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星光》 1. 什比克 为您提供大神 冉冉溪 的《捞星光》最快更新 1. 什比克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名片 为您提供大神 冉冉溪 的《捞星光》最快更新 2. 名片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噩梦 为您提供大神 冉冉溪 的《捞星光》最快更新 3. 噩梦 免费阅读.[.aishu55.cc] Crush 女孩子的事情,…… 为您提供大神 冉冉溪 的《捞星光》最快更新 Crush 女孩子的事情,…… 免费阅读.[.aishu55.cc] 副驾驶 要不要让时总送你回…… 为您提供大神 冉冉溪 的《捞星光》最快更新 副驾驶 要不要让时总送你回…… 免费阅读.[.aishu55.cc] 水上花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 为您提供大神 冉冉溪 的《捞星光》最快更新 水上花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白玫瑰 我真的很喜欢你…… 为您提供大神 冉冉溪 的《捞星光》最快更新 白玫瑰 我真的很喜欢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8章 手写信 时砚池,我又见…… 为您提供大神 冉冉溪 的《捞星光》最快更新 第8章 手写信 时砚池,我又见……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9章 接盘侠 需要找个新赞助商…… 为您提供大神 冉冉溪 的《捞星光》最快更新 第9章 接盘侠 需要找个新赞助商…… 免费阅读.[] 第10章 橘子香 做不成朋友就别再…… 为您提供大神 冉冉溪 的《捞星光》最快更新 第10章 橘子香 做不成朋友就别再…… 免费阅读.[] 第11章 黑料照 你就等着身败名裂…… 为您提供大神 冉冉溪 的《捞星光》最快更新 第11章 黑料照 你就等着身败名裂…… 免费阅读.[] 第12章 娇气包 我给您找个创可贴…… 为您提供大神 冉冉溪 的《捞星光》最快更新 第12章 娇气包 我给您找个创可贴…… 免费阅读.[] 第13章 橡皮筋 你这个车有保险吗…… 为您提供大神 冉冉溪 的《捞星光》最快更新 第13章 橡皮筋 你这个车有保险吗…… 免费阅读.[] 树袋熊 斜风细雨, 淅淅沥沥地打在花圃里,打落一地艳色。 半夜十二点的路上很黑,没有什么人了, 唯有闪烁的红绿灯和偶尔疾驰而过的汽车。 回夏星晓家之前,时砚池去了一趟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 雨伞跌落在车旁, 绵绵的水珠落在两人的发丝和肩头,密密的吻是从下车之后开始的, 夏星晓成了强行绑在他身上的树袋熊。 呼吸和心跳碎得乱七八糟,所有的感官都跟着他走。 漆黑的夜里, 他的眼里是即将吞噬她的欲望和幽暗迫人的光,和他身体的炙热一起, 点燃她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时砚池的唇始终覆着她的, 拉扯着,猝不及防地趁虚而入, 细细密密地包裹着, 从克制到放纵, 就好像是蓄谋已久。 一楼到二楼,揉掉她的防备;二楼到三楼, 融掉她的警惕。 这人比六年前会多了, 夏星晓固守的城墙被他瓦解了, 她开始温水煮青蛙般地回应, 理智全部缴械投降。 楼道里的灯光随着他的脚步一层一层点亮,隐约听见有人下楼的说话声。 夏星晓租的这套房子是一栋老式公寓, 没有电梯, 楼道里不可避免地会和邻居正面相对。 她用一丝尚存的理智去推他,推不动,拍他, 也没用。 胡乱推搡间一个不小心碰到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就像触到什么开关按钮,那人触电般吻得更凶了,她嘴巴一痛。 “有人。”她好不容易抢回呼吸。 眼睛很红很红地盯着她,将她乱成一团的头发绾到耳后,他的声音阴沉沉的,“我不能见人吗?” “怕羞就藏好。”把她的头按在怀里,抵在他硬邦邦的锁骨上,夏星晓听到他胸口的颤动。 声音不大不小,下楼的两人齐齐看过来,是隔壁那对经常吵架的夫妻。 夏星晓尴尬得想死,她好歹也算是一个公众人物,在小区一直主打知性女主播的人设,今天人设崩了个彻底。 那对夫妻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比刚才还要羞耻的感觉,就好像他抱着她上楼的每层每户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 埋在他的胸口,他所有的味道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 忘了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进的门。 时砚池抱着她穿过客厅,把她抱进卧室放在床上。 雨声清晰地响在耳边,房间里只开了盏小夜灯,清冷的光线若隐若现。 他凝视着她,特别沉静,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猝不及防地紧贴。 一下轻,一下重,根本毫无规律可言,她的骨头都要绵软地化掉了。 眼角鼻尖都是被酒意染透的绯红,夏星晓脑袋晕乎乎的,根本无法思考。 大手箍住她的蝴蝶骨,时砚池把她的脸掰正,眼睛一瞬不瞬地直视她,“夏星晓,你真厉害,六年前的那一次,你真的让我怀疑自己了……” 她花很大的力气,凭零星的记忆去还原这些话的前后顺序。 两个人的第一次并不美好。 分手那一天,天是灰蒙蒙的,她也流泪了,然后踮起脚吻了崩溃的时砚池。 彼时,她家里破产情绪低落,徘徊在抑郁的边缘;他也遭受家庭重创,母亲病重在国外养病,他被迫离开。 两个被命运嘲弄的年轻人,像行尸走肉一般抱在一起互相啮噬,夏星晓喊痛的时候,时砚池也不快乐,她把唇咬出了血,还是执着于把自己给他。 然而回忆就是回忆,回忆不具备任何力量。 他话里句句带刺,“分手这几年,你一直让我觉得做|爱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夏星晓,你的心真够黑的。” “那你狠狠地报复我呀,为什么还要三番两次的帮我?”她睫毛上都凝着湿气,发丝被汗浸染,漉漉地粘在脸上。 “我就问你后不后悔?”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 夏星晓没回答,眼泪猝然淌出眼眶,掌心直接贴他后颈,稍一用力,唇就准确无误地印上去,然后两个人一起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她抽不出思绪去想过去,也凝不住心神去想未来,只想和他一起沉溺在小小的世界里。 雨声似乎大了些,噼里啪啦的雨滴顺着玻璃窗渐渐凝滞成流。 长裙被他褪去,内衣也脱离身体,皮肤暴露在空气里,夏星晓蜷缩成一团不敢睁眼。 时砚池伏在她身上,扯开她的发圈,顺到自己的手腕,再用嘴咬开那个正方形的小盒子,“宝宝,帮我。” 窗外电闪雷鸣,雨光交错。 他越来越放肆,越来越用力,偶尔穿插几句Dirty Talk,声音沙哑含糊,很撩人。 空气弥漫着让人羞耻的嘤咛,手指插*进他的发间,夏星晓都不敢想象那竟然是她能发出的声音。 时砚池被她的反应取悦,他嘴角带着笑意。 想到房子的隔音,夏星晓说等一下,可时砚池根本就停不下来。 趁他退开一点点空隙,她用仅存的理智乱按了手机的音乐,还没调完音量,整个人又被扯过去。 Ja Ja 声音一出,时砚池快要被她搞疯了,眼神都变了,声音带着缱绻,“你平时喜欢听这种歌?” 然后力道变得更重了。 整个人像被困在大海,躲不掉,逃不开,只能被迫承受海浪的侵袭。 睡前答应让她睡到自然醒,结果一两点、三四点、七点半,简直生无可恋。 他都不用睡觉的吗? 夏星晓觉得要猝死了。 她用昨晚的记忆替换了两个人的初夜,又给他难以忘怀的一晚。 时砚池走的时候没叫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帮她把翘起的头发弄好,又给她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他关门后,夏星晓缓缓睁开眼睛,空气里还残留了他的味道,听他远去的脚步声,她再次闭上眼睛。 原来极致幸福之后,真的是会流眼泪的,结束之后悲伤和爱同时发酵,头埋在他的怀里,觉得要溺死在他的温柔乡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手机电量早就耗尽了,枕头边有一个时砚池留的字条:【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这回才是真的清醒,然后开始后悔,事情怎么会失控到这个样子,自己怎么就跟他睡了? 她拖着一双废腿挪到浴室,妆前镜里看到自己满身旖旎的痕迹,虚弱地洗了个澡。 这个男人属狗的吗? 与外界断联了一天一夜之后,手机自动开机后足足震了三分钟。 “叮咚”门铃响,她套上长袖开衫去开门,拎进来的是她最喜欢的一家茶餐厅的外卖。 时砚池这人向来周到,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承包了她喜欢的衣食住行。 视线在外卖盒上盯了一会,然后她从厨房拿了碗筷,默默地吃着,桌面上的手机又连续震动,撂一眼屏幕,她轻轻按了挂断。 她的嗓子,今天恐怕接不了电话了。 梁舒的微信掐着点地继续轰炸。 梁舒:【快接电话,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食人星星:【什么?】 梁舒:【我和陈晨以前租的房子到期了,我新租的还有两天才会交房,未来两天,我可以给你提供陪|睡服务!】 梁舒:【开不开心?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梁舒:【你没反应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抢了我的工作?】 夏星晓在屏幕上删删减减,踌躇好久…… 食人星星:【差不多。】 梁舒:【什么情况,还不立刻马上跟组织交代!】 梁舒:【这么久不回话,你在搞什么?别想用什么鬼扯的理由糊弄我!】 梁舒:【星星同志,我劝你还是坦白从宽!】 她和梁舒从大学开始,就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对彼此的感情史一清二楚,没理由瞒着她。 可她和时砚池昨天仅仅是睡了,根本没有聊到复合的话题……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眼一闭,发了出去。 食人星星:【不小心和前任睡了,需要负责吗?】 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马上点了撤回,可对面已经炸了。 五分钟的疯狂表情包攻击之后。 梁舒:【你和时砚池复合了?】 食人星星:【还不算……】 梁舒:【没看出来呀,睡了人家还不想负责,你这个渣女!】 不再理会梁舒的消息,她把时砚池电话、微信都从黑名单里拖出来。 雨后的下午,阳光清透,绿荫浓密。 夏星晓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嘴里含着一颗润喉糖,膝盖抵在胸口,给时砚池发微信。 风月里短兵相接,以前趋着性子可以脱口而出的话,如今带着几分试探。 手指在键盘上空悬着,踌躇几分钟后,打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再重新输入【你昨晚醉了吗?】 发送,然后盯着对话框足足三分钟,发现对方的顶端一直处于“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她心口痒得厉害,一口气始终悬在嗓子眼。 时:【你呢,醉了吗?】 这个混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问题抛了回来。 正要反驳回去,一串陌生号码弹跳出来,手忙脚乱中她不小心按了接通。 对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喂,是夏星晓吗?”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不让人听出异样,“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女人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夏星晓,你当什么不好,要当小三!” “什么?” …… 手机从耳边滑落,世界天翻地覆,灵魂抽离,身体没了力气。 浑身冰凉,她感到很崩溃。 酒后放纵的是她,还是他? 黑名单 整夜的雨将城市淋得通透, 清晨的巷子里晴光乍现,安静至极。 不知是谁家的茉莉盛放,时砚池闻着一路香气下楼。 宾利车已经久候多时, 何煜打开后车门,懊恼自己真是百密一疏, 没带换洗衣服,老板还穿着昨天的衬衫。 方向盘一转就上了中山路, 路面早就干得七七八八,L省卫视的广电大楼在道路右侧疾驰向后, 后视镜里瞥见时砚池始终闭目休憩,何煜轻声汇报今天的行程。 “商务局的陈局今天到MUSE中心参观视察, 公关部那边都准备好了……” “迭代产品3X二代的图纸出来了, 总设计师那边需要跟你确认……” 顿了三秒,他掂量了一下老板的神情, 还是斟酌着开口, “供应商已经都到了, 时总也在……” 这个问题他心里着实没底儿,“郑经理问您, 今天的招标要不要优选考虑旭阳科技?” 宾利车隔音极好, 车内静悄悄的, 空气粘成一团, 时砚池闭目不语,何煜等了一会便不敢再搭腔。 就这么一路安静, 开到MUSE中心前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时, 时砚池缓缓睁开眼睛,侧头看向窗外大楼,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不选。” 中午陪商务局的领导用了餐,何煜总觉得老板今天心情不错,他拦住要往总裁办公室送第三杯咖啡的高馨。 “高秘书,咖啡喝多了伤胃,何女士交代,一天不能超过三杯。”他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定住,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 高馨一身白裙,在一众飒爽干练的总裁办里清新脱俗,乌黑长发配上楚楚可怜的水眸,加上她颇受总裁妈妈喜爱的传言,集团里的人对她很是客气。 好在她人也似菟丝花般娇弱,很少与人交恶,所以并不难相处。 她马上露出歉意的表情,“对不起,何助理,我看总裁今天很累的样子……” 累?何煜淡笑不语,那是只有男人才懂的“很累”。 时砚池回办公室就收到了夏星晓的微信,在黑名单里躺了六年的人得以重见天日。 食人星星:【你昨晚醉了吗?】 想到昨晚,他心内一阵柔软。 明明小心思就藏不住,非要探头探脑装一副试探的样子,偏偏还漏怯。 他侧头哂笑地回:【你呢,醉了吗?】 对方久久没有回复,他勾了勾唇角,顽劣又惫懒。 看缩头乌龟能躲到什么时候。 又处理了几份文件,他晃一眼时间,准备提早走人,昨天两人的注意力全在床上,今天是时候好好谈谈了。 桌上手机铃声响,接通后,男人在听筒里打趣,“池哥,你昨晚把人姑娘怎么了,让人失魂落魄的?” 路晓宇也是时砚池二代圈子里的朋友,之前没见过夏星晓,昨晚来得晚,正好跟要走的两人打了个照面,他还意味深长地认真打量了那姑娘看了几下,因此今天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 “约完就甩,你也太无情了吧。” “什么?”时砚池视线骤然一暗,他起身往门外走,朝起身的何煜摆摆手,让他不必跟着。 “她怎么了?”声音里漏出了一丝情绪。 路晓宇听出来了,“刚才差点撞我车上,我看她不太舒服的样子,就要送她去医院,她拒绝了……” “她受伤了吗?” 降下车窗,把太阳镜拉到鼻翼,路晓宇往咖啡厅里探,“看样子,应该没有。” 时砚池这才松了口气,他言简意赅,“定位发我。” 彼时,夏星晓神情木然地进了咖啡馆,在服务生上前招呼之前,一个陌生女人在角落里朝她招了招手。 工作日的下午,店里的人并不多,窸窸窣窣的谈笑声闷在耳外,往来交错的人影似幻似真。 下车前,她花了不少心思才遮掉眼底乌青,店里的冷气呼呼地吹着,她手脚冰凉。 随意散落的发丝微微颤动,夏星晓实在挤不出笑意地落座。 女人抱着臂看她,带着犀利的敌意。 “你不太上镜。” “以前一直在电视上看你,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况。” 女人算不上漂亮,但气质很好,一身职业套装,带着与生俱来的攻击性。 颜值上,对方不如她,可气势上,夏星晓无端地矮了半截。 服务生上完咖啡就走了,女人随意地搅拌了几下,“不知道你喝什么,给你点了杯美式。” 夏星晓无话可说,垂着眼睫盯住桌面上虚无的某处。 女人的手臂始终环着,她挺直背脊向后靠,“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今年三月份刚刚订婚,婚期定在十二月,昨天七夕,中午我们还一起吃了情侣午餐。” “情侣”二字,她特意加了重音。 “对不起,我不知道。”夏星晓听见自己声线游离的声音浮在空中,冷气一吹就散了。 “不怪你,他是时间管理大师。”女人的视线从她低垂着的额顶开始往下扫,经过媚眼如丝的双眸,嫣红微肿的唇瓣,最后落在她的高领衫上。 无需多言,都是被爱滋润过的痕迹。 她手肘前倾搁桌面,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昨晚,你们睡了? 几个字像一记闷棍敲上她的脑仁,将昨夜的黄粱一梦击碎,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时光的裂痕。 夏星晓整个脊梁骨被人打碎,情绪在胸口涌动。 咖啡一口没动,可嘴巴里都是苦味儿。 “对不起。” 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难堪,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昨晚的一切都是荒谬的,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道德感之外的荒唐事,而她无可辩白。 女人时时刻刻盯着她的眼睛,很满意她此时此刻的窘态。 “多金的男人总会有狂蜂浪蝶生扑上来,所以我不怪你。夏星晓,你不是我第一个处理的女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在我处理过的这么多人之中,你不是最美的,却是难得有道德感的。” “第三者这个帽子一旦扣上了就终生没办法摘掉,会受整个社会的唾弃,这道理你懂吧?” 这种对峙分分钟将她凌迟,夏星晓红着眼睛抬头,一字一句咬在心口上,“我不会再联系他了。” “很好。” 等到想要的答案,女人拿起桌上的手包,起身就走,可走了一步后她又在原地徘徊,“婚礼还会继续,你说可怜的是你还是我?” 她折身,俯视夏星晓的后脑,幽幽地道,“欢迎你来参加我和南州的婚礼。” …… 旋出的步子被人扯了回来,女人手腕被人死死地攥住,手机因为痛感落地,“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 “你干嘛?”女人惊呼。 夏星晓没松手,她皱着眉,呼吸紊乱地追问,“你未婚夫是谁?” …… 谢南州这个贱人。 缓了半小时,游离在外的精神终于回神,抽离的力气也渐渐复苏。 夏星晓干掉了桌上已经凉透的咖啡,起身也往外走,途中她把女人的电话拉进黑名单,和谢南州的并排躺在一起,就让他俩锁死在那里吧。 暮色将至,天空上还飘着橙色的云斑,夕阳给万物拉出斜长的影子。 拨通时砚池的电话,好长时间没人接听,出了咖啡厅的正门,熟悉的旋律在门外响起。 微风拂过发丝,夏星晓把碎发绾到耳后,有一种微妙的心慌。 因为时砚池就坐在咖啡厅对面的花坛上,好像在沉思。 这个场景让她想哭,隔着一段距离,她拖着浓重的哽音,喊他,“时砚池。” “时砚池。” 他明明听到了,但他依旧低着头。 匆匆而过的行人不断在两人中间穿梭,像电影镜头里的慢速画面,影影绰绰。 三秒后,时砚池缓缓掏出手机,按了通话键。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充满疲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夏星晓,你什么时候能相信我一次……” 夕阳的余晖渐渐褪色,他整个人沐在金光里,而她站在阴影里,两人隔着一道界限分明的光。 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不由自主地想到两人分手的前夜,他也是这样像被击垮了一样看着她,跪在她脚边恳求,“宝宝,你相信我好不好?” 搁在耳边的手无力地脱落,她朝时砚池狂奔过去,扳正他的身子和他对视,两人的眼睛很红很红。 “时砚池,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就不能先问问我?” 她不语。 “为什么?”他浑身带燥地吼了出来,偏要让她给出答案。 而她此刻唇舌俱废。 因为不敢,因为千山万水,时隔经年,两人真的分开的太久了。 后颈被时砚池捏住,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嗓音低沉沙哑,“你永远不知道 ,永远死性不改,永远发生一点点事情,就要第一个放弃我!” “夏星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手一松,夏星晓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眼泪继续无声地掉。 昨天刚刚填满的幸福感像泡沫一样破掉,心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前后漏风。 时砚池拆了烟盒,点了一根烟,吸一口后,把烟头朝外放台阶边,“我跟你不一样,判死刑前,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夏星晓安静了一会,伸手覆上他的膝盖,“时砚池,你说我偏执、死性不改,我都认。” “可我们真的分开太久了。六年,六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男孩成为男人,也可以让一个男人成为丈夫。” “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 自己的倒影映在他幽深瞳底,手顺着膝盖移到他的脸上,“我们一起把这六年填满,可以吗?” “说完了吗?”他用手指抚掉她眼角的泪。 夏星晓不言不语,只长久地看着他。 续得长长的烟灰被风拂过,悄然落地。 时砚池推开她的手,起身前留下最后一句。 “你就这么过吧。” 裙角风 夜里的云层很厚, 看不见星星。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伴随着抽泣声,一下下地撞击她的耳膜。 客厅里没开灯, 夏星晓蜷缩在沙发上,空气里还残留着时砚池来过的味道。 地板上躺着三个空掉的易拉罐, 她盘着腿喝酒。 “你就这么过吧。”这句话的余音反复绕耳,她把头埋进膝盖里, 眼泪止不住地掉。 这是她漫长人生里做错的第二件事,时砚池说的没错, 她就是这样永远死性不改地做着自以为是的事情。 他脾气不算好,一身公子哥儿的桀骜, 唯一的软肋都给了她, 但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这逆鳞,六年前她触了一次, 如今是第二次。 手里的半罐啤酒往脚边一放, 然后就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一直睡到隔日才被大力的拍门声震醒。 夏星晓行尸走肉般开门,梁舒气势汹汹地进来, 一边用脚把门带上, 一边咬着牙咒骂。 “谢南州那个死渣男, 有未婚妻还出来相亲, 搅屎棍一个,真该剁了他。” 夏星晓不理, 充耳不闻地回沙发继续窝着, 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自甘堕落的意味。 梁舒把衣服和包包直接丢地上,哗啦一下扯开窗帘,被厚重包裹的橘光倏地变得刺眼, 一股脑地往客厅里钻,夏星晓把毯子拉到头顶。 梁舒屈膝坐她面前,将毯子扯下来一节,乱蓬蓬的脑袋露了出来。 她开始啧舌,“姐妹,虽然你现在很惨,但是我不得不说,看你的面色充分证明了一点,男人对女人的滋润作用有多大!” 夏星晓对她的玩笑毫无反应。 梁舒眉头很快皱成一团,“不过你也真是的,竟然会觉得自己是时砚池的小三呢?” 夏星晓也觉得,自己肯定是秀逗了,昨天觉得顺理成章的事情怎么今天想起来那么荒谬呢?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一帧帧画面,他疲惫地坐在花坛上的样子,他冰霜烈焰凝成失望的眼眸,和他满身悲怆离去的身影。 瞳仁凝滞,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机屏幕,从昨晚到现在,她给时砚池打的电话发的消息都石沉大海,心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透不过气来。 “被你误会成这样也舍不得给你拉黑?”梁舒靠在茶几上,撇嘴看她,“我真是要被你俩腻歪死了。 再瞧她这幅深受打击的德行,她决定敞开了说,“你知道我们一起吃小龙虾那晚,你是怎么回来的吗?” 夏星晓抽一记鼻子,声音都是漂的,“什么?” “你去相亲的那天晚上,我们俩都喝醉了,在小龙虾店里,是时砚池一路抱着你回来的,四层楼一口气上来,我他妈鞋跟断在二楼了,这狗男人别说没扶我一下,连个眼风都没给我。” “他眼睛里除了你根本装不下别人,你竟然会怀疑他?” 抬额,鼻音很重地问:“那你第二天怎么没跟我说?” 说到这,梁舒手掌用力地拍在茶几上,音调陡然拔高,“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你不知道他当时紧张成什么样子,怕你不舒服先给你洗了脸,还提醒我别忘夜里给你喝点温水,我一个大活人当时连客卧都快爬不进去了,他根本看不到!” 稍稍平复了一下对他的控诉,她复杂地看着她,“就你俩这样子,郎有情妾有意的,复合就是早晚的事儿,我有必要打这小报告吗?” 阳光铺在地毯边,暖融融的,冰凉的四肢渐渐回温。 夏星晓静静地听着,捋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开始沉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心情也因为梁舒的话得到些许平复。 抱着毯子坐起身来,她大脑还维持短路状态,“小舒,那你知道怎么哄人吗?” 这句话撂下后,梁舒瞪了她一眼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你上学和工作的时候,看起来都是又精又灵,一旦涉及感情,怎么就像个麻瓜 一样。” 她垂着眼睨她,“大三的时候,隔壁系的系草要追你,三番两次约你约不出来,最后他直接组织两个系一起去爬山,想一路上对你嘘寒问暖最好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结果你倒好,一鼓作气直奔山顶,那系草愣是没追上你。据说那人回来之后深受打击,郁闷了好一阵子。” 夏星晓从沙发上弹起来,“我说那天我不想爬山,你们干嘛非让我去?” 梁舒把她按回去,兀自摇头,“连哄人都不会,时砚池把你惯坏了。” …… 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会梁舒的话,夏星晓决定了,她要主动出击去哄人。 到电视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她“咚咚咚”地拐进办公室时,把整个栏目组的人都吓了一跳。 老余怔了几秒,从椅子上起身对她招手,“星晓,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那天的车祸看着挺吓人,虽说在医院检查没什么问题,可时总的脸是实打实的黑。 总监办公室的门也正好打开,付卫东听见动静,朝她看。 夏星晓长发半干地拖在脑后,她妆容完整,一身清爽地答,“总监,我回来销假。” 裙角随着步伐掀动,她脚底生风地窜到老余跟前,“上次去MUSE因为临时出了点状况,拍摄中止了,我今天特意回来补拍。” 老余被她盯得毛骨悚然,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眼神无意识地朝付卫东看,支支吾吾,“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办公室陷入了沉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动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付卫东虚眯下眼,掂量了几秒后,“小夏这个工作态度,真的是栏目组的楷模。那既然已经销假了,你们几个就把没拍完的补拍了吧。” 临出发前,还意味深长地撂了她一眼,那眼神夏星晓看懂了:《财经快行线》的栏目赞助拿回来,撞车造成的损失最好也一并解决。 然后就是兵荒马乱地出发,联系采访车辆、登记拍摄设备、准备采访提纲,几人很快分工明确地搞定。 路上她还不忘继续对时砚池进行消息轰炸,可惜他还是没回…… 好吧,那就暂时偃旗息鼓,反正一会儿就见到人了。 到达MUSE的时候是下午五点,一楼大堂很安静。 接待人员把咖啡端上来的时候,徐行的名字突然跃出手机屏幕。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润:“星晓,你身体好点了吗?” “谢谢徐哥,好多了。” “栏目的赞助我刚跟顾源集团谈好了,你不用再去MUSE了。” “你知道我来了MUSE?” 徐行的声音带着笑意,“全台都知道,我们财经频道出了一个带病工作的楷模,目前你的话题指数直逼郑启伦。” 郑启伦是气象主播,上次因为打伞在户外播天气被雷劈而火爆出圈。 脸热,她接,“我真是来采访的……” “撞车跟你没关系,所有的纠纷就让两个集团的法务处理就好,你回来吧。” 徐行的声音很轻,但格外认真,“星晓,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不想再跟你维持同事的关系了,我想正大光明地保护你。” 夏星晓没吭声,她起身打量了一圈,最后在西南角的棕榈树选了个无人的地方继续通话。 “表白的话我本该当面说,可听说你提前销病假去MUSE采访,我觉得不能再等了,所有的问题交给我来处理……” “徐哥”,夏星晓截断他的话,“我来MUSE不是为了采访的,这里有我喜欢的人,也有我想要的答案。” …… 挂电话后,她盯着MUSE中心发光的LED字体,心里突然就有些确凿了。 后面足足等了二十分钟,公关部的张总才一路小跑刷卡出来,笑呵呵地问好后,愣是没对这次突兀的拍摄计划提半点异议。 他带着他们在来访人员那里登记后,又安排了个公关部的同事陪同,最后才风尘仆仆地回去开会了。 被等待耗尽了耐心,夏星晓心火越烧越旺,她驾轻就熟地配合老余拍摄完几组出像后,马上开始旁敲侧击公关部的圆脸姑娘,“节目还缺一个有分量的人物采访了,你能给安排一下吗?” 小姑娘得了张总的交待,全力配合他们的拍摄工作,这会侧着头看她,“您想要采访谁呢?” …… 于是顺利地拿到十九楼的通行卡,卡点下班的时间,总裁办的人正凑在一起闲聊,其中一人从时砚池的办公室出来,手上端着个精致摆盘的点心。 “高秘书的点心一天不落,可惜了。” “人家这次不就跟去了?” “听说是总裁妈妈想要见她。” “可惜总裁对她无感,你们听说了吗?那天是总裁抱着夏主播去的医院。” “总裁那种男人,谁不想睡呀?” 一连串的八卦漏进她的耳朵,夏星晓动了动指节,轻叩敞开的玻璃门。 总裁办几人齐齐抬头。 静默只维持了一秒,衬衫裙女孩率先反应过来,她理了下裙摆的褶皱,端着一抹职业笑走来。 “你好,夏主播。” 夏星晓扬手里的话筒,下巴朝里面的办公室指了指,“我想跟时总约个采访,不知道方便吗?” “不好意思,时总不在国内。” 这个答案超出她大脑运算了,夏星晓僵在原地,口干舌燥地问一句,“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衬衫裙不再答话,只笑意不变地摇了摇头。 她深吸一口气,细细咀嚼了下几人之前的话,脑子醍醐灌顶般对上了号。 挂钟指向六点,总裁办的秘书们等着送走她这尊大佛准点下班,她在众目睽睽下顺了一张名片,然后下了楼。 名片上的数字一个一个输进去,她按下通话键。 两声后,何煜的声音传出。 “喂,你好。” “何助理,你好,我是夏星晓。” “……” “有人拍到了我和时总的照片要卖给热搜,你帮我问问他,这黑料他处不处理?” 宠坏了 英国时间上午十点, 林肯商务刚刚拐进Stelr Tech的大门,何煜就接到了一则国内的电话。 “何助理,你好, 我是夏星晓。” “有人拍到了我和时总的照片要卖给热搜,你帮我问问他, 这黑料他处不处理?” 何煜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透过后视镜睨一眼闭目养神的老板, 他压低声音,“夏主播, 你别搞我了,我才压下去一个热搜……” 从昨天开始, 这是他忙得很具体的二十四小时, 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反正是头疼得厉害。 昨晚找到老板的时候, 是在白石山上, 柯尼塞格车门大敞地停在盘山路的尽头。 时砚池静静地坐在地上, 和夜色融为一体。 长夜微凉,从山上俯瞰海城夜景的时候, 万家灯火连成一道迷人的金网, 可点点霓虹根本温暖不了心里的寒意。 踩下油门的那一刻, 喋血的愤怒卡在胸口, 让他想不顾一切地发泄。 一直开了两个小时,油箱见底, 交错而过的车鸣不断发出警示, 他才慢慢冷静下来。 何煜叫了拖车,然后就是公关部忙得焦头烂额,处理豪车超速引发的热搜, 再然后,他们就到了伦敦。 时砚池充耳不闻地下车,对何煜电话里出现的名字漠视到了极致。 Stelr Tech的总裁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几人进了会议室。 何煜还在处理手上的烫手山芋,“夏主播,公关部已经焦头烂额了。” 夏星晓让拍摄团队先走,自己坐在MUSE一楼的会客区,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继续循循善诱,“何助理,你告诉我你们在哪,我亲自去问他怎么解决。” 何煜换讳莫如深的语气,“夏主播,老板这次的行程是真的不能透露,涉及到商业机密。” “那你之前说的热搜是什么?”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不说,我就去问张总。” 一声很轻的叹气后,何煜说,“你知道老板开着豪车飙车要是上了热搜会对MUSE造成多大打击吗?” 仿佛唱片卡带一样,夏星晓僵在原地。 她新闻敏感性那么强的一人,怎么会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嘟嘟嘟的盲音,撞得她胸口闷疼。 手机“叮”一声收到短信,是海市到深市的机票预订提醒,还有一条付卫东的语音消息,让她明天出差去参加深交会,行程是两天。 忘了这茬儿了。 这是休病假前就定好的行程,如今她销假了,责无旁贷得去。 略带浮躁的呼吸渐渐平稳,夏星晓坐在原地,手肘抵着膝盖,沉思三秒后走神,把手机切到微信页面。 食人星星:【两天的时间够你冷静吗,我们谈谈好吗?】 惆怅地盯着未发出的文字发呆,食指再把文字逐字删除,又调整了语气,诚诚恳恳地发了一条语音。 “时砚池,你回来这么久,我连你住在哪都不知道,现在想你也不知道去哪找你……” “我不会哄人,你教教我好不好?” 不出所料地,还是没回。 梁舒说得没错,她被时砚池惯坏了,两人从在一起开始,就一直是他哄着她的。 高三的时候,时砚池拿到了全国物理竞赛的金奖,保送海大物理系,国外好几所大学也都发来了OFFER,他统统拒绝了。 理由冠冕堂皇:他得在国内守着她。 所以高三后面的时间,时砚池都是围着她转的。给她补课、逗她开心、陪她吃饭、送她回家,其余时间就是打打游戏、打打球。 表白那一天,时砚池特别亢奋。 先是中午非让她去看球。 十八岁的男孩们打球,本来就好看。更别提那人身板挺拔,后颈有汗,手臂线条明显。时砚池每投进一球就拽起衣服下摆,去擦额上的汗,露出清晰可见的腹肌,再给她一个眼神交流。 夏星晓的脸都要熟透了,场上场下都被两人虐个半死。 再就是下午自习课的时候,主动要给别人补课。 这位祖宗向来高冷,平时就喜欢改造车模,加上动力装置,组组拆拆,乐此不疲。让他补课可以,得提供一张丑照把他逗笑,当天被他点名补课的同学吓得够呛。 晚餐时间,他又笑眯眯地给全班定了五十杯星巴克,二十个十二寸的披萨,每个老师也没忘了安排,说他心情好就想请客。 后面放学铃声一响,夏星晓就被他拖到了海城最高的旋转餐厅。 三百六十度的圆形落地窗上,悬挂着上万颗发光的星星灯,整个餐厅被白色和粉色的玫瑰铺满了,鞋子踏下的每一寸都是花瓣,极致浪漫的星空玫瑰之下,只有她和他。 所有的场景一看就不是临时起意,从进来的那一刻,夏星晓的心就乱了节奏,抓着她的手腕也在隐隐跳动,她想静静感受两人的频率是不是一样乱得细碎,可脑子就像被抽干了一样,空的彻底。 窗外月移星驰,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海城的霓虹流霞。 他的眼睛亮极了,眸色深的像夜幕,藏着万千星辰,眼里的深情都要流淌出来。 夏星晓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浑身像架在烈火上炙烤。直到手被握住,身体被拉近,视线对上另一双眼。 “星星,做我女朋友好吗?”他的嗓子很哑,声音近乎呢喃。 心里像游过了沙丁鱼群,被幸福的泡泡包裹得满满当当,夏星晓脸红地点头,从没有过的情绪电得她酥酥麻麻,一不小心就触动了动作开关。 头一抬,闭眼,轻轻贴上他的唇。 原来男生的唇也是软软的。 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扣住了后脑,一股更猛烈的力量回吻上来,整个人被他嵌在怀里。 夏星晓浑身软软的,声音颤,呼吸也不稳,在他眼里看见了坦荡的欲望。 他说“星星,你是我的了”说完就轻轻扯掉她马尾上的皮筋,自觉地带到自己的右手腕上,男朋友的姿态做得很足。 那是两人的初吻,后面她在卫生间里,红着脸别扭了一小时,死活不肯出去。两人就隔着卫生间的门发消息,时砚池也不催,就在外面一边哄,一边笑。 这段被宠成公主,戴上冠冕的记忆她永远记得。 降温了,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出MUSE大门,发了最后一句。 “时砚池,我浑身上下的毛病都是你惯出来的,你得负责。” …… 手机“滴滴”作响的时候,伦敦正下着的雨。 这里的雨永远下不停,是一个爱意萧瑟的城市,而他在这里待过六年。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时砚池撂到微信内容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气笑了。 口口声声要哄人的人,二十四小时还没到,已经撂上狠话了。 他的状态并不好,跟夏星晓的重逢就像风里燃烧的一根火柴,只带来一点点微弱的喜悦后就熄灭了。 好在他已经习惯这种无垠的黑暗了。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机锁屏,大踏步地往外走。和Stelr Tech的谈判很顺利,双方现场就签订了电池供应的委托订单。 司机去取车,他在门口碰到一个熟人。 雨丝濛濛,天空是灰扑扑的霾色。 时序堂堂正正的西装打扮,身侧还跟着一个黑裙女人,女人保养得宜,两人看起来像是两代人。 “阿池。” “时总,好巧。”按一下打火石,橘色的火苗窜出,时砚池淡漠的声音随着烟气一同漫出。 女人很识相地默默退到了五步之外的地方,时序这才淡淡地开口。 “经济下行的时代,能维持住基本盘就已经不错了。凭借MUSE在国内的口碑吗,Stelr Tech的这笔订单太小,你实在没必要来这一趟。”他端着长辈的架子,说出的话像打哑谜。 时砚池笑容促狭,“那时总来Stelr Tech是做什么?” 时序被窘意惹恼,低声呵斥道,“阿池,我是你爸爸。” “时总不会以为还像当年一样,能控制我的人身自由吧?”时砚池勾起唇角,笑容不达眼底。 时序神色微变,他动了动唇角,好半天挤出一句,“阿池,过去的事情你也有错,这么多年我和你纪阿姨一直没有孩子,将来旭日科技还是你的,你没必要一直打压着……” 烟吸到一半,时砚池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哑哑地笑了一声,“旭日科技?你以为我看得上?” 对话就断在这里,回别墅的路上,时砚池的视线始终盯着窗外。 何煜瞌睡连连,时不时用手掩嘴打哈欠,两人这趟伦敦之旅,已经将近二十四小时没有睡过觉了。 老板的妈妈就住在伦敦,还是她远房的表姨,这次来应该会小住几天。 眼看再有两个路口就要到别墅了,时砚池突然吩咐司机,“去机场。” “啊”,何煜抖了一下,“老板……” “订机票,马上回海城。” 何煜不敢多问,马上用手机订票,选择订票人信息的时候,他想起来了,“那高秘书呢?” “让她合理安排时间,自己回去。” 何煜心里啧了一声,忙不迭地付款。 手机在手里里潮透,夏星晓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时砚池,有人跟踪我。】 他拨通卫誉的电话…… 记礼账 夏星晓坐上出租车的时候, 已经过了晚高峰,车速很快,蜿蜒的道路和两侧的霓虹都已经虚化, 变幻成了无数细枝末节的回忆。 何煜的话在脑里兀自荡着……时砚池为什么又差点上了热搜呢? 手机在微博、微信这些APP上循环往复地切换,关于他的一切社交软件始终安静如鸡, 只有不断弹跳出的群消息证明她并没有断网。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了,时砚池单方面跟她断联。 两人的聊天界面, 一直停留在自己堆叠的信息上,有文字的也有语音的, 指腹上划到他的最后一句【那你喝醉了吗】,她眼睛酸涩地看了又看。 年少时喜欢的人, 兜兜转转还能重逢, 难道不是天赐的运气吗?那一刻才后知后觉,原来他对自己最大的惩罚, 就是收回爱意。 前天晚上发生在床上的那场抛弃世俗的欢爱, 像泡沫一样虚无, 时砚池垮着肩身离去的背影,一直折磨着她的脑神经。 夏星晓坐在黑暗里, 忽明忽暗的路灯不断照亮她的侧脸。 出租车司机很应景, 一路上放的都是伤感的粤语歌, 到家楼下的时候, 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还没放完,夏星晓就没下车。 她撑着头对司机说, “麻烦你在小区周围绕两圈, 等这首歌唱完再把我放下。” 司机侧目看看她,并没有说话。 夜晚总会放大人的情绪,身体有种极致的想不顾一切见到时砚池的痒, 随着音乐停止车子停下,暂时偃旗息鼓。 九月,时序已至初秋,夜像星光坠入的无尽深海,深邃而宁静。 她从两条街外往公寓走,路上电话响,是她大学时期补习中心的老板林瑜,邀请她参加周末的婚礼。 电话里林瑜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幸福,“星晓,你的字漂亮,我想麻烦你帮我写礼帐。” “礼账”两个字咬得很重,代表了莫大的责任。 可她此时此刻的心境是不适合参加婚礼的。 不仅如此,跟时砚池分手之后,她没参加过一场完整的婚礼。不知道是不是内心缺乏安全感,她总是在新人入场的音乐响起时落荒而逃。 “林姐,好久不写字了,我真怕写错名字冒犯到你的宾客。” 林瑜的声音一直带着笑意,很难想象这个姐姐当年可是不婚主义。 “你少自谦了,以前在补习中心的时候,所有学生人名都是你登记的,写得又快又好,你可是我们中心的账房西施,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会忘?夏星晓唇角不自觉地弯起。 上大学的时候,她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一直在林瑜的补习中心打工。开始的时候,时薪只有八十块,做了一年多口碑上来了,逐渐涨到了一百六十块。后来林瑜知道了她家里的情况,逢年过节都会额外给她一个大红包。林瑜帮她渡过了那段捉襟见肘的日子,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得。 斟酌后,她还是抖着精神答应了。 天已经黑成大片,老式公寓前的路灯昏暗,胡思乱想地往回走,只随意地撇了一眼,就看见有人影在僻静处晃动。 身为单身女性的自觉让她心内一惊,前几日家门口墙上出现过正三角标记,她百度的结果就是【单身女性居住】。 当时的处理方法简单粗暴,她找了块橡皮把标记擦掉了,如今结合起来,稍稍有点毛骨悚然。 下意识地顿了脚步,她给时砚池发了一条微信。 不过又有点怀疑,坏人难道不需要伪装一下吗?无所谓了,就当是故意刺激他一下吧。 这会已经走到楼道附近,能看见二楼邻居在客厅跑步机上运动的剪影,还能听见三楼书房妈妈辅导作业的咆哮,她在通话键里提前按好110三个数字,提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星晓。” 她攥紧手机稍稍退了一步,“是谁?” 那抹人影缓缓从黑暗里走出来,微光一寸寸向上照亮,从黑色笔挺的西装裤,到深蓝细格的衬衫,再到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最后五官一秒清晰。 竟然是徐行。 他正站在门口僻静的角落里抽烟,人看上去有点頽,地上落满了烟蒂。 夏星晓的印象里,是没见过徐行抽烟的,两人也因今天略显仓促的表白而尴尬。 徐行上前,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成一米,一个近在咫尺又疏离得当的安全社交距离。 他在黑暗里注视她,而后缓缓开口,“电话里被人拒绝,我不太甘心,思来想去,我还是想跟你见一面……” 说实话,夏星晓是不想捅破两人之间这层关系的。好早之前就有人调侃过,说她是徐行的“女神”,可她不会因为自我感动就欺骗自己的内心,一直以来,徐行只是她事业上的领路人,是前辈,是哥哥。 二人的关系,仅此而已。 夏星晓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徐哥,我不想装傻,也看得懂你的心意,但是我们的关系只能停在现在了。” 她自若地陈述了两人的关系,接着道,“你过去经常约我,五次我会拒绝四次,拒绝的理由一直很敷衍。敷衍到什么程度呢,有时候我连理由都懒得编,刚洗了头、刚卸了妆都是,你从来都不生气,笑着说那就下次。我对喜欢的人,从来不会这么敷衍的。” 楼道口的风呼呼地刮着,三楼的妈妈又在咆哮。 两人谁都没循声看,徐行扯出一抹苦笑,“原来你一直在敷衍我?我还以为是自己太含蓄了。” 顿了几秒,他接着说,“我不知道你和时砚池是什么关系,但是他让你经历这么多事,现在又对你避而不见,就凭这两点,我看不出这人有什么好?” “他很好,是我不好。”夏星晓一口气堪堪呼出。 怎么回事呢?她就是容不得有人用世俗的眼光审判时砚池。 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固定的关系和相处模式,她和他的关系,没人能够感同身受。 这一刻,挺孤独的。 “那你联系上他了吗?”徐行双手插兜。 夏星晓看他,不答。 “我不想再把你当成晚辈了,从今天开始,在你有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之前,我要光明正大的追求你,你就把我当成你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就好……你能和上次那个男人相亲,也该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 捋过额前的碎发,夏星晓头疼得厉害,这都哪儿跟哪儿。 她缓缓地答,“我和他分开六年了,这六年我一直都不快乐,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他手里攥着。” “你很好,真的很好,你不该是我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而且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她把“朋友两个字加了重音,”说完这句,不自觉地笑了,“没想到这种渣男语录能从我嘴里说出来。” 徐行盯着她的眼睛,沉默须臾后,耷拉着唇角,“你的朋友现在失恋了,好像需要点安慰……” …… 长发在风里扬,夏星晓送别了徐行,准备转身上楼,却突然被一道白光晃了眼。 睨于暗处的汽车前照灯突然点亮,卫誉在徐徐降下的车窗里朝她招手,“嗨,星晓。” 她眯着眼朝光源看,心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怎么来了,然后就默默回忆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停在这里的。 扣紧掌心,她略有些心慌。“你怎么来了?” 卫誉揉揉眉,轻咳了一声,“碰巧路过。” 这算哪门子的碰巧?老式公寓的逼仄楼下,他的豪车格格不入,巷子窄到他一会儿只能倒车出去。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夏星晓眼底的光一秒点亮,“是时砚池让你来的,对不对?” 卫誉实话实说,“阿池在国外,听说你有危险,让我过来看看。” 不过,他拉长音,“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听语气就知道,徐行的深情告白,已经尽数入了这人的耳朵。 她和时砚池之间不能再有误会了…… 掌心的手机轻巧地转动,三秒后,夏星晓按亮手机屏幕晃一眼时间,然后缓缓开口,“鼎新股份的千金南瑾是你的未婚妻吗?” 卫誉手肘搭车窗,眉毛微挑,“你知道她?” 她突然抱臂上前,笑眯眯地和他对视。 “之前有人给我递话,说鼎新股份千金的婚礼想让我去做主持人……你是知道的,我一直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从来不接婚礼主持……” 财经主播在企业家圈里口碑不错,《财经快行线》的几个主播算得上是海城的顶流了,深受婚庆行业的喜爱,不过夏星晓向来不接婚礼主持,反而成了一股清流。 卫誉和南瑾的婚礼,按照她和时砚池之前的关系,她肯定是要避嫌的。 不过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获得一个未婚妻喜欢的婚礼主持,换你替我保守秘密,你觉得公平吗?” 对付他们这种公子小姐的,从来不能靠硬碰硬,必须得智取。 她朝他扬了扬手机,“据说听老婆的话,男人会发大财的……” “谁说的?” “应该、可能、大概是女网友们吧……” 卫誉不接话,只是笑,笑够了才答,“这种福气还是留给阿池吧……” “我终于知道阿池为什么栽你手里了,真的不冤!” 两人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协议。 目送着夏星晓进了楼道,四楼客厅里橘色灯光点亮,卫誉打火启动车子,挂上倒挡之后,他给远在英国的时砚池发了两条消息。 【你老婆上去了,挺安全的】 【不过,你挺危险的……】 万向轮 深交会第一天, 也是忙得非常具体的一天,夏星晓参加了开幕式后,踩着高跟鞋游走在成排的展位区。 媒体人向来广结人脉, 一圈下来,她收了厚厚一沓名片。 这种Level的展会, 企业大佬只会碍于主办方面子在首日露露脸,因此采访必须抓住时机。 夏星晓准备好甜美的声音, 敏捷的思维,以一副不疾不徐的姿态出战, 在群采团队里格外吸睛。 奋战一天,素材终于拍了个七七八八, 拍摄团队随便找了个展商的休息区坐下小憩。 又是小腿增肌的一天。 松掉高跟鞋, 脚趾上已经磨出了水泡,她轻轻地嘶了一声。 临近傍晚, 逛展会的人已经不多了, 这家展商很周到, 工作人员马上接了几杯温水过来,又适时送上了企业名片。 老余带着浮夸的笑, 双手接了名片, 转头等人走远就压低嗓门对她耳语, “小夏, 刚才群采的时候有人跟我打听你。” “谁?” 揉着酸胀的小腿,夏星晓侧头看她。 “中视财经的制片人。” “哦。” 老余不可思议, “你就这反应?” 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口, 给口干舌燥快要冒烟儿的嗓子灭了火,她勉强扯了下唇角,“不然呢, 中视财经的前任制片人和那个知名主持人,可都捆一起进去了…” “呸呸呸,算我没说。”老余恨铁不成钢。 过了一会,还是没忍住,“人家那制片人说了,你们这个女主持人专业素养不错,她一开口,所有人的思路都顺着她走,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老余扬着眉看她,这算是对主持人很高的褒奖了。 “谢谢他。” 夏星晓垂眸,睫毛微微颤动,人在低落的时候,其实很需要这种四面八方的认可。 “我觉得你晚宴的时候,跟那个制片人聊聊,说不定有戏。”老余的语气讳莫如深,“我们台倒是也不错,只可惜……”他啧了一声,“上面乌烟瘴气的,你很难出头。” “中视的薪水比我们高吗?”夏星晓撑着腮问。 老余回她一记白眼,带着摄像师去补拍空镜了。 她懂老余的言外之意,可职场潜规则到处都是,前车之鉴,她不觉得中视作为媒体顶流就会是一股清流。 天下乌鸦一般黑。 “小夏,你脚流血了。”女编导小声惊呼。 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女编导蹲下来看,“血泡破了,你脚上的鞋子不能穿了。这样吧,我房间有备用鞋,要不要给你拿一下?” “你今天的工作都干完了?”她的脚痛得厉害,已经没办法着地。 “连明天的都搞定了。” “那行,我带平底鞋了,能麻烦你去我房间帮我取一下吗?” 女编导没有任何拖沓地去了。 光脚踩在地毯上,电话搁膝盖上震动,她抚着额头解锁屏幕,是付卫东通知的晚餐信息。 晚宴是主办方安排的,一想到这种局上的觥筹交错,她就一阵厌烦。 切回时砚池的对话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再点开他的朋友圈,消息仅三天可见的设置,空空如也。 看一次,心里就空一次,但是还忍不住想继续看。 时砚池,他到底在哪? 是在国外的某个城市,还是已经回到了海城,不管在哪儿,她都在深市和他远隔山海。 看到最后,眼睛越来越涩,给他的微信发了一条“我想你了”的消息。 来往人群熙熙攘攘,商务洽谈的声音不断窜入耳际。 手机屏幕继续亮着,夏星晓又点开了微博,时砚池的微博还停留在上次热搜后的那条,顺着他的好友列表点进去,一个疑似“卫誉”的微博账号更新了最新一条消息。 一串英文组成的名字发帖:接机,配图是海市国际机场的停车场。 她捋了一把长发,心脏开始狂跳。 那个微博的头像跟过去卫誉的微信头像一模一样,当年她拉黑时砚池的时候,把他圈子里的人一并删了。 手指僵了一秒,她给时砚池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果然是飞行模式下的语音留言,一种结果呼之欲出。 时砚池,回海城了? 展厅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头顶却像被人浇了一盆热水,两股力量在身体表面碰撞,血液开始倒流,她猛地站起身来,脚边的一双鞋被撞得东倒西歪。 一个电话急急打到初宁宁那里。 “宁宁,你知道时砚池现在住哪儿吗?能不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帮我要到他家地址。” 初宁宁被她突如其来的要求搞得彻底懵掉,在电话里弱弱地问了一句,“星晓姐,你没事吧?” 夏星晓嗓音发紧,“初宁宁,拜托你,我找时砚池有很重要的事情,你一定帮我弄到他家地址。” …… 光着脚就往展会门口走,正巧碰上迎面进来的付卫东。 付卫东一身正装,正眼角带笑地跟几个人寒暄,媒体人广结人脉,动作表情都带着特有的浮夸。 “总监。” 撂一眼她脚下,付卫东笑意不变,跟几人草草介绍了夏星晓,就让他们先进去了。 “小夏,你这是干什么,注意点形象。”付卫东的语气带着点官腔。 夏星晓没心思深究,开门见山,“总监,采访已经全都拍完了,我今晚就要回海城。” “是有什么急事吗?红眼飞机不安全。”他皱眉。 “有事,十万火急。” “改签费公司不报销……” “我自费。” 拿到准假通行证就酒店跑,夏星晓路上又碰到了拿鞋回来的女编导,她匆匆道谢后马不停蹄回房间收拾行李,叫上网约车往机场赶,路上改签了最近的一班航班。 半夜十二点,航站楼上空有巨大的引擎声,三万英尺之上的夜空中有飞机降落。 又过了二十分钟,夏星晓推着行李出来。 夜色里的机场高架车流不息,初宁宁在开车。 夏星晓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才轻呼一口气,“对不起,宁宁,这么晚了还麻烦你。” “没事,正好我家也住在这个小区,要不然你去了也进不去。” 车内安静,后视镜上的水晶挂饰随着车身震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初宁宁用余光撂她一眼,欲言又止,“星晓姐,你和时砚池……” 夏星晓按下车窗,凉凉的夜风吹乱额前的碎发,难得让人清醒。 “他是我前任……” “啊……” 心口轻微的起伏,她闭上眼睛,情绪如云烟飞散。 记得跟时砚池刚在一起的时候,不管是他本身自带的光环,还是看向她时眼里带着的爱意,都让她觉得很不真实。 他让她拥有了一段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连吵架都没有的恋爱体验。 那时她时常会有:“为什么就是她”、“凭什么就是她”的哲学疑问。 两人的恋爱就像一场美梦,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说想他,时砚池都会义无反顾地朝她奔赴。 后面她就不想了,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爱意,催眠自己,说不定自己的魅力和幸运也是实力本身。 后来两人分手,幸运之神抛弃了她,她很长时间都陷入自我怀疑。直到开始工作,慢慢还清了家里的债,她才有时间去思考,失去时砚池这件事。 以前,她以为一段好的感情靠的是烟花和月亮,靠跋山涉水的玫瑰,靠一千个不如意的时候,和一万字相拥哭泣,后面她才懂得,那些东西太浅薄了,山高路远,靠的是有人一直在等你同行。 两个人的距离,时砚池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最后一步,该她来走了。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毫无顾忌地朝他奔赴。 玛莎拉蒂停在鹿鸣公馆的门口,电子感应自动抬杆放行,直到再也开不进去。 凉夜迢迢,素色长裙及地又抬起,夏星晓拖着行李箱下车。 “宁宁,谢了。” 初宁宁半个身子露出车顶,给她一记加油的动作,然后开车走了。 鹿鸣公馆位于城南,是海城新贵的聚集地,静谧的小区里,万向轮滚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邻里之间距离很远,被枝繁叶茂的芭蕉树隔开,密树掩映下,一条白色的鹅卵石小路延伸到别墅门口。 她在门口站着,按下手机的播出键。 “嘟嘟”的长声不断在耳边响起,渐渐被呼吸声淹没,那端始终无人接听。 第三次按下门铃的时候,随着“咔嚓”解锁声,A5栋的黑色大门终于打开。 白炽灯不动声色地漏了出来。 时砚池站在明亮刺目的灯光里,一身灰色麻布睡衣站在门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显得清淡寡情。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疲惫沙哑,额头上发丝还没干透,一看就是刚睡下不久。 揣摩这几个字的冷淡,夏星晓在冷风里吸了一口气。 他这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旋涡,无数句话在喉口堵着,心内某处柔软的地方钝痛无比。 那时候,咬着的下唇才轻轻松开,她勾住他的小指,委屈和眼泪一起落,“时砚池,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他不看她,就站在原地不动。 两人的手指以皮肤相接的地方为圆心,开始星火燎原般蔓延。 短暂静默后跟着一声叹息,时砚池微微靠近,带来一阵由他自身氛围开辟出的令人心安的场域,环绕着她。 “夏星晓,我该拿你怎么办?” 黑暗中,他的嗓音像一根火柴,生生点亮了夏星晓连日来的阴霾。 无道德 夜风低沉, 他洗澡后的清爽香气丝丝缕缕地传进鼻息。 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感情,从什比克重逢就开始积累的情绪,都随着这一句开场白倾泻而出。 两人的手指仍然勾在一起, 她的微凉、他的温热,夏星晓垂着的手指蜷了蜷, 扯了扯他的掌心。 “夏星晓,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句话落的同时, 时砚池将带着夜色和风尘的她捞进别墅。 大门在她的身后“砰”一声关上,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门外, 没有人关注到它。 眼前的景物跌宕了一下,夏星晓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他摆成面对面, 后腰撞到玄关柜,壁画稀稀拉拉地落了一地。 呼吸被人一秒夺去, 时砚池的吻裹挟着惩罚的力道, 她生生地受着。 一张一合间, 潮湿的气息起伏着,哪里还有什么呼吸的节奏, 空气被压缩到极致, 夏星晓快要窒息了。她急急地往后仰, 黏在后颈的大掌不准她离开, 两人的唇又准确无误地印在一起。 “别在这……”松嘴的时候,夏星晓的声音软塌塌的, 浑身都是软的。 夏星晓胸腔剧烈的起伏, 她刚刚扶稳他的后颈,人就被抱着上了二楼卧室。 两人的嘴就没离开过彼此,时砚池开的头, 夏星晓却是引诱的那方,手探进他腰间,将他的亚麻睡衣扯掉,她身上的内衣扣子也很快松掉。 时砚池撑在她身上,额头抵着她锁骨,开始向下攻城略地,莓果在空气中越发娇艳欲滴。 骨头在抚摸里失去了效用,手也开始在他身上乱来,脸红心跳都被夜色掩埋。怎么样都不够,嘴里不断念着他的名字,一不小心探到睡裤抽绳,手立马被人牢牢按住,时砚池失重般下落,埋在她的颈窝重重地呼气,那里有呼吸烘烤,杂乱的,破碎的,热浪汹涌。 他嘴边衔着一小块肌肤,把痒和麻渗进躯体,夏星晓神志不清地想要双手重获自由,却被他掰得牢牢的。 她好气,忍不住凑上前去,亲他的喉结,不只是亲。 “啊”,突然她惊呼一声。 侧颈上一块地方,凉凉的,潮潮的,痛痛的。 像某种发泄,时砚池咬了她一口。 “你每次遇到问题,都想用这种方式糊弄过去吗?” 他撑起身子,额上的汗落在她的发间,红着眼睛呼吸沉沉地说了这句。 她的眼神勾魂摄魄,在咫尺之间和时砚池对视,脑袋里掠过两人为数不多的肌肤相亲,眼泪从眼角滑到耳根。 “还是这就是你的哄人方式?” 时砚池看起来很累了,可是看着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好像跨越时空,带着永恒静止,她真的没办法不心疼。 夏星晓脸上的轻柔凝在眼底,下意识地去碰他熬成三层褶的眼皮,又辗转到他冒出青渣的下巴。 真爱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是一点一滴变得具体的时间,无论在共渡里还是思慕里。 她很确定自己现在的心意,“谁说的?我哄人的花招多得很。” “你做好准备,迎接我暴风骤雨般的宠爱吧。” 窗帘透出一点光亮,时砚池还静静地看着她,保持着这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我拭目以待……”他胸腔明显震动了一下,嗓音沙哑。 好,话是说完了,可两个人谁也没动,目光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撞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飞机上喝了一路的水,却有一种从内到外都要渴得搁浅的感觉。 就连小小夜光灯都觉得晃眼,看得太清楚了,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夏星晓消化了一下现在的场面,低声抱怨,“你怎么这么小气,摸也不让摸,做都不给做?” 时砚池的反应是冷冷地睨她一眼,然后去了浴室。 再回来的时候头发半干着,被水淋过的面颊还在滴着凉水,他用被子把夏星晓裹成蚕蛹,再把空调降低了几度。 住在时砚池家的第一晚,两人手牵着手睡了,一股温暖的情愫散开在心里,甚至比鱼水之欢更熨人心肺。 他们的爱情虽然陷入了分分合合的俗套故事里,但是细细品味生命的纹理和爱情的力量,她睡得很安稳。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水汽从浴室漫到卧室,夏星晓裹着浴巾出来,身上带着和时砚池相同的沐浴液味道。 撂一眼眼床头柜上的座钟,上午八点,她往时砚池的衣帽间里走。 这个男人从高中开始就一身潮牌了,现在柜子里多了不少款式的商务衬衫,原来整墙的球鞋被他送了人,玻璃格里被满满的汽车模型替代,这人又找到了新的周边收集。 他的T恤穿在她身上是oversize,以前她就很喜欢打劫他的衣服,在衣架上巡视了一圈,指腹最后停留在码得整齐的一排衬衫上。 真空穿男友白衬衫,她有点期待时砚池的反应了,这可是在网络票选中打败黑丝的冠军选项。 梁舒发消息问她几点到林瑜的婚礼现场,她握着手机光脚下了一楼。 时砚池是半小时后醒的。 夏星晓当时在厨房做早餐,茶壶里的水开了,她撑在料理台上喝茶。 时砚池下来的时候,就看着她白衬衫下的一双美腿,就这么白花花地在他眼前晃,脑子里没来由地想起它们曾经缠在他腰间的场景,胸前的形状若隐若现,嫣红的颜色在白衬衫里透出来,他喉口一干,很燥地移开视线。 打开冰箱倒了杯冰水,还没入口,就被人截断。 冰水被夏星晓换成了热茶,她上前拉他胳膊,“别喝凉的,我给你做了爱心早餐。” 时砚池后颈僵硬,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两三秒,喉结上下滚了一下。 “去把衣服换了。” “有这个必要吗,反正你现在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夏星晓脑袋歪了歪,一脸得逞的笑意,“再说了我也没有衣服穿呀,昨晚你压根儿没让我行李箱进门,现在它失踪了。” 时砚池目不斜视地伸手接热茶,把电话撂耳边,然后拨出一个电话。 豪宅的服务性就是好,行李箱很快就送回来了。 临期起义来的这里,她行李箱里只有去深交会参加宴会备用的小礼服,后背有点露,她套了一件淡粉色的开衫在外面,然后重新换好衣服下楼。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时砚池穿着睡衣坐在客厅看球赛,脚踝搁膝盖上,视线没往她这儿看。 “参加婚礼。” 捞起遥控器关电视,他说,“我送你。” 态度还是冷冷淡淡的,但起码理人了。 客厅的阳光灼烈,夏星晓用手遮额头,眯着眼取消了网约车订单。 他的车库像是开豪车展,好多她叫不出牌子的车子停在那里,还有两辆MUSE,跟她的3X系列略有不同,应该是定制款。 他换了一身休闲装,整个人清爽帅气,慢悠悠地拉开宾利的车门,在车上打了跟烟。 夏星晓刚系好安全带就收到梁舒的信息,问她到哪了。 抬头看路,发现车子出了别墅大门,拐到了一个药店门口。 时砚池没给她言语交代,就自己熄火下车,一分钟后拎了个包装袋出来,从车头绕到副驾驶的位置,单手拉开她这侧的车门。 “怎么了?”夏星晓还在跟梁舒发微信,被户外的光晕晃了眼。 “给你上药。” 不打商量地握住她小腿,时砚池蹲在副驾驶的脚边,晃一晃手里的瓶子,清凉的喷雾喷在她脚上的伤口上。 她“嘶”了一声,很浓的药味在空气中蔓延,脚跟跟脚趾两处都被贴上了卡通的创可贴。 一套动作麻溜得像是提前演练过,她看了时砚池两三秒,“这个创可贴跟我今天的衣服太不搭了……” “我被人哄的时候不想听到任何反驳……”他重新启动车子,控方向盘上路。 手掌的触感还残留在脚踝,夏星晓忍着笑意问,“你喜欢哪种哄,能不能提示一下?毕竟提前了解客户的需求,我才能更好的服务。 ” “嘘寒问暖?” “甜言蜜语?” “还是金钱攻势?” 她翘唇角,视线直白地盯着他。 