看他失神。 我想将这样的狱寺君吞入腹中。 第14章 我神清气爽地走出巷子;像吸饱了精气的妖怪一样心满意足。 狱寺君在我后面,皱眉整理着凌乱的衣服下摆。看到我回头,他立即嫌恶地擦擦嘴,然后对着墙“呸呸呸”了好几下。 …欸,就这么讨厌和我做这种事吗?明明每次到最后,呼吸和嘴巴都会变得软软的。 “哎呀,干脆送我回家吧,狱寺君!”我兴奋提议。 “你怎么还不去死,快点去死。”——他没吭声,但眼神是这样说的。 看他两边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并发出金属螺旋般的响动,真担心它们会像喷泉底座那样忽然喷发出鲜血。我只好露出破绽让他杀了一次。虽说当然没成功,但一通发泄后,狱寺君的脸色总算不像刚才那么恐怖了。 然后,在我的请求下,我们继续往前走。 然后,遇见了一桩怪事。 -- 位置是在一条平平无奇的街道。由于靠近车站,所以和冷清扯不上半点关系。 左边是一家珠宝店,玻璃橱窗上贴着醒目的“50% ff”字样。所有人经过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唯恐被那华而不实的美丽夺走心神。 右边是一家家庭餐馆,散发着千篇一律方便快捷的温馨气息。门口展示的套餐模型油光华亮;竟然能把塑料伪装成引人垂涎的美食,现代工业有时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形色各异的路人来来往往,在珠宝店与家庭餐馆之间来去穿梭。 “但要说最厉害的,果然还是中间那个吧。”我点点下巴,“狱寺君,你能看到吗?中间那个。” 即便是面色黑如锅底、一路上都不愿搭理我的狱寺君,现在也只能阴沉着脸“嗯”了一声。 原因无它,毕竟中间的“那个”实在是太异常了。姑且就把那个称作是“人”—— 一个体型庞大、刚好能塞满整个珠宝店橱窗的人。身上穿着的蓝紫色斗篷以惊人的程度膨胀开,人类的躯体哪能圆润到那种地步?我记忆中上一个这么圆的还是教科书上的地球——那底下一定塞满了气球或是之类的东西吧。 同时,也是一个笑容满面、吓人到能把餐馆的塑料模型都吓死的人。从刚刚开始,那灿烂的嘴角弧度就没有过丝毫松懈,上下牙整齐地对在一起,闪烁着森寒锋利的惨白色光泽;那是恐龙的牙齿吧,脑子里一瞬间就会出现它们咀嚼人类的样子啊。 就是这么一个存在感强烈、从头到脚都散发出妖气的家伙,街上走来走去的路人居然没一个分出半点注目,而是任由其如卡通犰狳般团坐在路灯下、支着一张随时能折叠带走的简易桌子、上面摆放着一颗像是刚才百元店里买来的水晶球、脚下还有用紫色墨水写就的“占卜”两个大字的可疑招牌—— 坦白来讲,假如我是个头脑正常的国中生,我一定会立即报警,然后去神社寺庙教堂各住上三个月,往后余生都只做好事。 “狱寺君,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我兴奋地指着那个摊位,“我觉得我们遇到都市怪谈了!” ……结果收到了相当鄙夷的目光。 “什么都市怪谈啊?那种瞎编出来的东西,白痴才会信。”狱寺君稍微顿了顿,神色严峻。 “不会错的。那个是——” 他边说边转向占卜摊,额角缓缓流下一滴冷汗。 “——赫勒拿海牛!”狱寺君说,“没想到亲眼见到了…嘁,没带相机。可恶!了不得的东西登上陆地了啊……” 看他半是凝重半是激动,明显是深信不疑,我觉得他脑子里的洞大得都要把他吃掉了。 最后憋不住吐槽的反而成了我:“……等等,你这个猜测好像更离奇啊!” 但是,无论是都市怪谈还是那个什么什么海牛—— “总之,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我提议,“总觉得不去看看不行!” 狱寺君沉默着看看我。从他紧紧拧在一起的两根眉毛看,他绝对根本百分之百不愿意附和我的一切主张,但他此时的主张又偏偏和我一致;因此陷入了相当无谓的挣扎之中。 “?” 我无辜地眨眨眼睛。 狱寺君嘴角一抽,最后扭过头,说:“身为十代目的左右手,在并盛看到这种可疑生物可不能放任不管!” 然后就撸撸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朝那边迈开了脚步。 “明明自己也很想去嘛……”我小声嘟囔一句,背着手跟在了他后面。 对方悠然看着我们走近。 -- 过了马路,依稀有一阵淡紫色烟雾“噗噜噜”的在眼前拂过。