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轻喃》 1 第1章 祈惹八岁了,一直都是三年级四班最乖的女孩子。 不仅仅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还是班上得到小红花最多的小朋友,每次开家长会,班主任点名说三好小学生,提名奖励的人都是祈惹。 她爱喝牛奶喜欢吃葡萄,眼睛很大,看着水汪汪,睫毛又长又翘,说话温声细语,软软糯糯。 门门功课都很好,写字端端正正,学习认真,班上的老师和同学都喜欢她,这次班上考试祈惹又拿了三年级的年级第一名。 老师发试卷和奖状的时候特地给她送了奖励的三十六色蜡笔盒,摸摸她又长又软的长头发,夸她乖,叫她继续努力。 祈惹笑弯了漂亮的眼睛,站在讲台底下仰着头和老师说谢谢。 她把得到蜡笔奖励和奖状放在妈妈和叔叔一起去超市给她买的粉色公主书包里,到家的时候给妈妈和叔叔一起看。 祈惹心里甜蜜蜜的,两只手交叠专专心心上完了剩下的课。 下课铃声敲响了,班主任指挥班上闹腾的小朋友排成两列,一起领着出校门,等着家长接走。 市一小的规章制度很严格,五年级以下的小学生,必须由家长亲自接送,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市一小位置优越,外面是闹市,车流量很大,小孩子过马路不安全,也害怕鱼龙混杂有人贩子出没,或者孩子玩心重,玩着玩着忘记回家了。 祈惹背好书包,安安静静跟着队伍走,不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吵闹,皮一些的小男孩子挣脱班级队伍,趁着老师不注意互相追打着跑来跑去。 班主任的脖子都吼哑了,愣是没有把人给喊回来,只能把人给抓回来。 好在领着孩子出来,外面的家长骑车来的,走路来的,开车来的,等得一大片,很快就把小朋友领走了。 祈惹身高不算高,她在最后面,踮起脚越过前面的小孩子,也只能看到前面更高的小孩子的后脑勺,根本就见不到外面妈妈和叔叔的身影。 周围的声音太吵了,她也听不见妈妈和叔叔的叫唤,只能捏紧书包带子,乖乖巧巧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很久很久,班上的同学都走光了,稀稀疏疏剩下来的人面孔都非常的陌生,祈惹左看右看还是没有看见自己的妈妈和叔叔。 老师摸摸她的头发,轻声安慰她不要着急,妈妈可能路上堵车了,或者手头上有什么事情,祈惹安安静静点头,心里有点开始慌张。 妈妈... 妈妈来接她从来不会迟到的。 陆陆续续大家都走光了,校门口一个人也没有,祈惹站得腿都酸了,班主任拨打从家长微信群找到祈惹妈妈的电话拨打过去,结果只听到机械冰冷的女声,提醒着关机了。 老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低头看着祈惹小朋友担忧的眼睛,只好安抚哄骗她,说她妈妈路上有事暂时不能来接她了。 祈惹跟着老师去了学校的食堂吃饭,阿姨烧的红烧肉很好,闻着很香,但是祈惹吃不下。 一直到晚上妈妈和叔叔也没有来接她。 老师只好充当家长,亲自开车送了祈惹回去,她家所在的小区围着一堆人。 有哭喊的声音,还有电视里才能见到的警察叔叔,大伯二伯都来了,场面很大,人又多,街坊邻居都在围着看,祈惹吓得小脸都白了。 ...... 哭闹着,差不多两天才闹清楚原委。 妈妈和叔叔早上去了邻市,又赶着回来接她,谁知道疲劳驾驶,车速过快,在高架桥撞了车,两个人都走了。 由于车祸现场太惨烈,警察到了以后,顺着车牌号通知了家属,人都送了火葬场,妈妈和叔叔的最后一面,祈惹都没来得及见上。 也是,毕竟在那种情况下,谁会想得到通知一个八岁大的孩子。 忙完了,才想着要告诉她,她妈妈和叔叔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家里闹哄哄的,祈惹上一餐吃的是妈妈留在冰箱里的面包,她一直没睡好,眼皮底子泛着乌青,整个人焉巴巴。 站在门边抱着书包,听着家里的客厅上围坐着大人在争吵。 吵什么呢? 吵谁以后要祈惹,养祈惹,给她做饭吃,接她上下学,扎头发。 人太多了,大伯二伯还有舅舅舅妈,一些没见过面的亲戚,表哥表弟也在,他们吃着家里茶几上的水果,穿着鞋子从沙发上蹦来蹦去,穿梭在大人中间,还有表妹手里拿着她的玩偶兔子。 是妈妈买给她的,祈惹昨天要去拿,被表妹的母亲,祈惹的姑妈推了好远,骂她不懂事,妹妹喜欢,拿着玩玩怎么了。 祈惹那一瞬间鼻子都酸了,低着头掉了几滴眼泪,被姑妈看见,又骂了她好几句,说她不大度,不晓得让一让妹妹。 祈惹憋回去眼泪,只能眼巴巴看着她的玩偶兔子被表妹给揪弄。 眼睛红的,就跟她的玩偶兔子一样。 大伯把烟掐在烟灰缸里,呵斥住七嘴八舌的场面,先拍板子说。 “孩子至少是淑玲的,淑玲虽然走了,留个孩子在,咱们做哥哥姐姐的,不能让她在天上不安宁。” “再说了淑玲虽然没什么存款,家里不是还有套房子吗,谁要这套房子,谁就养了小祈惹,姑娘家的,也没有男生费钱,人也听话,老师也夸她在学校成绩好...” 祈惹默默听着,她还没有听明白大伯的意思,在在这些只言片语中听到几个熟悉的字眼。 淑玲,她妈妈的名字。 小祈惹学刚学会写字的时候,写的就是妈妈的名字,她的手指动了动。 “房子?”提到房子,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纷纷动容。 养个孩子多张嘴,现在九年义务教育免费的,能花多少钱? 祈惹要是成材,将来考个公办的学校,学费也不贵,再说了,她现在才多大,大学是以后的事情咯。 远着呢。 提到房子,刚刚还推磨的亲戚,现在开始换脸唱双簧。 表面功夫会做得很,“大哥说的什么话,小祈惹是咱们家的,就算没有房子,我们做叔叔婶婶的还能缺了她一碗饭?” “让她来我们家吧,我以后把她当成我亲女儿对待。”说这话的是祈惹的舅妈,没提房子之前,她一句话都不吭。 “琴琴妈是心疼小祈惹,你们家孩子多,不知道能不能忙得过来,让她来我家吧。” “来我家算了,小祈惹以前就喜欢跟着淑玲来我家玩…” 争来争去,拽到了小祈惹的面前,按着她的双肩,“惹惹,去姨妈家吧,以后你的功课让一扬哥哥帮你看,好不好?” 她揪着书包带子不敢说话,大眼睛吓得左右转动。 一扬哥哥她记得,不过姨妈家还有个调皮的弟弟会揪她的头发,她不想去。 女人凑近,跟她说,“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吓傻了?我是姨妈啊。” “哎呀,行了行了,你们争来争去真是为了孩子?不就是为了一套房子,晓芬,你放开孩子吧,看把她吓的。” 戳破了内情,大人要遮脸面,又开始大声争了,“什么房子,是为了孩子!” “房子是兼顾来的,房子带着不也是怕饿了她的饭吃,将来不也是给她做嫁妆保障,丫头片子比养儿子费钱多了,大家都是亲戚,能吞她的房子?” “……” 闹来闹去,没个结果。 聪明的祈惹在大人的激言激语中听明白了,没有人愿意要她,是在抢房子。 小姑娘眼眶红红的,借着理书包带子的间隙,悄悄低头,抬头把转来转去,转出眼泪框子的水珠子擦掉。 不敢让人看见,怕又被姑妈骂。 “大哥,你这样分配不合理啊,房子的名头是谁的,还不知道呢。” 是了,弄清楚房子的户头最重要,户头不落实,争来争去没用。 房子肯定不是落在祈惹的头上,她还没有成年。 “找房产局的人问问,我记得二哥当时可没有房子,这套房子真的是淑玲的?别是傅坤的吧?” 祈惹爸爸是病死的,为了给他治病,家里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东拼西凑还欠了不少亲戚账。 娘两当时挤在出租屋,饭都吃不起了,哪里来的房子。 这两天没有在家里翻到房产证。 “他人是死了,我记得他好像还有个儿子,养在乡下是不是?” “说到这个,淑玲当时跟我借的五千还没给呢,她人不在,借条还在啊……” “行了行了……” 又是大伯拍音定板,“我打电话找祥宏,叫他问问单位的人查一下。” 祈惹在旁边脑袋点豆豆,不知道事情最后怎么办的,她靠着沙发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还在沙发上,家里依然乱糟糟。 过了好几天,祈惹记不得是第几天,家里的人渐渐少了,姑妈姨妈舅妈都走了。 说是要养她的人一个都没要她,看都没看她一眼。 最后家里就剩下大伯,来到了她的面前。 “惹惹啊,大伯给你转个地方上学吧?” 2 第2章 祈惹听得不是很懂,仰着疲倦的小脸蛋,眼里泛着懵懂的光,像要哭会浮起的水雾。 她的睫毛已经有点湿了,黏成一簇一簇的。 “不能留在这里上学了吗?” 她的书包已经脏了,衣服也变得皱巴巴。 大伯看着她可怜的样子,有几分不忍心,半蹲下来摸着她的头发,把小姑娘书包捡起来拍了拍上面脏的地方,递给她抱着。 千言万语哄人的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四个字。 “惹惹听话。” 小孩子懂什么,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怕越哄越哭,干脆不要理。 小姑娘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包,想再叫大伯。 可惜他已经起身了,拿着桌上的打火机和红河牌香烟到阳台边抽边打电话。 阳台上面的自动晾衣杆上面还挂着妈妈和叔叔,还有祈惹的衣服。 妈妈和叔叔的衣服都被烧掉了,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小裙子了,挂在上面被风吹得四处飘荡。 祈惹转过背,书包拉链划上来一点,露出三十六色蜡笔,是她原本要给叔叔和妈妈的奖品,可惜,这辈子再也送不出去了。 她伸出小手把书包拉链拉好,眼泪珠子砸落没入拉好的链缝当中。 转学的手续早在弄清楚房子户主的第二天就办好了。 大伯通知了祈惹,当天晚上就开车把她送走。 车前座下面放了矿泉水和面包,大伯告诉她饿了自己拿吃,车上高速服务区的东西比较贵,要省一点。 车开了一天一夜,祈惹在车上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天是黑的,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按下车窗往外看去,什么都看不清。 “醒了,饿了吧?”大伯让她吃面包。 祈惹揉了揉眼睛,弯腰拿座下的东西。 “你的书包一直抱着干什么,放到后面去。” 大伯腾出一只开车的手把她书包抽走,扔到后座,发出砰的声音。 祈惹眼巴巴看着砸到后座的书包,“……” 想要探身去拿,下一秒钟,车陷入了泥坑,她整个娇小的身子往前攘,幸好有安全带系着,没有撞到什么地方,就是晃得头晕。 “坐好!”大伯喊了一声。 祈惹连忙正了小身板坐好。 大伯两只手握着方向盘,“什么烂路啊!坑坑洼洼都是泥,回去又要洗车了!怎么没有人来修一修…” 抱怨的声音没有停,好不容易不念叨了,外面居然下了雨,“快把车窗按起来。” 祈惹两只手并用,按得快,也不妨碍有不少雨滴落到她的脸上。 开始是小雨,渐渐的越来越大。 路况不好,在雨夜中更是难行,随着一通打进来的电话,大伯消停没多久的抱怨声又起来了。 祈惹两只小手捏着安全带,一句话都不敢说,面包也不敢吃了。 等她迷迷糊糊睡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偏头看过去,看清外面的景物,一座接着一座绿色的大山,像妈妈给她买的童话书里会见到的画。 “就快要到啦。”大伯笑着说。 “惹惹啊,以后在这边要好好上学,考个好的大学,将来出人头地,才对得起你妈妈还有傅坤叔叔。” “对了,叔叔给你转过来的小学是你傅坤叔叔的老家,他还有个儿子在这边,以后你就跟着他一起,兄妹两个有照应。” 絮絮叨叨说了口渴,喝了一口水也不见旁边的小姑娘有反应,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祈惹转过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不好看。 “是不是要晕车了?前面有塑料袋,吐在塑料袋里。” 千万别吐车里,乡下恐怕找不到洗车的地方,要是吐到车上,怕是要闻着味道回去,想想都窒息。 小姑娘摇头,“大伯…我不想在这边上学。” 她喜欢原来学校的老师和同学。 “……” “惹惹啊…你…” 大伯叹了一口气,跟她讲说,“你留在市一小,没有人接你上下学照顾你给你洗衣裳做饭吃,家里叔叔婶婶都忙。” “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她记得回家的路,还可以自己洗衣裳做饭吃。 “惹惹,要听话。”大伯的声音提高点,板着一张脸。“你的学籍,大伯已经托人给你转过来了。” 小姑娘不说话了,脑瓜子垂得特别低,仔细看,眼尾很红。 “……” 又开了半个小时的车,终于驶入了一个小县城,说是小县城都抬举了,就是一个脏兮兮的小镇,低矮错立的房子,水泥墙上刷了白色,黄泥溅上去,脏得好清晰。 不止是房子蒙了黄泥看着脏,街道各处都是脏的,路中间还有绿植划了左右来道,绿植高高低低,不知道多久没修剪了,矮的绿植也被泥土溅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有高的地方勉强幸免。 街道上停着老式三轮车,车身搭了一块长板,带着煤气罐支了油锅,就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卖烤串,路边还有人铺了一层白膜,衣服跟菜一样堆成堆卖,旁边的牌子上写着19一条,还有喇叭在喊。 祈惹睁着大眼睛看来看去,忽然被几只飞窜来的黄狗吓得往车里缩了缩,两只扒着车窗的手也缩了回来。 “……” 车绕了一小会,停在一处算是比较干净整齐的房子面前。 房子旁边立着牌子,上面有字,祈惹勉强能认出来几个,村?会? “快来。” 大伯先下来,从后座拿了她的书包,领着她往房子里面走。 祈惹下车后,门口有不少人在打量她,随后窃窃私语。 在里面见了两个陌生的人,大伯给对方递了烟,催促她喊人,祈惹喃喃张嘴,小声喊叔叔…… “你这孩子,怎么光喊叔叔不喊婶婶?让村长见笑了,她以前不这样,可能是坐车坐累了。” 祈惹用力抱着书包,坐立难安,剩下的两个字都噎在了喉咙里面,又焉又怕。 桐丘镇的村长摆手笑着说,“没事没事,小孩子嘛,刚来不适应是正常的,多待一段时间就好了。” 门口已经围了好多人,祈惹听到吵闹的声音,甚至留意到还有人扒在窗户看她。 她本来就被狗吓到,心里更是慌了,往大伯旁边蹭过去,反而被他给推出来。 “惹惹,不要闹。” 祈惹只能垂着脑袋,抱着她的书包,不敢对视周围扒窗户和门口看她的人。 “以后还要麻烦村长多多照应了,我那个妹妹苦命,不是个享福的……”大伯说着说着苦脸长叹气。 “节哀顺变,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情……” 两人说着话,旁边的女人到祈惹的跟前,脸上堆着笑要带她出去,说领她去洗把脸吃点东西。 祈惹害怕,不想去,到了陌生的环境,总是想依赖熟悉的大人,她看向大伯。 大伯让她跟着女人出去,“你的脸都花了去洗洗,我们大人有话要单独说。” 再不情愿,祈惹也只能出去了,害怕惹大伯不高兴,把她丢在这里,她一步三回头由着女人拉她出去。 外面真的围了好多人在看,女人一出来就把他们给赶走了,嘴里用方言讲话,祈惹听不太懂,只从她的脸色和驱赶的动作里察觉出是骂人的话。 她带着祈惹去了旁边的小房子里打了一盆水给她洗脸。 小房子里面看着黑得要命,旁边堆着柴火,火坑上面挂着熏黑的肉,祈惹还没有看完,脸上就被一块毛巾给捂擦住。 毛巾用久了一点都不软,搓得她脸疼。 “乖乖,你这小姑娘,漂亮是漂亮,脸皮子太嫩了,洗把脸都能把脸给洗红了,我手上也没有用什么力气嘛。” 祈惹抱着书包,毛巾从脸上离开后,脸上袭来凉意。 她看着女人吧嗒吧嗒说话一直在动的嘴巴。 忽然门口冲进来一个男孩,皮肤黑眼睛很亮,他穿着印了铠甲勇士的短袖,洗过两次,印花就裂开了。 “妈,她是谁?怎么来我们家了?” 女人又拧了洗脸毛巾,轻了点力气重新给祈惹擦脸。 边擦边说,“你傅慵哥的小妹。” “傅慵哥的小妹?傅慵哥哥哪里有小妹?我之前都没有见过,她一看就是城里人,妈你哄我。” “哎呀,你小孩子懂什么,去去去,快出去,别带着人进来了,影响你爸跟人讲话。” 收了洗脸的毛巾,重新给祈惹梳乱糟糟的头发。 “小姑娘的头发真好啊。” 男孩没有走,目光一直绕在祈惹的身上,从她脸上打量到她身上,看她怀里的书包。 “妈,她的书包跟小妹的一样,比你给小妹买的好看多了。” “她的书包贵,肯定比你小妹的好看。” 说到书包,怕被抢,祈惹紧紧抱住,与男孩对视,漂亮的眼睛里里鼓着气。 “别在这里挡着,今天不背柴,就出去把你的作业写了!” 女人给祈惹扎了另外一边的头发又到另外一边,把男孩给推开。 “妈你还没有说她到底是谁啊?” “不是都说了,你傅慵哥哥的小妹,就是他爸跟城里人养的女儿。” “哦!我知道了!” 男孩得到了答案,飞快跑了出去,只丢下一句。 “我告诉傅慵哥去!” 3 第3章 女人没有喊着朝外溜走的男孩,对着他消失的方向骂了好几句土话。 祈惹一句都听不懂,只是从女人的脸上知道她在骂人。 两边的头发梳好以后,女人从土灶的花瓷碗里拿出两个冷了的花鸡蛋塞给祈惹。 “我们家母鸡下的土鸡蛋,你吃吧。” 她两只小手分别捏着鸡蛋,仰着小脸看她,虽然肚子很饿,不过祈惹并不敢吃。 女人给她拨开鸡蛋壳又递给她,“呐,吃。” 闻到了鸡蛋的香味,祈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把书包背到后面,小口小口吃着鸡蛋白。 女人捏了捏她的漂亮脸蛋,感叹道,“真是城里的小孩,皮肤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白,还要软。” 女人的手指粗糙,下手没有轻重,捏得小姑娘泪眼汪汪,她不敢哭。 正巧大伯跟桐丘镇的村长说完了话,祈惹连忙跑出去,将手里另外一个鸡蛋递过去。 她记得大伯一路开车,也没有吃饭,另外她希望大伯能够看在她乖的份上把她重新带回去。 她不想在这里上学。 祈惹的愿望落空了,大伯看都没有看她递过来的鸡蛋,让她自己吃。 甚至没有跟她说只言片语,从车上把一路带上来没有吃的面包递给祈惹,从裤兜里拿出一些零钱递给她。 “惹惹,一会村长会带你去你傅坤叔叔在这边的家,还会带你去学校,以后你就在这边上学,要听老师的话跟同学友好相处,不要乱跑给大家添麻烦。” 小姑娘听出大伯要走了,吃不完的鸡蛋掉到了地上,院子里的狗跑过来,她都顾不上害怕了。 泪眼汪汪,“大伯,我想回家。”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祈惹摇头,这里不是她的家。 妈妈和叔叔不在这里。 “好了惹惹,说好了要听话,你就在这里好好读书。” 大伯把她往村长夫妇面前推,村长老婆很有眼力见拉着祈惹,不让她上前,防止她跑过去追车。 “大伯…” 她的眼泪忍不住开始掉下来了,盯着倒车的人。 “惹惹还可以回家吗?”她可怜兮兮地问。 村长老婆拉着她,“祈惹,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听到小姑娘的问话,中年男人叹出一口气,最终没有回答,踩下油门驱车离开,祈惹拔腿要去追车,被村长老婆拉抱着,她连院子都跑不出一步,刚刚洗好的脸又哭花了。 大伯走了以后,女人没有耐心再给祈惹洗脸,就让她哭,目光时不时打量祈惹捏成团,紧紧握在手里的钱。 “对了,他给了多少钱?开小轿车的家里钱应该不少吧。” “傅坤的车祸是怎么处理的?有没有赔钱?” “赔钱?”村长抽了根烟,粗着声音,“要是赔了钱还能把人送到我们这里?” 都说城里人赚得多会算计,养个人都不乐意。 “也是啊,家里人都死了,真是可怜。” 村长老婆怜悯看了不断吸着鼻子哭的祈惹一眼。 男人的大众汽车快要开出桐秋镇的时候,拐弯去了加油站。 等加油的空隙,中年男人看到不远处的台球室,里面围着不少人,多是年龄不大的少年。 那群少年年纪不大,烟抽得比大人还凶,喧闹嘈杂的台球室里烟雾缭绕,地上遍布烟头。 在一众黄毛紫毛蓝毛当中,难得见有一个黑头发的少年。 他嘴边也叼着烟,正在附身打台球,一堆人围着他看,每打一杆就起哄,他打得还挺准的,每杆都入了洞。 可以看得出年纪不大,但身高已经很高了,英俊挺拔,怕是一米八不止,在一堆人中尤其显得鹤立鸡群。 不光是因为他的身高,他露出的半张侧脸优越,下颌线清晰,鼻高眼深,棱角分明,长得真俊啊。 这么看,依稀跟傅坤有点几分像。 不等他细看,加好油了,微信付了款,车不能停留,后面等着的人按喇叭催促,只能开走。 出了油站,想通过后视镜看,谁知道后视镜被泥水溅脏了,根本看不见什么。 “……” 台球室内,打赢了这一台,又到手两百块钱,傅慵接了钱,塞进裤兜里。 他今天已经连着赢了好几场,得了一千多,如果再赢要砸场子了,少年收了台球杆,把地方让给后面的人玩,他迈出去倚靠在外面抽烟。 偏冷白的脸上神情很淡,浑身散发着漫不经心的丧倦气,他穿着黑色短袖,脖子上挂着银链子,黑裤扎进黑色马丁靴里,更显得人高腿长。 旁边好多人跟着他,“傅慵哥,你就不玩啦?” 少年抬了点眼皮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默默抽他的烟。 “傅慵哥今天晚上赢了不少钱,应该请客的吧?”旁边的蓝毛撮着手蹭上来想沾点光。 旁边磨磨蹭蹭过来几个女生,唧唧歪歪你推我我推你,想挤到傅慵面前要联系方式,旁边不少人在起哄大笑。 不等女生挤上来,少年掐了烟丢到地上用脚碾灭。 “老地方。”傅慵讲了三个字往外走。 后面的人欢呼尖叫,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所谓老地方就是镇上的ktv,也可以说是饭店酒吧,里面基本上都是啤酒,偶尔也有红的,不过这些酒在镇上卖得很贵,进酒的老板漫天要价,吹牛说是名酒。 一个晚上而已,傅慵赢来的钱,七七八八都开销出去了。 因为来的人特别多,个个都是蹭吃蹭喝,朋友叫朋友的朋友,大多数人傅慵都不认识,左不过是镇上的人。 又有人蹭来他面前要联系方式了。 静等着对方支支吾吾害羞说完,傅慵依然不说话,他脸抬着。 对方女生站着好久,等不到他出声,包厢里面好多人都在看,连鬼哭狼嚎的声音都停下来。 女生尴尬得不行,又问了一声,“你给不给啊?” 傅慵依然不说话,明明在视线中心,包围圈内,他神情淡漠,全然没有当一回事。 看着女生要囧哭了,旁边的蓝毛凑上来打圆场,“哎哟多大的事嘛,不是傅慵哥不给,他手机坏了,怕给了你也联系不上。” “拒绝了怕你哭,所以一直在想怎么拒绝,小姐姐再重新挑挑看,我们这么多人,旁边还有没有喜欢的?” 圆场打得还可以,女生脸上尴尬的神情总算是缓好了,“不给就算了。”顺着台阶下来收回手机坐到一边,跟同伴窝一起。 “都干嘛呢!闹起来啊!” 蓝毛一声吆喝,旁边的人跟着吹口哨起哄,音乐起来,还有人蹦到桌上跳舞。 傅慵待了一会,喝了点酒,旁边没要到他联系方式受到冷遇的女生明显没有死心,时不时往他这边看。 还想凑到他身边,刚鼓起勇气挪过去,傅慵起来了,他把钱给了黄毛,拿了机车钥匙往外走。 蓝毛哎一声,“傅慵哥,你不留下多玩会?” “不玩了。” 知道傅慵不怎么爱说话,他来是来,但他不喜欢跟着闹,蓝毛没有过多挽留。 多数人发现傅慵要走了,一堆人立马起身送他出去。 进ktv的时候天还亮,出来已经黑了。 傅慵出来后,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去,他人靠在外面,倚在他的黑色川崎ninjia400上又吸了一只烟,慢慢抽完,才戴上头盔骑车回家。 绕过环着镇的小河,机车灯光打进来,听到轰隆隆的声音。 蹲坐在门口抱着书包等了好久,又冷又饿正打盹的小姑娘,倏地打了一个冷颤,眨巴着大眼睛,立马朝声源和光亮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 机车在门口停下来,少年长腿先支地。 刚开始他并没有看到门口的一小团。 取下头盔的时候,拔了钥匙,借着月色晃眼见到门口有挪动的一团。 还以为是镇上的小黄狗,溜到他家门口找肉吃。 黄狗立不起来这么高,还贴着他家的门溜着墙根走,若是听见机车的声音,早就应该汪汪叫了。 意识到不对劲之后,他把钥匙插回去转动把手启动机车,轰轰声起,扭动车头。 灯光正正打在了贴着墙根抱着书包,哭得不止眼睛肿,甚至脸有些肿的小姑娘身上。 车灯刺目,刺激得她闭上眼,用粉色公主书包遮挡在脸上。 “……” 有一瞬间的静默,少年从上而下打量这位“小不速之客”,粉红的书包遮住了她的脸和脖子,露出蓬蓬裙和一双沾了泥巴脏兮兮的小皮靴,瑟瑟发抖往后缩。 他不说话,直到机车的轰鸣声停下来,想要看看她打算在哪里站多久,她的书包看起来不轻,估计举不了多久。 “小不速之客”等了好久没有听到动静,终于把书包缓缓拿下来。 露出了蹭起毛躁的额头,然后是一双哭得红肿不堪的大眼睛,通红的鼻头,小巧的嘴巴。 可怜巴巴瞅着他。 这种神情,就跟路边的小野狗想要骨头啃的神情一模一样。 她就是他爹忘不了的那个初恋的女儿。 傅慵早上从村长家的小勇嘴边听到了话,说是他家来了人,是他的小妹,转学到这边了。 小妹?他嘴边扬起讥诮。 祈惹抱着书包,看着面前坐在机车上黑衣黑裤一身煞气,脸色冷眼神更冷的少年。 领她来这的婶婶说,这里是傅坤叔叔的家,家里有个哥哥,以后就是她的哥哥。 祈惹心里很害怕,依然慢吞吞挪蹭过去,眼神一直看着傅慵,她完全忽略了自己站在台阶上,一脚踩空整个人摔扑下去。 砰的一下,手里的书包砸了,不知道里面除了书还装了些什么,傅慵还听到了哐当的响声。 乡下的路不比城里平坦,泥巴地里少不了有石头,小不速之客细品嫩肉这一下摔得实在,他看着都疼。 傅慵以为她会哭,没想到她的泪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竟然没有掉,爬起来捡了书包磨磨蹭蹭往他跟前来。 整个小身板都在抖,明明怕得要死。 终于到他面前了,仰着头抖着声音喊傅慵。 “哥哥…” 4 第4章 这一声颤颤巍巍的哥哥过去,并没有得到少年的回应,他立在机车上没下来,居高临下淡睨着她。 祈惹想,一定是她的声音太小了。 小姑娘又往前蹭了点,她还没有傅慵的川崎高,声音更大了,超过了他机车没熄的轰隆声。 “哥哥。” 这回,傅慵听得很清楚。 借着月色,祈惹仰头看到少年在笑,明明是在笑,但她依然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好,脸比刚刚还要寒,好看的一张脸比不笑还瘆人。 祈惹更害怕了,抱着手里摔脏的书包,她的手一定是蹭破皮了,刚刚摔得实在,手疼,脚也疼,肚子饿得心里发虚。 “哥哥……”声音又弱下来。 傅慵嗤笑,重复小不速之客的话,“哥哥?” “谁是你哥哥?”他问,声音清冷不近人情。 祈惹咬着唇,眼泪汪汪颤着看他,不敢说别的话了。 温室里的花朵,一看就是泡在牛奶罐子里长大的,不谙世事的眼神干净纯粹,从小就被保护在象牙塔的小公主。 现在她妈死了,连带着他爹一起,留下一个小拖油瓶,竟然追到了乡下,来找他,一口一个喊他哥哥。 怎么?指望着靠他养? 傅慵看了她一会,收回目光。 取下机车头盔,停好车后,他拔了钥匙往家里走,祈惹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小步跟在他后面。 上台阶的距离,傅慵拿钥匙开门,因为刚刚摔了一跤,还抱着书包,祈惹走得慢吞吞,刚要进去的时候,门关上了。 “……” 里面露出短暂的光亮很快消失,她被这个初次见面的哥哥关在了门外。 祈惹抱着书包,看着合上的门缝,知道了傅坤叔叔家的哥哥并不欢迎她。 小姑娘抱着书包四处看,镇上的路灯形同摆设早就坏了,到处黑漆漆,村长老婆领着她过来的时候七弯八绕,饶是祈惹的记性好,也没有办法原路走回去,而且她来的时候在路上听到了狗叫声,祈惹怕狗。 没有去处,只能抱着书包原地坐下,冷意袭来,肚子又饿,身上好几处火辣辣的疼,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啪嗒啪嗒往下掉。 “妈妈……” 傅慵进门后先去洗了一个澡,等他关了水龙头,擦着头发出来,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哭声。 乡下泥墙砖瓦隔音差,况且他住的地方是老房子了,四处安静,哭声听得很清楚。 他拿手机看了一眼,快要一点了。 毛巾甩在陈旧破了皮露出里面黄棉的沙发上,傅慵大步朝外走拉开了门。 祈惹哭得伤心,没有发生门打开了,揉了好一会眼睛,看到露出的光亮,她才止住了哭声转过炸了毛的脑袋。 见到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傅慵皱眉,敢情她刚刚就一直坐在他家门口哭?摔蹭到手上的泥巴,被她蹭到了小脸上。 见到了寒着脸的少年,小姑娘十分乖觉,抱着书包磨磨蹭蹭站起来,上了台阶,直逼他家门口,倒是不敢进来。 又是一声弱弱的,“哥哥…” 想要傅慵说的一句谁是你哥哥,小姑娘叫了一声就悻然把嘴给闭上了。 沉默了一会,傅慵转身回去,这一次他没有关门,回到沙发旁边的电视柜下面找吹风机,返回卫生间吹头发。 祈惹在门口站了一会,听到里面传来的吹风机的嗡嗡声,她眼巴巴看着,前面抱着书包不怎么冷,后面冷飕飕,依稀之间传来几声狗叫,吓得她汗毛竖起,快速走了进去。 不过进去也不敢乱跑,就在门边站着,一会看卫生间,一会看门口,怕突然有狗出现。 傅慵头发没吹干之前余光扫到她在门口,吹干了头发出来,她倒是进来了,不过依然在门口。 眼睛一直骨碌碌盯着他,傅慵放吹风机往左走,她的眼神跟着傅慵往左移动,等到傅慵把沙发上的毛巾和脏衣服一起丢到卫生间水盆里,她的眼神也挪到了卫生间。 直到传来咕噜噜的叫声,小拖油瓶的肚子响了,她才低头看着她的肚子,然后很不好意思看他一眼,转移视线,把头给低下去,抠着她的书包带子。 “……” 村长老婆给的两个鸡蛋,有一个被祈惹吃掉了,另一个明明装在书包旁边的兜里,刚刚在等傅慵的时候饿得不行,她想找出来吃,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看小拖油瓶不过七八岁,娇生惯养,肯定不会下厨,他爹喜欢那个初恋,对她的女儿也好,不然也不会养成娇滴滴的模样。 傅慵看了看家里,泡面早就吃完了,还剩下半截开封过的面包,虽然说没有过期,不过家里没有冰箱存放,早就硬梆梆了。 如果是他倒是能凑合吃,毕竟以前没钱吃的时候,隔了好几夜馊的东西他都吃过,一点硬面包算什么? 眼前的小拖油瓶怕是不可以,一看就娇气,恐怕吃出病来。 他起身去了厨房烧火,三下五除二下了一碗挂面出来,放到桌子上,也没有叫祈惹,兀自拿了手机去阳台外面吞云吐雾。 祈惹看着傅慵走了,桌上的那碗面热气腾腾飘着热丝。 是、是煮给她的吗? 太饿了,祈惹等了一会,见傅慵站了好一会完全没有要进来吃的动作,她咽了咽口水磨磨蹭蹭往桌子上去,坐下的时候又往外面看一眼,才低头放心吃面。 傅慵刷完网页退出,透过窗子往里看。 小姑娘在桌上吃面,她应该是太饿了,吃得很急,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嘴里却嚼得很慢,生怕有人跟她抢,预先藏在嘴里。 傅慵小时候饿肚子的时候多,最明白这种感受和想法,就算吃不到,也要尽最大可能先塞到嘴里,生怕吃了这口赶不上下一口,没得吃。 手机的页面划到前段时间收到的短信,是在外打工的二姑妈发来的,说是他爹没了,交警电话打到了她那头,让他去江市一趟,认领尸体。 傅慵看到了短信,没有回复,二姑打电话来质问他为什么不去,那边等着家属确认。 他当时没回答,反问了一句,“姑妈,我妈一走我爸就把我丢到了乡下,你那时候有没有这样打电话质问过他为什么不管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二姑噎了半响话,“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服管教,他到底是你亲爸,父子还能有隔夜仇?他人都死了,你送他一程怎么了?” 傅慵不等电话那头的二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亲爸? 要是傅坤不把事情做得绝,他做儿子的,自然不会不留情面。 都是学他的。 听说他爹那个忘不了的初恋还有个女儿,他爹养了她那么久,让她去给他收拾。 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小拖油瓶来找他了。 祈惹吃完了面,真的是太饿,一碗没有任何佐料,就加了点盐巴的清水挂面,竟然被她吃得连一滴汤都不剩。 祈惹看了看灯泡照耀下昏黄的厨房,好多地方黑漆漆,她环伺一圈找到水缸,旁边有洗洁精。 拿了碗和筷子跳下桌子要去洗,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在阳台抽烟的少年,不声不响坐到了她的对面。 她不敢动了,捏着筷子和碗甚至都不敢放下来,就看着他,一眼不错。 “怕我?” 少年忽而轻笑,帅气的脸上展现出人畜无害。 祈惹心慌,她没有点头,捏着筷子的手不止地动。 “既然怕我,谁让你来找我的?” 他妈就生了他一个,他没有记错的话,她也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是他爹初恋跟别人生的女儿。 “……” 祈惹一开始并不敢说话。 傅慵曲指敲了敲桌面,她才很小声说,“…大伯送我来找…哥哥。” “大伯?”是她家的人。 祈惹点头,不敢多说,怕讲错话惹傅慵生气,把她撵出去。 “为什么把你送过来?” 等了一会没有等到答案,傅慵看着她忧伤的小脸蛋,或许她自己也不明白,毕竟小拖油瓶那么丁点大,小孩子,知道什么事。 她妈家里的人估计是不想养他,才把她丢到乡下来。 他爹跟在她妈身边鞍前马后,人死了,还要他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傅慵忍不住诮笑。 祈惹不知道她刚刚那句话又惹了他生气,总是哥哥好像不开心了…… 不等她想明白,手里的筷子和碗被抽走,转过头去,他已经在洗了。 祈惹把看着少年的背影,她打开书包,从里面把三十六色蜡笔拿了出来。 蜡笔盒的外壳倒是没有摔坏,有几根蜡笔被砸断了,是红色和蓝色。 她看了看蜡笔盒又看了看傅慵,走到他背后。 洗好碗,傅慵转身差点将她撞倒,蹙眉问,“你站我后面做什么?” “哥哥…” 小拖油瓶把怀里的东西递过去,“给你。” 三十六色蜡笔盒。 他看蜡笔盒又看她,嘲讽笑道,“收买我?” 小姑娘摇摇头。 傅慵也不说话了,背倚着灶台,抱臂等她说实话。 祈惹说不上来,这个蜡笔盒是她的奖励本里要给妈妈和叔叔,只是两人都不在了,要不是她一直藏在书包里抱着,肯定要被姨妈抢走给表妹。 傅慵给她开门,还给她煮面,祈惹想送给他。 “我想送给哥哥。”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声若蚊蝇。 5 第5章 祈惹递了好一会,傅慵垂眸盯了一会。 唇边收起嘲讽的笑,并没有收她的三十六色蜡笔盒,面对她的奉送,不管是不是讨好收买,傅慵始终不为所动。 他走了,略过祈惹的三十六色蜡笔。 祈惹憋了憋嘴巴,蜡笔摔坏了,哥哥一定是看见了,所以他不要,她的小手抚了抚蜡笔盒印着的小熊图案。 傅慵大刀阔斧坐到沙发上,长腿耷拉着,他的头发洗了之后软塌塌垂着,因为一段时间没有剪,长了不少,遮住他漂亮的眉眼。 下意识又要摸烟抽,意识到家里有个小孩,拿出来的烟被他丢到了不远处破旧的玻璃茶几上,摸了遥控器开老式厚重的电视机换台看。 祈惹在那边站着,三十六色蜡笔被她抱到发烫,意识到傅慵真的不要,她又慢吞吞把蜡笔塞回她的书包里。 放进去的时候不小心把她的奖状给压到底,皱成一团。 祈惹啊呀一声,抽出她被压皱的奖状放到桌上想要抚平,谁知道桌上还有她吃面弄在桌上的汤渍,直接晕在了她的奖状上。 好了,直接更脏了。 又皱又脏。 小手努力抚平,不管祈惹怎么努力,压皱的痕迹依然在,沾上汤渍的地方擦也擦不掉了,还在不断晕开。 瞧着奖状,祈惹忍不住吧嗒掉眼泪,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太多了。 这两样东西的破碎就像是压垮她的稻草,她知道不应该哭,就是忍不住,眼泪越掉越多,比刚刚在外面还要多,小姑娘使劲咬着牙憋着声音。 电视机的声音开得不大,傅慵本来注意力就没在上面,很快听到了熟悉的哭声。 转过去,见到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人。 “……” 又哭了。 