车子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时砚池瞅她这幅德行,敞开了说,“反正别给我来美色*诱惑那一套,爷不是你能轻易睡到的人。” “哦。” 夏星晓对他这个回答不置可否,“你真的不再重新考虑一下吗,男人们难道不是都喜欢这个?” “你见过几个男人?” “……” 行吧,时砚池把天聊死了。 红灯转绿灯,她悻悻地切回导航页面,几秒后还是没忍住。 “回来这么久,你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我有没有男朋友?” 侧着额睨过去,他眼底清晰地映出一个她来,然后转过头没回答。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婚礼的酒店门口,话在她拉开车门的那瞬砸过来,“夏星晓,我管你有没有男朋友。” 这是什么土匪语录,毫无道德感可言。不过好喜欢,心里的小蝴蝶快要飞出来了。 宾利没有丝毫犹豫地开走了。 新郎笑着在大厅门口迎接高朋满座,表情里都是甜蜜幸福的映射。 夏星晓和他不熟,只稍稍致意后就去化妆间找新娘了。 林瑜也在跟人寒暄,一举一动都是喜气,她打了个招呼就很认真地在门口记礼账,为了不在这个场面出什么岔子,她已经提前把宾客名单都熟悉了一遍。 现在的婚礼真方便,迎宾台上放着两款收款码,方便没取现金的人,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带着红包来的。 梁舒老远就喊她的名字,因为知道她随多少份子,夏星晓头都没抬就开始写。 旁边收款的提醒,“哎,人家红包还没拿出来呢。” 梁舒笑着答,“没事,她写多少,我就随多少。” 夏星晓抬额,“你确定?” “啊”,梁舒扑上去阻止她再添一个零的强盗举动,然后崩了心态地控诉,“你黑心起来,真跟你家时砚池一模一样。” 夏星晓对她做了一个鬼脸,“你家时砚池”这几个字深得她心。 收完钱,对完账,再把自己的红包塞了进去,于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观摩了一场盛大的婚礼现场。 这个世界上没有顺风顺水的璧人,司仪在台上讲述这对新人的故事,他们的相识的契机是五月天,两个互不相识的人买了同一场演唱会的门票,于是爱情就这么不落俗套地徐徐展开了。 林瑜站在舞台中央说誓言,“直到今天我对婚姻制度也没有多少敬畏,没有对人必须结婚有任何执念,但是一想到是和你,我就有了试一试的勇气。” BGM响起,是五月天的《知足》。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 林瑜穿着很长的婚纱对着满场宾客说“我愿意”。 梁舒止不住地落泪,她眼眶红红地感慨,“爱情能开花结果,这种感觉真好。” 她在哀悼自己逝去的爱情,打着感动的幌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屏幕里两人故事的光影不断在转换,她和时砚池过去的回忆也不断侵袭。 羞涩的心动,老牌的约会,冒着青春热气儿的脸庞,走来走去的校园生活。 梁舒抽一记鼻子,“星星,你不是平时最感性吗,今天怎么不哭?” 夏星晓继续给她抽纸,“我今天就是哭不出来……” 她拍了一张婚礼现场的照片发了朋友圈,留言:感谢重新遇见,并把它设置成仅对时砚池一人可见。 婚宴很丰盛,她没吃几口就要走,梁舒抓她手臂,“星星,今天我搬家,你帮我……” 此刻已经接近正午十二点,很多宾客陆续离席,时砚池给她发了条微信问她还要多久。 “马上。”她回复。 然后他就没再回了。 夏星晓是知道他的,这人在等人这件事上没什么耐心,撂一眼门外她有点犹豫,“那我问一下?” 梁舒很快抓住重点,“你要问谁?” “你和时砚池和好了?” “他今天也来了?” 问题一箩筐地砸过来,夏星晓目光有点散焦,只回答了最后一个,“来了,在外面等。” 梁舒抓起手包,跟她一起往外走,路上还不忘忿忿地抱怨,“时砚池这点儿出息,生气都撑不过四十八小时,亏我以前觉得他很高冷。” 夏星晓拐她,“你别乱说,气儿还没消,我正哄着呢。” “哄什么哄,男人就是那副死德行,你越哄他,他就越来劲儿。你要是看都不看他一眼,你看他慌不慌?” “真的?” 快到停车场的时候,梁舒给她出主意,“我跟你说,哄男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在床上。” 想到昨晚,夏星晓磨出几个字,“我深表怀疑……” “怎么会?”热辣辣地倒吸一口气,梁舒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时砚池不行?” “你别胡说。”夏星晓心底警铃大作,神经突突突在跳,她面色绯红地捂她嘴。 梁舒把她的手挪开,将她身上开衫扯掉半个,一整个白璧无瑕的美背露了出来,单薄的背脊蝴蝶骨凹陷明显。 “你就这么一露,他要是还不扑上来,那绝对是身体有问题……” “是吗?”低沉而寡淡的声音把话接了过去。 五米之外的宾利车旁,时砚池就站在斑驳光点的树荫下。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在一片灰色烟雾的后面,是风雨欲来的表情。 “你穿露背装参加婚礼?” 这人的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大,话里的危险意味极重,连梁舒都听出来了。 夏星晓缓慢地眨了下眼,任开衫就这么半垂着,“不是,我穿着外套呢。” “时砚池,跟你借星星半天帮我搬家,行不行?”梁舒岔开话题。 时砚池吐一口烟,烟气弥散后,轻飘飘地给梁舒一个无视的眼神。 “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梁舒蹬鼻子上脸。 夏星晓唇角的笑意,很轻的上浮了一下。 “她脚受伤了,我替你搬。”时砚池开始给何煜打电话。 “你管那个创可贴叫受伤?”梁舒撇嘴,“你们俩爱情的酸臭,我真是受够了。” 梁舒走了,时砚池的视线还落在她半裸的肩膀上,眉眼间积的都是阴郁。 他越是这幅样子,夏星晓就越不解释,比起没有情绪,他现在的状态让她窃喜,所以话都没有多说一句,她直接上车了。 路上阳光正烈,她扳下了遮光板,电台正在放开学季的音乐特辑,付卫东给她发微信,问她MUSE的赞助合同还能不能拿下了,说徐行联系了顾源集团…… 她回:【今天是周末,周一上班跟MUSE的公关部确认一下。】 付卫东很快回复:【MUSE赞不赞助都可以,就是别让台里赔偿维修费就行。】 过河拆桥,付卫东这个人,真是把精致的利己主义演绎到了极致。 好心情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夏星晓不再回他。 把车窗按下去,风呼呼地刮进来,松垮的发髻被吹得摇摇欲坠,她重新扎好头发,问时砚池,“我们一会儿干嘛?” 时砚池的注意力一直在路上,不着边际的回,“听你的,毕竟需要哄人的是你……” 夏星晓大脑宕机了几秒,这人真是无时无刻都在暗示…… 手机铃声在响,时砚池瞥屏幕,用车载蓝牙接电话。 “阿池,我家新建的生态园试营业,过来玩玩?” “没兴趣。” “别那么丧,文卓今天邀请了不少网红,说要介绍给你……” “好呀,地址发过来”,夏星晓突然打断卫誉的话,她从喉咙里挤出一抹冷笑,“我们现在就去。” 按照卫誉的导航,车子绕过半个城市,开到了城郊的花开海上生态园。 这个算是卫家产业结构转型的试验品,想做的是以鲜花为主题的网红打卡地,吃喝玩乐一体的综合性旅游胜地。 花海度假酒店的墙面,爬满了流苏花墙。 时砚池和夏星晓到的时候,卫誉就等在度假酒店的门口。 “阿池,星晓,就等你们了。” 夏星晓瞥他,然后似笑非笑地打量四周,“哦,那些网红都到齐了?” 卫誉噎了一下,轻笑声窜入耳际,“星晓,你来我就放心了,这波网红是做营销的,第一波的网络营销你给把把关。” 她嗤笑,“那倒不必,炒个绯闻,上个热搜,你这里分分钟就火了。” 夏星晓是知道他们这个圈子的,换女朋友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就连卫誉也不例外。 时砚池眼皮浅浅抬起一层,唇角的弧度完全压不下来。 “你笑什么?”夏星晓心里有火,开始无差别攻击。 “我笑了吗?”他优哉游哉地拉长了声音,边说边进酒店感应门,递身份证给前台,“一间套房。” 夏星晓越过他,将身份证叠在他的上面,眼风都没给他一个,“一人一间,谢谢。” 清一色 电梯停在十五层。 这栋酒店应该是按照五星级标准建的, 所有的硬件条件都很完备。 夏星晓刷开了1509房间的门,时砚池跟着她出了电梯,刷开了隔壁1511房间。 她用脚关上门, 灯光随着插卡后一一亮起,房间里一阵热浪, 她按着墙上的操控台调温度,空调口呼呼地开始冒凉气。 从房间的小冰箱里拿了一瓶酸奶, 她打开阳台门去露台等房间降温。 海上的薄雾还未散尽,空气混合着浓郁的花香, 从十五层看下去,整个生态园在一览无遗, 看不清具体是什么花, 斑斓花海像一块块彩色的七巧板,心情马上被美景治愈。 阳台风很大, 头发被吹得四散, 夏星晓打开摄像头, 随意地拍了几张照片。 汪静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这周还回来吃饭吗?” 和以前“什么时候回来”相比,这句话明显带着转圜商量的口吻。 谢南州的恶心事儿, 她一直没跟汪静说, 就等着她主动来电, 两人僵持了几天, 看样子她妈终于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 “不回了。”她边答边拆了酸奶盒子。 “你舅妈给介绍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所有礼物都原封不动退回去了……唉, 妈妈知道你懂事……” 这跟懂事儿怎么扯上关系了?她甚至不太喜欢懂事儿这个词。 夏星晓过去一直是热烈而奔放的性格, 因为爸爸买矿被骗破产,她才明白了钱的重要性,开始帮家里赚钱还债,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这么懂事。 “妈妈也是担心你的终身大事……” 汪静的愧疚只维持了几秒,后面又开始长篇大论地念叨她了。 “妈”,夏星晓打断她,“只要你别再给我介绍乱七八糟的人就行,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隔壁窗帘“唰”一声有些刺耳,她瞥一眼默默挂了电话。 阳台门应声打开,时砚池走了出来,他拆开烟盒的玻璃纸,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银色打火机来。 远处传来“呜呜”声,有人乘坐观光小火车游览整个花海,很像宫崎骏漫画里的氛围,不少人拿着手机在拍摄,应该是卫誉请来的网红与旅游博主,给景区开业做预热视频。 夏星晓喝着酸奶,注视着他的方向,“卫誉很不错呀,把这里弄得这么漂亮。” “我记得他当时是保送的中科大来着……” 烟雾从嘴边飘过,时砚池冷笑一声,“对啊,综合排名也就比我保送的大学低了三个名次吧。” 好吧,这男人该死的胜负欲,没有情调地打断了浪漫的氛围。 烟雾袅袅,自指尖倾泻,散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抽烟抽得这么凶吗?” 这几次见面,他几乎烟不离手。 阳台上的风呼呼刮着,时砚池撂她一眼,“抽了六年了,一直没人管。” 阳光在这一刻,肆无忌惮地洒进来,夏星晓眼里的戏谑收了收,心脏像滚过了玻璃渣,刺刺地疼。 她从藤椅上起来,踱步过去,隔着栏杆和他站在一起,“时砚池,我们都说过刻薄的话,也走过奇奇怪怪的路,但我很庆幸,今天还能和你站在一起。” “你以后愿意让我管吗?” 余烬渐渐掉落,一半成灰,时砚池没有看她。 像无声而默然的回答,那瞬间有些悲凉。 她收回视线,目视着阳台外的花海,“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也会走错路,但我没爱错过人……”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时砚池一个转舵,夏星晓有点接不上。 “你不是说要哄我吗?” 心内微妙地悬了一下,这句话挺多层意思的,表面是高姿态者昭然若揭的压制,实则是只要她肯哄,他就会妥协的低姿态请求。 看着他单手插兜孑然而立的身影,看着他眼底碎裂的星光,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拉下他的肩身,唇瓣准确无误地印上去,两人在十五层的阳台隔着一道栏杆接吻。 两个人抱得太紧了,衣摆都没办法回归原位。 时砚池房间的门铃一直在响,门板被人拍响,他充耳不闻,一直在她的嘴巴上逗留。 亲着亲着还把她拎了起来,这里可是十五层,夏星晓不自觉地搂紧他的腰,不大不小地叫了一声。 时砚池笑了,唇瓣从她的上面分离,“哄好了,就让你管。” 动作骤然停止,喘息声被无限放大,他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夏星晓有点受不了这种氛围,受不了这种不说话纯盯的氛围。 他的头发被风吹乱,眉眼被阳光镀上一层金光,她心跳得厉害。 门铃停止了,电话开始一个两个地打过来,大有不联系上人绝不罢休的姿态。 时砚池视线无声无息地跟着,“你知道我们俩像什么吗?” “什么?” “住在隔壁偷情的男女。” “叩叩叩”,敲门声转了方向,从夏星晓的房间外传来,短促有力。 时砚池长腿一跨从阳台跳进了她房间,拉开房门的时候把卫誉吓了一跳。 眼睛不自觉地往房内的大床上瞟,他笑得要死,“就知道你们会暗度陈仓,还假模假样地开两间房?” “干嘛?” “会所备好了酒,大家都在等你们。” “不去。” 时砚池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反手关门。 门板一闭拢,卫誉的声音隔着一层传过来,“知道你们忙,晚上时间多的是……” 夏星晓觉得脑子里有什么再往外冲,羞耻心一刹那达到了顶峰,几乎是本能地拿手给脸降温。“去去去,一会儿就去。” …… 声色犬马,生态园的会所是另一个世界。 夏星晓跟着时砚池一起进门,他们的包间很大,十几号人分区而坐,几个眼生的在唱歌,文卓和祁善在打台球,甚至还有一桌麻将。 薄薄光线里,沙发角落里一个女人正低头滑手机,黑长直垂到胸前遮住了半张脸,一字领白色连衣裙,硬生生地隔绝出一个仙气儿气场。 高馨抬起一双水眸,“阿池”,然后视线转向夏星晓,显而易见的敌意燃着。 “嗯。”时砚池嗓音低冷而倦懒,没再多说,他偏头看卫誉,对方摊摊手,“何姨给我打电话,让我有好玩的叫上高秘书。” 夏星晓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没理会对方泫然若泣的表情。 “池哥,三缺一”,麻将桌方向多双眼睛齐齐看过来,筹码丢得哗啦啦地响,“等你半天了。” 时砚池不喜欢打麻将,偶尔陪他们玩玩,是朋友里散财大怨种般的存在,所以几个人才会夺命连环CALL,非让他来不可。 夏星晓不喜欢他们的态度,鬼使神差来了句,“时砚池,你想赢吗?” 时砚池胸腔震颤,轻笑声从头顶窜入耳际,他倾身折腰,一路推着她坐在麻将桌的空位上,拉了把椅子坐她后面,“嬴死他们。” “要不要这么狠?” 晓宇坐在她对家,摸麻将的架势很足,三个手指用力捏住小长方体,带着潮牌尾戒小指落在桌上,拇指使劲搓上俩下,就能盲出。 夏星晓的牌技承自夏江,没什么花架子,手指一拖一抬,略停顿,抽出不要的那张轻轻推出去。 撂一眼的她的牌面,三门不全,废牌多。 不过她码牌的样子很好看,指尖轻盈,无端有种艺术感。看样子是要做清一色,八张条子在左,其余排码在右手边,时砚池观牌不语,只闲闲地打了根烟。 一圈圈打得很顺,除了晓宇碎嘴八卦之外,另外三人都挺认真。 “和了。” 嗓音脆生生地响起,夏星晓兴奋得像个骄傲的小孔雀。 时砚池拿烟的手一顿,倾身看过去,竟然让她做成了。 上家“嘶”了一声,是他放了炮。 “宁可千刀剐,不胡头一把。”晓宇笑着给筹码。 夏星晓只会打牌不会算筹码,她莹白的手轻柔地捡回筹码,眉眼弯弯朝时砚池侧头。 “你来管钱。” 众人被他俩酸得够呛。 晓宇刚想提醒她每枚筹码的价值,被时砚池一记眼刀子急刹。 随着麻将机哗啦哗啦响,夏星晓渐入佳境,又过了几圈,连晓宇都安静了。 连七对、十三幺、小三元……筹码源源不断地进了她的抽屉。 “赌神妹妹,你这国粹水平是祖传的吗?” 晓宇苦着脸,趁洗牌空隙吃了口女伴喂来的水果,嘴里含糊不清。 “阿池,会不会伺候局,端茶倒水……”他被对面飞来的橘子皮击中。 “靠!” 时砚池翘着二郎腿剥橘络,不过话倒是听进去了,袖长的指尖也夹着一瓣橘子递到夏星晓嘴边。 清甜的橘子香传入鼻息,心口像喝了带气的橘子汽水,密密麻麻的气泡此起彼伏地炸裂。 她直接张口咬住,时砚池的指尖温热,带动了她的手指灼热,一张牌不走心地打了出去。 “胡了。” 下家笑嘻嘻地推倒牌,身边的女伴娇声看向夏星晓。 “财神爷终于心软了。” 时砚池的手臂整场一直搭着她的椅背,此刻突然靠紧她的耳侧,声音散漫又撩人。 “专心点。” 还不是怪你。 心里腹诽,夏星晓还是抿嘴应了声“嗯”。 “想喝点什么?” “温水,谢谢。” 笼罩的陈皮烟草味淡去,身后响起鞋落地,然后是椅子滑动的声音。 时砚池去了。 可直到牌局结束,她也没有喝到那杯水。 夏星晓自己倒了水,看着小山一样的筹码发愁。 要是提前知道他们竟玩得这么大,她肯定没有这个心态,当务之急是找到时砚池,让他处理这笔“巨款”。 问了一圈,没人知道时砚池去哪了,卫誉说让她去外面找找,她出了包间往前走,长廊尽头的阳台上果然有猩红火光和薄薄烟雾。 走近,是熟悉的陈皮烟味,刚要推门,动作被一道轻柔的女声劝退。 “阿池,你忘了这个女人是怎么抛弃你的了吗?” 玻璃门 “你忘了在伦敦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吗, 你忘记何姨的话了吗?” “你现在什么都有了,她又回来了,你看不出她居心不良吗?” 隔着透明玻璃门望进去, 高馨仰着头雪白颈项晃眼,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繁华的不夜光恣意舞动, 反射在玻璃门上,光线冲撞在一起, 又渐渐支离破碎。 里面的谈话还在继续,高馨的情绪渐渐平静, 分贝渐渐压低,两人的声音被玻璃门隔绝在内。 夏星晓缩回手, 靠到墙后, 红砖水泥凸凹不平,刺得背隐隐作痛。 她没再听下去, 转头回了包间, 加入了卫誉的喝酒的游戏。 “玩什么?带上我。” 卫誉慢悠悠地喝一口, 心不在焉地看过来,“别了, 我可不敢跟你喝酒。” 夏星晓今天是打定主意要从卫誉嘴里套话, 最好趁时砚池还没回来之前速战速决, 她侧头对他说, “你不会是怕了吧?” 这句话在踩中男人雷点上是百发百中,卫誉马上召来一个服务员, 没几分钟, 琳琅满目的洋酒就上桌了。 卫誉把空酒杯推过去,“别说我欺负女人,你输了喝一口, 我输了喝半杯,酒你随便选。” 旁边人可嗨了,兴致勃勃地出主意,最后定了游戏规则。 韩信点兵,每人五颗骰子,看骰子后庄家先喊,被清空的一方先喝酒。 夏星晓握着酒瓶给自己倒酒,棕色的液面直达中线,她下巴朝卫誉指了指,“我输了也喝半杯,不过你作为男人,赌注需要加码。” “加什么?” “真心话。” 周遭看好戏地集体嘘声。 “誉哥的真心话,我们可是做梦都没听过。” “得了吧,你见过誉哥输过游戏吗?” “应该让池哥来,这俩人灌别人酒的本事不相上下。” …… 卫誉的手掌离开酒瓶,眼睛在缭绕的雾气里轻眯,“行。” 夏星晓的头发在脑后轻微地晃动,她开始摇骰子。 摇出的五个骰子分别是,一二三三六,她率先坐庄喊出,“去掉五六。” 迫不及待想要赢,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夏星晓清空一颗,卫誉清空两颗。 卫誉出招,“去掉一二三。” 他真是一个玩游戏的高手,半秒不到夏星晓全军覆没。 脸在烧,喉咙里火辣辣,就这么连输几局,喝了四个半杯之后,她把额前的碎发绾到而后,又倒了半杯酒,“再来。” 卫誉看了她好几眼,最后喝了自己身前的半杯酒,然后将空杯“砰”一声地撂桌上,“算了,你问吧,想要什么真心话?” 酒意还在上头,夏星晓缓慢地眨眨眼,明白了卫誉是在放水,她咬着唇问,“时砚池这六年,在英国过得怎么样?” 过去明明是个爱玩爱笑的人,为什么重逢之后变得愈发寡言了呢? 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呢?在这个不夜光恣意舞动的夜晚,她问出了多年疑问。 问完后整个人都脱力,夏星晓沉沉地靠在沙发上。 “不太好。”卫誉点了一根烟,缓缓放进嘴边。 “何姨因为抑郁症自杀了三次,最后一次在医院抢救,阿池赶去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也差点死了。何姨这才清醒过来,开始积极配合医院的治疗,后面在教堂里认识了做义工的高馨,高馨每天陪着何姨,才把他们母子从抑郁的边缘拉了回来。” “阿池因为车祸休学了三个月,后面一出院就拼命赶学校的进度,二十四小时泡在图书馆才把学分都追平。从大三开始,他所有的周末都在米斯特汽车学公司运营和管理。” “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努力,就像在追赶时间一样。” 三段话像一记闷棍敲在她的脑仁上。 好像是长期服用的慢性毒药开始发作,又好像是多年的自我催眠突然惊醒,她才明白,时砚池这些年走过的路并不是繁花盛开、人声鼎沸的,原来他也跟她一样,在过去的时光里吃尽了苦头。 在她黯然神伤的日子里,时砚池一边照顾他妈妈,一边连轴转,不光要顾着学业,还要拼命学习公司的运营,他被迫快速成长去撑起家庭,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做到MUSE总裁的位置上。 高馨陪着他们母子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再以半个恩人的姿态陪在他的身边,只凭着耐心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她要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这样一个女人? 回忆袭来的时候,试问哪一个人可以逃脱自己的审判? 想着,思考着的时候,时砚池和高馨回来了,两人之间看不出任何暧昧,可夏星晓就是心里某处发酸发胀,她嫉妒他们曾经共患难的过往。 时砚池一进门,就看见夏星晓满脸潮红地靠在沙发上,他皱眉撂卫誉一眼。 “星晓今天赢麻了,可能是太开心了。”卫誉无奈地摆手,不敢跟他对视。 晓宇捂着胸口补充,“今晚通杀全场”,又指了指散掉的牌局,“哥们从今天开始,要把麻将戒了。” 时砚池看着这个小醉鬼,头疼得要命,把人从沙发上拽起来,夏星晓柔成一滩水,站都站不稳,他心急手快地勾住她的腰。 软软的唇撞上他的锁骨,氤氲出一片潮湿,她笑得像个小傻子。 他轻声问:“赢得不开心吗?” “开心。” 夏星晓点点头,然后头也不抬地轻轻抱着他。 时砚池胸口慢慢湿了一小块,眼泪透过他的T恤,渗入他的皮肤,有湿意的地方像被烈火灼伤一样。 “那怎么哭了?”抬起她的头,他温热的拇指抹上潮湿的眼角。 夏星晓不说话,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仰头看他。 跌宕起伏的一天,最后以她醉倒的方式收场。 厚重的窗帘让黑暗充斥整个房间,不辨昼夜。 夏星晓被吵醒了,罪魁祸首是枕下嗡嗡震动的手机。 细白手指摸索半天才捞到手机,眯一眼屏幕,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她揉着额接电话。 “妈。” “吃早饭了吗?” “吃了”,她鼻子囔囔的。 “你还没起床?”汪静的嗓门一秒拔高,“真是不让人省心,我正在包饺子,一会给你送过去。” “妈,真不用……” “嘟嘟嘟……” 电话单方面终止,夏星晓猛地起身,以她对汪静的了解,这人绝对言出必行。 手指滑动屏幕,未读消息一堆,时砚池的头像上顶着一个红点。 时:【换洗衣服在门口,睡醒就下来吃早餐】 哒哒哒地跑去开门,一个纸袋孤零零地躺在门口,拎出来是一件米黄色的长裙,里面包着套崭新的内衣裤,尺码都是她平日穿惯了的。 想到他去买内衣,或者交代别人买内衣的画面,绯红不由自主地染上面颊。 浴室很快蒸腾起热气,夏星晓洗漱完下楼的时候,已经临近十点。 不早不晚的时间,数字逐层停,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靠在角落里 ,酒前的记忆涌进脑子,她微微有些失神。 一个男人的手端着二维码出现在她面前,“美女你好,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哪个平台的博主?” 潮男顶着鸡窝头自以为很帅地搭讪,“加个微信吧,以后有活动可以一起。” 这是把她也误认成网红了。 “我不是……”她婉拒,“不太方便。” “别这么高冷嘛,多个人脉多条路……” 这种搭讪真的是又俗又腻歪,夏星晓态度已经摆在那儿了,鸡窝头还在不依不饶,她冷了脸开始刷手机。 “叮”一声响,电梯到了一层,夏星晓在左右打开的电梯门外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颈项凹,锁骨凸,背脊挺直,灰色衬衫从容简单,时砚池就这么慵懒闲适地站在电梯口。 他从头到脚地无视鸡窝头,抱着臂问她,“不吃饭?” 时砚池天生有种心无旁骛的气质,对她的追求者向来无视,毕竟这人对于竞争者一直是从头到脚的实力碾压。 夏星晓从鸡窝头身前越过,朝时砚池的方向走,长发在肩头跳跃,她声音有点急,“不了,我妈要到我家给我送东西,我得赶回去。” 要是被汪静知道她夜不归宿,那可有得解释了,当务之急就是,在汪静去她家之前赶回去。 时砚池对夏星晓妈妈的行事作风也略有耳闻,他跟她身侧一起往外走,“一起走吧,正好我公司也有事儿。” 打开双侧车门,他们一起上了车,还没启动,驾驶位一侧的车窗被人敲响。 缓缓按下车窗键,一道婉转声线传来,高馨从车窗外探头,“阿池,捎我一程,可以吗?” “你坐谁的车来的?” “卫誉,不过他今天不走了,一直跟公关公司开会。” 生态园投资很大,卫誉最近确实忙。 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时砚池操着没什么温度的嗓音发话,“上车。” 高馨眼底神采忽现,拉开了车门上了后座。 隐隐察觉有道幽怨的目光从后视镜里射出,夏星晓不轻不重地回觑了一眼,对方很快移开视线,她也瞥窗外车流,三人一路无话。 就这么沉默地开到了夏星晓公寓外,公寓里好像有人结婚,巷子前的单行路被婚车占满,再也开不进去了,时砚池停在路边。 “没事,我就在这下吧。” 时砚池解开安全带,“我送你进去……” “不用。”夏星晓拉开车门。 四目相对,时砚池虚眯了下眼,挑眉的动作更值得细品。 夏星晓折颈留给他一抹笑,淡淡地下了车。 她暂时还没有让时砚池跟她妈妈见面的打断,可高馨在车上,她不方便细说。 没走出两步,手机响。 时:【我见不得人吗】 吃饺子 阳光穿透云层, 照进眼睛里,有点刺痛。 夏星晓走在微风里,从一排婚车中鱼贯而过。 一路上都在出神, 脑里不由自主地掠过时砚池和高馨单独相处的点点滴滴,再花好多时间把这些胡思乱想甩出去。 红毯一路延伸到隔壁单元, 楼上楼下挤满了喜气洋洋的接亲队伍,老式公寓的空间有限, 不少人在楼下驻足聊天,小孩子们穿着Q版的小西装和小礼服追逐疯跑, 家长时不时高声提醒,就怕熊孩子把衣服弄脏。 眼前人来人往。 夏星晓的胃有点不太好, 昨晚喝了酒, 早饭又没吃早餐,上楼的时候有点隐隐作痛。 打开家门, 一双白色运动鞋立在玄关, 厨房里飘来阵阵香味。 她轻呼出一口气, 还是回来晚了。 汪静拿着锅铲从厨房出来,上上下下细细打量她, “你去哪了?” 她含糊地撒谎, “临时有个稿子需要配音, 我去了台里一趟。” 汪静杀到她眼前, 用手掌拍她额头,“怎么每次临时的急活都找你呢?” 她斜过头一避, “我不是住得近吗?” 工作永远是最正大光明的借口, 一声不吭地换了拖鞋,把窗户打开,又回卧室里换了睡衣出来。 热腾腾的饺子很快上桌, 汪静给她端来醋碟,然后坐在对面看着她吃。 “最近胃还难受吗?” 夏星晓盯着自己的碗筷,“挺好的。” 饺子是她爱吃的口味,茭瓜鸡蛋虾仁馅,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不喜欢吃肉馅的饺子,跟夏江的口味大相径庭,每到这时候,汪静就会一边唠叨他们难伺候,一边拌上两种馅去包。 “早饭一定要吃。” 夏星晓点头,夹起饺子入口,不跟她分辩。 汪静性格一直比较强势,对她在学业上有近乎偏执的追求,再加上近乎偏执的溺爱,她在大学之前一直处于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也丧失了对很多人付出的感知,变得叛逆、偏激。 曾经有一度她是非常讨厌汪静强势安排的,特别是在家里破产的初期,她妈妈拒绝接受时砚池的任何经济帮助,母女关系曾经降至冰点。 后面夏江一蹶不振,家里的债务全靠汪静卖房子、卖首饰、打零工还上,她才意识到她的柔弱和强大。 一整盘饺子下了大半,汪静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一个人过,生病了都没有人知道。” 她假装没听懂也没接话,“妈,我吃饱了。” 汪静开始整理厨房,状似无意地问,“你最近谈恋爱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去锅里盛了一碗饺子汤,下肚之后胃里暖呼呼的。 “这还需要什么一撇?”汪静凑过来审讯似的问。 “你就别掺和了”,她避重就轻地答,趿着拖鞋去了客厅。 母女俩还因为谢南州这个渣男有点尴尬,当初对谢南州吹捧得有多厉害,现在就有多打脸,汪静也就没继续追问。 开了电视调到中视财经频道,新闻的声音播着,夏星晓给时砚池发了一条消息。 食人星星:【还在忙吗】 等了一会时砚池没回,她把手机掷一旁,靠在沙发上用筋膜枪按肩膀。 然后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暮色降至,身上被人盖了一条薄毯,汪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晃一眼挂钟,已经快六点了。 睡得又热又渴,开冰箱的时候,发现冷冻室里码得整整齐齐的饺子,她默默合上冰箱,去烧了一壶热水。 手机还是静悄悄的。 打开某乎,搜索:如何让男人对你上头? 第一条出来的建议就是:保持神秘感加上嘴甜——不要什么都跟他说,多把重心放回自己的身上,激发他的征服欲,好男人都是赞美出来的,示弱让她产生保护欲。 完蛋了,排名第一的方法已经被高馨垄断了。 舌苔有些泛苦,睫毛短促地扑散了几下,最后夏星晓决定还是走自己的野路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时砚池的对话框还是静悄悄的,高馨也回公司跟他一起工作了吗?两人在一起六年都没什么进展,不能因为这两天关系就突飞猛进了吧。 视线在冰箱上流连了几秒,她在对话框里输入:【吃晚饭了吗,我包了饺子你要吃吗?】 手机立刻持续震动,在她发完消息的下一秒,时砚池的视频通话就打过来了,她手腕抖了一下,按了接听。 他那边很暗,屏幕一阵阵抖动,身上还穿着白天的灰衬衫,橘色的灯光忽明忽暗地从他脸上掠过,她马上反应过来。 “你在车上?” 屏幕上的光反射在他脸上,视频终于停止晃动,他视线挪回手机,“吃饭了吗?” “吃了”,她不自觉地循着攻略示弱,“反正也没人管我……” 时砚池看她,“是谁下车的时候溜得比兔子还快?” 夏星晓心虚,“你也知道我妈那个人,现在见面太早了。” “确实没有见面的必要,我们现在又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他语气比她还淡。 “时砚池你睡了我还不想负责吗?”她打断他的话。 “我们俩到底是谁睡谁?” “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都是谁主动的?要不是我悬崖勒马,第三次都被你得逞了。” 时砚池的控诉让她无法辩驳,她憋了半天来一句,“难道你不喜欢吗?” 时砚池默了几秒,然后目光移向到窗外,“你昨天能来找我,我还挺高兴的,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我追着你的……” 然后他叹了口气,“你还学会包饺子了?” 夏星晓没回答,目光灼灼地盯着屏幕,“你要吃吗?” “今天要去外公家吃饭,你的饺子我下次吃。” 视频挂断,屏幕恢复到两人的聊天界面,她默默地给手机锁屏,把冻好的饺子盒又塞了回去。 时砚池说的话,循环往复地在脑袋里盘旋,黑暗车厢里,他的脸像素模糊,却像镌刻在脑子里一般。 等等,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刚刚时砚池跟她视频的时候,是坐在后座的,那么两人说的关于“睡不睡”的话题,不就都被司机听到了?也许不只是司机,还有何煜。 啊,好想尖叫。 脸颊烧起来了,以后还怎么去MUSE采访,知性女主播的人设真的是一崩再崩。 丢脸死了。 夜晚,宾利在中南路悄无声息地疾驰,时砚池完成了国内积攒了几天的工作,正阖眸靠在椅背上。 车里的电台早在老板拨通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按了静音,司机目视前方地认真驱车。 何煜也早就练就了充耳不闻的本事,他和司机很有默契地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但却把“夏星晓”这个名字贴上了未来总裁夫人的标签。 别墅区有微风穿叶声,何家老宅灯火通明。 门庭前停了两辆车,时砚池吩咐司机先回去,再绕过车头朝大门走,一楼的谈笑声透过敞开的落地窗传出来。 保姆给他和何煜拿了鞋子,大舅舅和二舅舅两家人齐齐整整地坐在客厅聊天。 “阿池和小煜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低沉暗哑的声音从谈笑中分离出来,何老爷子亲切地吩咐保姆。 “何爷爷,我又来蹭饭了。”何煜笑着把老板买的滋补品送到厨房。 时砚池蹙着眉头关上了窗户,再扶着老爷子去餐桌的主位坐好,表情里满是不赞同,“外公,不是让您先吃别等我。” 老爷子还算矍铄,只是刚刚入了九月,就已经穿上了薄绒外套,能看出来身体还是孱弱。 当年何韵因为婚变抑郁远走国外的时候,正赶上何老爷子做心脏支架手术,两个舅舅为了不刺激他,就什么都没跟他讲。 直到何韵自杀的消息传回国内,何老爷子以雷霆之怒逼两人离了婚,两家合作的项目立马做了利益切割,狠狠地坑了时序一笔。 旭阳集团这今年一直起起落落,里面有何家的手笔,不过到底是阿池的父亲,老爷子没有赶尽杀绝。 只是再见到自己的小女儿和外孙的时候,难免多了些心疼,当年时序是他选的女婿,没想到害了女儿一辈子。 何老爷子露出和蔼的笑,“一家人齐齐整整,吃饭才香。” “公司的事儿再忙,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他看着时砚池的脸陷入了怔忡,儿子像妈妈,外孙和小儿女很像。 二舅妈通透,知道老爷子这是念着何韵了,就上前打圆场,“阿池,家里两个皮猴还等着你管呢。” “什么呀,表哥肯定支持我。”何欣怡朝他眨眨眼。 何欣怡今年高三,别的专业不考虑,就要报戏剧学院将来出道当艺人,正跟二舅舅闹得不可开交。 时砚池背脊松弛地靠椅背,喝一口汤,“到时候聘请你给MUSE当代言人。” 二舅舅撂饭碗,大嗓门马上出来了,“你就惯她吧。” 大舅舅家的表弟何良机灵得很,为了帮堂妹转移炮火,他随意地按了一下电视遥控,“二舅,吃饭的时候少说话,容易消化不良。” 新闻播报的声音响起,“信息集散地,财经中转战,欢迎收看《财经快行线》……” 折玉般的声音清脆好听,餐桌上的人循声望去,电视屏幕里夏星晓身着鹅黄色套装在聊央行第三季度的财报,播音腔并不浓重,却格外端庄大方。 二舅妈指着电视屏幕对何欣怡建议,“你想当名人,可以报个播音主持呀,又专业又体面……” 她转头像时砚池求认同,“阿池你说对不对?” 何欣怡明净杏眸里漾着水光,就等着表哥替她撑腰。 何煜腹诽,这可真是问对人了。 时砚池视线落电视屏幕,娉婷身影映在虹膜中,冷峻眉梢弯出一抹笑,“二舅妈说得……” “很有道理。” 亲密照 周一这天, 夏星晓刚进办公室,就听见同事们在窃窃私语。 老余拉了拉她,好心提醒, “小夏,去深市的差旅费赶紧找总监签字, 你改签机票不是自己贴了费用吗?” “啊?”她椅子还没坐稳,对情况不明就里。 老余扬了扬厚厚一沓发票, 给了她个眼色,“有金主爸爸来送钱了, 总监今天春风得意的,特别好说话。” 同事们都在八卦, “李路的餐费超标了, 总监竟然批了。” “不过MUSE不是也有赞助意向吗,这下两个赞助商, 总监不会还整个招标, 价高者得吧?” “以他的行事作风, 这种可能性太大了。” 一同事揉揉太阳穴,“他别作大了, 把我们年终奖搞泡汤了。” 不一会, 徐行从付卫东办公室里出来, 喊夏星晓进去。 烟雾顺着窗户的缝隙向外散去, 付卫东叉腰站着,听见推门声回头, 指了指徐行旁边的沙发, “小夏,坐!” 他也坐回位置,座椅的滑轮发出了巨大的摩擦声。 夏星晓坐下, 跟徐行隔了一个位置。 付卫东清了清嗓子,“徐行一直在跟进顾源集团赞助的事情,现在他们公关部已经拍板了,就等着总经理签字。” 夏星晓没听说过这个集团,徐行简单跟她科普,“顾源是今年才崛起的人工智能公司,类似于CHAT GPT。” 她点头,然后就不接话了。 付卫东接着说,“顾源的总经理现在指名道姓地钦点你去采访,顺利的话今天就能签合同了。” 视线在总监和徐行之间游走,夏星晓惊讶,“指定我?” 换做别人也罢,她是《财经快行线》四个主播里资历最浅的一位,徐行的资源和人脉一直都是栏目组的最高级别,就连小白莲温潇潇也比她炙手可热得多,是好几个大公司钦点的主持人。 这个顾源集团之前又没跟她有过任何交集,还是徐行拉来的资源,要求属实反常。 徐行正了正身子,修长的双腿叠在一起,声音悦耳温柔:“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他们总经理是女人……” 这句的含义就明确多了,于是这趟采访于公于私,她都得去了。 采访车很快出发,车上的时间里,她用笔记本查资料把功课做足,跟徐行两人商量着列了采访提纲。 期间时砚池发了一条信息:【今天忙什么?】 她忙里偷闲地回:【去采访。】 两人很有默契地短暂断联。 他们的关系过去就是这样,独立且亲密,不仅是工作上的互相成就,自己不为人知的柔软人格也只展现给对方而已,六年过去了,他们都站在原地保持着同样的习惯。 夏星晓出发前特意去化妆间换了一套白色套装,又让化妆师给她画个淡妆,唇膏选择的裸色,采访女性企业家,这些都是必须的。 顾源集团身处松江路商务CBD中心,位于银州国际大厦的二十层,公关部的工作人员一路引领着他们去了会议室。 全景落地窗里,整个海城的摩天大楼尽收眼底。 拍摄团队和顾源集团公关部相对而坐,双方你来我往地寒暄着。 徐行坐在她的身侧压低声音,“星晓,这次顾源集团的合同要是签了,你就别再去MUSE拉赞助了,对时总来说,你还是避嫌点好。” 他的播音腔充满磁性,带着抚慰人心的暖意,徐行真的默默为她做了很多事,哪怕在她彻彻底底地拒绝他之后。 “谢谢,徐哥。”感觉到言语上的贫乏和局促,她视线不留痕迹地退了下来。 咔哒”清脆的高跟鞋响,秘书推开会议室大门,笑着介绍,“我们纪总来了。” 众人循声起身,齐齐望过去。 纪碧云长发盘成发髻,穿着一身奶黄色中式连衣裙迈进会议室,耳垂上的紫罗兰耳钉点睛又典雅。 她手指纤白地朝夏星晓伸过来,眼睛独独看向她一人,“夏主播,你好。” 笑声萦绕在周身,夏星晓心脏“啪”地就波动了,她僵在原地,脸上的笑消失了个干净。 兜口里的掌心被指甲掐着,清晰的痛感支撑着她此刻的平静。 回忆织了密密麻麻的网,将人包裹得密不透气,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听到这个名字。 纪碧云举起的手还直挺挺地悬在空中,徐行看出了端倪,他越过夏星晓伸手握上,尴尬的气氛这才如石破冰。 纪碧云慢悠悠地坐到主位上,也不谈公事,语气和善地跟大家闲聊。 盥洗池的水哗哗地流着,夏星晓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她对着妆前镜将脸颊边的碎发收到而后,收得干干净净,再从随身的化妆包里摸出一根正红色的唇膏,细细地描着唇形。 主持人是新闻的陈述者,最忌讳对采访对象产生主观情绪,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一遍遍地告诉镜子里的自己,一旦心里接纳了自己的弱点,就没有人能用这个伤害你了。 再回去的时候,栏目组的人已经不在,只有纪碧云还抱臂坐在原位,夏星晓拉开椅子坐她对面。 “他们去拍摄了。”纪碧云勾起唇角,像是在解释其他人的去向。 两人的视线在第一秒对上,无声的硝烟第二秒就打响了。 “听说纪总指定要我来采访?” 按理说纪碧云是甲方,夏星晓是乙方,可她眸子始终淡淡的,像无波无澜的井底,平静又格外汹涌。 “纪总是真的要赞助我们节目吗?我们的冠名费不低,听说旭阳集团的资金链出了点问题,纪总还是慎重考虑一下。” 纪碧云没回答她的问题,不着边际地说,“我已经半年多没有去认识新的朋友或者去开展新的约会了……” “那很好呀,正好可以抽出时间好好陪自己的家人。”夏星晓含讥带诮地讽刺,家人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每晚都跟CHAT GPT聊天,他真的比人类更能提供情绪价值,聊了这么久我就在想,为什么我不自己做一款产品,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把他从嗷嗷待哺养到长大成人……” 纪碧云眼神迷离,像是陷入沉思。 这个女人疯魔了,夏星晓眼也不抬地轻叩桌面,“对不起纪总,我太忙了,没时间去验证你这种妙不可言的感悟。” 她微微抬头眼眸,自上而下地打量纪碧云,“艺术和美解放了思想,商业和技术才顺势而为,最终造福人类。没有任何一个企业家创造一个产品,不是为了盈利而是当成孩子来养的。” “你养孩子的时候会计算成本吗?” 或许是某两个字刺痛了纪碧云的神经,她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能让别人闭嘴的,不是道理而是身份。夏主播这么讨厌我,不也得被我随叫随到?” 那时候的嘴是抿起来的,夏星晓将采访提纲的页面抚平,脸上挂笑地说,“能让纪总破财真的是我最大的荣幸,那就谢谢您的赞助费了,《财经快行线》已经会服务好金主妈妈的。” 她不忘句句往她伤口上扎。 …… 徐行在门口第一个看见她,径直到她跟前,视线往她的烈焰红唇上瞟,“你跟纪总有过节?” 夏星晓平静地摇了摇头。 公是公,私是私,她分得很清楚,而且就算顾源集团赞助了他们节目,两人之后的交集也不会太多。电视台和客户之间的关系向来货银两讫,广告资源可以等值供应,可真要是企业出了什么纰漏,传统媒体没有危机公关保护费的说法。 她大概能猜到纪碧云的用意,对方就是要制造一种假象:顾源集团作为朝阳产业不仅前景无限,而且资金链充裕,甚至可以跟MUSE抗衡争夺宣传资源了。 采访团队将走的时候,公关部已经把赞助合同盖好了公章,摄像师话里没收住笑意,“也太顺利了,顾源集团是真的不差钱。” 公关经理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拦住即将上车的他们,“纪总说拍个合影,纪念一下今天的合作。” 理由合情合理,没什么可拒绝的。 夏秋交叠,阳光带着清透的干爽。 一行人齐齐站在正门的喷泉前开始连拍,拍了三四张之后,摄影师撂一眼取相框后提议,“夏主播往中间站站,您都要出镜头了。” 一排人推推搡搡把她拱到纪碧云的身侧,摄影师如释重负地举相机,“三、二、一。” 连续的咔嚓声响前,一只手臂迅速挎上她的胳膊,夏星晓背脊麻了一下。 一张所有人喜气洋洋又非常亲密的照片就这么完美地定格了。 MUSE集团的会议室同样不平静。 今天开会的议题有二,一是针对竞争对手“信仰”、“湛蓝”、“唐朝”等品牌的联合降价,MUSE的应对策略是什么?二是超级工厂目前的产能不足,导致全球订单积压的问题怎么解决。 高管们都在观望,集体噤声。 时砚池憋着火,“如果各位拿着高薪却不能给MUSE分忧的话,我不介意换一批有能力的人。” 他年纪轻,手腕却很硬,官僚主义在他这行不通,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一个高管出会议室前拦住何煜,“时总今天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何煜摇摇头,合格的助理嘴巴必须得严,他一个眼神逼退了要来签字部门经理,悄悄关上总裁办公室的门。 时砚池重重地靠椅背上,颈口的衬衫领微微张开,眼睛还在手机屏幕上。 两个让他爱恨交织的女人,亲密地在同一张照片里。 暴雨夜 六点, 夏星晓到达MUSE中心楼下。 路上她给时砚池发了微信:滴滴,您的专属司机已抵达,总裁什么时候可以下班? 嘘寒问暖, 从一日司机开始。 内部停车场的安保上前登记了车牌,她在访客信息里填上自己的名字, 就停进了地上停车场。 大楼里星星点点的灯亮着,自动感应门开开合合, 正是下班的时间,高跟鞋踩地的咔咔声和插科打诨的闲聊声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潮。 秋日的黄昏里, 人群从她车前鱼贯而过。 手机还是静悄悄的,时砚池没回消息。 按下车窗键, 她眯着眼睛逐层向上数, 数到十九层的时候,只能瞥见以毫米为计量单位的点点白光, 看样子是在加班。 雾蒙蒙的一颗心终于有了水落石出的时刻, 清淡如白开水的日子也不会径直漫过去了, 就好像一间年久失修的屋子终于被一盏日光灯点亮。 白日里见到纪碧云涌起的所有情绪,都在即将见到时砚池的欢喜里湮灭。 有爱的人真好。 她刷着手机, 耐心地在楼下等。 梁舒发来消息, 问她和时砚池的进展。 食人星星:【放心吧, 他就快吃到天鹅肉了。】 于是话题变成限制级, 梁舒说准备发一张她之前的比基尼照片给时砚池。 食人星星:【那个温泉会所特别重视隐私,你是怎么把手机带进去的?】 梁舒:【完了, 一不小心发错人了……】 手指飞快地打:【你发给谁了?】 梁舒:【发到一五级金融一班的班级群了……】 立马把手机抵嘴边, 语音消息“嗖”一声发出:【你马上给我撤回】 她匆忙切到早就屏蔽了的班级群,在发出的第十秒,那张照片已经被梁舒撤回, 她微微松了口气。 可惜还是晚了。 一张照片激起千层浪,社畜们下班路上,无一例外地在刷手机留言。 最先回复的是当年的班长,他竟然发了句语音:“我的女神一点都没变,这是什么下班福利,梁大美女以后多发点。” 夏星晓一阵窘迫,在群里@了梁舒,发了一个杀人的表情包。 然后群里就天南海北地聊开了,三五成群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到有点被那种劈头盖脸的青春气冲击到,聊到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感觉。 班长效率很高,很快发起了十一国庆节期间的同学聚会接龙。 群里还在沸腾,梁舒嘴快地来了句:【正好可以参加星晓的订婚】 夏星晓马上敲她小窗让她撤回,梁舒回:【干嘛撤回,你家时砚池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去找隔壁系的校草,据说那人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夏星晓憋了半天回:【谁说时砚池不行】 聊到快半小时的时候,门口有骚动声,何煜和秘书一起送人离开,夏星晓眼疾手快地解安全带,在车前站好朝人摆手,“何助理。” 何煜侧头,让秘书们先上去,然后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夏主播,你怎么来了?” 微风拂过,夏星晓的领口细微摆着,“时砚池还在加班吗?” 她那时候不知道,十九楼的总裁办公室灯火通明,秘书们都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大气儿不敢喘,高馨泡了杯热茶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MUSE中心的门庭如同白昼,何煜眼里的情绪挺耐人寻味,“老板今天还不知道要忙到几点,您别等了。” 金九银十是汽车销售的旺季,也是年底冲量能不能完成任务的重要节点,夏星晓很理解时砚池的压力。 她站在风里捋碎发,“他吃晚饭了吗?” “没吃,老板今天情绪不好,高管们都在挨骂。”这话回得很技术流。 于是,夏星晓风驰电掣地走了。 七点半,她在公寓楼下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车位,她们这里不是固定车位,算是先到先得,每天为了找车位就得耗上不少时间。 咚咚咚地上楼,鞋子都没换就去开冰箱,拿出盒饺子,开始烧水。 隔壁又开始吵架,男人的怒吼声和女人的哭泣声叠在一起,她目不转睛盯着锅底发呆。 时砚池这个位置,盯着的人一定很多,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呢?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想到三毛说的一段话,在对话框里敲下:【我们还年轻,长长的人生可以受一点风浪】 然后浑身打了个哆嗦,自己把这碗鸡汤先干为敬。 细小的气泡逐渐变大上浮,饺子下锅踩在水面滚动的节奏上,她卡着点再把煮好的饺子装进保温餐盒里。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细雨敲着车窗,雨刷器规律地摆动。 路上开始拨时砚池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夏星晓手指微微发抖,整个人都在煎熬,觉得他肯定遇上了特别棘手的事儿。 MUSE的保安看见车牌没再拦她,车子直接开了进去。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前台都已经空了,夏星晓直接按了十九层的电梯。 总裁办的秘书们被她的破门而入吓了一跳,一个个都懵了,反射性地站起来,高馨坐在原地凉凉地看着她,夏星晓笔直前行,视线根本不往她身上撂。 秘书们这才想起来要拦,可惜已经晚了,夏星晓径直推开了时砚池办公室的门,他们只能无措地看向何煜。 “你们先下班吧。” 何煜揉了揉发胀的脑仁,十分刻意地将人打发了。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时砚池坐在位置上打游戏,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掀一下,二郎腿继续翘着,桌上的烟缸里都是烟蒂。 发梢上带着一路奔波而来的湿意,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夏星晓拎着餐盒的指节僵硬,有股莫名的情绪在胸口冲撞着,最后还是忍下了。 “怎么不接电话?”她视线直白地盯着他。 时砚池不搭理她,仍八风不动地打游戏,像老僧入定了一般。 “我给你煮了饺子。”夏星晓干净利落地把餐盒拿出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他视线还在屏幕上,不留痕迹地问了一句,“你今天去哪儿采访了。” 心沉沉地颤了一下,夏星晓扯开他面前的椅子坐下,勉强勾了勾嘴角,“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我们栏目找到了一个冤大头冠名商,MUSE的赞助费可以省了,我知道你之前要赞助我们节目也是为了帮我,现在不用了。” “哦。”眼睛里仍然盛了手机屏幕的光,他无声而漠然地回答。 椅子往他身侧滑近一些,她咬了咬下唇,“你是因为这个事情在生气吗?” “传统媒体的影响力都在下降,MUSE没必须出那么多营销费用冠名一档财经节目,现在各大新媒体平台的明星真人秀节目那么多,作为联合赞助和节目指定用车这样的软性植入方式,其实性价比更高。” “这些人群才是MUSE的潜在客户,我查过资料了,人物画像和MUSE的客户群高度吻合……” “说完了吗?”时砚池终于抬头,他把手机掷到办公桌上,屏幕里的角色依旧拿着武器在厮杀。 他抱臂靠在椅子上,把两人的距离拉开半米,眼睛终于踱到她脸上。 “我给过你机会了。” 窗外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 夏星晓的呼吸瞬间变得发烫,心跳加快,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一张照片甩在餐盒上,就落在她面前。 “你这照片哪来的?”她脑袋里嗡嗡作响,照片里只有她和纪碧云两个,亲密地挽在一起。 时砚池打了根儿烟,烟雾在指尖燃着,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夏星晓微微皱眉,“这张照片是在断章取义,拍摄的时候我们整个栏目组和他们的公关部都在,是大家一起拍的合影。” 手指用力地抠进保温餐盒,她脸颊上能感觉到他烟头的热度,“时砚池,我今天是去工作的,只是一张工作照片而已……” 手肘支在桌上,时砚池抬眼看她,“如果你真这么坦荡,为什么不说实话……” 她细细地呼吸,反驳,“只是工作上的交集,我有必须拿出来给你添堵吗?” 时砚池勾了勾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原来你还记得她是谁!” “是谁害得我妈自杀了三次?” “是谁害得我被放逐英国?” “是谁害得我们俩分离六年的?” “你全都忘了吗?” 声音一句比一句大,最后那句时砚池是红着眼睛吼出来的。 一连几个问句砸过来,真正的对峙现在才开始。 两人在咫尺间对视,夏星晓掌心都湿透了,她睫毛微颤,“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她对你做的一切我没忘过,我这辈子也不会忘,但是你不能因为我见她第一面没赏她一个巴掌就生气,我去就只是为了工作。” 有些回忆像燎原的枯草,只要一点火星子就能点燃,最后变成了一个无法熄灭的火球。 夏星晓能理解时砚池的愤怒,但是面对他这样失去理智地审判她,还是心寒了一下。 “如果不是为了你,MUSE为什么要出赞助费给你们栏目,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 夜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有些骇人。 办公室里飘着淡淡的烟味,夏星晓整个人被透支了一样,她喉咙发涩说,“你现在不理智,我不跟你谈,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好好聊一下。” 挂钟指向十点一刻,夏星晓说完起身要走。 时砚池被怒火烧得脑内缺氧,他句句带刺,“是不是在你眼里,钱比我的感受重要多了。” 那瞬间有些悲凉。 他的话就像刀子狠狠地往她身上扎,夏星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MUSE的。 这个城市雨骤风疾,她的世界大雨滂沱。 那些痛不欲生的遗憾,或许是你生命中躲过的一劫,那些你曾经不顾一切追寻的人和事,或许只是一抹执念。 大雨无声地落在头上,水迹顺着脸颊往下淌,何煜撑着伞从后面追上来,“夏主播,给你伞。” 夏星晓充耳不闻,继续在雨里走。 这漫长的人生,果然是一路走,一路失去。 退烧药 我猜你是爱我的 我猜你也舍不得 但是怎么说总觉得 我们之间隔了太多空白格 …… 夜里十二点, 暴雨如注。 《空白格》在浴室里单曲循环播放,夏星晓泡在浴缸里,大脑在放空。 手机放在旁边的置物架上, 班级群里关于她十一要订婚的谣言已经传得面目全非,屏幕上方不断跳出梁舒的留言, 字里行间恨不得以死谢罪。 她始终没有回复。 梁舒最后一条:【星星宝宝别生气,我会跟大家解释清楚的, 晚安】 湿汽氤氲,埋在水里的头猛地浮出水面, 肺部的空气全部消耗殆尽,她大口大口地喘气。 和时砚池的对峙用光了她全部的力气。 捞过手机, 指腹长久地停留在和他的对话框上, 静悄悄的,时砚池用沉默回应了自己所有的难过, 于是稍稍用力地锁屏。 蔡健雅的嗓音凄美中带着悲凉, 浴室里都是湿意, 她的头发湿湿的、睫毛湿湿的,鼻腔又酸又涩。 一直泡到皮肤发皱, 水都凉透, 情绪才稍微有些平复。 窗外的雨一直在下, 淅淅沥沥不停, 她拖着一路水汽进了卧室。 一个人没开灯,窝在床上, 在黑漆漆的夜里也不觉得害怕。 记得家里刚刚卖了房子还债的时候, 她在破旧的出租房里根本不敢睡觉,后面一次次的辗转搬家,人就渐渐麻木了, 最后无论在何处都能泰然处之了。 时间真有本事,无论遇到多少难关,最后都会虎口脱险。 她闭上眼睛,时砚池一直在脑子里晃,他脸上的细微表情,他抽烟的习惯动作,他低沉颓废的嗓音,都像积蓄的洪水一样,喷涌而来。 凌晨五点的时候,雨声停了,夏星晓发烧了。 嗓子火烧火燎地疼,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身上被冷汗打湿了睡衣。 她裹紧了被子,在工作群里请了病假,实在没力气去药箱里拿药,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枕头下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耗光电量自动关机了。 梦里有个声音反复折磨着她:“钱比我的感受还重要?”她想解释,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一转眼男人的脸变成穷凶极恶的债主,光头男猥琐地打量着她:“这年头还有漂亮妹子还不上的钱吗”,还有女人尖细的嗓音:“你让他回来帮你呀”,各种狰狞的声音光怪陆离地交织在一起。 隔天下午,夏星晓还浑浑噩噩地睡着,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那时候人像刚从浴缸里捞出来一样,整个人都被汗淋透了,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腿上像被捆上了沙袋。 她浑身冒虚汗白着脸去开公寓门,然后就愣住了。 徐行拎着个纸袋,正站在她家门口。 “徐哥,你怎么来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得厉害。 徐行看她烧得唇瓣纹路尽显,便伸手覆上她的额头,一秒后就皱了皱眉,“怎么烧得这么严重,吃药了吗?” 被楼道里的风吹了个哆嗦,她脑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然后就听见了关门声。 徐行越过她进门,径直去了厨房烧水,见她还愣在原地,用一贯磁性的嗓音提醒,“去床上躺着吧,药箱在哪?” 没力气纠结他出现的原因了,夏星晓指指客厅茶几的抽屉。 她去浴室洗掉身上的黏腻,继续回床上躺着,整个人还是虚,发烧势头很猛,喉咙每次吞咽都像吞下一口刀片。 徐行拿了额温枪进卧室,对准她额头按下去,急促的哔哔声响起,显示屏变成红色,39.3度,他轻轻叹了口气。 “成年人发烧超过39度,很容易烧成肺炎的。” 从昨天见到纪碧云起,夏星晓的神色就不太正常,早上看见她在群里请了病假后,他上午发了好几条微信,她都没有回,思来想去他实在不放心,还是决定上节目前绕过来看看。 不过幸好他来了。 把温水递给她,配上一颗退烧药和一颗消炎药,夏星晓仰起雪白的颈子,一股脑地吃了。 徐行来之前在附近的药店把感冒、发烧、胃疼、拉肚子这几种常见病的药都备齐了,甚至还买了预防生理痛的止痛药,眼下不管她是什么情况,都能对症用药。 “我熬了粥,在灶台上,你半小时后起来吃。”他还是那么的细致温柔。 夏星晓点点头,她现在是纯素颜,眉毛乌黑细长,双颊有种不自然的红,唇色很淡很淡,巴掌大的小脸还是漂亮得惹眼。 “不用担心台里的工作,你这嗓子也出不了像,老余自然会让温潇潇顶上的。” 他们的直播节目就是这样,四个主持人双播隔日出像,不出像的日子要给栏目组的片子配音,再加上偶尔的外出采访,工作还挺忙碌的。因为岗位上一个萝卜一个坑,她因病请假了,温潇潇就是再不愿意,也得咬着牙顶替她的岗位。 “我不知道你遇到什么事了,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你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徐行说话不像从前那样彬彬有礼,他微微绷住了唇角,“我下了节目再来看你,或者你看看让谁来照顾你?” 夏星晓慢慢摇头,她头晕晕地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待着。 捂着被子开始冒汗,她勉强扯了扯唇角道,“放心吧徐哥,我一会让我妈妈过来。”原本清脆的嗓音现在难听得要死。 夏星晓会让自己妈妈来才怪。 徐行一秒洞穿了她的小九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要追求你的话是认真的,但这么多年我把你当一个小妹妹的心也是真的,真有什么难熬得处理不了的问题,你可以找我。” 他凝视了她一会,没再多说什么,很有分寸地走了。 这片是老城区,又是上班时间,小区一片寂静,徐行一出单元门就看见了个熟人。 时砚池站在枇杷树下,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身上,下颚线分明的脸庞忽明忽暗,指尖有猩红的火光,身旁的柯尼塞格和破旧的老式小区格格不入。 徐行走出第三步的时候,时砚池抬头,视线直直地落他身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一道深沉的男声闯进徐行的耳朵,跟他完全不同的声线。 徐行脚步一顿,站定在原地,他料想夏星晓的状态绝对跟这人脱不了干系,因此他并不回答时砚池的话,反倒把问题抛了回去,“那你呢,时总又为什么在这里?” 这话一落,空气就默了一瞬。 空气里有风声,在两人之间呼啸,带着初秋的凉意,毫不留情地吹着。 吸一口烟丝,火气在喉咙口酿着,烟气在指尖烧着,时砚池回答得清寒寡淡,“我来等我女朋友,有问题吗?” 一字一顿把他钉进眼里,徐行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爽,他不疾不徐地回:“连女朋友的行程都不清楚,时总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份有所误解。” “不仅如此,我们俩对女朋友的身份定义上看来也存在分歧,我不会掐着女朋友的赞助的合同不放,让她为难;也不会因为采访中出了意外,还要对女朋友追责?” 徐行的语气轻飘飘的,说出的话却句句带刺。 “你掺和的有点多了”,时砚池体态上吊儿郎当,他淡淡嗤笑一声,“我和星星之间的事情,用得着跟你一个外人解释吗?” 尽管身上披着层寒意,那个名字从他嘴里出来的时候,还是带着万般柔情。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公平的,星晓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如果时总不知道珍惜的话,我不介意替你照顾她。” 烟气在周身漫着,烟灰无声无息地落,时砚池看他。 “我喜欢星晓两年多了,只要她单身,我就有追求她的权利,关于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没必要对你解释。” 一切点到为止,徐行坦坦荡荡地把追求的意思摆在明面上。 空气陷入一股无法言说的死寂,只有看不见的火在簇着。 “你的喜欢和我们之间的感情相比,没有任何价值,我和她共同经历过的事情会让你嫉妒,是你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时砚池半垂着眸子,表情如山间迷雾,让人看不分明。 到底是谁嫉妒得发了疯,徐行看他的眼神讳莫如深。 “爱情没有早一步的,也没有晚一步的,我和星晓的相识比时总是迟到了,但那不代表我就没有机会。” 仿佛已经为这场不期而遇耗尽了口舌,徐行撇去他的存在,准备离开。 “等一下。”时砚池喊他。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也像是为了让徐行彻底死心而进行的测试,时砚池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把电话搁耳边,按下夏星晓的电话号码。 “嘟……”一声长音。 淡淡的烟味飘在空气里,徐行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嘟……”第二声跟着响起,时砚池全身贯注地听着,手边的烟灰烧到尽头都没有发觉。 然后, “您拨打的用户已经启动移动助理业务……” 通话没有扩音,但周遭静悄悄的,话筒里的声音清晰可闻。 时砚池拨出的电话被拒接了,他把手机屏幕端回眼前,然后无声地笑了。 形式微妙地反转。 而作为正主的夏星晓毫不知情的是,在直线距离她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在老旧公寓的楼下,明枪和暗箭正在交锋。 前一刻放狠话的人被狠狠打脸,时砚池锁屏,把烟头弹向垃圾桶,烟蒂和金属外壳碰撞出一个细小的火花,他一言不发地开车走了。 两个男人的对峙短兵相接,又很快销声匿迹。 徐行走了没多久,夏星晓才发现手机早就没电了,插上充电线之后等了一会,各种消息开始弹出来,她还来不及查看,就瞥见时砚池的名字出现在屏幕正中。 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她发现自己几乎发不出声音了,昨天的僵持之后,眼下两人确实需要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不过不该是在她生病的当下,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她疲虚得不行。 点了拒接后,她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食人星星:【改天再谈吧。】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机已经有好多条时砚池的未接来电了,她裹着毯子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又吃了一颗润喉糖开始回拨,语音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好故事是两个人如履薄冰地行到彼岸,就像她和时砚池,脑子里循环往复两人重逢后发生的事情,夏星晓觉得他们双方冷静一下也挺好。 然后就在家里整整修身养性了三天,才总算把病养好。 周五寄完挂号信去台里的路上,还有两个道口的位置,突然四车连环相撞,夏星晓是夹在里面的第三辆,动弹不得。 原因是在路口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后面一个老旧的桑塔纳突然刹车失灵。 车尾被巨大的冲力撞击,夏星晓的头重重地砸在头枕后,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MUSE撞上了前面的别克。 “什么情况?” 别克车主下车敲她车窗的时候,夏星晓整个人都是懵的。 四个车主陆陆续续地下车复盘情况,排队的车辆开始往两边并道,主干路上的交通堵到不行。 第二辆的别克和夏星晓的MUSE撞得最严重,前后保险杠都变形了,第一辆的奥迪只有车尾刮蹭,可因为是刚从4S店提的新车,牌照都还没上,奥迪车主就有些不依不饶。 追尾车辆的小伙哭丧着脸,“几位大哥大姐,真的是刹车失灵了……” 夏星晓倒是无所谓,毕竟谁都不想发生这种意外,走保险正常维修就好。 可问题突然就卡住了,小伙子开的是老板娘的车,这车没保险。 中山路水泄不通,警车鸣笛声由远及近,交警上来就把四个人训了一顿。 “拍好照片,马上把车挪走。” 奥迪车主上前告状,“这人没保险,挪车之后他不认账怎么办?” 交警撂他一眼,“那就一起去交警大队,停在路中间算什么。” 闹到交警队,谁都别想好,追尾小伙马上承认错误,“马上挪车,一定赔偿,我们私了,私了。” 奥迪车主悻悻然,然后骂骂咧咧地上了车。 最后四个人把车挪到没人的地方,追尾小伙一路都在接电话,另外三个人都站在风里等他。 他挂了电话,松了口气,“老板娘说她赔,你们就正常去4S修车吧,所有费用我们承担。” 于是绕了大半个城市把车送到了MUSE维修中心,再打车去了台里。 一早上就这么过去了,加上复工后需要还上之前温潇潇的替班,周五忙得要死。 这种忙起来的时候也有好处,人的心也会硬起来,实实在在地做事,就没有时间停下来,去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了。 这三天,她和时砚池一直处于断联状态。 原来一个人刀枪不入的秘籍,就是沉浸式地体验工作。 给几条专题片配完了稿子,夏星晓窝在配音间的沙发上,累得不想说话。 徐行敲门进来,给她泡了杯罗汉果,眼里满是不赞同。 “你应该休到下周一的,等身体彻底恢复了再来上班。” 夏星晓整个人恹恹地,因为这场病清减了不少,她没精打采地抬头,“你没看见某人在群里的咆哮吗?” 徐行笑笑,显然也想到了温潇潇的刷屏表情包,他打开电脑登录配音软件,然后悠悠地叹了口气,“你可真是符合现代独立女性的几大特点。” 