我明确感到,我们跨越了某条“界限”。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最明显的来说,事物的线条都瞬间粗糙。简而言之就是换了种画风、又或是乱入了什么别的作品。 我仰起头,看到夜空变成了梦幻的深紫色,上面挂着硕大的、和月亮一样大的星星,像小学生蜡笔画里会出现的那种粗犷风格,在空中一跳一跳的闪烁着。 狱寺君应该也察觉到了。他警惕地望向占卜师——顺便还把我提防了进去,好像我和占卜师能是一伙的——他刚想摆出备战姿势,就被无端耸动起来的袖管裤管吓了一跳。 袖管动啊动啊动的,我们的视线都定格在那,总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现身了! 最后,从里面冒出来一只打着哈欠的、年糕般的猫头。 “呜哇!?” 我和狱寺君都瞪大了眼睛。这还不算完,只见很多只毛茸茸的小猫从他衣服底下钻出,灵巧地跳到地上、晃了晃尾巴,又在顷刻间消失在了街头巷尾。 “什、什么东西!?” 狱寺君惊魂未定,赶紧进行了一番自我检查。再抬起头时,他的表情很是阴沉: “…可恶,储备的炸/弹全部都——” ——全部都变成小猫咪了!? 我目瞪口呆。一种奇异的直觉告诉我,眼前发生的并非幻象,而是绝对的“真实”。是不同于常识、却又切实存在的—— 世界的另一面。 “呀嘞呀嘞,竟然同时来了两位客人,今天可真是神明保佑~” 这么说着,占卜师胖胖的身体微蜷。使用着跳跃的、圆滑的、完全听不出性别的声线,祂作了自我介绍。 “两位客人,初次见面,欢迎光临小店。我是统领全天下占卜师的占卜头头,可以的话请叫我‘占卜头’。” “喂!这是你搞的鬼吧!?” 狱寺君立刻发难,炸/弹的消失似乎让他分外暴躁,“我可从没听说赫勒拿海牛能使用魔法——” …虽说他的重点发生了相当程度的偏移,到了一个我也不能理解的境界。 占卜头还是笑嘻嘻的;那副狰狞笑容就像面具一样长在祂脸上。 “呀嘞呀嘞,小店乃是敞开心怀、畅所欲言之所。正因为只容许‘真实’,客人的防备才会全都变作猫咪跑掉。” 呜哇,这种说了又好像没说的口吻。我觉得占卜头的占卜一定很准。倒不如说,能把自己从头到脚装备成这样的人的占卜不可能不准。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那些可都是我刚采购回来的新货!”狱寺君看起来十分不能接受,额角青筋一跳一跳,与夜空中的偌大星辰相互辉映。 占卜头仍是摇摇晃晃地安慰着:“今日因,明日果。客人今日丢失的猫咪,日后或许又会以其它形式回到客人身边。毕竟,猫崽狗崽乃世间第一瑰宝——” 狱寺君浑身颤抖,脸上又出现了墨镜形状的阴影;他看起来很想当街犯下一些杀人的罪行。 我却忽然放松了下来。 我是这么想的:能说出“猫崽狗崽都是宝物”这种话,这个人…占卜头一定不是坏人! -- 卸下防备的狱寺君看起来比平常的他还要暴躁五百九十倍。 沦为赤手空拳的他并没有轻率地朝占卜头发动攻击,而是采取了相当不配合的凶暴态度。 在第五十九次尝试离开这里的努力破灭后,他怒气冲冲地从街道的另一头冲了回来,蓬乱的银灰色脑袋上顶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黑白色小猫。 好、好想抱到怀里摸一摸啊!虽说我更偏好橘猫,但肥呼呼的牛奶色也很可爱啊! 我蠢蠢欲动。 然而,快要靠近我们时,小猫就躬起背,灵巧地踩着狱寺君的脑袋跳到了围墙上。 狱寺君无可奈何,额头炸开一个巨大的“井”字。 “没用的吧?”占卜头乐呵呵地说。 “没用的吧?”我也乐呵呵地重复一遍。 “你倒是一眨眼就融入了啊!你们两个果然是一伙的吧!?”狱寺君指着我大吼。看来他真的受到了很大冲击,以致于都开始放下成见吐槽我了。 “才不是啦。虽然我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无奈地摊开手,“但像这种连画风都变了的地方,想要轻易脱身,怎么想都不可能嘛。” 狱寺君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这么说起来…刚才也是,到底是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过来了啊?” 没错。看来他终于也反应过来了。 我默默向他点头。 