傅慵没耐心哄她,人也放进来了,饭也给吃了,爱哭就哭,他不会把她当祖宗供着。 他转回来接着看电视,电视机里狗血剧都放完到广告的桥段,那边的拖油瓶依然没有停止,依然哭哭唧唧,手来回擦着她的眼睛,还嫌不够红肿。 又看了一会电视,傅慵把电视关掉,回房间睡觉。 他起身走动的期间,祈惹的哭声戛然停了会,她吸着红得不能再红的鼻子,紧张巴巴看向傅慵。 还以为他要过来了骂她,谁知道他看都没看,回房睡觉,门关上了,不管祈惹了,甚至于灯也关了。 祈惹置身在一片黑暗中,跟前几天一样。 小姑娘刚刚短暂止住的哭声几乎是以更厉害的形式卷土重来,她刚刚还压抑的哭声,现在怎么都压控不住了。 傅慵原本要睡,谁知道那小拖油瓶的哭声,竟然越来越大声了。 嗷嗷嗷的叫什么? 街坊邻居听去,还以为他怎么打她了? 二十分钟后,傅慵翻身起来,黑着一张脸倏地拉开门。 灯又亮了,祈惹眼睛哭得更红肿,她还拿手揉搓,视线迷糊,只看到一个黑压压的人影朝她走过来。 傅慵是过去警告她的,“半夜三更,你在我家哭什么?” 谁知道小拖油瓶抱住了他的腿。 抽噎不止打着哭嗝儿,“…惹惹好害怕。” “妈妈……” 傅慵听着她的称呼,脸色更黑了,“……” “妈妈,惹惹想你,想回家。” 她边哭边喊想回家,声音越来越大,撕心裂肺,紧紧抱着傅慵的腿,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傅慵居高临下冷着脸看着她乌压压的头发,前面短短的几缕没有扎进辫子里,散开在前面被她的泪水打湿了黏在脸上。 好狼狈可怜的样子。 何止,她的泪水把傅慵的裤腿都给打湿了,还在哭着喊妈,偶尔能听到喊一声叔叔。 看来他爹在养她的时候,的确对小拖油瓶不错,她害怕哭泣的时候,会记得叫他。 不知道他爹在那头听到这个小拖油瓶撕心裂肺的哭声,会不会难受? 傅慵等着她哭够哭饱,祈惹哭声停下来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整整四十分钟。 “还不松开?”少年声音冷。 祈惹痛快哭了一场之后,总算是好多了,她眨巴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被打成一簇一簇,一直在用手揉,揉得眼睛尾巴红了一大块,肯定是疼了,她才把手给拿了下来。 泪水是不掉了,一张脸红通通,还沾着一点泥巴,前段时间下了雨,尽管这两天出了太阳,外面的路没有干透,她身上摔脏了,蹭到了脸上。 祈惹依然在不断吸着鼻子耸着肩膀打哭嗝儿。 “……” “哥、哥哥,对、对不起。”她看着少年被弄湿的裤腿,跟傅慵道歉,倒是懂得礼貌。 她退了一小步,低着脑袋,活像是知错认罚的好孩子。 看了祈惹一会,傅慵闭上眼睛,忍下不耐和烦躁。 刚刚他不应该开门把人给放进来,她就算是可怜,又关他什么事情?赖到他家门口,就要对她负责吗? 他不是他爹,要给她和她妈当牛做马。 话是这么说,现在把人给轰出去,他显然做不到。 “…行了。” “哭够了就闭上你的嘴巴。” 祈惹的嘴巴早就闭上了,听见傅慵说话,她听话把嘴巴给抿关上,还仰头给他看,的确是“牢牢”闭上了。 傅慵有些无语她的乖觉行为。 在他妈妈去世他爹毅然把他丢开的时候,傅慵连块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他比祈惹要惨多了,她哭,别人会心疼,男孩子哭,只会遭人笑。 现在给了她一块容身的地方,她都不知道自己找地方睡。 瞧着她娇里娇气的样子,傅慵心里就来火。 想把人丢在这里,又怕她一会再哭。 他指了指卫生间,“进去。” 祈惹看着他指的地方,又转回来看着他半天没动。 “没听见?”他皱眉。 祈惹磨磨蹭蹭走过去,傅慵沉着脸看她慢吞吞的动作。 人挪到了卫生间门口,不进去。 “你要在哪里站多久?”少年不耐。 “哥哥……惹惹怕黑。”她怂头怂脑,可怜兮兮,不要把她关在里面。 傅慵压下去的躁意瞬间起来,好麻烦。 卫生间里面太黑了,客厅的灯泡老旧根本照不到卫生间里面。 “灯在里面,自己打开。” 话说完,少年还是走了过去,家里的灯泡都是老式用手拉亮的那种,不说她会不会用,恐怕够都够不着。 开了灯,傅慵找出新的毛巾和牙刷递给她,祈惹才反应过来,傅慵不是想把她关起来,她接过,小声跟傅慵说,谢谢哥哥。 洗脸的地方有点高,她够不着,人不算太笨,知道找水盆,到了水龙头面前又顿住了。 “你不会连水龙头都拧不开?” 听到拧字,祈惹看了好一会,她伸手转,拧倒是拧得开,祈惹的手掌心摔破了,碰一下就嘶嘶哼,眼泪汪汪捧着她的手。 傅慵,“……”刚刚吃面拿筷子,怎么不见她叫疼。 家里没有太阳能,水泵抽的井水用,怕她的手感染细菌。 他让祈惹等着,返回厨房给她烧了热水,耐着性子拧了帕子给她擦脸擦手。 祈惹这一跤摔得不止是手掌心,腿也磕破了,傅慵一并给她擦干净。 少年的动作算不上太重,却也不温柔,热毛巾捂到脸上,祈惹打了一个颤,肿肿的眼睛舒服好多。 她近距离看着少年冒着寒气的俊脸。 “……” 傅坤叔叔家的哥哥虽然凶巴巴的,说话冷冰冰,但是对祈惹很好,给她煮热腾腾的面吃,还给她用热水洗脸。 妈妈走了以后,就没有人这样照顾祈惹了,在家里的时候,姨妈姑妈还有大伯他们顾不上管她,想起来叫祈惹吃饭,菜已经凉了。 “会自己洗澡吗?” 他给祈惹的伤口贴了防水创口贴,端了一盆热水进来,问她。 “会。”小姑娘重重点头。 妈妈和叔叔忙起来的时候,都是她自己洗的澡。 “嗯。”总算是不叫人伺候到底了。 问题是她还有没有衣服穿? 不等傅慵问,祈惹从书包里翻到了她的衣服,抱着进来。 傅慵出去后,又去了阳台,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刷了刷手机,打开地图查看江市,看上面的里程数。 这么远都开车送来了。 到底有多不想要这个小拖油瓶。 三十多分钟,傅慵在外面抽了三支烟,祈惹才慢吞吞出来,她把头发一起洗了,湿漉漉滴着水。 掌心和腿上的创口贴不见了。 穿的还是公主裙,傅慵面不改色扯了扯嘴角,小拖油瓶没有别的衣服了? “哥哥,惹惹洗好了。” 她看向傅慵被她哭脏的裤腿,上面的水渍还没有干透,少年没有留意到她的小动作。 家里有另外的隔间,不过年久失修,里面的窗户坏掉了,床板淋了雨,有些发霉,灯也没有修,让她去睡显然不现实。 傅慵把吹风机找给她,“会用吗?”家里的吹风机功率很大,个头也大。 见她点头,傅慵没有管了,递给她自己吹,又翻了两个新的创口贴甩在桌上。然后进把他的床收拾了一下,抱了一床被子丢到沙发上。 祈惹站在沙发边沿,傅慵指着他的房间,赶人。 “你,进去睡觉。” 祈惹站着不动,察觉到少年眼睛渐渐阴眯起来之前,她很快进了门。 6 第6章 房间里面的灯是开着的,祈惹手脚并用爬上来傅慵平时睡的床,有一股干净泠冽的皂香味道,就跟少年本人一样,不同于妈妈身上清香芬芳。 小姑娘圆润润的大眼睛转了一会,缓缓闭上。 傅慵在外很是无言,“……” 不关门也不关灯? 他进来把灯关了,刚拉灯,床上躺下去的小拖油瓶炸毛似地爬起来,“哥、哥哥….” “惹惹怕黑。”小姑娘再次以可怜兮兮的语气说了一遍。 傅慵实在不想跟她解释家里关了大门不会有蛇虫鼠蚁爬进来的狗屁话。 “睡觉。”他砰关了门,丢下两个字,利落干净上了沙发。 祈惹置身在一片黑暗中,“……” 缓缓躺下去后,想要尝试闭上眼安静入睡。 傅慵房间的窗子是开着的,她刚刚进来爬上床的时候注意到了,外面黑乎乎,还有声音。 祈惹钻进被子里,闷了一会实在憋不住了,又把脑袋给伸出来。 总幻想窗子会突然出现恐怖的东西将她给抓走,这里对她来说太过于陌生,她没有办法安然躺着。 况且乡镇不像是市区,市区夜里的吵闹在于五颜六色霓虹灯彩的光亮,以及车鸣音乐的吵闹,再有便是鼎沸的人声。 乡下不一样,人声少,小动物的鸣叫更多,嘶嘶鸣鸣,说不上来是什么小动物,总之不安静。 祈惹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爬起来去关窗户。 傅慵家的窗户是老式的开扇,祈惹不敢开灯,四处摸索,在窗户不远处找到了一个小凳子踩上去,伸手去够朝外敞开的窗户。 她的力气小,好不容易用了很大的力气拉回来,砰——总算是合上了。 黑暗当中传来的响声小了许多,小姑娘松了一口气,完全忽略了砰地一声让外面的少年听到了。 他睁开眼睛皱眉看向合着的门,小拖油瓶在里面干什么? 等一会,没有又听到了一声响。 傅慵掀被而起,开门开灯,“你在搞什么?” 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再多折腾一下,天就要亮了。 祈惹刚刚放好凳子,明明已经很小声了,板凳落地依然发出声音,凳子是实心木做的,比较重。 她提得太费劲,放下去的时候明明很小心,黑暗中不知道已经落到地板上,弄巧成拙发出不小的声音。 “哥哥……” 小姑娘乖乖站着,触对上少年不好看的脸色,她连忙解释是关窗户放板凳。 “对不起哥哥。” 傅慵十分烦躁,头顶顺上去的一缕头发在无声中落了下来。 “开着灯睡吧。”门他也没有关了。 临走之时见到那小拖油瓶脸上乐开了花似的,“谢谢哥哥。” 傅慵没理她,一口一个哥哥,叫得自来熟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她亲哥。 有了光亮,关上窗依然能听见的叽叽喳喳声就没有那么可怕了,而且,哥哥还在外面。 第二天六点三十分,傅慵准时睁开眼,祈惹还没有醒。 他翻身起来,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进了房间把灯关掉,床上的小姑娘睡得正熟,小脸一半埋在被子里,长睫耷拉着。 傅慵把窗帘拉上,出去时顺带把门关了。 她睡着也好,免得醒过来事情一堆,麻烦。 洗漱之后,傅慵没有骑车,机车声音大,钥匙一扭,里面的人肯定会醒,他走过去村委会找人。 村长老婆蹲在门口洗脸,见到他来,笑着跟他打招呼,“傅慵?起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他站在村委会门口没回村长老婆的问话,“大婶,村长起来没有?” “在后面洗头发。”说着,吐了一口涑口水,扯着嗓子往后面喊人,“小勇他爸!傅慵找你!” 那边倒是传来了声音,“啊?” 傅慵没耐心,直接往里面走,他来村委会就一件事情,让人把小拖油瓶给送走,昨天她说了,是村长老婆把她送来他家。 村长边用香皂搓头边听他说话,旁边还放着一小瓶一洗黑,村长并没有当时应承下来,“阿慵啊,你先回屋坐着等我一下,我一会跟你说。” 他进去等了会,村长动作快,没有染头,冲干净肥皂泡沫,擦着毛巾一下就来了。 “你爸在那边的情况你也知道,事情呢就是那么个事情,人出车祸都没了,祈惹实在没有地方去,家里那头的亲戚都顾不上她,把学籍转到我们这边来了,小姑娘一个人实在是可……” 祈惹家原来的房子是贷款买的,人死了还欠着银行钱,而且车祸因为是疲劳驾驶造成,祈惹家的责任占主要,还得给对方赔钱,房子被转手出去,回来的钱都拿去赔掉了。 傅慵听得不耐烦,直接打断,“她可怜就送到我家?想让我养她?” “哎呀,你说得哪里话?”村长说。 “怎么会让你养,村里是有补贴的,每个月给补贴三百块钱!她一个女娃娃吃不了多少饭,平时你就多看顾一下嘛,先在你家住着,你看成不成?” 听完,傅慵忍不住冷笑,“给多少钱我不管,她要在桐丘我也不管,不能放到我家。” “我和傅坤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在外面惹的女人孩子,死了还要我帮忙接手照顾?” 这么多年,傅坤有想过,在乡下有这么一个儿子? 好的时候想不到他,烂事顺手就丢来了。 村长啧一声,语重心长。 “阿慵啊,你看,你爸做事是混帐了一些,当初对你不管不顾,让你一个人小小年纪就打工赚钱,是他做得不对,就因为他做得不对,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这不……说到底你爸造的孽,不关那孩子什么事嘛。” 少年的脸色始终冷凝,覆着寒霜。 “但是……你想想,你不看在你爸的面子上,你也看在叔的面子上,就让祈惹留下吧。” “她一个几岁的小姑娘,孤苦伶仃,就算把她送走,她那些亲戚是一个不要啊,昨天送过来,什么都没管,擦擦屁股就走了,哎哟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村长老婆在旁边附和,“是啊,一路上连饭都没有给祈惹吃,孩子饿成什么样了,昨天还是我给她塞的两个鸡蛋,那孩子孝顺,你现在对她好,将来她肯定会记得你的恩情,她那个大伯对她不好,她拿到两个鸡蛋,还是先想着给她大伯吃呢,真是个孝顺孩子。” 闻言,傅慵不自觉想到小姑娘给他送的三十六色蜡笔盒。 村长也知道他家的情况,“你是个好孩子,不跟你爹一样,叔看着你长大,知道你的为人,你做不出来他那种不管儿子的行为,哎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不是?” “这样,每个月四百块钱,叔和你婶另外再掏一百块,你就给她在你那住着,要不是我们家房子小,腾不出多余地方,这里又是村里办事的地方,人来人往不方便,叔会把她留下的,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村委会找叔和婶,一定会给你们解决!” “现在祈惹那孩子的学籍转过来了,没办法,只能在这边上学,你就算把她送走,她也还是要回来的。” 村长暗暗把话撂在这里。 说是说不通了,傅慵一句话没说,离开了村委会,村长老婆留他吃早饭,他没搭理。 “哎,勇他爸,你说傅慵会不会把祈惹送走?” 村长心里也没有底,还是怕出事情,傅慵人是不错,但是他恨他爹,保不齐会闹,为保万无一失,“你打电话给刘高,要是傅慵送祈惹去坐班车去县里,你让他打电话告诉我。” “对了,你晚点把四百块钱送过去。” 村长老婆连忙出去找手机打电话,见到院子里在疯玩的孩子,一下子想到要不是他没把住嘴给傅慵告状,傅慵今天说不定不会上门。 “小勇!”孩子喊到面前,村长老婆拎着耳朵骂骂咧咧,“你这个臭孩子,就是管不住嘴!” “妈!”小孩跳着脚躲避,“我错了我错了…” “……” 傅慵暂时不想回去,他绕去上村镇吃早点,边吃边刷手机,时不时刷看他二姑妈发过来的短信。 还有很久很久以前,他给他爹发的短信,石沉大海,没有收到回复的短信。 少年修长的指腹来回滑动,碗里的卷粉没动几口。 傅坤走了以后,他过得一点都不好,在村里吃百家饭,乡里乡亲开始还算热情,后面没人管他了,傅慵去给摩托车行给人递扳手,做脏活,半夜里去捡水瓶纸箱拖去废品站卖,才混得一点饭吃。 后面是怎么熬过来的?到现在他十八岁,记忆有点模糊了,总之很苦。 家里是老泥房子漏风又漏雨,傅慵要上课,义务教育虽然是免费,要买一些课外书,或者有什么活动,他一分钱掏不出来,写字用的笔,要么捡别人剩的,要么帮同学写作业换的。 家里只有一条老黄狗陪着他,是之前奶奶捡回来养的,奶奶走了以后,陪了傅慵一段时间,也走了,傅慵饭都吃不饱,但凡有饭,依然会记得匀一半分给它。 老黄狗悄无声息走的,跟他爹一样,又跟他爹不一样。 他把手机按灭,塞进兜里,几大口解决了卷粉。 扫付款码的时候喊老板。 “再要一份卷粉,打包。” 7 第7章 傅慵提着卷粉到家开门,进去之后发现他的房门是打开的状态,本该在床上睡觉的小拖油瓶不见了。 他的脚步顿在客厅,打包好的卷粉放在桌上,视线环伺屋内一圈没有见到人,屋内也没有找到。 她自己走了? 自己走了倒是好,给他省事了。 他刚收回的目光定格在饭桌里面的椅子,小拖油瓶的粉色书包还在。 看她爱护书包,昨天就一直抱着,书包在,人肯定也在。 然后傅慵听到,卫生间内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好像以前家里能听到的小老鼠打洞的声音,像又不太像。 唰唰唰—— 十分细微,刚刚他进来没听见,现在静气平心,能听见了。 悄无声息走近了看,卫生间内两个装了脏衣服脏鞋子的水盆中间,蹲着一个小姑娘,小小一团。 因为睡了一觉,她的辫子乱糟糟炸开,已经散了,头发过长,因为蹲着,发尾拖到了地上,被脏水打湿了。 不光是她的头发,公主裙也拖在地上,除了上半身,白色的裙摆污了一块。 她毫无知觉,就蹲在那,拿着一个比她手还要大的刷子,正在慢吞吞专心致志洗东西,捞起来的袖子也看得出来湿了一圈。 旁边放着洗衣粉,盆里明显倒多了,全都是泡沫。 “你在干什么?”傅慵沉声问。 她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扭头见是傅慵,手脚并用爬起来。 “哥、哥哥。” “……” 两只手扭扭捏捏掐着她的公主裙摆,手腕还往下滴着水,“给哥哥洗衣服。” “昨天惹惹把哥哥的衣服弄脏了。” 她指的是昨天抱着傅慵的裤腿哭,把傅慵裤腿打脏的那件事。 傅慵昨天晚上又洗了个澡,脏的衣服都丢在了盆里。 “你是给我洗衣服还是给我添乱?”他又问。 祈惹咬着唇,抬眼见少年的脸色不好,脑袋焉巴巴垂着,“对…对不起。” 她不会洗衣服,之前在家里都是妈妈洗或者洗衣机洗,惹惹要帮妈妈洗,她都不让,只叫她去写作业。 祈惹知道她给傅慵惹了不少麻烦,想要帮他做一些事情。 今天早上傅慵走了没多久祈惹就醒了,在屋子里找了一圈都找不到傅慵,她不敢出去,外面人生地不熟,怕有狗,或者遇到坏人。 看到卫生间的盆里有傅慵换下来的脏衣服,找洗衣机找不到,祈惹就自作主张接了水,要帮他洗。 看着小拖油瓶又要哭,想到昨天她恼人的嗷嗷声,傅慵就头疼。 “出去。” 祈惹慌忙睁大眼,“哥….” 哥。 剩下的一个字没有说出来,就被傅慵领着后颈给提了出去。 他把卫生间的门给关上了。 祈惹碰了一鼻子灰,“……”在门口很小声跟傅慵道歉,“惹惹错了。” 看着满地的狼藉,到处都是泡沫和水,傅慵先拿水扫把粗粗扫了一下,捞起袖子蹲下去三两下就搓洗干净,看着旁边昨天祈惹换下来的脏裙子。 少年动作停了,脖颈上的银链还在晃动偶尔可见泛着的幽幽寒光,他沉默一会,还是伸手拿过来一起给搓了。 她的裙子都是纱做的摆,还不能用太大的力气,偏生上面有泥巴,要小心一点搓才能确保洗干净的同时不会把衣服给搓坏。 少年越洗心里的火气越大。 他端着洗好的衣服出去的时候,拉开门,发现祈惹在门口蹲着。 见到他出来,又用可怜到不能再可怜的眼神看着他,昨天哭得眼睛肿,睡了一觉起来依然红。 真是处处给他添堵。 “……” 傅慵没跟她说话,端着盆越过她的头顶去门口晒衣服,祈惹像个小尾巴,傅慵去什么地方她就跟到什么地方。 傅慵找衣架的时候,她跟在旁边一起找,晾衣服也要一起,傅慵晾,她在旁边争取能充当一个帮忙递衣服的小角色。 