夏星晓看他。 “有钱、没闲、身体不好。” 徐行这几天对她的态度有细微变化,虽然还是一样的彬彬有礼,但是明显爱开玩笑了,有种言情里高岭之花下神坛的感觉。 “徐哥,你高估我了,钱我也没有,是真正的三无女性” 实话实话,除了时砚池,徐行真的是她很好的退路。 梁舒这几天也知道了她和时砚池的事儿,她和徐行的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情也是因夏星晓而起,两人偶尔在网上有交流,谈论话题一般都是夏星晓。 上午,梁舒发了她和徐行的聊天截图过来,发了句:【星星,其实徐行真的挺不错。】 家世不错、工作不错、人品不错,就连这么久的深情也很不错。 夏星晓当然知道徐行不错,只不过他的不错在她心里是黯然失色的。 这会在刷微博,她看到MUSE官方更新了一组照片,标题是MUSE和某个企业的战略合作,时砚池一身考究商务装参加了签约仪式,抓拍照里他五官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红润,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放荡不羁的眼睛。 身上自带一股商界大佬的气场。 原来他这几天出差了,心口轻微地起伏,回忆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这种少女怀春的忧思了。 摇着杯子,她喝一口罗汉果润喉,另一只手继续向下刷着。 评论区很快热闹起来,一水的“老公”之后,有网友发现了异常。 二十三楼:【这人是谁?】 随着楼层歪掉,照片很快被人发现端倪。 合影里高馨站在角落,不看镜头,只巧笑颜兮地看着自家总裁。 照片被人放大,她眼底带光,微表情耐人寻味。 网友1:【敢觊觎我老公,十秒钟,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资料】 网友2:【查到了,好像是MUSE总裁办的秘书】 网友3:【什么秘书这么不专业,眼睛都快掉老板身上了】 网友4:【就是就是……看起来很不专业的样子】 很快有知情人士发来爆料,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MUSE前任员工留言:【这人叫高馨,可不是普通的秘书,跟时总在国外就认识了,两人感情很好一起回国创业,是时总妈妈属意的未来儿媳……】 最后几个字秒读出来的时候,夏星晓手腕的力道瞬间有些虚浮,杯子顺势落地上,“砰”一声打断了正在配音的徐行,她露出一抹歉意的笑,握着手机出了配音间。 有了道听途说的八卦之后,讨论楼很快被叠高。 网友5:【时总怎么看都不像能接受包办婚姻的样子……】 网友6:【就算是包办,肯定也是选择联姻】 网友7:【呜呜呜,失恋来得猝不及防】 没过多久,MUSE官方直接回复了点赞最高的某前任员工:【你等着收律师函吧】 留言很快删除,一纸法律公文将整个评论区的浮躁都镇住了,老婆粉们普天同庆,留言很快又成了一水的【老公】。 网上大肆讨论他和高馨的关系,她在这里排山倒海,手机那端的男人无所干扰地保持缄默,没有给她发任何消息。 那个一棵树只吊在她身上,面对任何女人都自带绝缘的时砚池,好像只存活在记忆里了。 夏星晓吸一口气,打下:【有时间谈谈吗?】 对方迟迟没有回复。 有股燥热在体内流动,想念和幽怨钩缠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 好,那就永远都别谈了。 关机以最佳状态进演播室,海市的夜景在大屏幕上流淌,她说出了今天的开场白:“信息集散地,财经中转战,欢迎收看《财经快行线》……” 爱情观 宾利车提速行驶在空荡荡的中山路上, L省广电大楼快速地后移,渐渐消失成一个小点。 车内寂静无比,时砚池阖眸靠在后座上, 一身考究西装,俨然一副刚从社交场合抽身的状态。 “MUSE S系列试驾车已经修好了, 王部长想问问您的意思,维修费的流程怎么走?” 何煜一边目视前方认真驱车, 一边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神色。 时砚池一言不发,只有掌心里不断翻转的手机, 证实了他并没有睡着。 夜里十点,繁华街区被一排排车灯照得如同白昼, 黑色的夜晚浸泡在金碧辉煌的海洋里。 宾利车一路开到人马座酒吧, 卫誉最近忙完了度假山庄开业,时砚池也一直在出差, 两人好久没见了, 便约在这里喝酒。 卫誉快要结婚了, 稍稍有点婚前焦虑,见时砚池到了就闷头喝酒, 他一把抓回了威士忌酒瓶。 “阿池, 即将迈入婚姻坟墓的是我, 现在是我更需要安慰。” 食指点了自己好几下, 卫誉慢悠悠地把酒倒进面前的酒杯,胳膊懒懒地搭在沙发上看他。 时砚池没跟他分辩, 他掳过桌上的打火机, 橘蓝色火苗窜出又熄灭,淡淡的烟气在空气里散开。 他手肘沉沉地抵在膝盖上,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沉默。 过分的安静让卫誉有些不适。 他喝了口酒, 懒洋洋地调侃:“事先声明一下,如果你一直搞不定星晓,我结婚那天你就别来。” 时砚池撂他一眼。 果然症结还是在夏星晓身上,卫誉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 “南瑾想让星晓做我们婚礼的主持人,星晓已经答应了,别到时候因为你,把我的婚礼搞黄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补充道:“对了,伴郎我也得尽快找个替补,免得你们同台尴尬。” 说完他还真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机通讯录,开始从上往下翻。 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时砚池一把夺过卫誉的手机,随手掷到沙发一角。 “安心结你的婚。” 脸上的笑意一直在,卫誉给他倒了杯酒,“我发现你这人,特别喜欢跟自己较劲儿。” 时砚池手肘扣着额头,草草看他一眼。 “我就纳闷了,跟谁在一起不一样,什么女人替代不了?”卫誉是打从心底理解不了他的爱情观。 “合则聚,不合就散,就算是遗憾,六年了,也该填平了,你怎么就过不去这个坎儿呢?” 时砚池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没遇到夏星晓之前,他一直是洒脱的,甚至是凉薄的。 分开之后他也一直催眠自己:没有谁是无法忘记的,如果现在忘不掉,那一定是时间不够久。 国外的大学,美女又多又主动,吃饭聊天他来者不拒。喝酒、泡吧,游戏、打球,他急需去经历一些放纵的快乐。 中秋节,又是一个聚会的好由头,反正二代圈里最不缺的就是狂欢的理由。结束了当晚的PARTY,他独坐在公寓的天台上,从震耳欲聋到寂静无声,孤独接踵而至,心里有一个再多声色犬马都填不满的巨大黑洞,还有一个名为思念的种子生了根。 他的心太大,再多的狂欢也填不满;他的心又很小,一颗星星就能填满。 那些难眠的夜,浮沉的心,冰冷的梦,遇见与失去受命运的裹挟,不甘心又无力抗争,才是爱情里最大的悲哀。 “既然就是放不下,那就好好把人追回来,你跟自己喜欢的人较什么劲呢?” 卫誉靠在沙发上也打了跟儿烟,两人的烟气撞在一起。 “你忘了自己怎么出国的?” 时砚池垂了眼,咬了咬后槽牙,冷笑一声。 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当时纪碧云上门挑衅已经严重抑郁的何韵,他情绪上头失手将怀孕的她推倒,层层叠叠的血顺着楼梯流下去的时候,他没有一丝愧疚,心里只有痛快。 时序一个巴掌打散了他们的父子缘分,纪碧云不依不饶地要报警处理。 可时序纵然再不是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时砚池出事,为了安抚纪碧云,他承诺将时砚池和何韵一起送到英国,以后不再回来。 何韵不想儿子出事,就以治疗抑郁症为由,逼迫时砚池答应了。 民事诉讼的有效期是三年,也就是说时砚池三年内不能回国,否则纪碧云随时可以起诉他。 “当时夏星晓送你去机场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没掉,都给我都看愣了,一般女孩子哪能受得了……” “后来不还是照样提了分手?”时砚池嗓音低低哑哑,说明了他的力不从心。 分隔两地之后,他们之间虚浮的爱情马上像泡沫一样散了,说要等他回来的是夏星晓,放弃他的也是夏星晓。 卫誉掸了掸烟灰,“阿池,你客观一点。人姑娘没做错任何事就掺和到你家的那些破事里,被迫承受你出国的结果。后来她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儿,别说人家妈妈不肯收你的钱,就单纯包矿这一项黑色产业链,里面涉及多少三教九流你我心知肚明。你当时忙活何姨已经自顾不暇,星晓是不想拖累你。” 无意间求证到的乱七八糟的细节让他心烦,时砚池眼睛发酸。 “她就是不相信我。”他的声音冰冰凉凉的,充满疲态。 卫誉叹了口气,时砚池心里的坎儿一直没过去。 明明相爱的俩人,非要这么疾风骤雨般的撕扯,他提醒道:“星晓这么多年不容易,阿池,你别让自己后悔。” 刺耳的电音在耳边萦绕,无数手臂随着音乐摇摆,时砚池穿过狂欢的人群要去卫生间洗把脸。 路过某个卡座时,众人唇齿间吞吐的名字让他驻足,摇曳的灯光中,时砚池看见了夏星晓的相亲对象。 “南哥,听说你最近差点玩崩了,你那个未婚妻闹着要退婚?” “崩了吗?我不觉得。”谢南州不屑,“她要是真能退婚,我开十瓶黑桃A庆祝自己恢复单身。” “南哥牛逼。” 有人插话:“怎么听说你的新目标是《财经快行线》的主持人夏星晓,该说不说,那姑娘是真漂亮,而且不光是个花瓶,人家肚子里有墨水,娶回家里比明星有面子。” 谢南州手指点了点烟,“玩玩就算了,不可能娶回家,她们那个圈子也不比娱乐圈干净多少。” 有人起哄:“主持人睡起来的滋味怎么样,叫.床的时候也是播音腔吗?” 谢南州恶趣味上头,开始模仿:“啊……欢迎收看……啊……” 污言秽语还没说完,人就被撂倒,谢南州额头一痛,眼前一道白光,鬓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喀嚓”酒瓶碎裂,声音淹没的电音声中几不可闻,然后是女声尖叫和男声咒骂,骚动大到周遭卡座的人频频往这边侧目。 “你是谁?” “你凭什么打人?” “快去叫安保。” 各种慌乱的声音叠在一起。 时砚池一把掐住谢南州的脖子把他按在座位上,指节咔嚓作响,他浑身炸毛下死手,整个卡座的人都没拦住。 谢南州额上的血汩汩地往外流,被他钳制得不能动,脸憋得涨红,眼底都是惊惧。 时砚池像打量砧板上的一条濒死的鱼,眼底都是阴冷和深寒,满身的杀伐气压都压不住。 角落里的空气被冻住了,撕扯不出一点喘息的空间。 闻声而来的卫誉掠过一丝讶异,透过昏暗光线,他辨认出被砸的男人是谁后,就抱臂站在三步之外。 袅袅的烟气成了激光最好的舞台,随着DJ的节奏,光线肆虐,斑驳陆离地照在时砚池的脸上,是呼之欲出的暴力。 他一言不发地拎起谢南州的领子,又一拳砸了下去。 谢南州头往一侧瘫,躺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充血,脖子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见。 惊呼声开始蔓延,安保队长带着几人姗姗来迟,认清形势后没理会谢南州的惨状,在卫誉耳侧俯首帖耳:“卫少爷,这事儿要不要交给我们处理?” 卫誉摆摆手,安保小队马上毕恭毕敬地撤了。 一身狼狈地跌回座位后,谢南州知道眼前人是谁了。 时砚池归国不久,不少人还没跟他打过交道,可卫誉和他是发小,两人私下形影不离,这事儿海城二代圈里无人不知。 顾不上额头上的伤口,他抢白:“时总,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吧,我哪儿得罪……” 后面的话还没说话,时砚池抬腿就是一脚,视线比见血封喉的薄刃还冷。 周围人知道了时砚池的身份之后,也不敢阻拦,只能齐声求情。 谢南州脸色惨白,捂着裆躺在地上,疼得“嘶嘶”叫。 “这回知道为什么了吗?” 谢南州的朋友都吓傻了,尤其是刚才嘴贱一起说过夏星晓的人,现在都毛骨悚然地往后缩。 火机“嚓”一声响,然后是烟草燃烧的声音,时砚池将烟叼在嘴边,看也不看谢南州一眼,话里的危险意味极重。 “以后看见她就给我绕道走,你敢再靠近她,我就让你那玩意儿永远都用不了。” 谢南州瞳孔骤然缩了下,爬都爬不出来了。 真是个怂货,卫誉直摇头,热闹还没看够呢,这人就被KO了。 他拨出一个号码:“人马座,过来处理一下。” 然后两人一路走到酒吧的后巷。 没有嘈杂的说话声,也没有喧闹的汽车声,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照不清时砚池的神情。 他蹲在地上,扭开矿泉水盖子,开始冲手上的血迹。 卫誉靠墙站着,似笑非笑地看他:“我发现你这人身体比嘴诚实。” “你上一次打架也是因为夏星晓吧,这么中二的争风吃醋你以后能不能提前一点告诉我,刚才我都忘了录视频,这种英雄救美的画面要是被星晓看见,说不定马上就以身相许了。” 时砚池把空瓶丢垃圾桶,几乎将不痛快三个字写在脸上:“我警告你,少给她添堵。” “那些难听话一句也别往她耳朵里传。” 卫誉啧舌:“哥们,你真是个纯爱战神。” 大姨妈 夜里十点, 周末的狂欢才刚刚开始,夏星晓也终于加班完毕。 下了直播就开始跟一个四十五分钟的长专题配音斡旋。 嗓子快冒烟了,麦克风要着火了, 电脑键盘快按碎了,才终于搞定。 满身疲惫地到家, 一进公寓门,初宁宁给她发消息, 问她睡了吗? 她打字:【还没有,怎么了?】 对话框上一直是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她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复,就拿了换洗衣服进浴室。 洗完澡做了基础护肤后上床, 初宁宁的消息躺在那里, 因为她没回,一共三条。 初宁宁:【高馨想要约你见面, 找到我这了。】 初宁宁:【星晓姐, 我肯定是站你这头的, 不可能答应她。】 初宁宁:【不过我怕她去找别人,就先给你透个口风。】 那时候的胸口是轻微起伏的, 这个名字在脑子里缓冲几秒, 她将额前的碎发往后捋。 她回:【谢谢, 我知道了。】 初宁宁想来是认识高馨的, 同时也是她和时砚池关系的知情人,夏星晓无意成为那个圈子里的谈资, 因此就没多说什么。 微信通讯录里不知什么时候跳出一个红点, 一个顶着XIN这三个字母的头像静静地躺在那里,添加消息里的留言是:【我是高馨,我想找你谈谈。】 指腹长久地停留在按键上, 踌躇了片刻后,她指尖轻轻地向左一划,把这条消息删掉。 页面切回到和时砚池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今天下午发的那条,她点进右上角的三个点,手指僵了几秒后,恨恨地锁屏。 时砚池又在黑名单里生死徘徊了一次。 脑子里同一时刻在考虑着另一件事,晚上胡思乱想的副作用就是——情绪控制又薄又脆,她把手机塞到枕下。 白天尚可用工作给大脑占满,不留一丝缝隙。可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柔软的枕头、舒适的温度、安静的环境,都不能让她进入睡眠,高馨这个名字让她在这个普通又不普通的夜里失眠。 什么时候睡着的不知道,第二天天还将亮未亮,手机在枕边炸响。 因为一夜没怎么睡,夏星晓觉得头疼欲裂。 “起床了吗?” 来自汪静的母爱召唤让她瞬间竖起耳朵,她清了清嗓子,睁着眼睛说瞎话,“肯定起了呀,我的生物钟多规律。” 爬起来去卫生间,发现来了大姨妈,荷尔蒙的紊乱又让她陷入了淡淡的忧伤。 晨光微弱,她重新躺被窝里晃一眼时间,还不到七点。 话筒那端传来各种小贩的叫卖声,汪静问:“今天想吃什么,我正好在买菜。” 夏星晓轻描淡写地把车刮了不能回家的原因,归咎给生理期不想动,这个理由总算把汪静打发了。 挂了电话后,手机屏幕停留在昨晚最后锁屏的界面上,那里面多了一条消息。 她眯了眯眼睛。 起床后的第一时间,她竟然收到了时砚池发来的:【好】 咬着的手指从齿间拿开,她指腹轻轻打下:【你想什么时候谈?】 刚打完,她又吸了一口气把字逐个儿删除。 凭什么? 凭什么他想什么时候谈就什么时候谈,现在是她不想谈了。 生理期的女人就是这么善变。 然后实在抵不过困意,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竟然难得地在周末睡了一个长长的回笼觉。 醒来之后不想做饭,就在APP上定了外卖,吃了一顿冒汪静之大不讳的垃圾食品。 早午餐吃得慢慢悠悠,她被MUSE 4S店的售后人员催着,说她的车已经修好了,让她去提车。 入秋半个月,天气偏凉。 夏星晓在丝质衬衫外又加了一件薄外套,下身是一条黑色的铅笔裤,长发扎成个高马尾,随着走动在空气里轻微摇摆。 售后小伙儿热情地接待了她,让她在贵宾区的沙发上等一会,自己去办理交接手续。 夏星晓点点头,百无聊赖地拿起一旁的汽车杂志,随手一翻,时砚池的专访扎扎实实地撞进眼里,这人怎么总是以“打酱油”的方式出现得莫名其妙,她默默地合上杂志。 展厅里播放的是好听的爵士乐,隔着一道玻璃门隐隐传到售后区。 服务人员很周到,给她上了杯热乎乎的巧克力,她正刷着手机,一片阴影兜头而下,夏星晓感应般地抬额。 不是方才的售后小伙儿,是一个年龄在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也穿着MUSE的工作装。 四目相对,夏星晓以询问的眼光看他。 中年男人嘴角勾起一个标准弧度,附着身子说:“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是这家4S店的经理,今天我们总部来检查,您能移步到展厅一趟,给我们充充人气吗?” 经理脸上一直带着笑意,生怕她拒绝地补充:“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要不您去试驾一下我们MUSE新款的车型?” “是MUSE 3S系列吗?”鬼使神差地,夏星晓问了一句,就是那款上次被她撞烂,现在还有个赔偿诉讼的车型。 对话一旦双向输入,拒绝就显得不通人情。 夏星晓扶额,这主持人喜欢乱接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售后区等待的客户被陆陆续续地请到了展厅,接待夏星晓的是个年轻男人。 MUSE真的很会搞销售,接待女性客户的一律是年轻帅气的男销售。 不知道是因为总部要来检查急于表现,还是误以为她是意向客户格外亢奋,小伙子热情地给她介绍3X新款的性能,说了一堆发动机、电池、扭矩、百米加速时间等数据性的专业术语。 夏星晓兴致缺缺,她上次来买车的时候,从进店到签合同交钱一共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实话实说,女性买车外形是第一要素,MUSE 3X小巧时尚,正好符合她的审美。 神游间,脚步声铺天盖地地袭来,经理以一路小跑的节奏赶到门口,将一行人引了进来。 光影里,一群人进了展厅,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一身黑色衬衫慵懒矜贵,外套在手肘上挂着,身后有阳光,周身镀着一层光晕。 店里的人齐刷刷地看过去,夏星晓也无意识地折身,时砚池的身影彻彻底底地挡住了她身前的阳光。 昨晚差点进了黑名单的人出现在眼前。 两人在第一秒的对视后,第二秒很有默契地错开了视线,一周前暴雨夜里的湿意和火花,倾倒而出。 手机在手心里攥出了潮意,连日来的酝酿才换来了此刻的平静,夏星晓深吸了一口气。 路过她身侧的时候,时砚池步伐不留痕迹地缓了下来,黑眸深邃、冷淡,无动于衷,带着人从她身旁鱼贯而过。 夏星晓扔站在原地,逆光刺眼,她因为眼睛发酸而收回视线。 听见他渐行渐远离去的动静,夏星晓下巴一扬,动作带风地打开就近车辆的车门,长腿一跨坐了进去。 他误会她的时候,她心里挺想解释的,但是一想到时砚池竟然是那样想她的,瞬间就觉得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再想念,她也能克制,这么多年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刚才热情的销售已经不知所踪,夏星晓坐在驾驶位上发呆,指腹无意识地放在车窗键上,玻璃窗发出咔咔的响声,摇上来,落下去。 时过境迁真的是件一厢情愿的事儿,同意谈谈的人不是他吗,现在这样装高冷是什么意思? “叩叩叩”车窗被人敲响,维修部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个文件。 “女士,您的车已经修好了,您签个字就可以提车走了。” 夏星晓点点头,这个地方她是一秒都不想待了。 开车门起身的刹那,一股温热的液体沿着小腹下坠,她脸色发白,蹙眉又后坐了回去。 一个足可以让任何女性社死的尴尬事件发生了。 夏星晓捂着腹部缩成一团,看着一脸探究的男性工作人员,喉口像堵了块面团。 好不容易等那股痛意过去,她咬着的下唇轻轻松开:“能不能叫个女员工过来。” “什么?” 工作人员脸上有种无奈,他确实没明白这位女士的意思。 “发生什么事儿了?” 人群之外传来一道男声,工作人员余光一撇忙一溜烟地躲开了。 时砚池手肘搭着西装,从会客室出来,穿过签约的沙发区,再踱进新车展示区,然后走到夏星晓身前,周遭的人都在看他,他视而不见,整个展厅里都被一种奇怪的气场包裹。 夏星晓双手捂着脸埋在方向盘上,发丝缝隙中依稀看见她通红的耳朵。 她只想低调地去一下卫生间而已,为什么要搞这么大的阵仗? 时砚池垂眸,夏星晓弱小又无助地缩在驾驶位上。 全场有那么几秒的屏息后,他单手搭在车顶,声音贴着她耳畔:“怎么了?” 夏星晓瓮声瓮气地抱怨,“你们整个MUSE都找不到一个女性员工了吗,一个小小的客户就需要总裁亲自接待吗?” 她倒先发制人起来了。 时砚池回身抱臂,深色寡淡:“不好意思,方圆十米,确实只有我一个活人。” 这句话一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层层叠叠,展厅立马空了 。 夏星晓等了半天也没见时砚池有动静,就知道这个狗男人肯定是想看她笑话,周围的员工也因为总裁气场退避三舍,她只能硬着头破求助:“你帮我叫个女生来。” 时砚池还是站着没动,他的视线无限拉长,没有边界,像是透过现在的她去看过去的她。 “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就不能第一个找我吗?” 这话一语双关,夏星晓听懂了,她抬眸看他,眼底覆盖一层浅浅的泪膜,像一汪宁静的湖泊。 在时砚池的灼灼目光中,她咬紧腔内的软肉,默默朝他伸出了双臂。 空气中静默了好几秒,时砚池袖长的手指拉开车门,将西装覆在她腰间,然后一手环上她的背,一手从她腿窝中穿过,把人打横从车里抱了出来。 如果说他们之间有一百步的距离,只要夏星晓能朝他走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时砚池都会走完。 一股熟悉的香味靠近,身体就悬空了,她如愿投入了那个朝思暮想的怀抱。 夏星晓窝在时砚池怀里,两颊红红地提醒,“我来大姨妈了。” 说完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话对于好久不见的两人来说,怎么总有点暧昧的提醒意味。 “我的意思是,我好像把你们那辆新车弄脏了。” 胸腔在震动,她似乎听见时砚池轻声笑了出来:“没关系,毕竟是大姨妈,我们得尊重长辈。” 笑得太大声,她用指甲抠他胳膊,时砚池嘶了一声。 听见老板的笑声,何煜抿一脸正色地让人把卫生间清场,又让店里的女性工作人员给“准老板娘”送了卫生棉,心里默默反思,前几天老板心情那么差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找夏主播来灭火。 他手指在原地小幅度地上下左右画着十字,佛祖保佑,两人快点和好吧。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展厅里,两个人慢慢走在光里。 确切地说是时砚池一个人在走,夏星晓是被他一路抱进休息室的。 要把人放在沙发上的时候,夏星晓勾着他脖颈没撒手,“别,会把沙发弄脏。” 时砚池冷峻眉峰弯出一抹笑,声音磁沉悦耳:“行。” 她眼前一晃,整个人就以抱小孩的方式,坐在了时砚池的腿上。 他倒是自己八风不动地坐在了沙发上,手掌一直贴着她的小腹,暖暖的。 “这不是把你裤子弄脏了……” “你不是要谈谈吗?” 有坐在别人腿上谈判的吗? 时砚池喉咙那的皮肤磨着她的眼皮,夏星晓根本无法顺利呼吸,他倒像个坐怀不乱的绅士。 她控制不住地发热,然后气急:“今天我气血不足,谈不了……” “唔……” 没有等她说完,带着熟悉烟草儿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兵荒马乱中,就听见他的那句:“星星,对不起。” 夏星晓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这个拥抱、这个吻都让她想哭。 人在什么时候会流眼泪呢,在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终于得到回报的时候,在明确感受到幸福的时候,在心疼的时候,在付出了一切仍觉亏欠的时候,在知道人和人分开就再也不会相见的时候,在失望无助内心有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心结的时候,眼泪就会涌出来。 那些在唇齿中难以措辞的无力,反倒没有肢体更善于沟通。 薄荷糖 下午的光线特别亮, 阳光细细密密地照进来,落在两人的侧脸。 之后的时间,细细感受他胸膛的起伏, 眼泪渐渐止住。 算算日子,她已经好多年没哭过了。 有人说, 人和人之间都有一座桥,它是用眼泪做成的, 真爱的升华就是眼泪。 多妙的比喻啊,爱就是很多很多的眼泪;泪水, 向来都是最难渡过的河流。 休息室依稀传来钢琴版的《I Left my heart at San Francisco》,音乐如晨雾般娓娓道来。 时砚池的大掌一直覆在她的小腹上, 给她揉肚子 , 已经揉了十几分钟,一副她不说停就会继续揉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他下巴靠在她颈窝上, 一直在她耳边道歉, 慢慢安抚她的情绪。 夏星晓反握住他的手, 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抽一记鼻子:“为什么道歉, 是你真的知道误会我了, 还是今天看我这么惨同情我?” 那天对峙中时砚池的怀疑, 让她始终耿耿于怀。 爱是意乱情迷, 也是江湖义气,她怎么可能与时砚池的仇人握手言和, 那也是她的仇人。 时砚池明白她纠结的地方, 大手抚过她的后颈,把她凌乱的长发绾在耳后,两人的额头对在一起。 “星星, 对不起,那天你离开之后我就后悔了,但我没有勇气追上去。” “我们之间不管发生任何矛盾,都是我的错,我都认。” 这句话太渣男了。 阳光穿过她的发丝落在他第二颗口子上,两人在咫尺之间对视,时砚池低头又要吻她,她侧头躲开。 “你想和我一起,你又选择不和我在一起,你没觉得从重逢开始,你整个人就一直特别拧巴吗?” 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家里的情况,夏星晓曾经一度徘徊在抑郁的边缘,那时候没有钱,她就去寻求校医室心理学老师的帮助。 那个老师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影响了你的情绪,你的焦点应该放在控制在自己的情绪上,而不是那个人或者那件事。 她就是靠着这段话熬过了漫长的黑暗时光,可这话在时砚池身上失灵了,他就是她的情绪开关,永远都能左右她。 时砚池没立刻回答,定定地看着她,像是真的在思考她的话。 他侧头想要摸烟,又发现裤兜口袋被夏星晓坐在身下,就这么堪勘地止住了动作,温热的掌心又重新贴上软腰的两侧。 “肚子还痛不痛?” 她摇摇头,眼睛不看他,盯着摸个虚无的点。 “你听过弃猫效应吗?”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孤独。 “一只猫被主人遗弃之后,再遇到新的主人会变得很乖巧,它在新的关系中会变得患得患失,它因为害怕被再次遗弃只能变得小心翼翼。” 心口起伏,长发微凌,夏星晓没有声响地咬紧下唇。 在这个浮躁而快速的年代,快餐式的恋爱太多了,好多人不知道自己在跟谁恋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恋爱,好像只是稀里糊涂地开始,索然无味后又马不停蹄地结束,再去奔赴下一场循环往复。 长达六年的跌宕时光,这样一个天子骄子自诩为弃猫,是把所有的身份地位抛诸脑外,甚至连自尊都碾压在她的脚下了。 回忆与现实交汇,一半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时砚池,一半是冷淡寡言的MUSE总裁,夏星晓喉咙干了一下:“时砚池……” 他无声地笑笑,像是被她的声音打断,从某种状态中抽离,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说:“我就是那只猫。” 几个字绕成一枚核弹,炸得夏星晓颅内升温,浑身都在发烫,非常烫。 那瞬间挺悲凉的。 一股情绪堵在胸腔,卡在喉口,眼眶开始泛红。 “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而他用气息截断她的话:“夏星晓,你没机会了。” “你再也没有离开我的机会了。” 他的眼睛像没开采过的黑曜石,还缠着一点红,在她心里种下罂粟。 抬头的那一秒,唇又被人吻住了。 意识很快变得混沌,夏星晓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在英国六年到底学了什么,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厉害。 唇痒、心痒、浑身痒。 腰上那股力量不甘心在原地逗留,沿着脊椎节节攀升,浑身像躺在云端,整个人要掉不掉的,只能被他引领,慌乱中她的手胡乱地摸了几下,然后处境变得更加恶劣。 穷途末路,除了他。 亲密关系真的既庞大又无形,多少恩怨情仇都化在这软绵的海潮里。 最后是肚子的响声打断了他的攻城略地,他埋在她的颈窝,声带震颤着:“老婆肚子饿,得去吃饭了。” 夏星晓耳朵下面一块地方凉凉的,潮潮的,以皮肤相接的地方为圆心,开始星火燎原般蔓延。 被抱上副驾的时候,她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时砚池越过半个身子给她系上安全带,然后发动车子,方向盘一拐。 两侧的街景快速向后移动,MUSE 4S店越来越远,她才想起一小时前,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夏星晓折身看他:“我是来拿车的呀。” 时砚池嘴角含笑,将她的碎发塞到耳后,“何煜会给你送到家楼下的。” “他的车技行不行呀?”自己的车还没让别人开过,她有点担心。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时砚池的笑穴,他笑得停不下来,眯着的视线落她脸上,朝她勾了勾手指。 “别管其他人,你老公车技好就行了……” 夏星晓愣了一秒,脸颊瞬间染上绯意。 狗男人不正经起来真的是,无时不刻都在开车,她睨了他一眼,警示他别恃宠而骄。 时砚池披着的疲惫一扫而空,“想吃什么?” “火锅。” 夏星晓打开电台,音响一秒连上了手机蓝牙,邓紫棋的声音传了出来,这是两人重逢以来,第三次听到《好想好想你》了。 他单手开车,另一手抓着夏星晓的手,两人的十指扣得特别紧,安静地听音乐,谁都没有说话。 到家楼下,时砚池解开安全带又要抱她上楼,夏星晓拒绝了。 她眼底水润,有些抗拒道:“我是生理期,又不是残废了。上次你抱我上楼被隔壁邻居看到了,之后他们看我的眼神一直怪怪的。” 他的手还扣在她腰上,“那你搬到我那去?” 夏星晓一把打掉他的手,“时砚池,你男朋友的印章才盖上不到一小时,我劝你珍惜。”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上楼换衣服了。 再下来的时候,夏星晓换了一条扩版的枚红色西装裤,挽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 时砚池把烟熄了,转方向盘上路,另一手递给她一杯热饮。 “什么?” 视线在路上,他自然而然地答:“你自己喝就知道了。” 喝一口,竟然是红糖水。 “哪买的?” “路口那家奶茶店。” “奶茶店哪有卖红糖水的?” “还有你老公买不到的东西?” 瞅他这幅德行,夏星晓掐他胳膊:“那店员是女的吧?” 车子停在一个红绿灯路扣,她喝一口红糖水,温温热热地一路暖到小腹:“我警告你,展现钞能力可以,出卖色相可不行。” 时砚池一边控方向盘,一边笑,最后穿过大半个城市,带她去了特有名的一家网红火锅店。 给她倒了热茶,涮了餐具,又调好了调料。 夏星晓除了点菜,就像个少奶奶一样,根本不需要动手。 他看一眼她勾的菜单,又洋洋洒洒地勾了七八样,好像三天三夜没吃饱饭一样。 服务员好心提醒:“两位不够了可以再加,不用一次性点这么多。” 时砚池双肘搭在椅子上,懒散地答:“有人很饿,吃不完我们打包。” 一团纸巾砸了过去。 夏星晓转头对服务员弯起唇角,“他点的菜麻烦都帮我取消,另外凉菜别放葱花,谢谢。” 一大桌子很快上来,时砚池吃了几口就停了,反倒是一直帮她夹菜。 两人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一直是这个习惯。喜欢看着她吃,喜欢看她因为一点点小快乐而满足的样子。 “时砚池,你为什么吃那么少?”她把小腿搁他膝盖上,用毛肚儿蘸了他特调的酱汁,熟悉的味道又回来了。 “今天抱我的时候,你都出汗了,是不是有点虚?” 夏星晓是懂得如何激怒男朋友的。 时砚池手里还握着她的脚踝,闻言立马晴转阴:“我虚?” “你别仗着亲戚在家,就肆无忌惮地挑衅我?” 亲戚? 夏星晓脑内还反应了一秒。 又是几团纸巾砸了过去,两人恢复了过去打打闹闹的样子。 酒足饭饱之后,时砚池在吧台结账,夏星晓顺手拿了两颗清口糖到外面等。 此刻正是晚饭的高峰期,火锅店外大排长龙。 几个面容姣好的女生在队伍里推来推去,蠢蠢欲动的燥热冲着某个方向来的,其中一个假意拿起手机,前置摄像头对着三人,咔嚓一声定格。 小九九被夏星晓一眼看穿:佯装在火锅店门口打卡,实则是把时砚池拍进合影里。 然后那几个人凑在一起,脸红红地商量谁去要电话。 顺着他们的视线撂过去,夏星晓不禁感慨:时砚池确实帅气得有些出类拔萃了。 个人高身段带感,痞帅的灵魂包裹在商务衬衫了,身上的雄性费洛蒙压都压不住,难怪让不同年龄段的女人们沉沦。 自己最先迷上的,不也是那张脸嘛。 她清了清嗓子,朝三人走过去,指指时砚池又说了几句话。 毫无意外的,三个女生一脸失望。 路上,两人手牵手慢悠悠地往停车场走,时砚池随口问:“你刚才遇到熟人了?” “不算吧。” “那是谁?” 夏星晓冷哼一声:“情敌。” 时砚池迈开长腿边走边笑,“你跟人家说什么了?” 她伸出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威胁她们,要是不把我男朋友的照片删掉,就把她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她语气恶狠狠地,可怎么看怎么可爱。 暧昧是一个很好的词,是为感情进一步做铺垫的,是感情中纯粹而美好的关系,但是他们真的分开的太久了,夏星晓要做一些很确凿的事情,让时砚池安心。 爽朗的笑声在夜里格外的清晰,时砚池长臂一伸把人按进怀里。 脑袋一撇,唇就又压了下来。 有种火真的是一点就着。 “乖,张嘴,你这样我很有罪恶感。” 狗男人能不能不要说话。 夏星晓的脸再一次爆红,整个人快要缺氧,身子一直往下掉。 时砚池搂住她的纤腰把人捞上去,另一手按住她的后颈,继续加深这个吻,她的嘴里全是草莓薄荷味儿。 不用看都知道他的表情。 气音贴着耳畔,时砚池说:“宝宝,薄荷糖应该这么吃才对。” 连连看 九月下旬的晚风丝丝凉, 一顿火锅吃得通体舒畅,把两个人的胃都熏暖了。 玄关里开了灯,暖黄的光晕染开来, 两个人的影子并在一起。 夏星晓先换了拖鞋进来,给时砚池拿一次性拖鞋的时候, 他站在原地别有深意地看着她。 “你先去躺一会,我去买洗漱用品吧。”他边说边折身往外走。 胳膊被人抓住了, 夏星晓歪着头看他:“你不会是,想要住在我家吧?” 时砚池勾了勾唇角没答, 表情值得细品,意思就是“不然呢?” 门在眼皮子底下“砰”一声关上, 夏星晓往他那撂了一眼。 “你的洗漱用具、换洗衣服什么都没有……” “半小时之内, 我全能搞定。”他语气轻飘飘的,霸道得很。 夏星晓指尖点上他的胸口, 一字一顿:“这位新晋男友, 容我提醒你一下, 我们爱情的进度条目前还在起点,容不得你这么快登堂入室。” 这女人变脸的速度比眨眼都快。 时砚池扬了扬眉梢, 一把将人箍紧, 语气里的危险意味极重:“你家我不能住?” 两人的呼吸相冲, 无声的潮涌在密闭的空间里翻腾。 夏星晓双颊发烫, 心思也不藏着掖着了:“求求你了大哥,我大姨妈还在, 你别来折磨我。” 胸腔再次震颤, 他笑得肆无忌惮。 被他这幅欠欠儿的不可一世的样子气到恼羞成怒,她捶他硬邦邦的胸膛,下死手, “再笑我弄死你……” “好,等你亲戚走了,一定要弄死我。” 又来了。 空气在烧,浑身都燥,夏星晓实在忍无可忍,拿了衣服进浴室。 水汽从浴室蔓延到客厅,她听见有电视响,播的是《财经快行线》的重播,然后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工作两年多了,每次在非工作场合看自己的节目,夏星晓还是有种羞耻感。 尤其是亲戚聚会的时候,姑父或者舅舅这样的男性长辈,特别喜欢把电视调到财经频道,一边看她的节目,一边和她讨论人民币贬值、美联储加息的话题。 表达者被误解大概就是主播这个岗位最真实的写照:表面风光、内心彷徨,她只是财经新闻的搬运工而已,并不是跺上一脚就能让华尔街颤抖的金融大鳄。 这个道理夏星晓强调了很多次,可惜一直不奏效,所以每次听到自己节目,她都有种生理上的反胃。 顺过茶几上的遥控器,她调到隔壁娱乐频道,各种欢乐的笑声传出来,这才觉得好多了。 和时砚池并排坐在沙发上,有种莫名的温馨在泛滥,心里一阵无声的潮涌。 茶几上放着两杯热茶,袅袅的水汽蒸腾在空气中,原来这就是家里的人气儿。 时砚池在研究药盒上的说明书,一盒一盒看得很认真,然后视线移到她脸上,摇了摇头:“药都不会买。” 之前病了几天浑浑噩噩的,徐行买的那袋子药一直撂在那里没收,她夺回那堆药塞进药箱里,避开他的目光,“备用药,所以每种都买了点儿。” 一板锡纸包裹的胶囊端在她眼前,上面有三个位置空了,时砚池嗓音干涸,“你前几天病了,对吗?” 他一副猜到了大概的样子。 夏星晓侧头靠在他肩膀,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小腹上,他的手指青筋明显,骨节分明,掌心温热。 “把你脑子里那些胡乱臆测的东西都赶出去,就是前几天降温了,有点小感冒。” “别人的男朋友这时候,不是应该说多喝热水吗?” 时砚池揉了揉她的头发,摸到一手水汽,没再说什么去卫生间找吹风机。 她喝了一口热茶,开始收拾药箱,反正有了吹头发的免费劳工。 最后整理了满满一袋子过期药出来,夏星晓把袋子往他身前一推,“看,没开封就过期了,我一年没吃几颗药。” “这也值得骄傲?”时砚池把吹风机放在一旁,一针见血地回。 她白皙的指腹抚上他乌青的眼底,“你回家吧,好好睡一觉,我们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重逢之后见到他,时砚池的整体状态并不好,全身总是被一种无法摆脱的疲惫笼罩着。 男人是该经历岁月的,可成长的代价真的太大了。 她从上学的时候就知道,时砚池是野心勃勃的狼,那时候单纯以为他想做出一番事业,后来才知道,他早就知道时序和纪碧云的事,一心想要快点独立带着他妈离开。 可意外来得猝不及防,这几年的血雨腥风让他尝尽了生活的苦与甜,回国之后他身上一直有个地方郁结着,现在两人在一起了,她想慢慢打开那道枷锁。 客厅安安静静的,暖黄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时砚池的掌心始终在她小腹,就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动。 “上次何煜还偷偷跟我说呢,说你工作起来没日没夜,三餐一点都不规律呢。”她小声抱怨。 “他什么时候跟你告状的?”时砚池搓搓脸,反而带了股少年气。 夏星晓抬起头,小梨涡随着警告若隐若现,“不准威胁我的线人。” “从今天开始,你的三餐我来督促,我的身体你来照顾,我们来日方长。” 最后四个字点到为止,又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时砚池把人抱进卧室,给她肚子上贴暖宝宝,又给她盖好被子才离开。 临走前,他在她额头上留下一吻,“过几天是我外公生日,我带你见见家人。” 夏星晓点头,总算把那位祖宗送走了。 今天的气氛太美好,她不愿意将自己和时砚池的关系变得复杂,因此,直到时砚池离开,她也没有问出那个问题。 高馨添加她的微信,为什么是来自他的名片分享? 第二天一起床,就接到时砚池凌晨发来的微信,说是国外收购的生产线发生了问题,他要出差一段时间。 复合后的两人虽然分隔两地,但是双方都感觉踏实了,周一上班的早上,她给远在英国的时砚池发了条信息。 食人星星:【男朋友出差的第二天:想他】 时砚池应该是在忙,只回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一路上通畅通无比,夏星晓踏进办公室的脚步都充满期待,脸上笑盈盈的。 老余扶了扶眼镜,不合时宜地提醒,“星晓,你这周要还潇潇的替班,连上三天别忘了。” 夏星晓浅笑回他一个“OK”的手势,一点都没影响心情地进了化妆间。 憋了好几天的八卦,化妆师又开始跟她输出了,她很给面子地附和了几声。 不过某些好心情总是会被不合时宜的人打断,化妆到一半的时候,老余敲开化妆间的门,神色复制地提醒,“星晓,MUSE的法务来了,好像要找你谈车辆维修费用……” “怎么不去找集团的法务对接?”她朝门口侧额。 “那人点名要见你。” 于是,来人呼之欲出。 “我知道了。” 夏星晓视线重新落屏幕上,她在玩一款连连看的小游戏,两个相同图标消掉的时候,屏幕上“嘶嘶滋滋”的音效特别解压。 时砚池还在几万公里外的英国,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上门了,她弯起唇角安抚欲言又止的化妆师:“今天的妆帮我化得稍微浓一点。” 被惊动的付卫东中途拐来了化妆间,看她仍然在八风不动地化妆,急得团团转。 “星晓,别让人家等太久了,一会聊的时候态度好点,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栏目组,最好是协商解决。” 夏星晓知道,付卫东所谓协商解决的办法,就是MUSE自己花钱。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脚步一顿猛地回头,“你说,会不会是《财经快行线》被顾源集团抢了赞助的事儿,MUSE不满了,才会这时候上门。” 见他为数不多的头发彻底甩乱,头顶露出空荡荡地一片,化妆师在一旁偷笑。 夏星晓慢慢悠悠地补刀,“肯定是呗,要不然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顾源集团官宣合作之后,人家法务就来了。” 付卫东一副意欲解释的企图样儿,可半晌也没能给自己找到什么体面的借口,只能逞强道:“一会让老余给你拿个偷拍设备,记得全程录像,别掉他们陷阱里了。” 游戏又过了一关,夏星晓心情大好,视线再次对上化妆镜里的付卫东,“总监,您去忙节目的事儿吧,这事儿先交给我,回头需要跟MUSE走什么官方手续,您再出马。” 付卫东点头,只能先这样了,希望夏星晓和时砚池的同学交情,能让MUSE轻拿轻放,别闹得太大,那就难看了。 于是,就这样让所谓的“MUSE法务”等了半个多小时,夏星晓才姗姗来迟地去了一楼咖啡厅。 电梯里接到时砚池电话,他应该是在酒局上,能听出来声音带着酒后的雀跃。周遭有别人推杯换盏的喧哗,他跟酒桌上的人说,小点声,我要打电话。 原来心心念念的人,真的有感应。 夏星晓提醒他少喝酒,两人闲聊几句就挂了,她一点没提MUSE法务来找她的事儿。 不过因为时砚池的这通电话,拨开了一丝萦绕在心头的乌云,但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尚未可知。 她刻意全妆出场,乌黑细眉配上红唇,五官艳丽立体,一席鹅黄色职业套装,搭配JIMMY CHOO金色细闪高跟鞋,硬生生地把一双玉足抬高了十公分。 颈上带着一条项链,一枚戒指卡在锁骨中间,骨相极美。 那是以前和时砚池定情时的情侣戒指,她周末的时候翻了出来,因为主持人采访和出镜的时候是不能带戒指的,她就把它当成吊坠带。 高馨坐在咖啡厅的角落,还是以往的装扮,楚楚大眼配上一身白裙,我见犹怜。 她应该也是急迫的,否则不能深夜里不停地添加那些好友申请。 一个柔弱,一个明艳,两人像是暗中约好的较劲儿。 夏星晓拉开椅子坐她对面,带着几不可见的歉意,“不好意思,刚才正在上节目,我来晚了。” 高馨把已经失温的咖啡推过去,雪莲般的小脸有些苍白,“没关系。” 她认真打量眼前的女人,和上次卫誉会所见到的不同,今天的夏星晓美得令人心惊,连随意散发的头发丝都是精致的,她微微垂下眼睑。 时砚池最近的变化太大了,上次目睹两人的相处模式让她心惊,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时砚池。从英国到海城,这么多年的等待,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她不想没有价值的付出,所以必须要让眼前的女人知难而退。 夏星晓喝了一口凉透的咖啡,皱皱眉,招呼服务员重新做了两杯过来,红唇脱口而出:“高秘书现在还兼职MUSE的法务?” 她眼睛轻眯,优雅妩媚的神态,连高馨都觉得迷人。 高馨有些尴尬:“因为你一直不肯见我,我才会借了这个身份来的。”视线落在夏星晓颈窝上的坠子时,她有些微微失神。 那个戒指她见过,就藏在时砚池卧室的床头柜里,她在别墅里陪伴何韵的时候去他房间偷看过很多次。 夏星晓笑了笑,“不好意思,高秘书,我实在找不到私下见你的理由。” 高馨没回答她的话,冷不丁地出声:“他对你很好吧?” 她只想问,并不想听到回答,因为她没留任何间隙地喃喃自语:“我们在英国朝夕相处了六年,他一直对我也很好,我以为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了。” 一段话说得情真意切,带了千百种柔情,夏星晓心里梗了下。 “可见了你我才知道,有些好是不一样的。你跟我是完全不同的人,可他跟你在一起的样子跟在英国的时候很不一样,原来那才是真正的他。”她眼里的光泽渐渐暗淡。 夏星晓完全没办法接话,她没料到高馨打的是柔情牌,反倒宁可她咄咄逼人一点。 “有本事的女人找男人解决问题,没本事的女人才找女人,对不起,我真的很没有本事,所以求求你,把他让给我好不好。” “我真的爱了他好多年。” 半斤八两的人没办法互相安慰,看着高馨一秒就白的脸,夏星晓没比她好受到哪儿去。 “可是我也不能没有他……” 像被人抽走了七情六欲,她面无表情地说。 和他分开的六年里,她会莫名其妙地掉眼泪,走在路上会突然崩溃,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她的心像七层塔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一直敲扣着同一个人名字。 “不是我比你坚强,我就能承受失去他的痛苦的……” “所以,很抱歉。” 高馨眼睛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眼眶很红地直直盯着她,“所以你要和我抢他?” 见她变成了这种态度,夏星晓反而松了口气,她抱臂淡淡地看着她。 “我珍惜所有的相遇,也尊重所有的失去,可时砚池是一个人,不是一个我们两人可以抢来抢去的东西,他有自己的判断,更有自己的选择权。” 高馨在她的视线中抬头,然后慢慢说,“何姨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你们之前分手,何姨就对你很不满了,我上周已经把你和纪碧云的合照发给她了,你看你能不能过她那一关?” 她手里有王牌,相比方才的示弱,现在的高馨才是真正的不好惹。 夏星晓哂笑一声。 时间过得真快,上一秒她还对她略有愧疚地缅怀过去,下一秒已经要应对由她掀起的婆媳大战了。 这种直接对立的口舌战才适合她们,局面又悄无声息地变成了该有的样子。 她比自己想象中平和,气定神闲地说,“有些事情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 反正生活早就面目全非了,还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吗?她曾经退缩过,也曾经怯懦过,但随着重逢之日起,她便怀揣着“定不让两人的感情落空”的想法。 高馨厌恶她油盐不进的态度,她蹙起眉头,态度比她更冷:“我讨厌浓妆艳抹的女人。” 白色长裙旋出一个好看的弧线,她一转头走了。 重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夏星晓还在回想高馨的话。 原来爱情真的捉摸不透,它一会是天使,一会是恶魔,而所有人都是它的玩物。 女朋友 上午录制《财经快行线》国庆特别节目, 邀请了几位行业大咖,畅谈中国印象。 一直聊到灯光暗了、摄像机关机,几人还未尽兴, 嘉宾们对夏星晓的印象极好。 某机构金融研究员出演播室的时候,对付卫东竖大拇指, “夏主播做主持人可惜了,妥妥一个金融行业排头兵。” 夏星晓扶额, “您快别抬举我了,我就一班门弄斧的……” 不知道是曾经的经历, 还是天性使然,抑或是双子座丰富的内心世界, 她在采访别人的时候, 总是有探寻人心的敏感触角,大脑会自动生成一套采访体系。 起初靠的是为数不多的人格魅力, 后来是交流中逐渐渗透的信任, 也是个玄妙的过程。 送走了几位嘉宾, 她脚跟不落地赶去了化妆间,今天要拍一组国庆主题的宣传物料, 财经频道的所有主持人都会到。 夏星晓进去的时候, 女主持们已经不声不响地换上衣服开始化妆了, 服装师正在角落熨一条低胸礼服, 荷叶边的鱼尾设计很是别致,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服装师动作一顿, 脸上瞬间有些尴尬:“星晓姐, 这条裙子潇潇姐已经选了。” 夏星晓披着淡淡的笑意,也不在意,将漏下的长发捋在耳后, 然后在衣架上慢慢选。 跟娱乐圈的明星类似,电视台主持人的咖位也有鄙视链,节目地位代表着主持人的地位,同一节目内就是论资排辈,温潇潇比她资深先选礼服,她没什么异议。 拍摄的服装造型是红色主题,她挑了套中规中矩的无袖修身长裙,换上后倒有种飒爽御姐的味道。 把一字肩故意拉下半边,她自拍了一张半身照发朋友圈,仅对时砚池可见。 这几天,忙忙碌碌的俩人隔着时差,竟然没说上几句话。 没过多久时砚池留言:【我的】 屏幕上同步跳出一条消息。 时砚池:【你是真听话呀,我不让你穿露背的,你就穿一件低胸的?】 夏星晓对着这句话,唇角不自觉勾起,故意回:【你怎么总是对我的衣服指指点点,穿衣自由是新时代女性最基本的自由。】 时砚池:【别挑战我的自制力,那东西在你面前基本为零,你的穿衣自由会限制你的出门自由。】 狗男人抠抠搜搜的,还敢威胁她,她打字:【所以呢,你要怎么应对?】 隔了好一会,时砚池才回:【还能怎么办,自己求来的老婆,只能宠着呗。】 后面补了一句语音过来:【回去穿给我看,宝宝。】 化妆间里层层叠叠的骚动在耳边聒噪,那两个字掷地有声地从他嘴里念出来的时候,低哑的嗓音蕴含万般深情。 耳根微微发热,点进他的朋友圈,几年都没有动静的地方刚刚有一条更新。 文字特别直白:我女朋友,认识一下。 配图就是夏星晓刚刚的照片,不过很小气地给她礼服的胸口位置加了一颗爱心。 爱来时切切听闻,和旧的人种新的花,不惧回声,时砚池还跟过去一样,爱得坦荡而真诚。 手机在手心里攥着,她提着礼服去了室内摄影棚。 主持人们陆陆续续地进,三五成群地聊天,红衣服和绿幕背景配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强光照得每个人的肤色都亮晶晶的,夏星晓打了一圈招呼后,抱着双臂站在灯下,继续玩消消乐小游戏。 徐行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幕,他笑了笑:“把影棚的射灯当成浴霸用,你可真是别出心裁。” 夏星晓紧急过关的当口,正好被旁边人手肘刮了一下,点错了卡通图标,她啧了一声。 差一点就过关了。 徐行的视线一直落她脸上,调侃道:“用不用帮忙?” 夏星晓慢悠悠地退出游戏,“不用了,我舅妈家的小外甥是个高手,分分钟帮我通关。” 红西装搭在手臂上,徐行微微松了松领口,“你外甥多大了?” “六岁。” “你连他都玩不过?” 这语气很难说不是嫌弃。 夏星晓别头,“徐哥,真不是小瞧你,你也玩不过我外甥。” “要不你带我跟他比比看?”徐行反问。 这句话的涵义就多了,夏星晓的眼神不跟他对上,手指在机身边缘敲了敲,话题转得生硬:“算了,我还是让我男朋友帮我。” 时砚池光明正大地官宣她的身份,她肯定也要把身边的花花草草彻底斩断。 余光里感受到徐行的灼灼目光,睫毛上好像结了一层汗,很沉。 “啪啪啪”,摄影师鼓掌唤回大家的注意力,“先拍合影,再拍节目照,最后拍单人照,大家按照顺序站好。” 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了,氛围变得暗潮涌动,主持人的官宣照,最难的也是排位。 跟某知名杂志慈善夜的明星C位之争有一拼,谁不想卯足力气出一出风头。 位置调整了七八分钟,温潇潇才姗姗来迟,裸露在外的肌肤雪白,编了个蓬松的辫子,很有少女感。 她踩着细跟鞋直接挤进徐行和夏星晓两人中间,嘴角含笑,天真有邪。 两人狭路相逢,互看一眼后很快别开视线。 摄影师仍在大声调整每个人的最后站位,她充耳不闻,稳稳地站在C位,别有深意地对夏星晓说:“人呐,最好认清自己的位置。” “我懒得给你讨论地理问题。” “都傍上靠山了,没想着再上一步吗?” “把你的内心世界藏好,我怕脏了我的耳朵。” 温潇潇挎上她的手臂,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所以最冰清玉洁的就是你。” 夏星晓现在对别人挎她手臂的行为有生理性的厌恶,浓郁的香气也熏得她头疼,她换了一个抱臂的拍照姿势,“确实不像你,谁都能睡得下去。” 这句话,淡淡地,从她的嘴里说出。 看似随意,实则戳中了温潇潇心里的一个点,撕破了她最后的遮羞布。 后面栏目组内的拍摄中,摄影师调度了好几次,两人一直零交流,最后只能叹着气决定靠P图解决。 付卫东中途来了一趟,吩咐摄影师,“多拍点,把年历的照片一并带出来。” 这人在物尽其用上是有点天赋的。 折腾了整整一下午才把所有的宣传物料拍好,夏星晓扣着额,困得想打哈欠儿。 终于熬到拍完,她提着裙子走出影棚,路过办公室的时候,女编导满脸艳羡地喊她,递上一大束粉色玫瑰。 “花店小哥找不到人,我帮你签收了。” 办公室里各种眼光都在打量,各种耳朵都竖起来了。 时砚池就是这么老奸巨猾,人虽然在国外,但是存在感很强,每天都有大束玫瑰送到台里,同事们都在八卦她最近的追求者。 她轻声道了谢,捧过花继续往化妆间走,脚步随着花香愈加轻盈。 一进去就看见站在阳台上抽烟的温潇潇,还穿那条低胸的红色礼服,裙摆被风刮得扑簌作响,她双手抵着栏杆,指尖有猩红火光,白色的烟气刚从嘴边漫出,就被刮散。 夏星晓折身,准备换个房间换衣服。 温潇潇听见声响回了头,勾起红唇露出一抹笑,“你都听说了?” 只能怪电视台的圈子实在是太小了,夏星晓即便对她没有什么探索欲,也总有人在她耳边说各种八卦,无意间求证到的乱七八糟的细节,让她把故事拼凑了个大概:王台有了新宠,温潇潇被甩了。 头发在风里扬,她眼底带着落寞地直视她,“应该很开心吧?” 夏星晓拢紧身上的外套,往她那走。 高楼风寒,海城灯火通明的夜景就在脚下,她靠在栏杆的另一边,“金话筒奖不是明年三月才出结果吗?” 温潇潇抖了抖烟灰,“别装了,你不知道那奖怎么来的吗?” “你自己都知道怎么来的,现在失落个什么劲儿。”夏星晓嘲她。 温潇潇转过身,面向阳台外的夜风,“我毕业就到L省卫视了,一共跟了他五年……” “你自己愿意当小三,现在有什么好抱怨的。” 打火机的盖子在手中一开一合,风很大,火苗总是乱窜。温潇潇目视前方,“我家里穷,大学四年一直想出人头地,从来没谈过恋爱。他堂堂一个台长温柔体贴对我嘘寒问暖,他说欣赏我的才华,他说和老婆早就分居了,他说离了婚就会娶我……” 最后呵笑一声:“全都是骗我的。” “已婚渣男骗无知少女,这不是他们典型的话术三件套吗?” 她这是被身份滤镜糊了眼,就王台那副尊荣,脸颊无肉塌陷,体格单薄瘦弱,剔除他的身份,温潇潇就是瞎了也不可能看上他。 夏星晓看着她风里的侧脸,觉得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她正想安慰她,结束这段不伦的关系,好好开始新的生活吧,温潇潇又缓缓吐出一句话。 “金话筒奖,他的现任别想拿走。” 夏星晓那句话又咽了回去,心里对她的同情也都收了回来。 冷风呼呼地刮着,她把手插进兜底,抽一记鼻子:“你想做什么?” 温潇潇侧头,眼神很有劲儿:“夏星晓,你想拿奖吗?” 定心丸 九月末的夜晚, 月朗星稀。 阳台上烟雾袅袅,自指尖倾泻,随着一呼一吸, 忽明忽暗地照亮两人的脸庞。 夏星晓转回身子,软腰抵在栏杆上, 秀眉微皱,“奖项给我这个宿敌, 和你那个情敌,有区别吗?” 她真不懂温潇潇奇葩的脑回路。 “怎么,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样的好事你也不感兴趣?”温潇潇抖落一节烟灰。 半座城市的霓虹灯亮起, 红色车灯连成一片, 主干路开始堵车了。 主持人界最具含金量的奖项,就这么轻飘飘地被人拿出来博弈, 夏星晓通过这场谈话, 清晰地看见隐藏在权利圈下的层层操作, 她销声如哑。 说实话,想要, 但是好像, 又没那么想要了。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发现, 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或者说这只兔子在五年的时候里,游走于各种权利圈子, 早就浴火重生淬炼成了一只小黑兔。 她哀悼了三秒好不容易对温潇潇攒起的同情心。 夏星晓在原地冷笑, “金话筒奖,我想要的话,我会自己去拿, 我不想成为你们PLAY中的一环。” 胳膊搭在栏杆上,温潇潇朝她吐了口烟,眼神像是在看天外来客,“我没听错吧?” “有人拦着不让我拿奖,有我拦着不让那个小妖精得奖,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只有把这个奖项锁在你身上,我才放心。” 夏星晓睨她一眼,“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几句描述,现在这个奖项特别廉价。” 温潇潇把烟头按灭,“申报时间还剩两个月,拜托你努力一点,搞出个拿得出手的大新闻,只要你能进入决赛圈,你家时总就能为你保驾护航。你不是讨厌暗箱操作吗?那就靠实力去拿奖。” 看上去最惨的人偏偏是幕后操盘的人,夏星晓别过头看阳台外的高楼大厦,光怪陆离,像吞噬人心的怪兽。 “神经!” 又吹了一记凉风,她转头离开。 一连三天连轴转,总算把之前的欠债还清了,明天开始恢复正常的排班。 坐进车里,微微平复了一会后,她开始翻和时砚池的聊天记录。 秋意幻化成露,思念如蒹葭苍苍,夏星晓有一种强烈的心悸,原来这就是重新拥有爱人之后的想念。 算算时间,现在是英国的凌晨,她发了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空气中有风声,呼啸在耳边。 快八点的时间,海城的天已经黑透了,屏幕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没指望他能这个时间回消息。 登录购票APP去看海城到伦敦的机票,单程十六小时,只剩公务舱了,真的是肉疼。 她跟时砚池才分开了三天而已,相比之前的六年简直如白驹过隙,可某种疯狂的念头像盛夏里的爬墙虎,丝丝扣扣地盘进心脏里。 食人星星:【我去英国找你。】 做了决定的那刻,心马上安定下来,夏星晓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马上切进订票软件买了最近那班飞机,回家后就开始收拾行李箱。 明天上午有采访,她可以把行李箱放车里,结束工作直接去机场,周五就能见到时砚池了,真是一个完美的安排。 洗澡上床后就开始出神,兴奋地睡不着。 年少时喜欢的人,兜兜转转还能重逢,她觉得是天赐的运气。 刷微博的时候,发现顾源集团官宣冠名《财经快行线》的那条帖子,抽奖小程序提供了栏目组的年历作为奖品,付卫东已经狗腿地去评论区互动了。 MUSE的官方微博没有任何动静,想必这次时砚池的出差行程仍然不能透露,照片还是上次签约的合影照,看了一会儿心浮气躁。 与此同时,手机开始震,撂一眼屏幕,她把电话挂耳侧。 “喂。” “想我了?”细微的电流声里,喑哑的男生带着晨起的慵懒。 夏星晓说话不拐弯,“想了,我要去找你。” 笑声隔着屏幕传来,他说,“宝宝,往返三十几个小时,我舍不得你这么辛苦。” 那端有水流声传来,他应该是在洗漱。 “我不”,她不由自主地半撑起身子,“从我的穿衣风格,你也能看出来,我这个人不听劝吧?” 时砚池:“你乖一点,好不好?” 话筒里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夏星晓不再说话,等了三秒,他妥协了,“我把行程压缩一下,坐明晚的飞机回去。” “那我周五就能看见你了?”胸腔撞得七零八落,她撑着额,嗓音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撒娇。 “是。” 时砚池的话像一颗定心丸,定住她蠢蠢欲动的心。 挂了电话,更亢奋了,明明想要快点睡,眼睛闭上了,脑袋却闭不上。 手机叮一声响,又收到一条消息:【周五,老公接你下班。】 糟糕,这下要彻底失眠了。 时砚池在英国也连续几晚失眠,除了时差的原因,困顿疲乏中,就是想她想得厉害。 复合后的第二天就出差,感觉真不爽。 好不容易劝住了让她别来英国,他自己反倒归心似箭了。 从高中时他就知道夏星晓是个有主意的姑娘。 注意到她源于高三秋季运动会,这是每年体育委员最卑微的时刻。 一到课间,体委就像一个活雷锋一样,帮人打水、买零食、甚至还提供陪同上厕所的服务,就是为了让大家报满项目。 他们班是尖子班,不说都是书呆子,也差不了太多,对各种体育项目是真的不擅长,班里体力稍好一点的,也就打篮球那几个。 时砚池勉强同意了体委的软磨硬泡,报了四百米和标枪。转眼间体委又站夏星晓面前,大饼画得天花乱坠。 那姑娘认真地问,现在还剩什么项目没人报? 体委说现在没人报的就是三千米、跳高和铅球,说完还挑了挑眉,故作高深地告诉夏星晓,最抢手的就是跳高,一定要抓紧机会。 她点了点头,同意报跳高。 体委把她名字写上,一溜烟地跑了。 周围的同学也不提醒,都一脸坏笑地看着她被骗。谁都知道,跳高起码得腿长,她这一米六出头的小身高……也就是重在参与。 从那天起,一到下课,夏星晓总是第一个出教室,然后上课铃声响前,最后一个回来,大家都以为她是有韧性,比赛之前临阵磨枪地训练。 运动会当天,跳高比赛检录的时候,真相大白了。饶是喜欢装高冷的时砚池,当天也乐得半死。 十六个班的女子跳高比赛,整整齐齐地都是一米六身高的参赛选手,看台上发现的人都在爆笑,说现在跳高还分量级了,这是矮个儿组…… 最后夏星晓凭借着1米3的“佳绩”,取得了银牌的好成绩…… 时砚池终于明白她最近在忙什么了。 跳不高怎么办?去找跳得更矮的人做对手就好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十六个班的选手都被她搞定了。 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姑娘的灵魂与众不同。 那时候,他情窦未开,也不知道什么是动心。后来的很多年他心里都没再走进过别的姑娘,他才恍然大悟。 时砚池下楼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停车的声音。 维多利亚式飘式窗台上种满了三色堇,爬墙虎和院子里的樱桃树连在一起。 何煜拐进了别墅门前,保姆张嫂出来开门。 “小煜,进来等,少爷已经下来了。” 一楼壁炉前,何韵穿着旗袍坐在沙发上喝茶,手边放着条艳色的披肩。 “这种花色,还是你们小姑娘穿好看!”何韵笑盈盈地跟高馨聊天。 “怎么会,我们出去逛街,柜姐不还说您是我姐姐嘛!”高馨柔着声音反驳。 时砚换的电话时不时有消息进来,他边下台阶边回消息。 两人循声朝楼梯看。 “一天到晚这么忙……下次让馨馨跟你一起回来,她自己一个人坐飞机我不放心。”时母忍不住抱怨。 “何姨,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再说了MUSE年底的销售压力很大,阿池刚接手国内工作,特别忙,回国这段时间没你照顾他,他整个人都瘦了。”高馨懂事地说。 说到底还是心疼儿子,何韵忙吩咐保姆准备早餐,其实饭菜早就做好了,就等着时砚池上桌了。 时砚池坐在餐椅上没多说什么,张嫂的手艺很好,照顾他们母子多年,早餐做的都是他爱吃的。 高馨倒了杯牛奶放在他面前,撑着腮看他,“马上就是十一长假了,我陪何姨住几天再回去?” 时砚池脸颊徐徐地动,眼皮都没抬,沉沉地“嗯”了一声, 高馨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最后没开口。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雨刷忙碌未歇,伦敦又下雨了。 驱车离开奇满别墅,路过Barnes Hospital的时候,时砚池盯着窗外吩咐何煜,“订今晚的机票回海城。” “KOMORE那边的合同还没签?”何煜提醒他。 新能源汽车的关键在于电池,MUSE要成立自己的负极实验室,需要借助KOMORE的技术,现在他们狮子大开口,老板拉锯了几日还没谈妥。 时砚池靠在椅背上,眉心微蹙,明显耐心已经耗尽。 “谈判的条件一分不让,今天不签,那就永不合作。” 要几次 周五凌晨下了一场小雨, 又降温了。 上班路上,正巧迎着阳光,初秋的清晨, 阳光打在身上,温和不刺眼, 向光而行的一段路,有种被充了电的惬意。 今天本来没有工作, 临时又被老余叫去台里,心情好, 所以对温潇潇的又要她替班行为和颜悦色,甚至还有精力开始调侃:“我们的当家花旦今天又是什么请假理由?” 老余斟酌着回答:“潇潇皮肤过敏要去医院, 那个专家号特难挂, 小夏你就理解一下。” “有诊断书吗?” 这种去医院的借口,温潇潇一年里至少要上找十几次。 老余支支吾吾地息事宁人, “还没看医生, 哪来的诊断书?” “那看完医生, 记得让她发诊断书哦。”她气定神闲地补刀。 雨刷器刮落挡风玻璃前的落叶,夏星晓启动车子去台里和他们汇合。 因为凌晨的那场小雨, 空气中还隐隐有着湿意, 马路上有喧嚣的车鸣声, 她和拍摄团队一下采访车, 就听见有人唤她,“星晓。” 循声看过去, 是海城日报的首席记者徐璐, 两人以前经常在各种活动遇到,关系还不错。 夏星晓快走几步,匀加速上前, 视线在场地里扫了一圈,“徐姐,什么签约仪式要在艺术空间里进行?” 徐璐勾着她的肩往里进,“据说贵星科技的老板以前是个暴发户,所以现在格外追求美和艺术……” 两人相视一笑,进了展厅。 古典乐在空间里流淌,整个场地是灰色调,从印象派到野兽派,从抽象派再到现实主义,展品从油画、版画、中国画,再到陶艺、珠宝和乐器。 夏星晓今天化了淡妆,头发束成马尾带了一对珍珠耳环作为装饰,上身白色针织衫,配上墨绿色的丝绒百褶裙,游走在场地中,格调莫名很搭。 她有点打破之前对主办方的偏见了,贵星科技让所有的与会人穿越东方和西方,从过去走向未来,最后进入签约大厅的设计, 别出心裁。 签约活动的宴会厅也不拘一格,用镜子和光线设计成了时间和空间的凝固感,大屏幕上的主题为:错觉。 周遭人都在拍照打卡,她也拍了一张发给时砚池,然后留言:【你偶像的主题】。 时砚池的偶像是爱因斯坦,从高中起,就经常听他提起“光的盒子”。他那时候常常感慨,可怜的爱因斯坦,一生中有两个重大发现,一个是广义相对论,一个是量子力学,这两个理论在实践领域都取得了巨大成功,可遗憾的是,它们是完全相悖的。 物理少年当时经常坐在空无一人的球场看着天空,咳,是看着宇宙,畅想那个能统一两个理论的简易方程式…… 追忆过去总让人心情愉快,见他没回复,夏星晓默默收了手机。 笑声萦绕在人群中,她朝几个熟人打了招呼,然后和徐璐按名牌坐好,她前面赫然写着“温潇潇”的名字。 余光中有灼热的视线打量她,夏星晓迎上去后,那人又默默地调转了方向。 是卢晓彤,王台的新宠。 她是今天活动的商务主持人,是谁牵桥搭线的不言而喻,老男人滥用权利追求女人的一贯作风,当初也是靠这招儿拿下的温潇潇。 她正在跟主办方Re稿,一身精致职业装,粉黛红唇,眼尾下耷有种很熟悉的无辜感,那瞬间就明白了温潇潇装病的原因。 