无论是警惕心点满的狱寺君,还是拥有常识的我,我们看到可疑角色的第一反应都不该是爽爽快快地接近。 然而事实上,我们却还是这样做了。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一定是受占卜头身上的某种“神秘”吸引、把“接近”的想法当成了自己主观上的意志选择吧。 某种程度上说,我与狱寺君和那些“没法看见”的路人也没什么区别。 我们都只是顺应了占卜头期望的法则。 意识到状况的诡异程度后,狱寺君下意识看了过来。我开开心心接住了他的眼神。 对视的一瞬间,这种像是踩了同一个坑的同伴一起商量后续对策的感觉一定让他感到十分微妙。漂亮又帅气的银发少年先是臭着脸挪开了视线,接着又忍不住投来犹疑的一瞥。 …可恶,他好可爱。还想亲亲。 “哦呀,想要离开其实很简单啦。”占卜头长长的手指在水晶球上拂过了,“只要对‘它’说出将来的期许即可。” “…也就是占卜的意思吧?”狱寺君微微挑眉。迅速恢复镇定的他看起来智商翻了好几十倍,每句话里都藏着机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d…dkidki! “多少钱一次?” 占卜头微笑着伸出手,五根出奇细长的手指缓缓张开: “一次5元。*” 第15章 …没想到还要钱。 我还以为像这种开在异次元的可疑摊位,连收费都会是可疑程度满点的“免费”呢。 狱寺君不耐烦地从兜里掏出一把硬币——竟然全是零碎的小数额,看来他过得确实有点拮据——然后捻出5元的那枚扔了过去。 “事先申明,我可不相信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以一种蔑视玄学拦路打劫的惊人气势,他坐到了占卜头对面。才刚落座,桌上的水晶球颜色就变成了鲜艳的赤红,随后又慢慢转淡、呈现出一片柔和的银白。 “我的目标是成为十代目的左右手。”狱寺君毫不犹豫地说,“啊,途中还要顺便干掉某个碍眼的家伙。” 说完,他就抬头朝我发送冷冰冰的杀意光波。我也朝他假笑了一下。 不是我自夸,想要成功,狱寺君起码得再努力个十年以—— “唔噢噢噢噢!”我的思绪被占卜头轻快的赞叹打断了。 “大吉!” 占卜头如是说道。 我:“……欸!?” 狱寺君:“什么啊,还挺准的嘛。”他阴恻恻地横了我一眼。这个幼稚的家伙。 “嗯嗯,唔唔……原来如此。”占卜头对着水晶球低喃一阵,这才面向狱寺君。 “这位客人,你的前途一片黑暗哦。但是,这黑暗正是你的期许:会如愿成为被器重的对象,开启新的人生篇章。只不过嘛…最近会遇到小小的波折。要格外警惕竞争对手的出现,假如一个处理不当,会有沦为 ‘耳垂’的风险——水晶球是这样说的。” “什么!?”狱寺君大惊失色,“竟然是从‘左右手’变成‘耳垂’的危机吗!?” “等等,你为什么一瞬间就领悟了啊!?”我也大惊失色,“明明是这么意味不明的预言!” 占卜头神神秘秘笑而不语,“就是这样了。有请下一位~” “规避的方法呢!?还有干掉这家伙的具体方案。喂!那个球有没有说这些!?”狱寺君扒着桌面继续逼问。 “说好的不信现在倒是问得起劲啊你!”我忍无可忍地挤了过去,“到我了,快点让开让开!” 连拉带拽的,坐到水晶球前的变成了我。狱寺君抱着手臂站在旁边,多半是想套取些有用情报,所以才没立刻走开。 我在口袋里掏了掏,最后只掏出几张万元大钞。 我:“……” 狱寺君:“……” 占卜头:“本店恕不找零哦。” “狱寺君,给我钱。”我坦荡地向旁边伸出手。本以为会被恼火拒绝,没想到他带着轻松笑意,把一枚硬币丢了过来;看我的目光就和看死人一样,末了还捂脸发出了“噗嗤”的诡异声响——这家伙,幸灾乐祸得超明显! 我额角缓缓蹦出一个“井”字。桌上的水晶球颜色先是一团漆黑,随即变得澄澈透明。 “对未来的期许啊——”我故意拖长了音调,“嗯,那我想要和狱寺君永远在一起!” “嘎什嘛!?”狱寺君发出一声怪叫,然后就冲我冷笑,“你还是老老实实给我认命——” “唔噢噢噢噢!”他的话被占卜头轻快的赞叹打断了。 “大吉!” 占卜头如是说道。 我:“好耶!” 狱寺君:“……哈???” 从天堂到地狱也不过如此了。狱寺君的脸色霎时间五彩斑斓,最后变得像是羊羹一样。 “给我慢着,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这家伙不是已经被我干掉了吗!?”他指着我怒吼。 