衣服沾了水,虽然拧过,还是挺沉的,她的小细胳膊抬得很费劲。 晒好上一件衣服,低头见她拿得比较吃力,少年有意为难她一下,故意慢吞吞给她拿着,始终不伸手去拿走。 祈惹的手都酸了,依然没有放下。 傅慵看着她托拿着衣服的两只手,一时之间酸到抖动,她也不晓得放回盆里,水滴到她的小皮鞋里,她还就这么举着,一只酸了换另外一只手,换来换去,也没有发现他在上面故意停下来,盯着她。 真的不知道该说她实诚,还是该说她笨。 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把衣服拿过去,小姑娘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没有缓太久,又拿新的一件,勤快得很,乱糟糟的辫子随着她起身蹲下的动作划出弧度。 晒到底的时候,祈惹发现她的泡泡裙也被傅坤叔叔家的哥哥一起洗了。 等晒好了衣服,小姑娘自告奋勇拿着盆,不让傅慵劳累,还跟他说了一声谢谢哥哥。 少年面无表情扯了扯嘴角。 进去以后,他在沙发上坐着,祈惹放了盆也磨蹭到沙发旁边,不过她没有坐。 傅慵刷着手机,头没有抬,忽然开口,“那边有卷粉。” 祈惹其实早就注意到卷粉了。 从被傅慵提出卫生间以后,卷粉没有盖子,香味一阵阵飘过来,不过只有一份,她不敢动。 现在傅慵开口了,她可以吃了。 祈惹没有只想着自己,绕去厨房找到了一个碗,费力夹分成两半,把大的一半端到了茶几上。 傅慵原本在接代打游戏的单子,屏幕上突然出现一双筷子,他视线往上抬,“?” “给哥哥吃。” 桌上不知道什么来了一碗卷粉,份量挺多的,往那边看就知道她分成了两份,小拖油瓶匀给他这么多?不仅匀给他很多,卷粉上面的肉全都夹给他了。 崔家早点店的肉是按片算的,十块钱四片,全都盖在他这碗里。 要不是见识过昨天她一口气吃完了一碗面连汤都不剩,真的要以为她饭量小了,毕竟她长了一张饭量不怎么大的脸。 村长老婆有一点的确没有说错,她的确很孝顺,做事之前会先想着别人。 是她妈教的?还是傅坤教的? 估计是她妈教的吧,他爹可不是会教人孝顺的主。 “我不吃。”傅慵让她端走。 祈惹站着没有动,“哥哥吃。”递过来的筷子还在空中,一根筋执拗的样子,就跟刚刚递衣服的时候一模一样。 傅慵转头看过去,小姑娘脸上的小心翼翼显而易见。 漂亮的小脸上哭的红肿未消,讨好当中萦绕着丝丝可怜。 “我吃过了。”傅慵难得跟她解释,然后低头与人对接代打的时间和账号,没有再理会她。 祈惹站了一会才慢吞吞把卷粉给端走,端端正正坐在桌子面前专心地吃。 傅慵等她走了之后,短暂转头看了她暗戳戳的背影一眼。 “……” 卷粉的份量多,她照旧吃完了,不过这次剩了汤。 吃了之后,祈惹把桌上的残羹收拾放到垃圾桶里。 傅慵接的是急单,确认了账号登录后,当时就进游戏打了起来。 祈惹在旁边站着,看少年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翻飞,她不敢吭声也不敢靠太近,在旁边盯了一会。 怕被傅慵发现,祈惹的目光不敢多看,她绕去旁边,观察傅坤叔叔在乡下的家。 泥瓦砌成的屋子,黄泥混稻草的部分更多些,有用红墙砖瓦砌成的部分,不过很少,可以看得房子出来很久了,一点都不宽敞明亮,家里基本什么都没有,有的桌子,沙发,电视,茶几,全是老式的东西。 这些老旧的物件,祈惹只在妈妈喜欢看的有年代的电视上见过,再有便是楼下垃圾桶里,卖二手都没有人要的。 家里有点乱,刚刚她起来的时候还撞翻了门口横七八竖倒着的鞋盒。 对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扶起来呢。 祈惹过去把鞋盒整理堆好,门旁边放着扫把和撮箕,家里比较脏乱,她抱着扫把开始从傅慵的房间开始打扫。 一把游戏打到下半场,逆风局翻盘,傅慵推到了对方的高地,差不多稳了,他起来去喝水,看到家里的干净有一瞬间怔松。 客厅除了茶几那一块,其余的地方扫得还挺干净。 她扫到门口去了,门槛上都是泥巴,旁边放着扫把,小姑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的一块蓝色抹布,在擦着门槛上鞋底蹭到的泥巴。 她的裙子已经拖得十分脏了。 家里是打扫干净了,她整个人变得灰扑扑脏兮兮,乌黑松软的头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拱过,还有一点蜘蛛网。 他前不久出去跟人跑单子才回来,家里已经这么脏了? 多数是灰尘,现在都被小拖油瓶给扫干净了。 她看起来娇里娇气,什么都做不好,地倒是扫得很干净。 傅慵喝了水不动声色回沙发里躺着打游戏。 祈惹擦干净门口上的泥,捏着帕子要去洗,拧干净挂起来,她又拿着扫把过来沙发这边,就剩傅慵脚下没有扫。 “哥哥……” 你能…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傅慵长腿收到沙发上让她。 不知道是不是傅慵的“主动让步”,又或者默许她扫地的事情,让祈惹得到了鼓励,她很开心,扫得很来劲。 是想要把事情做好的那种起劲,一个用力过猛,地上的灰尘卷了起来,很大,直接让人咳嗽。 傅慵被呛咳,起身跳开了,他忍不住拧眉,一眼扫过去。 祈惹两只手抱着扫把,“……” 仰起头看着他,缩着脖子,晓得她又做错事情了。 手机里面传来胜利的捷报声,傅慵放下手机,拿过她手里的扫把,祈惹很有眼力见去把撮箕给抱过来,垃圾扫进去后,她又很快把垃圾拿去外面倒掉。 勤快得像个小陀螺,根本不用人喊。 新开了一局,怕她闲不住做事情搞得不好又闹出什么事。 现在是灰头土脸,一会指不定又伤到什么地方。 “你没有作业?”傅慵问。 小姑娘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回味过来后点头又摇头。 傅慵选好王者英雄,散漫靠着沙发,用眼神问她什么意思?他下意识要去摸烟,想到小孩不能吸二手烟,又生忍住。 祈惹说,“期中刚刚考完,大伯就给我转学了。” 哦,所以昨天抱着哭的那张奖状是她的期中成绩,三十六色蜡笔盒是奖励? 难怪那么宝贝,是想着要给家里人?结果没有送出去?傅慵顺着想了一下。 “去洗你的脸。” 她脸上沾了灰,头发上也是。 小姑娘乖乖哦声,进了卫生间,去洗脸,一阵水声过去,在里面磨磨蹭蹭好一会,出来的时候人倒是收拾干净了。 她还算是有眼力见,傅慵下午打游戏,没有再去打扰。 没有作业写,就在饭桌上安安静静看妈妈给她买的童话书,一句话不吭,十分安静。 傅慵喜欢安静,祈惹恰好乖觉。 等他结束接的单子,代打到相应的段位,退出账号切换微信收尾款。祈惹还在饭桌上看书,挺着小身板,坐得端端正正,书和眼睛的距离保持得很恰当,就像是教室里会贴的标准比例。 真是一个乖宝宝。 傅慵烟瘾犯了,家里不能抽烟,捞了烟盒往阳台走,把门窗关上,确保烟味不会飘传进去。 打了一下午游戏,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手机,捏了捏眉心,往远方看了看,好几家已经开始做晚饭了,烟囱里冒出浓烟,还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傅慵丝毫没胃口。 朝着远方眺望了一会,他的目光慢悠悠转回来,定格在里面的祈惹身上看她。 她的公主裙脏了,傅慵依然能在她身上看出安静乖巧,干净纯粹。 对了,小拖油瓶还很孝顺听话。 想必是家里人费了心思悉心教导,如果家里不出事,以后应该也是人中龙凤。 小拖油瓶是傅坤心心念念初恋的女儿。 唯一的女儿,必然是心头宝贝。 少年心里忽而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小拖油瓶留在这里。 他把她带坏,教她学坏,扭掉她身上美好的样子,给她毁了。 把她变成第二个“傅慵”,狠狠出了这口气,他爹会不会气得从棺材板里蹦出来? 8 第8章 他爹应该很疼小拖油瓶,不然她也不会受了委屈哭着找妈的时候记得找他。 应该会的吧? 傅坤对这个小拖油瓶比对他这个亲生儿子要好多了,看看她的吃穿用度,书包裙子小皮靴都是很贵的牌子,一套下来,大几千肯定有了。 他像她这么大的时候,19块一件的衣服都穿不上几件,那时候能够吃上饭就是庆幸,别说吃饱饭,吃好饭。 念头一闪而过,少年两只手反撑在阳台边沿,他仰头望天,露出修长的喉颈。 乡镇下的蓝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没受过污染的样子就像屋子里面的小姑娘一样。 傅慵是想毁了她,但是他做不到,教坏一个人做起来很容易。 “……” 他爹对他不好,是他的错,关这个小拖油瓶什么事情?傅坤就算是生了他,他想把爱分给谁多一点,别人是决定不了改变不了的,何况人心是偏着长的。 他不受傅坤的喜欢,也不是小拖油瓶的错,把错怪在她一个连衣服都不会洗的小孩身上,多没意思,薄唇边勾起自嘲的笑。 就算没有祈惹,傅坤还是会离开,有她没她都是一样的结果。 就算没有这个祈惹,还会有另外的“祈惹”,说不定关系更亲近,同父异母?说不准。 祈惹看得有点久了,想起妈妈说的,看书久了,要往远处眺望放松一下,眼睛一转看到在阳台上仰着的少年。 他的眼睛闭着,松软的黑发往后倒,露出英俊的眉眼,短袖不知道是不是被扯歪的,露出半边凹深冷白的锁骨。 哥哥很伤心吗?为什么看着他不高兴的样子? 是不是因为祈惹到这里给哥哥惹麻烦了,一定是这样,她什么都做不好,衣服洗不好,地板也扫不好。 她也想回家,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去。 大伯把她送到村长家,村长家的婶婶把祈惹送过来就没有再出现了。 祈惹不认识路,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钱,是大伯走的时候塞给她的。 “……” 大伯送她过来开了那么久的车,如果回去,肯定需要不少钱。 祈惹虽然小,却知道生活处处要花钱,之前爸爸生病住院,家里家外她的小耳朵里时常听到妈妈精打细算的声音。 坐车买菜需要多少钱,怎么样才能省钱。 傅慵绕着圈扭了扭脖子,正回头与房内的小拖油瓶对视上眼神。 他忍不住皱起眉,怎么看着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耳朵里传来不远处家长扯着嗓门吆喝自家小孩回去吃饭的声音,傅慵才回过神,到饭点了,怕是她饿了。 家里的米粮不多,他小的时候吃一顿饿一顿,胃口不是很好,一天吃一顿都差不多了,随便什么都能解决,只要肚子里有点东西,不至于饿死。 小拖油瓶还在长身体恐怕不行。 今天游戏打得顺利,没有菜鸡队友,他的心情勉强算好,看在她打扫家里的份上,傅慵往里面走。 他刚问,“你想吃什么?”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一大一小不约而同朝门口看去。 祈惹率先跑过去开门,“…婶婶?” 是村长老婆听口风来了。 还好傅慵回来以后没有闹出什么事情,也没有去拦班车把人给送走。 祈惹很高兴,是不是大伯来接她回去了?她的脑袋还往后看了一眼,没有见到大伯,欣喜的小脸瞬间垮下来。 “惹惹看什么呢?”村长老婆带着她领进去,把门给关起来。 “阿慵啊,你在家啊?哟,家里打扫得很干净嘛!是不是惹惹做的啊?”村长老婆摸着她的头发。 祈惹摇头,“是哥哥。” 她扫得不是很干净还起了灰,是哥哥扫干净的,她总是帮倒忙。 傅慵扫了小姑娘的后脑勺一眼,站直身子,“大婶。” “哎……不管谁收拾的,家里有条理有人气就好,收拾干净住着舒服。” “对了,你叔让我来给你送钱,四百块钱。”村长老婆递过去,傅慵眼皮子不抬,他不说接也没说不要。 村长老婆把钱放在茶几上。 “这不是明天就周一了吗,明天你抽空带着祈惹去学校见见老师,让她去上课?提前带她去超市买点学习用品,本子啊笔啊。” 祈惹的目光停留在茶几上红彤彤的四张人民币上,再听到学校,上课两个字,目光挪到村长老婆脸上。 忍不住问,“婶婶,惹惹真的要在这边上课了吗?” 她想以前的老师和同学,真的不想在这边上学,她想回去。 “额……惹惹啊,这边上学也很好啊,老师同学不比你在城里差,还能跟你傅慵哥哥住一起,他会照顾你的。” “傅慵哥哥不比你的大伯好吗?” 听到照顾两个字,少年眉心一蹙,欲言又止。 他什么时候答应照顾小拖油瓶了? 祈惹咬着唇,看了看村长老婆,又看了看傅慵,少年脸色肃默,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点了点头。 “哥哥好。” 大伯顾不上祈惹。 傅坤叔叔家的哥哥会给她煮面吃,洗衣服,还给她洗脸洗手贴创口贴,把床让给祈惹睡,自己睡沙发。 在祈惹的家里,表妹占了她的房间,姨妈让她睡沙发,还抢走了她的小兔子。 傅慵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 他就是一个陌生人,居然比她家里人还要好,看来,她那些亲戚的确对她很差劲了。 “那就是啦!你傅慵哥哥啊什么都好,等你在这边住一段时间就知道了,我们镇上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放学让你傅慵哥哥带你去玩。” “真的吗?” 提到玩,她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三个字说得也比刚刚要雀跃,仿佛注入了活力。 “当然是真的!”村长老婆见唬住了,连忙拍大腿附和。 “你就在这边上学吧。” 祈惹咬唇,“……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 “嗯……”村长老婆想了想,“等你上大学,就可以回家了!”她给了一个大饼的到期时间。 祈惹十分认真细数,她现在三年级,要到大学,还要读到六年级,然后上初中,高中,还要好久好久,板着手指头数的小姑娘,一瞬间焉巴。 “婶婶,惹惹不能提前回去吗?”她真的好想回家。 家里的房子都被卖掉了,哪里还有什么家?说出来又怕她哭闹,解释给小孩子听银行啊贷款啊赔钱啊,她肯定是不懂的,万一说到她妈妈,忍不住眼泪汪汪就不好哄了。 村长老婆干脆就当作没听见,把她朝傅慵这边推过去,祈惹差点没站稳,还是傅慵给她捞住,不然一踉跄指不定又摔成什么样子。 对着傅慵说,“我家中还有点事情,出来的时候锅里温着一窝芋头,现在差不多该回去了。” “惹惹啊,有空让你傅慵哥哥带着你上婶婶家玩啊。” 说完这句话,一溜烟就出去了。 祈惹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瘪着小嘴,丧着一张脸看着被关上的门。 少年垂眸见她苦巴巴的神色很不喜欢,刚刚她还很雀跃,忍不住问了一句。 “留在我家很委屈你?” 小姑娘闻言,摇头,“不委屈。”她又重复了一句,“哥哥对惹惹很好。” 好吗?看她的脸色一点都不好。 傅慵往外走,祈惹看着少年清瘦高大的背影,跟在后面出去。 她把门关上之前还记得问了一句,“哥哥,你带钥匙了吗?” 傅慵站在不远处抽烟,听见她的话瞧了一眼,没有理人。 哥哥听见,应该是带了吧? 她两只小手把门拉关上,还往后试探推了推看看有没有关好,确认之后,小心翼翼下了台阶,看来昨天摔怕了,知道走路要看路。 在祈惹走过来之前,傅慵猛吸一口烟,不耐烦给掐灭了。 祈惹本来是想等傅慵抽烟,谁知道他掐了就走,小姑娘屁颠屁颠跟在少年的后面。 黑色短袖工装裤的少年,衣着简约干净,浑身上下透着干净和沉郁两种混杂的气质,身边跟着一个穿公主裙的小姑娘。 一黑一白,一高一矮,意外和谐。 一路到了小炒饭店,傅慵长腿勾了个板凳坐下,把菜单递给她,祈惹有些受宠若惊,她接过菜单看了一眼,很认真在看。 没多久只见她把菜单慢吞吞推过来,“哥哥吃什么惹惹就吃什么。” 她倒是不挑,不会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换做镇上那堆人,不管大的小的,只要是傅慵请客,个个恨不得把店里的菜都点一遍,不管吃不吃得下。 “要吃什么点什么。” 少年两根长指把菜单推回来祈惹面前,丢给她一句话,掏出手机接着看。 祈惹看来看去,看到肉很想吃,一看价格…好贵。她的目光定格在最便宜的蛋炒饭上面。 “惹惹要这个。” 傅慵扫了一眼,大声跟老板说,“秦叔,要两碗蛋炒饭。” “好!”内厨传来应答声。 祈惹在旁边看着傅慵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打字,傅慵不讲话,她也不说话。 从少年修长如玉的手指看到他脖子上的项链,先快速窥伺一眼,发现傅慵似乎没有发觉,她才悄咪咪接着打量他。 傅坤叔叔刚来她们家的时候,祈惹一开始并没有觉得奇怪,因为家里常常来人,姑妈姨妈大伯叔叔,很多很多,不过傅坤上门的次数越来越多,住的时间越来越久。 还经常接祈惹上下学,甚至跟妈妈住一个房间,她才问了,“妈妈,傅坤叔叔以后都要住我们家吗?” 面对小孩子的童言童语,祈惹妈妈没想好怎么回答。 傅坤半蹲下来,拉着她的手,“惹惹,以后傅坤叔叔给你当爸爸好不好?” “可是惹惹已经有一个爸爸了。”她很奇怪,爸爸还能有两个吗?她很喜欢之前的爸爸,虽然他生病去世了。 “傅坤叔叔对惹惹不好吗?” 祈惹点头,“好。” 傅坤给她买裙子,接她上下学,还给她买很多东西,好吃好玩的,甚至会带着她去迪士尼。 “惹惹的爸爸不在了,傅坤叔叔代替你之前的爸爸照顾你和妈妈好不好?” 小姑娘仰头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傅坤,好半响她说,“傅坤叔叔没有孩子吗?” 为什么要给祈惹做爸爸? 傅坤笑着说,“叔叔家有一个哥哥,在乡下读书,说不定以后惹惹会见到他。” 没有想到,真的见了。 傅坤叔叔家的哥哥跟他不大一样,傅坤叔叔喜欢笑,还喜欢揉她的脑袋,跟她说好玩的事情。 哥哥一点都不喜欢笑,祈惹还从来没见他笑过,他话很少。 “……” 不过也有一样相同的,哥哥和叔叔一样都对祈惹很好。 炒饭很快端上来,香喷喷冒着热气。 傅慵还在手机上对接新代打的单子,祈惹给他递勺子,他接过去后,并没有开动。 见他不动,祈惹也不动,回完单主的消息饭都凉了,抬头见她依然没吃。 “你不饿?”傅慵奇怪。 刚刚在他后面跑得很快,一道街上,眼睛就四处看卖吃的店铺,端上桌了她却不吃?难不成不好吃? “惹惹想等哥哥一起。”小姑娘眼巴巴瞅他。 傅慵见她调羹捏得紧紧的,一碗蛋炒饭摆在面前不知道咽了多少次口水,居然忍住没有动。 