如果说两人都因为背后的各种势力无法角逐今年的金话筒奖,是不是自己确实可以靠作品博一搏呢,夏星晓在心里这么捋着思路。 做完采访,活动进行到尾声,她终于收到了时砚池的消息:【我下飞机了】 一秒都坐不住了,浑身上下开始火急火燎地痒,老余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啊?” 老余用下巴指前排坐着的人,压低声音:“一会儿还有个大咖过来,主办方的意思是,让我们节目给做个专访。” 他拍了拍兜,“车马费都拿了,稍微配合一下,反正也不一定会播。” 其他媒体开始陆陆续续离场,夏星晓撂一眼时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老余一愣,“说是在路上了,你赶时间?” 在心里火速骂了一遍温潇潇,她有点燥,“没有。” “那你一直看时间干嘛?” “谁看时间了?” …… 被她的指鹿为马打败,老余扶额,“当我没问。” 夏星晓吸口气给时砚池发消息:【你到台里可能要等我一下,我在外面采访,一会儿才能回去。】 他没回,打电话,不接。 十分钟后,空荡荡的艺术空间里,就只剩他们一家媒体了,不敢面对夏星晓质疑的目光,老余选择带着摄像师去拍别的素材。 清冷的灯光下,她站在莫奈的《滑铁卢》前,开始对时砚池进行信息轰炸。 走廊外有脚步声传来,还有窗外的风声。 夏星晓没有回头,她抱着采访麦克,注意力全在手机上。 “咳。” 循声看,眼前一下闯进一周未见的人,心火在烧,口干舌燥。 时砚池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视线无限拉长,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地害羞。 时砚池没提前告诉她那个大咖就是他,甚至她已经开始怀疑整个采访流程都是这人在搞鬼。 声东击西玩得挺好。 从各种细节上都能看出来,他是赶过来的,微喘不匀的样子和风尘附着的眉眼,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夏星晓就扑了过去。 时砚池把她抱起来关在身上,走到一个拐弯处,强势的吻就落了下来,五分钟后,他埋在她颈边喘粗气。 “鼻子是做什么用的,把我当呼吸机了吗?”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夏星晓抬额就和老余四目相对,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懵了,差点从他身上掉下去。 时砚池的手臂铁钳一样把人紧紧地锁在怀里,他抬起头,一手抬了抬,一手还托着她的臀部,淡定地跟老余打招呼:“我来接她下班。” 老余看他俩的眼神就像头条上最火的绯闻男女,但话却说得很艺术:“采访一天了,小夏确实累。” 完了,真的没脸见人了。 然后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被抱走了,他额前的头发因为大步走动而散开,额心就这样暴露在天光下,那个时候,夏星晓的整个心都是麻掉的。 上车后她还是维持大脑短路状态,“不是说要给你专访吗?” 时砚池眼里有种赢她一局的坏模样,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回家专访。” 这句话撂下,他笑意不变地专心开车。 夏星晓一下就懂了,手开始抠他腿上的肉,他假装求饶。 这个时间路上通畅无比,时砚池把车开得飞快,偶尔的喇叭要把人的耳膜穿透,而她只能听见两个人心跳声。 下午两点四十分的时候,两人进了夏星晓的家门。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他们已经进入气氛。 衣服落了一地,从玄关一路延伸到卧室。 时砚池扶着她坐在自己身上,没几分钟再把她抱在怀里,又几分钟后再反压回去。 十指被他扣得紧紧地,他在她身上施力,额上的汗随着一记一记的动作慢慢滑落,脖子上的指环吊坠被他撞的起起落落,他眼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来覆去,那种很烫的感觉又来了。 她的手揽上他的腰,两人胸口隔着几公分的距离,他将指环衔在嘴里,再落回颈项的时候,指环被捂热,链子却被空气灌冷,冰火两重天。 看他一眼就像沾染了酒的欲望,醉意不声不响地发酵,夏星晓变得不像自己了,她大胆地下意识回应,理智全部缴械投降。 时砚池这次一点都不温柔,他太想她了,两人把对对方的想念都融在身体上。 他的唇始终包裹着她,越来越放肆,越来越用力,哪哪都在用力。 游泳不会缺氧,但是这个一定会缺氧。 大概是她可怜巴巴的无效反抗终于让他心软,也可能是察觉到她真的是呼吸困难,嘴巴开始向下攻城略地。 安静的空间里,会把喘息声放大,他轻弄慢捻,再用力驰骋,不断用两种极端折腾着她。 房门紧闭两小时,期间,两人的手机都响过,但没人顾得上。 完事后,时砚池抱她去浴室洗澡,又是一顿折腾。 夏星晓的嘤咛声隔着门板传出来,“你到底要几次?” “是谁让我养精蓄锐这么久的……” 他嗓音沙哑:“我身上的力气不用在你身上,要用在哪里?” 真正洗完澡出浴室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夏星晓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时砚池正在研究她家里的微波炉,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外卖,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上面有她抓出的红痕。 所有的关节好像都瘫痪了,她拖着一双废腿坐下,下一秒面前就被人倒了杯热茶。 “喝点水。” 她开始瞪他,时砚池又在笑,手指碰到她唇角的时候,她的瞪眼变成了不受控制的眨眼,他把黏着的发丝绾到她耳后。 夏星晓嘟着唇开口,“以后我们一周最多见面三次。” 时砚池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把热好的餐盒一一拆开,筷子送进她掌心,就差没喂饭到她嘴里。 见她还不动,他蹙眉,“不合口味?” 她茫然地摇头,注意力被他搞得七零八落,聚不成焦。 他把筷子一放,要拿手机再点。 夏星晓慌忙制止,“别别别,再点真的吃不完了,这家饭菜很好吃的。” 为了让他相信,在他的眼风中,她夹了好几口菜。 时砚池不看手机,也不吃饭,就这么明晃晃地盯着她,一副要看她彻底吃完的样子。 吃的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开口,“是你搬到我家,还是我搬到这来?” 莱诗邸 “同居?” 夏星晓看他, “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分开这么久,你还想撇开我自己潇洒? 时砚池撂她一眼,把茶叶包从茶壶里捞出来, 晚上喝浓茶,怕她睡不好。 “我这儿太小了, 装不下你这尊大佛,况且这套房子我妈有钥匙, 她随时可能会来。”顺着自己的话,夏星晓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不由得心有余悸,她可不想被人捉奸在床。 “那就住鹿鸣公馆。”时砚池言简意赅地做决定。 “你住的那地儿太偏了, 离台里好远……”她下巴撑在膝盖上抱怨, 整个人还是虚,都快懒成一滩水了。 只有她才会嫌弃城市巨富聚集的别墅区太远, 时砚池连人一起打包到卧室, 开始给她穿衣服,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撑着额头不动, 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意思是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时砚池不答, 一副保持神秘的样子, 亲自上手给她穿好衣服,然后拿上车钥匙出门。 上车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多, 夏星晓收到条短信:“今天看见卢晓彤了吧, 我说的事儿你好好考虑一下。” 温潇潇还没打消那个念头。 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她回了个“我不”,再抬头时, 车子已经停在某个公寓的地下车库。 锁车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旋了两下,两人下了车,时砚池撂一眼她屏幕上回的短信,“遇到什么麻烦了?” 斟酌了几秒,她决定实话实话,他们的情路蜿蜒曲折,实在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时砚池过来牵她,把她手机塞自己兜里,“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就走流程正常申报,有老公在,没人能暗香操作你。” 然后把这点事彻底抛一边,他下巴斜斜,往电梯间一指,“上去看看。” 夏星晓知道自己是撬不动他的口风了,索性就不再问,被他牵着走。 莱诗邸是这个片区的高级住宅,商务区里难得的低密多层洋房,小区都是大户型,200-500平不等,一梯一户据说四万多一平,。她当年租房子的时候,这个小区中介都不带看。 电梯停在四楼,也就是洋房的顶层四跃五,时砚池输指纹开门,然后挪了挪身子让她先进。 “这是你的房子?” 夏星晓在墙上找开关,“滴”一声响后,房间里的灯悉数亮起,玄关、客厅、厨房一一亮起,很精致的现代风装修。 “你的。”时砚池用脚关门。 “我的?”夏星晓原地折身,纳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反应过来。 “你是看多了霸道总裁的,要开始送车子房子小行星了吗?”她揶揄他。 时砚池拉开沙发上的防尘罩,开始找遥控器,“我们谈恋爱那么久,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开心吗?” 夏星晓穿着一件奶白色oversize的连帽卫衣,一双腿笔直修长,就像个在校大学生。 发丝微微晃动,她看他,“什么时候?” “带你吃好的,玩好的,给你付账的时候。” 夏星晓有一瞬间的怔惊,“我们俩是谈恋爱,本来就是对等的付出,我干嘛让你养呀?” “你要是真能软下身子让我养,就好了。”这话挺多层意思的。 时砚池终于找齐了遥控器,按一下,电动窗帘缓缓拉开,L省广电大楼出现在空旷的落地窗前。 月亮的清辉下,楼体的灯光秀正在上演,莱诗邸距离她上班的地方,直线距离五百米。 夏星晓眯着眼,视线追着他的动作,“这房子你什么时候买的?” “两年前。”他单手插兜走过去,站在她身侧,两人一起看窗外夜景。 室内无风,心里却刮着一道夹杂着湿意的风,呼啸着,覆盖着安静的一切,夏星晓将长发往后捋,“为什么?” 她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两年前莱诗邸开盘,也是她初入L省卫视的时间。 胸口不着痕迹地一起一伏,眼里的情绪千汹万涌,在柔和的灯光下,凝成一道温柔的边。 时砚池将人扯进怀里,掌心顺着背脊慢慢摩挲,口气是实打实地居高临下:“你以为提了分手就能甩掉我?” 尾音刚落,夏星晓的眼眶里就聚满了水汽,嗓口堵了块石头似的,说一个字都疼。 这么多年来她一个人心里走过千山万水,做了很多没人知道的、艰难的权衡与抉择,她以为那些晦涩、昏暗的过往,是她一个人的莽撞,原来时砚池一直在等她。 “要不是米斯特那边的一个项目正好到了升级的节点,两年前我就该回来了。隔着八千公里,让你等我,确实对你不公平……” 别人都说他的要的东西极致而苛刻,所以总是难以如愿。 回英国的日子他总算想明白了,因为他不愿将就。 所以才会在不愿将就和不能如愿中反复地失落,既然他心里的那扇门,只有名为夏星晓的钥匙才能打开,那就让她在自己的跑马地里撒欢儿地跑吧,反正他总要回来的。 时砚池顿了顿,像是抓住她把柄一样,语气变得恶狠狠,“一回来就让我看见你和别人相亲,真该收拾你一顿。” 夏星晓反手搂着他的腰,哑声说:“你不是收拾了吗?” 两人同时笑了,都意会了“收拾”的内涵。 时砚池亲了亲她的眼睛,“中秋节,我带你去见我外公。” “见过双方家长后,我们就订婚,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站在初秋的晚暮中,凝视那片鹅蛋黄的亮光,两人在落地窗前拥抱。 那些隔着距离的爱意,那些难以诉说的情欲,那些克制不住的想念,都被他握紧的手、尽在耳边的呼吸、拥在怀里的宠溺和小心翼翼的温柔所融化。 在嘈杂的世界角落紧紧相拥,拥抱真的可以治愈一切。 再次回夏星晓家后,时砚池没有走,看样子他也不打算走了。 两人腻在不开灯的卧室里,喘息中带着哽咽,他毫无羞耻心继续“收拾”她。 一晚上半睡半醒地睡到隔日。 窗帘没拉严,阳光从缝隙里探进来,墙壁上光影晃动,卧室里温润宁静。 时砚池多年如一日的生物钟是七点钟起床,软玉温香在怀,他也就放任自己睡下去了。 天亮的时候,没忍住,又要了她一次,夏星晓后面是真的怕了,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蝉蛹躲得远远的。 小蚕蛹的睡姿不太好,整个人贴在床边边,半掉不掉的,时砚池长臂一伸,想把人搂进怀里,她哼哼唧唧地不让碰,他半是威胁半是哄地折腾好久,总算如了愿。 这辈子的耐心都给了她了。 九点一刻,扰人清梦的电话在枕头下炸响。 时砚池撂一眼电话,吻上怀里的娇人,“宝宝,你妈妈的电话。” 但凡换个人来电,他都替她接了,偏偏是那个不太好惹的丈母娘,以前送星星放学的时候,他曾亲眼所见,汪静拧着夏江的耳朵进家门的场景。 夏星晓自然是醒不过来的,严重缺觉加体力不支,她翻了个身,又把脑袋埋他胸口。 把她乱蓬蓬的头发捋顺,他轻轻摇她,“汪静女士来电话了。” 关键词触发响应机制,夏星晓睁眼,一瞬间睡意全消。 她把手机从时砚池手里接过来,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心虚地调整了几下呼吸,指腹缓缓滑开屏幕。 “妈。” “上周不回来,这周也不回来吗?”汪静一如既往地大嗓门,继续抱怨,“是不是还没起床,我早晨包了野菜包子,现在给你送过去?” 夏星晓瞬间弹坐起来,连连拒绝,“不不不,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正好隔壁家姗姗要去逛街,可以给我捎到你家。” 她心虚极了,平日里的伶牙俐齿收得紧紧地,“我要回去,都两周没看见我爸了,我想他了。” 对面滞了几秒,然后说:“行,那我不许他出去打麻将。” 挂了电话,她开始推时砚池,“快点起床,我得回家一趟。” 室内的气息还残留着石楠花的味道,地上是七零八落的衣服。 时砚池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有点无语,“你慌什么?” 有半秒的反应区间,晕乎乎的感觉渐渐沉淀,夏星晓歪歪脑袋:对呀,慌什么?她现在是二十六岁,又不是十六岁。 被子从两人身上滑落,时砚池痕迹明显的上身就这么扎扎实实地撞进眼底,她捂住眼睛,“你快点把衣服穿好。” 他大笑,笑声烧着夏星晓的耳朵,渐渐蔓延到脸上。 夏星晓忍不住把手指露出缝隙,暗中欣赏帅哥穿衣。 时砚池开始一件一件地穿衣服,黑衬衫配上西装裤,肩宽腿长,身上的肌肉不多不少,正是她喜欢的程度,赏心悦目。 拿枕头下手表的时候,他把夏星晓一起捞了过来,美玉无瑕的肌肤白得晃眼,上面都是他留下的红痕,他心情大好地抓下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整个人都是你的,正大光明地看。” 闻着被子里属于两人共有的味道,她心里淌过一丝暖流,遗憾归遗憾,所幸没有错过。 车子启动的时候,已经临近十一点,电台里开始播双节的喜庆音乐,再有两个工作日,就要进入十一长假了。 夏星晓突然想起件事,她问:“卫誉哪天结婚?” “十月十六。” “她未婚妻邀请我当婚礼主持人。” 他单手打方向盘,另一手和她十指紧扣,不甚在意道,“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喘出一丝紊乱的气息,她看了时砚池两三秒,“卫誉跟你说的?” “你虚什么?” “谁虚了……” …… 最后绕了半座城,到了海角巷。 下车后,时砚池牵着手把人领到后备箱,“不知道你家里人喜欢什么,我就什么都买了点。” 夏星晓眼睛瞪大,这哪是点儿啊,宾利那么大的后备箱,都快被他塞满了,她甚至看见了几个橙色的盒子。 “别告诉那里装的是爱马仕?” 时砚池给她一个“你眼神不错”的赞许,然后开始往外拿礼物。 怎么还有人参?夏星晓要疯了,按住他的胳膊,“你不能上去。” 两人站在风口,凉风一阵阵地刮过来。 那双黝黑的桃花眼,懒戾垂着,时少爷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拒之门外过,满脸求哄暗示。 感觉到言语上的贫乏,她鞋尖磨着地面,假装看不见他的不情愿,“我还没跟他们说过有男朋友,现在直接带了个男人回去,我怕他们一时接受不了……” 时砚池的表情捉摸不透,她定定看着,等他一个反应。 他按住她的肩膀,情绪深沉,“下次来,我是一定要上楼的。” 亲一下 时砚池手上没松力, 将人拉到眼前,目光笼着她,“在这亲一下你的男朋友。” 夏星晓愣了一下, 视线扫过周遭,“在这?” 他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正把衬衫袖口折回小臂的位置,浑身慵懒矜贵, 比她高了一大截,那画面怎么看都是他占上风, 而她是被欺负的那个。 可就这么一个低冷寡淡浑身充满危险气息的大男人,一开口却是委委屈屈的:“不让我上楼拜访丈母娘, 连点补偿都没有吗?” 窸窸窣窣的视线四面八方射来, 她回,“不要, 影响不好。” 时砚池不可思议。 他身居高位, 谈得都是过亿的项目, 情绪向来不太外露,此刻却被人赤.裸裸地嫌弃了。 “夏星晓, 我见不得人吗?” 这是他第三次对此产生质疑了, 从称呼上, 也能看出他带着情绪了。 夏星晓眼里有瞬间的犹豫, 不过目光再移向频频侧目的三姑六婆,那点踌躇又瞬间被风刮得烟消云散。 “毫不夸张地说, 在这亲了你, 分分钟就传我爸妈耳朵里,我的名声可就真的毁了。” 她的眼睛澄澈明亮,细白的手指勾勾他的手心, 又轻又柔地靠在他耳畔安抚,“回去补偿你,好不好。” “不好。” 软腰被他一把箍紧,时砚池压着脾气狠狠地吻她。 他才不管什么名声不名声,他恋爱谈得正大光明,两人做的也都是情侣该做的事儿,他不准夏星晓还给自己留退路。 夏星晓挣扎了半天,还是被扣得紧紧地,忍无可忍咬他的唇,时砚池还是不减力道,贪婪地攫取她的呼吸。 电话又响,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汪静的夺命连环CALL。 她无语地掐他劲腰上的肉,他才皱着眉松手,不过少爷脾气还在,情绪在眼底堆砌,下颚骨都在用力。 秋日暖阳,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刺目的光线倏地一暗,夏星晓拉低他的颈项,不偏不倚,一抹软糯覆在他唇上。 “乖一点,男朋友。” 时砚池…… 汪静从阳台上探头的时候,眉头紧紧皱起,“星星,你不接电话,在楼下磨蹭什么呢?” 夏星晓好说歹说刚把时砚池哄走,现在正看着手里的人参礼盒发愁,这会听见汪静声音,她浅浅地舒一口气上楼。 文心兰的香气馥郁,夏江正在浇花,汪静接过她手里的人参,眼神一秒就变了,从里到外地打量她,“夏星晓,我和你爸的身体好得很,你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做什么?” “我男朋友送你们的。”夏星晓轻描淡写地回,她别开眼睛换鞋,只留半个侧脸给汪静,不跟她对视。 蒸锅还冒着热气,夏江盆栽放回花架上,正要笑眯眯地开口,被汪静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房门“咣当”一声响,夏星晓被人拉进了小卧室。 一进门,汪静先把卧室通风的窗户关了,夏星晓神经骤然绷紧,“妈,你关窗户干嘛,房间里都是荠菜味儿。” 汪静性子急,直接拉了椅子坐她对面,环着手臂,摆出一幅审讯的样子,“你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头疼,该怎么说呢?确实有男朋友了,还是以前那个…… 当年分手的时候,汪静虽然没有多问,但也从她日渐消瘦中嗅出那么点端倪,当时她只说两人聚少离多感情生变,细节没交代太多。 夏星晓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最近才确定关系的,我改天带回来给你们看看。” 汪静动作不变,表情犀利,“这人什么条件?” “就一个上班族。” MUSE总裁也算是上班族吧。 “没了?”汪静压着脾气再问。 她脑袋嗡嗡的,只想快点结束对话,“等下次带他回来,你们见到就知道了……” 夏星晓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拧了一记胳膊,“你是跟什么见不得人的男人交往了?说话支支吾吾的。” 汪静糟心地看她,“多大年纪,做什么的,家里父母什么情况,这些你倒是具体讲讲呀。” 嗓门一声比一声亮,问得夏星晓头皮发麻,最后决定如实招供,“就跟以前那个……条件一样。” 汪静眼睛瞪大,“你说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心口起伏,沉着地应对她妈风雨欲来的目光,“我男朋友是时砚池,我们复合了,他对我很好。“ 汪静细细地揣摩了一下她的表情,正要开口。 “我这辈子非他不可。”夏星晓补充。 汪静收嘴了。 她还记得夏星晓的上一段感情,那时候债主天天上门,为了筹钱家里忙得焦头烂额,时砚池是提过要给他们家还债的,可两人家世差距那么大,某些恩惠受了将来一辈子抬不起头,她想想还是拒绝了。 后来两个孩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分了手,她只知道向来爱笑的夏星晓那阵子很沉默,失意肉眼可见,她也算有心理准备,毕竟和那样的人家谈谈校园恋爱可以,谈婚论嫁几乎没什么可能,因此她什么都没问。 “你们俩之前分手有没有原则性的问题?” 悬三根指头在耳边,夏星晓发誓,“没有出轨、没有小三,就是聚少离多。” “你之前不谈恋爱,也都是因为他?” “嗯。” “看你那点出息。” 汪静撇撇嘴,表情很难说不是嫌弃,“刚才楼下那车里的人是他?” 夏星晓点点头,原来她妈什么都看到了,被人抓了个现行的感觉真不好,睫毛上凝了一层汗,她避重就轻地回,“他买了好多礼物,非要上来拜访你们,被我拒绝了,我想怎么也得提前跟你和爸爸说一下的……” “还行,算你不是个恋爱脑”,汪静用手指点了她额头一记,“夏星晓我提醒你,你已经二十六岁了,这个年龄不适合谈那种没有结果的恋爱了。” 汪静收住表情,冷哼一声,“如果他真的想跟你有结果,就按习俗走。先带着你去见他的家人,然后才能上女方家里的。” 说到这,她顿了顿,“不过他的家庭情况,可够复杂的……” 没想到汪静的反应这么平静,夏星晓有一瞬间的怔惊,她手指抠着床单一角,“她妈妈常年在国外,他说十一带我去看他外公……” 对这个安排尚算满意,汪静松了口气。 还想再说什么,夏江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老婆,蒸锅里的水是不是烧干了?” 汪静骂骂咧咧地起身,临出门前转过头来,目光一聚,落她脖子上。 “结婚之前,你别给我搞什么事情来。”提醒的话点到为止。 夏星晓无端缩了缩身子,她早晨出门前已经检查过了,没留下什么痕迹,不过被她妈妈这么无端一看,多少有点心虚。 汪静睨她一眼,手指狠狠地点了点她,“注意点分寸。” …… 两人复合的消息已经小范围地蔓延开了,好多这两年才认识时砚池的朋友,都在到处打听夏星晓是何许人也,竟能把眼高于顶的时少爷给收了。 卫誉不堪其扰,这阵风最近都往他这儿刮,因为没人敢向当事人求证,只能明里暗里地跟他打听,然后讳莫如深地传。 卫家和何家的老宅挨着,两人从小一块玩到大,时砚池昨晚没约出来,他今天左手拎着瓶红酒,右手拎着几只大闸蟹直奔鹿鸣公馆。 反正醉翁之意不在酒,意思意思得了。 按了半天门铃,门打开了。 时砚池一身灰色麻布睡衣站在门口,体态上吊儿郎当,神情上慢条斯理,视线撂一眼他手上吐着泡泡的大闸蟹,眉毛一挑,“你来干嘛?” 卫誉想要摸摸鼻子,发现没手,于是举起大闸蟹在他眼前晃,“今儿早上刚从阳澄湖空运过来的,吃个新鲜。” 时砚池穿着拖鞋,留出身后空间让他进门。 “你跟星晓复合了?”卫誉直接问。 “嗯。”时砚池言简意赅地答,然后懒懒一指厨房方向,自己慢悠悠地坐回客厅沙发。 电视音量不大,他按了几下遥控调台到L省卫视的财经频道,熄屏的手机在掌心一翻,他给夏星晓发了条消息:【晚上几点回来?我去接你。】 那头显示正在输入,时砚池掳过茶几上的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支烟,昨天跟夏星晓在一起,他一直忍着没抽。 烟雾氤氲在周身,他倦怠感十足地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英国的行程被他压缩,长途奔波睡眠严重不足,昨晚和夏星晓一起,搂着她怎么可能睡素的,他下午准备在鹿鸣公馆补眠,没想到这人不请自来。 手机滴一声响。 食人星星:【我妈让我住一晚,我明天回去。】 时砚池沉默几秒,直接把电话打过去,“不行,没你我睡不着。” 夏星晓没惯他毛病,直接把电话挂了,发来一条消息:【有你我才睡不着!!!】 卫誉看着眼前男人不自觉上扬的嘴角,突然觉得大闸蟹不香了。 他把大闸蟹丢进水槽,开冰箱拿了几罐啤酒过来,把啤酒往他面前一推,“喝点?” 屏幕扣下去,时砚池抬眼,顺着酒瓶看看他,“大白天的喝什么?” “反正时少爷晚上也叫不动。” 卫誉坐他对面,自顾自地拉开拉环,“呲”一声响。 “阿池,我挺羡慕你的。“ 他喝一口,易拉罐往身边放,”以前就觉得什么真爱啊,白月光啊,真俗,看见你和星晓,我才发现,我他妈才是那个俗人。” 指尖的烟草烧着,时砚池声音平淡,“南槿挺不错的。” “她啊,确实挺不错”,卫誉牵动嘴角,“就是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 “怎么说呢?” “其实挺公平的。” 又一口啤酒下肚,又苦又涩。 “所有人都说我们合适,家世门第,男才女貌,又从小认识知根知底儿,确实太他妈的合适了。” “可是想到往后的日子就这么过了,我感觉不甘心……” 窗外的风呼呼刮着,树影婆娑,时砚池把烟按进烟缸,拉开一瓶易拉罐,气泡上冒。 他不太擅长安慰人,男人之间也不讲究这个,适当地调整了一下同理心,他说:“你是不是真得了婚前恐惧症?” 卫誉喝啤酒,“可能吧。” 喝了两口酒开始忆往昔。 “当时你和夏星晓,我和苏岑,是让人羡慕的两对……” 太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时砚池觉得有点魔幻,他和夏星晓复合让卫誉想起了自己的前任? 对那个嗜钱如命的拜金女,他可说不出什么好话,斟酌会儿尽量不伤害发小儿情谊,“你俩跟我俩情况不一样。” 卫誉忽然就笑了,笑意不达眼底,“苏岑回来了……” 一句话像是炸雷,在头顶轰响。那人怎么回来了?还偏偏是在卫誉结婚前。 时砚池警铃大作,“阿誉,你脑子可别不清醒。” 卫誉不答,自顾自地回忆,“当时她胆子特别小,像个小兔子一眼,动不动就眼睛红红的,我们一起去迪士尼那天晚上,漫天烟火下,她竟然大胆到当众跟我告白。“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在那双黑色眸子里看到了最美的烟花。 烟火向星辰,所愿皆成真,他曾发誓一定替她守护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就是这样一个胆小羞怯的女孩,为了跟娱乐公司签约,爬上了老板的床。 卫誉一口气闷完,眼睛红红的,“我没你命好,星晓能等你六年,我他妈一眼没看好,她就跟别人走了。” 时砚池对大学之前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那时候时序和“白月光”纪碧云在一起,何韵身陷抑郁而不自知,天天.朝他发泄负面情绪,他所有外界的感知都是夏星晓带给他的。 他劝卫誉慢点喝,可惜不奏效。 电视上正好开始播放《财经快行线》的重播,夏星晓的画面扎扎实实地撞进眼里,时砚池拎着易拉罐跟他碰杯,“阿誉,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 晚上八点,夏星晓洗漱完就上床了,昨晚被时砚池折腾得狠了,从下午开始她就一直哈欠连天。 汪静给她送热牛奶的时候意有所指,“呦,谈上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开始养生了?以前不是天天熬到五更半夜的,今天这么早就睡觉呀?” 半干半湿的头发披在肩后,夏星晓不接她妈阴阳怪气的话,她靠着床头,接过牛奶敷衍着,“我上周赶十一特别节目,一直在加班。” “特别累。”她强调。 汪静没多说什么走了。 嗡~嗡~嗡~电话接起的时候,夏星晓已经睡意朦胧。 “喂。” 电话没声音,她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正准备挂断,对面传来一个尴尬的男声。 “星晓,我是卫誉。” “阿池喝醉了,你能不能来接他一下?” 以为他下午消停了,没想到在着等她呢。 她撑起半边身子,揉着额头问:“在哪?” 暮色凝重,华灯初上,客厅的光柔和地落时砚池肩身上。 卫誉草草看他一眼,还有他脚边那两个小易拉罐,这人靠在沙发上,空气里的酒气几不可闻。 他清咳了一声,对着话筒无语,“在鹿鸣公馆。” 夏星晓:…… 屏保照 夏星晓打车到鹿鸣公馆的时候, 还没下出租车,就在降下的半窗里精准地看见两个熟人。 她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男朋友正和卫誉一起在别墅区门口等她。 穿着一身睡衣,身体挺拔如松, 额前的碎发在夜风里荡着,视线清清明明。 还真是一个“醉鬼”呢。 她无视时砚池付款的动作, 飒爽地带上车门,不下车了, 对出租车司机说,“来错地方了, 麻烦给我送中山路广电对面。” “啊?”出租车司机有点摸不着头脑。 时砚池笑,胳膊搭在车顶, 降下半个身子, “星星,我醉了。” 卫誉在一旁尴尬找补, “对, 他这人特能装, 醉了根本看不出来。” 夏星晓捂着脸,没眼看, 这场戏她真的唱不下去。 默默升上车窗, 下车。 卫誉演戏演全套, 叮嘱她, “记得给阿池冲杯蜂蜜水,要不然明天起床会头疼。” 说完就拉开车门, 上了她那辆出租车, 还不忘提醒时砚池,“明晚吃饭,你记得把我车开过去。” 出租车的尾灯还没走出视线, 夏星晓就感觉肩头一沉,时砚池整个压了上来,稚气地把她抱怀里,“星星,我难受……”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醉的人。 夏星晓做出最大的让步,好声好气地哄,“能自己走吗?” 她把人从后背扯到身侧,牵他手,“我们回家。” 夜风吹着,扑簌在两人身上,路灯斜过肩膀,在地上拉出一对长长的影子。 时砚池浮着雾气的眸子陡然晴明,曾经走过的路,即使上陡山下水海,依然不得其所。 所有让人羡慕的权利、地位、车子、房子,都是绚烂的色彩和装饰,夏星晓的拥抱才是他回家的唯一入口。 走到半路,时砚池喊住她,“星星,你帮我打个电话。” 夏星晓一脸茫然,“啊?” “我手指头冻僵了。” 夏星晓无语地看着这个娇气包,从他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一下屏幕,亮了,递过去让他解锁。 时砚池两手插口袋,给她一个“自己解锁”的暗示。 “那我乱输了,手机锁了可别怪我。” 夏星晓一边走,一边在屏幕上按数字,她的指头动得缓慢,玩笑般地输入时砚池的生日。 解锁失败。 中式路灯照亮一座座白木栅栏,空气中有蔷薇的香气,路过转角石砌的时候,她开始输第二组密码。 9、7、0……她手指按下一组数字,时砚池始终长久地看着她的动作,6、2、1 静谧的夜晚,“喀嚓”清脆解锁声传来,六年前两人的合影照,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进入她的视线。 照片被他设置成了手机的桌面,密码是她的生日。 细枝末节让人发软,夏星晓伫立在原地,抬头看额发被风吹乱的时砚池,视线对上的刹那,心口不留痕迹地起伏。 那时候的唇是抿起来的,也明白了这人的用意:他要以一个透明人的姿态跟她坦诚以待。 “直接看你隐私不太好吧?”她声线甜得让人浑身发软,假惺惺地把手机递回去。 时砚池受用得不得了,耐心地看着她,也不嫌风大,“没办法,密码被破解了,只能让你看了。” 夏星晓脸上一直带着笑意,“求我。” 他长长一叹:“我求你查我的岗。” 既然他把女朋友查岗的权利交到她手里,夏星晓也没打算客气,正大光明地从上到下排查手机和微信通信录,“你该不会提前把我不能看的都删掉了吧?” 脚步愕然止住,时砚池把人捞回来,嗓音有点哑,“我这六年里加的每个异性都在这里,你要是想知道来龙去脉,我可以给你讲个三天三夜……” 话落,抬眼,两人在咫尺间对视。 也是在这时候,看见这人无名指上的戒指,是和她一样的情侣款。 双手挂他脖子上,夏星晓毫不犹豫地吻上去,“我男朋友好棒,这是奖励。” 当天晚上,时砚池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什么才是他要的奖励。 汗湿的头发黏在额头,她又羞又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节制?” 施力骤然停止,会把喘息放大,他弓下身子,凑到她颈窝,“中医说了,跟爱的人在一起睡觉,是大补。” …… 第二天逛家具城的时候,夏星晓始终恹恹地,时砚池牵着她倒是步履轻快。 “我那房子是租的,买什么家具?” 时砚池眉峰微挑,“我搬到你家去,难道不应该为了隆重欢迎我,给我置办点家具?” 夏星晓想了一会,眸光艳潋地看着他,“要不我们还是各住各的吧。” “你不想负责?” 赶快捂住那张口无遮拦的嘴,“负负负,买买买。” 家具没选好,倒是看中了一款很有氛围感的壁炉灯。 棕色的造型,火焰会跳动,深灰色燃尽的木材纹理,虽然不会真的发热,但是靠近就觉得浑身暖融融的。 夏星晓抱着不撒手,眼巴巴地看着他。 时砚池去付款,中途卫誉发了晚上聚会的时间地点。 “晚上一定要去吗?” 夏星晓抿抿唇叹了口气,她撑着额头问,“我好累……” 时砚池没错过她的表情,低哄:“今天的局是卫誉攒的,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以后的局你去不去都随你,好不好?” “难道不是以后别让我那么累吗?” 夏星晓下巴一抬,拿他以前的话堵他,“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别搞色.诱那套,你不吃?” 时砚池继续没脸没皮地笑,“没办法,谁点火谁灭火,谁让你要开发呢?” 默默给他一肘,继续逛。 最后,挑剔的时少爷给她的廉价公寓,换了一张十万块的新床垫,才满意地离开了。 下一场在CRUSH,还是上次的包间。 时砚池一路拥着她进门,马上就是一阵刺耳的鬼吼鬼叫。 来的人特别齐,都是时砚池的私交圈,不需要应酬,互相介绍了一圈就各玩各的,气氛很轻松。 包间里有一面镜墙,倒影出两人的穿着,时砚池是白色针织衫配了黑色西裤,夏星晓是黑色吊带裙外面罩了见白色短款毛衣,两人往人堆里一站,都是活脱脱的衣架子,出奇的登对。 路晓宇很会拿捏气氛,啧一声,“上次还是行情,这次就是嫂子,时哥下手真快呀。” 他和夏星晓见过四次了,也算半个知情人,知道这姑娘在时砚池心里的地位。 时砚池一直牵着她的手,跟大家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夏星晓。” 朋友们闹腾了几下,他回几句痞话,心情肉眼可见的好。 包厢里早都玩嗨了,文卓清清亮亮的嗓音在角落响起,“星晓,过来唱歌。” 时砚池揽着她的肩问,“要去吗?” 那边是女生圈子,夏星晓没什么扭捏矫情,直接就过去了。 时砚池翘腿坐下,笑得神清气爽,车钥匙在食指上绕了两圈,他问:“卫誉呢?” 一哥们嘴快,“被一个大美女叫走了。” 路晓宇往他方向靠了靠,压低嗓门:“不对劲。” “那女人一进来,誉哥的脸色就变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那个样子。” 时砚池沉了沉眸,他知道那女人是谁了。 再转头撂夏星晓的方向,她感应般地回视,然后朝他做了个鬼脸,时砚池忍俊不禁,看了一会儿才被路晓宇拉进牌局。 被他盯得双颊像烫出一朵烟花,夏星晓羽睫半垂,脸上潮热。 没人唱歌了,点歌台自动播放《Fahre》,前奏一响,微醺感直接拉满。 Tonight i am diving in,no matter how far i fall …… 文卓还是一身辣妹装,黑色一字肩毛衣配超短裙,看似保守,侧身的时候,整个后背白花花一片,就靠一条金属链勾着。 她跟着音乐节奏抖下巴,问她:“喝点什么?” “苏打水,谢谢。” 沙发微微弹跳,文卓坐她边上,“唉,男人真是我们喝酒路上的绊脚石……” 一女生好奇,“你家祁善也不让你喝酒?” 文卓翻了个白眼,耳环在脸颊两侧晃,“管得厉害。” 夏星晓笑着叉水果吃,女生们也渐渐把话题引向她。 时砚池在圈子里的地位摆在那儿呢,又是这么宝贝的女朋友,大家分寸拿捏得很好。 文卓的问题就有点限制级,夏星晓有点招架不住。 时砚池余光始终瞄着一个方向,他隔着半个包厢警告,“别欺负我老婆。” 调侃声又四面八方渐起,“呦,已经是老婆了?” “池哥护食,都别惹嫂子哈。” “这爱情的酸臭,我真是够够的了。” “婚礼是要办在誉哥前面了吗?” 包间内气氛极其高昂,一股热气涌上头顶,夏星晓拧开冰镇的苏打水,喝一口降温,女生们笑着换了话题。 文卓插了一块西瓜在吃,插第二片的时候,旁边的长发女生说,“听说张静茹要退婚?” 文卓喝一口啤酒回她,“她倒是不想退,不过谢家最近出事了,她妈那么势力一人,肯定不能由着她。” 另一个插嘴,“谢南洲不是从国外学金融回来的,一点儿帮不上忙?” 知情人回:“他有个屁用,这是有人专门要整他,本来谢家的物流公司只是资金链出了点问题,就圈子里小范围知道,没成想让营销号盯上了,这么大肆一搞,彻底要完。” 夏星晓把几人的上下句捋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慢慢开口,“谢南洲?” 一女生不知道两人渊源,嗓门高亮,“你也认识?那人上次让池哥打了,圈里都传遍了……” 文卓给那女生倒酒,“你喝多了吧,胡言乱语的。” 夏星晓眉头一皱往文卓那撇头,她不留痕迹地换了话题。 懂了,这事儿恐怕跟时砚池脱不了干系。 商场上没有顺风顺水,权利向来比天大,江山能不能坐稳一半靠实力,另一半靠人脉,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早晚要出事。 只是,谢南洲得罪了时砚池,这会是一个巧合吗? 而牌局上的时砚池正在被人灌酒。 哥们轮番敬酒,他心情大好照单全收,还是一个人喝两个人的量,愣是没让他们过来闹夏星晓。 卫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帮自己的兄弟挡酒。 出CRUSH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周遭的霓虹店招映红了半边天。 何煜十点多把柯尼塞格送了过来,车钥匙现在在夏星晓手上。 时砚池喝了酒,面颊有淡淡的红,“今天女朋友送我回家。” 步子稍稍缓了一下,她视线往他脸上落,“你那个跑车有保险吧?” 到停车场,一声解锁,夏星晓坐主驾上,她侧头问,“回你家?” 时砚池关车门,系安全带,撂她一眼,“随便,反正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话音刚落,车子启动了,夏星晓长长地疏了口气。 车子开得很慢,路过一个道口的时候,没有人也没有红绿灯,但她使劲按了长串喇叭。 时砚池抿着唇目视前方,“我一直以来都不太了解女司机的心里活动,不如你给我科普一下?” “什么?” “你有必要对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如此尊重吗?” 第一次开跑车,夏星晓确实有点紧张。 她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有必要如此大惊小怪吗?” 车子终于四平八稳地开在路上,两侧的街景一路向后,夏星晓斟酌着开口,“谢南洲家的公司跟你有关系吗?” 时砚池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好像睡着了,没回答她的问题。 她视线集中在路上,喃喃自语,“菩萨畏因,众生畏果。时砚池,你千万别做不讲道义的事情。” 九九折 再次恋爱, 一路细水长流到了十一国庆长假。 放假第一天回海角巷吃过饭后,汪静给她塞了五万块钱,让她去何家见长辈的时候买点得体礼物。 夏星晓说时砚池早都把礼物准备好了, 最后推搡半天,还是被迫收下了。 二号的行程很满, 中午是大学同学会,晚上要去见时砚池外公, 夏星晓稍稍化了个淡妆。 聚会的地点是一家名为“香圃里”的网红餐厅,能看海景。 夏星晓穿着天蓝色衬衫搭配米色修身裙, 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简洁又大方。 配饰也都是极其低调的, 脖子上一条T家的笑脸项链, 定情戒指这回带在了无名指上,她骨相很美, 衬得一双素手格外白皙修长。 送她的时候, 两人在车上牵手, 定情戒指偶尔剐蹭在一起,时砚池为此很满意。 下车前, 他替她解开安全带的扣子, 嘴唇擦过她的侧脸, “我在停车场等你。” 夏星晓红霞上脸地下了车。 男班长一直在门口迎宾, 一身休闲装很是清爽,只是毕业两年而已, 好似被酒色才气入了相, 眉眼里带着股社会气息。 他朝她伸手,“星晓。” 夏星晓虚虚地握了半手,“好久不见。” “开宾利的是你男朋友?” 她淡淡地点了点头。 不禁感慨, 什么时候开始,身份的前缀已经是身份和车子了。 班里一共三十几个人,这次能聚齐十几个,挺不容易了,为了聊天方便,所有人挤挤拼成一个大桌。 夏星晓一到场就引起了轰动。 她比大学的时候更美了,带勾的眼尾、明显的唇峰,一身冷白皮和对比鲜明的红唇乌发,任谁一眼看到,都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以前就是金融系鼎鼎有名的系花,现在又成了L省卫视的主持人,妥妥的风云人物。 最重要的是,她不似过去沉默寡言了,社交随意得游刃有余。 男班长帮她拉开梁舒旁边的座椅,夏星晓双手敛裙,在各种招呼声中坐下。 梁舒嫌弃地睨了她一眼,“你这穿得也太朴素了,没看其他人都穿什么来的?” 夏星晓挑了挑眉:“别人我不管,你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 “你懂什么,盛装出席刷存在感的都是单身狗,你不知道同学会就是最好的脱单机会吗?” 梁舒一套黑色修身连体裤配上大红唇,属实显眼,她装模作样地用高脚杯喝矿泉水,杯沿落一个清晰的唇印。 男生们五官变化不大,眉眼中的朝气不见了,从阳光少年蜕变成了社会菁英。好几个女生她俩差点没认出来,除了穿衣风格成熟了不少,脸也不一样了,粱舒小声跟她讨论谁都动了哪里。 男班长坐她另一侧给她倒茶,“梁舒说你要订婚了?” 夏星晓转头瞪粱舒,口气很无奈,“别听她胡说,她那张嘴上学的时候就那样,喜欢无中生有。” 粱舒靠着这个本事,帮不少情侣捅破了窗户纸,大家忆起往昔来,都不由自主地笑了。 身侧的女同学语气自然,“星晓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 “明明是更漂亮了”,立刻有人反驳,“眼睛比以前还大,鼻梁也更挺了,在哪家医美做的?” 那人的态度像闲聊,却把嫉妒隐在深处。 女人看女人,总是极尽挑剔,有时候恨意来得莫名其妙。 夏星晓笑着回怼,“我一直这样,可能你以前没拿正眼看过我吧。” 那人瞬间闭嘴了,佯装跟旁边人开起新话题。 正聊着,包间进来一道黑色身影。 白衬衫配西装裤,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正是追了夏星晓三年的隔壁系草。 他进来后,脸上带着歉意,“我正好来餐厅视察,听说有校友在聚会,就过来看看。” 立刻有女生惊呼“邓显,这家餐厅就是你开的?” 邓显长得帅家境好,也是海大的风云人物。 男班长地让出位置,很有眼力价地给邓显端酒,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转到邓显身上。 有人问:“这个餐厅的投资不少吧?” 邓显伸出一根手指,问的人啧舌。 在滨海路的海边,开这么一家上千平的精致餐厅,一百万是肯定不能Cover的,那具体的数字是多少,大家都心里有数。 然后,他用一句话把气氛推向高潮,“以后来吃饭报我的名字,给同学VIP优惠。” 一桌人开始热热闹闹地加他微信。 轮到夏星晓时,他揩了把短发,笑,“还能认出我是谁吗?” 艳丽脸庞不搭腔,夏星晓只用淡淡地微笑保持得体的社交礼仪。 饭局就在这么一套流水线的模式下开始了,邓显一直没话找话,服务员上菜的时候,他招招手把主菜上到了夏星晓眼前。 “波斯顿的新鲜龙虾,你尝尝。” 周遭人都看出点什么,在空气中互相交换着眼色,好事儿的人开始助攻。 “呦,我们可没点龙虾,这是邓总给加的菜吗?” “还是爱心牌的……” 夏星晓这时候抬额,她刚给时砚池发完消息,手机息屏在掌心一转,屏幕扣了下去,无名指的戒指闪出一道金光。 粱舒一眼抓住重点,朝对面瞪,“别乱说,我们星星有男朋友了。” 有人开始反驳:“又没有结婚,多一个追求者呗。” 还有人附和:“对啊,星晓,邓显的条件这么好,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夏星晓突然有种翻江倒海的厌恶,一起享受过青春的人,不过是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浸染了两年,就开始说冠冕堂皇的虚话,被生活蹉跎地面目全非。 邓显仍在看她,目光灼烫。 夏星晓语气平淡,“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胃不好,只吃素。” 气氛被她冷了一下,之后的饭局变得风平浪静,粱舒压低声音跟她耳语,“你跟时砚池复合了?” 夏星晓眉眼弯弯地点头。 粱舒瞬间眸子发亮,支着手肘抵过来,“我最近正好要买MUSE的车,能不能让时总给我打折?” 精致的餐盘在面前旋转,她浅浅地吃了两口沙拉,再看回嗷嗷待哺的粱舒,“我做主了,给你打个99折。” 粱舒啐她,“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家人,你现在的嘴脸跟时砚池特别像。” 牛皮吹完,攀比过后,饭局渐渐散了,有人张罗着还要续下一场,男班长先去结账,然后再发到群里AA收款。 邓显跟着夏星晓下楼,笑嘻嘻地亦步亦趋,“我送你回去吧。” 这么多年,他始终对她念念不忘,后面找的每一个女朋友都有她的影子,听说他们班在这里聚会,他特意赶过来的,还开了他爸爸的迈巴赫装场面。 夏星晓视线始终落手机上,她头也不抬地回,“不用,我男朋友来接我。” 门口的风被感应门带进来,脚踝一阵寒意。 邓显伸手去拉她的手腕,“星晓,我知道你大学打工就是为了赚钱,我能接受你的家庭,也可以替你家里还债,你跟了我吧。” 他自认为一段话说得情真意切,就是夏星晓个人条件再好,有家庭拖累,又能找到什么像样的男朋友。 夏星晓抽出手腕,脸色冷了,“谢谢你费尽心思打听我家的事儿,那你肯定也知道,我家的债已经还完了。” 邓显被她怼得面红耳赤,他确实是知道她家已经还完债才开这个口的,不过追人那阵他才上大学,家里肯定不会出钱的。 男班长没看清形势,拿着账单过来道谢,“这么贵的一顿饭给我们免单,邓总损失惨重……” “我没……”邓显情绪还没平复,皱着眉头看收银方向,正好和一道冷冷的视线撞到一起,那人气场太强,让他把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时砚池正懒懒地站着,从收银台拿起两块薄荷糖,迈着长腿朝他们方向走。 因为实在是太瞩目了,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 一头清爽短发,五官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红润,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放荡不羁的眼睛。 穿过中厅,经过几个人的面前,时砚池目不斜视地牵夏星晓的手,然后将账单拍在邓显的怀里,“啪嗒”一声响,周围的同学都缩了缩脖子,他话都懒得说一句,把所有人都彻彻底底地无视了。 夏星晓被他牵着,走在身侧。 邓显无端被他的气场挫败,呆若木鸡地站着,半晌他问男班长:“她男朋友什么来头?” 男班长盯着时砚池的背影看,内心隐隐不安,“不知道,不过是开宾利来的。” 粱舒刚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了邓显的上半句,给他们释疑,“她男朋友啊……” 她拉长音,周遭都朝她看。 粱舒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是MUSE总裁。” “草”,邓显飚了句不符合形象的脏话。 所以说,时砚池给人添堵的本事就是厉害,什么话都没说,就给所有人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身上的纨绔公子哥不良作风适时发挥,没对任何人心慈手软。 夏星晓无声地上车,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参加同学会,破坏了校园时期的美好回忆。 车门关上,时砚池手臂搭上车窗,指腹在戒指上摩挲了几下,情绪有些低落,“要是我在好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她听懂了。 要是上大学的时候,我在就好了。 要是你家欠债的时候,我在就好了。 要是你碰上这种难缠的人时,我在就好了。 夏星晓抚了抚他的手臂,“幸好你现在在。” 她俯身过去,两人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车子拐进何家老宅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四点,别墅内灯火通明。 夏星晓正在跟汪静汇报来时砚池家里的进度,抬头的时候,已经进了车库。 车库里停了三四辆车,时砚池从后备箱里拎出几个礼盒,没让夏星晓沾手。 两人站在门口,夏星晓正按照他的指示输密码的时候,“啪嗒”一声,门被人从内打开。 夏星晓抬额,正好和里面的人对上视线。 一身熟悉的白色针织裙,她颅内嗡嗡作响。 高馨扶着门把手,睁着一双楚楚水眸念出她的名字:“夏星晓?” 没等她反应过来,时砚池率先发话,“你怎么在这?” 高馨没回话,不声不响地让出身后的位置。 何韵穿着拖鞋,一身丝质长裙,渐渐接近门口,裙摆被风吹得飘起。 她侧过身子,站在高馨旁边,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儿子,我回来了,惊喜吗?” 鸿门宴 帮佣的英姐这时候才大呼小叫地跑到门口, 接过时砚池手里的礼盒,朝客厅方向喊,“小池带朋友来了。” 时砚池眼里闪过差异,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到。”何韵伸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绾到耳后, 手腕上叠带的手表和手镯垂到中腕,精气神很好的样子。 夏星晓上一次见她, 还是在机场送时砚池去英国的时候。当时何韵饱受抑郁摧残,浑身都是被侵蚀的衰老和疲惫, 两人并没有打过照面,这次才是她们的初次见面。 如今摆脱崩溃折磨, 她又恢复成了光彩照人的贵妇人, 也就是高馨口中一直打交道的何姨,时砚池的妈妈。 时砚池牵过她的手郑重介绍, “妈, 这是我女朋友, 夏星晓。” 何韵目光转向她。 夏星晓轻轻叫一声:“阿姨,您好。” 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半秒, 何韵笑得特别大气, 她嘴角微翘, “夏小姐, 请进。” 何家老宅是中式装修风格,木质古雅、大气朗阔。进门就是道半镂空的红木屏风, 下面还养了几条金鱼, 一看就是风水摆件。 大舅和小舅两家人都到齐了,正坐在黄花梨茶椅上,陪何老爷子喝茶。 青白色玉瓷茶台上泛着香气, 茶桌上的人都往玄关看。 时砚池把夏星晓往里面带,“外公、舅舅、舅妈,这是我女朋友,夏星晓。” 她挨个弯腰颔首,很是规矩。 轮到何良和何欣怡的时候,两小只主动打招呼:“嫂子好。” 夏星晓耳廓染上粉白。 何老爷一身夹棉中式唐装,精神矍铄,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时砚池带她一起坐过去,他从老爷子手里接过紫砂壶,往茶盏里添茶。 老爷子喝一口,嘴里回味着金骏眉的甘醇,茶香醒脑提神。 他笑着开口,“夏小姐不上镜,电视上看起来老气横秋的,本人怎么像个小姑娘,你们电视台是不是设备老化,把人都给拍老了。” 所有人都笑。 何欣怡狗腿子地给老爷子捏肩,“爷爷,表哥好不容易带女朋友回来,您得多夸夸,别给吓跑了。” 何老爷子年轻的时候驰骋商场,精明干练,上了年纪喜欢含饴弄孙,可惜家里小辈没一个定下来的。 他不由得神色紧绷,“小姑娘,你胆子没那么小吧。” 夏星晓眉眼弯弯地摇了摇头。 何老爷子这问问,那问问,她摆出个恭顺小辈的样子,两个舅妈妙语连珠,何良和何欣怡插科打诨,几人隔着几十条代沟,愣是聊得相谈甚欢。 那一刻总算有点觉悟,何家到底是钟鸣鼎食之家,家风醇正,她之前脑补的腥风血雨的夺权大戏,真的就只是脑补而已。 这一聊就聊到了日暮西沉。 起风了,窗外下起了零星小雨。 英姐掐着时间上菜,招呼大家吃饭。 高馨从夏星晓进门起,就一直陪着何韵在厨房帮忙,此刻也挨着何韵坐下,和她面对面。 两人互当对方是空气,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精致的菜肴流水般上桌,虽说是家宴,因为预告了时砚池会带女朋友上门,家里人都很重视,老爷子三令五申让人在米其林餐厅请了星级大厨上门,菜量虽然不大,食材道道是精品。 何老爷子高兴,让英姐开瓶茅台,英姐磨磨蹭蹭地不去拿。 老爷子抱怨:“现在这个家里,到底是谁做主?” 何良和英姐同仇敌忾,“爷爷,除了喝酒这事儿是医生做主,剩下的还是您说了算。” 何韵替老爷子求情,“今天我回来了,大家放爸爸一马吧。”说完朝身侧递了个眼神。 高馨心领神会,她笑盈盈地开酒,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个超级mini的小酒杯,给老爷子倒了杯茅台。 老爷子皱着眉头,啧了声,“你这酒杯,大小正好可以给我当挖耳勺用。” 大家又笑。 英姐接过酒瓶,给每个人都倒上。 饭桌上天南海北地聊起来,气氛活络,关注点都在何韵身上。 所有人都对六年前的事情只字不提,就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两个舅妈话里话外都在打探。 何欣怡是家里最小的,童言无忌被派出来当出头鸟,“姑姑,你这次回来能呆多久?” 何韵看向年过古稀的父亲,眼底微红,“不走了,我爸爸和儿子都在这里,我所有的亲人都在这儿,我不走了。” 大舅妈信佛,不禁有感而发,“有些人就是命中注定的劫,过去了就过去了。” 事毕于此,不溺于往。 餐桌气氛一时有些凝重,何韵掀开膝盖上的毯子去了洗手间,众人知道她是去调整情绪,也都不敢催促。 回来的时候,她移步到厨房,问“谁要喝汤?” “夏小姐,要不要来碗汤?” 夏星晓有点无措,想起身,被时砚池按住了,她应声:“好,谢谢阿姨。” “馨馨要吗?”何韵又补一句。 高馨离座,脚步稍快地去了厨房,“我来帮您。” 两个名字一出口,亲疏有别,夏星晓羽睫落下一片阴影。 汤碗落手里,她浅浅地喝了一口,汤很香,很浓。 何韵又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她喝汤,缓缓地问:“夏小姐家里人都是做什么的?” 还真是直白。 抬起的汤勺在空中一顿,汤汁一滴两滴地落回碗里,夏星晓放下勺子,直视过去,“我家就是普通家庭,前几年我爸爸包矿破产了,我妈卖了房子到处打零工,欠债去年才还清,现在靠退休金生活。” 一大段话被她一口气说完,时砚池的手掌在她背上轻抚。 客厅的灯光很亮,餐桌上静悄悄的,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何老爷子在喝汤,听完后放下汤勺,“你妈妈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一个人主要又韧性,做什么都能成功。” 他一锤定音,把话题止在这里。 何良见气氛不对,见缝插针,“表哥在英国一直没交女朋友,是因为嫂子吗?” 时砚池笑而不语,只在桌下偷偷牵她手,夏星晓耳根发烫。 何欣怡瞪大眼睛,“不会吧,表哥,你这种长相应该当个性感荷官,怎么会是纯爱战神?” ……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何韵看看腕表上的时间,再撂一眼窗外的夜色,视线转回夏星晓脸上,“夏小姐,今天我刚回来,晚上想跟砚池聊点家事,夜深了,就不留你了。” 场面进入了沉默,当着一大家子的面,时砚池不接他妈的暗示。 “妈,有什么事儿我们明天再聊,我先送星晓回去。” 何韵的额头一斜,脸上的笑意一直薄薄的,“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太晚了,就住在这里吧。”何老爷子发话,“阿英,小池的房间还有客房都打扫好了吗?” 英姨欲言又止,“打扫了,不过韵韵回来了,高小姐也要住在这里……” “没事,这里打车很方便的。”夏星晓打断英姨的话。 时砚池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就要起身,何韵将他的手臂拉得很牢,语气依旧温和,“砚池,妈妈真的有事儿要跟你商量,跟你爸爸有关。” “你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态度连敷衍都算不上了,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砚池。”何老爷子发话了。 他几年没看见女儿了,虽然对何韵的作法不赞同,却也没驳了女儿的面子。 时砚池要炸了,夏星晓赶忙说,“不用送,我叫了车马上就到,你明天再来找我。” 何韵没给时砚池反应的时间,她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态度温和地递给夏星晓,“砚池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这是我们做家长的一点心意。” “谢谢阿姨,不用……” 时砚池情绪不太好,压着气替她把红包收了,斜过肩在她耳边说,“红包你收着。” 夏星晓抚着他的胳膊,露出浅浅梨涡,“别惹阿姨生气,她身体要紧。” 何韵不声不响地从英国赶回来,还带着高馨一起参加家宴,态度已经明明白白摆在那里。 她穿好鞋走出客厅,英姐撑着伞送她,时砚池也被他妈妈挎着胳膊站在门口。 秋日的夜幕里,风一阵一阵地吹,网约车打着双闪等在大门外。 夏星晓形单影只地往车那走,竟无端生出一丝凄凉。 夜风很凉,呼吸着空气中的水汽,湿湿寒寒的,鼻子和眼眶都潮湿了。 她打开开车,勉强扯出个笑容跟他们道别。 “砰”一声响,时砚池重重地捶了大门一记,然后挣开何韵的胳膊,何韵在身后喊他,他充耳不闻迈开长腿朝夏星晓走。 他走过来的时候,发丝已然有了潮意,他一手夺过英姐手里的伞,另一手拉住她的手肘往怀里带,劲臂护着软腰,众目睽睽之下环着她上车。 英姐尴尬地站在原地,高馨眼睛一红跑了回去,何韵捂着嘴巴惊呼,何欣怡朝何良做了一个鬼脸,用手撑成喇叭状,“表哥,你好帅。” “开车。”偏冷的嗓音里没有温度。 时砚池有些动气,清冷的眉间攒着一缕缕阴翳。 司机有点懵,此时也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发动车子上路。 昏黄的路灯下,她从后车窗里看见,何韵还站在原地看他们,夜风刮起了她的外套,她和夜色融为一体,然后很快丢了视线。 这是不是繁华路段,别墅区有零星夜跑的人偶尔经过,城市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车窗上。 车上不放音乐,时砚池和夏星晓又像约好了一样,对方才得事情只字不提,她的手被攥得很紧。 两人一路无话,车子到了远洋公寓的落下,时砚池脱下外套披她身上,又绕过车头给她撑伞。 夏星晓敲了敲司机头枕,让他等一下。 两人的身影浸在路灯下,细雨落在时砚池的肩头,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她。 “你先回去。” “我不。” 浮躁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的掌心很热,捂得人心口暖融融的。 “你妈妈这么多年没有回来,肯定是有事情要跟你说,刚才她对我的印象已经很不好了……” “别管她。”他还带着少爷脾气。 黑色伞面罩在头顶,两个人的身影重叠,夏星晓仰着头吻了上去。 主动的是她,缴械投降的也是她,时砚池吻得很深,她喘不过气来,最后轻轻咬了他的唇瓣,两人才分开。 “回去吧”,两人在咫尺之间对视,指腹抚他皱起的眉心,“你不是很擅长谈判吗,不跟阿姨聊聊,怎么知道她的想法?” 这种祖宗终于被说动了。 在降下的车窗下,他探出身子,捻起一缕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止不住的情意都融在他的灼灼目光里,“谁都不能阻止我爱你……” 表白来得猝不及防,夏星晓脸热,吩咐司机快点开车。 红色的尾灯渐渐远去,“叮”一声手机响,带着水雾的屏幕被微信点亮。 汪静:【时砚池的家人怎么样?】 机械音 薄雨过后的潮湿气息已经散尽。 隔天早上, 夏星晓是被刺眼的阳光晃醒的。 一睁眼就对上张大脸,她翻了个身把头埋向另一边,汪静把枕头抽走, 往她身上砸了两下,她才懒懒地眯起半边眼睛, “大过节的,你干嘛呀?” “昨天见家长什么情况, 跟我具体讲讲?”汪静抱着枕头坐床边,头发用鲨鱼夹绾在脑后, 双眼发亮地看着她。 “不是跟你发过微信了……”她的声音带着困意,越嘀咕越小声。 昨天辗转反侧, 快到凌晨才睡着, 夏星晓只想睡个回笼觉。 汪静后半句干脆没听清,她性子急, 一把掀起被子, “他们家里人都问了什么, 你都回了什么,给你什么见面礼?” “说那么多话, 我怎么能记得住?” 夏星晓撑起半边身子, 头发乱蓬蓬地往外一指, “红包在我包里, 你自己去看吧。” 以一个稍快的脚步去了又回,汪静掂量着手里的红包, 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 “十万块?” 她眉头皱成一团,“这是什么意思?正常不都是一万零一吗?哪怕不给红包,也该给传家镯子之类的……” 夏星晓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嘴角, 最后选择沉默。 汪静没管她,自己坐在床边得意洋洋地分析,“哦,对了,人家不是普通人家,他外公年龄大了,肯定不懂小门小户的规矩……” 然后撇撇嘴,“星晓,时砚池这孩子真不错,既然你们复合了,你就好好把人抓牢了,你也就是占了校园爱情初恋白月光的便宜,但凡踏进社会一步,你都找不到条件这么好的男人。” “妈,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她无语地嘟哝一声,“你不是说凭我的条件,一般人根本配不上嘛。” “我发现你这人,从来不听上下句……” 汪静狠狠地戳她额头,“那不是张静姝妈妈拿结婚请柬刺激我吗?她女儿嫁了个售楼处的经理,整得像是嫁给开发商的老板一样,天天在我面前嘚瑟,我不跟她撂点狠话,她不知道谁是楼长。” 说着说着,她自己把火点着了,“还不都怪你,大学毕业一直不找男朋友,别人都在背后戳我脊梁骨,长得比你丑的、学历比你低的,工作比你差的,哪个不往家里领人,就我和你爸爸是真清闲。” “你干嘛老跟别人攀比?”夏星晓缩着脖子往床里滚,就她妈这个不能受气的性格,时砚池妈妈的事儿还是先瞒着吧。 “我和你爸爸能陪你几年,不看着你嫁个好人家,我们能放心吗?” 汪静摆出一副慈母教育逆女的苦口婆心,“幸好你给我领回来个像样的,时砚池什么时候来见我们,你们俩自己商量吧。“ 半晌,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别往家里领了,到时候去鼎悦定个包间,在那见面吧。” 夏星晓有心提醒她,“妈,鼎悦一顿饭估计得五位数……” 汪静不答话,拎着她起床后,就抱着被子去客厅落地窗前晒,然后自顾自地帮她理东西。 “他们那种家庭,是不是都要签婚前协议?” “现在想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早什么早?”汪静瞪她,“到时候你别犯倔不肯签,别以为自己十年寒窗能抵得上人家三代经商,人家的钱我们不惦记,你就把日子过好就行。” “知道了。” 手机静悄悄的,时砚池没来任何消息,厨房里飘着白粥的香气,她趿着拖鞋到卫生间开水。 浴室水汽氤氲的时候,汪静敲卫生间的门,“晒好的衣服我给你放哪?” 浴帘唰一下拉开,夏星晓太阳穴突突突地疼。 盥洗台上的情侣牙刷和男士护肤品就摆在明面上,衣柜里也挂了时砚池的衣服。 这几天他住在这里,而她不打算让汪静知道。 歪歪扭扭地套上衣服,她踏着一片水迹出浴室,太着急的结果就是,平地摔跤综合症突然发作,她只迈了半步就左脚拐到了右脚,和瓷砖来了个亲密接触。 “噗通”一声,汪静猛地拉开浴室门,声音发颤地问:“有没有事?” 夏星晓疼得不能动,额头被冷汗浸湿,顺着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整个人都摔懵了。 汪静忙着做伤后处理,掀开睡裙一看,白皙的膝盖又红又紫,胳膊肘不知道蹭到那里,掉了一大块皮。 她咬着牙安慰汪静,“我没事儿。” 汪静彻底没了声,三秒后,她当机立断做决定:去医院。 夏星晓捞过手机打给时砚池,他关机了,机械的女声像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 夏江来得很快,呵斥气喘地背着她下楼,头上的汗噼里啪啦地砸在台阶上,由于常年不运动,夏星晓感觉她爸的心脏跳得快要爆炸了。 她拍拍夏江的肩膀,“爸,放我下来吧,扶着我走。” “爸爸背得动。” 夏江手臂没松,反而又紧了一个度,三个人拦了辆出租车就去了海城人民医院。 十一假期不少诊室停诊,汪静给她挂了急诊后,夏江推了个轮椅过来,一路把她推进诊室,门一开,扑面而来的全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CT不能立刻出结果,医生用手捏着骨头检查,夏星晓疼得脸色惨白。 写完病例,医生头也不抬地下诊断,“骨头没事,就是软组织挫伤,伤口包扎一下,静养个几天就没事了。” 汪静松了口气,不过眉心依然凝着,“真的不是骨折吗?” 医生把就诊本递给他们,“要是不放心,就等CT结果出了再走。” 护士草草地给夏星晓包扎了一下,就去忙活另外的病人。 偌大的急诊室外声音嘈杂,到处是凌乱的脚步声,时不时夹杂着孩子的哭声,护士不停地叫号,她一阵烦躁。 夏江给她推到了窗边角落的位置,他憋了半天躲到外面抽烟去了,汪静固执地杵在自助报告机前守结果。 夏星晓解锁手机,再次拨通时砚池的电话,还是处于关机状态。 从昨晚开始,他一直没跟她联系,时砚池和她妈妈到底聊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风雨考验,她的心一直悬着。 切进他的朋友圈,还是最新一条:两人在一起的官宣。 她跟时砚池的共同好友不多,所以点赞和留言她几乎看不到,而现在,那里出现了一个她认识的头像。 何欣怡。 她的表妹,两人昨晚加的微信。 夏星晓左胳膊上有纱布,她用右手点进何欣怡的聊天框。 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她指尖踌躇了好一会,才在键盘上打。 “欣怡,你好,我是夏星晓。” 刚发完,就删除,心焦到不想寒暄。 她深吸一口气,直白地打字:【欣怡,时砚池怎么样了?】 同时在思考另一件事,以何欣怡跟她的交情,会说实话吗? 何欣怡回得很快,不是文字,而是一段小视频。 点开播放键,是昨晚两人在别墅门口接吻的视频,她耳根发烫地把视频关了。 何欣怡又发来一个笑脸。 何欣怡:【嫂子,昨晚你走了之后,表哥跟姑姑不知道在房里说了什么,他出来就把手机砸了。】 所以,她今天才会联系不上时砚池。 夏星晓轻轻叹一口气,他应该是被何韵以长辈的身份彻底地压住了。 食人星星:【他现在怎么样?】 何欣怡:【谁也不搭理。】 何欣怡:【嫂子,你快点把高馨撵走吧,男人们看不懂,我可是一眼看穿她绿茶本质。】 何欣怡:【我现在是你的间谍,会时刻跟你汇报情况的。】 食人星星:【谢谢。】 