占卜头摇摇晃晃地推卸着责任:“嘛嘛,水晶球是这样说的……” 看着气急败坏的狱寺君,我忍不住安慰道:“也许是我死后,狱寺君把我的骨灰带在了身边……”这样也是说得通的嘛。 “嘎啊!?”结果这家伙相当不领情,“我怎么可能会做这么恶心的事啊!?” “…唔,那也可能是我在临死前下了什么诅咒——如果不这样做,沢田同学的脑袋就会爆炸,之类的?” “什么!?”狱寺君嚎出一个很搞笑的破音,“你还能做得到这种事吗!?” “嗯…大概吧。想做的话应该能做到。”我说,“但我不认可这种似是而非的说法啦。‘永远在一起’就该是正统的happy ending,用阴阳相隔这种手法糊弄过去根本是异端!所以狱寺君,我们最后一定是结婚了!” 我双手捧心,朝他发送“pikapikabiu”的粉红色光波。 “…………” 狱寺君看起来快吐了,就好像正被逼着在巧克力味的大便与大便味的巧克力间做出抉择。 “……警惕摇曳着的赤色箭矢……你将终结于宛如爱意的杀意。” 一片吵吵嚷嚷中,占卜头说完了关于我的预言,然后就拖着浑圆身躯,开始收拾起小小的摊位。祂的气质莫名冷淡下来,仿佛已经与我们断绝了联系。 紫色的烟雾重新浮起,周遭事物的画风开始耸动着恢复正常。看样子,我和狱寺君已经获得了“离开”的许可。 “呀嘞呀嘞,好像还剩一点时间…最后的最后,就当作是特别附赠。” 占卜头忽然心血来潮似的望向我们。 “少年呦,面临抉择时,”他对着狱寺君说,“不可动摇最初之志。” ……听起来像箴言一类的东西。我好像在哪听说过,有些占卜师会在临别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都是空泛的道理,效用类似于藏着纸条的幸运饼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了不起。 但不知为什么,当占卜头看过来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站直了一点。 “至于您……”占卜头笑了笑,语调轻快地说,“今后的您想必也会经历更多‘神秘’。毋须迷惘,为了达成理想中的happy ending——” “——切记坚守贪婪之心。” 紫色的烟雾缓缓散去了。街上人声鼎沸,连一只猫也没有;夜空漆黑,没有星星;一轮满月宁静祥和。 “……” 来来往往的人潮中,我与狱寺君沉默着对视一眼。 身后的摊位、连同那位自称“占卜头”的可疑角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然而,那份轻飘飘的怪异感仍然留在心底;直到与狱寺君分别回到家,也久久没能散去。 第16章 晚上,我洗好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虽然身体很累了,但精神头还是邦邦硬! 大概也和现在是周日晚上有关系。一想到时间正朝着周一清晨匀速前进,心情就焦灼得不行。即便已经这么焦灼了,指针却还是“滴答滴答”的不停转动着。啊啊,多么令人绝望,等待“周日”变成“周一”的那个瞬间—— 我抓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嘟嘟”的响了五声——一个有点微妙的等待时长——不等对面开口,我抢先一步打了招呼: “狱寺君,晚上好!你睡了吗?睡了的话也不好意思,我这就打扰啦!” 狱寺君:“……” 那边沉默了一下,接着响起的声音低哑不耐,由于隔着电话而微微失真。在没开灯的房间,就好像他正贴着我的耳朵说话一样。 先前那种电流蹿过身体的奇妙感受又回来了;月光铺满床铺,我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了麻花的形状。 “果然是你啊……喂,我应该没给过你电话号码吧。” 即便隔着电话,也能轻易想象到狱寺君此刻臭臭的脸色。我老老实实告诉他:“因为想要联系到狱寺君,所以随便往手机里输入了一串号码,最后果然就是狱寺君呀!” 那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啧”。他肯定没相信我的话,说不定已经在心里把我和“跟踪狂”划上了等号。 “有事就说,”狱寺君冷冷道,“我很忙。” “咦,不直接挂断电话吗?”还以为他绝对会这样做呢。 “就算那样做了你也不会放弃吧,”他的不爽都要从听筒那边渗过来了,就像煮过头的意大利面条,“还不如节省点时间。” 