从来没有人等他一起吃过饭,以前有老黄狗,不过老黄狗也是给饭就吃,不会等他,他一个人孤单,端着碗跟老黄狗并排坐,一起吃。 现在混出点人样,在镇上渐渐有了朋友,跟在他身后那些人,只要吃的端上桌,慢一点都抢不过他们,傅慵再动筷子的时候,就剩一些不好吃的,没人愿意吃的。 他口腹之欲不重,有吃的就行,并不讲究。 现在居然有人等他,还把明显看起来鸡蛋多的那一晚炒饭放到他面前,刚刚老板端上桌的时候,傅慵面前扫了一眼,似乎她那碗更多,现在摆在他面前了。 “……” 是为了讨好他? 傅慵没要调羹,从一边的碗柜里面取出一次性筷子,他翻来覆去将碗里的鸡蛋挑到她碗里,才换成了勺子,低头舀饭吃。 小姑娘看着碗里的鸡蛋想说她自己有,刚喊了声哥哥,对上傅慵的眼神,祈惹乖乖闭上了嘴巴。 是不是哥哥不喜欢吃鸡蛋?不然为什么会给惹惹呢? 不对啊,鸡蛋很好吃,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傅慵很快吃好了,擦了嘴掏出手机扫码付款,祈惹听到微信16元的语音收款播报,目光跟着傅慵的身形转动。 见到他直接要出去,她还没有吃好,也立马跟着起身了,嘴里的饭都没咽完,动作很大,板凳哐当,差点就倒下了。 至于慌慌张张的本人,嘴边还沾着饭粒。 刚准备摸烟的傅慵,“?” “哥哥,你去哪里?”她火速用手擦嘴,跑到他跟前。 回头看她的炒饭还有一大半,根本不是吃饱的样子。 是怕他走了不喊她? “抽烟。” 不是,他去哪里还要跟她说一声? “哦……”小姑娘就站在他跟前。 傅慵眉头拧深,“回去吃你的饭。” 祈惹刚开始没动,傅慵眼睛眯起,她立马就动了,一步三回头。 吃一口看一眼他,后面几乎是边看他边吃,发现少年只是半蹲在门口旁边看着远方慢悠悠抽烟,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饶是如此,祈惹依然放不下心。 她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蛋炒饭,擦了嘴巴,快速跑到傅慵身边,一见她过来,傅慵把还剩一点没抽完的烟给掐了。 “吃那么快干什么?” 他抽一根烟的时间都没有。 祈惹不敢说话,她想说怕哥哥不要她自己走了,街上好多陌生人,刚刚祈惹过来就有很多人盯着她看,她害怕,只能紧紧跟着傅慵。 对上少年面无表情的俊脸,她不敢说。 换了一个口吻,“怕哥哥等久了。” 9 第9章 要是傅慵等久了不耐烦自己走了,她还记不清楚回家的路,主要是乡镇的小路绕来绕去,走的是小巷子。 房子不算是多也不算高,对于八岁的祈惹来说,足够把她绕迷糊了。 傅慵静默无言好一会,收回祈惹身上的目光,起身离开,小姑娘照旧跟在他旁边。 乡镇上最大的超市,规模稍微好了那么一丢丢,放到县城里,可能就是大一点的商店,还称不上超市。 祈惹看着琳琅满目的零食乱七八糟堆在一起里面部分包装上还落了灰的零食,匆匆一眼就不敢多看,紧紧跟在傅慵后面,比刚刚在外面跟得更近。 傅慵察觉到了,他故意停下来,祈惹想要刹住脚步的车已经刹不住了,直接撞到了傅慵的后背。 傅慵黑着脸转过去,看着她捂着鼻子泪眼汪汪。 “……” 她跟这么近,是想捡他的屁吃吗? “你搞什么?” 记不得自从小拖油瓶来这里,他用过几次这样的语气问她这样的话。 刚刚她明明是怕他跑了,还能把话说得特别好听,傅慵年纪虽然不大,社会里面摸爬打滚经验比同龄人丰富太多了,要是看不穿祈惹,真是白混了。 这一次他要看看她那张小嘴巴里能把话翻成什么好听的。 不料,祈惹什么都没说,盯着少爷冷冰冰的眉眼,她又靠近一点,拉着他的衣服,捏在掌心里。 “哥哥,惹惹怕黑。” 傅慵,“……” 他服了。 乡镇上手脚不干净的人多,超市里面了监控,为了节省电费,灯管不算太亮,就是暗了点,算不上她嘴里的黑。 说到底,小拖油瓶娇气。 祈惹实在是在电视里见多了小孩子超市里面和家长走失,被人拐走的画面,心里害怕。 市一小给小孩子宣传人贩子的纪录片里就有小朋友在超市里面跟父母走失,遇到好心的阿姨结果被拐走的故事。 超市越往里走越黑,不如外面亮堂,就算傅慵现在骂她,她也不要被丢在这里。 少年冰冷的目光从她的脑门顶扫到祈惹的一双泪眼,通红的鼻子,再缓缓到她的手上。 “松开。” 听到傅慵不喜,祈惹慢吞吞松开了,松是松了,依然亦步亦踌跟在他后面。 要买的东西比较多,今天晚上他不想睡沙发了,傅慵买了床垫,被子,枕头,床单,又拿了一个插板,见到旁边放着的灯管,一股脑多拿了好几个,甚至连小台灯也拿了两个。 他想买的东西基本买好了,能放的塞进小推车里,不能拿的比如床垫,一会让超市老板开三轮车送回家。 拐走到了卖文具的区域,没想到现在的笔居然整得花里胡哨,各种花样,萝卜外形的,糖葫芦外形的,还有猫猫头外形,就连橡皮擦也是,要不是外面套着橡皮擦的壳,看起来和糖果没什么两样。 旁边也有正常样子的笔,看了一会,朝旁边的祈惹招手。 “过来。” 他的下巴点了点文具。 祈惹踮起脚,她没挑,在一遛花样百出的文具里面拿了最平平无奇的橡皮和铅笔。 少年难得问一句,“好了?” 祈惹捏着橡皮,仰头看傅慵,认真点脑袋。 “惹惹拿好了。” 她的书包里面的文具盒有妈妈买给她的笔,都没有用完。 傅慵抬手指着作业本,祈惹语文和数学各自拿了一本。 路过零食的区域,快到到结账的地方了,不见小拖油瓶跟他要什么,傅慵把推车推到收银台让人先结算,他倒回冰柜处拿可乐和雪碧。 “你要吃什么?” 路过摆零食的地方,傅慵拿了几样他平时吃的面包,别的无从下手,问旁边的祈惹。 她摇头,“惹惹不吃。” 说是不吃,目光却一直盯着左边的喜之郎果冻,口是心非样子还有几分莫名好笑,她自己知不知道眼神落在什么地方? 傅慵顺手拿了一盒,见他把果冻塞到结算的小推车里,小拖油瓶的脸上漾出笑意。 所有东西都结算完了,收银的人报了一个树目,傅慵翻到付款码,旁边的祈惹眼巴巴把兜里皱巴巴的钱都递过去,全都被她捏成一团一团。 “到底是现金还是微信啊?”收银的人又问,“也可以部分微信部分现金。”反正不用找补零钱。一样的。 傅慵把她的钱推回去,“全部用微信。” 回去的路上,祈惹看着一只手提着很大一包东西,依然面不改色的傅慵。 “哥哥,惹惹帮你拿一点吧?” 少年并不理会,“仔细走你的路,这里没有路灯。” 小姑娘低声,“哦……” 这点东西重,对于傅慵来说不算什么,之前他晚上捡废品卖,又没有三轮车,全靠肩膀和一双手。 祈惹边走边看路,时不时还注意看傅慵,就怕他累,或者拿不动,好能临时搭把手。 见她一直眼巴巴,跟小狗一样,少年从袋子里面抽了两瓶汽水递过去,祈惹一手抱着一个,总算是停止一直看他的动作。 快要到家了,门口蹲着一个人,地上还有抽完的几根烟头,见到傅慵来,喊了声,“傅慵哥!”立马起身跑过来,替他接手里的东西。 祈惹见到蓝毛,还以为他是坏人,吓得立马缩在傅慵后面躲着。 傅慵垂眸,“……”往后一瞧,只见到一个乌黑的脑袋。 “傅慵哥,原来你去超市了啊,我给你打电话不接,到你家找人也不见。今天晚上在飙马有局,大家伙都到了,就等你了,王杰那小子不服你上次打的球,重新压了注,说让你过去再玩……” 蓝毛一到就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祈惹在后面很害怕,悄悄拐到另外一边,借着月色藏匿身体。 等傅慵开门,里面的灯亮了照出来,蓝毛放下东西转过身,才注意到傅慵后面的祈惹。 “哇!” 他一惊一乍,吓得往后一跳,揉了揉眼睛又纵身过来,还以为见鬼了,“这这这?” 好漂亮的小姑娘! 祈惹样子好看,穿着公主裙和小皮靴,浑身细皮嫩肉,纵然裙摆脏了也不影响她的干干净净,一看过去就是骄矜养出来的小公主,跟乡镇上的小孩不一样。 “你……”蓝毛想起来之前在台球厅村长家小勇去吆喝的事情。 “你是傅慵哥的小妹?就是城里的那个?” 面对蓝毛的追问,祈惹咽了咽口水,她脚步后缩,从沙发那一头往后绕到傅慵身边,“哥哥……” 蓝毛挠头,“哎?别跑啊。”边喊边追过去,见到傅慵脸色微沉,蓝毛收敛部分好奇干笑说,“傅慵哥,我跟妹妹打个招呼。” 祈惹怕生,蓝毛浑身上下穿得吊儿郎当,刚刚蹲在家门口的样子像是老赖,就算祈惹知道他是傅慵的朋友,心里免不了害怕。 “……” 没有安全感,就一直缩在傅慵身边躲着。 蓝毛二长丈摸不着头脑,后妈的孩子,傅慵居然护短? 探出一个头,“妹妹,你几岁了啊?叫什么名字?” 祈惹没回答,她看了看蓝毛,又把目光转到傅慵身上,不跟蓝毛说话。 “洗脸回房间。” 得到了傅慵的指令,小姑娘几乎是撒腿就跑。 蓝毛的眼神一直跟着祈惹,见到她飞速去卫生间洗漱?然后回了房间关上了门,什么都看不见了。 等等? 他的目光收回来又快速转回去,房间,那个是傅慵的房间吧? 居然让给她住了! “不是……傅慵哥你把地方让给城里的小妹妹你住……”后半响随着沙发上的被子噎了回去。 “就睡沙发啊?” 傅慵对城里来的小孩也太好了,他不讨厌她? 这到底怎么回事? 蓝毛还以为那小孩来,傅慵会把她给在赶走,居然留下啦?好吃好住伺候着? 不说伺候,待遇不错。 傅慵没有理蓝毛,在茶几下翻出工具,去卫生间端了一盆水去搓隔间发霉的床板,从库房里面翻出卷席,等干了铺上去。 蓝毛见到他收拾隔间,捞起袖子帮忙,窗户最需要修,拿了锤子敲得哐哐哐。 祈惹在旁边的房间听着巨响无比的敲打声,吓得打颤,她禁不住乱想,刚刚那个人不会是坏人装的好人,欺负哥哥吧? 为什么外面那么响? 祈惹悄悄打开门冒出一条缝,眼睛凑着看。 结果什么都没看见,黑黑的。 “不是让你进去?” 头顶传来一道声音,祈惹才发现她看到的黑色是傅慵的短袖。 “哥、哥哥。” 少年宁眉,脸色有点沉,祈惹连忙解释,“我是怕那个人欺负哥哥。” 欺负? 蓝毛真要是欺负他,她出来还能帮忙什么忙?就她这样,只能帮忙拿两瓶水的小细胳膊? 傅慵不可置否诮笑一声。 祈惹听出他的轻视,咬着唇,两只小手抠着门。 蓝毛忽然挤进来,“小妹妹,你跟傅慵哥说什么悄悄话呢?” 吓了祈惹一大跳,要不是傅慵快速掌住门,她又是一屁股往后摔跌坐下去了。 “……” 傅慵把书包丢到她怀里。 拉门关上。 蓝毛嘶一声,“傅慵哥,你的动作也太快了。” “少废话。”少年不耐烦冷道。 蓝毛连忙跟在他后面干活,嘴巴闭得严严实实。 祈惹看着紧闭的门,不免泄气,垂着她的脑袋瓜, 只见傅慵丢进来的东西里,除了她的书包,还有一袋喜之郎果冻。 10 第10章 外面霹雳乓啷的敲打声依然没有停,祈惹坐在房间里面晃着小腿肚子慢悠悠吃果冻,心里没有刚开始的那么慌张和害怕了。 她边吃果冻边想,哥哥是怎么看出来她想吃果冻的呢? 一开始傅慵去拿果冻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傅慵要吃,哥哥吃不完应该会有她的份吧?没有想到哥哥全都给她了! 连续吃了四个,祈惹的小肚皮已经鼓了起来,她并没有饱,还想吃,不过喜之郎果冻就剩下四个了,她再吃的话,哥哥就只能吃两三个。 果冻是用哥哥的钱买的,她不应该吃多,留给哥哥一半,一开始她想着就吃一个就好,但是喜之郎果冻她太喜欢了,好久没吃,嘴巴好馋。 她把果冻的盒子给盖好,小心翼翼放到一边。 吃得不算是太饱,时间算晚了,祈惹的生物钟一般都很准,因为她还小,长身体的阶段,妈妈总是会叮嘱她什么时候该睡觉起床,因此,她的生物钟十分准,到点就困。 自从妈妈和叔叔出事以后,家里乱成一团,没有人管她,房间都被家里亲戚给占了,她换了地方,旁边又吵,好一段时间都睡不好。 昨天算是她睡得最舒坦的一个晚上了,有干净的床和被子,可以翻身,还开着灯和门。 在床上坐着一段时间,眼皮子开始打架了,听着哐哐哐的声音,小脑袋瓜一点一点,有几次差点就歪摔到床上。 每次要摔,她吓醒就甩头掐手板心,致力保持清醒。 不知道什么时候,哐哐哐的声音没有了,祈惹再睁开的时候,一片亮堂,她在被窝里醒过来。 小姑娘眨巴眼,从被窝里面钻出来揉着眼睛。 咦?刚刚她不是坐着的吗?怎么钻到被子里面去了? 吵闹的声音没有了,熟悉的不知名小动物嘶鸣声叽叽喳喳。 她开门出去,客厅一片漆黑,借着房间透出来的光亮,祈惹找了一圈,没有在沙发看到傅慵的身影。 她的瞌睡跑了一大半,又绕去了刚刚的房间,里面已经整齐干净了,窗户修好了,床也修好了,床板搓得干净,旁边放着今天买回来的床垫被子,霉臭的味道消失,只有洗衣粉和香皂的味道。 窗户开着,风吹进来,她的小细胳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哥哥呢?他也不在房间里。 祈惹又去卫生间和厨房找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傅慵的身影。 瞌睡彻底清醒,她好害怕,开始喊哥哥,声音由小转大,一连喊了好几声,没有人应答。 安静到了极点,家里空荡荡到没有一点人烟。 祈惹好害怕,哥哥是不是觉得她麻烦,趁着她睡着把她丢在这里了? 她拉开门在房子周围找了一大圈,依然没有傅慵的声音,只有衣服在院子里挂着,被风吹得晃荡,哥哥的车不见了。 脚底板好疼,她顾不上了,一直喊哥哥,始终得不到回应。 刚想出去找傅慵,外面实在太黑了,她听到了狗叫的声音,吓得缩着肩膀回来。 抱着手臂坐在台阶上,眼睛四处乱转找人,眼泪哗哗喊哥哥,不知道叫了多少声。 半夜三点,飙马里面热火朝天,一身黑衣的少年手持长杆俯身击球,极简约的一身透着清冷的干净,他下手利落,旁边的人看着他击球,忍不住凝神聚气,随着一杆过去,黑球8入洞,傅慵又赢了。 蓝毛率先吹哨子鬼叫起来,旁边围着的男男女女也跟着起哄,个个都喊阿慵牛逼!傅慵厉害。 对面的银毛脸色难看,跟在他后面的人个个晦气,好像是被人塞了屎,“妈的,又输了。” “输他妈七场,被人打超鬼了,真他妈丢脸啊……” “还说是来点场子,现在好了,丢脸丢到姥姥家了,直接被人砸场子。” “不过也正常了,谁打得过傅慵,他就没有输过球。” 嘴里一直在骂爹骂娘,银毛耳边一直绕着丧气话,他不服气,冲着傅慵吼,“再来!” 傅慵燃了一根烟,吹出的烟雾将他的脸部线条分明的五官氤氲得迷朦,旁边有好几个女生看得蠢蠢欲动,想往他身边凑,跟他要微信,又怕人多傅慵不给下不来台,毕竟他的脾气有点怪。 “不玩了。” 少年将剩余的烟丝吐尽,丢了三个字,就出了中心场,把地方让给别人,到一边喝雪碧接着抽他的烟。 银毛还想再说两句冲壳子的话激一下傅慵,左边肩膀一沉,蓝毛搭了上来,“王杰,都被打得焉巴了,还想来?你看傅慵哥理你不?” “今天就是专门来杀你龟孙的嚣张气焰,傅慵哥都让你好几个球了,你就是赢不了,这么鸡毛的技术还想跟傅慵哥玩?回去多练练吧!” 王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斜眼瞪蓝毛将他的肩膀抖下来,“呵呵呵…” 蓝毛气焰嚣张的一批,尾巴的翘上天了,大拇指倒点,对着地面点了好几下给对面看。 王杰被讥讽得不行,“傅慵的走狗,他赢钱了分你吗?正主没说一句话,你就先跑出来狗叫了?” 蓝毛一听就炸了,一脚踢开椅子,“我.操.你妈!”后面他喊来的人立马就围上来,两边动起手,台球室的老板想劝架都拉不住,摇头在旁边看,报警又不敢,怕理清楚又得赔钱。 傅慵回头淡漠扫了一眼乱麻麻的场面,抽尽最后一口烟,丢了烟头,插兜回家。 外头的机车声响起消失,给场面提供了点高潮配音。 “……” 没多久就到家了,机车灯光打进来的时候,台阶上原本在哭的小姑娘倏得抬头,在傅慵划了一个飘,将车停在门口的时候,她站了起来,立马跑下来,到他的面前。 “哥哥……” 见到她肿得核桃大的眼睛,头发乱糟糟,裙子皱巴巴,往下看,一双小脚不知道去什么地方踩的泥巴,脏了不得了,好像还被划破了,有红色的血混在泥巴里黏在白嫩小巧的脚上。 头盔之下,少年的眉毛皱得能夹死虫子,“你…搞什么?” 她又在哭什么?好端端在家睡觉,他就是出个门,回来人就哭了? “哥哥你去哪里啦?惹惹找不到你。”小姑娘吸着鼻子,小脸花脏,泥巴泪水和鼻涕混杂。 傅慵,“……” 盯着小姑娘看了一眼,没有跟她解释,拔了车钥匙,摘下头盔,往屋子里面走。 祈惹跟在他后面,脚丫子脏,她走过的地方,在家里干净的水泥地板上留下一行脚印,傅慵到沙发上停下来,她也停下来。 等他休息了一会,捏了捏眉心,去隔间看床板干了没有,能不能铺床睡觉,祈惹依然跟在他的后面,活像是一个小尾巴,比昨天还要粘人,她昨天好歹是眼神跟着,现在整个人跟着。 刷过的床板半干,恐怕还要一个晚上才能干透,床铺上去倒是没问题能将就,只怕过两天又要买新的床垫。 傅慵微躁,他不想睡沙发,家里的老式沙发硬邦邦不说,主要的是短,他太高了,缩在上面不好睡,翻个身还能滚下去。 到卫生间准备洗澡,祈惹还眼巴巴跟在他后面。 “……” 傅慵眼神一扫,她还算有眼力见,整个人往外挪了出去,长臂一伸,他直接把门给关了。 祈惹在门口等着,听到里面传来的水声,总算是有了一点点安全感。 二十多分钟,傅慵从卫生间擦着头发出来,她还在门口,去吹头发她也跟着,甚至主动干活,直接他要吹头发,先给他拉开抽屉把吹风机拿出来插上电递给傅慵,一副讨好的样子。 傅慵擦着头发开始没接,她眼巴巴瞅着,两只小手捏着吹风机维持递给他的动作不变,傅慵放了毛巾,才漫不经心将放在祈惹身上的目光给收回来,慢条斯理吹头发。 等他把头发吹干了,小姑娘还在旁边站着。 “站在这里干什么,不去洗澡洗你的脚?” 家里点柴火烧热水麻烦,傅慵从家里翻出来落灰的电磁炉,祈惹会用。 “我……” 她的两只小手在面前转着,眼睛在傅慵的身上打转,依然不肯动,傅慵目光旋即沉下来,感受到威压,小姑娘挪着脚去了卫生间。 她连热水都不烧,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洗脚的时候时不时探出脑袋看看傅慵还在不在,好像怕他跑了一样。 就算是门口等肉的狗放哨都没她这样夸张。 傅慵无语,“……” 刚刚被人挑衅他都没波动,现在想骂人。 祈惹换了两盆水终于把踩了泥巴的小脚给洗干净了,她两双带过来的小皮靴都脏了,又不能这样光着脚出去。 看来看去,她的目光定在卫生间一双特别大的拖鞋上。 出来的时候找不到傅慵,又开始喊哥哥了。 声音还很大,傅慵在隔间看床板,想着要不要立起来,对着窗口吹,能够干得快一点,听到外面传来的喊声,他目光一顿。 小跟屁虫又来了。 傅慵实在不想回答她的话,把拎进来的吹风机给按响。 听到隔间传出来的嗡嗡嗡声,祈惹马上就跑了进去。 拖鞋不合脚,跑快起来,几乎是摔进去,要不是少年伸手捞了她一把,她现在就是脸朝地了。 拎住小细胳膊,傅慵的烦躁升级。 “站好!” 11 第11章 祈惹立稳,忙不迭站好。 她的小脚丫子已经整个踩在了地板上,至于那双对她而言显得巨大无比的拖鞋,有一只不晓得飞到什么地方去,另外一只套在了她的脚踝处,滑稽好笑。 