夏星晓心火涌得厉害,她的恋爱怎么谈得这么难,一切迷局都在迷途里竞相上演。 那边的CT报告也出来了,汪静终于松了口气,见夏江在医院还不忘抽烟,她骂骂咧咧地拧了他一下,两人朝窗边走。 “骨头虽然没事,但是你这两天也不能动,跟妈妈回家住吧。” 汪静把报告往夏星晓眼前送,把鲨鱼夹散开重新捋顺散乱的头发,随意地朝窗外撂一眼,她眼睛微眯地楞住了。 “那不是……时砚池吗?” 凭空出现的名字,立刻唤醒了夏星晓的注意力,她循着汪静的视线方向往外看。 临近晌午,医院的停车场车来车往,银杏叶被昨夜的骤雨打落,金灿灿地铺了一地。 光影里,时砚池就站在银杏树下抽烟,他单身插兜站着,指尖有烟雾袅袅而出,还是八风不动的站姿,还是一贯的慵懒矜贵,可夏星晓就从他整个人的状态中,探出一种沉默的忍耐。 他在忍什么? 十米外有两个女人携手向他靠近,纤细的鞋跟踩在水泥地上,犹如某种提示音,他熄了手里的烟。 拉开车门的瞬间,他下意识的往一楼诊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很快移开视线。 隔着玻璃窗,他没有看到她。 而诊室内的三人都被钉在原地,汪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没告诉我,时砚池妈妈回来了? 静默三秒后,她又问:“他妈妈旁边的女人是谁?” 磨人精 暮色悄至, 晚霞已经褪去鲜艳,城市天际只剩几片暗淡的云斑。 夏星晓被汪静勒令回海角巷养伤,她靠在小卧室的飘窗上, 给时砚池发了几条消息,还是石沉大海。 她左手有伤垫着个抱枕, 汪静进来的时候,她不留痕迹地悄悄把手机塞到腰后。 汪静手里端着个汤碗, 奶白色的骨汤上飘着几片葱花,眼睛往她那一撂, “你这个男朋友可真不错呀,女朋友摔得这么重, 不闻不问的……” 夏星晓不搭理她, 皱着鼻子接过汤碗放旁边,“只是点皮外伤而已, 用不着这么补吧。” “确实伤得不重, 所以只能自己去医院, 人家妈妈一点头疼脑热的,那就是车接车送……” “妈, 那是他妈妈, 您说话能别这么刻薄吗?” 汪静立刻血脉压制, “夏星晓, 你别脑子不清醒,你自己觉得非人家不可了, 这叫上杆子倒贴, 时砚池是这么觉得的吗?” 她从两人复合以来积攒的怀疑情绪,开始一股脑地强行植入,嘴不停, 词儿不重。 “你们俩充其量就是高中初恋的遗憾没圆满,等你跟他耗几年,把青春耗尽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夏星晓终于忍无可忍,“您能歇会吗?” “凭什么?你又没给我封口费。” 不想让对话继续下去,夏星晓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汤。 汪静侧目看她,“你怎么怂了呢?一个主持人连我都吵不过,有本事你说出点什么反驳我呀。” “我管不了你的嘴,我还管不了自己的吗,单口相声也不需要搭档,我不捧哏了还不行吗?” 汪静动作利落地收走她的碗,单手叉腰,回一句,“这事儿没完,我等着时砚池的解释。” …… 手机铃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屏幕上跳出时砚池的视频通话请求。 被讨论对象出现得猝不及防,夏星晓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汪静抱着臂等她接通,她仰着脖子和她对视,两人互相较着劲儿。 铃声在空气中持续响着,最后,还是汪静败下阵来,她悻悻地扭头出了房间。 接通的第一句话,她迫不及待地问:“你没事吧?” 时砚池那里很暗,看不清他在哪里,紧接着说第二句,“你现在在哪?” 他没回话,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星星,我想你了。” 她撑着脸,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我也想你。” 时砚池看着她,心绪难平,吐出一口肺部的浊气,他凑近镜头,“你不在家?” “被我妈绑架回海角巷了。” 两人又这么静着互看了好几秒,夏星晓反应过来,“你在我家?” 他切换镜头,街景很熟悉,是中山路远洋公寓。 夏星晓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动作太大,不小心撞到了胳膊,她吸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去的,怎么也没跟我说?” 时砚池提醒她,“你慢点。” “下午就过来了,然后你一直没回来,我就在楼下等。”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沉默着没回。 夏星晓估算着着时间,时砚池应该是送完她妈妈,就去了她家留下,等她的时候去旁边的移动大厅补了手机卡。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她也不去拆穿,“别等了,我今晚回不去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 两人没提任何有关何韵的话题,但谁都知道那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时砚池的镜头一阵晃动,他搓搓脸,嗓音沙哑,“宝宝,我想见你。” 身子倏地就软了,夏星晓往抱枕上靠,哄着他,“明天我去鹿鸣公馆找你,好不好?” 不想让他发现异样,她现在走路姿势很明显能看出来是受伤了,所以两人最好别见面。 “我妈现在住那儿,我不想回去。”他话里带着一股气。 电话里静了片刻,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于是改主意,“那你来海角巷,我下楼见你。” 要出门的时候,汪静嘲讽:“呦,再来晚一点,伤都彻底痊愈了,病号还自己眼巴巴地送上门?” 她没理,扶着楼梯慢慢往下走,她妈这幅嘴脸,不让时砚池上楼是对的。 夜色深深,飞虫绕灯,十月的夜晚秋寒乍现,老旧的小区楼下停了一辆格格不入的宾利,往来路人的视线不自觉地往那飘。 橘蓝色的小小火苗在梧桐树下窜出,又熄灭,淡淡的烟气在树下散开。 不多时,楼梯口走出一个聘聘婷婷的身影,一袭修身长裙外披了条围巾,裙摆随着婀娜的步伐被风卷起,让人移不开眼睛。 夏星晓扶着单元门站定,抬头看他,“有男朋友的人,还需要自己走路吗?” 时砚池有一瞬的怔惊,随后眉梢舒展,掐掉手里的烟,直接把人掳到车上,“你见我穿这样?” 视线又落到她的高跟鞋上,蹙眉,“以后别穿高跟鞋,小心摔跤。” 已经摔得惨死了,不伪装一下,肯定被他看出端倪,她下意识地收了收膝盖。 然后车子就启动了,夏星晓坐在副驾驶,脸颊随着两侧的路灯忽明忽暗,她歪着头问,“你带我去哪儿?” 时砚池眼角吊着股痞气,笑她,“你不是怕被人看见?” 他单手扶在方向盘上,袖子折回小臂,黑色腕表扣在腕间,另一手跟她十指相扣,开出两条巷子外。 车一停稳,人就覆上来,带着陈皮烟味的吻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 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探进去,他吻得又深又烈,夏星晓从他急迫又炙热的吻中感受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她的手环过他的脖子,交叉在他的颈后,密闭的空间里,两人气息紊乱,明明只是一天不见而已,他好像技术又长进了。 荒唐的声音,荒唐的热度,她的手指下移,触碰到了几块板板正正的腹肌,时砚池的眼睛马上覆盖上一层零碎阴影,她浑身酥麻地已经分不清里面是不是意味不明。 呼吸失了底线,情话变得破碎,他的手掌顺着侧腰探进去,凸起的蝴蝶骨单薄纤细,再从背面转到正面,要命的触感让他的脑子轰鸣,他眼神立马变了,“你就这么下来的?” 她怎么胆子这么大,内衣也不穿,真空直接套了裙子,只在外面罩了条羊毛披肩。 她忍着浑身的灼烧感,目光柔软地看他,“那你喜欢吗?” 视线是彼此的栖息地,他突然弓下身子,把她密不透风地搂在怀里,然后他们就以这样暧昧的姿势保持了五分钟,时砚池在她颈窝吐出一口浊气,“磨人精。” “你知道我们像什么吗?”他的胸腔震动。 “什么?” 回应她的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像两个做坏事的高中生。” 按下车窗键,车内换进来些新鲜空气,冷风把夏星晓身上的柔软气息带了过来,时砚池难得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再看她时,正色不少:“星星,我需要去欧洲一趟,差不多要走半个月。” 夏星晓心口一滞,呼吸发紧,还没开口,就听见他的话又传来,“高馨也会去。” 她的沉默并没有保持很久,长发被风吹乱,声音也被风吹散,“就你们两个吗?” “那不是,这次是要并购一条生产线,组装欧洲当地的订单,技术部的高管还有何煜都会去。” 夏星晓就地看着他,眉心带着微微褶皱,“那她跟去是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她精通意大利语和德语……” 话虽如此,夏星晓也明白这里必然有何韵的手笔。 这是何韵要给高馨制造机会,两人在异国他乡朝夕相处,万一空虚寂寞发生点什么意外,正好可以让生米煮熟饭。 他妈妈算盘云淡风轻打得漂亮,而她在国内远水解不了近渴,唯一的变量就是完全不接招的时砚池。 “你妈妈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夏星晓目光审判似的扫他,“你但凡对她有一点心思,就不可能守身如玉地在国外那么久……” “我的心思全在你身上”,时砚池冷不防地打断她,“也只为你守身……” 表白冒得前言不搭后语,悬在胸口久久不落,她开始抱怨,“才复合几天,就又要异地恋了,要不我再考虑一下吧。” “想都别想。”时砚池一把把人箍近,声音滚着砂砾。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卫誉结婚前,我一定赶回去。” 她瞪大眼睛:“卫誉在你眼里竟然比我还重要?” 良久,他回:“你主持的第一场婚礼,总不能没有伴郎。” …… 车子重新开回楼下,本来是不想让他送上去的,但看他下车解了安全带就来抱她,想到自己身上的伤,也就没多说什么。 时砚池一直把她稳稳地抱到三楼,两人依依不舍在门口腻歪,大门毫无防备打开,汪静阴测测地看着两人。 “阿姨好。”时砚池淡定地打招呼,默默把夏星晓放了下来。 汪静一言不发地把她扯回屋里,“咣当“声响,门合上了,声音巨大,在几人头顶炸裂。 “你干嘛?”夏星晓莫名其妙。 “不是正式见面,就别上门。” 她气呼呼地跛脚回房间,要给时砚池发微信。 他的消息比她还快:【阿姨怎么了?】 她指腹用力地在键盘上敲字:【更年期综合症】 断情思 连续几日大晴天, 夏星晓却过了一个最宅的假期。 餐桌上,汪静问她今天要不要出去逛逛,她摇摇头拒绝, 把汤勺放回碗里,利落地帮她妈妈收拾桌子。 在这个家里不长眼力见的后果, 就是不停地被骂,夏江就是前车之鉴。 “我今天回远洋公寓, 明天就上班了,提前收拾一下。” 理由很充分, 汪静没反驳。 夏星晓本来是打算在十一假期看几本书的,现在计划全都乱了, 每天只能冗长地午睡。就连一天两次和时砚池的视频时间, 也得忍受汪静的阴阳怪气,她想回自己家清净一下了。 于是庆幸自己还有个小小的栖息之所, 哪怕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也好过这种吵吵闹闹的日子。 假期前拍摄的国庆宣传照和视频这两天轮番在工作群里轰炸, 要求大家在所有社交媒体转发,她挑了一张单人照发到了微博上。 她的微博粉丝只有十几万, 其中一大半都是上次热搜来的热度, 一张官宣照发完没引起什么水花, 倒是被顾源集团带着#财经快行线#的标签, 和纪碧云的采访照放在一起了。 四个主持人,偏偏只用了她的照片,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有意。 真是晦气。 时砚池这次的行程是公开的, 官方微博里有他在德国沃尔夫斯堡参观生产线的照片,还跟大众总裁在塔楼前搭着肩合影,照片里他穿着一身商务套装, 头发被风吹乱,勾着唇笑得慵懒又邪气。 这张合影先是被国内各式的营销号转了一圈,标题就是感受一下MUSE总裁的颜值暴击,然后官媒适时发布了MUSE收购新生产线的新闻。 沸沸扬扬的操作一下子就把MUSE顶上了热搜第二的位置,估计假期结束一开盘,股市上就能见分晓,又是一波经验老道的公关处理。 更巧的是热搜第一也是熟人:祁善惨遭名媛怒甩,在酒吧落寞买醉。 夏星晓放大照片看了看,这不是那天在CRUSH聚会的照片吗?不知道是谁给流了出去。 祁善当天坐在男人堆里,他一手夹着烟,另一手端着威士忌跟朋友碰杯,粉丝们不愿意相信优质偶像的私生活是这样的,于是编了个为爱沉沦的理由。 还挺有板有眼的。 网络上热热闹闹的都是时砚池圈子里的人,他走了才三天,夏星晓已经开始想他了,从心里到生理。 回家的计程车上,她又接到了时砚池的视讯聊天。 “你怎么还没睡?”夏星晓撑着手肘,靠在出租车上。 现在是上午十点,两人隔着八小时的时差,德国已经是凌晨了,早上视讯结束的时候,时砚池已经洗了澡准备睡了。 “我跟你说个事情,你别着急……”画面一阵抖,他的声音像是没睡醒,带着沙哑。 她坐直了身子,有点心慌:“什么事?” “你家楼上的水管爆了,家里淹水了,不过我已经看到照片了,不严重。一会儿到家的时候,我跟你楼上的邻居谈,你就收拾好东西搬到莱诗邸去住,那边我已经安排人收拾好了,车位就是上次我们上次停车的位置。” 时砚池说得笃笃定定的,她脑子还有点乱,半晌后终于抓住重点,“不是,楼上漏水怎么给你电话,不给我打电话?” “你楼上邻居不知道你电话号码。” 她揉了揉脸,还是搞不清状况,“他不知道我的电话,但是知道你的电话,这合理吗?” 刚问出口,自个儿意识过来,“你什么时候找楼上要的电话?” “那天等你的时候。” 他继续说:“之前你不是还给我发微信,说你们小区不安全吗?我把楼上楼下邻居的电话都要来了。” 想到之前他不理自己的时候,她编了个有人跟踪的借口,没想到时砚池真的上心了。 抬眼看他,鼻子有点发酸,夏星晓鼻音很重地问,“那你为什么不要对门邻居的电话?” 时砚池扶额,她抓重点的本事绝了。 “那天你对门就一个女人在家,你觉得我去要人家联系方式合理吗?” …… 两人正说着,计程车停稳,夏星晓付了钱下车。 秋风习习,头发和衣角顺风扬,楼下的三角梅还在盛放,街口卤味店的肉香四溢。 夏星晓拎了满手的纸袋,装的是满满当当汪静牌爱心餐点。 “四楼的回来了。”一阵小高潮般的喊叫,密集的碎话传了出来,“快上去吧,你家淹水了。” 她肩膀紧缩了一下,整栋楼的邻居都知道了。 还没进楼梯口,就看见粱舒花枝招展地从楼道里出来,她再次陷入迷茫:“你怎么在这?” 粱舒埋怨:“你家时总怕你处理不了房子漏水,让我来帮忙,结果你倒好,比我回来的还晚。” 夏星晓手机还亮着,两人的视讯通话一直保留着。 “他刚刚告诉我的。” “也就是说,你房子漏水了,他先打电话让我来帮忙,最后通知你这个正主。” 夏星晓:好像是这么回事。 粱舒:“行吧,厚此薄彼的待遇,我早都习惯了。” 楼上的邻居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已经候在门口,态度特别好,上来就是鞠躬道歉。 那时候也算对情况有所了解,是水管爆裂引起的漏水,小伙子在附近工作,房子也是租的。 他让夏星晓别担心,因为在保险公司上班,他为了完成业绩给自己买了财产险,一切由保险公司理赔。 夏星晓微微松了口气,她的房东阿姨也不太好惹。 解释完这通之后,小伙子接过她手里的电话,直接跟时砚池沟通去了。 房间漏水确实不太严重,卧室壁纸晕湿了一大块,客厅天花板上淅淅沥沥地滴水,夏星晓路上脑补的水帘洞般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她拿出一个行李箱开始整理衣服。 粱舒只抱臂看着,“你家时总自己就把事情摆平了,到底让我来干嘛?” 夏星晓从上到下撂她一眼,“我看你也不是诚心来帮忙的,就你穿的这条裙子和这双恨天高,我哪敢让你干活。” 粱舒冷哼,“姐姐,我今天要去相亲的。” 夏星晓有一瞬的迟疑,她提议道,“要不你继续回去相亲?” “去个屁,我都放人家鸽子了”,粱舒气鼓鼓地往床上一坐,随后弹起来,“我靠,床也是湿的。” “你晚上回海角巷去吧。” “我不。” 夏星晓又开始挑上镜要穿的套装,连着衣挂一起往外摘。 粱舒这回上手帮忙了,“要不你跟我去学校的宿舍挤挤?” “不用了”,她把行李箱拉好,腰酸背痛地坐在上面揉腰,“时砚池在对面莱诗邸给我买了一个房子。” “什么?” 沉默持续了三秒,粱舒开始尖叫,夏星晓忙去堵她的嘴。 梁舒自己冷静了一会,叹气,“你上辈子是愚公移山了吗,还是大禹治水了,最次也是拯救世界了?” “这么好的男人国家能不能给我分配一个啊……” 卧室门半掩着,客厅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伙子把电话还给她,“夏小姐,我跟时先生都沟通过了,你就放心吧,肯定还你一个崭新的房子。” 她接过手里的电话,时砚池的脸还在屏幕里,他低声轻哄:“听老公的话,去莱诗邸住,别让我隔这么远还不放心。” 两人在粱舒的嘘声里说了再见。 挂了视频,时砚池清清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房间怎么了?我给你喊何煜上来吧。” 凌晨两点,酒店走廊无风,高馨却在发抖,她轻衫半泄地站在他房间门口,裸露在外的皮肤一片雪白,而时砚池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 借酒壮胆,她脸上带着微醺的潮红,听到他和夏星晓说话的语气,那是她六年里从来不曾见过的呵宠,都不必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对不起。”高馨屏着一口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对不起什么?” “我不知道,每次你不开心,我都觉得我错了;每次跟你讲话,我都觉得像经历了一场考试,而我又没考好。” 她凄凄地泪眼朦胧,声音虚得像被抽走了全部的精神。 时砚池坦然和她相望,“高馨,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有一段台词印象特别深刻,离婚不是最坏的结局,成为面具夫妇才是,对对方没有爱,也没有期待,却在一起生活,这才是最大的不幸。” “可我从20岁就认定了你,每个日升月落都在想你,每个寒来暑往都喜欢你!” 她声音已然开始哽咽,“我努力提升自己,让自己变成一个可以与你匹配的人,可你永远是那么冷淡的样子,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明夏星晓没出现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能和他产生对话的女人,为什么回国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再难靠近一步了。 时砚池穿着酒店浴袍,带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他今晚应酬喝了酒,可大脑此刻却异常清晰。 “错的是我,你不用道歉,是我不该给你幻想”,他目光疏离地从她脸上滑过,“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懂什么礼义廉耻。可你陪着我妈妈那么久,把她从抑郁里面拉回来,我很感激你,但我不能装作很爱你的样子,那对你也不公平。” “不结婚可以吗?就跟我谈谈恋爱也好。”高馨卑微地问,她一身骨头都被他的无视痛击得七零八落。 时砚池眸子很凉很淡,“对不起,我心里有人了。” 高馨捂着脸蹲下去,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 羞耻感 半小时后, 车子到了莱诗邸的地下停车场,夏星晓拿行李箱下车,梁舒急吼吼地按住电梯, 喊着要参观豪宅。 电梯直达顶层,夏星晓按了指纹锁进门, 然后坐在沙发上跟时砚池发消息报平安。 秋日暖阳正烈,有光线穿过薄纱窗帘, 撒了一片金黄。 梁舒换上客用拖鞋,在房子里晃来荡去, 终于参观完所有的房间之后,她去厨房开了冰箱, 拎了两罐苏打水出来。 “你家这是什么装修风格?” “咔擦”一声拉环打开, 气泡上涌,冷饮滑过喉口, 一上午的繁杂得以纾解。 夏星晓身上披着笑意, 以她对时砚池的了解, 三秒后下论断:“应该是烧钱风吧。” 粱舒砸砸嘴,表示赞同:“不亏是MUSE总裁, 全屋智能家居。” 她坐回另一组沙发, 视线扫过玄关旁边一面空白墙, 那里跟整屋的格调尤为不协调, 上面留了个空洞,一看就是还有某些东西没挂上去。 手指不由自主地指向那里, 她猜测, “那块不是要挂你们的婚纱照吧?所有人到你们家来,一进门,先吃一碗狗粮?” “时砚池平时那么慵懒矜贵一人, 怎么私下这么腻歪?”粱舒撑着腮眼珠滴溜溜地转,“我很好奇,他床上什么样?” 眼看话题越来越限制级,夏星晓睨了她一眼。 她也不知道时砚池什么时候把软装采购全的,房子里铺满了大大小小的地毯,光脚踏上去,特别柔软。 沙发正对面是大理石背景墙,下面装了两米长的壁炉灯,跟她家里那个小小的壁炉灯是同款。 角落里放满了绿植,百合竹、幸福树,龙鳞春雨……还有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盆栽。天堂鸟就摆在沙发扶手旁,叶子上还泛着水气,应该是有专人打理过,和上次相比,房子里多了不少生机。 每一处细节都呈现了她的习性和喜好。 放着一冰箱的高端食材懒得开火,两人在家里点了外卖。 粱舒去厨房拿出整套的骨瓷碗碟,把外卖盒子里的三菜一汤倒进去,她一口热汤下肚,捏着个汤勺提议,“下午出去看电影吧,别浪费了我今天的斩男装。” 于是难得的下午时光,两人在就近的影院看了部黄金周排片最高的喜剧电影。 意料之内的结尾煽情部分,她们还是没忍住情绪,哭了个稀里哗啦。 粱舒哭得很小声,夏星晓知道她在压抑,分手之后情绪反噬得铺天盖地,任何理由都足以让人泪奔,她也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 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又拍了拍她的手臂,“小舒,我一定让时砚池给你介绍更好的男人。” 粱舒看了她一眼,然后也笑了,脸上眼泪未干,“就照着你们家时砚池一比一找就行。” 散场的时候,夏星晓看见了个熟人。 谢南州的未婚妻和一个陌生男人在前面下台阶,他帮她穿外套,穿好后她环着他的腰,男人低头吻了她的唇。 两人的关系很明确了。 想起谢南州当初伪装单身跟她相亲的情形,现在他自己也遭到了同样的对待。 还真是讽刺。 粱舒擤一记鼻子看她看向的方向,“看什么呢?” 她收回眼神笑了笑,“没什么。” …… 夏星晓以为换了地方会失眠,没想到第二天竟然神清气爽地起床,所有的床品跟鹿鸣公馆的一样,是时砚池惯用的味道,有种久违的踏实感。 洗漱用品都是新的,盥洗台旁的柜子里,满满当当全是大牌护肤品,旁边一组透明盒子,装了各种色号的唇膏、棉签,甚至还有各种颜色的小皮筋,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时砚池发了消息,问她几点上班,她盯着对话框良久,脑子里莫名地浮现刚才视频通话时,他提出的那些难以启齿的要求,拇指断然按上锁屏键。 再看向镜子时,里面的女人耳根泛红,面若桃花。 她隔着屏幕想,至少要冷他二十四小时。 用冷水洗了好一阵子的脸,才从羞耻中缓过来,不过脑子里还都是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整个人虚疲得不行。 节后第一天,工作堆积如山,夏星晓午饭都没吃,配音配得嗓子冒烟。 手机这时候来了简讯。 老余让她和徐行去顾源集团一趟,她喝了一口自制的润喉茶,单手打字:【去那做什么?】 老余:【他们给节目制作了两个虚拟主播的形象,要对你俩进行数据采集。】 食人星星:【虚拟主播?我要下岗了?】 老余:【就是一个噱头,顺便推广他们的品牌,软性植入,懂不懂?】 食人星星:【那我不去,我靠真人就行。】 老余:【!!!】 她捋了一把长发,稍微压了压情绪,又回:【知道了。】 夏星晓有点无语。 纪碧云三番两次的对外拉近和她的距离,不仅为了恶心她,最终目的还是给时砚池添堵。 对了,现在还有一个何韵。 当年轰轰烈烈的三角恋,终于落得个三败俱伤的结果。 何韵身患抑郁症自杀未遂、时序生意场上一落千丈、最惨的还是纪碧云,没名没分不说,还落得一个终生不孕的结果。 而高馨之所以能请得动何韵回国,除了仗着恩人的身份,怕是也没少渲染她和纪碧云的那张合影,几个人斗法,把她将在这了。 夏星晓把手机抛掷到桌上,心情烦躁。 下午一点半,采访车准时出发,徐行慢条斯理地看着她的表情,从上车开始就这么一直看着。 夏星晓在放空。 “这个虚拟主播算是国内最新的技术“,徐行慢慢地说,“我觉得你可以凭借这个创新去申请今年的金话筒奖。”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夏星晓问,“徐哥,你想要金话筒奖吗?” 徐行笑了,“谁会嫌奖项多吗?” 她视线缓缓地落他身上,“这个奖项,我现在觉得挺没意义的。” 在此之前,金话筒奖算得上主持人行业的最高荣誉,每年的颁奖典礼办得风生水起,夏星晓尽管从业以来一直本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态度,也是对这个奖项有渴望的。 “人不能走极端。”徐行提醒她。 夏星晓用沉默回应。 可这个极端当天就被付卫东走了。 他突发奇想,决定今年让虚拟夏星晓出战,跟全国的真人主持人共同角逐金话筒奖。 话筒里付卫东的声音异常兴奋:“小夏,以你的虚拟形象申报,最后奖项能不能拿到,你都火了。” “这几天,你就全力配合顾源集团采集好数据,把你的声音、形象、体态特征录得越细致越好,这个事儿一定能成。” 付卫东不凭资历、不凭实力,只凭沽名钓誉的花招,倒是把夏星晓给雷得哑口无言。 那天的数据采集一直进行到晚上六点,徐行的数据很早就采集完了,一直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等她。 老余让跟拍的摄像师多采集点素材,将来可以用于节目的宣传。 不得不钦佩于现在的科技,除了虚拟主持人,顾源集团还根据她的形象,3D打印一比一复刻了一个机器人版的她,细节极致完美,就连肌理的纹理都一模一样,工程师正在让复制人学习她的微表情和动作。 调试进行到尾声的时候,纪碧云来视察工作了。 她来时还带来一个熟人,卢晓彤。 卢晓彤穿着很休闲,有种大学生的活力,来了之后先是礼貌地和徐行还有夏星晓打了招呼,然后就安静地站在一旁。 纪碧云交代工程师一会也给卢晓彤做全套的数据采集,徐行跟夏星晓对视了一下。 夏星晓突然间觉得特别没劲。 金话筒的奖项虽然最终的决策权不在王台那,但是他推送的人肯定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此刻对王台这种权色交易产生了很深的生理厌恶,她甚至想干脆让时砚池给她打通关系,让他们彻底落空得了。 “纪总真是大手笔,这是要让我们L省卫视全体主持人下岗吗?”她没跟卢晓彤正面接触,矛头直接怼向纪碧云,反正两人早就已经是撕破脸的关系了。 纪碧云给卢晓彤一个手势,然后笑里藏刀地甩一句,“怎么会呢,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也不能让夏主播下岗。” 她俩算哪门子一家人? 徐行那边发了几条消息,也已经了解了情况,他当机立断地拉了夏星晓一把,打圆场道,“纪总,数据采集完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下次有机会邀请您到直播间来。” 夏星晓别过头,“据我所知,纪总好像不在大众媒体上露面……” 她抱起手臂停在原地,“毕竟有些身份上不了台面。” 徐行心一惊,想要拦着已然来不及。 纪碧云倒是很淡定,她面无表情地回一句,“时序和我都是单身,自然可以面对任何媒体,倒是夏主播,要是你和阿池将来有结果,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就怕婚礼上,我们见不到面……” 纪碧云还没说完,夏星晓已经从徐行手里接过包,然后视若无睹地越过她,走得干脆利落。 守护Ta 晚上回家的时候, 夏星晓的心情明显被今天的插曲破坏,整个人情绪就有点不太好。 跟时砚池视频的时候,他马上就察觉到了。 从早上他的羞耻要求之后, 她根本不想接他的视频,想到他在视频里让她“帮他”, 还是觉得脸热,此刻就还是不太想理他。 彼时, 他正坐在商务车里,翘着二郎腿, 手机架在支架上,阳光透过车窗玻璃落在他肩身上, 里里外外都透露着连日波折的疲惫, 凑近镜头的时候,这股子疲惫好像立刻就消散了, 他眼里带着细碎的光, 唇角微微勾起, “还在害羞?” “时砚池你要是再提一次,我马上把你拉黑。” 他开始没心没肺地笑。 夏星晓走完了洗澡、吹头发、日常保养那一套流程之后, 盘着膝盖在沙发上看《HBRC哈佛商业评论》。 手肘撑在沙发和脸颊之间, 另一只手翻页翻得心不在焉, “你这么累干嘛不去休息一会?” “看你就是休息。” 她翻了一个无语的白眼。 空气里弥漫着时砚池身上的清爽味道, 今天的事儿在她脑子里过了三四秒之后,她还是决定跟他说, “有一个人, 你特别讨厌人,她也讨厌你,但是她总是暗戳戳要跟你拉进关系恶心你, 你说这种人是什么心理?” 时砚池换了个坐姿,马上就从她三言两语的描述中抽丝剥茧,他收起眼里的笑意,“纪碧云又找你麻烦了?” 夏星晓把书丢一旁,拿起果盘上的一颗提子,“也不算,就是我们采访的时候,她总表现得跟我很亲近的样子。” “拒绝她,她下次还贴上来;怼她,她也不生气,反正就是一直阴魂不散。” 时砚池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你不用搭理他,她这招是在治时序呢。” “这是什么招?”夏星晓看不懂。 “迫不及待地在媒体上频频亮相,再跟时家的未来儿媳打好关系,除了想背水一战嫁给时序,还能有什么目的。” “你爸,嗯,时序干嘛不娶她,她不是他的白月光吗?” 时砚池冷哼一声,拿起喝了一半的咖啡,“旭阳集团被我外公压得半死不活的,你觉得他敢吗?” “说明白月光的杀伤力也不过如此嘛”,提子很甜,她素净的脸颊徐徐地动,“不过,纪碧云怎么知道我们复合了?” “她一直盯着我家呢”,时砚池仍然懒懒的,“也知道你老公非你不可。” 夏星晓凑近屏幕,“她会不会哪天绑架我跟你要上亿赎金?” 他笑得没心没肺,“星星,你真是太可爱了。” 她嗔怒:“我不得做好心理准备吗,或者雇个保镖什么的。” “放心吧,她那个公司就是一个空壳子,蹦跶不了几天了。” 时砚池把咖啡放下,撑着额问,“这下心情好了吗?” 他看过来的眼神十分烫人,夏星晓垂下眼眸,羽睫在眼底留下一个扇形阴影,好半天才嗫喏一声,“她总是这样搞,会影响你妈妈对我的个人观感……” 时砚池目光柔软地看着她,“我跟我妈妈说好了,从欧洲回去之后,就让高馨离职。” 一股雀跃冷不防地撞进胸口,她的心脏像泡在温水里,“高馨同意了?” 能呆在他身边六年的人,会这么好打发吗? “我妈妈回家之后不会闲着,肯定要搞一下集团的慈善基金会,她跟着过去倒也合适。” “哦”,她努了努嘴,所以也算不得彻底切割嘛。 察觉到她的语气,他隔着屏幕跟她对视,“我准备把英国的别墅过户到高馨名下,她说施恩不图报,我不能硬逼着她收下,但是我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了,除了物质上的补偿,没有别的了。” 他的语气带着克制,“星星,她帮过我妈妈很多,我不能阻止我妈妈对她好,但是我保证,高馨绝对不会是我们俩之间的阻力。” 悬着的心微微落下,夏星晓咬着唇剜她一眼,“万一,她这几天就把你拿下了呢?” 镜头一阵晃动,手机被他拿在手里,时砚池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打开了定位软件,上面有两个离得很远的小圆点。 视线顺着屏幕瞟过去,她问“什么?” “看见我的定位了吗?你随时都可以知道我在哪。” 这是夏星晓采访时下载的一款情侣APP,回来就让时砚池也下载了,两个人可以在上面对话,隔得太远时,还会弹出提示消息:【Ta还没到家,请立刻守护Ta】 看着APP上隔得很远的两个小圆点,她一下子就感性起来,一种难言的情绪在胸口温温热热,起落有秩。 还是这么远的距离,如果当初他们用了这个App,然后用时间等待团圆,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一股呼啸沉在心头,她想了很久才重新找到语言,“你怪过我吗?” 那些在夜晚和黎明的想念,她无数次幻想过,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会带着一束天堂鸟,敲开她的房门。 可睁开眼睛,一切又化为泡影。 “怪过你,但是我更怪我自己……” 他异常笃定地回,“所以有什么事都要事无巨细地说出来,有脾气就朝我发,千万别自己憋在心里,万事都有我。” 她本该说些贴心话的,可看着他的眼睛,只说了句,“我就是想你了。” 屏幕另一头,语言穷尽之时,时砚池也在看她。 “想你了”这几个字让他在几千公里外,像被一阵洋流包裹,密密麻麻的都是暖意。 “宝宝,回去之后,让我去见见你爸妈吧。” 他对她是认真的,所以对结果格外执着。 他的声音澄澈,像记忆里的少年,又很有磁性,稳重得让她心安,在她耳边,和以前无数个白天黑夜一样,把真心浇灌得五彩斑斓。 夜里凉,房间里没开窗,可心里却刮过一股藏着湿意的风,兀自荡着,四处乱窜。 她的爱情里,想念比见面还多,遗憾比祝福还多,可是她还是乐此不疲地坚持着。 看得出来,时砚池的神采奕奕都是装的,靠在座椅靠背上时,眼底的乌青明显。他出差行程本来可以不那么赶的,但他现在的状态明显是在赶进度,他们俩都对过去挨过的苦只字不提,用自己的方式让对方安心。 挂了视频,夏星晓收到一条徐行的微信提醒:【纪碧云那里,你下次别再去了。】 她回了个【好】。 可人和人的关系,从来就不是一场不出门就能避开的雨,某些人硬要贴上来,怎么躲也躲不掉。 周五的节目,纪碧云以嘉宾的身份被付卫东邀请到演播室,这也是作为冠名商品牌植入很常规的操作。 夕阳西下,下午五点的天空已经出现晚霞。 夏星晓在化妆间里等着妆化,徐行的化妆师今天请了病假,她让化妆师先给他化。 老余把纪碧云带到化妆间,交代了她几句后,就急吼吼地去审今天节目的播出带了。 纪碧云身后没跟助理,外套搁手臂上挂着,慢条斯理地走进来,四处打量了几眼后,默默坐进她旁边的椅子。 两人狭路相逢,静默无言。 纪碧云拿出一根细细的女士烟,夹在手里,另一手在包里翻打火机。 夏星晓头也不抬地抛一句,“这里禁止吸烟。”然后继续阖眸背手卡上的导语和编后语。 直播线上的繁杂流程进行得兵荒马乱,机房里监视器的声音若隐若现,记者们一路小跑去送播出带,化妆间里静得像另一个世界。 纪碧云把烟塞回包里,“夏主播,能跟你谈谈吗?” 夏星晓不回她。 纪碧云没被她的态度打退,她一直盯着化妆镜里的夏星晓,“当年我冲动之下对你家做了不好的事情,请你体谅一个失去孩子且终身不孕女性的苦衷……” 一股悲怆萦绕在她的周身,偏偏夏星晓无动于衷。 她呵笑一声,眼皮都没掀,睁眼看向手卡,再用不用颜色的荧光笔做标注。 纪碧云轻轻把手搭在她的椅子扶手上,“时序只有阿池一个孩子,我们将来终归会是一家人……” 夏星晓终于抬额,两人的视线在化妆镜里对上,她安静地看她,“所以你在怕什么?” 她扣着额头,将问题以抛掷的形式丢回给纪碧云。 “怕我告诉时砚池当年的事儿?” “还是怕时序人到老年,渴望亲情,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愧疚,你会人财两空?” 夏星晓的声音冰冰凉凉,看她的眼神像孽障一般,“既然当了小三做了缺德事,就别怕报应。” 纪碧云脸色微变,示弱的态度在刹那间收敛,有种被她看穿的狼狈,她脊背挺得很直,“我和时序是真爱,这个世界上不被爱的人才是第三者。” “原来这么多年,你就是靠真爱这两个字让自己心安理得的。” 夏星晓审判式地扫她一眼,“纪碧云,别在我身上下功夫了,我不可能劝时砚池跟你和解,我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地跟你对话,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宽容了。” 恨会让人不快乐,她其实已经放下了和纪碧云的恩怨,但一次两次三次的见面,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她缠的密不透气,她要遵从本心,将自己从这种无谓的关系里攫取出来。 夏星晓淡淡地看着她,说得直白,“你也不是真心来找我道歉,要不然你有六年的时间可以弥补,为什么会是在时砚池回来之后?” “请你从我眼前消失。” 空气安静,灯光晃眼。 因为她赤裸裸的拆穿,也因为她的油盐不进,纪碧云兴味索然地走了,拎着包,腰板挺直,颇有些女性企业家的气势。 与她擦肩而过的化妆师刹住脚步,纳闷地看一眼,“老余不是说,嘉宾也要化妆吗?” 指尖到化妆桌上哒哒哒地敲了几下,夏星晓扣回荧光笔帽,“放心吧,带妆来的,很厚。” 大惊喜 转眼进入十月下旬。 时砚池的行程很忙, 夏星晓也不闲着,金话筒奖还是赶在截止日期前申报了上去,倒是让温潇潇如了愿, 卢晓彤没事人一样,偶尔在电梯里碰面, 还会笑着打招呼。 自从上次她说了“是因为太闲才要查岗”的言论之后,最近的夜生活愈加精彩, 一到下班时间,时砚池的朋友就轮番开着豪车到台里接她, 参加他们的各种局,无声无息地包办了她的空闲时间。 一周之后, 她疲惫地感慨:工作使人快乐, 谈恋爱不如搞钱香。 这天的牌局,照例是夏星晓赢。 烟气从鼻翼中四散, 路晓宇输得嗷嗷叫, “嫂子赢这么多钱, 准备怎么花?” 她还真的被问住了,歪着头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下, “给我男朋友买礼物。” 众人都笑:“那你这是一份大礼呀。” 他们的牌局很大, 夏星晓只赢不输, 这么多天确实可以攒一份大礼了。 夏星晓打牌犯困, 下半场把赢的钱又都输了回去。 见她倦了,有人开始揶揄时砚池, “池哥什么时候回来, 誉哥的婚礼他要是赶不上,痛快点把伴郎的位置让给我。” 话一出,场面倏地就静了, 卫誉的脸冷了,眼神也跟之前判若两人,众人齐齐看向沙发角落安静坐着的淡蓝色身影。 这几天的局,苏岑都在,卫誉没跟大家介绍她,那就是无名无分,众人对八卦的渴求早都越过了礼教,可没人敢当面问他。 夏星晓表情讳莫如深,她六年前就见过苏岑,当时他们两对情侣一起聚过几次,也知道她和卫誉分手的时候闹得难堪,如今卫誉婚期已定,这人频频出现在他的圈子里,她看不懂两人在搞什么? 打趣那人硬着头皮想要解释,可嘴唇动了几下,愣是没发出声音。 苏岑乌黑秀丽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像是没听到刚才的调侃,明亮澄澈的眼睛笑盈盈地看向他们,“怎么不打了,我给你们倒茶?” 夏星晓纤白的手指打出一张牌,目光和她对视,“苏小姐来替我一局,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尴尬的气氛这才破了冰,卫誉把苏岑按进位置,大家又天南海北地聊。 连熬好几日,夏星晓实在困倦得厉害,包间内的洗手间有人在用,她折身去了会所的公共洗手间。 旋开水龙头,掬几把凉水拂面,莹莹水眸总算清明了点。 回包间的路上,她开始控诉时砚池,这人已经失联好几个小时了,她手指噼里啪啦在屏幕上打字。 路过的包间有人出来,里面的喧闹声一股脑地倾泄出来,她百无聊赖地扫向声源,只一眼,就和出来的人对上了视线。 谢南州。 身后的人磨肩擦肘地过,夏星晓脸上看不出任何征兆,视线很快移走,像是看到了一个路人,继续走自己的路。 “夏小姐,可以谈谈吗?” 暮色凝重,华灯初上。 露台没有灯,只有霓虹店招把这里照得昏黄。 夜风吹,夏星晓没穿外套,裙摆随风扑簌作响,额头一片冰凉。 谢南州也是一件衬衫,头发顺风扬,手上的烟灰续得很长。 她抱着臂,淡淡地问:“要说什么,不说我走了?” 两人自上次“小三”事件之后再没有交集,要不是想知道时砚池为什么会和他发生冲突,她才懒得在这儿陪他吹冷风。 谢南州被她噎了一下,熄了手上的烟,他耷拉着眼尾吸一口气,“夏小姐,对不起。” 他的样子很狼狈。 这才几天呢,风光霁月的贵公子就被酒色财气浸染,人也走了样。 夏星晓站在原地,手臂还抱着,“好,我接受。” 口气里带着点浮躁,她面无表情地问,“还有别的事儿吗?” 这人要是有底线,就不可能做出这些龌龊事儿,她等着他的下文。 谢南州搓搓脸,轻咳了一声,“你能劝劝时总,不要赶尽杀绝吗?” 夏星晓嗤笑一声,这群人都是怎么搞的,搞不定时砚池,都从她身上下功夫,她看起来就这么好说话吗? 她眯着眼睛睨过去,“你先说说,他为什么搞你?” 这句话击中了谢南州,他一下就没声了,眼神闪烁。 既然另有隐情,夏星晓懒得跟他废话了,她侧过身子要走。 谢南州一个步子拦到她身前,用手挡住玻璃门,现在的局势他明明是个受害者,偏偏气势是弱的。 “我嘴贱说错话了,得罪了时总,无心之失,还请他大人有打量,放过谢氏一马。” 夏星晓后退一步,挡住他要靠近的意图,蹙着眉看他,“那你应该去跟他道歉,而不是来找我。” 谢南州当然想见时砚池,圈子里都知道他得罪了那个祖宗,物流公司根本拉不到新的投资,他爸爸找了几个有分量的长辈牵线,也都说时砚池在国外,话里话外有推托之辞,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夏星晓身上。 “都是一个圈子里混的,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这个道理,夏小姐比我懂。” 夏星晓不语,时砚池和卫誉、文卓,应该是L省二代圈里的顶流,还真跟谢南州不算一个圈子的。 见她始终无动于衷,他攥成拳头的手,用力到发抖,“别把我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是这个举动让夏星晓侧头的,她盯着谢南州的眼睛说,“这句话,我可以帮你转达。” 谢南州背脊抖了一下。 两人僵持了几秒钟,“扣扣扣”玻璃门被人敲响。 文卓扶在门框上,隔着玻璃传来的声音闷闷地,“星晓,我们等你打牌呢。” 她见夏星晓好久没回包间,就出来找,她已经把夏星晓划成自己人了。 夏星晓目光移向谢南州,就这么冷冷看他。 “扣扣扣”,文卓手指又弹了几下玻璃窗,宣告闹心告急。 她是圈子里的小辣椒,典型的不好惹。 谢南州眼睛红得厉害,愤愤地打开玻璃门,一言不发地走了。 文卓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撂一句,“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夏星晓摇头。 天好冷啊,冷得她身体都僵硬了,她攥着手机,时砚池还是没回她消息。 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散场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二点,夏星晓打着哈欠下楼,一身烟酒气被扑面而来的夜风吹散。 文卓说要送她,她撂一眼满身酒气的祁善,摆了摆手,“你们风太大,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她可不想再上热搜上遛一圈了。 文卓睨她,“我们是付不起电费吗,用得着你当电灯泡?” 这时候,人已经走出大门外。 这群人都是开着跑车来的,做得下代驾坐不下她,夏星晓聚精会神地用手机APP叫车。 刺目的车灯闪过,余光中一台黑车宾利疾驰过来,在她旁边急刹车,感觉车还没停稳,火也没熄,人便开门下车。 今天的惊喜在于时砚池的从天而降,他身上披着笑意,站在风里伸出双臂。 夏星晓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然后二话不说地冲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时砚池像抱小孩一样把她抱在怀里。 太想他了,夏星晓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文卓被吓了一挑,对两人的行为简直没眼看,“你们两个赶快离我远点吧,烦都烦死了。” 时砚池笑得没心没肺,下巴靠在她的肩头,“别理她,她只是太羡慕了。” 车子停在一个红绿灯路路口,咫尺的距离,时砚池转头用近乎克制的眼光看她,“想我了吗?” 时砚池每次跟她分开,见面的第一句话必然是:想我了吗?哪怕只有一天。 这个习惯他六年前就有。 如果夏星晓只是随便地敷衍他,想,想了,当然,这类的答案,他会撇嘴或者是皱眉,又或者会冷冷地看她一眼。 她知道他不满意这个答案,会勉强挽救一句:很想很想。 这个时候时砚池的面色会稍稍缓和一下,然后用暗示性极强的眼神盯着她的嘴唇,“光是嘴上说说?” 不吻上去就多少就有点不太懂事了。 后面当他再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夏星晓就会用相当浮夸的表情说:“超级想你”,再覆上一个很热烈的吻。 这次她正打算故技重施的时候,时砚池已经从驾驶位倾过来,细细密密地吻了上去,嘴唇一个干燥,一个绵软,双倍滚烫。 整个车程的红灯都被这样的吻填满,两人的唇从下车开始再就没分开过。 莱诗邸。 玄关的感应灯刚刚点亮,夏星晓就觉得肩头一凉,外套扯落在地,他的动作强势又急迫。 时砚池双手交叉朝上一掀,利落地把衣服丢到地上。 而后的一切水到渠成。 把铺天盖地的想念变成一刻不离的占有。 汗滴在她身上,他一遍一遍地吻她的脖子,吻她的耳朵,还有一切能让彼此愉悦的地方。 夏星晓哭得有点厉害,连带着发梢都带着咸意。 “好了吗?”她的声音哽哽咽咽的,音节支离破碎。 回应她的是一记沉沉的坠压和不由分说的亲吻。 两人密不透风的时候,时砚池在她耳边磨出一句话,“宝宝,真的好想你。” 许久之后,额上细碎的汗滴和眼角的湿意都被人吻去,氤氲在他的气息里,夏星晓睡了一个很踏实的觉。 巨幅画 早上被手机铃声震醒时, 夏星晓的眼睛还闭着,窝在被子里蔫了吧唧地嘤咛了几声。 时砚池蹙着眉,垂眸看臂弯里娇嫩的睡颜, 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腾出另一只手接通电话。 他未醒透的嗓音沙哑磁性, “喂,什么事?” 窗帘拉得很实, 卧室很暗,夏星晓贴在他胸口睡着。 那端的男声像是卫誉, 时砚池听了会儿后回他,“你想清楚了吗?” “……” 他沉默了几秒, 说:“我晚上去找你。” 挂了电话, 他手臂重回柔软的腰肢上,纤美的弧线和胸前的高耸凹出一道完美的曲线。 夏星晓长发蓬松, 浑身漾着股柔软的气息, 他掌心又不自觉地开始摩挲。 她睁开半边眼睛, 满脸拒绝地往后缩,“真的不要了……“ 但身上不着寸缕, 娇娇软软的没有任何抵抗力。 时砚池撑起手臂伏她身上, 拨开脸颊上的乱发, 全神贯注地又吻了下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嵌进她的,两人十指扣得紧紧地。 被他磨得浑身发烫, 夏星晓黑眸一片水雾, 她眯着眼看向身前的男人。 清冷艳潋的桃花眼,下巴有些许的青碴,黑曜石般的眸子蒙着层灼热, 昨天夜里没有留意,他胸膛和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明显,当然,还有她留下的痕迹。 指尖比脑子还快,她伸手触上他的腹肌。 时砚池背脊一麻,开始猝不及防地施力,谙哑的气音灼烫她的耳廓,“这可是你自找的。” 夏星晓……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侧冰冰凉凉的。 她眼皮艰难地掀了掀,撂一眼床头柜上的座钟,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地上空无一物,昨晚两人乱丢的衣服不知道被收哪去了,她裹着薄被去衣帽间,翻出条睡裙换上。 阳光肆无忌惮地洒满整个客厅,厨房的料理台前,时砚池在忙活。 他上身裸着,只穿一条麻料的睡裤,手起刀落切了点蔬菜,看样子是要煮面。 夏星晓故意光着脚悄悄走过去,正准备从后面偷袭他,却被他一把从身后捞到身前,睡裙的领口歪在一边,露出她一身的印记。 时砚池低笑着去吻她的唇角,问一句:“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种难以启齿的问题叫人怎么回答,她一把抱住他的腰际,转移话题,“我饿了。” “怎么没穿鞋?”他视线从布满红痕的颈子一路下移,最后落到她光着的脚丫上。她的脚特别小,还没他的手大,十个脚趾头粉粉嫩嫩地蜷缩在地板上。 夏星晓在他怀里蹭蹭,温声温气地抱怨,“你不爱我了。” “你这乱扣帽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昨晚不穿拖鞋就把我抱到床上,现在不穿鞋就念我……你这个渣男真双标。” 撒娇的一万点暴击来得猝不及防。 时砚池闷声笑,把人像无尾熊一样抱起来,稳稳地抱到餐椅上,“祖宗,这回满意了吗?” 热腾腾的汤面上桌,他帮她把两侧的碎发绾在耳后,“你先随便吃一口,以后有阿姨专门来做饭。” 夏星晓鼓起腮帮子,把不爱吃的菜叶挑到他碗里,“家里有外人我有点不自在,要不我们自己煮饭吧。” 时砚池吃面的动作很优雅,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我怕我经常加班或者出差,到时候留你一个人在家饿肚子。” 不说还好,一提这个夏星晓就有点生气,“你出差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这种作息的人配有女朋友吗?” 时砚池不停地笑,他轻啄她脸颊一记,“给你补偿。” 夏星晓的眼神一秒变得防备,他说的补偿不会是那个吧? 这人竟然还在笑,她觉得自己猜中了。 她大声控诉,“我要物质补偿,物质!” “我怎么听说,有人在牌桌上赢了钱,要给我买礼物呢!” 夏星晓后悔了,这个资本家根本不缺钱,她要把赢来的钱给自己花,大买特买。 在这个静谧的午后,窗帘的白纱被微风轻轻拂动,时砚池静静地注视着她,“老公有的,都给你。” 夏星晓嚼着面条,水润的眸底闪着细碎的光,“那你以后在家的时候,就给我做饭,可以吗?”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时砚池拉过她的椅子,把人抱坐在自己腿上,“你们女孩子,是不是对男人做饭这件事有点执念?” 夏星晓眨了眨眼,开始细细思考他的问题。 从小到大,她是没见过夏江进厨房的,所以家里永远都是汪静的碎碎念。 她一直不理解汪静的生活观念。 要么不做,做了就闭嘴,汪静永远是费力不讨好的那个,她也不是对男人进厨房有什么憧憬,就是几乎没见过。 他的手还覆在她腿上,不柔软,滚烫中蕴含一种力量,两人的皮肤紧紧地贴在一起,夏星晓的手指无意思地盘旋在他的手臂上。 “从小到大,其实我特别特别想做一个贤妻良母……” 抱着她的手臂一僵,时砚池胸口微微震动了下,“术业有专攻,人不能太难为自己……” 未尽的话就断在痛呼声中,夏星晓反身拧住她硬邦邦的胳膊,冷冷地瞥他一眼,“时砚池,我劝你最好收回刚才的言论。” 他顺势歪了身子,像是被她掐得很痛似的,不过看她气鼓鼓的腮,嘴角勾得弧度更大了。 夏星晓气呼呼地咬在他嘴上,“闭嘴!” 两人用了同款的牙膏,却是不一样的味道,她从他嘴里尝到了更霸道的味道。 他就这么任她抱着,手臂箍紧,嗅着她发间的馨香,“什么时候方便,我去见见你父母?” 她蹭蹭他胸口,“过几天吧,我妈最近心情不好。” 时砚池又恢复成了惫懒公子哥的样子,他勾着唇,捏着她的后颈,“我怎么惹她了?” 他这人就是太聪明,马上从弯弯绕绕里抓住重点。 手指插进他干燥的掌心,夏星晓眼睛不看他,还是决定隐瞒那天受伤的事情,“是我惹的,你也知道,她经常看我不顺眼……” 时砚池扬眉,抬起她的下巴,“你没听过吗,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何况还是我这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优质……” “幼稚。” 腰间又被人拧了一把,他还是笑。 暖意融融的秋日里,和心上人抱在一起,这样宁静的日子真的是太难得了。 两人就这么腻歪了一会,门铃响,时砚池撂一眼她裸露在外的小腿,把人抱进了卧室,再折身回来开门。 四个工人小心翼翼地抬着个一人多高壁画进来,表面覆着一层软膜包装纸,四角也都裹得严严实实。 夏星晓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正瞥见时砚池在撕壁画上的包装纸,那是一副巨幅人像,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照片尺寸很大,很多细节格外清晰,能看清她抓着围巾的手指上带着两人的情侣戒,根根分明的睫毛上落满湿意。 她心口轻微的起伏,“这照片,你哪来的?” 跟时砚池分手的那一年,她过了好一阵浑浑噩噩的日子,跨年夜当晚,粱舒把她从图书馆挖走,又喊上不少同学去一起去海韵广场跨年。 照片就是那天拍下来的。 夜里十一点五十九分,细雪飘扬,烟花璀璨,全民都在倒数。 这座城市的人在普天同庆,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时砚池,两人分手的场景循环往复地在脑子里掠过,每一秒都是凌迟。 “十、九、八……” 周围的人已经在倒数,情侣们相叠的身影让她的心脏淌血,那一刻对时砚池的想念达到了峰值,想不顾一切地去找他,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三、二、一……” 摄影师按下快门的那一瞬,一个少女怅然若失地回眸,发丝胡乱地扫过脸颊,与所有人擦肩逆行,孤独且夺目。 这张照片夹在当天所有的跨年新闻中,还小火了一把,但是因为她查无此人的状态,很快就没什么水花了。 夏星晓曾经私聊过那位摄影师,想要原版照片,对方很快注销了账号。 后来,她拿那张照片做了好久的头像,直到进入L省卫视,台里对主持人所有社交媒体的宣传物料有了统一的要求,她才不情不愿地撤了下来,这张照片现在还静悄悄地存在她的相册里。 “这张照片一直挂在我伦敦的卧室里,前几天才让人带回来定做成壁画。” 他对着壁画自言自语,“我觉得上面还缺一个射灯……” 夏星晓朝他走过去,眼眶发热,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那个摄像师把原图卖给你了?” 她久久地看着他,目光似笔,一点点描摹他的样子,从六年前到现在,她喉腔发堵。 这一刻,她感觉余生都没办法离开他了。 两人都走了很远的路,才将这份答案送对方面前,无关结局,这段路本身已经足够浪漫。 “我老婆的照片,能让他存着吗?” 时砚池用空着的手捏了她的耳朵,嗓音带笑,“怎么回事啊,小哭包?” 夏星晓上前一步环住他的腰,“你怎么总要害我哭呀?” 真情种 时砚池是下午又接了几个电话后才走的, 走之前对夏星晓下最后通牒,“不拆完那些礼物,晚上就要收拾你。” 刚想反骨地问他怎么“收拾“, 就在他意味深长的表情里收了声,她微微瑟缩了一下。 衣帽间比她远洋公寓加起来还要大, 装修是木色调,整个房子都是无主光源设计, 也是一样的全景落地窗,特别敞亮。 时砚池占据的空间不大, 一格正装,一格休闲装, 剩下的空间都是留给她的, 一排带着标签和防尘袋,看着就很昂贵的礼服挂在上面。 地上堆满了他从欧洲带回来的礼盒, 夏星晓光脚踩在长绒地毯上, 嫩白的脚趾一陷进去就消失不见了。 她一边拆, 一边抱怨,这是要搞香水批发吗?巧克力有必要带LV的吗?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败家了。 同是女人, 她对动辄百万的爱马仕并不迷恋, 反倒是钟爱各种小众设计师品牌, 以前参加企业的年终盛典时, 她的配件没少被温潇潇诟病。 时砚池倒是了解她的喜好,只是上网搜了一下那些包包的价格后, 她像供奉祖宗牌位一样, 恭恭敬敬地把它们请进玻璃柜里。 手机屏幕亮。 时砚池:【有几个橙色的盒子是给你妈妈的。】 夏星晓:【她什么场合用呢,买菜还是打麻将?】 【你不会以为爱马仕的菜篮子真的是买菜的吧!】 时砚池:【订婚宴、结婚宴……一定要把汪静女士打造成海角巷之花。】 说不感动是假的,他从复合的第一天起, 就以雷霆之势求个结果。 门铃响。 拖鞋“哒哒哒”地踩在地上,她开门看见了一个中年女人,应该是时砚池之前说的帮佣阿姨。 夏星晓欲言又止,“阿姨,时砚池没跟您说不用过来了吗?” 女人挎着一个购物袋,把碎发往后捋,嘴角眼角都带着笑意,“夏小姐,我是张萍,时少爷让我教您一下,各种锅具电器都怎么用。” 时砚池难道以为自己是生活白痴? 她顿了顿,侧过身子让人进门。 很快,夏星晓就发现,这个步骤很有必要。 在莱诗邸住了半个月,她除了煎蛋热牛奶,确实还没有开过火,张姨轻车熟路地去了厨房,她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挨个演示了各种繁复电器的使用方法后,张姨开始给她介绍家里的食材,“夏小姐,食材会有人定期从国外采购,品类和数量我写个单子给你,阿尔巴白松露常温保存就可以了,像波多利卡马背奶酪、比利亚黑猪火腿、鹅颈藤壶这些,最好是冷藏保存…” 夏星晓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张姨,刚才你说着这些食材,都什么价格?” “呃……” 她换种问法:“哪个最贵?” “应该是白松露。” “多少钱?” “好像是一千多美金一磅。” 夏星晓扶稳中岛台,掏出手机,“张姨,我能加你个微信吗?这些食材我做的时候,您再教我,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张姨笑盈盈地打开屏幕,手机壁纸是个年轻女孩的照片,带着老茧的手指点了几下,调出了二维码。 “叮”一声验证通过,两人成了好友。 给张姨备注好微信名,她顺手点进她的朋友圈,看见好多母女俩的合影照。 “这是我女儿宋晓星,今年高三了。” “好巧,我叫夏星晓。” 张姨好像不看电视,看她的眼神是彻彻底底的不认识,“真有缘分,不过夏小姐福气更好。” 夏星晓但笑不语。 曾经两人分手时,所有人都说她没有福气,原来福气也是能兜兜转转找到回家路的。 她手指继续往下滑,在一张照片上停留,“全国化学竞赛银奖,晓星成绩特别好吧?” 张姨拿出抹布,把料理台擦得锃亮,话里有掩饰不住的骄傲,“前一阵子保送南大了,人家主意大,自己给拒绝了。” 水滚了,夏星晓泡了一壶水果茶,她拿出两个杯子,给张姨倒了一杯。 “小姑娘志向大,那是要自己考心仪的大学呢。” 清甜的气息浮在空气里,她靠着岛台站在阳光里,光线给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光。 张姨没接茶,手上干活的动作不停,“多亏了时少爷,他是我和晓星的恩人。” 时砚池向来善于锄强,什么时候还开始扶弱了?一口暖茶下肚,她忽然想继续了解这个助人为乐的故事。 “他做什么了?” “高一的时候,晓星因为压力太大患上了抑郁症,我当时觉得天都塌了。”张姨深深地吐了口气,似陷进痛苦的回忆里。 “时少爷建议晓星休学一年,还保留了我的工作。鹿鸣公馆一年到头没有人住,他雇佣我去定期打扫房间还有给花浇水。” 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那么高的薪水,一拿就是四年,是真烫手啊。” 收拾好垃圾,张姨准备一并带走,“夏小姐,没什么事,我就回鹿鸣公馆了,太太最近住那儿,我回去帮忙。” 夏星晓听完,点头,“只有她自己在家没事吗?” 张姨抬起头,“哪能呢,司机、保姆都在家。” “还有高小姐,她最近一直陪着太太呢。” 高馨也住在鹿鸣公馆? 夏星晓撂一眼厨房,突然改了注意,“张姨,最近时砚池一直出差都瘦了,你教我煲汤吧。” …… 时砚池从莱诗邸出来的时候神清气爽。 何煜坐在驾驶位上打量自己的老板后,心里对老板娘愈发尊敬,他斟酌再三还是提醒,“老板,你的衬衫……要不要扣一下?” “扣到顶,我喘不上气儿。”顶着明晃晃的痕迹,他对自己的衣着很满意。 虽然是周日,可时砚池出差半月攒了不少文件,正好让何煜一并带过来。 时砚池心情好,大方分享自己的喜悦,“月底的团建,所有人可以携带家属参加。” 何煜秒懂,这是老板自己要带夏小姐参加呢。 “好的,我一会儿让秘书部发通知。” 时砚池视线落到夏星晓的对话框,那里躺了一条链接。 他把这条消息转发给何煜,“让工作群里的人助力一下,团建的预算加倍。” 这个世界太魔幻了,何煜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 能买下几栋楼的人,现在需要助力拼多多的三百块红包? 他视线重回路面上,他单手操作准发了这条“好”消息,在手机震到发烫时锁了屏。 时砚池没再理他,注意力收回到文件上,又恢复成了那个慵懒矜贵的总裁形象。 车子转眼到了CRUSH,电话是这个时候响起的,夏星晓的声音里带着惊喜:“时砚池,我拼多多抽奖摇到了三百块,我要请你吃饭。” “这么幸运?”他带着不自觉的笑意,把文件递给何煜,自己开门下车 。 “对呀,粱舒还说特别难,我只发给几个人助力就成功了。” “还想玩吗?发给老公……” 电话的声音从听筒里泄了出来,何煜觉得老板就是在炫耀。 为了助力三百块,团建预算追加了五十万,不知道老板娘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下午三点,CRUSH还没营业,路晓宇站在门口接他。 时砚池挂了电话后,眉头蹙起,“这么早就喝上了?” 路晓宇叫苦不迭,“我上午十点就被叫来了,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你快去劝劝誉哥吧。” 兄弟感情上的事儿,他从来不掺和,可这次闹得太大了。 时砚池同情他一秒后,马上恢复到不近人情的表情,“不是让你撑到晚上六点,等我给我老婆做完晚饭的吗?” 路晓宇拔高调子,“池哥,我已经去厕所吐了三次了,誉哥一言不发只喝酒,我真的撑不住了……” 时砚池嫌他聒噪,“有时间多练练酒量吧。” 内场灯光昏黄,几个刚来上班的工作人员在盘点酒水,路晓宇在前面领路,两人一起进了他们的固定包间。 一开门,烟酒气一股脑地朴涌出来,时砚池嫌恶地扇了扇空气,却挥不去一屋子的乌烟瘴气 撂一眼挂钟,喝了五个小时了,再喝下去直接医院见。 卫誉趴着吧台上,面色潮红地看过来,“阿池,来喝酒。” 时砚池夺下卫誉手里的酒杯,冷着脸吩咐路晓宇,“给他浇一桶冰水。” 路晓宇无措地站着,不敢插话。 时砚池拎了把高脚椅坐过去,“你这是苦肉计,想靠住院错过自己的婚礼?” “取消联姻不是小事,两家都不会放过你。” 都是圈子里的人,利弊关系得摆在台面上。 卫誉酒意上头的眼眸里突然就多了点清明,“阿池,原来情种会传染,我就是被你给传上的。” 时砚池没介意他的调侃,“你都想好了?” “苏岑说,不到结婚前的最后一分钟,她都不会放弃我。”卫誉像在自言自语,“漂亮的花到处都是,我他妈怎么就栽到这朵黑玫瑰手里了?” 在联姻的前一周,整出这事儿,时砚池真为卫誉捏了把冷汗。 他目光了然地打量他,“你能放下她的过去吗?” “你有为她与全世界为敌的勇气吗?” 卫誉没回答,静了几秒,他问:“阿池,你怎么能确定星晓就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呢?” “嚓”一声火机响,时砚池点了根儿烟,袅袅的烟雾从嘴角溢出,“早上我在阳台抽烟的时候,看见星星在床上熟睡,小区里有鸟叫的声音,楼下有邻居采购回来了,那一刻,我就突然不想让任何不好的东西打扰到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我错了 这个城市还没有萧瑟到凋敝, 入眼之处尽是明晃晃的绿。 正午的阳光里,雨刷器刮掉挡风玻璃前的落叶,今天不是夏星晓的班, 她一路把车从莱诗邸开到MUSE停车场。 门卫撂一眼车牌号码,停车杆自动放行。 到一楼前台的时候, 何煜早就候在那里,她拎着爱心煲汤, 电梯直达总裁办公室。 时砚池经常熬夜,还有各种烟酒应酬, 夏星晓在张姨的指导下,熬了一款石斛麦冬花胶汤。 张姨人很热情, 几天交往下来, 鹿鸣公馆的事儿已经被她套得七七八八。 踏进十九层的时候,视线若无其事地挪向总裁办, 高馨的位置空着。 那一刻, 她抿着的唇微微松开, 时砚池之前说过,欧洲之行后高馨会从总裁办离职, 看样子她确实兑现了承诺。 时砚池在开会, 何煜请她去总裁办公室等人, 还无声无息地包办了各种茶点。 夏星晓把保温罐放他办公桌上, 自己走到阳台区域,阳光清透, 碎金般地落在额头和肩身, 身影浸在光里,她胸口一片舒畅,再也不是一个人送走落日、等待星光了。 落地窗外是林立的重重楼宇, 车流和人流被缩小成一个个带着方向的质点,毕业那阵儿不少人豪情壮志地相约顶峰想见,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呢。 办公室很大,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马克杯,就拿了一次性纸杯去茶水间接温水。 出来的时候,液面被人撞翻,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啧,小心点。”郑津佑迅速后退一步,拍了拍自己微微淋湿的西装下摆。 他是在饭局上认识时砚池的,上次找了卫誉引荐,想跟MUSE搞点下游产业的项目合作,时砚池不置可否,他今天就拿着名片上门了。 在会议室被晾了一个多小时,他出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差点被人淋了一身水。 他勉强压住怒气,“MUSE的员工怎么毛毛躁躁的?” 眼看对方有点不依不饶,夏星晓毫不犹豫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MUSE的员工,需不需要给您赔一件外套?” 郑津佑面无表情地抬头,视线落到她脸上时,面色渐渐缓和由阴转晴,“你是新来应聘的秘书?” 刚刚他听见总裁办的八卦了,时砚池有一个秘书离职了,最近正在招人。 这人态度变得太快,夏星晓有点跟不上思路,她眨眨眼,“啊?” 她今天没有节目,打扮得很随意,扎了个丸子头,凸起的锁骨上坠着个珍珠项链,一字肩粉蓝针织上衣配白色羊毛百褶裙,她骨架小皮肤白,这一套穿起来凹凸有致。 “时砚池是我哥们,要不要一会我跟他说说,帮你内推一下?” 余光中瞥见一抹人影,夏星晓唇角带弧,“好呀,那就麻烦您了。” “这样,我们俩加个微信,你把简历的电子版发给我。” “叩叩叩”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旁侧的光影被人遮挡,时砚池食指和中指弹了弹玻璃门,不带一丝预警地出现在这里。 茶水间的门大敞着,何煜神经紧绷如弦,实在想不出任何补救措施。 一时不知道改责备总裁夫人乱跑还是郑津佑色胆包天。 没熄屏的手机还停留在扫码页面,郑津佑这一回头,尴尬从脚底板一路上窜到天灵盖儿。 他很快调整好情绪,笑着伸出右手,“池哥,我来找您谈上次说的合作……” 时砚池收起了一身懒散,他单手扶着把手,手背上的血管凸起,“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不记得了……” 这话真是绵里藏针。 郑津佑悬在半空中的手一僵,“就上次吃饭的时候,您不是说感兴趣的吗?” 时砚池的声音像是灌了风,“吃了一次饭,就能跟我称兄道弟了?” “就能加我女朋友的微信了?” 他反应都懒得给郑津佑,就把夏星晓掳回了总裁办公室。 门一锁,回应她的就是长驱直入的吻,力道大到挣都挣不开,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夏星晓觉得很委屈。 她又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跟时砚池是什么合作关系,万一得罪了大客户呢? 带着惩罚的吻持续了好久,她坐在办公桌上浑身发软,只能双手挂在他脖子上,忍着唇痛默默承受。 期间她的情绪经历了三次调整,从“我又没做错什么”到“好吧确实有点不对”,再到“我错了,而且我已经大彻大悟”。 口舌之战整整持续了二十分钟,最终以夏星晓的全面溃败并且求饶而终止。 时砚池不禁陷入了沉思,他恋爱都已经谈了两次了,怎么还是对这个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一点办法都没有。 夏星晓好不容易攫回呼吸,她一边大口舒气,一边求生欲很强地自我反省,“我错了。” “你哪儿错了?” 他靠着桌沿一动不动,两手撑在她身侧,大有不给出个合理理由,就要再亲下去的架势。 她气呼呼地控诉,“我今天穿错衣服了。” 时砚池撩睫看她,目光自带锐意。 松懈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她羽睫轻微地颤动,轻轻勾住他的手指,“真的是这件衣服的问题,我这件衣服搭讪率特别高,在机场的候机大厅、在地铁站,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她心虚地把一切罪名都推了出去。 时砚池把她的一字肩拉起来,扬一分调子,“穿衣自由会影响你的出门自由,我上次提醒过你了。” 