潜台词是:希望你也能有这样的觉悟。有话就说没话就走。 “喔。这样啊……”我黏黏糊糊地翻了个身,用烤红豆年糕般的声音说,“但是,其实我也没什么想说的……” 那边稍微顿了顿,“啊?你不是想说晚上遇到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占卜师吗?” “不是欸。现在哪还有脑子想那么奇怪的事,那种东西就留到周一再讨论啦。”我的脸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不知道这声音会不会也跟着传到狱寺君那边。 “…那你打来干嘛啊?都说了我很忙的!”狱寺君凶巴巴的。 “我好像…只是忽然想听见狱寺君的声音了。”我轻轻笑了笑,“假如我这样说呢?” “……” 那边突然就没动静了。 “…你脑袋坏掉了吧别治了趁早给我去死没事我挂电话了。” 过了一会儿,充满攻击性的嗓音再度响起。在这段长得出奇的反应时间里,狱寺君痛失了他的标点符号。 ……嘛,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现好了。 “哎呀,明天就又能在学校看到狱寺君了,”我又翻了个身,“正好有节和A班一起上的体育课呢。” “啊?明天我又不去学校。”狱寺君说。 “欸?!”我顿时瞪大眼睛,如果不是因为太懒,我一定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为什么啊!你为什么可以不上学!”我半是控诉半是羡慕。 狱寺君沉默一会儿,我觉得他是拳头硬了,所以做好了被挂断电话再回拨过去的准备。但是最后,他还是没好气地回答了我:“炸/弹都没了,我要去采购。” “欸,原来狱寺君的炸/弹需要买的吗?”我忽然有点明白了他生活拮据的原因。 “不然呢?难道还能从身上长出来啊?!”他的口气像在对付白痴,“哼,这次我会去进点高端货,你就给我等着吧。” 我被逗笑了,竟然有种热恋期被告知准备了惊喜的既视感,“什么啊…好叭,那我可就满怀期待的等着啦?” 那边又静默一下:“…啊?” “不过,占卜头的预言不是说狱寺君最近会遇到竞争对手吗?现在这时候跑出去,就不怕被谁乘虚而入吗?” 回应我的是一声响亮而自信的冷笑。 “哼,在这世上有资格担当十代目左右手的只有我一人!无论是谁想来抢夺,我都会让他知道这种行为有多蠢。” “说这种话一般都会被打脸哦。” “…喂!” 有点困了。我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对着电话小声抱怨:“唉,又是周一,又是体育课,又见不到狱寺君,我肯定会难过得睡不着。结果明天早上迟到,被风纪委员记名字就算了,还会被佐藤老师揪住谈心。怎么办啊,真不想挨骂……” 我絮絮叨叨的,几乎滑入梦乡。于是又又又翻了个身。 “关我什么事啊!?”狱寺君顿了顿,忽然又很暴躁地补充,“你不要老是翻来翻去的!” 我:“……欸?” 狱寺君:“…………” 他没说话,“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呆了一会儿。 最后的语气,该怎么说呢…… 狱寺君听起来心烦意乱的。 -- 于是就到了周一。 虽说狱寺君不在,但其他人的生活还是在继续。 中午的时候,收到了隔壁班的山本跳楼的消息。 据说是因为手臂受伤不能打棒球才一时想不开的。 说到山本同学,他是我常光顾的寿司店竹寿司的少东家。小学时期的我曾有不在屋子里吃饭的怪癖,当时大人们总认为我遭受过什么心理创伤,只有山本同学看出我是个单纯的怪人。 有时蹲在店门口进食,他会把身体探出窗子和我聊天,或者干脆拖把小板凳和我一起坐在门口。所以我对他的印象一直很不错。 记忆中,山本同学热爱棒球、信仰着名为“棒球之神”的神明、还有着洒脱到不像小学生的怪异笑容。 这么一想,他会为了不能打棒球而跳楼也在情理之中,但我打心眼里希望他别成功。 听说是被沢田同学英勇救下了。真不愧是被狱寺君尊称为“十代目”的沢田同学,轻易就做到了别人做不来的事。不知道以后山本同学会不会也加入他们的行列。 我边吃着便当边想。 然后,下午的时候,收到了班主任斋藤老师在上班途中被刹车失灵的吨级大货车撞飞3条马路、当场不治身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