如果她不是摆着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眼睛里面泪水打转,鼻子已经吸得红通通了,傅慵已经要张口骂人,把她给赶出去了。 将祈惹留下,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一忍再忍,松开了祈惹的小细胳膊,傅慵走过去拔掉在地上的吹风机捡起来重新插上电按响吹还不干的床板。 祈惹找了一圈,在床底下看到了消失的另一只拖鞋,弯腰钻进去把拖鞋给捡回来。 傅慵透过床板的缝隙看着小姑娘钻拱起来的背骨,她的长头发扫在地上,蓬松的公主裙,来这里两天而已,已经脏得有点过分了。 两条裙子,两双靴子,除此之外,她似乎没有别的衣服了。 她的那些亲戚千里迢迢把她送来,竟然没给她收拾行李,塞两件衣服就完事了,是怕她在这里活得太好或者活下去吗? 想到在超市里,祈惹拿出来的那一把钱,恐怕连两百块都没有。 就算是买,也买不了什么。 祈惹穿好鞋子后,走得笨拙小心,在傅慵的旁边坐下,见他拿着吹风机吹床板,祈惹也想帮忙,可是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吹风机了。 找来找去,在堆积旧物的墙角找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芭蕉扇子——还是傅慵奶奶在世的时候用来扇凉的工具。 他看着她拿了过来,鞋子太大了,小拖油瓶走得很慢,在另外一边扇着床板。 两只嫩白的小手捏着扇柄,小脸上满是认真和专注,那点杯水车薪扇过来的风根本起不了任何的作用,但她并不因此而气馁。 傅慵看着她的样子,不禁想到了别处。 平心而论,如果他是他爹,应该也会喜欢她的吧? 不说喜欢,不算太厌恶,讨厌。 祈惹乖巧听话,跟一些叽叽喳喳惹人烦的小孩子不同,虽然她也烦人麻烦,想帮忙做事却总是添乱,终归不太一样。 “……” 扇风扇到手累了,祈惹顿一小会休息,又接着扇。 傅慵那头倒是吹干了一块,剩下不干的面积不小,要彻底吹干只怕要到天亮,傅慵放弃了,他关闭吹风机,拔了电源缠绕好,不等他站起里把吹风机放回电视柜下面,旁边的祈惹已经朝他伸手,是要帮忙放回去的意思。 垂眸看着她被有毛刺的芭蕉扇刮红的掌心,又看向小姑娘的脸,少年把吹风机放到她的掌心中。 能够接手帮忙,祈惹十分高兴,咧嘴笑着往外去放,有了刚刚摔倒的教训,一步一个印子路走得认真。 傅慵看了一会她一颠一簸的背影,收回眼将床板全都给拆下来,立起来对着大开的窗子,希望晚上能够吹干。 祈惹放好吹风机回来,傅慵的床板拆得还剩最后两块,她想帮忙结果被傅慵赶到一边去。 “别添乱。” 三个字叫她安生了,在旁边不会碍到傅慵的地方站好。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随着傅慵的动作而挪动。 全都弄好之后,傅慵往外走,祈惹自然是跟着他。 见少年拧眉看着沙发。 小姑娘举手提议,“哥哥,惹惹晚上可以睡外面。” 她看出来傅慵吹床板是不想睡沙发了,在家的时候睡过几天沙发,祈惹知道沙发难睡。 少年看了她一会,“你确定?” 祈惹忙不迭点头,“嗯!” 惹惹睡沙发可以的,沙发对于哥哥来说太小,对于她来讲相当于大床了。 而且她还有一点小私心,祈惹本来就担心傅慵把她忍在这里自己离开,睡在沙发上,如果哥哥醒了出门去,她一听见动静,肯定会知道的。 面对小姑娘的贴心,傅慵难得眉头微挑。 他把被子对调了一下,沙发上面铺了软垫,放了枕头,倒像是个小小的床。 “哥哥……”听见她喊,傅慵关门的手一顿。 “惹惹可以开灯睡吗?” 客厅很大,她有点害怕。 “随你。” 折腾到半夜,傅慵实在是困了,本来之前就没有睡好。 门关上后,祈惹准备脱鞋缩上沙发,她的目光停在沙发面前的茶几上,从超市买来的东西都归放到了别处,上面本来空荡没有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棉签,双氧水,还有软膏和创口贴。 哥哥什么时候放的?惹惹都不知道。 傅坤叔叔家的哥哥真的好好,看着冷冰冰的,对惹惹没话说。 她自己倒双氧水擦了小脚上出去找傅慵被院子里石头划出来的伤口,抹上软膏贴了创口贴。 等窝到沙发里,祈惹仰头看着,发现客厅的灯也换了,换成她跟傅慵去超市买的灯管,照得到处亮堂堂。 “……” 第二天,傅慵依然比祈惹醒得早,他还没有忘记今天要领她去村小学报道。 刚开门而已,沙发上的人居然瞬间睁开眼睛然后坐起来。 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喊,“哥哥。” 就像是放哨的小哨兵,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够让她瞬间戒备。 只有处在风声鹤唳当中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警觉,傅慵之所以知道,因为他曾经也是过这样的日子。 一个人住,一个人吃,一个人睡。 安静当中死寂。 昨天祈惹找他,他不意外,他爹不告而别后,把他扔到乡下的时候,他也曾经试图去找过,总期盼着他爹能回来,不过他爹狠心,一次都没有回来。 傅慵去卫生间洗脸的功夫,出来的时候,祈惹已经把沙发上她的被子给叠好了,甚至于他房间的被子也被她给折好了。 被子有点大,她应该叠得比较费劲,虽然不够整齐,看起来比乱糟糟一团有条理。 傅慵去了厨房,换了祈惹去洗脸,她出来的时候,少年在桌上吃面,他的对面放着一碗热腾腾盖着鸡蛋的面条。 祈惹自觉坐到他对面吃面条,没有发出声音。 等吃过了面,祈惹要收拾洗碗,傅慵告诉她,“去收拾你的书包。” 听到收拾两个字,祈惹下意识心慌,哥哥是不是要送她离开? “没听见吗?” 她想问又不敢。 乖乖听傅慵的话去收拾书包,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就是把昨天傅慵带她去超市面买的铅笔和橡皮擦放进去。 “裙子也换了。” 她依旧穿着昨天脏兮兮的一身。 好在有一条裙子洗干净了,在外面挂了一个晚上,倒是干了。 祈惹把衣服从外面取下来到房间里面换出来的时候,她的另外一双小皮靴也被傅慵拎到卫生间刷干净。 少年没有说什么,在他的目光之下,祈惹意会,她把脏鞋子给换下来。 小皮靴外面干掉的泥巴刷得很干净,里面却没有湿。 等她换好鞋抬头,傅慵已经往外面去了。 祈惹连忙背着书包跟上。 傅慵扭头看着她的裙子,又看了看他的川崎。 “……” 没办法,只能走路带着祈惹去村小学。 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到学校的时候,学生已经在上课了,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本来送到门口已经算仁至义尽,祈惹胆小,一出门就牢牢跟着他,如果就领她到门口,傅慵直觉,她恐怕不是跟他原路回去,就是在村小学门口站着。 “哥哥……”果不其然,察觉到傅慵有返回的动作,她紧张无比,离他更近。 傅慵跟门卫打了打招呼,对方很快放行,还特别好心告诉傅慵三年级的办公室在什么位置。 祈惹看着新转来的学校,跟她之前的学校差好大。 没有之前的学校宽敞,处处散发着陈旧的气息,不过,比村镇的街道要干净,看得出扫帚打扫过的痕迹,楼梯已经脱漆了,想必学生走下来的时候时常把手搭上去,蹭得发亮。 她跟在傅慵的后面,捏紧书包带子。 二楼的拐角就是三年级组的办公室,很是简陋,老师没有比较完整的办公桌,基本上是由学生的课桌堆成,放着小山高的作业,墙角放着扫把等物,再过来有饮水机,里面有四位老师,边批作业边发火。 不等他叩门,靠近窗边的老师眼风一扫发现了两人,“傅慵?” “老师,我送…”说到祈惹的称呼他卡顿了一下,她叫什么来着? “…妹妹来上学。” 一时之间办公室里的目光全都放到两人身上,祈惹害怕缩到他后面,捏着他的衣角。 “哎!村长打过招呼了!” “周老师,你的学生!” 一个带着黑色眼镜的中年妇女放下手里的作业,拉开桌子走过来,笑着说,“欢迎欢迎,叫祈惹是吧?” “盼了好久咯。” 市一小转过来的学生,学籍档案掉过来她们已经看过了,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这样的学生放到哪里,老师都喜欢。 如果傅慵不送人来,村长打过招呼了,让周老师下午去他家接一下。 祈惹。 傅慵垂眸,无意识在心中重复小姑娘的名字。 察觉到少年的目光,躲在他背后的祈惹,慢吞吞从他身后出去。 扛着害怕,又怕又乖地喊了一声,“老师好。” 周老师笑眯眯,“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麻烦你送过来,她就在三年级(1)班。”老师跟傅慵报备祈惹的情况,说是位置安排在中间,她还算是比较高的。 “嗯。”傅慵听着,应了一声。 “祈惹,你的书带了吗?”周老师问,转校生学校是不发教材的。 “带了…”在她的书包里。 “好,我带你去班级,这节是数学课。” 三人往外走,到了楼梯口的时候,祈惹发现傅慵不一起,少年脚步一转顺着下去了,她紧张跟着转了脚跟。 “哥哥!” 声音很大,楼道甚至有回声。 周老师循声转过去,以为祈惹要跟着傅慵回去,连忙到她身边拉着。 傅慵抬眼看她依依不舍,小脸上流露着被人丢掉的可怜神情,少年为她的黏糊劲,止不住皱眉。 “哥哥会来接惹惹放学吗?” 12 第12章 祈惹知道不能跟着哥哥回去,她只能这样问。 小孩子到了陌生的环境,总是下意识依赖熟悉的事物,纵然她跟傅慵并未相处多久,陌生的学校跟傅慵相比,显然她更依赖傅慵。 傅慵眉头皱着不散,祈惹的表情越来越可怜了,甚至于迈了小碎步想过来,碍于少年的脸色不敢轻举妄动。 他没说答不答应,也不接话,“……” 村镇不大,傅慵家的情况,祈惹转过来第一天,镇上的人差不离都知道了。 说句实话,不是一个妈亲生的,也不是一个爹,傅慵能做到这个份上送人来上学,没有把祈惹送走或者赶出去,听人说还带着她去超市了,好吃好喝待着。 傅慵这个哥哥当得不错了,要想再事无巨细,恐怕为难他,他没有义务和责任,挂个名的哥哥而已。 看着一大一小两兄妹在这里僵持,周老师真害怕祈惹哭,倒是没有跟她说村子不大,找找路肯定是可以回去,实在害怕可以问问旁边的同学,傅慵家在什么地方班上的同学都知道。 学生们都在上课,要是祈惹在楼道嗷嗷哭,教室里面的小学生肯定会躁动,个个伸着头往外看,不好维持教学秩序。 “傅慵啊,你小妹刚刚来学校,还不知道回家的路,你一会来接她嘛,学校早上11.40放学,下午是5.30。” 就算是不来接,先把人哄住也好,周老师递了一个大人才能懂的眼神给傅慵。 他依然不说话,在祈惹眼泪珠子快掉下来的时候,终于丢了一句。 “好好上课。” 然后他扯兜就顺着楼梯下去了,少年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 祈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瘪着嘴巴,抬手擦眼泪。 周老师连忙哄劝,“祈惹啊,不怕,你哥哥他是答应了,放学肯定会来接你。” “真的吗?”小姑娘仰着脸。 周老师敷衍嗯嗯嗯,“走,我们先去上课。” 祈惹一进去,瞬间吸引了所有小孩的目光。 她的公主裙小皮靴看起来昂贵,背着的粉色书包漂亮质量好,皮肤也比乡下小孩白嫩,跟这里的小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本来小学生就好动,老师一说暂停只差没离开座位了,欢呼了。 在一众目光下,祈惹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吓了声音小得像蚊子,“我…我叫祈惹,今年八岁了。” 自我介绍也算是过了,周老师给数学老师递了一个眼神,插曲结束,意思了两句,接着上课。 祈惹的同桌是一个短头发的小女生,祈惹一坐下来她就哇一声,“你的裙子好漂亮。”还想伸手去摸。 祈惹抱着书包,都不敢打开拿书了,还好上面的老师一拍桌子,“不可以交头接耳。”呵斥一声才把人给吼回去,手端端正正放好。 乡镇小学的课程比市一小落了好大一截,今天讲的数学课祈惹已经学过了,她板直身坐着,心里却盼着快点下课,忍不住想,哥哥会来接她吗? 眼睛想趁着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学别的小朋友往外看,又想到傅慵说的好好上课,一动不动。 只要好好上课,哥哥就会来接她了吧? 因为祈惹的加入,这节数学课上小学生很躁动,很快就下课了。 老师走了一会,祈惹趴在被划乱七八糟的课桌子上,上面有铅笔印子,还有水笔的印子,她本来想擦一擦,在身上找不到纸巾。 周围的小学生围着她看,祈惹害怕,她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 有小朋友看她的书包,还有人看她的铅笔盒和书本,叽叽喳喳在旁边说什么,普通话不标准还带着口音,祈惹听得不是很清楚。 她想念之前的老师和同学,太想回去了。 她的同桌也趴到旁边,凑近看祈惹,见到她眼睛红,问她,“是傅慵哥打你了吗?” 小姑娘眨巴眼,“……” “你刚刚是不是哭了?是不是被打了?” 祈惹缓缓坐直身子,“哥哥不打我。” “那你哭什么?” 小朋友不懂她的难过,祈惹有好看的裙子和书包,铅笔盒里全部都是漂亮的文具,她有那么多东西,竟然还哭? 祈惹又趴回去,只看着在讲台上跑来跑去玩闹的同班同学,“……” 她想回家。 生平第一次,祈惹有了不想上学的念头。 傅慵从学校出来后,接了一个电话,对面响起爽朗的男声,“Laziness,你考虑得怎么样?” 他之前替人代打撞到了硬茬,那局赢得特别艰难,撞上车队,配合打得特别好,队友拉垮,晋级赛就差一点点输了,要不是傅慵偷家,必输无疑。 对方好像是一个专门挖掘玩游戏厉害的人做电竞选手培训的号,对他十分有兴趣,疯狂私信,死缠烂打。 傅慵看了一概不理,对方从他接单的单主手上弄到了他的电话号码和微信。 又对傅慵进行新一轮的轰炸,他说了没兴趣,对方依旧锲而不舍,疯狂轰炸他的微信,傅慵拉黑删除,对方总能找到门路建立新号,伪装单主让他通过。 实在太烦了,没办法,傅慵干脆就说,考虑考虑。 这段时间,总算是得了一点安静,这才多久,又来了。 “没考虑好。”他给了对方四个字。 “是没考虑还是没考虑好?”对方的领队尤其鬼精,从他的口气中听出敷衍和不耐烦。 傅慵点了一根烟,“……”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挂了拉黑。 对方呵呵笑,又跟傅慵说,“你好好考虑一下嘛,对于这边给的条件如果有什么顾虑的,你直接跟我提,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满足你。” “年轻人手速快脑子也快,是打专业的黄金期,不用你打到七老八十拼死拼活,几年就退了,我跟你保证,钱肯定能赚不少,不说大肆挥霍后半生,充裕的生活肯定是够的,买车买房,不比你现在干体力活赚得多?” 这句话如果对别的人说,诱惑力极大,对于傅慵而言,一般。 他不缺钱,性子淡,没有太多欲望,不想大富大贵。 “噢。” “我真的不是骗人,你上网查查我们基地,总部就在江市,现在……” 对方依然在长篇大论,说得口干舌燥,想喝口水的功夫,一看屏幕,已经挂了。 领队叹气,“……怎么那么难挖啊?” 第一次遇上如此难搞的年轻人,下来喝水的辅助说,“还没拿下?” “不好对付。”领队摇头。 “干脆找别人算了。”都多久了,对方不愿意来,肯定是不来了。 “你以为我不想?”实在是找不到比傅慵更厉害的了,天赋型选手,百里挑一,打游戏的直觉和预判是无法训练出来的,傅慵身上就有这两种东西。 “不行,我再找人探探这小子消息,亲自跑一趟。” 辅助放下水杯,“祝领队马到成功。”不要白跑一趟。 傅慵回了家一趟,躺着打游戏。 昨天手机没充电,打了一局游戏而已,电量瞬间告急。 茶几没发现充电器,傅慵回房间,拉抽屉找手机充电器的时候,在一边见到了剩了一半的喜之郎果冻放在上面,整整齐齐。 打开的盒子也被关好,看得出来,是留给他的? “……” 又在床边看到祈惹换下来的脏裙子和小靴子,他的视线在上面多停留了一下。 段位低比较好打,接的单很快就结束了,微信收钱,傅慵站起来活络了一下手腕。 床板全都干了,先把床给铺了一下,收拾好隔间,绕到沙发上面倚瘫下去,长腿翘到茶几上,边缓慢抽烟边闭目养神。 一根烟结束,他睁开眼睛看了会换下来的白织灯管,拿了车钥匙,去了一趟街上。 村镇上小孩子穿的衣服就几家在卖,差不多的款式,一模一样的土,不是短袖印芭比公主就是熊出没和巴啦啦小魔仙的花样,看得他直皱眉。 祈惹身上穿的类似的公主裙,绕了一圈,没有。 少年机车头一转,去了超市,总算是找到了看起来质量稍微好的小女孩穿的衣服,他要了好几套。 没有想到,不是什么牌子货,价格卖得比牌子货还要贵。 他这个星期接的单赚的钱全都折进去了。 家里没有什么菜了,他拐去超市口买了一些菜,村镇各家都自己种地,菜卖得比较便宜,还割了点猪后腿,看到猪蹄烧得不错,旁边有黄豆,傅慵干脆要了。 卖猪肉的摊主见他要得多,给他送了一斤猪板油,“拿回去炼油,用来炒菜香得很。” 傅慵客气说了声谢谢,没拒绝,他把菜挂到川崎上,机车没有放东西的区域,看着车把手上东一包西一包。 他沉默,“……” 该说不说,好丑。 而他的手上还有不少猪肉,就当傅慵把东西并到一个塑料袋里的时候,听到后面卖猪肉摊的老板议论他的事情。 就说祈惹的事情,扯来扯去说,最后凝成了一句,“比他爹有良心多了。” 少年扭车钥匙的手稍顿,“……” 怎么?用傅坤对他与他对祈惹相比,他是祈惹的亲爹吗? 回到家炖了猪蹄,傅慵的手机响了,备注朋友介绍的代打,备注了段位。 傅慵通过了好友,和对方确定了账号代打时间,刚退出微信,准备打开游戏,斜眼扫到上面的时间。 11.30。 13 第13章 祈惹端端正正在教室里面坐着好好听课。 她从来没有觉得在学校的日子那么难熬,一分一秒都无比漫长,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老师的课配合白板上的动画,无比生动有趣,班上的同学特别好。 在这里什么都不好,没有白板,黑板上的板书白茫茫,彩色粉笔没有几支,老师写的一些字很潦草,跟以前学校老师写的整整齐齐的板书比起来,简直乱七八糟。 要不是她已经上过那些课了,甚至都不知道老师写的是什么。 前后左右的小朋友一点都不认真听课,不是玩脏兮兮的橡皮,就是拿两头都削尖的铅笔在书上乱涂乱画,半点不爱惜,她们揉得像酸菜一样,边角破破烂烂。 