夏星晓想了一下,语气一个转舵,“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时砚池情绪深沉,他不信现在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她伸手推他,推不动,食指落在他唇角两侧,硬给他推出一个笑脸,然后眸子软萌地看他,“我给你煲汤了,感不感动?” 时砚池没移开胶着的视线,这事在他这儿还是没翻篇,他蹙着眉问,“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 凭什么他在黑名单里躺了六年,一个陌生男人三秒之内就差点成为她的好友。 无声的眼神对峙还在持续…… 夏星晓见躲不过了,只能老实回答,“万一他是MUSE的大客户怎么办?加了好友我也可以再删掉……” 时砚池掌心握住她的后颈,额头抵上她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有我给你兜底,你就任性一点做自己,记住了吗?” 两人鼻息交错,空气静了几秒。 “低胸和露背装都可以穿了?” 什么叫措手不及? 就是现在了,时砚池彻底被她打败…… 雨过天晴后,他开始喝汤。 夏星晓难得乖巧地坐他怀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我给南瑾发微信问她婚礼彩排时间,她一直没回。” 脸颊徐徐地动,时砚池轻描淡写地回,“婚礼取消了。” 卫家和南家已经崩了,就差一份取消联姻的官宣,应该是条件还没谈拢。 “因为苏岑?”她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后面的细节,时砚池没回答,他专心致志地喝汤,仿佛不想在外人身上着墨过多。 下午还有会,临走时他抓起她的手,放唇边吻一下,“你在这玩一会,去哪儿都可以,晚上等我下班。” …… 夏星晓先看了一会财经新闻,然后打开电脑玩蜘蛛纸牌,喝了三四杯水,又吃了两块点心后,她实在坐不住了。 总裁办的秘书们什么场面没见过,见她出来如老僧入定,稳稳地坐在位置上忙碌。 楼下的员工们就有点绷不住,看见总裁的女朋友下来闲逛,眼睛盯着电脑不敢动,键盘敲到起火,时不时从余光里偷窥她的一举一动。 夏星晓不自在到了极点,准备去楼下透口气。 “叮”一声响,一楼的按键灭了。 在缓缓开启的电梯门外,她见到了时砚池的妈妈。 何韵正在等电梯,她提着包,手里拿着份文件,身上是一件咖色质地的风衣,鞋跟细细地磨着大理石。 两人的视线在咫尺间对上。 夏星晓轻声打招呼,“阿姨,你好。” 何韵有一瞬间的微怔,然后表情很快恢复如常,“夏小姐,又见面了。” MUSE中心的咖啡厅不算大,胜在安静惬意,悠扬的钢琴曲在空气中流淌。 侍应生送上来两杯咖啡,夏星晓在座位上抚了抚胳膊。 “冷吗?” 何韵率先打破沉寂,她端着得体的笑,语气像是久别的好友。 夏星晓摇头。 “谢谢你来给阿池送汤,他确实需要一个贴心人照顾。” 夏星晓实话实说,“阿姨,我也是刚跟张姨学的,这是第一次送,比不得您的。” 她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桌上的那份文件,被宝蓝色的铂金包压着,没遮全的几个半截的字迹足以让她补全。 财产分割协议。 心尖“啪叽”一声响,马上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下会出现这份协议,脑袋里一阵轰鸣。 时序这个人对何韵的影响有多大,六年前她亲眼所见,她绞尽脑汁想找脱身的借口,平时热闹的手机偏偏此刻安静如鸡。 银质的勺子发出轻微搅拌的声音,何韵撂一眼她视线方向,露出一抹苦笑,“之前一直在国外,所以这份财产分割协议一直没有签字,正好这次回来,也算做个了断。” 夏星晓踌躇了半天才开口,“您,还好吗?” “还不错,分到了一大笔钱,要是我早点签字,阿池去英国就不会过得那么捉襟见肘了。” 看见她眼里的差异,她勾起唇角补充,“是不是以为我们这样的家庭,根本不会缺钱?” 夏星晓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毕竟何韵当年就是因为不想离婚,才患上严重抑郁症的,这个禁忌的话题,她不知道怎么接话,心里乱成一团。 “那时候我不想离婚,自然不会签字,时序就冻结我们母子的所有账户。我又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就怕离婚的事情再也没有转机了。” 何韵的情绪很稳定,态度也始终温和,“后来我死过一次,好多事情就看开了。” “对不起阿姨,您生病的时候,一直没能去看您。”夏星晓咬着腔内的软肉。 “你当时不是和阿池分手了”,何韵淡淡地笑了,“况且,那时的我见不了人的……” 提到上次分手,夏星晓捏了捏手指。 铺垫得差不多了,何韵开门见山地说,“夏小姐,因为我自己失败的婚姻,我从来不看重门第之别,说实话,单单看你本人,我还蛮欣赏你的,你有能力又有事业心,永远不会像菟丝花一样依附别人,那是我半辈子都没做到的事情,我很羡慕你。” 阳光从肩头溜到墨绿色的桌布上,夏星晓握着手机的手心微微出汗。 “上一次在老宅,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我在那之前已经看过了你和纪碧云的合影,这两天的电视节目上,也看见了你跟她同时出现在电视里……” “很抱歉让您用这样的方式认识我”,夏星晓咬着的下唇轻轻松开,就这样不浮不躁地和她对视。 时砚池当初因为她和纪碧云的合影大发雷霆,换位思考,何韵内心的冲击只会更甚。 “其实我能理解你,这就是你的工作而已”,何韵端起咖啡,浅浅地喝了一口,语气还算平静,“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真的不想跟那个女人有一丝一毫的交集了,而我儿子的女朋友,将来还可能是我的儿媳,却频频跟她同框,我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缓了几秒,接着说,“是一种生理上的反胃……” 夏星晓无言地看着她,心口轻微起伏,“阿姨,真的对不起。” 她没有对自己口出恶言,态度甚至是非常温和的,但这些让她更加难受。 何韵放下杯子,“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怕这种情绪再次绑架我,不仅伤害了我们母子之间的感情,还把我重新带回抑郁的黑暗里……” “夏小姐,你明白吗?” 两难择 夜风透着习习凉意, 钻进敞开的车窗,夏星晓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时砚池操作几下按键把车窗合实, 拽过她软嫩白皙的小手,放在掌心暖着, 两人一路十指紧扣。 她和何韵都很有默契地对时砚池隐瞒了今天的对话,看到两人同时出现时, 他眼里还掠过一丝惊喜。 这个傻孩子,还沉浸在婆媳一团和气的美梦中呢。 一回莱诗邸, 她就被催着去泡个热水澡驱寒。 热气氤氲的浴室里,星晓趴在浴缸里彻底放空, 湿漉漉的水汽中都是时砚池喜欢的香氛, 她现在也爱上了这个味道。 何韵的话不自觉地在脑中盘旋。 她当然可以劝慰她翻篇才是放过自己,可这样的道理只能说服别人, 所谓因果, 只是一场孤独的自我修行, 最难渡的就是身边人。 何况她有什么资格去劝慰何韵呢? 夏星晓陷入自我怀疑,她的能力真的太有限了, 即使做了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也得接受结果会事与愿违, 可代入了一下何韵的角色, 她觉得好像确实挺难接受的。 爱情和亲情做抗衡的时候,夹在中间的时砚池会怎么选呢? 暮色凝重的夜里, 蒸汽弥漫, 模糊了镜面。 时砚池端着姜汤推开浴室门的时候,就看到这幅画面。 夏星晓乌发松松地挽着,几缕湿发随意地垂在雪背上, 像沾了墨迹的白玉。 她听见动静折身,双颊泡得一片粉红,胸前的美景若隐若现,此刻正歪着头朝他看,“你现在有家庭煮夫那味儿了。” “这叫投桃报李,回报你中午的汤。” “婉拒了,我受不了这个姜味儿。”她捏着鼻子往后缩。 时砚池走过去,把碗放在台面上,再顺手把人捞过来,一套动作干净利落,身上沾湿了也不在意。 他的目光拢着她,“自己喝或者我喂你,二选一。” 夏星晓睫毛垂着,眸光扑簌了几下,笑得狡黠,“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仰着头,巴掌大的小脸带着点点水滴,柔软又纯净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砚池情不自禁地轻吻了下她额头,“你问。” “我和你妈妈同时掉海里了,你救谁?” 艳潋的灯影落下来,时砚池唇角上翘,最后角度越来越大,“我妈救你,她在英国学了救生员课程,别说一个你,再救十个人也不在话下。” 水珠滑过纤细的脊背,她扭过头,在暗处撅了撅嘴,“那我和你……和你外公同时掉海里呢?” 时砚池不可思议,“我外公都那么大年纪了,你还要设计他掉海里?” “那我和……”夏星晓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想出下一个人选,就被他打断。 “你不能为了不喝姜汤,就让我全家集体跳海吧?” 支支吾吾不答,她蹙着眉,探究的眼神射过来,“那我都掉海里了,你到底在岸上干嘛?” 他微微正色,“我应该在查案吧。” 面对面的姿势,时砚池抬起食指,在她额头轻轻一弹,恍然一笑,“调查你多次落水的原因,毕竟我就在你身边,你到底是怎么掉海里的?” 夏星晓高高地抬起下巴,秀出脖颈完美的曲线,像一个高傲的小孔雀,“你的回答我不满意,所以姜汤我不喝。” 她结结实实地捶一记水面,溅他一脸的洗澡水。 “那只能我帮你选了。”他浓烈又直白的视线烫过来。 嗅到一丝危险,她准备往里逃,时砚池没能让她如愿,他撑着的手臂一弯,她的嘴巴就磕到了他的脖子上,带着姜味儿的吻兜头而下。 温热的姜汤顺着喉口滑过,胃里有种暖绒感,他的声音循循善诱,“好喝吗?” 音节刚发了“你恶”两字,背脊又被人按过去,铺天盖地的气息将她笼罩。 他的衬衫被她揪得湿淋淋的,一个一个音节刮过她的耳廓,“什么时候让我去看丈母娘?” 这个老狐狸真是阴险。 夏星晓被这个问题稍微拉回点神志,何韵那边还没解决,她想拖延一下见面时间。 “过几天。” 她反应很淡,时砚池忽然就多了点想法,他蹙着眉再问:“过几天是哪天?” 他强势地要一个具体日期,她偏偏嘴硬不答。 她越不回答,他的纠缠就越强势,两人开始较劲。 终于还是夏星晓败下阵来,她好不容易攫回呼吸,潮红扑颊,“你能不能别说话,让我安静地泡个澡……” 未说完的话被尖叫取代,“你干嘛?” “你这个样子,我安静不了……” 眼角攒着不怀好意的光,他又一次裹上来,密密麻麻的吻顺着脖子往下耕耘。 明明在外人面前慵懒矜贵,怎么做起坏事顺手又恶劣。 混乱的气息黏在空气里,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周日……就见……你停一停……” 时砚池吻上小巧红透的耳朵,沉沉地笑了,“这才乖。” 他语气里带着火,“可惜晚了……” …… 后面燎原的火苗还是被遏止住了,大概是某些不和谐的声音兀自冒了出来,夹在一片暧昧的声音里在寂静的浴室格外清晰。 时砚池的唇勉强跟她分开,声带里震颤出笑声,夏星晓被他磨得一阵火大。 “笑什么笑?”身子软在她话里,发脾气也像是娇嗔。 “笑你的胃,可真没眼力见。” 她听懂了,没散热的脸上又滚上一层热度,还是忍不住顶嘴,“狗男人!” 两人打打闹闹地吃了晚饭。 某些心事在夜里如影随形,隔日,夏星晓去化妆间之前,在走廊里停了脚步。 配音间的门大敞着,温潇潇坐在电脑桌前,用签字笔在纸上画断句,嘴里还念念有词地熟悉配音稿。 这个人讨厌归讨厌,工作能力和职业素养还是在线的。 为了收音效果,配音间做了吸音处理,没有窗户外加双层门的配置,长时间空气不流通的结果就是,有种憋闷的味道。 因此只有正在配音的时候,他们才会关门。 食指和拇指交替轻敲,她靠在门板上斜了斜额头,“忙吗,聊两句?” 闻声就能辨人,温潇潇没抬头,视线还逗留在A4纸上,“有这个必要吗?我们两个又不是能聊天的关系。” 这人翻脸不认人的本事真是无人能及,前段时间还让她申奖重击她的情敌呢,现在又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夏星晓用脚把门带上,拖了把椅子坐她对面,“又不是跟你聊心事,找你肯定是工作上的事儿。” 温潇潇拢了拢头发,额头微微抬起,视线落她脸上,“什么工作上的事儿?” 夏星晓拿出插在外衣兜里的手,交叉抱在胸前,开门见山,“打个商量,以后顾源集团的采访,你去;纪总做客演播室,你采,怎么样?” 三秒后,温潇潇把笔放下,“你不是纪总钦点的吗,怎么回事,你俩闹掰了?” “八字不合。”夏星晓表情摆正,说瞎话不打草稿,“你也知道我今年犯小人,前几天找了个大师算了下,她说我不能跟五十二岁的女人接触,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呦,那我不成你救命恩人了?”温潇潇嗤笑一声,根本不信她的鬼话。 夏星晓没介意她的态度,她往椅背上靠,话锋一转,“我是想帮你,不领情就算了。” “你听着不离谱吗?”温潇潇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这话你要是在佛祖面前说,会遭天打雷劈的。” 夏星晓继续用普度众生的眼神看她,“我上次不是去顾源集团采集数据做了虚拟主播了吗,卢晓彤也去了。” “她也去了?”温潇潇眼神一秒警惕,很快,她反应过来,勾出一抹讥讽,“人家现在是新宠,什么好的资源不给她砸?” “所以我要帮你,你跟纪总处好关系,如果纪总主动说要给你做虚拟主播,总监总不能反驳吧?” “我才不稀罕呢。” 那时候的唇是轻轻抿起来的,看着温潇潇无意识地攥紧了签字笔,她眼睛独独看着她,话里带着与生俱来的蛊惑,“总监让我用虚拟主播申金话筒奖,时砚池会为我保驾护航,要是真的拿了奖,今年台历的一月刊就不一定是谁的了?” “啪”签字笔被拍到桌面,温潇潇心火涌得厉害,“一月刊只能是我。” 这关系到财经频道,到底谁才是一姐的问题。 极其强烈的火花迸发在两人之间,夏星晓态度软了下来,“如果有人可以帮我这个忙的话,就算总监把一月刊给我,我也会主动请辞。” “这笔交易你不亏,什么都没损失,还给自己上了个保险,何乐而不为?” 沉吟了几秒,温潇潇深深吐了口气,“我总得知道你是不是给我挖坑了?”她的语气是做好了妥协准备的,“你先说实话,我再决定帮不帮你。” 夏星晓扶额,厌恶摆得明明白白,“我最烦绿茶了,真的是跟她合不来……” “我劝你善良一点,说话的时候最好别指桑骂槐。”温潇潇的眼神有点刺,情绪正要炸。 “对不起。”夏星晓的道歉来得毫不拖沓,倒是把她的情绪压了回去。 气氛凝固了一会。 “我其实特怕冷……” 这话来得突兀,夏星晓耐着性子问,“所以呢?” “什比克冬季论坛,我不想去,我也不想找借口跟总监请假了……” 面上挂着一幅你懂的表情,她款款地道,“你应该会主动请缨吧?” 什比克论坛一年两次,夏季在海城,冬季在什比克小镇,而那里冬天的平均温度是零下二十。 上次夏季什比克温潇潇得罪了文卓,就是她一个人在现场跑断腿,现在她又来? 胸口微微起伏了几秒,夏星晓咬着腔内的软肉,磨出一个字,“好。” 结果是好的,可夏星晓跟温潇潇的线下BATTLE,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落败。 丈母娘 对于时砚池主动提出的拜访, 夏星晓提前给汪静打了电话。 汪静语气淡淡的,“哦,这会有时间了?通知的这么临时, 鼎泰丰也没提前订位置,那就到家里来吧。” 她无可奈何地揉太阳穴, 都能想象到她妈一边擦桌子,一边说这段话时的阴阳怪气。 “妈, 他第一次上门,你别做得太过分了。” “夏星晓”, 汪静的嗓门一秒拔高,“你别胳膊肘往外拐, 我这是给你撑腰呢!” 她妈与其说是对时砚池之前表现欠佳的迁怒, 还不如说是为了在街坊邻居面前提振声名,毕竟她可是这么多年, 从来都没带过男朋友回家的“大龄剩女”。 脑仁儿疼, 算了, 让时砚池自己应对去吧。 新冬将至,以霜降为薄礼, 昼夜温差加大, 银杏叶落了一地, 空气里敛着桂花香。 时砚池是自己开着宾利车来的, 这车的后备箱足够大,装得下满满当当的礼盒。 锁车声被人齐鼎沸的烟火声湮灭。 额前的短发在风里扬, 惫懒的桃花眼收敛了痞气, 公子哥换了一身魄力凛然的休闲装,很有霸道总裁的调调儿。 时砚池这人这车同时出现在这里,特别不和谐。 夏星晓是到巷子口接的他, 她提前一天回海角巷住的,一是瞒着她妈两人同居的事实,二是她还有任务。汪静向来口是心非,表面装得风轻云淡,昨晚拉她一起大扫除,家里到处被擦得锃亮,都可以迎接国际卫生组织的检查了。 她穿着一件白色小香外套,一双腿修长笔直,站在桂花树下朝他笑。 风从身后吹过来,把她身上柔软的味道也一并送过来。 时砚池下车牵她手,掌心冰冰凉凉的,他蹙眉,“怎么不在楼上等我?” 旧城区停车难,夏星晓在这站了二十分钟了,引来好几个找车位的大哥侧目,时砚池要是再不到,她真要顶不住了。 她皱着鼻子抱怨,“这里停车费劲,我妈非让我提前给你占个车位……” 时砚池整个人的身板都挺起来了,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我说什么来着?” 瞧他这幅德行,她敞开了说,“跟丈母娘看女婿满意没有半毛钱关系,主要是你这车,务必得停在刘阿姨目光所及之处。” “换句话说,你现在就是一个工具人,懂了吗?” “刘阿姨是谁?” “我妈竞争楼长的强劲对手,也是恒源地产销售经理的准丈母娘。” 时砚池…… 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没理清,人就被巷子口的大妈们发现了。 刘阿姨在一楼小院里拔葱,语气里藏着八卦,“星星,带男朋友回来了?” 街里邻居嗓门很大,身上像别了隐形喇叭一样,然后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小伙子可真帅,上次婷婷带回来的那个蓝毛儿就不行。” “长得帅也不能当饭吃,老了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啧,你看看人家开什么车?” “星星,你们那车可得看好了,来往小贩多刮了车就跑了,这里又没摄像头……” 本人就在面前,八卦以回旋的方式刮在耳侧,饶是见过各种大场面的时砚池也有点发愣。 他双手拎满大大小小的礼盒,佯装从容地从阿姨们中间鱼贯而过。 长得帅,怎么就不能当饭吃了?他不仅能当饭吃,还能让老婆吃饱。 夏星晓懂他的郁结,她忍着笑,像护花使者一样护着这朵“娇花”,上楼前还不忘回头寒暄,“各位阿姨,我妈还在家里等着呢,我们先上去了。” “去吧。”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还在身后冒着,再以讳莫如深的语气继续传播。 扭开锁,屋里传来声音,为迎接时砚池,夏江赶鸭子上架地在厨房里忙活,因为业务不熟练,动静格外大。 汪静今天的装扮跟楼下大妈格格不入,修身连衣裙披着个羊毛披肩,手里还端着个色彩斑斓的英式咖啡杯。 杯面上蒸腾着热气,里面装了杯咖啡。 夜里经常失眠的人,这是要闹哪出? 怎么下个楼的功夫,她妈就换了这么刻意的造型,再撂一眼厨房,夏江米白色毛衣配西装裤,简直没眼看。 她硬着头皮介绍,“妈,这是我男朋友,时砚池。” “阿姨好,叔叔好。”时砚池毕恭毕敬地打招呼。 “你好”,夏江折身打招呼,解开围裙朝客厅来。 “嗯。”汪静淡淡一笑,保持着身高矮人一截但仍然居高临下的姿态,侧身给他们俩让出进门空间。 不满她妈的态度,夏星晓调子再提八度:“妈,这是我男朋友。” 汪静瞪她,“知道了。” 各种礼盒在门口堆成一座小山,汪静让夏江作陪,“你陪砚池喝点茶,我和星星去洗水果。” “咣当”一声咖啡杯落桌,她随手拎起餐桌上的橙子和香蕉,推拉门一合,动作麻利地把夏星晓扯进厨房。 “妈,你拿都是带皮的水果,根本不用洗呀。” “啧”,汪静拧她胳膊一记,“刚才你们上来,那些邻居都看见了吗?” 夏星晓抚着胳膊往后躲,无语地翻白眼,“都看见了,我保证,今天下午就能传遍整个海角巷。” 汪静头往阳台外探,“我怎么看你刘姨家的窗户关着……” “你够了啊”,夏星晓抵在厨房门上低声反驳,“刘姨她姑娘找的是个销售经理,你姑娘找的是个总裁,已经给你挣足面子了,你不要再闹了。” 汪静被她这么一噎,把头收了回来,顺着门缝往外看。 客厅里,时砚池和夏江相谈甚欢,两人从足球聊到麻将,氛围如遇知音。 这人绝对是有备而来的,明明应酬局儿里寡言少语的,今天话匣子是往常的十倍,夏江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平时被汪静打压到井底的人,突然成了受人尊敬的长辈,这个身份让他膨胀。 汪静皱着眉头收回视线,摆出一副慈母教训逆女的口吻,“一会我说话,你少插嘴,记住了吗?” 两人在逼仄的厨房里对视了几秒后,夏星晓咬着指头闷声答,“知道了,这下水果该洗完了吧?” 手指在她额头点一记,汪静又把水果袋子原封不动地拎出去,摆好果盘后,她端到茶几上。 夏星晓坐在餐椅上,和沙发区域保持距离,准备隔岸观火。 汪静挨着夏江坐,笑吟吟地开口,“来家里坐坐就行了,还带了这么多礼物来,我和你叔叔怪不好意思的。” 时砚池答得从容,“应该的,早就该来拜访您和叔叔的,因为出差又给耽误了。” “男人嘛,肯定是要以事业为重的。” 夏江短时间就跟时砚池成了莫逆之交,倒戈来得猝不及防。 汪静一个眼刀子扫过去,他才后知后觉地收嘴。 汪静这才继续展露笑颜,“你和星星之前因为什么分手,我没问过,但是你们这个年龄复合,我希望你们俩是慎重考虑清楚了。” “咳”,夏星晓想插话。 汪静没给她机会,充耳不闻地继续说,“若不是你们俩高中就开始谈了,我是不赞成星星跟你在一起的,家世差距太大,我们家没有要高攀的意思,上次去你家拜访,也不知道你妈妈是什么态度?” 胸口轻微地起伏,夏星晓将长发绾在耳后,垂眸听着,这些问题确实让她妈妈问比较合适。 “阿姨,分手是我的错,现在也是我高攀,我妈妈不管是什么意思都不能影响我的决定,况且星星很好,我妈妈也很喜欢她。” 不管好的坏的,时砚池把一切过往都揽在自己身上,他目光凿凿,“我以后会一直在她身边。” 夏星晓咬着下唇,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桌沿,心底却为这句话所沦陷。 爱是在陪伴里才变得有意义的,他们错过那么多年,重逢的每一天都是时光的沉淀。 汪静终于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笑。 餐桌上,时砚池发挥出侍候长辈的恭顺劲儿,把汪静和夏江哄得服服帖帖。 餐桌下,她的手被他牢牢地握着。 洗完碗,汪静把围裙挂好,眼风扫过正在聊天的几人,“夏江,你招待一下砚池,我去拿个快递。” “阿姨,我帮您拿。”时砚池膝盖直得很快,马上站了起来。 汪静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万一很重呢,我跟您一起去。”他一副任劳任怨随意奴役的样子。 夏星晓的嘴角抽了抽。 抱着快递回来之后,汪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称呼从“砚池”变成了“小池”,还从卧室的床头柜里,拿出来一个红包。 “小池,这是阿姨给你的见面礼,比不得你妈妈的大手笔,但是我们普通人家讲究一个好彩头,是万里挑一的数字。” 就在夏星晓以为时砚池一定会推拒的时候,那人竟双手接过去了,还厚颜无耻地对她眨了下眼。 “谢谢叔叔阿姨。” 临走时,汪静喜滋滋地嘱咐,“以后常来家里玩呀。” 夏星晓没跟时砚池一起走,她进了小卧室就给他发微信。 食人星星:【你跟我妈去拿快递发生了什么,怎么她态度变化那么大?】 时砚池:【这是我和丈母娘的秘密。】 排挤她是吧,丈母娘和女婿双向奔赴了? 食人星星:【很好,那你就带着秘密独守空房吧。】 必杀技一出,消息很快传回来:【我承诺丈母娘,以后经常跟她汇报你的情况,她说你有事就憋在心里,从来不跟家里说。】 夏星晓无语,拇指用力敲下:【你是靠出卖我来讨好我妈?】 时砚池没回答她的问题,话题一转:【下个月MUSE团建,在云贝温泉度假酒店,你帮我邀请一下丈母娘。】 夏星晓冷笑:【你和她关系那么好,还用得着我传话吗?】 时砚池:【OK。】 脑子里嗡声一片,夏星晓快疯了,【你不会还加我妈好友了吧?】 时砚池回了一个笑脸。 跌宕起伏的一天,以皆大欢喜收场。 除了她。 创意岛 海城连着几日下雨, 冷空气一波接着一波,轻薄的风衣被加绒外套取代,办公室已经开了暖气。 昨天纪碧云作客直播间, 温潇潇信守承诺,替她代了班, 她也投桃报李地今天替她配了两个稿子。 从配音间出来的路上,微信一直响, 汪静喜气洋洋地给她看时砚池发的红包截图,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甩。 她妈用万里挑一的红包解锁了时砚池的发红包技能。 各种“5200”、“1314”、“8888”、“6666”的红包流水一样发过来, 备注里还很识时务地添加了:自愿赠与。 这人明明工作忙得要死,加班时间越来越晚, 还有时间抽空跟她玩数字猜谜游戏。 夏星晓也是那时才知道, 原来“1573”代表一往情深,“1920”代表永久爱你, “3456”代表相思永久…… 好端端一个慵懒帅气的公子哥搞这种土味情话, 真的让人累觉不爱。 汪静:【小池又给我发红包了, 让我买点去云贝温泉的必需品。】 食人星星:【你不是说不去吗?】 汪静:【他昨天来家里了,给我和你爸送了点海参和燕窝, 又盛情邀请了我一次。】 食人星星:【???】 食人星星:【他去家里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汪静:【又不是来找你。】 …… 合着他们集体排挤她是吧?肩头的长发微微晃动, 夏星晓努了努嘴。 她把微信切到时砚池, 噼里啪啦地打字:【我妈要认你当儿子, 以后我俩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了,你开心吗, 哥哥?】 视线在对话框里暂停了一会, 他没有回。 远处有刺耳的警笛声传来,消防车从中山路经过,同事们纷纷抬头, 开始讨论。 “哪着火了?” “看样子火情不小啊,一连出去了三辆。” 有同事们抻着脖子往窗外探,“往城北方向走了。” 夏星晓抬额撂一眼,只看见疾驰而过的车影,注意力又很快被新的提示音打断。 屏幕上不断弹出新消息,一张张泳装实物图“嗖嗖嗖“地发过来。 汪静:【你看这几件,哪件好看?】 食人星星:【你要不要发给时砚池看看?】 …… 办公室的新闻热线时不时地响,有接线记者接听。 “喂,你好,这里是财经快行线的热线。” “……” “创意岛研发实验室发生火灾?” 耳朵里飘进几个关键词,夏星晓的表情变得僵硬,目光浑然不觉地看过去。 接线记者好脾气地提醒:“那您应该打新闻热线,您记一下,电话号码是81234567……” 夏星晓忽然一阵心慌,她不自觉地往那走,打断接线记者,“哪着火了?” 接线记者捂着话筒,用口型说:“创意岛……” 还没说完,手里一空,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落夏星晓手里。 夏星晓声音紧绷地问:“火情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 对面的声音特别嘈杂,有断断续续的爆炸声,也有四处逃窜的哭喊声。 话筒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报案人是跑着打的这个电话的,“到处都是烟,根本看不清,啊,救护车来了……” 电话应声落地,被螺旋线拉扯着,在地表三公分的位置来回晃荡。 时砚池最近很忙,超级工厂一期建设已经完成,但国内订单数量激增,目前产能排单积压严重,他在给二期建设提速,今天早上跟她说要去创意岛查看负极研发的进度。 马上拨通时砚池的电话,一直是嘟嘟嘟的忙音。 再打何煜的电话,那头声音嘈杂,“夏小姐,老板受伤了,已经送到仁爱医院了。” 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猛地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翻了椅子,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办公室炸开。 惊慌失措的声音由远及近,老余正在改稿,他笔端暂停抬起头,就见夏星晓白着脸杵在那里。 “老余,我要请假,我要去创意岛。” 老余话还没出口,夏星晓已经拿了车钥匙,疯了似的往门外跑。 “星晓,你等一下。” 要出事,老余忙拦着。 走廊里交错而过的徐行很快反应过来,他追着人跑出去,“你这个样子开不了车,我送你过去。” 工作日的海韵路好走,MUSE3X疾驰不停,徐行油门踩得沉重,二十分钟的车程,今天如此漫长。 夏星晓坐在副驾驶,眼睛红着,额头抵在车窗上,下唇都要咬出血了。 时砚池的电话一遍遍地打,始终没人接听,现在连何煜的电话也打不通了。 她把车窗摇下来,任冷风迎面吹过来,凉到心头。 临近仁爱医院,救护车声此起彼伏,门口到处都是路障和警示灯,已经开始交通管制。 徐行把车速降下来,根据交警的指示通行。 “徐哥,我先下了。” 这里堵得看不到头,夏星晓推开车门没等车停稳就下了车。 一路顺着应急车道往里跑,医院门口的车乱成一团,好几次都是擦着她的腰过去的。 她跑到后面实在没力气了,腿一软直接栽到在地,还是被路人搀起来的。 何煜见到人的时候心里一个咯噔,“夏小姐,你没事吧?” 夏星晓白色外套沾满了污渍,裤子上也是,她拧着眉问,“时砚池呢?” 何煜把她带到病房,门一开,护士在里面换药,侧开身子时,悬在心口的那块巨石终于落地。 时砚池靠着病床上,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右手手臂做了包扎,那一刻他的眼睫微微动了动。 他掀开眼皮,就看见了一身狼狈的她,他朝她伸了伸手。 夏星晓扑了过去,眼眶越来越热,最后一片模糊,明明只有半天不见,她觉得就像隔了一辈子那么久。 时砚池收拢手臂任她抱着,也不顾胳膊上的伤,“怎么了,小哭包?” “你不接电话,我担心死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她嘴唇干燥,舌苔发苦。 “没什么大事,我当时在实验室外面。” 揪紧他的衬衫,她磕磕巴巴, “我差一点就看不见你了。” “真的没那么夸张”,时砚池眉眼舒展,这会精神又回来了,懒散地勾起唇角,“要不是何煜大惊小怪的,我贴个创可贴就行了。” 他又捏了捏她的后颈, “反正你早都给我贴上了娇气包的标签了,这个帽子我算是摘不掉了。” 何韵带着高馨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幅场面,高馨吸了口气,几乎把牙齿咬碎。 看见两人,夏星晓微怔了下,她表情不自然地从他怀里退出来,微微有些尴尬。“阿姨好。” 她只跟何韵打了招呼,眼风都没给高馨一个,就默默地退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他们母子。 何煜的电话一直在震动,他跟其他几个高管在门口说话,根本没空接。 好不容易忙完一波,他去医院的饮水机打了杯温水过来,递给坐在病房外长椅上的夏星晓,“夏小姐,喝点水吧。” 夏星晓这才感觉到口喝,她抿了一下干燥的唇:“谢谢。” 一口温水下肚,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研发中心实验室里的气流粉碎机爆炸了,靠得最近的那个同事二级烧伤,时砚池当时在实验室外面,侥幸逃过一劫。 何煜很忙,后续处理尤为繁复,受伤同事的抚恤问题,还有品牌的危机公关。 不到一小时的时间,“MUSE负极研发实验室爆炸”还是上了门户网站的头条。 时砚池受伤上救护车的视频也冲上了热搜,公关部开始急吼吼地降热度,MUSE官方微博安静如鸡,网友一股脑地涌到时砚池的私人账号下留言。 留言还是以关心的居多: 【老公你没事吧,记得报个平安!】 【我老公不会毁容了吧?】 【呸呸呸,楼上什么乌鸦嘴。】 然后是一排【平安】的留言。 也有别有用心的人开始恶意揣测: 【研发实验室都爆炸了,MUSE的电池会不会有问题?】 【靠,楼上提醒我了,明天不敢开了。】 【是不是负极材料的研究不成熟?建议MUSE公开负极研发实验室的数据,给公众一个交代。】 最后这条的点击量持续攀升,开始被营销号转载,各种小道消息蔓延,明显是有人在带节奏。 MUSE隶属于何氏集团,何氏是本土的老牌车企,在汽车领域深耕二十多年了,早年间在国家政策的指引下和国外资本联合经营。这些年随着中国芯片的强大,MUSE主打的就是国产新能源的独立品牌。 而对于新能源车企来说,负极材料的研发就是核心机密,在爆炸原因还没查明的情况下,让MUSE公开实验数据,这个要求着实阴险。 下午三点,仁爱医院的VIP病房,时砚池跟几个高管在开会,夏星晓坐在沙发上刷帖。 之后的讨论越来越歪,各种道听途说都来了,一条很突兀的消息弹了出来。 【你们知道时砚池和他爸爸时序两父子形容陌路吗?据说他爸爸当年因为白月光逼离,两人已经脱离父子关系了?】 【我靠,真假?豪门八卦求细节……】 指腹在排名不断攀升的热搜上滑着,在帖子登顶热搜后面有个暗红色的“爆”字时锁屏。 温水已经凉透,还是降不下她胸口的火气,她算是知道网络上的谣言到底有多阴险了。 第三次叹气时,时砚池抬了抬下颌,房间里的高管们很有眼色地出去了。 他在夏星晓第四次叹气出口前,把人抱到怀里,伸手勾她下巴,“干嘛愁眉苦脸的?” 夏星晓手臂环着他的腰,“公关的黄金时间是二十四小时,爆炸调查结果没这么快出来,MUSE的股票已经跌停,明天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挖出来你和时序的关系,我把阿姨承受不了网络上的恶意……” 手掌在她背脊上顺着,时砚池把人的脸一掰,轻笑了声,“星星,给我拍张照片吧。” 猛男秀 “什么?” 夕阳里, 金色的阳光慢慢没入云层,投进来的光线落在两人的肩身。 时砚池的笑容不疾不徐,在她胸腔乱得七零八落的时候, 格外熨帖人心。 夏星晓从他的瞳孔里看见了飞速旋转的大脑,一种名为默契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流淌。 网上的发酵还在继续, 事件歪楼后的另一个当事人纪碧云顶着顾源集团总经理的title在微博发了一条帖子,照片是她和时序的合影。 配字:【相识三十载, 感恩一路有你。】 帖子没引起什么火花,倒是公布实验室数据的风越吹越大, 夏星晓知道,这是对家出手了。 在热搜愈演愈烈, 各种黑料满天飞的时候, 这局被时砚池的一系列操作给破了。 MUSE官方微博先是简单粗暴地针对所有转发不实消息的营销号和各大KOL大号发了律师函,把那些造谣ID从上到下一个不落地列出来, 针对上述用在在网络平台散布诽谤MUSE的言论, 法大律师事务所将对侵权行为进行了证据保全, 情节严重者将会向所属辖区的人民法院递交相关材料,追究以上人员的法律责任。 一纸法律文书, 让所有的营销号和网络大V都失眠了。 同时, MUSE官网发出第三季度财报, 数据显示MUSE车主的数量为2500万, 订单排期仍需要二十五个工作日,收益照比上一个季度增长37%, 同时发布了MUSE3S系列的路透照, 上线时间为11月11日。 新闻一经发出,立刻被所有网络媒体和自媒体转载,流量为王的时代, 谁不想在这个关口搭上这班顺风车。 当晚的第三弹重磅新闻,来自时砚池的私人账号,初秋的晚上,灯光如昼的病房里,他表情清冷矜贵批阅文件。 不浮不躁,俗尘无扰。 这张照片跨圈上了娱乐新闻的头条,娱乐版块很快发起一项调查:谁是你心中的国民老公,时砚池打败男团ACE祁善排在榜首。 一场病态舆论的导向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改写,MUSE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危机变成转机,顺便捅对手一刀。 总之,谁给他添堵,他就要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是时砚池的作风了。 夏星晓不禁感慨,怪不得苦读十年,比不上从商三代,这股子精明劲儿是打小就刻在骨子上,融进血液里的。 网上闹腾成那样的时候,排名第一的“国民老公”正在会客区的餐椅上嗷嗷待哺,跟照片里的霸道总裁大相径庭。 夏星晓抱着臂,哭笑不得地看他:“你右手是受伤了,但也不至于连个粥都不能喝吧?不能用筷子,连勺子都拿不了了?” 护士刚才来换药的时候,她特意去看拆下来的纱布,确实只有很轻微的擦伤,要不是碍于今天被媒体长枪短炮地盯着,都可以立刻出院了。 保温壶的盖子还摊在桌上,空气中弥散着粥的香气。 何韵回去没多久,张姨就带着熬好的粥来了,两人份,还有各式各样的家常菜。 时砚池懒懒的面容立刻透出一股伤心黯淡,“好歹是住院的病人,就不能享受一下喂饭的待遇吗?” 躺在他无遮无拦的视线里,夏星晓抚抚他颈后的短发,有点头疼地从自己为数不多的恋爱经历中,调取应对之策。 半晌,她败下阵来,端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喂,极尽耐心。 瓷勺舀起软糯的米粒,她突然出声:“这次爆炸,MUSE是不是损失好多钱?” 时砚池脸颊徐徐地动,“这个不用操心,创意岛的负极研发实验室投资五千万左右,但是今天的整个公关策略给MUSE至少省了五千万营销费。” 他勾起唇角笑,“怎么,还没嫁给我,就要帮我管钱了?” 瓷勺要往他身上丢,“我才懒得管你!” “你老公就是没有MUSE,也照样能娶你。” 他这人就是这样,永远用最浪荡的态度,说出最真挚的情话。 两人打打闹闹了一阵,时砚池突然开口:“别回头,喂我一口。” “啊?” 他眼睛盯着她,嘴角带着坏笑。 夏星晓一秒就明白了自己所处的状况,她舀了一勺子递过去。 她的角度看不到,但她猜得到,一定是何韵在病房外,隔着玻璃在看他们。 时砚池这个老狐狸,连他妈妈都算计。 两口之后,时砚池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你手抖什么?” “谁抖了?”她佯装镇定。 “一勺子粥被你抖得只剩半勺了?” 夏星晓咬牙切齿,“你再啰嗦我就不陪你做戏了。” 时砚池叹口气,伸出没受伤的手拉过她的手,“星星,我在给我们俩铺路呢。” 一颗心像泡在蜜罐里,两人就这样笑了出来。 晚餐之后,病房来了访客。 卫誉拎着个果篮,整个人神清气爽,丝毫不见解除婚约的颓废。 一进门就扯开嗓子调侃:“你俩在医院里亲亲我我的,能不能考虑一下失婚人士的心情。” 夏星晓放下保温桶,冷冷地撂他一眼,出去洗餐具了。 卫誉莫名其妙被人给了脸色,确实摸不着头脑,“我怎么得罪星晓了?” 时砚池目光嫌弃地看着他,“你这人不吉利,害我老婆婚礼主持的首秀泡汤了……” 卫誉被噎了个无语。 他拎起个椅子坐他对面,表情正色不少,“这次的事……” 时砚池知道他想问什么,凉飕飕地回:“这意外来的未免太巧,偏偏是我去的这一天?” “能查到是谁家吗?” “恐怕不只一家,MUSE做得大总是要分新能源这块蛋糕的。” 卫誉顺着这个思路说下去,语气充满嫌恶,“这群孙子鼠目寸光,把蛋糕做大,比什么都强。” 时砚池打断他,凉凉地睨他一眼,“你呢,南家要撤资海上花开生态园,你家有这么多的现金流吗?” 卫誉突然就把椅子往他的方向靠,笑眯眯地看他,“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靠,拿着个三百块不到的果篮就想跟我套三千万?” 两人调侃归调侃,这个忙肯定是要帮的,这么多年的兄弟又不是做假的。 夏星晓推门进的时候,两人同时收了嘴。 卫誉闲闲地看着她,打趣道:“星晓,阿池下个月过生日,具体怎么过他让我问你……” 眼看注意力又回到她身上,她扯开果篮,拿出个苹果就开始削皮。 “你们以前都怎么过?” 卫誉嘴快:“当然是找一些美女来开Party。” 被阴测测的两道眼风同时扫到,他改口改得飞快,“我说的是我,我喜欢这么过。” “哦”,夏星晓凉凉地应了声,“我也喜欢开Party。” 她笑吟吟地补充:“我喜欢看猛男秀,就泰国餐厅那个Level就可以。” 卫誉:…… 时砚池冷着脸把他赶走了,又好言好语地哄了半天,也没让夏星晓打消那个想法,心里快把卫誉大卸八块了。 卫誉上车后心里没底,发来消息试探:【还没哄好?】 时砚池:【正在哄。】 卫誉:【这不会影响你给我打款的时间吧?】 时砚池:【滚!】 第二天,等时砚池所有的检查报告出来后,何煜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在家修养的那几天,何韵时不时带着张嫂熬的补品上门,夏星晓和她打了几次照面。 何韵虽然还是高贵从容的姿态,但看她把儿子照顾得这么好,态度虽然没有多亲近,但总算是谦和有礼,所有的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那件事。 氤氲的水汽一路从浴室漫到卧室,夏星晓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时砚池一脸郁卒地坐着喝茶。 茶很烫,他小口喝着。 夏星晓开始了一系列的护肤流程,时砚池抿着唇看过去,“不看那个不行吗?” “行啊。”她把爽肤水拍在脸上,回答得干净利落。 “真的?”他从身后把人抱住,灼热的气息喷在耳侧。 夏星晓转头瞪她一眼,“你说呢?” 时砚池把她手抓过来,轻轻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诱哄着,“就不能有个B计划吗?” 沉默几秒,就在他以为B计划就要破产的时候,夏星晓终于大慈大悲地开恩了,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可以。” “就泰国餐厅那个猛男秀,你给我来一套?” 时砚池搂着她,哭笑不得,“来一套?卖煎饼果子都没你这么随意。” 她恶狠狠地威胁: “那你到底来不来?” 时砚池僵在那里,深吸一口气后,咬出一个字:“来!” 红酒液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末, 凉风阵阵,粱舒终于约到了这个见色忘友的女人。 手机响,夏星晓用车载蓝牙接听, 低沉的男声很快传了出来。 “想我了吗?” 夏星晓方向盘一拐,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好看的弧, “想,当然想了, 简直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 “今天晚上是跟卫誉他们有个局,不喝酒……” “哦, 酱啊……” 她拉长的尾音格外矫揉造作,已经到了让副驾驶上的粱舒震惊侧目的程度。 MUSE的团建还是因为创意岛的事情推迟了, 时砚池最近的应酬比较多, 都在处理负极实验室的事,具体的细节没怎么跟她讲, 饭局中间他总要主动打几个电话过来。 喝多少酒、场子里有几个女生, 一一报备, 显得家教很严的样子,已经成了他们圈子里的笑柄, 偏偏他乐此不疲的样子。 “我晚上要跟小舒去吃烧烤……” 粱舒的嘴型还停留在C开头的那个单词上, 用眼神示意她:自己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为什么要遭这么大的罪? 夏星晓对她的眼风熟视无睹, 两个旁若无人地腻歪了好一会,才挂了电话。 下一秒, 粱舒就不满地控诉, “夏星晓,你变了,你看看你现在的这幅嘴脸。” 夏星晓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明明两人就住在一起, 可她突然多了好多的分享欲。 想把晚霞分享给他,想把路上的车流拍给他看,想跟他说自己做过的梦,她突然对很多过去无聊的把戏都升起了浓烈的兴趣,表情包也更迭了一番,粉红指数暴增。 这就是神奇的多巴胺的力量。 粱舒看她这幅德行,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悻悻道:“我怎么突然有点开始磕你俩的CP了?” “需要给你发我俩的表情包吗?” “大可不必!” 夏星晓今天的作用是帮粱舒鉴定一下她的相亲对象。 晚上七点半,两人到了美食街新开的铭记烧烤,粱舒的相亲对象已经提前到了。 他站在门口挥手,避开进出的人群,把她们领到里面的座位上。 夏星晓跟粱舒耳语,“在烧烤店相亲,到底是你俩谁的主意?” 像是听到了她的嘀咕,男人解释:“梁小姐说想吃烧烤,正好这家店最近特别火爆,我就定了这里。” 店里确实座无虚席,男人目光娴熟地在店里飘,很快锁定了收银台的位置,他朝那指了一记。 “你们看门口站的那人,就是这个店的老板,也是我哥们,一会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 说完目光落夏星晓身上,男人春风得意地补充,“帅不帅?黄金单身汉一个。” 夏星晓连那人正脸都没看,只敷衍地回了句:“挺帅。” 粱舒撇撇嘴,“章宇,这是我闺蜜夏星晓,她有男朋友了。” 转头看向夏星晓开始介绍:“这是章宇,我导师的外甥。” 粱舒其实根本还没从上一段情伤里走出来,出来相亲纯粹是碍于导师面子,上一次因为夏星晓家里淹水放了章宇的鸽子,他再约的时候,就没好意思拒绝,只能抓夏星晓来当挡箭牌。 章宇从座位上拿出个大LOGO的购物袋,递给粱舒,“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香水,我也不懂,就听说是代购们疯抢的味道。” 章宇看起来是个生意人,浑身上下有股子圆滑劲儿,他又对夏星晓歉意一笑,“不知道夏小姐也来,只准备了一份礼物,下次给你补上。” 夏星晓一边给时砚池发定位,一边不咸不淡地接话,“我今天就是个陪衬,章先生把女主角顾好就行。” 既然是相亲,好多不适合粱舒问的,她不介意主动引导话题,把手机锁屏反扣在桌面上,夏星晓慢悠悠地拆一次性筷子。 “章先生是做什么的?” 像是正中下怀,章宇表情立马变得春风得意,“我自己创业,开了一个食品公司。” “这么厉害,果然年轻有为。” 本来说到这里就可以了,两个再聊聊兴趣爱好什么的,相亲的流程就可以正式开始了,偏偏章宇得意过头,开始介绍自己创业的细枝末节,夏星晓和粱舒像是被迫看了五十页的企业介绍PPT。 服务员上菜的动作都没能打断他的慷慨陈词,夏星晓心口叹气,给时砚池偷偷发微信抱怨,结果遭到他的无情吐槽。 时砚池:【就你谈恋爱的水平,还给别人相亲支招呢?】 食人星星:【我恋爱谈得不好吗?】 时砚池:【你鱼钩都是直的……】 夏星晓抿唇笑,【还不是拿下了你这条大鱼……】 时砚池:【你不知道,我为了咬上你的钩子废了多大劲儿!】 她胳膊被人拐了一下,粱舒明显已经招架不住,到了要崩溃的边缘。 章宇还在继续,“当你穷困潦倒的时候,也就是你翻身的绝佳机会,我就是参悟了这句话,今年才翻身的。” “说得好。”这句毒鸡汤一出,夏星晓当机立断截断他的话。 墨绿色的酒瓶立刻抵在他的杯口,啤酒液面直达杯口,她给他倒了酒,然后和粱舒一起举起水杯,“那就祝章先生大展宏图。” 夏星晓今天开了车,不能喝酒,粱舒显然也没有喝酒的兴致,还好章宇在这点上挺好说话的,一点没劝两人喝酒。 话题终于被粱舒带回了兴趣爱好上,章宇回了几句突然开口:“梁小姐婚后对事业有什么规划吗?” 炭火上滋滋声响,肉香四处弥散,粱舒把鸡翅从烤盘上捞到自己的餐盘里。 “先博士毕业再说吧,可能会留校或者考公。” 章宇夹了一筷子凉菜入口,视线看过来,“要我说,女孩子真的没必要读那么多书,最后都是要结婚生子的,将来相夫教子,读书时间都浪费了……” 夏星晓和粱舒默契地对视了一下,她回了粱舒一个值得细品的挑眉动作,意思是你这相亲对象不太行。 章宇显然不太识时务,看不出两人的脸色,还在喋喋不休地输出。 粱舒碍于导师面子一忍再忍,只能用眼神跟夏星晓求助。 “我也觉得读书没用,当个全然无知的蠢人过完这一生,也挺美好。” 章宇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还以为找到了知音,举杯敬她:“说得对,读那么多书还不如多交几个朋友。” 可问题就出在朋友这儿。 几人正吃饭的功夫,这家店的老板终于得了空,他拎了瓶红酒过来,就坐在四人台的空位上,正对着夏星晓。 男人一身社会气,眉语间挺锋利的,歪着头朝章宇咧嘴,“兄弟,你也不给介绍介绍?” 章宇马上递了根儿烟,“齐哥,我在这儿相亲呢,你可别捣乱。” 齐哥接过烟,没着急点火,对他露出个坏笑,“一相二?你小子艳福不浅呀。” 夏星晓感到一阵厌恶,她双手抱臂,冷冷地看对面两人。 章宇啧一声,反驳道:“别乱说,这位梁小姐是我的相亲对象,旁边的是她闺蜜夏小姐。” “砰”一声响,软木塞弹出瓶口,齐哥开了手上的红酒。 “在我店里相亲,你小子真是浪漫细胞死绝了……哥赞助你一瓶红酒吧。” 章宇撂一眼瓶身,夸张地应了一声,“这酒你都舍得?” 齐哥看一眼夏星晓,眼神所有所思,“交个朋友嘛。” 章宇那么市侩一人,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面上带着为难,“齐哥,谢谢你的好意,人家夏小姐有男朋友了……” 粱舒终于忍无可忍,她拉着夏星晓起身,“今天的饭就吃到这吧,我们先走了。” 章宇伸手拦,“梁小姐别生气,齐哥就是想交个朋友,也没别的意思。” 夏星晓侧开身子,避免被他碰到,冷冷地回绝,“不好意思,我们不想交朋友。” 齐哥在自己的店里到场没脸,他把酒瓶“咣当”一声砸在桌上,红酒从敞开的瓶口溢了出来。 “既然不是朋友,那就把酒钱付了吧。” 章宇一愣,他堆着笑脸劝,“齐哥,你消消气,干嘛跟女人一般见识。” 齐哥无动于衷,继续扬着嗓门喊:“付钱呀。” “多少钱?”夏星晓说得平稳又简短,她低下头,指头在手机屏幕上轻点了几下。 “一万九千八。” “傻b,你他妈有病吧?”粱舒终于忍无可忍,她拿出手机准备报警,动作却被章宇拦住,“粱小姐,你先别冲动。” 夏星晓嘴角不漏情绪,“钱我付,酒我也要带走。” “好啊。”齐哥点了根烟,把酒递过去。 现场的人都在抽凉气,一瓶酒要一万九千八,明显是在坑这两个姑娘。 外面传来跑车的轰鸣马达,店外有人群惊呼的声音,吃饭的人顾不上里面吵架,都跑去门口看热闹,手机的拍照声此起彼伏。 夏星晓突然眼睛很亮,她天真有邪地接过酒瓶,反手就从他的头顶淋下去。 “你自己喝个够吧。” “草!” 齐哥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个通透,一身白衣像沾了血迹,整个人狼狈得要命,他一把逮住夏星晓,捏住她脸颊,“我看你是活腻了?” 粱舒发疯般打他,他也不松手,章宇和邻桌的几个男人一起拉架,也没把人拽动。 “你不是装b吗?今天不赔个十万八万的,你走不了了。” 夏星晓直视着他,一步不退。 齐哥眼底的红跟身上一个色,凶得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你不是有钱吗?我就要你花钱长记性……” “砰”一声响,齐哥被人一脚踹倒,脸色一秒变得煞白。 想象中的暴力并没有近身,一个男人穿过层层人群,挡在了夏星晓前面。 陈皮烟味儿。 来人身上染着火,扯他衣领把人往起拽,没等他站稳第二拳又撂下去。 时砚池踩在他的脑袋上,用脚用力地撵了几下,带着血丝的口沫溅到他的裤子上,他语气轻慢。 “我倒要看看,你让谁走不了?” 风雨来 空气凝固, 所有人都不敢动。 齐哥烂泥一样在地上哀嚎,“艹,你他妈谁啊?” 店里的员工窸窸窣窣地凑了上来, 可谁都不敢靠近时砚池,被他身上强大气场钉在原地。 何煜跟在后面姗姗来迟, 西装革履地站在老板身后,有种保镖的架势。 齐哥的呻\吟随着鞋子的碾压逐渐加大,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你们都是死人吗?” “他们是给你收尸的。”可怕至极的口吻, 夹着呼之欲出的暴力。 齐哥吐掉血沫子,躺在地上继续叫嚣, “你别走, 你给我等着。” 能在美食街做生意,多多少少都有点□□人脉, 他撑着手臂想起身, 又被时砚池踹了一脚, 膝盖一软“咣当”一声跪在地上。 时砚池顺手把桌上的手机丢给他,语气轻慢, “把你的人叫来, 让他们动作快点, 我怕你撑不了多久。” 齐哥倒抽了一记凉气, 额上的冷汗和不知道是血还是是酒的液体混合在一起,他颤颤巍巍拨出了电话。 他言简意赅地说了情况后, 对面挂了电话。 时砚池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 疾风擦过衣领,他出手又快又狠,一拳又一拳地砸向他的面门。 第四拳下去的时候, 齐哥终于痛呼求饶,“我错了,我道歉,我她妈不是人……” 时砚池懒散地蹲在他身侧,以看死人的眼光俯视,“你不是很牛逼吗,你的帮手怎么还不来?” 他捡起地上的红酒瓶,在掌心转了半圈,抬额撂一眼店里的服务员,“一万九千八是吧,给我来十瓶。” 服务员战战兢兢地不敢动,旁人早就看不过老板欺负女人了,有好事儿的去吧台拿了酒。 “砰砰砰”开酒声此起彼伏,时砚池把开瓶器一丢,人就到了夏星晓面前,手指抚她发红的脸颊,“你胆子挺大的。” 此起彼伏的心刚刚安定下来,又因为他的称呼提到了胸口,夏星晓被他灼热的视线笼罩着,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胳膊,却被他避开了。 时砚池没再多说什么,折身将红酒瓶举高,两手手腕向下一翻,暗红色的液体瀑布一样淋下来,周围都是抽气的声音。 五分钟后,十个空酒瓶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烧烤店里的地上像是命案现场,渗人得紧。 怕殃及池鱼的顾客早在争执开始的时候,就结账走人了,这也是店里的员工应接不暇的原因。 时砚池下巴指了指粱舒他们这桌,吩咐何煜去买单,“把水单留着。” 何煜气势凛然地把卡拍到吧台,一万九千八一瓶的红酒,明天给物价局打个电话,这个店可以关门整顿了。 手指攀上衬衫扣子,时砚池松了松领口,看着她和粱舒,表情风雨欲来,“没吃饱?” 他的语气无波无澜,特别正常,可夏星晓就是知道他生气了。 “饱了,饱了。”粱舒虚得不得了,她惴惴不安地提前抢答了,然后一路推着夏星晓往门外走,早就把章宇忘到了脑后。 何煜开着夏星晓的车送粱舒回家,时砚池的车里就只剩他们俩。 夜风微寒,冷月霜华。 柯尼塞格的电台里播放着本周金曲排行榜,车外的霓虹一闪而过,车速很快,时码表上的数值已经超过一百二。 掐着手指,轻微的刺痛支撑着她夏星晓刻的镇静,上车之后,时砚池没有跟她说过一个字。 按下车窗,一根猩红被他夹在指尖,烟气从缝隙中被吸到车外。 夏星的眸子从窗外灯流移了回来,发丝被夜风打得凌乱,她软着调子道歉:“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冲动的。” 时砚池没回话,一直目视前方,手掌沉沉地抵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宁静而微妙的剑拔弩张。 她吸一口气,单手攥紧安全带,一双明净杏眼里漾着薄薄水光,“老公,我真的错了。” 夏星晓对时砚池一直直呼其名,只有在求饶的时候才会叫他“老公”。 可现在,连这个称呼都失灵了。 时砚池什么都听在耳里,可他始终没有回应。 就在夏星晓摒着呼吸,想要打破这个接近死寂的沉默时。 “shit!” 车子骤停,夏星晓来不及反应,身体随着惯性向前冲,胸口被安全带勒得生疼,她小声地痛呼了一声“啊”,手里的包也飞了出去,包扣弹开,里面的零零碎碎散了一地。 一个黑影在陵水巷的小道一闪而过,时砚池急忙踩下刹车。 这里常有流浪猫出没,夏星晓偶尔还会带着剩饭剩菜出来喂猫。 时砚池左手动作迅速地护住夏星晓的头,右掌顺势覆在她单薄的后颈上,带着体温的潮湿冷香兜头而下,熨人心肺。 “有没有哪里受伤?” 那一眼清明关切,不染半分矜慵。 背脊被他护在怀里,眼角鼻尖都带着绯红的湿意,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刚刚吓得,她咬着牙撂一句:“没事。” 时砚池要给她解开安全带查看,夏星晓的情绪瞬间绷不住了,眼泪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拳头雨点般地砸在他胸口上。 “不是不理我吗?” “不是对我很凶吗?”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时砚池没躲,无声地受着,直到她发泄够了,才扯开她的两只手,把人锁在怀里,“星星。” “别喊我。”她把头扭到一侧,根本不跟他对视。 他掰过她的脸,被她一手打开。 一阵微妙的沉默后,时砚池沉沉开口,“星星,刚才要是我没及时赶到怎么办?” “你想过后果吗?” 他的嗓音沙哑,像是在砂砾里滚过一遭,天知道他看见她被人钳制的那刻,心脏都快停了。 “我说过,有什么事情交给我处理。” 夏星晓的脑袋还是倔强地不往他那看。 时砚池下巴抵在她头顶,他的眼睛也红了,“宝宝,别哭了……” “我是听到你车子的声音才动手的,你根本就不听我的解释,就只会凶我……” 她的情绪还没平复,抽抽搭搭地说说停停,“我被坏人欺负,已经够惨了,现在还要被你欺负……” “你没看过那些社会新闻吗?女孩在烧烤店被人搭讪硬碰硬地反抗,什么下场你不知道吗?”时砚池一口气险险地呼出来,还是试图跟她讲道理。 “我现在不想听这些。”她抽一记鼻子,眼神里还是倔,“你送我回远洋公寓。” 她现在就是不想看见他,想要自己一个人静静,反正这么多年都是独自舔舐伤口的,她早都习惯了。 一股热气涌上脑顶,时砚池太阳穴突突突直跳,明明是她冲动差点受伤,现在怎么变成他的不是了。 她不是他的下属,不能劈头盖脸地骂;不是他的兄弟,觉得烦了就扭头走人。 时砚池抚着她的后颈,微微叹了口气,“我是担心你……” “你所谓的担心就是冷暴力。”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又不是法官,为什么一定要讲道理?” 她的小嘴子弹一般地输出。 车内光线晦涩,她柔软的气息就在怀里,他欺身上来,堵住那张不听话的嘴。 伴随着杂乱又破碎的声响,忽轻忽重的吻凌乱地碾过侧颈、耳后、还有唇瓣,轻的、重的,都是他在带节奏。 虽然是在车里,可就在马路中央真的让人心慌意乱,时不时有来往的车辆经过,车灯晃动的时候有种偷情的感觉。 他的双肩成了唯一的支点,夏星晓结结巴巴地让他“住嘴”,他嗯了一声,可嘴巴根本没离开过,她强忍着这种要命又不受控的感觉,一本正经地跟他强调。 “时砚池,我还在生气……” 他嗯了一声,可不见任何停下了的动作,她又气又急,把他的脸往外推,“我是认真的。” “所以,我在哄你。” 因为不久前哭过,眼睛是带着水的,鼻子是囔囔的,头发也蹭得乱蓬蓬地,这一切都彰显着一件事:他的女朋友很可怜。 而置她于此地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 车子再次上路,回远洋公寓的提议被原地驳回,停到莱诗邸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夏星晓死活不下车。 “你确定不下车?” 没给她回话的机会,他不打商量地拦腰抱,腿一下子就悬空,夏星晓还是不看他,话也不回一句。 抱着她走进电梯,时砚池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还不理我?” 他故意地把人又往上颠了颠,夏星晓感觉自己腿弯空了一秒后又落回原地,她差点绷不住。 革命尚未成功,她才不会轻易放弃,就是不看他。 时砚池的胸膛震颤了几下,他轻咳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让人有欺负欲。” 夏星晓嘴唇微张,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你是禽兽吗?” 这个禽兽笑得更大声了。 两人到家后直接进了浴室,时砚池洗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偌大的床铺中间一条界限清晰的楚河汉界。 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蝉蛹蜷缩大床一隅。 夏星晓忙活半天才强制铺好的三八线,被这人一秒攻破,他毫不费力地拽走了枕头,进入她的领域,再轻而易举地夺取自己想要的。 见她又要挣脱,时砚池商量着开口:“就亲一下。” “不要,我还没有原谅你。” “怎么才能原谅我?” “从主卧滚出去。” 那双眼睛带着弧度地盯着她,“你说的?” “啊,你干嘛?” 夏星晓脑子宕了一下,腿弯伸过来一截小臂,这个赖皮把她连人带被地一起抱到了次卧。 “这回总可以亲了……” 火星子 被细细密密的吻划破的夜, 重新扎进睡眠里。 早上被手机闹钟震醒的时候,夏星晓还埋在被子里,时砚池温热的手指顺着裸背摩挲上来。起先的吻隐忍又克制, 半梦半醒间,他的手抓住她的手腕逐渐向上, 直至十指紧扣。 真实的心跳、紊乱的气息和缠绕的四肢,一场即将酿成的迟到灾难被她紧急叫停。 夏星晓脊柱发麻, 她手指攥着枕头边,“有晨会……” “请假。” 他替她决定。 想到工作群里的通知, 她沉沉地吸一口气,然后毫不留情地推开胸前的脑袋, “真的不行。” 时砚池被她用力推到一侧, 眼皮懒懒地敛着,他揉了两下脸, 才慢悠悠地起床。 流星赶月般地洗漱完, 出门时间卡得刚刚好。 秋天清晨, 阳光打在肩身上,温和不刺眼, 向光而行的路上, 有种被充了电的惬意。 由于昨晚不理智的超速行为, 时砚池被剥夺了充当司机的权利, 他坐在副驾上侧过脸,目光扫码器似的盯着她的动作, 眼神似笑非笑。 “你紧张什么?” “谁紧张了?” 不就是几百万的车吗, 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又不是没有保险。 “那你有必要对一个塑料袋如此尊重吗?” “闭嘴,你说话影响我车速了。” 还没拐上中山路, 车子并不多,宾利始终保持在三十迈上下的时速,刚才一个白色不明物体飘过,她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时砚池降下车窗,户外的喧嚣一股脑地钻进来,早餐店的大喇叭高声唱着。 “你这个车速,我现在跟阿姨点一份煎饼果子,还可以加两颗蛋。” 被嘲笑的后果就是,夏星晓在中上路广电正门下了车,原本想当个贤惠女友送他上班的,结果这个狗男人不配。 打开车门的时候,风把夏星晓身上的香气送到了副驾驶。 时砚池捏捏她的手,“香香的。” 他的指腹很热,和她冰冰凉凉手指肤形成对比。 夏星晓闲散下车,走到副驾驶时,把手搭在车顶,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那你猜猜,我今天把香水喷在哪?” 那笑容带着几分意味不明,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时砚池被她的样子逗笑,身子朝她的方向探,一本正经地问:“喷在哪?” 夏星晓直起身,站在车外,垂眼笑了。 “内衣上。”说完就以一个稍快的步伐走了。 “……” 还没出三步,手机“叮”一声响。 时砚池:【能不能不要一大早就让我上火!!!!】 第二条语音毫无间隙地再来:【星星,你是真记仇。】 昨晚不让亲,今早不让碰,临下车还不忘撩他,暗哑的嗓音说明了一切。 她抿着唇回消息,让他认真工作,少想那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气完时砚池,夏星晓点开另一条消息。 粱舒:【哄好了吗?】 时间是昨晚十一点,这条之后的对话框都是空白,从梁舒小心翼翼的态度里看出点端倪。 也难怪她担心,昨晚临走时,时砚池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食人星星:【你说呢?】 梁舒马上发来一个松了口气的表情包。 食人星星:【你那个相亲对象不行,趁早拉黑。】 梁舒:【导师的外甥,神烦,我看着处理吧。】 “叮”一声电梯响,从一层到十一层,梁舒对话框的顶端始终处于“对方正在输入……” 夏星晓问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隔了老半天,梁舒才回:【那个,何助理,有没有女朋友?】 这倒是让她意外。 梁舒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是对待感情向来认真,一句话断句两次,足见内心挣扎。 食人星星:【我晚上打探一下,告诉你。】 熄屏手机,她拐进办公室。 电视台像一个神秘组织,某些人总能提前掌握某些企业的小道消息。 日光灯直照而下,夏星晓在电脑前看今天节目的串联单,老余神秘兮兮地过来,“最近顾源集团的新闻不予报道。” 夏星晓抬额,有半秒的反应时间,“怎么回事?” “砰”一声响,总监办公室门从里打开,付卫东急匆匆地来他们这里,“徐行,顾源集团的赞助款,财务刚刚查完通知我,说尾款还没到。” 徐行慢悠悠地放下水杯,“我一会儿去一趟。” 付卫东手指在空中点了几下,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回了办公室。 老余的眼神讳莫如深:“估计要烂尾……” 那一刻对八卦的渴求达到了峰值,她拖了椅子凑过去,“有风声了吗?” 问题企业出事前,宣传部就会通知所有官媒,对相关企业进行口风封杀,红头文件会在企业移交到相关部门之后才下发。 因此,这种口头通知,其实就是某种信号。 顾源集团真的出事了?! 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温潇潇直直进了办公室,她妆容精致,搭配米色复古连衣裙,乌黑长发垂在腰间,随着步伐划破空气。 手指在她桌上敲了几下,要私人谈话的意思很明确。 安全通道里,夏星晓刚因开门的灰尘打了个喷嚏,温潇潇的暴躁就一股脑的发作出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顾源集团要出事?” 夏星晓视线挪过去,“我不知道。” 两相对视,空气里都快擦出火星子,温潇潇抱着臂,情绪激动起来,“你突然破天荒地找我代班,说自己不想跟纪碧云接触,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现在顾源集团出事了,你敢说你不知情?” 她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大。 这一刻,总算明白了温潇潇的顾虑,她那么早就要跟顾源集团划清界限,怎么看都像是提前有了小道消息。 夏星晓吸一口气:“姐姐,你这个爱瞎想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全台谁有你的消息灵通?” “保不准你家时总早就告诉你了……” 他倒是确实说过…… 夏星晓无奈地摊手,“信不信随便你,反正我真的不知道。” 温潇潇一幅拒绝交流拒绝反驳的样子,继续用死亡眼神凝视她,“要是被我发现你在阴我,你就死定了。” …… 下班的时候,因为时砚池有应酬,何煜掐准了时间,把她的MUSE送到了广电地下停车场。 他移交了钥匙后,发现夏主播一脸笑意地看着他,瞬间有点头皮发麻。 “夏小姐,有什么……事儿吗?” 听到她一声笑,寂静的停车场带着回音。 “何助理,你有女朋友吗?” …… 得到满意答案后,夏星晓回远洋公寓一趟,之前邮寄地址还留了那里,好多快递还攒着没拿。 中途歇了几秒才爬上四楼,她在门口喘着气,心想自己才多久不爬楼梯,竟然就虚成这个样子。 开门后,她怔在了门口。 房间里所有灯都亮着,卧室里有说话的声音,心跳立马就提了速,正当她拇指徘徊在110三个数字的时候。 卧室门被人打开,房东阿姨的大嗓门立刻就清晰了,“对,今天就可以带人看房了,家具家电都是全的,上一任房客还是个名人呢……” 两人视线对上的时候,房东眼神有点闪躲,没想到嘴里八卦的对象就出现在眼前,她草草结束通话,“租金就是那个数,不能便宜了。” 夏星晓没有动作,只用疑惑的目光看她。 房东过去,将虚掩的门彻底打开,“小夏,是来跟我交接的吧?” “什么交接?” “你男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你退租了,让我赶快把房子收回去。” 夏星晓还没组织好语言去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就被房东阿姨扯进房间交接,她沉沉出一口气,“我的东西呢?” 房东嗓门响起来,眉眼都是笑意,“你男朋友上午就找了搬家公司全都搬走了呀。” 她指了指门口的位置,“刚才我路过驿站,顺便把你的快递拿回来了,之后可别寄错地址了。” “你男朋友人可真好,他说押金不用退了,还让我尽快把房子租出去,收点租金补贴家用。” 这个狗男人,不就是她昨天一气之下说要回远洋公寓住,他至于直接断她后路吗? 夏星晓实在笑不出来,“阿姨,这个房子是我跟您租的,就是退租是不是也得跟我本人办理?” 她态度尽量温和,要不是公众人物的人设包袱在,她已经快要绷不住脾气了。 房东傻眼,从她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后,瞬间变得防备,“你们不会还没说好吧?” 夏星晓换了个站姿,“不是没说好,是我压根儿不知道。” “哎呀,小夏,你可不能这么坑我,这房子我已近挂在中介了,一会人家就来人看了。”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好几圈,“你们年轻人是怎么回事,还有人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吗?再说了,你房间里的东西都搬走了,怎么着也不能算我违约吧?” 房东逻辑转得挺快,她折到夏星晓面前,打苦情牌,“你们小两口回家商量好行不行,我这么大岁数了,经不起折腾。” 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在柜台付完钱就旋盖直接喝,整个人总算是舒爽了。 