下课铃还没有响起,老师在讲台上讲什么,小朋友们已经不听了,甚至有人收拾了书和文具,离开座位和旁边的小朋友打闹,任凭老师在上面骂得唾沫横飞拍桌子也不听,没办法怕一些小朋友记不住,课后作业老师是写在黑板上。 祈惹看了好几遍记下了,怕回家忘掉,她还记在了小本子上面。 “都听见了吗?今天的作业是什么?” 下课铃一响,小朋友欢呼站起来,老师把门关上,抽问学生回答今天布置的作业。 外面走廊上别的班级学生已经放了出去,跑动的声音接二连三,祈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哥哥有没有来接她了?她要快一点不能让哥哥久等。 “今天作业是什么!”老师又吼了一遍,有零星的小朋友回答了,不过声音很小,祈惹的声音也混杂其中。 老师干脆叉腰,她忽然不说话,凶巴巴扫着班上的同学。 “闹?好,今天我们班的小朋友都不用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祈惹小脸扭在一起。 老师不让回去了?一直不让走,哥哥要是来接她,在下面等久了怎么办? “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什么时候回去。”老师又说了一句。 她立马就端正坐好,把两只手放在一起,一句话不敢说。 可是祈惹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旁边的同学依然不停呱唧,还在有人抢橡皮,或者钻到桌子底下,反正就是不安静。 讲台上的老师扫视了全班,忽然把目光停在了祈惹身上,让小姑娘心中一慌,是不是老师刚刚发现她眼睛乱转了? “看祈惹同学,她坐得最端正最安静。”老师忽然夸奖了她。 “好了,祈惹同学和刘惜同学,还有王大贵,冯舟同学可以先走。”老师点名了几位小朋友。 祈惹眨巴眼睛,已经有人离开了。 她可以走了?可以先走! 火速拿了书包起身离开教室,走之前不忘记把椅子给推放好,见到她的动作,老师又以她为例夸了一下,号召别的小朋友像她学习。 “好,李星星同学可以离开,刘权同学也可以,高…..” 老师点名的声音消失在耳畔,祈惹火速跑下楼梯,开开心心去门口,在人声鼎沸的门口,没有见到少年高大的身影。 一定是人太多了!惹惹又比较矮,所以哥哥看不到她。 她站在角落站定,找了很久,依然没有找到傅慵。 小姑娘开始有点难过了,哥哥是不是没有来? 不会的,哥哥说让她好好上课,老师说哥哥会来接她,傅坤叔叔家的哥哥是一个好人,他不会骗人。 就算这样想,祈惹又找了一圈,依然没有找到傅慵。 村镇就那么大,小孩子们都知道回家的路,除了有几家的爷爷奶奶会来接人之外,几乎没有爸爸妈妈来,傅慵如果真的来了,以他出挑优越的身高,在一堆人里一定是最显眼的。 祈惹又找了好几遍,一遍比一遍认真,甚至有些人看到眼熟,小学门口走得人越来越多了,稀稀拉拉的没剩几个小朋友了,大人更是…… 就连她们班最闹的小朋友也没有被锁在教室,疯跑着离开学校,渐渐的,门口就剩下祈惹了。 哥哥没有来…… 一眼看过去,空荡荡到了极点。 祈惹站在门口,“……”小嘴不自觉瘪了起来。 她又开始乱想,哥哥没有来接她,会不会出事了? 就像是傅坤叔叔和妈妈一样,那天她也是在学校门口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们来接她。 会不会出事了? 等太久的感觉实在刻骨铭心,祈惹越想越害怕,她捏着书包带子不敢挪动,一双小脚仿佛灌了铅重。 直到眼睛里浮现出了水雾,在朦胧不清的视线里见到了一抹清瘦高大的身影,是黑色的,像是哥哥。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揉了揉眼睛。 正在不紧不慢走过来的黑衣少年,不是傅慵还能是谁? 祈惹忍不住了,拔腿跑了过去。 她跑得飞快。 直接抱住了傅慵的腿,把少年撞得后腿两步才勉强站住。 垂眼见萝卜高的小人。 她书包拉链上挂着的水晶兔子在来回急促晃动,好几下都没有停。 “……” “哥哥…呜呜呜呜……”小姑娘忍不住哭了起来。 “惹惹以为哥哥出事了……”她放声大哭起来,引得门卫室的人在看。 傅慵以为她的眼泪和哭声,是在责问他为什么没有来接她,又或者为什么来得那么晚? 唯独没有想到,她的担忧是跟他的安危有关,生下来记得事情开始,奶奶去世后,就没有人担忧过他会不会出事。 傅慵活在世上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是因为当时的事情吗? 他爹和她妈车祸的事情? 没有来接她,所以她害怕了,担忧哭泣,死死抱着他腿的两只小手,轻飘飘只能够抱得住两瓶550ml的饮料的手,抱得死紧,无一不在泄露她的无助和惊恐,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听着小姑娘压抑的哭声,看着她被泪水打成一簇一簇粘在一起的睫毛。 傅慵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跟之前的烦躁,厌恶一样。 他蹙眉,“……” 祈惹哭了好一会,门卫都想上前问了。 又看着一大一小不像是闹别扭的样子,只能提醒说,“学校要关大门了啊,中午不让学生逗留。”怕出事。 祈惹这才好一点,她吸着通红的鼻子,松开了傅慵的腿。 “哥哥……” 她又把哥哥的裤子给哭脏了。 “……” 少年见到她花猫一样的小脸,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甚至于还有炸毛的头发粘在脸边,要不是脸长得好看,恐怕惨不忍睹。 他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他忘记买洗发露了。 “行了。” 到家的时候,祈惹哭得差不多了,没有再吸鼻子看起来像是好了,就是眼睛特别红,鼻头也是。 她闻到飘香的黄豆焖猪蹄,眼睛在屋内转了转,定格在厨房灶上冒着扑腾热气的老旧高压锅。 傅慵先去厨房看了看猪蹄,用筷子戳了一下,还不够软,差点火候,要再炖一下,趁着空,他随手洗了点素菜炒。 祈惹放了书包就一直跟在傅慵后面,他洗青菜的时候差点撞到她。 他眼神一扫过去,小姑娘马上瑟缩着肩膀,说是怕也不算是怕的动作,这时候他才留意到她手里拿了条干净的裤子,是他的,前几天洗干净,晾在院子里的。 “哥哥,对不起。”她说的是,又把傅慵裤子擦眼泪鼻涕的事情。 “放回去。” 他没理她,转身接着处理没洗干净的菜。 祈惹又站着看了一会,意识到傅慵不换,她把少年比她人还要长的工装裤放到沙发上。 祈惹去卫生间洗手洗脸。 出来的时候,傅慵还在厨房忙碌,他在炒缸豆,烟在锅里乱窜,祈惹看了一会少年高高的背影,还有在颠勺忙碌的手肘。 她的目光转到家里时,发现床头的喜之郎果冻被拿出来了,不止如此,家里还多了一些东西,跟喜之郎果冻一起摆在茶几上。 是新的果冻吗?还是别的零食? 等她凑近了看才发现原来不是… 是衣服和鞋子! 好像是她能穿的衣服?祈惹想拿起来看,又怕不是给她的,动了惹傅慵不高兴。 可是家里除了哥哥就是她了,没有别的人,衣服小小的,是淡蓝色和粉色,上面还有小花花。 哥哥肯定不穿,他的衣服都是黑色的,不是黑色就是深色,那么小的鞋子,哥哥也穿不下。 祈惹眼巴巴看了会,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哥哥……” “这里的衣服和鞋子是给谁的啊?”她没有问是不是给她。 傅慵淡淡瞥了她一眼,把炒好的菜端过来放桌上,又转而去盛猪蹄。 祈惹没看太久,她还知道到厨房帮忙,傅慵拿猪蹄,她就去拿碗和筷子,盛饭。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少年一言不发,慢吞吞吃着,吃到一半的时候,他拿起手机在回复消息。 哥哥炖的猪蹄太好吃了! 祈惹一连吃了好几个,她吃得特别欢,等要再伸筷子的时候发现锅里的猪蹄不多了,她碗边的骨头特别多,而傅慵旁边没有。 他还在打字,眉头皱着,不知道在忙什么,总之很忙,夹到碗里的猪蹄甚至没开始吃。 祈惹又悻然把筷子收了回来。 14 第14章 傅慵的游戏技术在网上代打这一圈是出了名的厉害,上分的速度超级快不说,涉及的游戏广,稳就算了,主要毫不废话搞幺蛾子拖单,因此很多人找他代打,手里的单子多,暑假和寒假爆满,有时候找他还要另外约档期。 人红是非多,红眼病自然更多了,网上很多人造谣骂他,还有人冒充他去接单,把人的钱给骗了,好几次出这样的事情,找到傅慵这里,要求他赔钱或者给人抵账代打。 他的处理方式拉黑删除,对方要是纠缠不休,就报警解决,一来二去傅慵手机里面有了派出所人的微信和联系方式。 刚刚就遇到三个被骗钱的人,前面两个弄清楚原委,就没有纠缠不休了,有一个又跟他约了代打,唯独最后一个骂人骂得特别难听,傅慵拉黑不算,对方买了骚.扰水军,变着号码给他发辱骂短信,打电话,是想把他的手机号给弄废。 处理完手里对接的代打账号放下手机的时候,准备开始吃饭,菜已经有些凉了,猪蹄溢出来的胶原蛋白黏在饭粒上。 吃了一口后,伸筷子夹素菜,然后他发现所有的菜都平等的剩了一半。 抬眼看对面的小人,她低着脑袋瓜扒米饭,圆润的眼睛睁着,巴巴瞅着面前的猪蹄,想吃又不敢伸筷子的样子。 傅慵:“?” 不过他回想起放在床头柜上喜之郎果冻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傅慵屈指轻轻敲了敲桌沿,示意她夹菜。 祈惹听到了动静,咬着筷子,仰头看着少年,“……”依然是不敢的动作。 傅慵为她的好习惯嗤笑了一声,随后用指骨将猪蹄的盘子推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眼前软糯糯的猪蹄,小姑娘明明在咽口水了,依然还能够忍得住不吃。 “哥哥都没吃多少…”她解释说,快要被她吃光了。 少年对于饭菜食物的分配多少并不在意,没有理会祈惹的话,他低头吃饭。 基本没吃多少菜,祈惹给他盛的饭太多了,他本来是吃不完,打算撂下筷子,想想还是三两口扒光了。 等他吃光了饭之后,刚站起来,祈惹比他还要快,她把细藕一样的手伸过来拿傅慵的碗,“惹惹给哥哥盛饭。” “我不吃了,你自己吃。” 说完去沙发上充手机电,开始进入游戏帮人打段位。 祈惹坐回去好一会,时不时偷看傅慵的背影,见他是真的不吃了,才开始吃她留给傅慵的猪蹄。 傅慵打好一局后,祈惹已经吃好了,家里的桌子比较高,她踮着脚收拾碗筷,公主裙的袖子被她拉高了一些,缓慢认真收拾剩下的菜。 “放在那里不用收。” 祈惹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哥哥刚刚好像在跟她说话。 “惹惹会洗碗。”她说。 哥哥做菜,她想帮他分担家务。 “回房间睡午觉。” 傅慵跟刚刚一样不搭理她的“暖心体贴”,没回头直接下令。 祈惹站着不动,等他没听见她动,转过头来查看。 然而在傅慵动作之前原本脚下仿佛生了根似的小姑娘,立刻以极快的速度溜进卫生间洗了洗手,回房间睡午觉。 傅慵,“……” 吃饱了好睡,等到被人摇醒,祈惹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傅慵不耐的神色,她才想起来该去上下午的课了。 想到要去学校,祈惹就不开心。 磨磨蹭蹭洗了脸不肯出门的样子,一直想着拖延会,傅慵在门口抽烟等,一根烟过去,祈惹还没有出来。 少年冷冷提醒,“祈惹。” “你要迟到了。” 里面的人才跑出来,蓬松的公主裙翻飞。 一路上走得慢吞吞,等到了学校,傅慵折返于街道转角的时候,不经意回头往学校看了一眼。 别的小朋友都上去了,唯独那抹浓缩的小白点还停留在楼梯口,好似一步三回头。 下午的课依旧难熬,祈惹甚至有些打瞌睡了,不过她还是不敢睡,发现自己跟别的小朋友一样脑袋点豆豆,她没有趴在课桌上睡觉,反而站起来清醒。 数学老师见她非常自觉,再次以她为榜样夸了夸祈惹。 熬到了下课,老师今天没有拖堂,提前留了作业,祈惹快速收拾文具放书包,所有的笔都放好了,她的橡皮擦找不到了,桌上没有,桌洞里也没有,不知道滚去了什么地方,明明擦了数学作业放在桌上。 四处找来找去,找了一圈找不到,发现在对面邻桌的小朋友手上。 她跟对方说,“那个是我的。” 对面的小男生听到她说话了,反而没有把橡皮还给她,直接把橡皮放在书包里,“谁说是你的?” 祈惹说,“是我哥哥买给我的!”她的声音比第一遍大了点。 旁边没有离开的小朋友看着两人吵架,谁都不敢吭声。 没想到祈惹居然吼人,那个小朋友有点怕了,依然不肯还给她,他不喜欢祈惹,她一来老师就夸她,明明他也做得很好,老师都不夸他了。 “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哪里有哥哥,橡皮是我妈买给我的。” “你胡说!”祈惹瞪着眼睛,“刚刚我擦了橡皮,左边用过了,明明是我的。” 小男生哼了一声,直接把祈惹给推开,把橡皮藏起来,背着书包往下面跑。 祈惹也不甘示弱抱着她的书包跟上,两个人在楼道追赶。 跑到门口的时候,人多了,小男生窜得飞快,祈惹在后面追,肩膀都被撞疼了,本来她的书包就比较重。 直到后颈被一只温凉的大掌给抓住。 她仿佛炸毛,下意识迅速挣扎,两只手臂往后捅,回身见到少年漂亮的脸,小脸一垮,整个肩膀松下来。 可怜巴巴,“哥哥……” 不等傅慵问,祈惹指着前面逃窜的小男生后脑勺说,“他抢了哥哥给惹惹买的橡皮擦。” 见到傅慵,前面的人回个头早就溜藏得没有影子了。 祈惹见人跑丢了,现在她想再追也追不上了,瘪着嘴巴,眼睛红红,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倒是没有哭,只是回去的路上一直焉巴垂着脑袋跟在傅慵后面。 傅慵炒饭,她就跟在傅慵后面,“……”十足十的小跟屁虫。 “哥哥对不起。” 一块橡皮而已,哪里就轮得上到对得起对不起的程度。 见她要哭的可怜模样,少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语气很淡,“明天去学校重新买一块给你。”算是安慰的话了。 听到有新的橡皮泥,祈惹却没有开心,她还有别的橡皮,是妈妈买的。 之所以难过是因为那块橡皮是傅慵买给她的,而她没有把橡皮给保护好,就像是妈妈给买的小兔子一样,都被人给抢走了。 她好没用,总是笨笨的。 小姑娘人虽是离开了,刚刚那句话给她的安抚似乎不大,她依然垂着脑袋,十分丧气,拿了作业在茶几那地方写。 傅慵窥见她时不时抬手擦眼泪,像是哭了,不过没有发出声音,下意识皱眉,“……” 吃晚饭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祈惹的兴致不高,吃得没有中午饭那么欢快,那么多,中午的菜她没有剩,晚上剩了不少。 傅慵洗好碗,她在茶几上趴着写作业,乡下的老师布置作业总是以量积累,主要还是锻炼孩子练字。 因为班上大部分学生写字依然是歪歪扭扭,祈惹写的字很周正,不过速度慢。 出去门口蹲着抽了一支烟的功夫,傅慵顺便去旁边的小卖部给她买了橡皮擦,一模一样的橡皮擦,因为祈惹当时拿的是最便宜最常见的一种,小卖部有卖,如果当时她拿的是别种,只怕还要绕去超市。 想到今天家里焉巴巴的小姑娘,今日被抢了橡皮,可怜巴巴喊的那一声哥哥。 “……” 傅慵掏出手机,夹着烟的那只手滑动通讯录翻到蓝毛的号码。 响了两声对面就接了,“傅慵哥?我正要找你,这两天约局吗?” 前不久在台球桌打架,几乎把台球厅给砸了,在场的人零零散散凑钱赔,因为损坏面积严重,要是不赔得吃官司,蓝毛是挑事的人,他赔得最多,这两天被关在家,哪里都不敢去。 傅慵眉宇微凝回忆了一下今天在人群中跑溜的小男生,他问,“跟你好玩的歪嘴,他家里是不是有个小弟?” 蓝毛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傅慵哥说的是周顺平?” 所有人当中他的嘴巴有点歪,不过他不让别人说他嘴歪,一说就生气。 “嗯。”少年吐了吐烟圈,徒手把烟掐灭。 “你把他号码给我。” “傅慵哥要他号码做什么?”傅慵表面跟他们玩,私下基本没什么交际,忽然找人? “私事。” 蓝毛十分好奇,太好奇了,刚要问原委,对面挂了,“……” 蓝毛效率高,很快把电话给发了过去,又在微信问傅慵是不是周顺平惹他了,不用他出手,他帮他弄。 傅慵没回,在这边找不到答案,蓝毛去问周顺平。 傅慵一般都是在阳台抽烟,刚刚出去外面好一会不见进来,祈惹写完语文作业,出来找了一圈,没见到他,心里慌了。 刚要出门,正好撞上回来的少年,她慌慌张张问,“哥哥,你去哪里了?” 是不是刚刚她不高兴,也惹得哥哥不喜欢了?哥哥说了给她再买一块,她不应该闹。 “对不起哥哥…惹惹不应该闹脾气。” 闹脾气? 就她那个委屈自己躲着哭,吃少饭的样子,原来是在闹脾气? 她垂着脑袋跟傅慵解释,为什么跟她说了明天再买一块,依然不开心的原因,“惹惹不是不想要橡皮,只是觉得浪费了哥哥的钱,惹惹没有保护好哥哥的橡皮。” 一块五毛钱的橡皮,难为她居然还想着给他省钱,自从他会赚钱开始,镇上的人跟着他玩,从来没有人想帮他省钱,反而想着要把他所有的钱刮走,花光。 她的眼泪水好多,说着说着自己哭了,他没有责备她,她自己先说了。 “惹惹好没用,妈妈给买的兔子也被姑妈家的表妹给抢走了,呜呜呜……” 兔子? 她家出事,就剩下她一个人,丁点儿大的祈惹,刚刚懂事的年纪。 那些亲戚势利眼,想必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居然连一个兔子都没给她留下。 也是,留下什么了?衣服没几身,唯独她书包里的蜡笔盒,要不是她一直抱着,应该也难存。 傅慵见到她源源不断的泪水,心中微微泛起难言的堵塞。 他屈膝半蹲下来,从兜里拿出一块橡皮,展开在祈惹的眼皮子底下。 “没去哪,出门给你买橡皮擦了。” 15 第15章 见到少年掌心躺着的橡皮擦,小姑娘有两分怔愣,擦眼泪的动作停住了。 她有几分无法确信,哥哥不是生气,而是出门给她买橡皮了! 见到橡皮,她倒是不哭了,残留的眼泪水手背擦不干净,吧嗒砸在傅慵的掌心里。 少年看着掌心的泪水泽,“……” 就停了一会,祈惹怎么都忍不住,忽而扑进少年的怀中,抱着他的脖颈哭得无比伤心,比刚刚还要大声嗷嗷。 软软小小的身体扑进来一瞬间,傅慵直接僵住,皱着眉头想把得寸进尺的祈惹给推开。 手刚刚掐提到小姑娘的后衣领子,听到耳畔呜呜嗷嗷边哭边喊哥哥的声音,他的手顿住了,然后忍了下来。 算了。 他跟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较什么劲? 面无表情冷着脸的漂亮少年,半蹲着身子,默默等着祈惹哭够,这件事情才算是完了。 之前两次她都是抱着他的大腿哭,弄脏他的裤子,这一下弄脏了衣服。 当事人是高兴了,眼睛肿得像核桃,拿着橡皮翻来覆去。 见他臭着一张脸,竟然也不怕了。 她弯着肿肿的眼睛,跟傅慵保证,“哥哥,惹惹一定会好好保护哥哥给惹惹送的橡皮。” 左不过是用来擦的橡皮而已,傅慵不懂她说的保护。 保护? 他猜,应该是爱惜的意思吧。 从来没有人会爱惜他给的东西,别说他的东西,他整个人都没有被人爱惜过。 “……” 不过看着小姑娘兴致很高,拿着橡皮擦翻来覆去地看,就差在原地蹦高欢呼了,心里堵塞的感觉消失了。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无比浓烈,来得快去得也快。 傅慵面无表情牵了牵唇,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祈惹把剩下的作业给写了,把所有的文具收好,烧水去卫生间洗澡,见她在脏衣服之前磨磨蹭蹭,傅慵手指了指茶几上因为她写作业堆到一边的衣服。 “是给惹惹的吗?”她又问了一遍,眼睛蹭亮。 傅慵懒懒抬了点眼皮子,祈惹立马就知道了,衣服真的是哥哥买给她的! “谢谢哥哥!”她的声音因为喜悦过度而显得尖锐。 傅慵忍耐蹙眉,“……” 绝了。 傅坤叔叔家的哥哥实在是太好了,说不出的好,给惹惹做吃的不让她洗碗,送惹惹上下学,给她洗衣服,还给她买衣服和小皮靴。 而她什么都不能帮哥哥做,祈惹抱着衣服在沙发的边沿,见少年修长白净的手指在手机页面滑动翻飞,她看不懂的页面,不过她知道,傅慵是在打游戏。 “哥哥。” 她喊了一声,小手绕着新衣服上的吊牌,把身上之前藏着的零钱给拿出来,全都放在茶几上。 “给哥哥。”买了那么多衣服给惹惹,一定花了不少钱,村长家的婶婶只给了四百块钱,买不了那么多衣服和鞋子。 傅慵趁着人物回城的回血的功夫,分了点眼神。 小姑娘拿出来的钱比上次整理得整齐,不过还能看出皱巴巴的痕迹。 “你自己留着用吧。”他收回眼,继续操作手机里面的人物进行对战。 祈惹站在旁边抱着衣服不动。 少年没有抬头,过了两分钟他拿下一座塔藏在草丛里的空隙转头看着她,眼眸当中交代的意思不言而喻。 祈惹把钱给收了起来,少年见她乖觉,把目光收了回去。 “以后惹惹会赚很多钱养哥哥。”她发誓说,“惹惹会对哥哥好。”像哥哥对她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跟着电视学的,两根手指竟然竖了起来。 少年的余光扫到跟前小姑娘的动作,他似乎毫无反应。 祈惹抱着衣服去卫生间洗澡了。 她走了之后,少年转头看了一眼她娇小的背影。 “……” 祈惹的头发越来越长,洗起来废了时间,出来的时候在客厅吹头发,好一会才吹干,嗡嗡嗡的声音太吵了,听不见队友的语音,傅慵去阳台打游戏,把门关上了,顺便在外面抽烟。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刚要拿瓶可乐,小姑娘似乎有所察觉,比他快一步,已经溜到厨房给他拿了递过来。 傅慵今天接的单有点多,对方催得急,恐怕要熬夜打。 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晚了。 她居然还不睡,“作业写完了?”他问。 祈惹忙不迭点头,乖乖说,“老师布置的作业惹惹都写完了。”全都理好了放在书包里。 “去睡觉。” 祈惹不动,她之所以不去睡,就是想等傅慵,“惹惹帮哥哥烧了热水。”放在了卫生间的盆里,傅慵一直不去洗漱,已经有点凉了。 不止烧了热水,她还把家里给打扫了一下,沙发上傅慵的衣服被她叠得整整齐齐,简陋的屋子看着多了几分温馨。 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多了个人的缘故,多了一些东西,粉色的书包,鞋子,裙子,实际上她的东西也不多,可是傅慵就觉得多了点人气,好像……有点家的感觉了。 他为这种奇怪的感觉而蹙眉。 祈惹也算是他的家人吗? 回过神开新的一局游戏,祈惹还在面前站着,“你去睡吧。” 祈惹依然不动,傅慵不耐烦啧了一声,他讨厌接二连三重复同一件事情,麻烦。 小姑娘在他不耐的声音落下之后,连忙往里面跑,在游戏开局的声音中,不一会,傅慵还听到了房间们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不多时,他又听到了打开关上的声音,原本进去睡觉的人又跑了出来,她手里拿了一件黑色的冲锋外套,是他的衣服。 傅慵顺着拿外套的小手看到她的脸上。 “?” “阳台冷,哥哥不要感冒了哦。” 她小声温馨提示,之前第一次来傅慵家等他的时候,祈惹坐在台阶上已经被冷出记忆了,想着傅慵在阳台,肯定会冷。 傅慵没接话,他手里操控的人物已经到了埋伏区,见少年低头,小姑娘把叠好的冲锋衣放在外面的板凳上。 小声说了一句,“哥哥晚安。”然后火速溜进去睡觉了,门的声音关得很小声,并没有砰。 不仅给傅慵拿了外套,还留了一盏明亮的灯。 傅慵接的急单打到半夜四点多终于完了,他捏了捏眉心,把手机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面充电,去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的水盆旁边放着一个醒目的印双喜花样的温水壶,非常老的款式,还是以前奶奶留下的老物件,基本不用,放在厨房里面的柜子里,收得好好的,怎么会在这里。 上面的木头塞梆有一半被浸湿,好像里面装了水,是被腾升起来的水雾气给打湿了,他拔掉塞梆,果不其然,里面有热水,冒出来热烟。 是祈惹给他留的热水。 没有想到她一个城里长大的小孩,还知道这个保温壶是怎么用的? 傅慵把热水倒出来洗漱,他习惯了用冷水,手伸到盆里,淹没而来的温热叫他有片刻的怔愣,长时间在手机上操作,指骨的酸麻被水这么一烫,好像好了点。 尤其是拧了热水的毛巾擦到脸上被烫得起颤的时候,有一种被别样的舒服在皮肤上散开来。 这种异样陌生的舒服,就是被照顾的感觉? 睡觉之前,傅慵看了看隔壁的房间门,转回客厅拿手机进去房间充电,打开时钟调了一个早起的闹钟。 第二天祈惹没有让人喊,在闹钟响起来之前,他睁开眼拉门,侧目见到小姑娘的房间已经打开了,他听到卫生间传来声音。 见到傅慵,小姑娘那张刚睡醒残留着惺忪的小脸上还有些愣。 很快她笑着喊,“哥哥。”声音软软的。 傅慵看了她一眼,关上门换衣服。 拉开门之前,她已经洗漱好了,辫子也扎好了,还在卫生间给傅慵倒了热水,不过分热,兑了冷水,刚刚好的温度。 祈惹比昨天好一点,出门之前没有磨磨蹭蹭,背着书包跟在少年的后面。 她穿着新衣服和新皮靴很高兴的样子,踩在地上的时候异常小心翼翼,避开路上的水坑和有稀泥的地方。 到了街边卖早点的地方,傅慵停了一下,转头问她要吃什么? 还没开口,只见到一个躬下去的小人,她的粉色书包往前耸,越擦过她的头顶,快要掉到地上了,而她专心用纸巾擦着靴边不小心溅到的泥巴。 傅慵,“……” 是爱干净,还是爱臭美? 如果是爱干净,她在家里的小皮靴沾上泥巴的地方已经干透了,不见她拿去卫生间水龙头那地方刷一下。 所以,是穿新衣服的臭美。 明明擦了好几遍很干净了,还要一直反反复复的检查。 乡下的街道虽然也有清洁工人打扫,依然很脏,尘土飞扬不说,下了雨,穿鞋子出去回来鞋边一定会裹上黄泥。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傅慵看了看时间问道。 祈惹连忙立直了小身板,“……” “吃什么?”少年已经转了身,让她自己挑早点。 祈惹看了看,包子、馒头、画卷,油炸粑粑,热狗,还有一些不知道叫什么的食物…… “不想吃?” 傅慵看到她选来选去,依然没有定论。 “惹惹想吃鸡蛋和牛奶…”知道不应该提条件,小姑娘咬唇,只闷在嗓子里面小小说。 她早餐不喜欢吃包子。 这里没有鸡蛋和牛奶,她不过就是嘴巴上说说,手指了指旁边的包子。 “这个。” 刚刚她的声音虽然小,少年依然听见了。 他把手机放回去,没给祈惹买她随手指的包子,往旁边走,祈惹连忙小跑跟上。 等她追得气喘吁吁,弯腰曲背休息够了抬头,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她想吃的鸡蛋和牛奶。 眨巴眼好一会,知道鸡蛋和牛奶隔着塑料袋贴到了脑门上,她才伸手接住。 去学校的路上,祈惹敲碎了鸡蛋,先递给傅慵。 他没要,“你自己吃。” “哥哥不吃早餐吗?”是不是她最近钱花多了,哥哥没钱吃了。 她又把牛奶递过去,“不吃早餐会肚子疼。” 准确来说是胃疼,不过小孩子分不清胃疼和肚子疼的区别,只知道妈妈经常肚子疼,傅坤叔叔说是因为妈妈以前不吃早餐。 “自己喝。”他依然拒绝。 祈惹跟在他后面,鸡蛋和牛奶一起递过来,“哥哥吃一点嘛,要是不吃会难受的,肚子疼哦,之前惹惹的妈妈就……” 傅慵觉得她烦了,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甚至于提到她妈。 在傅坤刚走的时候,知道他跟了一个城里的女人,年幼的傅慵很讨厌这个女人。 他脚步一顿,侧身时,眼神一凛。 祈惹话噎住,被他忽然冷下来的脸给吓到了,她的手也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 不过,她依然没有握着鸡蛋和牛奶的手挪收回来,目光垂下来些。 澄澈的大眼睛,又怯又怕看着他。 16 第16章 傅慵没有见过祈惹的妈妈,年幼的时候他曾经想过要去江市找傅坤,想问他到底为什么把他丢在乡下管也不管,也想见见到底是怎样的女人?让傅坤这么多年了结婚了依然念念不忘? 他妈死了没多久,他就走了。 年幼的想法扼杀在没钱的窘迫里,他实在太穷,吃饭的钱都没有,更支付不起昂贵的路费。 找人也不光是需要车费那么简单,一路上吃住不算,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傅坤到底在哪里? 村里的人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丢下儿子跑了,在江市,没有具体的位置。 江市太大了,找一个人的希望渺茫,何况那个人有意隐藏行踪。 如果运气够好找到了傅坤,彼时的他在傅坤眼里是怎么样的?不远千里迢迢到江市,求着傅坤养他? 他不想,傅坤既然不想养他要他这个儿子,傅慵也不会上赶着求人。 “……” 萝卜高的小人,她的头发分了两个小辫子扎着在身旁两侧,粉色书包背在后面。 睫毛浓密卷翘,脸小眼睛大,祈惹长得很漂亮,都说孩子是父母亲的缩影,她妈妈应该也不差。 在傅慵年纪很小的时候,对他自己的妈妈印象很浅,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想起来,只有一个灰扑扑的背影,她总是在昏暗的厨房忙碌。 客观角度来说,外形上来看,跟城里的女人应该比不上。 毕竟祈惹这个城里来的小孩,跟乡下的小孩相比,一眼能看出来不同。 细细的腕子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嫩,做事不骄不躁,细心周到,她的教养很好。 被骂了也不怕,傅慵垂着眼睑沉思,她的坚持到底是因为什么? 牛奶和鸡蛋他只买了一份,他要是拿了她吃什么?她倒是不护食,小孩子一般有吃的,哪里还想到别人。 “哥哥吃……”她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拿着鸡蛋的手时不时颤动一下,端得并不平稳,脑瓜比刚刚低下去,她已经不敢看傅慵了。 见到小姑娘扎辫子分出来的头发纹路,头顶的发窝没有那么明显,傅慵恢复面无表情,他挪开眼,手插兜往村镇小学走。 “……” 因为迈的步子实在太大了,祈惹小跑才能跟上,送她到了学校门口,让她进去。 祈惹还要再说什么,上课时间到了,门卫已经把门关上,防止小朋友乱跑,她只能隔着陈旧发锈的门看着傅慵离开的背影。 她刚刚一开心话就多了,惹了哥哥不高兴。 鸡蛋和牛奶最后还是被祈惹给吃掉了。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一到教室,昨天抢她橡皮擦的小朋友就把昨天她的橡皮擦还给她,甚至给她买了一块新的。 明显不愿意,嘴巴倒是很恭敬,他跟祈惹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拿你的橡皮擦,这块新的也给你。” 祈惹看着他诡异的行为,“……” 她没有拿新的那块,只要了原本傅慵给她买的那块。 把旧的橡皮和昨天晚上傅慵给她新买的橡皮整整齐齐放在一起。 “你不要新的啊?”小男生问。 他昨天被他哥提着耳朵教训了,今天一定要把橡皮还给祈惹,还要买一块新的赔给她,要跟她道歉,如果祈惹再告状,回去收拾他。 祈惹不说接不接受,她拿了旧的橡皮擦不要新的? “不要。”她只要哥哥给她买的。 看见侧边小女孩漂亮的脸蛋,小男生撇了一下嘴,不要就不要,他白得一块新的橡皮擦。 不过还是要确认一下,“你不生气了吧?祈惹,下次我再也不会拿你的东西了。”再拿就要被他哥哥打了。 小姑娘关好了文具盒,侧过脸看他,没有生不生气,她扫了一眼,又把脑袋转过来,那幅样子,莫名其妙和傅慵有一点点像。 小男生,“……”他还要再说什么,旁边乱腾腾的小学生忽然全都跑到位置上。 靠门边的小学生打小报告,“周老师来了!” 傅慵回家以后补了一个觉,到中午的时候醒过来,看了一眼时间,没睡多久,居然就十点多了。 他起来到卫生间擦了一把脸,先把电饭煲给插上,淘米的时候他着水龙头,听着哗啦啦的响声,忽然想,他现在怎么变得那么像祈惹正儿八经的监护人,任劳任怨照顾她。 给她洗衣服,叫她起床,送她上下学,准时做饭,一会还要去接,“……” 这又不是他应该做的。 他爹之前也是这么事无巨细照顾她?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跟他爹一样的人了?重复他以前做的事,照顾他之前照顾的人。 凭什么? 想到那么狠心的男人,与他有血缘关系,却像是仇人一样的男人。 少年皱眉,心里的躁郁伴随着没睡够的起床气忽然升起。 他猛然把水龙头拧好,没有继续淘米的动作,因为刚睡醒翘起来的头发,随着他两只手撑着水台上的动作往下垂,打在他眉眼上。 “……” 水龙头残留的水滴掉入水盆里,发出吧嗒的声音荡出水纹。 他出去抽了一支烟,想到可怜巴巴又粘人的祈惹,撵走撂不开手不管不太现实,人已经在这里住下了。 他忽而生出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 他恨傅坤,为什么他死了,还要给他留下一个负累,让他来照顾。 少年更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狠不下心?一接手,接得越来越多。 想到要离开,她应该会哭得很伤心吧,夹着烟的掌心翻过来,昨天小姑娘留下眼泪的位置他还记得。 他闭着眼睛将之间残留的烟吸尽,缓慢吞吐烟丝。 “……” 时间快要到十一点,傅慵还是给电饭煲插上电。 傅慵今天接人接得晚,祈惹一路上不敢说话,她在校门口等着的时候已经在想傅慵是不是生气了,会不会不来接她了。 人差不多都走了,傅慵姗姗来迟。 村镇有很多小朋友都是自己回家,少数人家里的爷爷奶奶来接,祈惹上学的这几天,一天走好几次,她已经渐渐记得路了。 小心翼翼窥探着傅慵的脸色,想跟傅慵说她可以自己回去,不用哥哥来接了。 昨天晚上哥哥忙到很晚才睡,早上又起很早送她。 祈惹心里害怕走上学的路,但是她更怕傅慵生气。 一到家,祈惹就十分勤快,傅慵扭了钥匙开门,她帮着推开门,让傅慵先进去,跟在他后面给他到洗手的水,又抢着端菜盛饭。 傅慵看了她一眼,她也不敢跟他对视,忙来忙去,特别勤快。 饭吃得很快,傅慵一放下筷子,她也快速把碗里的饭给刨吃干净,火速放了筷子,傅慵照旧不要她洗碗,她跟着在旁边收拾,还帮傅慵烧了热水。 在旁边站着,一旦察觉傅慵要做什么,马上就伸出小手率先帮忙,又快又有眼力见。 洗好碗,傅慵在沙发上躺下。 她站在旁边,拖着软软的腔调,“哥哥…”,少年的指腹滑动手机屏幕,没理她。 “惹惹今天不对,不应该一直烦哥哥,还让哥哥等……”她一直擦皮靴,没听到哥哥问她吃什么,“也不应该提意见……”伸手要这要哪。 听着一旁的小姑娘细数她自己的“罪过”,原本在滑动页面的速度放缓了一点。 “惹惹下次再也不敢惹哥哥生气了……” 她揪着两只手,脑袋垂着,要不是实在怕傅慵生气,现在恐怕已经伸手给他锤肩膀以做讨好。 傅慵心里的躁郁已经消失,他也不是生祈惹的气,不过就是想到往事,略微心烦,想不开而已。 “……” “哥哥…”她又在小声喊。 在沙发旁边站,坐是不敢坐。 傅慵手停下来,他把手机屏幕按灭,抬眼看了旁边的人,祈惹似乎留意到头顶的目光,怯生生抬头,小心翼翼对上少年的视线。 咬唇,手指捏着她的衣角,“…对不起。” “可不可以原谅惹惹一次?”她竖起一根小小的食指。 傅慵前看着她的样子,圆润柔和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掠过她的手指,傅慵看向她的房间门,抬了抬下巴。 “去。” 祈惹懂了,她该午睡了。 不过她无法确定傅慵到底有没有生气,又不敢再多做停留惹傅慵不悦,乖乖听话睡觉,关上门的时候速度非常慢。 久久听不到合上门的声音,傅慵抬眼看过去,见到门缝中露出的那一双窥视的水灵通透的大眼睛。 他定睛一看,门缝里的眼睛跟少年的视线对上,很有眼力见的快速合上了。 啪嗒—— 祈惹午睡得浅,时间不到她就醒了,出来的时候,傅慵还在客厅沙发上,茶几上有抽灭的烟头,还有没喝完的雪碧,他又在替人打游戏。 祈惹洗好脸扎好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换了鞋子检查文具背上书包,走到沙发旁边,见到傅慵拔手机的充电器。 她善解人意小声说,“哥哥在家,惹惹已经认识路了,可以自己去上学。” 意思是不用他送了,傅慵起身动作一顿。 漆黑如墨的眸子看过来,“……” 她让哥哥多休息,给哥哥省事,哥哥就不生惹惹气,应该就开心了吧? 可是为什么,她在哥哥的脸上又见到了皱起的眉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