搬着一大袋快递回莱诗邸后,锁骨有汗,头发黏在侧颈,捣鼓了洗澡和保养等一系列的工序后,她开始拆快递。 时砚池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幅场景。 夏星晓穿着睡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皮肤上蒸腾着热气,扎个丸子头,茶几上一堆瓶瓶罐罐,纤细的手指在笔记本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时砚池脱了外套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沙发弹动,一股淡淡的酒味在空气中慢慢散开。 他从后面贴上去,“在做什么?” 夏星晓反应都懒得给,因为他不打招呼就退了她的房子,不过倒也不是特别生气。 一只手从后面越过来,合上她的笔记本电脑。 手被一路往下的时候,夏星晓拼命地往回缩,但他就是铁了心地禁锢她的手腕,让她感受那种热度。 真的是要疯了。 他的声带像压过沙滩滚轮,缓缓驶进她的耳膜,渗透着密密麻麻的痒意。 “我喜欢主动的你……” “什么?”夏星晓的血液直往脑门冲。 “女孩子追男人是主动一点好,还是矜持一点好,你不是有疑问吗?” 那是她今天替梁舒问何煜的话。 耳边是他深浅交错的呼吸,手上也是他,这个混蛋还抽空笑了一下。 夏星晓脑子一片混乱,“我是替梁舒问的,不是我……” 她的身上不着存缕,时砚池施力占有她,“夏星晓,你是有夫之妇,记住了吗?” 生日愿 十一月第一波冷空气来临的时候, MUSE团建和时砚池生日撞到了同一天。 云贝温泉度假酒店外,满天飞舞的粉色蒲公英,像一团仙气十足的粉色云雾, 在阳光的直射下,出现了难得一见的丁达尔效应, 是新晋的网红打卡地。 “星晓,给我和你爸爸也拍张合影。” 汪静新烫的发型, 穿着件材质极佳的外套,黑色直筒裤配小羊皮短靴, 很是得体。 时砚池反应很快,马上熄了手里的烟, 没等她有动作, 已经拿出了手机,跨开长腿凝神构图。 那表情堪比在纳斯达克敲钟, “阿姨, 你靠近叔叔, 再来一张。” 公司团建免不了老板讲话,为年底冲量打打气的环节, 可时砚池带领的是一支年轻队伍, MUSE员工平均年龄不超过33岁, 因此免了那些繁文缛节, 大家到了就自由活动,非常人性化。 MUSE的员工她都不认识, 但是时砚池从下车开始, 就一路揽着她的腰,毫不避讳地公开她女朋友的身份。 看到的第一个熟人是何煜,他带着酒店行李部的人, 把几人的身份证和行李都提前拿走了。 汪静把身份证收好,视线扫过来,“星星,你住在几层?” 她撂一眼手上的房卡,“九层。” “我和你爸爸住1601,那我们不在同一层啊?” 何煜见缝插针,“阿姨,时总给您和叔叔安排了总统套房,整个酒店就一间,所以肯定不能跟夏小姐同一层了,要是你们想离得近一点……” 汪静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她挥挥手,“不用,自己玩自己的,我们互不干扰。” 时砚池二十四孝女婿的姿态做得很足,一路把人送上去,“房间里有私汤,外面的公共汤池是户外的,想去我随时安排人带你们过去……” 夏星晓没上楼,手里901的房卡一看就是幌子,时砚池怎么可能放她一人在外,自己独守空房。 大堂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室内秋千,她坐在上面看手机消息。 温潇潇:【你的申奖进入决赛圈了,和那个小贱人一起,我拜托你让时总盯紧点,要是被卢晓彤抢了金话筒,到时候你里子面子全丢光,别怪我没提醒你。】 感应门开开合合,有风穿堂而过,她的腿在秋千上垂着,回她:【到底是谁丢面子?】 温潇潇:【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寂静的大堂里有万向轮滚动的声音,MUSE的员工来得早,早就办理完入住了,因此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格外刺耳,她抬额,正好和刚进门的人对上视线。 一秒的怔惊后,她马上从秋千上弹起来,以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地姿态走了过去。 “阿姨,高小姐,你们好。” 何韵穿着一套米白色针织套装,披着件MAX MARA的驼色大衣,朝她礼貌一笑。 “夏小姐,阿池呢?” 天杀的时砚池和何煜,好歹留下一个人接待这尊大佛,为什么天上掉下了一个烫手山芋砸她脑袋上了。 她的后颈有点僵,硬着头皮搞接待工作,“他在忙,我帮你们办理入住吧。” 高馨推着行李箱,穿得跟何韵如出一辙,两人像母女装一样,她温温柔柔地替她解惑:“阿池今天生日,以前都是跟我们一起过的,今年还是不想例外,所以就不请自来了。” 哪有什么不期而遇,所有的巧合都是处心积虑。 可憋屈的是即使看透了高馨的小九九,面上还是要保持和气,“高小姐哪里的话,时砚池看见你们只会觉得惊喜。” 办理入住的时候,被前台告知酒店已经满房,隔着室外汤泉车行五分钟的位置,还有一栋温泉别墅。 正考虑把她们支到别墅的可能性时,时砚池和何煜终于出现了。 “妈,你怎么来了?”时砚池姿态始终散漫,不紧不慢地过来。 高馨挽住何韵的手,笑吟吟地开口,“怎么能让你孤零零地一个人过生日?” 或许是“孤零零”这三个跟他的形象实在不搭噶,何韵也被逗笑了,她拍了拍高馨的手背。 时砚池单手插兜站在原地,“哪有那么夸张,MUSE来了两百多个员工,我怎么可能孤单。主要是今天人太多了,我怕顾不上你们。” 何韵转头看高馨,“馨馨陪我就行,你晚上记得来吃蛋糕。” “好。” 他说完就要去接行李。 但何煜的动作更快,他马上接手两人的行李,见风使舵地把老板的房卡递了出去,“何姨,1501房间,我带你和高小姐上去。” 整个过程,夏星晓始终面带微笑,终于把人目送上去了,她精疲力尽地叹一口气,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带着汪静参加MUSE的温泉之旅,要不然这么美好的周末,她…… 不对,她和时砚池两相对视,某种危险的信号点燃神经。 夏星晓肩紧了一下,时砚池也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播出一组号码,“十五层和十六层两个房间的人最好找专人陪同,对,最好不要让他们碰面。” …… 袅袅的水汽兀自在空气中蒸腾,又被气流带动得乱窜。 越过大大小小的户外汤池 ,车子到了山间别墅,直接拐到了庭院里。 迎面的冷风一吹,时砚池帮她系好大衣扣子,牵着她的手按了密码锁。 “今晚我们住这?” 他悠然长叹,“没办法,那边满房了,只能住这儿了。” 可夏星晓进了房间就发现,这人根本就老奸巨猾,房间的暖气早就开好了不说,客厅中央还明晃晃的摆着她的行李箱。 难怪刚才送往她妈时,他和何煜那么长时间不见人影。 整个别墅布置得是现代简约风,餐桌上还放着新鲜的水果,时砚池拿着遥控器开音响,夏星晓把行李推进卧室。 她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房间内有细小的微尘浮动。 他从身后拥上来,“终于安静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享受着难得的柔情时刻。 感觉胸口澎湃的爱意满得快要溢到四面八方去,枕上清风,寂寥星辰,万物都令人心动。 夏星晓手腕一凉,一条DIOR的星星手链坠在雪白的腕子上,很是灵动。 她在他的怀里笑,“你过生日,干嘛送我礼物?” “没办法,又没人送我礼物。”他拇指摩挲着她细腕上的嫩肉。 夏星晓转过身,双手交叉在他颈后,“那我是不是该反省一下……” “反省什么?” “反省我这个女朋友,做得不称职?” 她腰肢又细又柔,弯成一道纤美的弧线,脸颊冰冰凉凉的,故意贴在他的颈窝里磨蹭。 时砚池捧着她的脸,用温热的掌心替她捂着,“还冷吗?” 她歪着头故意抬杠,“不仅脸冷,心也冷……” “捂心,你确定?” 那时候的头发一定是乱的,因为她看到了他眼底的笑意,带着亮闪闪的东西。 夏星晓脱口而出,“可你不是一直叫我小没良心的嘛!” 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时砚池笑得肆无忌惮,手臂捞起她的膝盖,熟稔地把人抱上床,“我要拆生日礼物了……” 瞥到床头柜上那个熟悉牌子的计生用品时,她想,这人绝对是有备而来。 两人刚刚进入状态,衣服都脱了一半,就听见超跑特有的轰浪声鼓动耳膜。 任哪个男人在这个时候被人打断,脸色都不会好看。 门铃第三次响起的时候,时砚池打开大门,单手撑在门边,黑眸戾气不满地睨向来人。 别墅门口停了一排车漆锃亮的豪车。 宝蓝色的兰博基尼蝶形门缓缓开启,从主驾上下来的人,是卫誉,依次下车的还有苏岑、文卓、祁善、路晓宇和他的女伴。 “你们来干嘛?”时砚池目光冷淡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卫誉把太阳镜拉下来,“兄弟,我们是来给你过生日的。” “赶紧滚,没空招待你们。” 文卓挤过来,秋刀鱼似地滑进来,“要不要这么绝情?” 路晓宇抬着一箱酒尾随其后,“我们自给自足,吃的喝的全都带了。” 时砚池用脚合上门,“你们晚上自己找地方住。” “池哥,酒店那边满房了,不然我们真没想当电灯泡。” “还是这里好,什么都是全的,就是离餐厅有点远。” 文卓把外套丢在沙发上,巡视一圈别墅的娱乐设施得出结论。 祁善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回她的话,“应该可以打电话送餐吧,我去餐厅也不方便。” 文卓撅着嘴抱怨,“找个顶流男朋友,可真是麻烦。” 苏岑把大家的衣服挂到玄关柜里,柔柔地问出重点:“星星呢?” 时砚池抽出一瓶酒,看到上面的年份和产地,他脸色稍霁,“在楼上睡觉。” “这个点睡什么觉啊?”卫誉啧了一声。 路晓宇也肆无忌惮地调侃:“是不是太累了?” “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呀。” 这人在朋友圈横行霸道多年,难得有吃瘪的时候,一群人心情大好地分配房间。 时砚池把他们的行李箱往门口一推,赶人的意思很明确,“我改变主意了,酒留下,人可以滚了。” …… 夏星晓的本意是在二楼装睡的,没想到热乎乎的暖气和丝质的蚕丝被这么催眠睡意,她的意识越来越沉。 隐约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低低的男声在耳边问她吃不出午饭,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嘟哝了一声,然后是拉上窗帘的声音,房门徐徐关上的声音,之后楼下的声音就明显小了。 下午三点,她被饿醒了,下楼的时候,一楼客厅里已经支起一桌□□。 时砚池正恹恹地出牌,循声朝她伸手,“饿了吗?” 夏星晓点头后,他甩掉手上的牌,起身去厨房,“我给你煎个蛋,点的餐马上就到了。” 其余几人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相互交流了一下,文卓咬着唇偷笑。 冰块“叮叮铛铛”地撞着杯壁,路晓宇喝口酒,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妈的,憋死我了,麻将也不让打,出牌还不让说话……简直是酷刑!” 时砚池严肃起来的样子十分渗人,他冷着眸子落他身上,“是我求你留下的的?” 苏岑在厨房切水果,折身笑着对夏星晓说,“要不要先来个甜点?” 牌局就这样散了场。 后面的时间,几对情侣各自选了私汤去泡,夏星晓在化妆镜前吹头发的时候,祁善正巧也换好衣服出来。 她草草地吹了几下,默不做声地准备走人。 “怎么没给我打电话?”祁善拿起吹风机,冷不防地出声。 “什么?”吹风机的嗡嗡声太大,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是给了你名片?” 夏星晓抱着臂,看了眼镜子,“所以呢?” “你知道外面想要睡我的富婆有多少吗?你不想比较一下我是时总谁更强吗?” 鸡皮疙瘩顺着手臂一路爬上来,这个人竟然还没打消那个龌龊的念头。 “所以你跟文卓是买卖关系?” 他们要是这么单纯的金钱关系就好办多了,她可以马上告诉时砚池。 祁善没回答,反而和镜子里的她对上视线,“男欢女爱不是很正常吗,听说你们分开了六年,他在英国那种地方,身边的女孩也不会少,而男人面对生理需求都是来者不拒的。” 夏星晓没兴趣跟他对话了,“你知道时砚池和你之间的区别吗?” 祁善扬眉,愿闻其详的表情。 “就是人和人渣的区别。” 可到底还是被人渣影响了心情,气呼呼地回了房间,想着怎么把这事儿告诉时砚池,是原封不动还是添油加醋? 一边想一边百无聊赖地坐在飘窗上赏月,二楼的视角非常好,整个院子一览无余。 时砚池正和文卓、卫誉在院子里的路灯下抽烟,他们的指尖有猩红的光点,烟气在周身弥散。 风在吹,文卓的表情有点烦恼,窗户开了个缝隙,声音清晰地传进来。 她吐出一口烟气,心不在焉地看卫誉,“你退婚的时候,卫伯伯是怎么说的?” 卫誉眯着眼,“我爸能动手从来不逼逼,差点把我腿打断。” “烦死了,我爸怎么也不同意我跟祁善订婚。” 时砚池的表情始终淡淡的,没对这个话题发表任何看法。 夏星晓撑额听着,心口轻微的起伏,文卓和祁善已经到了要订婚的关系? 而这时候,时砚池云淡风轻地往二楼看了一眼,朝她招手。 “星星,下来看烟花。” 风声在耳边聒噪,漫天的烟花像音乐一般起伏律动,在天空绽放,又扑簌落下。 月色朦胧,烟火是前景,某种情绪在心口沉沉一撞,时砚池的面颊忽明忽暗,夏星晓忽然觉得好心动。 焰火断裂的空寂中,他那张好看的脸忽然朝向了她,隔着兀自喜欢的人群,吐出四个字:“有你真好。” 她踮起脚跟凑到他跟前:“今天是你生日,你许愿了吗?” 夏星晓也准备了礼物给他,是时砚池出生那天的月相做成的塑封照片。 她当然还有更多让他感动的礼物。 过去最拧巴的时候,她信纸寄出去好几本,手机里备忘录的小作文都写麻了,可这么美好的一刻,她突然就不想把那些代表着分离的东西拿出来了。 她问完就静静等着他回答。 然而时砚池却沉默了,只一心一意地看着她,目光轻柔得让人心悸。 “有你在,我不用许愿了。” 爱意真的是藏不住的,夏星晓看见了。 她在黝黑的眼里看见了烟火的折影,聚拢在他的眸子里,而那里,有一个自己。 看完烟花,重回别墅的时候,震耳欲聋的音乐隔着门窗溢了出来,那群人把别墅改成了酒吧。 她实在不想跟祁善同处一室,就把901的房卡塞在时砚池手心,坏心地笑,“要不我们私奔吧。” 就这样,本来只是幌子的房间,成了他们最后的栖息地。 时砚池去停车,夏星晓在大堂等他,余光中瞥见有人来了。 高馨拎着蛋糕,从电梯口走来,夏星晓淡淡地扫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她的敏感告诉自己,她们不是一类人,相互走近大家都会很累,点头之交甚至是互不相识才是最好的状态。 高馨站她旁边,眼神也很淡漠,“阿池呢?” “停车去了。” …… “我这段时间一直失眠。” 夏星晓懒得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有病就去看医生。” “你和纪碧云的合照,你跟她采访的画面,都是我给何姨看的。” 高馨出乎意料的直爽,“相比你,我的筹码只有何姨,所以你别觉得我卑鄙……” 夏星晓往她那撂一眼,“所以你最无辜了,要不要颁个白莲花的奖杯给你……” 实在不想跟这种人同处一个空间,她转身就走,却被高馨的扯住手臂,她步子一顿。 “MUSE团建,你连父母都带来了,是不是觉得嫁给阿池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保持好的脸皮说撕就撕。 夏星晓冷冷地睨她,“我嫁给谁还不知道,但你处心积虑了六年也没能如愿,还不能让你清醒吗?” 手臂上的力道消失,蛋糕盒子“啪”一声落地,高馨后退一步瞬间眼圈通红,“夏主播,我已经从总裁办离职了,你别这么咄咄逼人行吗?” 突如其来的独角戏,她太阳穴突突突直跳,意识到狗血剧情即将上演了,折身后果然发现何韵站在那里,离她们几步远的位置。 她款款走向高馨,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是安抚的意思。 再看向她时,眼里无波无澜。 “夏小姐,馨馨陪在我身边多年,即使阿池不能回应她的感情,她也是我们很重要的家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所以,你能对她善良一点吗?” 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门外的风呛了一下。 感应门缓缓划开,一个脚步声咚咚咚地由远及近,汪静迅速地杀了过来。 她把夏星晓拉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反呛的话脱口而出。 “这位女士,你说谁不善良呢?” 温柔氧 平地一声雷。 空气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凝固了。 何韵被一个陌生人打断, 表情还停留在怔懵的状态。 夏江早就习惯了老婆随时随地会原地爆炸,步子一个急转弯,躲到门外抽烟去了。 夏星晓想要开口却被汪静一个眼风扫过, 强烈又无声的打击后,她选择闭嘴。 最惨就是时砚池, 他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进门,还来不及弄清楚状况, 就听见汪静无缝衔接地再次发难。 “我女儿哪不善良了?” 汪静刚刚泡完温泉回来,头发还没干透, 泡到绯红的脸颊因为情绪激动又提亮了一个色号。 明明素颜寡淡,偏偏气势比谁都强。 也是这句话让何韵捋顺了人物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 额头倾了倾,“你是夏小姐的妈妈?” 时砚池反应快, 他马上站到两人中间, 恭恭敬敬地先对汪静喊了一声“阿姨”, 折身再跟何韵介绍,“妈, 这是星星的妈妈。” 他开口的时候, 嗓子哑了一下, 饶是社交场上游刃有余的人, 也被这个局面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不留痕迹地转移话题,“这里是大堂, 要不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 何韵还未开口, 汪静就暴躁地甩开时砚池的手,“你妈妈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星星善良一点的,怎么, 现在想去安静的地方息事宁人吗?” “道歉就在这里道!” 她身上压着薄薄的怒气,像要走火的枪。 “谁都可以说她不善良,就你们家不行。” 这句话没有任何前因后果,夏星晓偏偏听懂了。 她猛地抬额看向汪静,心脏上的弦崩得快要断裂,她妈妈的意有所指让她唇舌俱废,她不自觉地躲避了时砚池直直刺过来的视线。 心虚、心慌、心悸,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前所未有的混乱。 何韵此刻也冷静下来,汪静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她皱眉,“我没有要道歉,我只是在就事论事。” 长辈对话,时砚池插不进话,只有侧额上的青筋能看出他的情绪。 高馨红着眼睛开口,“夏妈妈别吵了,都是我的错……” 汪静直接截断她,“道歉就大点声,不是谁哭了就是谁受了委屈,要不我们比比看,我不但比你哭得快,眼泪也比多。” 何韵压着气出声,“夏妈妈,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讲什么理,这是法庭吗?既然是法庭,就把夏星晓不善良的证据拿出来,如果你们拿不出来,没有人可以审判她。” 汪静的视线扫过现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时砚池身上,“破坏了你的生日氛围,我很抱歉,阿姨祝你生日快乐。” 说完,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扯过夏星晓的手就往电梯方向走。 “阿姨,我送您上去。”时砚池还想挽救。 “不用。” 回房后,夏星晓静静地坐到沙发上,情绪迟迟没有回来。 房卡一插,汪静的食指就往她额上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平时跟我顶嘴的时候,嘴巴不是挺厉害的吗,在外面怎么怂成这样,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 视线在她妈妈不断开合的嘴上渐渐模糊,夏星晓突然一阵鼻酸,她想张口说点什么,可眼泪就莫名其妙地掉下来。 她很快地擦掉,可大颗大颗的眼泪还是接二连三地涌出来。 六年前的事情现在只剩下一些碎片化的记忆。 那是大一下学期的冬天,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冷风吹得人又冷又疼。 时砚池已经去英国三个多月了,何韵的情况并没有因为远离时序和纪碧云而有所好转,他除了上课就是带她看医生,偶尔从视频里可以看出他的疲惫。 咖啡厅的兼职结束时,已经过了宿舍的门禁时间,公交车早就停运,她走了一站地回了海角巷的出租房。 夏江买矿破产的事情她没跟时砚池讲,但是有相熟的朋友光临了她打工的咖啡店,消息当天就被时砚池知道了。 他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夏星晓,我还活着呢,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最好趁早交代。” 她用轻快的语气答,“我就打个工增加点社会实践,怎么就罪大恶极了?” 时砚池在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沉沉地叹了口气,“宝宝,我账户被我爸冻结了,可养你的生活费还有,有什么事一定跟我说,别让我担心。” “真没事,你快上课去吧。” 她话说得急,不小心吸了口冷空气,被风刺激的嗓子突然咳嗽了起来。 温度已经降到零下,在巷子口打了一会儿电话,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路灯下,一辆黑色的奔驰突然亮起大灯,一个女人从后座下了车。 那道影子越来越近,最后和她的叠在一起。 冷风呼啸,吹乱了夏星晓的头发,她的心跳抖然加快,“你是谁?” 女人从阴影里走到她面前,“你好,夏小姐,我是纪碧云。” 夏星晓没见过她,但是听过这个名字,更知道她在时砚池被逼出国的事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伴随着撞击耳膜的心跳声,她冷冷地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 纪碧云在四周环视了一圈,目光渐渐回到她的身上。 “住在还这里习惯吗?” “关你什么事。” 纪碧云笑了,露出一个至今回忆都会毛骨悚然的表情。 “当然关我的事,你们家会沦落到负债累累,都是我做的。” “你说什么?” 夏星晓攥成拳头的手气到发抖,她上前拽住她的衣服,“你这个疯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碧云盯着被她攥住的领口,“为什么?” 她冷笑,“为什么时砚池杀死了我的孩子,可以全身而退去英国?” “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婚外情,却让我一个人承担后果?” “为什么我被医生诊断终生做不了母亲了,时序对他儿子的制裁只是冻结账户?” “夏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但是我始终想不通。” 夏星晓瞪着这个疯魔的女人,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你会遭报应的。” 她甩开她的衣领,转身就走。 纪碧云盯着她的背影,继续开口,“如果时砚池不回来接受法律的制裁,你家的日子就会越来越难过……” 夏星晓的背脊颤了一下,听她接着说,“撑不住了,一定要告诉他,他不是很爱你吗?” 纪碧云的语气蛊惑人心,“你可以测试一下,他到底是爱你还是爱自己……” 路灯的光折射在雪地上,宛如碎开的琉璃。 这个冬天来得太早了。 夏星晓站在寒风里,看见纪碧云消失的方向,眼泪一滴滴落下,像滴在心脏上的硫酸,让人痛不欲生。 最后无力地摔到了地上,大概是痛的,但是她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如果是现在的夏星晓,她大概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可她当时只有十八岁,只是一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小姑娘,她想守护的人太多了,可她的能力又太小了,她只能狠心切断和时砚池的联系,去独自承受那些暗无天日的生活。 两年,只要两年,过了诉讼时效期,纪碧云就再也拿时砚池没有办法了。 她把头埋在汪静的怀里,眼泪无声地落,“对不起,妈,真的对不起……” 为那些因自己而起的无妄之灾,为过去让你承受的一切苦难…… 汪静叹了口气,撇嘴道,“夏星晓,你还是小孩吗,吵架输了也要哭。” 她嘴上不饶人,手却在背脊上给她顺气。 夏星晓不敢多说了,有些往事还是尘封在那里比较好,不管她妈妈知道还是不知道,她和时砚池的感情经不起一点波折了。 汪静的护短让她心底汩汩滋生一股暖流,她仰着头露出一个崇拜的表情,“妈,你以前在学校是辩论队的吗?你今天真的是太帅了,把对方辩友打得落花流水。” 汪静去倒了两杯热水,一杯递给她,“那个叫高什么的简直是个定时炸弹,他妈妈也是个是非不分的……” “比你差远了”,夏星晓马屁拍得及时。 汪静大口大口地喝水,被子“咣”一声撂桌面,“就是鞋子穿得不对……” 她拍着腿懊恼,“我穿了个拖鞋,人家穿的是高跟细,气势整整矮了一截!” 而一层之隔的楼下,房间里异常沉默。 …… 何韵进门后连高跟鞋都没换就进了卧室,高馨小心翼翼地去吧台烧热水。 时砚池坐在沙发上,双肘沉沉地抵着膝盖,手机在掌心里不停地转动。 茶水放到他面前,他顺着视线抬额,“我不是说自己上来拿蛋糕吗?” 高馨手足无措地站着解释,“我怕你嫌麻烦,最后又不吃了,就想着给你送下去。” 时砚池点头,“星星跟你说了什么?” 她不答,眼圈始终红着,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你不说我就去调监控……” “阿池,你是不是昏了头了”,何韵终于忍无可忍,从卧室冲了出来,抱着臂数落,“你没看见她妈妈的样子?” 何韵很少跟人吵架,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别人自然对她和和气气,今天也算是人生难得的体验。 “有其母必有其女……” 时砚池头疼地打断,“妈……” “你不问问她对馨馨做了什么吗?” 手机“啪一声”滑在茶几上,时砚池的口气里带着点浮躁,“有什么好问的?” 这句话挺多层意思的。 是根本不相信夏星晓能欺负高馨,还是即使夏星晓对高馨做了什么,他也毫不在意。 是不讲人情的兜底和毫无底线的偏爱。 高馨捂着脸跑进了卧室。 “馨馨”,何韵没劝住高馨,开始苦口婆心地劝时砚池,“阿池,连你也不要妈妈了吗?” “妈,英国不是我想去的,MUSE不是我想要的,要不是为了您,这些都束缚不了我。” 时砚池把燥意咽进心肺,“但凡您跟星星接触几天就能感觉到,她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女孩。” 何韵的眼睛也红了,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坠,“如果她真像你说的那么好,为什么会在你出国之后账户冻结的时候分手,你真当妈妈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都是谁传递给你的?” 他眼神带着冷意刺向卧室方向,他妈妈的想法跟高馨曾经说过的话如出一辙。 时砚池喉结滚动,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哑得不像话,“妈,现在不是星星缠着我,是你儿子缠着她,是你儿子离不开她。” “阿池,你喜欢她我阻止不了,但是她用这种态度对待馨馨,我们很难和平共处。” 房间里,高馨眼睛红红地出来,“何姨……” 何韵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撑着额闭门养神,她的沉默让高馨更加心慌。 “何姨,阿池不能和她在一起的,她抛弃过阿池一次,差点要了阿池的命,要是还有第二次……” 何韵何尝不知道高馨的心思,所以让她跟阿池一起回国,希望两人能够日久生情。 但她低估了夏星晓对时砚池的影响力。 换念之,这又能怪得了谁,她当年飞蛾扑火的惨烈程度历历在目,时砚池是她的儿子,像他并不奇怪。 何韵头疼得厉害。 …… 打火机点亮一朵橙蓝色的火焰,901的阳台有烟气飘散,时砚池探出身子向上看。 半夜十二点,顶层的灯光已经熄灭,只剩窗外的月亮披着清冷的银光。 他把烟夹在左手,用右手打字【宝宝,睡了吗?】 食人星星:【睡不着。】 时砚池嘴角轻微地勾了一下:【要不要数数星星】 食人星星:【大可不必表情包】 食人星星:【我数月亮就行……】 整个酒店静悄悄的,灯光点缀着楼下的灌木带。 时砚池突然舌苔有些泛苦,他把烟按灭在烟缸里,用近乎沸腾地克制打下几个字:【宝宝,对不起。】 食人星星:【又不是你的错,别担心,我妈妈脾气大,但是很好哄,现在已经没事了。】 食人星星:【反正丈母娘看女婿,越来越顺眼,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时砚池眼里掀起灼灼的光,不得喘息的时候,只有夏星晓才是他的氧。 扣帽子 可惜夏星晓这次失算了。 第二天早晨,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被行李装箱的声音吵醒,一睁眼, 就看见汪静站在客厅跟夏江说话,一幅极度不耐烦的样子。 汪静折身看见她从床上爬起来, 脱口而出,“醒了起床吧, 我们一会就走。” 夏星晓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整个人还没醒透, “去哪?” 汪静提高音量:“回家。” 于是整个人都精神了,“不是晚上才走吗?” 汪静动作迅速地在房间里扫荡, 随着走速加快嗓门, “万一今天再碰到时砚池的妈妈,你说多尴尬, 你真当我吵架有瘾吗?” 见她还在床上坐着, 汪静啧她, “快点,我约的车再有十五分钟就到了。” 清晨的风很凉, 日出的光束冲出地平线, 落在他们一家三口的肩身上。 云贝温泉酒店静悄悄的, 大堂里有急促的脚步声, 时砚池闻讯而来。 他只穿了一件卫衣,连外套都没穿, 胸口轻微地起伏, 气没喘匀就急着开口,“阿姨,我先带你们去餐厅吃个早饭吧。” 说这话的时候, 口周有一小团白雾,他视线一眼都不敢往她身上撂,就怕再被汪静治一个大不敬之罪。 “不了,车都来了,我们就先走了。” 汪静说话的时候不看他,额头朝出租车歪了歪,示意夏星晓先上车。 “妈。”她的头发还带着等车时的凉意,再开口时,被时砚池打断。 “星星,你先上车,外面冷。” 夏星晓反向打量两人,最后在他们灼灼的目视下上了车。 “阿姨,何助理已经去开车了,我送你们回去。” 时砚池对汪静随意更改行程只字不提,态度比去庙里上香都恭顺。 “不用了,你妈妈还在这里,还有那么多员工等着你主持大局,我们几个无足轻重的,自己回去就行了。” 汪静脸上还是风雨欲来的表情。 夏江打开后车厢,后退的时候撞倒了行李箱,时砚池很有眼色地上前扶住。 “阿姨,昨天的事儿我替我妈跟您道歉,我对星星是认真的,不管是订婚还是结婚,时间都由您说了算。” “等您气消了,我就安排两家见面,到时候再给您斟茶道歉,您看成吗?” 一诚抵万金,时砚池态度绝对端正。 里子面子全都有了,汪静这才脸色稍霁。 “到时候再说吧”,她摆摆手,上了出租车后座。 时砚池这回没再坚持,只是帮她关上车门,又替夏江把行李抬上车。 “咣当”一声后备箱合上,出租车启动,夏星晓从后车窗里往外看。 时砚池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风把他的额发吹得很乱。 汪静嗤她一声,“心疼了?” 夏星晓没有声响的咬住下唇。 车子拐出酒店大门,很快丢了视线。 她的头抵在车窗上,“妈,你别迁怒到他身上行不行,昨天还是他生日呢。” “生日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都过了快六十个了。” 夏江在副驾驶上回头,“消消气吧,小池那孩子不错,一个身家上亿的总裁在你面前低三下四的,你别太过分了。” 家里的事儿,他很少发言,今天也有点动气。 汪静理所当然地回,“婚前都不能低声下气的,婚后就能了?” 这话有点指桑骂槐,说完三人就都不吭声了,一路安静回了海角巷。 进了卧室夏星晓就给房门落了锁,躲在被窝里给时砚池打电话,那头接通得很快。 “喂,星星。” “嗯。” 然后房间里就安静下来,连风声都被紧闭的窗户隔绝在外,只有话筒里不易察觉的细微电流声。 时砚池率先打破沉默,“别担心,我今天回家就安排两家见面的事情,到时候我们就订婚……” “你这是求婚吗?” 手扣着枕头边,她不自觉地绕着圈圈,“我妈要是难为你怎么办呀?你妈妈还生气吗?” 两个人谁都没有提到高馨,不是避而不谈,而是无足轻重。 时砚池果然被逗笑了,“这么想嫁给我呀?” 翻了个无声的白眼,她反驳,“你的自信到底是从哪来的?” 而时砚池还在笑,好像自己猜中了一样。 “早知道阿姨起得这么早,昨晚就约你一起看流星雨了。” “昨天有流星雨?” “嗯,双子座。” 关键词一出来,记忆就被带回到高三那年。 一个记不清日子的冬天夜晚,时砚池带着家里的星特朗望远镜,约她放学后在操场上看流星雨。 他准备得很充分,给她带了自己的长款羽绒服,保温杯还有暖手宝,然后就在那调式。 夏星晓坐在隔潮垫上,等得都快睡着了,她撑着眼皮抱怨,“时砚池,再等下去,我们就要高考了。” 时砚池没说话,又调整了几分钟,就叫她过去。 她在镜头里看个朦胧的球体,隐隐还带着光环。 “这是流星?” “这是土星”,他科普。 然后他看了看表,把她一起拉到垫子上,两人都把手机关掉,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天空。 第一缕流萤划过的时候,夏星晓甚至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时砚池,对方捏着她的后颈把头转了回去。 摩擦闪烁的光芒接二连三地在天空绽放,速度不快,划着长长的尾巴,肉眼可以轻松捕捉到。白色的居多,偶尔还有几颗苹果绿的,燃烧的尽头还变换出不同的色彩。 那天夏星晓一直在心里默数,一共看见了九十九颗流星,加上她的愿望,正好凑个整数。 穿过黑夜尽头,坠入银河遇见的浪漫,是时砚池带给她的。 那会儿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时别经年,再次约她看流星的人竟然还是他,人生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谁能说这不是缘分? 她咬着指头问,“时砚池,你知道当年看流星的时候,我许的愿望是什么吗?” “嫁给我?”这人顺杆爬的本事一流。 夏星晓被噎了一句,她捶枕头,“是成为一个富婆!” 不提还好,一提这句,对面的笑声更大了。 她鼓着腮,听时砚池循循善诱的声音,在秋日的宁静上午,在洒满阳光的床头,在她的耳廓。 “嫁给我,你分分钟就能成为富婆,我们俩的愿望就都实现了。” …… 挂了电话,胃部一阵紧缩,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饿。 出房门就看见汪静把煎好的鸡蛋端上桌,她转了一圈没看见夏江,“我爸呢?” “打麻将去了。” 夏星晓开冰箱拿出牛奶,跟汪静并排站到灶台前,“妈,为什么你能一直容忍爸爸打麻将?” 汪静没看她,自顾自地忙着,“我们那个年代跟你们不一样,没有什么死去活来的爱情,但也不会在生活碰上点劫难就落跑,你们现在小年轻,结婚快,离婚也快。” 她撇嘴,明显不认同这种婚恋关系。 小奶锅的边缘开始起泡,她关了燃气,把牛奶倒进玻璃杯里。 “等一个男人长大,就跟等一个家庭觉醒一样,都是赌博,我命不好,这两样都赌输了……” 命不好,汪静说过很多次了。外公重男轻女不让妈妈读书,又包办婚姻让她嫁给爸爸,以现代女性思维来看,确实是人生悲剧。 下巴搭在汪静肩膀上,夏星晓羽睫微微颤动,“妈,我将来肯定不让你输。” 母女俩难得的温情时刻,汪静用胳膊肘拐她,“今晚就在家里住吧,或者妈妈陪你住到远洋公寓去。” 那边的房子已经退了,和时砚池已经同居的事情也没交代,夏星晓有苦难言,她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杯壁上的余白一层层地往下渗。 “我懒得折腾,今天就住这儿吧。” 然后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时砚池,那人反应没想象中大,只说了让她好好休息,明天去台里接她下班。 那一刻就知道,他肯定还在何韵那里周旋。 昨天两个母亲一场大动干戈的对峙之后,所有的压力都积压在他身上。 算了,就让他去解决吧。 …… 这个季节,早起简直是个酷刑。 星期一有晨会,夏星晓随手关了闹钟,再关闭了飞行模式,眼睛又不自觉地沉沉闭上了。 尖锐的铃声下一秒又响起,徐行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出的时候,彻底精神了。 汪静正在客厅盛粥,朝她看,“早饭好了,快点出来吃。” 她应了一声,把电话放耳边,“喂?” 徐行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星晓,你看微博了吗?” 心脏咯噔一声响,“没有,出什么事儿了?” 一边把电话切到免提,一边打开微博,指腹缓缓地滑。 “顾源集团为了证实公司运营正常,发布了一则新闻报道,是以你出镜视角切入,相当于给他们的公司数据做了官方背书……” 她马上点进去顾源集团的微博首页,果然看到了那条帖子。 帖子是一条视频,她穿着一套宝蓝色职业套裙,在顾源集团LOGO明显的地方侃侃而谈,针对他们第三季度的财报,做了投资空间巨大的短评。 上面下了通知,不予报道的企业,她顶风做了采访,不用想也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视频声音在耳边荡着,徐行又铿锵有力地喊了她两三次,才把她从一阵耳鸣中唤醒。 “徐哥,我没去过他们公司……” 思绪好像落进无边无际的海里,任她怎么绞尽脑汁,都调取不到这段记忆。 “这不是我……”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徐行吸一口气,缓了两秒,“是你虚拟主播的数据被他们盗用了。” 疑惑得到解答,血液才开始倒流,最后沉沉地问出一句,“现在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我了,对吗?” 徐行沉默,夏星晓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今天不要来台里了,网上的消息交给时总,我会去顾源集团一趟,让他们替你澄清……” 夏星晓打断他,“既然是处心积虑地要害我,又怎么会替我澄清。” “官微的帖子还没有扩大,消息还能封得住。” 她露出一抹苦笑,“纪碧云能做这事儿,肯定是要闹大的,徐哥,你别趟这次的浑水了。” 这招真的很阴,这锅往她脑袋上一口,就是摘掉了,也难免落得一身腥。 想起那个疯癫的女人,想起过去黑暗里苦寂的日子,想自己苦苦经营多年的事业又要被打回原形,想那些关心她的人还有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的人。 她呆呆地坐在床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电话铃声再次唤回注意力。 是时砚池,他铁定也知道了。 她按了接通键,言简意赅地撂一句,“那不是我。” 手机里有风声呼呼刮过听筒,“星星,卸载微博,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用想,所有的事情交给我,权当度假了。” “这几天你先住在海角巷,老公把事情处理好就去看你”,他的话带着熨帖人心的力量,“我向你保证,纪碧云再也不会出现了。” 黯淡的时刻,终于有人带着她一起走向光了。 汹涌的情绪涌到心口,她抽一记鼻子,“好。” 挂了电话,手机一直响,电话和消息不断。 付卫东、温潇潇、梁舒,看着那些熟悉和未知号码不断点亮屏幕,她按下了关机键。 所有人都知道了。 喝酒夜 深秋风很大, 晨曦的颜色,铁血又瑰丽。 持续不断的铃声足以让汪静警觉,她把粥碗推给夏星晓的时候, 表情欲言又止。 “妈,最近工作出了点问题, 我休息几天,不过问题不到, 你不用担心。” 为了避免让她过渡臆测,夏星晓还是轻描淡写地把事情简单还原了一下。 汪静不懂资本市场上的祸水东引, 她皱着眉头听完,只抓住关键问一句, “既然那个姓纪的公司马上就要完蛋了, 她抓你当垫背的有什么用?” 夏星晓答不出来,她是真的没办法跟疯子的脑回路知行合一。 时砚池的动作很快, 微博上跟她相关的帖子和词条已经删得一干二净, 可顾源集团数据造假还是被证监会披露, 中视财经率先发布后,再被无数媒体转载, 她的“假新闻”免不了又被提及。 这就是纪碧云的阴险之处, 把夏星晓绑上她的贼船, 想捞夏星晓就不可避免地得捞她一把。 无声的硝烟正在紧锣密鼓地打, 局面进入了分秒必争的阶段,错过任何一秒都可能在这场舆论战中一败涂地。 夏星晓吸一口气, 拿出本子制定公关策略。 晨风幽微, 阳光清透,宾利拐进何家老宅。 餐桌上,时砚池跟何老爷子提了跟夏星晓订婚的事情。 话落那刻, 英姐正把汤碗放在何韵面前,觑一眼她的脸色后,小心翼翼地去厨房忙活。 何老爷子长叹一声,“小池,你妈妈不容易……” 就是这句话让何韵红了眼,她扭头不看时砚池,倔强地不让泪水掉下。 时砚池一身低气压,那些年他为了救妈妈放弃学业、倾尽时间、搁置爱情,是作为儿子的天性,可他自己的生活呢,他就不能拥有幸福了吗? 客厅里只剩电视新闻播放的声音。 “国内知名的人工智能公司顾源科技涉嫌数据造假已经被证监会查处,总经理纪碧云拒绝接受媒体采访……” 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被那个人名吸引,英姐步子一个急转弯,跑去茶几上拿遥控器调高音量。 “据调查,顾源科技以虚构业务往来的手段,造假金额高达两亿元,相关人员将会面临处罚……” 很长时间的安静之后,时砚池的电话响了,伴随着一声一声的震动,时序的名字不断地在屏幕上跳出。 时砚池撂一眼后岿然不动,他不是没空接,他是不想接。 最后,还是何老爷子沉沉开口,“去吧,终究是你爸爸。” 时砚池没应声,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饭,门口换鞋的时候,何韵把外套递给他,转身回去的时候迟钝了几秒钟。 最后,还是微微发抖的手泄露了她的情绪,“他怎么了?” 英姐帮他开门,空气里有一层凉意,吹进他的呼吸里,他淡淡地笑了笑,“没多大事,就是住院了,我去看看。” 仁和医院的VIP病房里,瘦削苍白的男人一身蓝白条躺在病床上,输液袋子挂在一侧。 时砚池单手插兜站着,冷冷淡淡地扫过去一眼,“找我什么事?” 他身上的冷漠刻薄像数九寒冬的风,吹得人肌骨生寒。 “小池,你还是不肯原谅爸爸吗?” 时序这几年被酒色财气浸染,人已经走了样,昨晚应酬的时候昏倒在酒桌上,及时叫了救护车才勉强捡回一条命,做支架手术需要直系亲属签字的时候,他才幡然醒悟。 “要被证监会罚到倾家荡产了,需要我的原谅了?”时砚池的声音是带着一层薄冰,阴刻得没有一点温度。 时序被人洞穿,面上有一瞬的不自然,“小池,我和你妈妈的事情算我不对,但你小的时候我对你的父爱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拿出一个银色的金属车模,边缘已经磨损到褪色。 时砚池的回忆被这个眼熟的小东西勾起。 那是他小学三年级参加全国少年科技竞赛时的作品,那时候不懂,在网上下单了电焊工具,就在院子里捣鼓,结果被强光刺伤了眼睛泪流不止,最后被迫当了一周的“盲人。” 那是时序父爱泛滥的一周,就连这个作品也是时序帮他完成的,后面被他送给时序做了父亲节礼物。 金属小车缓缓移动到他面前,“这些年,每当我想你的时候,我都会拿出来看看……” “小池,如果我当年能心平气和地和你妈妈离婚,会不会今天的结局就不一样了……” 会吗?时砚池给不了自己答案。 回忆层层叠叠,各种好的坏的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把所有的局内人网罗其中。 “只可惜,没有如果……” 时砚池淡淡地嗤了一声,大步离开。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拥有血缘关系,就能一笔购销的。 走廊里有人影走动,纪碧云去给时序准备午餐,手里拎着个私房菜馆的外卖袋子,时砚池斜都没斜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越过。 偏偏这个占据黑名单的人不识趣地开口,“我以为你会来求我。” 时砚池脚步微顿,眼风都没掠过,“你也配?” “如果我不澄清夏星晓虚拟主播的事情,她就永远都洗不白了。” 纪碧云手上握着杀手锏,有恃无恐。 “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 “不就是罚款吗?这点钱时序还是出的起的,也是时家欠我的。” “是吗?如果你的副总不满处罚,对证监会发起行政诉讼了呢?” 他语气平和,态度始终没变,变得是纪碧云脸色,还有应声落地的餐盒。 “他会在你的授意下以一万六千字的起诉书,要求证监会撤销对你的相关处罚,到时候这个案子会移交给海城人民法院,你觉得这么多年自己身上没有脏水吗?” 他的音质清冷,像薄刃,“到时候,你就在牢里安详晚年吧。” 字字铿锵,更是致命一击。 国内的经济案件大多是判处罚款,起诉证监会撤销审判的案例有迹可循,最后那家企业的董事长被判了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纪碧云终于破防,她大口大口地喘气,“时砚池,是你先对不起我的,是你害我做不了母亲的……” “时序明明说离婚会娶我的,我已经等了十几年了……” 窗外的光线落在时砚池的肩身上,他的眼神带着嘲讽,“我本来只想让你倾家荡产而已,谁让你扯上了星星呢?” 他回国就在布局绊倒顾源集团了,没想到她又自己找死撞上来。 “要说害夏星晓最惨的,难道不是你吗?” 纪碧云突然开始大笑,她的状态已经接近疯魔,“六年前她家那么惨,不全都是拜你所赐吗?” …… 人与恶的距离到底有多少? 夏星晓终究还是做不到远离网络,枕着不堪入目的谩骂和诅咒,还有对她和家人的各种无下限诋毁,她失眠了。 漫漫长夜,想喝酒。 股民们不管什么真相,顾源集团变更为ST股票,或者退市,他们血本无归,于是闹得越大越好。 时砚池压得住热搜,压得住营销号,压不住无知的股民。 徐行今天一直在为他奔走,虽然没有拿到那条新闻是虚拟主播的证据,但是他在微博上披露了当天采集数据的全部信息,并@了当天同样到场的卢晓彤。 卢晓彤不但没有回应,还趁机清空了微博,让证据链条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温潇潇一个电话杀过来,“那个小贱人釜底抽薪,这招够阴的,你之前得罪过她吗?” 同性之间的较量往往不需要事出有因。 夏星晓坐在飘窗上,“呲”一声拉开罐啤酒,“要不是你非让我申请金话筒奖,我能得罪她吗?” 温潇潇岔开话题,“你家时总呢,就不能让纪碧云替你澄清吗?” 她喝口酒低笑了声,“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有多冤枉……” 窗外的霓虹一闪一闪的,她突然有种感慨,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和这个宿敌这么心平气和地对话。 啤酒罐往窗台放,夏星晓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打电话有什么事?” 刚刚两人间冒出的那点温情,又被打得一地碎渣。 温潇潇啧一声,“你这个人真的是!” “没事我挂了……” “有有有”,温潇潇打断她,“上次你跟我说,有大师给你算过,不能跟五十二岁的女人接触,否则会有性命之忧,你还记得这事儿吗?” “嗯”,那是她为了让温潇潇替班瞎掰出来的,她自己都差点忘了。 “大师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 夏星晓的酒噗呲一声喷出来,靠,这女人有毒吧。 蓝牙耳机里循环播放的是Fast Car,温暖治愈的节奏让她有种在风中奔跑的错觉,啤酒罐身拿在手里,身体随着节奏轻微摆动,握出的易拉罐也发出“咔咔”的响声。 飘窗上已经躺了三次易拉罐,她眯着眼看第四个,也是这一眼让她眉头蹙起,暗夜里,有辆黑色的宾利就停在楼下。 一截手臂搭在车窗上,指尖猩红点点。 那会儿酒意有点上头,脸颊和鼻梁都微微发红,她的手指有些不稳,滑了好几下才拨通了时砚池的电话。 “喂。”电话被人一秒接通,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 “时砚池,我看见你的车了,你在我家楼下吗?” “夏星晓。” 时砚池喊完她的名字之后,便不再说话,听筒里只有沉沉的呼吸声。 心底温柔塌陷了一角,她软软糯糯地撒娇,“我真的没事,大众对新闻热度的追捧不会超过四十八小时……” “星星。” 他却突然打断她,低缓的男声响起,像在烟酒里滚过一遭,沙哑得不行。 “六年前你到底为什么跟我分手?” 尘埃落 夜深人静, 海角巷一片寂静,夏星晓一出单元门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时砚池用大衣把她裹得密不透风,抱着人就往车上走。 月光倾泻在他身上, 夏星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走路时沉沉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打开车门, 把人放到后座,再把车门落锁, 时砚池的动作一气呵成。 窗外,风吹动了树叶, 月光不动声色地漏了进来,照亮了两人的侧脸。 夏星晓屏住呼吸, 不敢轻易发问, 她静了一会,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车里还有淡淡的烟味, 他的手很冷, 清亮的瞳仁有些散, 看起来有些失神,平静又格外汹涌。 “你怎么了?”她很轻很轻地开口。 时砚池一闭上眼睛, 就能想到十八岁的夏星晓, 想到她一个人留着泪走在这段漆黑的夜路上, 嗓子里像咽了碎玻璃, 那些碎片又顺着血液无孔不入地扎进每一寸肌肤,四肢百骸都在痛。 情绪在胸口涌动, 他的嗓音哑得不像话, “对不起。” 好像重逢以来,他就一直不断重复这三个字。 视线一如既往地在她身上,他的手反扣过来, 掌心握住一双柔软的小手,眼睛发酸。 “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为了过去六年你毫无怨言的独自承受,为了我欠你这么多不知道怎么偿还,所有的解释都在这里,除了让我放弃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整个晚上时砚池都很沉默,这句话问完,像是抽走了他全部的底气,只剩卑微的请求。 夏星晓稍微动了动手指,就被他抓得更紧了。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眼眶开始泛滥,积攒了六年委屈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出口。 “你说你会陪在我身边,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那个女人就是为了逼你回来……”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落在大衣的前襟上,沾湿他的掌心,像滚烫的岩浆。 “时砚池,我好想你,这六年我一直都在想你”,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甚至没有任何逻辑,“我不明白,我们两个这么好,怎么突然就什么都不是了呢……” “宝宝,别哭。” 借着月光,时砚池看见她红透的眼尾,多少汹涌都化在这绵软里,他弯腰凑过去,抹掉她眼尾的泪痕,再把她翘起的头发捋顺,最后不带任何情|欲地吻了上去。 他顺着眼泪滑落的方向,一路吻到唇上,两人共享所有的咸涩。 风声,呼吸声,心跳声,他是攻城略地的那个,也是俯首称臣的那方。 最后两个人静静地抱在一起,姿势持续了将近十分钟,一直等到情绪都平复下来,时砚池才吐出一口浊气,“磨人精。” 爱意是很具体的东西,呼吸交错的紊乱,唇上张合的颤抖,他亲得很轻很轻,承载了六年的分手执念终于释怀,取而代之的是不受控制的想要把她宠成公主。 视线在黑暗中凝结成了实质,他终于弯了弯唇角,一个一个音节跑进耳朵。 “夏星晓,我现在想把所有东西都给你,求求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鹿鸣公馆的别墅你喜欢吗,我过户给你让你爸妈去住吧;你喜欢什么车,兰博基尼还是法拉利,我给你看好了几款,一会你选一下;苏黎世拍卖行下周有套粉钻的珠宝,我已经让何煜去联系了;或者给你公司的股份吧,我MUSE的占股并不多,不过我名下还有几家小公司,明天就过户给你……” 那些缠缠绕绕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不不断出现在他的唇齿间,夏星晓干巴巴地打断他,“你在楼下吹半天冷风就在想这些东西?” 她的唇瓣红得发艳,双颊绯红地看着他,“里男主现在一般会说,命都给你……” “我还要留着命爱你”,时砚池的唇还贴着她,气息像热浪打在她的人中,“宝宝,你还要什么,想要天上的星星吗?” 夏星晓勾下他的后颈,主动吻上去,“我想把星星送给你。” …… 三天的时间,足以让任何新闻降温。 顾源集团使用虚拟主播做假新闻的消息曝光出来之后,夏星晓的名声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在小范围内引起了一波关注,中视财经频道的总监甚至向她抛来了橄榄枝。 她和卢晓彤以虚拟主播申报的金话筒奖双双被取消评选资格,这一点她深表认同,AI技术滥用在新闻行业后果不堪设想。 最开心的是温潇潇,这几天替她代班都毫无怨言。 而夏星晓因祸得福,拥有了一个难得的七天假期。 汪静知道了新闻事件又跟时砚池有关,打着母爱的旗号把她扣留在了海角巷,“我和你爸知道你这么多年受了很多委屈,也知道你肯定不会说,我现在希望的就是你以后不要受委屈,他那个情绪不稳定的妈永远在那里,永远是你们感情的定时炸弹。” 她对汪静虽然不会盲从,但是仍然会觉得困扰,而且是无力的那种,有些事情她不打算让汪静和夏江知道,只能亦步亦趋地过。 反正生活没有这样的苦,也会有那样的难,时砚池不是不知感恩的人,那天承诺的东西全都悉数奉上,她暂时还没接受。 反倒是这几天被时砚池远程监控,已经精细化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每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看了什么书,尤其是她的情绪起伏,更是关注得细致入微。 各种礼盒流水般地往家里送,要多名贵有多名贵,已经到了令汪静发指的程度。 每晚十点十五分就必须要上床睡觉,时间具体而精细。 家里没有摄像头,可是夏星晓没办法作弊,晚上十点就是他的查房时间。 她躺在被窝里,脸庞素净地看他,“你的那堆东西送来的时候把我爸妈吓坏了。” 时砚池的背景是办公室,最近几天她没回莱诗邸,他不是加班就是在处理顾源集团的事情,脸色肉眼可见的疲惫。 他手肘交叉,撑着额头,“他们怎么说?” “我妈说,时砚池是不是出轨了,给你这么多补偿?” 她已经绷不住了,快要笑出来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给我的东西都卖啦,然后携巨款潜逃?” 他的视线直白,“那正好,一辈子肉偿。” 耳根微微有些发热,夏星晓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太早了,等双方父母见过面再说……” “懂了,我来安排见面时间。” 懂什么懂,哪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我们后面定下来了,这些东西再给我管。” “早什么早,我们都错过六年了,还是你想始乱终弃……” “星星,是谁说要对我负责的?” 这人根本说不通,夏星晓岔开话题:“为什么我的睡眠时间还有零有整的?” “十五分钟是我们谈恋爱的时间”,他笑得痞痞的。 她立马控诉,“你这是以权谋私。” “宝宝,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你了,给我点福利吧。” “哪有好久,就三天而已……” 他隐忍地吸一口气,“你说神不神奇,在英国单身那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怎么做到那么无欲无求的?” 夏星晓笑他,“谁让你不去找个美女谈恋爱?” 时砚池半晌无声。 她纳闷地抬头,发现他视线灼灼地看过来。 “有一天我去超市买东西,走在波士顿的大街上,漫天的落叶飘下来,那一瞬间我就在想,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我放不下的,为什么我们俩个要分开,到底在一起的这条路有多难走,值得我把所有的陪在你身边的秋天都错过,我知道,放下一切很难,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我得不到的东西,除了人……” 时砚池顿了顿,眼里的深情快要溢出来,“那个人,除了你,不能是别人,” 不知道是不是有电流过滤的原因,突然觉得这电话好要命,他的声音也好要命,像压着嗓子的调情。 “宝宝,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你先搞定我妈再说……” 那一晚,夏星晓睡得特别沉。 睡眠真的是最好的医美,这几天她的皮肤是肉眼可见的好。 晨早的阳光照在她的发丝上,夏星晓正在客厅里练流瑜伽,随着舒缓的音乐调整呼吸。 不到五分钟,门把咔嚓扭动。 汪静肩膀上背了个爱马仕的菜篮子,手里拎着两袋蔬菜,一副躲避瘟神的表情“咣当”一声关上门。 “这么快就买完菜了?” 夏星晓只分神一瞬,马上又摸样娴静地跟上IPAD里老师的节奏。 汪静没回话,她换了软底拖鞋,把袋子往餐桌上一掷,倒了杯温水,“咕咚”一口喝下去半杯。 早就习惯了她的喜怒无常,夏星晓折过身子,继续舒展双臂,静静地吸气、吐气。 汪静把一杯水喝完,抽出把椅子坐下,“MUSE是不是要破产了?” 夏星晓闻声抬头,身体的动作却没闲着。 汪静看着她,声音一句比一句更直击灵魂,“要是MUSE没破产,时砚池为什么每天闲成这个样子?” “我买菜用得着他陪吗,身后还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助理,等时砚池付款完见缝插针地找他签文件……”她满身都是大可不必的无语,语气带着点火星子。 视频里瑜伽老师正在教学,“吸气,保持呼吸平缓,右腿向后向上做猫伸展的背……” 夏星晓继续跟上动作,微微翘起的唇角泄露了情绪。 “芹菜和茼蒿都不分,娃娃菜买成大白菜,我好不容易让人抹了个零头省了六毛钱,他直接付了一百还说不用找了……” 汪静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个总裁能不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买菜这样的事儿就交给我们专业的家庭主妇去做,现在菜场大妈看见他就跟看见财神爷一样……” 随后一时无声。 夏星晓换了下个瑜伽动作,她打趣道,“有人跟在身后付钱,不是你毕生梦想吗?” 汪静狠狠地剜她一眼,把桌上的菜拿到厨房去,又从阳台往下探,折身后长出一口气,“你王姨找我打麻将,三缺一,午饭你自己点外卖吧。” “你买了那么多菜,我点什么外卖?” “行,那你自己看着做吧。” 汪静出门了,房间里又恢复了流瑜伽宁静的氛围。 半小时后,夏星晓收了瑜伽垫。 从氤氲的浴室出来,她看到时砚池三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时砚池:【青菜被虫蛀了一点,你吃的时候注意一下。】 这人真的跟烟火气格格不入,她抿着唇回他:【没关系,有虫证明是绿色食品。】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男人必须鼓励,坚决不能打击大少爷买菜的积极性。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她从袋子里拿出那包小油菜的时候,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她心平气和地打字:【你这个不是叫被虫蛀了……】 时砚池:【?】 食人星星:【你这个是虫吃剩的……】 刚把消息发出,掌中手机持续震动,她按下接听键。 汪静用打麻将去厕所的间隙打了电话,压低嗓音挫着火,“你立刻、马上把时砚池给我领走……” 挡桃花 海角巷路边, 两侧的银杏叶簇拥着秋日阳光的温柔,光线透过叶片,落下一地金黄的斑驳。 夏星晓下楼的时候, 时砚池就站在马路边,周遭是熙熙攘攘往来的大爷大妈, 他格格不入地站在那里,只着一件连帽卫衣, 浑身带着股子少年气。 两人就这么站在路边傻笑,时砚池朝她伸手, 指尖相接的一瞬间,就被拽进他的私人领域。 “你怎么惹我妈了?” “我哪敢惹阿姨, 就是定了箱燕窝送过去, 那几个阿姨吃得可开心了……” 汪静打着几块钱的小麻将,却要搭上几万块的燕窝, 不气得脑溢血才怪。 夏星晓忍不住笑了, 伸手拉他, “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时砚池顺势就把人带进臂弯里, “为达目的, 在所不惜。” 是他了, 这人一点没变。 很多人给时砚池张贴的标签就是有钱、帅气、能力强, 其中殷实的家境一直是排在首位的。 而他最开始吸引夏星晓的却跟家境毫无关系,是他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学霸光芒。 他在高中时最经典的语录就是:完全不知道物理和数学怎么扣分, 虽然听着让人有些许不适, 但确实拿捏了智性恋的她。 夏星晓戳戳他的胳膊,感受衣料下一周未碰的手臂,察觉到肌肉线条更明显了, 她脱口而出,“你背着我举铁了?” 他眼里带着沉沉烟火,故意用了点劲儿箍她,“回家让你仔细检查。” 夏星晓无视自己很热的耳朵,用力挣扎,“孔雀开屏,谁要看你。” 不出意外,莱诗邸的房门刚一开启,人就被他抱到玄关柜上。 她被亲得晕晕乎乎,眸光艳潋中看见门口自己的巨幅画像,羞耻感一秒上头。 她捶他硬邦邦的胸口,“去房间……” 两人的唇只离开一秒,衣服就离了身,时砚池如她所愿地把人掳进了卧室。 事后,她被时砚池抱着进了浴缸,整个人倦懒地趴在他的胸前。 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身后,温热的大掌在白皙如雪的美背上轻抚,时砚池的眸色深沉,“你申报的AI新闻闹得太大了,取消评选资格是宣传部的决定,你们台里也左右不了……” 夏星晓闭着眼,在他怀里点头,“说实话,这个奖我以前挺想得的,可上次听温潇潇说完,知道这个奖项下那么多黑暗运作,现在觉得也挺鸡肋的。” “明年你申报,我给你看着,谁都别想暗箱操作。” 她笑着答:“好” 窗外风声呼呼,只剩淡淡的霞光还没落尽。 蒸汽在弥散,镜子模糊了,沐浴的香气填满整个浴室。 “当年为什么转专业?” 时砚池湿漉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带来一阵温润的触感。 “那时候就想着快点赚钱,以为金融行业遍地是黄金……” 她扯动唇角,“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做了新闻行业。” “纪碧云会受到法律制裁吗?” 过往的时光里,晕染了多少苦难,都是这个女人带来的。 “会。” 生意场上的斡旋,时砚池不愿多说,这里面弯弯绕绕,多少有点踩线。 “那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夏星晓睁着一双水眸,湿漉漉的手指咬在嘴里,还是想不通。 把她发皱的手指抽出来,他淡淡开口,“时序和我妈办了离婚证,还是没有娶她的打算,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了……” 时砚池的语气像在讲陌生人的故事。 “你爸爸真的是个渣男。” 纪碧云固然可恨,可三人爱恨情仇的始作俑者还是时序,要是他能结束一段感情再光明正大地开启下一段,事情的结局也许不会这么惨烈。 “你以后会不会……” 夏星晓正要开启无限联想,唇上突然一痛。 时砚池一口咬了上去,他视线重落在那张粉雕玉器的小脸上,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焕发柔嫩的光芒,晶莹的水珠像细小的钻石在闪烁,偏偏一张嘴就气死人。 “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毕竟在你这里栽了,但是自制力还是有的,单身那么多年,你真当你男人没人要?” “别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了”,他身子前倾,把人往怀里箍了箍,“你要是还有力气,我们就做点别的……” “滚。” 夏星晓朝他脸上泼水,两人打打闹闹地洗完了澡。 第二天睁开眼,身边一侧已经空了,下床后发现时砚池在厨房,有食物的香气,她忍不住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 刚想称赞他的厨艺,余光中就瞥到了垃圾桶里惨不忍睹的半成品,还是违心地说了一句,“老公,你好棒。” 这话显然特别受用,时砚池慢慢转身,用空着的那只手揽住她的腰,低下头轻轻地凑过来。 这个吻温温热热的,再抬头时,他的眸色明显暗了,眼神中透露着意犹未尽。 夏星晓被这个眼神惊到了,昨晚的记忆全被勾起,慌不择路地往客厅跑,身后是他毫不避讳的嘲笑。 “慢点跑,小心又摔跤。” 两人昨天的注意力全在床上,现在细细打量客厅,她发现家里变化不少。 她因为患有平地摔跤综合症,身上经常出现淤青,时砚池跟她住了几天就发现了,她不在的这一周,家里所有的家具都换成了圆角的。 吃饭的时候,时砚池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去上班。 夏星晓摇摇头,喝一口牛奶,视线聚焦在机上,她在刷工作群里的消息,休假之后是可以预见的忙碌,什比克冬季论坛就在月底,群里已经开始接龙,统计人数上交护照。 和温潇潇的约定还作数,她叹了口气,默默地接了龙。 时砚池见她一点都不专心,直接把手机抽走,“要不要去MUSE?” 四目相对,夏星晓拿起一个可颂入口,脸颊徐徐地动。 “我去干嘛?” “给你老公挡桃花。” 她拿回手机,继续一心两用,“没这个必要了吧,我上次去的时候,就连打饭阿姨都知道你有女朋友了。” 时砚池一直看着她吃,现在才露出一个笑脸,“你跟她表明身份了?” 夏星晓白他一眼,“我什么都没说,她打饭的手都抖了,我怕再说两句,她就要哭了……” MUSE中心她是真的不想再去了,不光他的员工不自在,她也不自在,打饭阿姨都以为她是去砸场子的。 再撂一眼时砚池的脸色,她叉着腰,把汪静的架势学了个十成十。 “时砚池,我提醒你,贞洁是最好的男德,有烂桃花上门,我劝你要么斩杀,要么自宫,变成脏黄瓜我可不要你。” 他笑得整个人都在抖,别过头吻了她一下,然后心满意足地上班去了。 这人绝对有受虐倾向。 吃完早饭,开始收拾衣帽间,短短一周,各种礼盒又堆积成山了。 拆了三分之二后,她恨恨地给时砚池发了消息。 食人星星:【你这个败家的男人,罚你三天三夜不能上床。】 发泄完就去给花浇水去了,时砚池的消息是半小时之后回复的。 【刚才在开会,你的消息被投屏了。】 【宝宝,你这个桃花挡得特别到位。】 眩晕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夏星晓都能从文字里看出他上扬的嘴角。 打字,立马回过去:【请把我拉黑,谢谢。】 这么社死的一刻,手机恰好响起来,撂一眼屏幕,原本要发泄出去的河东狮吼遏制在了喉咙口,她换了友好寒暄的语气,“喂,徐哥。” 徐行下午还有工作,两人就约在了广电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门外大厅的散台坐着好多广电的员工,夏星晓进了包间就把门关上了。 徐行已经点好了菜,他抽开自己对面的椅子,“星晓,坐。” “谢谢,徐哥。” 坐好之后,徐行给她盛汤,一段话说得平稳又简洁,“顾源集团的事儿,对不起,没想到最后给你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他的表情很自责,眉宇间也挺尴尬的。 夏星晓接过汤碗并未动筷,她手肘撑在桌面上,唇角轻微地动了动,“徐哥,有些人的恨是没有原因的,善良和幸福都会成为原罪,你已经帮我太多了。” 这事儿怎么着都怪不得徐行,说到底还是时砚池的家事,她也不便多说。 她拿起汤勺舀了口汤,再夹了一口菜。 “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我最近的知名度明显提升了,来找我的商业活动特别多……” 徐行点点头,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商业价值提升是好事,一定爱惜自己的羽毛,合作的品牌要仔细甄别。” 这方面听他的意见没错,他在财经圈叱咤多年,一直口碑不错。 一顿饭围绕着最近台里的人事变动和L省财经圈里的新闻,聊的也算尽兴。 告白被拒之后,徐行始终坦荡,没有搞什么死缠烂打,就是默默地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适时地提供帮助,这种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态度,总让夏星晓有种亏欠感。 两人吃的差不多了,徐行像憋了很久终于开口,“星晓,他对你好吗?” 正午的阳光照进来,熙熙攘攘的笑声在问外萦绕,包间里被一种淡淡的暖意笼罩。 他炯炯地盯着她,颓败而落寞,“时总虽然帮你解决了问题,但是这些麻烦也都是他带来的,不是吗?” 夏星晓放筷,歪着头问,“徐哥,你喜欢我什么?” 徐行凝滞了两三秒,“你漂亮、优秀、上进……” 他还没说完,包厢外就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 空气里击响一声警鼓,两人闻声回头。 包厢门被人从外推开,时砚池杵在门口,眼睛独独看向她。 “星星,回家了。” Lady’s Night 一顿饭吃了四十分钟, 时砚池开门的时候,徐行正在给她倒茶。 夏星晓的手机页面还停留在餐厅的定位地址,那是十分钟前, 她针对时砚池“在哪儿”的回复。 这会儿正是结账的高峰期,人声鼎沸的热闹也同时传进来, 时砚池衬衫外面套了大衣,跟她同款同色, 乍一看就是情侣装。 夏星晓抬眼就和他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她端起精致的下巴, 眯着眼睨他,“你怎么来了?” 徐行那边喝着茶, 面上也带笑, “时总吃饭了吗,我让服务员再上一套餐具?” 时砚池扫她一眼, 再看向徐行时, 眉眼的疏离感无形加重, 不走心地回一句,“不用了。” 和徐行的对话到此为止。 视线再移到她脸上, 冷峻眉梢弯出一抹笑, “星星, 吃完了吗, 我接你回家。” 夏星晓很上道,知道在雄竞状态下, 要给他面子, 她难得乖巧地点点头,任他牵着走。 穿过熙熙攘攘的大厅,她忍着笑又问了一次, “你怎么来了?” “正好路过。” 毫无意义的两句拉扯,夏星晓也不拆穿他,一路跟着他往停车场走。 知道徐行还在身后看着,时砚池一手插兜,一手揽着她的肩走在前面,倔强地不准她回头。 “你们聊什么?” “中视财经不是想挖我吗,徐行问我怎么打算的?” 他拨动了一下腕表,状似无意地顺延话题,“怎么打算的?” “优点是平台好,机会多。缺点也很致命,难出头,江山要从头打……” 时砚池点点头,对她的事业规划不予评论,反正不管她做什么决定,都有他护着。 这会儿是下午一点,光线刺目,夏星晓放下了副驾的遮光板,“你跟徐行之前见过吗?” 时砚池发动了车子,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 “徐哥算是我半个师傅,也是我来财经频道的伯乐,平时帮我特别多,你对他态度好一点,行不行?” 时砚池把懒散收敛了几分,不情不愿地回了句,“好。” 就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在国内的这几年,徐行对她照顾颇多,他才格外不爽。 夏星晓把长发撩到耳后,侧额看他,“你中午吃饭了吗?” “没。” “怎么还没吃?” “本来想回家跟你一起吃,结果你跟别人吃了。” 语气清寒寡淡,偏偏语气是委委屈屈的,夏星晓被他逗笑了,“那我再陪你吃一次?” “我想吃你煮的……” 她的笑容加重,“好。” 回家的路上,手一直被他攥着,一刻不离。 兜里的手机响。 手机自动匹配上了车载蓝牙,文卓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来,“星星,卫誉上次说你想看泰国男模,我找到地方了。” “啊?” “啊什么啊,晚上找个借口出来,别带时砚池。” “啪嗒”一声收线了,这就是个通知电话,并没有征求她意见的意思。 或许是卫誉添油加醋把她想看男模的想法夸大了,也可能是文卓天生跟时砚池犯冲,反正约定就这么单方面强硬的成型了。 时砚池轻眯了下眼,“你还要去看男模?” “文卓逼我去的?” “你腿长她身上了?” 夏星晓本来没那么想去,把他的反应洞若观火地纳入眼底后,突然激起了一身反骨。 两人分开多年,恋爱没谈多久,就异地分手,都说暧昧时期的拉扯才是最甜的,她都没有时间感受,就跟时砚池进入老夫老妻的同居生活。 真的是亏死了。 “你不是说可以给我摘天上的星星吗?”她纤眉一挑,开始翻旧账,“连星星都可以摘,看看男模怎么了,你们之前的聚会不是也找很多美女吗?” 这句话撂下后,时砚池喉间一哽,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今晚的场子明显特别热,还全都是女性,覆盖各种年龄层。 CRUSH举办“魅色”主题的Lady’s Night,夜店老板从各地找了不少男模,想要试水一下泰国餐厅的路子,文卓作为店里的超级VIP,是第一波得到消息的人。 夜里十点,繁华街区被一排排车灯照得如同白昼,车停,门打开,夏星晓倾身折腰,起身时掀动长裙露出雪色脚踝。 还没走出两步,一件男款外套就落到了她身上,带着熟悉的沐浴香气,以及尚未弥散的陈皮烟味。 时砚池从驾驶位过来,带着一身的躁郁和阴冷,扯着两边衣襟,把扣子从下扣到顶。 夏星晓好整以暇地垂眸,撅着嘴抱怨,“哪有人到夜店穿这样?” 他视线自上到下一掠,嗓音沉沉,“要么就穿这样进去,要么就立刻回家?” 看似民主的选择题,却巴不得她选择后者。 "行",她眼风都没给他一个,旋着步子进去了。 花红柳绿的酒、嘈杂震耳的音乐,人群嗨得高举着手,夏星晓擦肩穿过人群,在快速切换的频闪中找到文卓订的卡座。 卡座里五六个人,狼狗奶狗都有,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女人,应该是文卓的私交圈,此刻都站起来迎她。 震耳欲聋的内场,打招呼全靠喊,夏星晓跟在座的人摆摆手。 初宁宁也在,她上来就是一个拥抱,“星晓姐,我放假了,你想我了吗?” 推开她的狼抱,夏星晓眼神在她和帅哥们之间扫了那么一圈,嘴角撇了撇,“还没到寒假,你放的是哪门子假?” 文卓穿得格外性感,红色吊带短裙,腰部两侧挖了两个大洞,明目张胆地露出侧腰线条。 她正跟身边的男人玩喝酒游戏,抽空撂一眼她的穿着,饶有兴致地哂笑,“你不热?” 赤|裸裸地被人嫌弃,夏星晓从善如流地脱了外套,又慢条斯理地找了个角落坐下。 她对帅哥的欣赏还停留在远观层面,真没有誉亵玩的心情,与其说今天来见世面,倒不如说是逗时砚池的。 他的雄竞意识让她很过瘾,那是一种直白表达的在意,她心里有种预感,时砚池肯定也在场子里。 沙发弹动的时候,她正在昏暗的光线中探寻。 初宁宁从桌上顺了杯酒过来,凑到她耳边,“一会别跟提祁善,两人好像在闹分手。” 夏星晓一怔,上次不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这么快就闹掰了?她没忍住侧头瞄。 初宁宁用胳膊拐她,低声提醒,“别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她收视线,从果盘里叉了片蜜瓜,“以后这种不能说的秘密,千万别告诉我。” 初宁宁笑,“那说点你的八卦,你跟池哥怎么样了?” 往果盘里叉第二片蜜瓜,她扯了下唇,“挺好的。” “我那天在小区了看见高馨了”,初宁宁侧过头,声音又压低了一些,“她开着池哥那辆白色的法拉利出去购物了,还真把自己当成鹿鸣公关的女主人了,鸠占鹊巢。” 纤长的睫毛轻轻一眨,夏星晓心头微恙。 高馨住在时砚池的房子、开着他的车、刷着他的卡,和他妈妈亲如母女,终归是横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 斟酌了一会,她语气平和的开口,“她跟时砚池妈妈的感情很好……” “这人就是拎不清”,初宁宁嗤一声,“关系再好也没有这么不懂分寸的,我看倒像是故意的。” 手指一下下扣着手机的侧边,膝盖就和另一幅膝盖碰上,一个男人穿着黑T黑裤坐她另一侧,潮牌项链随着频闪不断折射出光芒。 “两位美女,要不要玩游戏?”气音在她耳侧响起,夏星晓别过头,男人好看的喉结上下滚动,黝黑的眸子带着光。 “要。” “不要。” 她和初宁宁的声音叠在一起,男人掀起眼皮笑了,他从乱七八糟的酒杯中拿了两杯鸡尾酒过来,“要不,我给你们变个魔术?” 与此同时,喧闹源二楼的包间外,有人倚着栏杆朝下睨,右手夹着烟,烟雾冒着,缓缓漫到手臂。 卫誉漫不经心地朝楼下看了一眼,短促地笑了声,“阿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时砚池捏着杯子跟他的清脆碰一下,舌尖抵在门牙后,“还不是拜你所赐。” 卫誉消声了,过了一会,他看好戏地提醒,“你确定不下去?” 时砚池面上覆着一层薄薄戾气,敷衍一句,“没事,正好让她比较一下……” 刹住车的后半句是:比较完就知道了,她的男朋友才是最牛的。 对此一无所知的夏星晓正在看魔术表演。 橘黄色火苗一秒变成朵玫瑰,虽然老套暖场效果却很好,卡座里的人都很给面子的鼓掌。 袅袅的烟气成了激光最好的舞台,随着DJ的节奏,光线肆虐。 斑驳陆离的光照在一张张狂欢的脸上。 文卓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她点了很多酒,夏星晓也不可避免地陪了几杯。 几个人喝得正火热的时候,文卓手里的杯子被人抽走了,祁善带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出现在她面前。 在云贝温泉酒店的时候,他就是这幅武装,所以夏星晓一眼把人认了出来。 卡座里的男人们不明就里,以为是同行,还拉他的胳膊,“一起坐?” 他抱着臂不为所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几秒后,从喉咙里挤出一抹冷笑,“文卓,你什么意思?” 夏星晓把酒杯放桌面上,无视初宁宁的眼色,朝文卓方向移了一个位置。 文卓仰着头,视线跟祁善相接,没好气地回,“关你什么事?” 她又恢复到了夏星晓第一次见时,那个暴躁小辣椒的性格。 “你找这么一堆人要是今天被拍了,别人会怎么说我,你想过吗?” “你跟他们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样的,哦,不对……” “你更贵一点。” 两个人一站一坐,一高一低,偏偏气势上,文卓略胜一筹。 “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祁善的眼神像淬了冰,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二楼,时砚池手里的打火机一开一合,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卫誉虚眯了下眼,“下去看看?” 手机在掌心转了几圈,时砚池倏地笑了,“不着急,正好让她们看看,那群没用的男人会怎么处理?” 时间被微妙的氛围抻长,没用的男人们都在看热闹,而且看得津津有味,情侣吵架,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沙发又弹动了一下,文卓起身,噪意和怒火因为祁善的质问而窜起几寸。 “你不是到处塞名片吗,你不是富婆们花钱才能睡的吗?” 夏星晓心口轻微地起伏,想到祁善不留痕迹的两次骚扰,这是被文卓抓住现行了。 “你那些资源都是谁给你砸的,你他妈的跟我讲过分……”她的嗓门一声比一声大,把祁善的脸皮彻底撕了下来。 “你看看离了我,还有哪个剧组会用你,没有了曝光度,以后你就可以专心陪富婆了,你开心吗?” 祁善面上血色褪了大半,文卓这是要断他后路。 头顶的光快速切换,舞台中央发出巨大的音浪,所有人的视线集中过去有男人在脱衣服,狂欢的人群随着DJ互动发出吼叫。 祁善低沉的声音湮灭在欢呼声中,他央求道,“文卓,看在我俩好过一场的份上……” “好呀。” 文卓手指勾了勾,一个小鲜肉很上道地把角落的Kelly包递过来,她抽出一沓现金,大概四五万块的样子。 “把台上那人换下来,你去脱。” 钞票直接砸在他的身上,有纸圈护着,完整几沓落在地上。 现场的人直抽凉气,好歹是男团顶流,受得了这份屈辱? 祁善下意识地后撤了几步,“别这样……” “脱!” 空气像是被冻住了,一分钟后,祁善灰溜溜地走了,到底还是顾着偶像包袱。 之后的酒局继续,文卓又没事人儿一样喝起来了,可是气泄了,争奇斗艳的劲儿就没了。 好故事就是两个人如履薄冰又行到彼岸,不管是什么样的天之骄女,一样会爱而不得。 夏星晓喝了几杯鸡尾酒,看着他们玩游戏,时间差不多了,她拿出手机发了微信。 等人的时候,胃里的酒精开始发酵,面上烧起来了。 初宁宁撂一眼桌上的野格炸弹,知道她是喝多了,喊着要给时砚池打电话。 她记忆中残留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时砚池倦懒又漆黑的眼睛。 夏星晓一路上都在碎碎念,她还没有完全断片,但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刺耳的铃声吵醒的。 身侧已经没有人了,她皱着眉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机,恹恹地按了接通键,初宁宁的大嗓门震得她脑仁疼。 “星晓姐,你昨晚回家跟池哥说什么了,为什么今天他弄祁善比文卓还要狠?” 吃点亏 阳光从宽大的窗户洒进来, 照在雪白的床单上,照在布满汗珠的皮肤上,亲历了不可描述的一小时, 最后铺满整个房间。 夏星晓是被电话吵醒,也是被刺目的阳光晒醒, 她用手肘支着身子,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 带着酒后断片的迷茫。 一低头,就看见胸口上方有块深红的印子, 时砚池今早出门前又饿狼扑食了一顿。 这时的脑仁还在发胀,她看到时砚池微信里的留言:【给你熬了粥, 醒来记得吃。】 她回了一个“好”字。 海城自十一月以来就开始供暖, 室内一直维持二十四度左右,地板温温热热的, 她光着脚下地, 只着了一件真丝吊带裙。 洗漱完已经接近中午, 她重新热了粥,刚端到餐桌上, 电话准时准点地响。 “喂。” 时砚池的声音带着笑意, “起床了?头还疼不疼?” “不疼。” 一口热粥下肚, 胃里暖呼呼的, 她把手机按了免提开始控诉,“你以后能不能别一大早就禽兽我……” “知道了, 以后晚上做。” 夏星晓噎了一下。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难道禽兽她还成了日常打卡不成。 她拿着细细的汤匙,又喝了一口粥,“听说你在弄祁善?” “嗯。” “弄”这个词是她从初宁宁嘴里原封不动还原过来的, 其实就是全方面的封杀他。 以时砚池和文卓的关系,帮她这个忙也是无可厚非的。 “你忘了昨晚说了什么了?”他带着几分无语,重重地叹一口气。 筷子流连在张姨腌制的小咸菜上,这是她最近的新宠,不酸不咸,是她喜欢的爽脆偏甜的口味,张姨每隔几日就会做好一些送过来。 她舔舔唇,“说什么了?” “就知道你会忘记,幸好我录了音频,你自己听吧。” 挂机后,一段长达三十六分钟的音频文件“嗖”地一声发了过来,夏星晓点了播放键。 前面一大段都是她哼哼唧唧的嘟哝,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倒像是时砚池趁她酒醉,故意套她的话。 这人真是真是老奸巨猾。 “有没有人欺负过你?”他诱哄着问。 她的回复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好半天才说了几句完整的话。 “那可太多了,祁善就不是个好人,他还给我塞过名片……” 刚听到这句,她的头轰一声炸了。 “还有那个高馨,像个白莲花一样,天天住在鹿鸣公馆,那个房子不是已经写我名下了吗,凭什么让她住。她还开你的车,我都没开过几次……” “时砚池,我不想努力了,我可不可以当个包租婆,我第一个就先把鹿鸣公馆租出去……” “今天那些男模质量真够差的,也就有一个身材还行,比泰国餐厅的差远了,我还是想去一趟看看……” 他的声音夹杂其中,“你在哪看到的?” 醉后的她根本不答,自顾自地说着,“这么多年,我都没摸过其他帅哥,我好亏啊……” 后面她还哭了,夏星晓简直要石化了,她竟然因为没有摸到其他帅哥哭了? 现在移民还来得及吗,马斯克那个火星计划启动了吗,她最喜欢这种有去无回的旅程了。 脑子嗡嗡响,她硬着头皮把后面的也听完了,真是越听越心惊,也不怪时砚池禽兽她了,昨晚竟然是她自己强烈要求的,赖赖唧唧地非要…… 求求了,地球快点爆炸吧,人类集体毁灭吧,不能让她一个人社死。 关机速度就慢了那么一秒,时砚池的电话又来了,这回打的是视频,这人就是专门要看她笑话的。 接通那一刻,他就在对面笑,“听完了吗?” 她眨眨眼,慢吞吞地回,“昨晚我一定是被鬼上身了。” 见他的嘴角始终上扬,夏星晓一个纸团飞过去,“笑什么笑,烦死了。” 时砚池很配合地躲了一下,笑够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里的深情都快溢出来,她一阵耳热。 “宝宝,你昨晚跟我说那么多,我特别高兴,这么多年你终于把你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残存的理智和澎湃的后悔轮流占据身体的话语权,她甚至想到了自己前六年苦行僧一样的生活,怎么就说了那么多事,提了那么多无理的要求。 这人不会都当真了吧。 她试图跟他讲理,“你跟喝醉的我对话,你的过度分析和脑补,获得的都是虚假的上帝视角,你懂不懂?” “不懂,我只知道酒后吐真言。” 视频里,时砚池良久地看着手机屏幕,夏星晓也在看他。 “祁善会被封杀,他的那些丑闻今天都会爆出来;高馨过了圣诞节,就会回英国,她住在你名下的房子里确实不合适,这点是我疏忽了,我妈想去想留都随她;我在星海国际给你买了四套公寓,一会何煜会给你送购房合同,都是精装修,你随时可以往外租……” “你是不是有病!”她的太阳穴突突突地直跳。 时砚池开始针对她的醉话一条一条落实,还有比这更让人无语的事情吗? “至于你说的男模……” 她抬额。 “这个实在是抱歉,你就吃亏一点,只摸我一个吧。” 夏星晓一脸难言,她坐在餐桌前没滋没味地搅动粥碗,“我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 这时候才发现时砚池的视频背景不在办公室,而且他说话的时候明显气息不稳。 她撑着腮,问一句,“你在干嘛?” “我在健身。” 天雷地火间,她响起刚才录音里面的其中一句——也就一个男模的身材还行。 她继续顺着上面的对话捋思路,“你该不是因为我……” 时砚池没回这句,但是给了她一个很带劲的眼神。 完了。 口干,舌也躁。 直勾勾地看着他,被他流着汗的样子抓得移不开视线,心尖上的小蝴蝶飞来飞去。 时砚池在跑步机上做好了热身,就去力量区练器械,从背部训练器练到高位下拉器,两人的视频始终连着。 看着看着,夏星晓的视线不自觉地就飘了。 瞥见她的心不在焉,时砚池的语气阴恻恻的,“你在看哪里?” “我在看你健身啊。” 视频“啪嗒”一声切断,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时砚池:【眼馋坏了吧,旁边的小哥哥好看吗?】 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他的醋意上头,夏星晓忙顺毛捋:【不好看!】 时砚池:【不看怎么知道不好看?】 她半是真心半是口嗨地回:【比较了才知道,我老公满头大汗的样子好诱人。】 隔了好一会,这位少爷的回复才姗姗来迟:【晚上给你看。】 莱诗邸的客厅是L形的落地窗,视野特别开阔,夏星晓坐在客厅的地摊上,给一款洗衣凝珠做营销计划。 两台加湿器一起工作,袅袅的水雾在空气中弥散,供暖期的唯一缺陷就是空气干燥,她泡了壶红茶放在手边。 时砚池言出必行,她现在已经是几家公司的大股东,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身上自己特别喜欢清爽味道,是来自一家日化品牌。 这个品牌只针对高端客户定制,难怪分开这么多年,她都找不到这个味道的产品。 夏星晓成为大股东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给这个产品做平替,不过时砚池的专属味道,她不打算量产。 营销计划做得热火朝天时,门铃响,想到时砚池刚刚说的购房合同,她披了件外套就去开门。 门打开,一位不速之客站在门外。 高馨的声音传进来,“何姨让我给阿池送汤。” 夏星晓站在玄关,调整怔惊的表情只用了一秒,就接过她手里的保温壶,“谢谢。” 高馨没有要进门的意思,夏星晓也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两人就隔着两步远的距离僵持着。 彼时她光着腿,身上一条细带睡衣,外套遮不住胸口上的痕迹,客厅的光线一路照到门口,空气里浮着晨起欢爱后还没散尽的味道。 高馨的视线直愣愣地放在巨幅画上,再看向她时,指节突然泛白,垂着的睫毛轻颤了几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何姨特意让我上来,她希望我们处好关系,别让阿池为难。” 不知道时砚池是怎么跟何韵转述纪碧云做的事情的,何韵这些日子虽然没有现身,但会时不时托人送东西给她,得以窥视她想要补偿的心情。 两人自云贝酒店那天起,对彼此的态度尴尬又微妙,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 那一瞬也总算明白了,高馨这次能主动上门,应该就是时砚池对她回英国的时间下了最后通牒。 夏星晓瞥她一眼,手臂依然搭在门边,表情有着“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来”的细微变化,撂一句,“有这个必要吗?” 走廊里有风,她把外套往中间拢了拢,“反正你一会都是要哭着下去的,我们就跳过没必要的寒暄吧。” 高馨沉沉吸了口气,直抒来意,“我不想回英国。” 夏星晓觉得好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吗?” “要不是你介意我的存在,阿池不可能逼我回去。” 不光是时砚池,现在连何韵的心也都偏向夏星晓了,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忍着屈辱来跟她“打好关系”。 夏星晓直接回怼:“你这是夜路走多了,怀疑遇到的都是鬼。” 高馨本就是不情不愿地上来跟她和解,勇气散尽后荒唐狼狈席上心头。她的目光从夏星晓身上划过,一身傲骨被痛击零落。 她在学校也是万众瞩目被人追捧的主,直到一颗心落了时砚池身上,便自觉斩断了一身桃花,可是她的真心就被人这样践踏,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夏小姐,你不适合阿池。他们这个圈子的男人,混惯了风月场,和女人的相处模式都是固定的,他做主你服从。真正适合做他伴侣的是那种很柔的人,愿意舍下身段交换实实在在的利益,这一点你做不到。” 一段话被她说得云淡风轻。 夏星晓扬起好笑的调子,“你是不是自荐找错了人,投简历的话记得发给MUSE的HR。” 高馨被她激白了脸色,“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看看何姨的下场……” 原来所谓的尊重和恩情都是假的,夏星晓对她的忍耐力已经趋于零,她面无表情地开始逐客,“说完了吗?” 空旷的电梯间,高跟鞋的响渐行渐远,她在关门前补了一句。 “温馨提醒你一下,这个小区的安保特别到位,摄像头到处都是,你别做什么自取其辱的事。” 沉迷色 清晨七点, 窗外的风呼呼地刮着,海城进入供暖期后,就没个囫囵的好天气。 夏星晓的睡眠很轻, 但是躺在时砚池怀里就会睡得很沉,有时候甚至听不到闹钟的响声。 于是, 赖床时间就成了他的恶作剧时间。 看她是怎么睡觉的,看她是怎么抢被子的, 看她是怎么哼哼唧唧不想起床的,看得无聊了就会开始动手, 东摸摸西亲亲,用胡子扎她, 再不起床一个翻身直接压上去。 然后, 她就会开始求饶,直到欺负够了, 再把人腾空抱起进浴室洗漱。 短暂的假期过后, 夏星晓回归主播岗位, 积攒了一周的工作加上临近年底,整个人忙碌了不少。 时砚池的应酬也多了, 他倒是不忘继续展现钞能力, 时不时会以她名义给台里的同事们订咖啡续命, 晚上不能陪她吃饭的日子, 也会让何煜在餐厅打包私房菜送到莱诗邸。 可怜的何煜,堂堂一个总裁特助, 最近干的都是跑腿的工作, 夏星晓倒是趁机套了不少他的喜好,再偷偷地传递给梁舒。 付卫东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了中视财经要挖角的消息,这段时间对她特别和颜悦色, 明里暗里表达会把年历的一月刊给她,补偿她因为台里决策造成的名誉损失。 夏星晓拒绝了。 不仅仅是因为之前跟温潇潇做了交换的承诺,归根结底还是把这些虚名看得更淡了。 她进L省卫视两年多,一直在主播岗位上兢兢业业,奖项没拿到半个,实打实的机会也很少。曾经她也想过努力去争取,试过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不是靠努力就可以实现的。后面她就放弃了,一门心思赚钱替家里还债,对其他主播明争暗斗抢C位,一直是隔岸观火的态度。 现在更是如此,她从零开始参与熏香洗衣凝珠“朵时”的品宣,时砚池会教她怎么管理团队,但是对品牌的整体运营,完全是一副听之任之,凭她差遣、随她玩的态度。 好在她有很多机会接触商业大佬。 今天邀请的采访嘉宾是某日化品牌的知名企业家,下了节目,夏星晓又跟对方咨询了不少关于产品渠道的信息。 下电梯的时候,已经快到七点了。 晚高峰,城市的车水马龙已经沸腾,出了广电大门,发丝立刻被风扬乱。 时砚池开着那辆惹眼的柯尼塞格停在正门口,车窗半降,手肘搭在窗外,没筋没骨地坐着,指尖冒着烟气,车外站了个人。 卢晓彤穿着一件白色长款棉服,正弯着身子跟他说话,一圈毛毛领把人趁得格外娇俏,整个人笑吟吟的。后来折身看见她,脸上的笑意不变,没事儿人一样开口,“星晓姐,下节目了?” “嗯。”她回得淡淡的,“怎么还没走?” “现在就走,谢谢时总。”她热情地朝他们挥手道别。 这人在虚拟主播事件发酵的时候,以明哲保身的态度暗地里阴了她一把,现在又像没事人一样。 时砚池没回应,只捻了手里的灰烬,按下中控台,碟型门缓缓上升。 夏星晓比他更冷,拿着没喝完的半杯咖啡,目不斜视地上了车。 车窗拢紧,半杯咖啡往他怀里一推,她眯着眼问“你跟她聊什么?” 时砚池接过咖啡,另一只手来握她的手,异常笃定地强调,“是她来敲我车窗,是她跟我聊的。” 每一个“她”字都加了重音,这人的求生欲很强,主从关系颠了个方向,意思完全不同,他眉梢微挑,一幅“我是男德标兵,快来夸我”的表情。 她软瞪了他一眼。 时砚池就着她的杯喝一口咖啡,眉头马上皱起,“你大姨妈走了吗?” 夏星晓侧目,敏感地问一句,“你想干嘛?” “没走你不能喝凉的”,他的声音不疾不徐,透着一分无可奈何,“你在想什么,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沉迷女色吗?” 夏星晓脑袋缓缓打出串问号,“你不沉迷?” 她有一百条论据可以攻击他的论点。 时砚池捏捏她的脸,努力憋着笑,“我沉不沉迷你不知道吗?” 他轻咳了一声,“反正谁开发,谁治理,谁点火,谁灭火。” 这个梗算是过不去了,夏星晓噎了一下,很快把话题圆回来,“她到底找你聊什么?” “她说要换一辆MUSE的车,问我哪款适合她?” “开着路虎换MUSE?” 卢晓彤看来也不是个安分的,她轻飘飘地回,“你怎么说?” 轻笑声窜入耳际,时砚池笑得特别欠儿,“还能怎么说,让她找我老婆去,毕竟我老婆开的就是MUSE的车。” 夏星晓这才满意地系上安全带,车子终于上路。 今晚是夏星晓为了撮合梁舒和何煜攒的一个吃饭局儿,两人一直断断续续在微信上聊着,始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夏星晓决定给他们加一把火。 到了日料店停好车,她胳膊拐了时砚池一记。 “一会吃饭的时候,别摆老板架子,大家就是以朋友的身份吃饭,吃完饭记得让何煜送梁舒回去……” 看着她的小嘴不断地开合,时砚池抓着她的手,在掌心里捏一捏,“还给别人支招呢,就你那谈恋爱的技术……” 夏星晓:“闭嘴。” 这家日料店藏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进去才知道别有洞天,一扇纸门缓缓开启,素雅的灯笼在昏黄的灯光下摇曳,米其林餐厅的金色牌匾就挂在流水瀑布里,很有新意,让你想不注意都难。 餐桌上的精致料理,成就了味蕾的盛宴。 把山葵轻抹到刺身上,再把鱼肉向内对折,用另一面沾上日式酱油,时砚池把三文鱼放进她的盘子里,用眼神示意她尝尝。 夏星晓偏不,因为前几天是她的生理期,怎么撒娇都没吃上这一口,现在她记仇。 桌上的茶泛着香气,夏星晓吹一口茶面,闲聊自然而然就开始了,不过上来就是死亡话题。 “何助理交过几个女朋友?” 何煜倒茶的手,在空中抖了一下,梁舒瞪大眼睛,哪有人开场就问这个的? 时砚池别开头,不看何煜求助的眼神,又给她夹了一筷子生烤鳗鱼。 何煜斟酌着开口,“两个。一个是高中谈的初恋,另一个是大学谈的。” 夏星晓还是没抵抗住美食的诱惑,吃了时砚池给她夹的鱼片。 她本人是没什么八卦欲和窥探欲的,但事关闺蜜的终身幸福,当即便顺着话题问下去,“哦,那你跟前任是因为什么分手的?” 梁舒和事佬般地接话题,“星星,这属于人家的隐私了……” “没什么”,既然开了头,何煜倒也坦荡,“其实挺老套的,就是异地,她在国内,我在英国。” 故事的开头结局都很熟悉,跟她和时砚池很像,夏星晓有种被时光猛击的错乱感,她静静地放下筷子。 时砚池也沉默地听着,膝盖贴着她的,身体的热度隔着衣料传过来。 “我追了她一年,出国也是为了她,结果我的OFFER到手了,她又说不想去了,她说会在国内等我回来。” 何煜的语气始终带着笑意,“都说留学圈的男生,标配是两个女朋友,国内一个,国外一个,我是正好反过来,我成了别人鱼塘里的其中一条……” “年轻的时候容不下一粒沙,现在看得多了,发现到处都是撒哈拉。 玩笑话总是带着几分真,他的话里有自嘲。 “你是没遇到对的人……”时砚池别过头看何煜,说了餐桌上的第一句话。 “对,后面我发现工作更让我有成就感,就一直单到现在。” 何煜又讲了很多国外的留学生活,夏星晓撑着肘听得特别认真,那时才知道,原来他竟然也是帝国理工的高材生。 她津津有味地听着时砚池在学校是怎样的叱咤风云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掠过很多画面,想把他的青春都参与一遍。 手被时砚池一直握着,突然有微微的刺痛感,夏星晓低头,看见掌心躺了颗粉色的草莓糖,再抬额就看见他好整以暇的垂眸,眼里有雕刻版的真诚。 她曾以为自己的诗和远方,只能是很烂的诗,和很黑暗的远方了,她没想到,他们在冬天分手,会在仲夏重逢。 时光真的很温柔,有始有终地包容着所有的久别重逢。 之后的话题由梁舒引导,四人气氛融洽。 结账的时间,梁舒用胳膊肘怼她,“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吊在这棵树上了,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夏星晓撇嘴,“你要不要这么肤浅,他话都没说几句……” “他眼神一直在你身上,就连我们俩说话的时候,余光也一直看着你,你随便动个筷子他就马上转头,就差没把你供起来了……” 夏星晓对梁舒本末倒置的行为十分不满,“你是来看何煜的,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我男朋友身上。” 梁舒安静几秒,“星星,你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你想要的东西。” 夜里十一点,天空飘起了小雪。 夏星晓伸手去接,细小的雪花落上来又很快融化,掌心都是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时砚池拿出纸巾给她擦手。 几个人都喝了清酒,何煜叫了代驾,夏星晓想给两人创造私人空间,于是拒绝了一起坐车的提议。 宾利的尾灯渐行渐远,她偏着头看时砚池,眼神充满抗诉,“你干嘛开跑车来吃饭,现在叫了代驾来,是你坐车顶还是我坐车顶?” “之前去CRUSH送温潇潇回家的时候,后面不还跟着一辆阿尔法吗?” 知道她是在翻旧账,时砚池压不住上翘的唇角,“那现在怎么办,老婆大人什么指示?” 怕她感冒,他把她的重新围巾拢紧,又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衣袋。 “罚你陪我走回家,一会儿走不动了,你还得背我。” “遵命。” 外面的雪又大了一点,天气并不冷,她穿着厚厚的大衣和时砚池牵着手走在路上,马路上的车和行人都少了,整个世界都柔软了。 路灯拉出浩荡的透视,有交叠的两道影子经过。 时砚池一直在玩她的手,他说这双手这么漂亮,绝对不能用来干家务,只能用来戴珠宝。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突然很好奇,“你的年薪是多少呀?” “不算分红的话,七百万。” 大手抚过她的后颈,他把她乱糟糟的头发绾到耳后。 夏星晓歪着头,想了想这人的败家程度,“那行。” 时砚池唇角上扬,“什么意思,年薪太低就不行,需要考虑了是吗?” 她装模作样地摇头,“不用考虑,我非礼过你,肯定要对你负责的。” 这话真的接不下去了,时砚池把人揽进怀里,在红润的唇上小啄了一下,“以后家里是贫穷还是富有,你都脱不了关系了。” 雪依旧下着,薄薄一层覆在两人身上,如倾沙一般。 她的声音带着股委屈,“我们分手之后,我最讨厌冬天了。” 时砚池的呼吸乱了,手掌拢着她的脸,用拇指摩挲她的耳垂。 “现在呢?” “现在我好喜欢冬天,它又把你还给我了。” 雪纷飞,衣角摆动,这个冬夜太安静,也太迷人。 夏星晓就一直站在那里,站在夜色中,站在雪花下,站在他的青春里。 路灯的光照在雪地上,折射进他的眼睛里,有些酸涩,有些胀痛。 最后两人一直走到实在走不动了,才叫了车回家。 第二天早上,被刺耳的闹钟震醒时,主卧还是昏暗一片。 夏星晓睡眼惺忪地拿出手机晃一眼时间,已经临近八点。 身侧的位置早就没有了温度,手机里有时砚池留下的信息:【醒了就去客厅看窗外。】 她赖在床上回:【什么?】 对面回得更快,像是就在等着她的这句:【自己去看,过期不候。】 整个好奇心都被这个人吊起来了,她光着脚下地。 客厅整个漫在晨光中,她往窗口走,随着窗外景色一点一点进入视线,她吸一口气,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大。 莱诗邸的小区里,时砚池在堆雪人,旁边还跟着几个帮忙的小朋友。 那个雪人半人高,五官已经做好了,俏皮可爱,他还从衣帽间里拿了围巾和一个斜跨的小包给雪人做配饰。 一瞬间,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手指贴在玻璃上,温热的掌心和窗外的冷空气,氤氲出一个手掌形状的水汽,楼下的时砚池注意到她了。 他不知道跟那些小朋友说了什么。 孩子们一起跟她招手,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隔音太好,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是从口型中,她辨认了那几个字:送给你。 这个男人啊,真的把她说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了,她昨晚刚说了一句不喜欢冬天,他就送了一个雪人给她。 恶魔语 两家人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元旦后。 在整个订婚流程的推动上, 时砚池明显比她上心很多,从汪静一口一个小池的称呼上,就能看出他在讨好她妈这件事上下的功夫。他最近频频出差, 本该年底巡视的子公司都挪到了这个月,怎么看都在酝酿什么大事。 其实两家人现在见面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高馨还没走,夏星晓总觉得看见何韵有那么点尴尬。 汪静前几天杀到远洋公寓扑了个空, 已经知道两人同居的事情了,到了莱诗邸参观一圈后, 只恶狠狠地剜她一样,警告她不准提前搞出“人命”。 何韵对她的态度转变也很大, 除了时不时让张姨给她送吃的, 就是送她各种礼物了,在展现钞能力示好这件事上, 他们母子倒是高度一致。 这一点夏星晓倒是可以理解, 经济条件富足的人, 关心和爱护他人的方式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就像时砚池知道她当年受了很多委屈后, 除了帮她报仇之外, 就是把一大堆资产转到她名下。 对她如此, 对高馨也一样。 时砚池没有再提高馨的任何事情, 圣诞节也成了心照不宣的时间节点,整个订婚流程就等着送走这个烫手山芋, 然后顺风顺水地推进。 那些夏星晓都没在管, 她最近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在洗衣凝珠品牌“时朵”上,“时朵”小试牛刀,在线上品宣后意外大获好评, 夏星晓亲力亲为,竟然比时砚池这个总裁还忙。 她也是当天才知道时砚池又要出差的。 当时她正坐在地毯上,解决“时朵”的售后服务,从搬进莱诗邸的第一天,她就把书房挪到客厅的茶几上,因为实在是太喜欢这片超大的落地窗了,夏星晓一边看着窗外的飘雪,一边慢悠悠地在电脑上敲字。 时砚池按开指纹锁,看见的就是这副画面。 灌满冬日阳光的客厅里,音响微微震动出轻快的旋律,夏星晓穿着一条真丝睡裙,如瀑的黑发披在身后,膝盖抵在胸前,盯着电脑上的留言发呆。 他的目光下移到她脚上,白皙小巧的脚趾陷在地毯里,认命地回衣帽间里拿了双袜子,再抻过她的小腿撂自己腿上,他一只一只地给她穿袜子。 “有地热呢。” 夏星晓的脚背绷起来,脚趾磨磨蹭蹭地不配合, 雪光下,她的眼睛水濛濛的,嘟起的红唇像个小勾子。 时砚池捏住她的脚踝,在脚背上落下轻轻一吻,“是谁昨晚说手脚冰凉,要我给捂捂的?” 嘴上抱怨着,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含糊,还是把两只作乱的小脚塞进袜子里。 “你怎么回来了?”她双手勾上他的后颈,歪着头问。 “一会要去安市,回来看看你。” 夏星晓“哦”了一声,鼓着腮抱怨,“天天放我独守空房?” 时砚池把人抱在沙发上,刮一下她的鼻子,“忙完这阵子,就带你去海岛度假。” 她圈着他的颈项,嘴角微微上翘,“那我穿比基尼,你可别黑脸。” “不准”,大掌驾轻就熟地在她翘臀上轻拍了一下,他贴着她的耳廓威胁,“那我就让你下不了床。” 夏星晓没再说话了,迎上了他的吻。 最后,时砚池呼吸不匀地走了。 隔了几分钟,密码锁又响了一声,却没人进门。 坐得太久,脚都麻了,她扶着沙发慢慢起身,再一步步挪到门口,手刚握在把手上,调侃声就脱口而出:“这次又是什么借口回来的?” 门刚开个缝隙就被人大力推开,一秒的走神后,两颊被人狠狠地捏住,她后退了几步,视线对上男人狠戾癫狂的眼底,大门在她惊恐的眼神中慢慢关闭。 竟然是谢南州。 他一身黑衣黑裤带着个鸭舌帽,完全没有当初矜贵公子的样子,下巴上满是青茬,整个人老了十几岁,像一只丧家犬。 扔掉手里的密码卡,他说:“终于抓到你落单了。” 空出的那只手扳身一推,谢南州把她按在玄关的巨幅画上,她的两只手腕被人从后面锁住了。 恐惧感席卷全身,夏星晓喉咙卡血,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视线落在她的画像上,谢南州落下一声沉沉的嗤笑,“看来高馨那女人说得没错,时砚池确实很爱你。” 夏星晓的身子瞬间就麻了,这两个人怎么勾结到了一起? 怪不得他能避开安保找到这里,还对时砚池的行程了如指掌,他甚至搞到了这里的密码卡,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夏星晓闷声地发出一个哑音,“我会报警。” “那正好,他毁了我,我就毁了你,要死大家一起死。”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跟她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他不在乎说出来意,也不在乎说出同谋,一点都没给自己留后路,完全处于复仇者的疯癫状态。 夏星晓面上血色褪了大半,掀起一身战栗,整个人都在发抖,像赤身裸体浸在凛冬的寒风里,肌骨生寒,陷入深深的绝望。 莱诗邸一梯一户,房子的隔音特别好,手机还放在沙发上,所有的求救信息都发不出去,她只能孤立无援地抵抗这个疯子。 她囫囵着发声,“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你。” 窗外落雪无声,房间里的空气像被冻住了,只夏星晓鼻翼的抽气声。 彼时,宾利车行驶在出市的路上,时砚池正在策划着怎么跟夏星晓求婚,何煜一本正经地汇报网络上排名前十的求婚圣地,还有各式各样的新式求婚花招,海底求婚、直升机洒鲜花,就连海城LED的报价单也正躺在他的腿上,就等着老板的选择了。 此时,莱诗邸的套房里,夏星晓被人拦腰扛起来往卧室走。 她疯狂地捶打谢南州的后背,发出求救的尖叫,下一秒头便重重地撞到墙上,一阵剧烈的耳鸣之后,她的视界开始模糊。 她气若游丝地低楠,“你个禽兽。” “留着点力气一会在床上喊。” 眼前的画面跌宕了一下,夏星晓被人甩到了大床上,她吃力地往床边爬,又被人拖住小腿从后扯了回来,脸朝下埋在被子里,双腿被人用膝盖死死压住。 “我只不过跟你相了个亲,在背后编排了你几句,一点便宜都被占到,时砚池就要搞死我……” 往日的温和消失得干干净净,谢南州单手解开皮带,从后面捆住她的手。 “你说我在时砚池的房子里,在他的床上,睡了他的女人,他会不会痛不欲生……” 夏星晓终于缓过点劲儿来,她吃力地回头,“你现在收手,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会让他放过你……” “你觉得我会信?” 她后背一凉,睡裙以碎裂的方式离开身体,谢南州在她蝴蝶骨上吸吮了一下,用枕头蒙住她的尖叫声,另一手扯落自己的外套。 “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夏星晓一阵心惊肉跳,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换了祈求的语气,“你想想后果……” “你还有父母,你死了他们老无所依,在养老院也会护工欺负……” 之前相亲的时候,舅妈介绍他家里情况的时候,一直说他是个孝子,这也是当初汪静对他印象特别好的原因。 谢南州的瞳仁骤然缩了一下,但是压在她身上的力道还在。 “少废话。” “你想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时间被对峙的氛围抻长,难熬得要命,她呼吸微微窒住,“你现在走,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客厅手机铃声响,两人同时折身。 夏星晓趁他分神的一秒,小腿用力蹬向他的下.体,趁他躲开的空隙翻身冲出卧室,还没跑到客厅,就被人从后面薅住了长发,她的膝盖“咣当”一声砸在地板上,骨头都要碎了。 “你他妈敢耍老子……” 谢南州还不解气,抓起玄关柜上的花瓶,朝她身上砸了过去,玻璃碎了一地。 夏星晓被溅起的碎片划伤,身上都是细小的伤口,大腿和手臂很快冒出血珠子。 她的眼泪一路滑过地板,谢南州拖尸体一样把她拖到茶几和沙发之间,再抓起她的后颈让她看向手机屏幕,时砚池的名字在上面跳动。 他喘着粗气,“绝望吗?他就在你眼前,可惜救不了你。” “时砚池……”夏星晓全身都痛,整个人虚疲无力,喉咙又干又涩,接近失声。 “你说我给他直播搞你,会不会更爽一点?” 一把火越烧越旺,“咔嚓”一声,谢南州接通了时砚池语音通话。 话筒里传出低沉的男声:“宝宝?” 夏星晓隐忍多时的眼泪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潸然而下,她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呼救声细弱蚊蝇。 “宝宝,怎么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她浑身发抖地挤出三个字,“时砚池……” 背景音里传来车子急刹的声音,然后电话就被谢南州劈头夺过,他对夏星晓的痛苦熟视无睹,反而带着一种喋血的快感。 “你女朋友的身材很好……” 他俯下身子,拨弄她的内衣带子,在她的胸口舔了一下,夏星晓瑟缩了一下,却被他一把掐住脖子,她开始剧烈地咳嗽。 电话里,时砚池的声音还算冷静,“谢南州,你想干什么?” 谢南州倏地笑了,“我想让你女朋友爽……” 他的话朝电话那头砸过去,“你不是很牛逼吗,不是得罪了你,就要搞得别人家破人亡,现在轮到你了,爽不爽?” 时砚池在那头咒骂一声,沉沉撂一句,“我保证,你现在离开,什么事都不会有,你家里的所有问题都会解决……” “你当我傻吗,你只会变本加厉得搞死我!” 谢南州一边说着,一边扯夏星晓的内衣,滑腻的手感让他上瘾,他覆身压了上去,舔她胸口的血。 夏星晓的眼泪一直掉,手还被捆在身后,左右躲不开他的脑袋,她张口死死地咬住他的耳朵。 “贱人”,他起身捂住耳朵,血液顺着指缝留下来,然后一个巴掌扇了过去,“给我叫,让时砚池听听你是怎么爽的……” 电话里传出一声嘶吼,隔着屏幕都能听到时砚池的愤怒,“你要敢动她,我要你全家一起死……” 掉头回去的宾利车里,何煜正在报警,时速表上的指针已经超过二百,时砚池的眼神像淬了冰,低缓的男声像在碎玻璃里滚过,“谢南州,只要你别伤害她,你提什么要求都行……” “我给你钱,现在就汇到你国外的账户里,你要是不信的话,我现在就让人送你爸妈先出国……” “晚了……” 谢南州的动作还在继续,他开始扯夏星晓的内裤,侧颈青筋暴起。 电话里突然传出第三个人声,“南州,你要是出了事,妈妈也活不下去了……” 谢南州大脑宕机了一秒,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脸色铁青,“我操,时砚池,你敢搞我妈………” 后面跟着一串暴怒的国骂。 “南州,时总答应的都会做,你快点悬崖勒马,千万别伤害夏小姐,妈妈求你了……” 掐住她脖子的手泄了力,夏星晓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谢南州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像是在思考死什么,几秒后,他一脚踹翻一个盆栽,“妈,我没有退路了,他不会放过我的!” 最后这句异常冷静,“妈,儿子不孝。” “南州,你别干傻事……” 哭声吵得人头疼,他挂断了电话。 谢南州合上茶几上的电脑,用一角用力砸向落地窗,第三次施力的时候,落地窗应声破碎,玻璃碎片飞得到处都是,寒风扬着雪花一起刮了进来,像锐利的刀,切割着皮肤。 夏星晓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身体已经快没有知觉了,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冻的,很快,她感到了头皮上的受力。 谢南州就这么拖着她走到了窗口,碎玻璃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留下一道血痕,“可惜没时间搞你了,警察马上就要到了。” 他蹲在窗口朝落下看,啧一声,“怎么才四楼,摔得死吗?” 夏星晓头发扬得什么都看不清了,脑子里只有时砚池。 笑着给她穿袜子的他,轻吻她脚背的他,要带她去度假的他…… 楼下有人发出惊呼,已经开始有人往这边看,谢南州一根一根地撬开她的手指,发出恶魔般的低语。 “听天由命吧!” 杀手锏 时砚池赶到的时候, 小区已经被警车和救护车包围了。 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业主们都聚在楼下,有人瞪大眼睛捂着嘴惊呼,有人捂住孩子的眼睛迅速离开, 骚动被拦在警戒线外。 “有人跳楼了?” “不是,是被人推下来了?” “小区的安保怎么回事, 怎么让这样的疯子进来的?” 物业的安保战战兢兢地杵在一旁,配合警察的调查。 时砚池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衫, 拨开人群往里面跑,额上全是冷汗。 人头攒动中, 一双熟悉的袜子撞进视线,往上是伤痕累累的小腿, 夏星晓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血迹斑斑的小脸埋在软云般的长发里,安静地躺在担架上, 一截手臂垂在外面, 医务人员正合力抬着她上救护车, 手腕撞到了车门,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的心脏快停了, 一个箭步跨过警戒线, 手臂搭上担架一脚, 将人稳稳地抬了上去。 撂一眼面露疑惑的医务人员, 他回一句:“我是家属。” 说完便嗓口堵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另一只手握住那只垂下的手腕, 冰冷的没有没有一丝温度。 拨开她脸上黏腻的发丝, 那双带着小钩子的眼睛闭着,那张娇俏地说出要穿比基尼的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整个人气若游丝。 救护车外,谢南州被警察从楼上押了下来,他到底还是没有赴死的勇气,坐在窗口徘徊再三也没敢跳下来,最后还主动给警察开门自首。此刻他正大口大口地喘粗气,脸上有血痕,双手带着手铐,整个人狼狈不堪。 还没走到警车前,前面就出现一道阴影,他毫无防备地被人一拳击中头部,头一歪吐出一口血沫。 时砚池从救护车上跳下去,混身的毛炸着,连周边的警察也没拦住他。 他戾气很重,一拳接一拳地砸下去,谢南州颧骨立刻出现大片大片的淤血,他捂着鼻青脸肿的脑袋开始求饶。 时砚池充耳不闻,他一句话也不想说,脑袋里就一个念头:杀了这个人渣。 最后一脚踹上他的腹部时,用了十成十的劲儿。 谢南州像破布一样飞了出去,后脑勺直接砸在了警车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整个人软绵绵地往地上摊。 他奄奄一息地呼救,警察这才出手拦住时砚池,给他一个见好就收的眼神。 受害人家属情绪激动时,他们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时砚池才不管什么眼神暗示,挥着的拳头又扬起来,何煜在身后大喊,“老板,救护车要走了。” ……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夏星晓在里面抢救。 空空荡荡的走廊里,时砚池靠着墙壁站着,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沉默。 医院一定比教堂聆听过更多祷告,他是无神论者,但是现在,他把听过名字的所有神佛都求了一遍。 夏星晓坠落的地方距离地面十米,入院的时候就已经意识不清了。 万幸的是,海城最近持续降雪,楼前的积雪很厚,上次时砚池在楼前堆了一个雪人后,那里成了小朋友玩雪的胜地,也成了她摔下来时最后的缓冲。 电梯“叮”一声响,汪静和夏江赶来的时候,手术室的灯刚刚熄灭,主治医生出来后摘下口罩找家属,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上前。 夏星晓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目前的诊断是气胸和肝脏轻微破裂,还有脑震荡的嫌疑,需要在ICU里观察。 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汪静强撑一路的精神彻底垮了,她身子一软直接摊在抢救室门口。 两双手一起去扶,她“啪”一声打掉时砚池的手。 汪静发丝凌乱,眼睛不看他,声音哽咽,“我后悔了,后悔把她交给你了……” 话只说了半句,便泣不成声,手机包包身边能抓到手里的东西全往时砚池身上砸,他一言不发地生生受着,眼睛红得瘆人。 夏星晓像睡了冗长的一觉,她听得见医生的低语,也听得见汪静的抽泣,可是她始终睁不开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渐渐从模糊到清晰,她的眼睛慢慢睁开,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能聚焦病房里的人。 汪静抚着胸口定定地看着她,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夏江跑出去喊医生,梁舒放下手里的热水问她感觉怎么样…… 那一刻总算有了点觉悟,她在医院,她得救了。 再回忆之前发生的事儿时,还是不自觉地发抖,她白着一张脸挪动眼珠,却始终没有看到时砚池。 医生匆匆而来给她做了检查,护士推着电子仪器进门,汪静用湿巾润湿她的嘴唇,寂静的病房恢复了生机。 她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的走廊里,时砚池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眼睛里支离破碎,一滴一滴的眼泪砸在大理石上,如千金重。 那是失而复得的眼泪。 养伤真的是很好的明心见性的机会,疑惑、委屈、亲情、爱情,都能借机理理清楚,拨云见日。 她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那天上救护车的场面着实血腥,但其实都是碎玻璃割伤的细小伤口,其余的内伤需要慢慢养着,这两天已经在医生的建议下下地了。 趁汪静去卫生间的时间,梁舒凑近她小声告状,“你妈把时砚池折磨毁了……” “怎么折磨的?”她轻轻问一句。 “你妈一个眼神,时砚池一个动作,两人根本不需要说话就能交流……” 夏星晓翻了个白眼,汪静成了她最无语的角色,为了严防死守时砚池跟她见面,她已经连续在医院守了三夜了。 夏星晓靠着床头吃她刚削好的苹果,脸颊徐徐地动。 “妈,你嘴上说不想看见时砚池,怎么他才消失了一会,你脸就黑了……” 汪静用湿巾慢悠悠地擦水果刀,眼底都不掀地回,“他不在谁给我跑腿?” 时砚池堂堂一个MUSE总裁已经把办公地点挪到了医院,每天一堆高管在走廊里汇报工作,还得时不时看汪静的脸色,就怕吵到总裁夫人休息,又害总裁吃白眼。 时砚池里子面子都不要了,不管处理的是多么紧急的公务,只要汪静从病房里出来,就一个箭步上前献殷勤,高管们这时就会集体转移视线,避免看见总裁的卑微时刻。 汪静说不准他见夏星晓,他就连病房门都没踏进一步,只能偶尔透过别人进出时来不及关严的门缝里,和她遥遥相望一眼。 这都多少天了,夏星晓实在看不下去了。 苹果在唇齿中发出“咔嚓”脆响,眼睛往汪静那撂一眼,“妈,也不是时砚池的错……” “那是谁的错?要不是他把人赶尽杀绝,能惹上这个煞星吗?”她截断她的话,嗓门一声比一声大。 夏星晓哑口,过了一会嘟哝声,“那谢南州还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呢,你怎么不连舅妈一起怪罪?” 汪静睨她一眼。 夏星晓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叹一口气,“一个人被人偷了钱包,你是怪她没把钱看好,还是怪那个小偷太坏?” 汪静没回她,自顾自地理柜子里的药,胶囊是一天两次,片剂是一天三次,她把药粒和温水一起递给她。 台里的工作,现在也不用她操心。 L省卫视的主持人归宣传部管理,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了主持人的形象,所有的新闻都会被压下去,对外口径就是生病住院,同事们也都了解内情不会多问,她的事情只会成为一个无所拷证的谈资八卦。 徐行是带着鲜花和果篮来的,他拖把椅子坐在床前,视线落在她手里的《了凡四训》上,扫过“命由我作,福自己求”那几个字,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挺好,终于不看金融,改修禅学了。” 她把书合上搁床头,吸一口气,“PUA一下自己,要不然快要憋疯了。” “是不是快要出院了”,他说,“我在微信群里看见你请了十天的假。” 夏星晓撑着额头看他,“后天出院,但是不养到元旦之后,我妈不会让我去上班。” “阿姨说得对,你该养着。” 两人相顾无言的时候,房门“咔哒”一声响,时砚池时隔一周第一次踏进病房,选的就是这个时机。 夏星晓连“你怎么进来了”都不用问,立马猜到了这人出现的原因。 时砚池把一大袋补品放到桌上,又假模假式地晃一眼手表,“是不是该休息了?” 逐客的意思很明确。 徐行又慰问了几句,便不再逗留。 门一阖,走廊里的喧嚣被隔绝在外,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难得晴朗的一天,鼎盛的日光投射进来,落下明晃晃的光影。 房间里传来男人低低的声音,“星星。” 两人已经一周未见,好似做梦一般,那声音又轻又虚,好似怕惊扰了她。 他站在阳光里,很疲惫,却很鲜活。 夏星晓的视线黏在他身上,隐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一颗颗落下,难以自抑。 他神色栖惶地上前,把人轻轻地拥在怀里,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捧着一樽易碎的琉璃。 上亿的生意都不能让他皱眉,唯独这一刻,她滚烫的泪落在他的胸口,像沸腾的岩浆。 夏星晓鼻音很重,怪他说,“你怎么才来呀?” 时砚池不解释,只拭去她眼角的水汽,自己的眼睛却越来越红。 她喉咙哽得难受,又怪他,“你不知道我想你吗?” 手指抓紧他的衣服,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时砚池哑着嗓子,像个犯错的孩子,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真的很有力量,所有的苦难和委屈都在这一个拥抱里化为齑粉。 病房外,汪静透过玻璃窗看进去,门把手上的手轻轻落下,她提着餐盒走了。 阳光太温暖,病房里的花香太浓,两人就这样拥在一起。 夏星晓哭了一场,又恢复了那个跳脱的性格,她难过地撇嘴,“时砚池,我身上都是疤痕,不能穿比基尼了。” 时砚池没说话,他凑过身子,在她脖颈结痂的地方落下一吻,虔诚地像个信徒。 她勾了勾他的手指,意有所指地问,“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其实都不用时砚池说,她也知道谢南州的下场绝对好不了,入室谋杀,时砚池的律师团决定有能力让他把牢底坐穿。 所以,她问的是高馨。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她敢干出这种事儿,就别怕得到制裁”,时砚池声音沙哑,“宝宝,你是我的底线,任何人动了你,我都不会原谅。” “这话我原封不动地跟我妈说了。” 说完,他不再让她劳神窥探案件的处理,一个吻将她的声音封缄。 到了晚上,时砚池终于喜提守夜的资格了。 汪静现在看见他就烦,她皱着眉吩咐,“你晚上别睡着了,两个小时给她量一次体温,半夜十二点还得吃一次药……” 夏星晓瞪大双眼。 汪静守夜的时候,也没做到这些呀,她是怎么己所不欲,偏施于人的。再说了两个小时量一次体温,她还睡不睡觉了。 不过撂一眼她的脸色,夏星晓还是选择噤声。 反观时砚池,不管她妈提了什么无理要求,他照单全收,最后还毕恭毕敬地把人送到了楼下。 汪静回家之后发来消息,是几条长长的文字忠言,字里行间就一个意思,她和时砚池不合适。 夜风扑簌着窗户,发出轻微的嗡鸣声,月光柔和地洒进病房里。 白天人多,两人没说上太久的话,这会没人,夏星晓把他从椅子拽到病床上,像个乌龟一样往他怀里缩。 “我妈说元旦之后的见面取消了。” “嗯。” 她轻轻戳他胸口,“怎么办,你怕不怕?” “怕。”时砚池握住她的指尖,喉结上下滚了一下。 所答非所问。 他回莱诗邸看过一次,现场到处都是玻璃碎片和血迹,一想到他捧在掌心的女孩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他夜不能寐,他一闭上眼睛,那些让人神魂俱碎的画面就会反复折磨他的神经,前几天他甚至靠自残才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夏星晓眨巴着眼睛,“要不要我再求求我妈,跟她说点好话?” “不用,你等我好消息。”他的回答异常笃定。 …… 她收紧手臂,把人抱得又紧了些,“你从哪整来了杀手锏吗?” 空气安静了几秒。 “一诚抵万恶。”时砚池的声音贴在她的耳廓,声线灼热。 “只要他们放心把你交给我就行,我有命活着,就有命娶你。” 女菩萨 获得探视权之后, 时砚池推掉了大部分的工作,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汪静刚开始还看他不顺眼,各种冷眼使唤, 后面就被夏星晓作得彻底无语了。 夏星晓说一句“我渴了”,红茶、枸杞、蜂蜜水, 至少三种以上的选择会递到她嘴边。 她说一句“不想吃外卖”,星级酒店的私厨菜变着口味地送到病房, 时砚池倒也不会放任她挑食,可吃一口就要哄一声的样子, 惹得汪静频频炸毛。 更夸张的是,医生明明说可以下地走动了, 但是夏星晓的脚尖刚一沾地, 时砚池就会马上把人抱起来,像人体挂件一样抱着她去各种地方。 汪静阴阳怪气地嘲她, “高位截瘫的病人都比你能自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作?” 她端着保温杯, 睨一眼在会客区签文件的时砚池,“你出院回家要还是这幅死样子, 我可不惯着你。” 夏星晓抬额, 嘟着唇抱怨, “我是一个病人, 你能不能对病人的态度好一点?” “你嘟着嘴给谁看,我可不是你男朋友, 我只想给你那个嘴上挂二斤猪肉。” 门口“咔哒”一声响, MUSE的高管很自觉地出门后就把门带上,时砚池又发了几条消息,在离病床五步远的地方把手机锁屏, 去小冰箱里拿出两罐燕窝,又找了个大碗倒了温水,给燕窝隔水加热。 再拿过来的时候,汪静的毛还炸着,他悬开金属盖子把燕窝递过去,“阿姨,医院待久了上火,您润润喉。” 这火灭得特别及时,夏星晓马上看抿着唇看汪静,一副有人撑腰的表情。 汪静被她气得牙痒痒,马上转移炮火,“我听说那个高馨是你妈的干女儿,这次你还想包庇她吗?” “阿姨,我妈在大是大非面前不会做错事,这点你放心,高馨参与了多少,判多长时间全都由法官说了算。” “不会动用你们家的人脉?” “绝对不会。”时砚池答得特别笃定。 “叩叩叩”病房响起敲门声。 几人循声看去,就看见门口站着的高馨,她的指节从敞开的门扇上放下,另一手拿着束鲜花。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看样子是哭过很久。 刚刚唇齿间讨论的人出现在眼前,汪静挫着火蹭一下站起来,“你还敢来?” “警察怎么还没把你抓起来?” 她的手指对着高馨,身子却折向时砚池,让他解释现在的局面。 夏星晓把她妈的手指按下,轻声提醒,“妈,案子还没判决,她有取保候审权。” 视线转向门口的高馨,她表情淡淡地,“你来干嘛?” 高馨的半截身子还在门外,扫时砚池一眼,然后很快退下视线,垂着眸说,“我能和你谈谈吗?” “不能。”时砚池起身,言简意赅地替她回答。 “阿池,求求你,就几分钟……”高馨睁着一双楚楚大眼,用过去的情分求他。 时砚池不为所动,身上瞬间覆上一股阴郁,“高馨,你别逼我……”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是威胁的意味儿不言而喻。 眼里的水雾越聚越多,高馨像是遭受到了什么打击,整个人意志消沉,“我是来向夏小姐道歉的……” “早干什么了,你害人的时候没想过后果吗?”汪静嗤一声。 “就几句话,我说完就走……”她继续恳求,眼泪一颗颗砸下来。 夏星晓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胸口轻微地起伏后,她说:“一分钟。” …… 听到关门声后,她清冷寡淡地开口,“你想说什么?” 高馨神色哀戚地站在床边,仓惶地开口,“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被嫉妒懵逼了双眼才做了傻事。求求你,不要指证我行吗?只有谢南州的证据,是不足以给我定罪的,我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 她的语速很快,怕一分钟之后她就会被撵出病房。 “只要你开口说一句,我马上就回英国,再也不给你们添堵……” “取保候审,你现在是想走也走不了吧。” 唇角轻微地翘了一下,夏星晓冷笑,“况且你在监狱里,我不是一样眼不见为净。” “我是真心诚意地跟你道歉,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谢南州害我固然可恨,但是高馨,你才是主谋。” 夏星晓的嗓音无波无澜,偏偏一语中的。 窗外的风呼呼刮着,雪花夹着冰粒子沙沙地砸在玻璃上。 高馨不敢回视她,攥着花的手微微发抖“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是他要害你,有没有我他都会害你。” “你敢说你没夸大我在时砚池心里的地位,你敢说他能找到我家躲过安保不是你领路?你敢说莱诗邸的门卡不是你给的?” 质问一声接着一声地砸过来,高馨步伐凌乱地后退了几步,她的声音哽咽,“我只是不甘心……我对他这么好,为什么一回国你就把他抢走了?我对何姨有再多的恩情全都白费,凭什么让我回英国,我陪她那么多年,早就把她当成亲人了,现在为了你们订婚她也要赶我走……” “给我一笔钱就想打发我,那我这么多年的付出算什么?” 她咬着心口的肉说完后,已经泣不成声。 风声盖过她的抽泣声,夏星晓掷地有声地开口,“时砚池不爱你是我的错吗?你用六年都没能得到的人是我抢走的吗?他是一个有独立思维能够独立行走的人,我真的怀疑你懂得什么是爱吗?” 她轻轻地吸一口气,“念在你对时砚池妈妈有恩的份上,我不会难为你。” 高馨带着希翼地抬头。 “但是,我也不会放过你”,她平静地说,“我在法庭上不会落井下石,不会夸大你在案件中的动机,你该受到什么惩罚,就由法官裁决吧。” 夏星晓没有原谅高馨,她只是选择更为平和的方式去淡化这些恩怨。 人的心就那么大,被仇恨和怨愤的念头填满了,就很难装得下其他更有生命力的东西。 她的心没那么大,可以放下所有仇恨;她的心也没那么小,要被一个仇人塞得满满的。 时砚池的效率显然比她更高,在她和高馨单独对话的一分钟里,他已经成功说服了汪静,获得出院后照顾她的资格。她磨了好久,都没能撬开他的嘴,到底是怎么说通汪静的。 当然,她强烈怀疑,也可能是因为最近自己作得太厉害,汪静急于把她这个烫手山芋脱手。 不管怎么样,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莱诗邸已经彻底不能住了,鹿鸣公馆里又住着何韵,至于取保候审的高馨住在哪儿,夏星晓没再关注,她被自己的新房子吸引了。 时砚池在南山给她买了一栋别墅,房子是沙俄时期的日式小楼,重新翻新后还保留着旧日的风情。 这里距离她上班的地方,车程也就十几分钟。 车子开到院子里的时候,时砚池又要抱她进去,夏星晓拒绝了,她又不是真的残废了。 这栋小楼的面积不大,只有两层,室内装修以素雅为主,朴素斑驳的墙面配上原木色的家具,有种简洁大方的美感,她一眼就爱上了客厅六米高的超大落地窗,窗外是一个杂木小院,山茶树的叶子还没落尽,白色的鹅卵石上覆着雪,一地银白,很有意境。 楼上只有一间超大的卧室,时砚池领着她上楼的时候,衣帽间里的服饰已经焕然一新了。 “那么多新衣服我还没穿过呢?” “再买。” 他对莱诗邸的一切生厌,里面的东西都不想再看见了。 “我的画呢?” 时砚池这下沉默了。 她环着他的腰,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下巴,“那是你送我的画,我想要。” “好。” 张姨帮忙一起收拾衣服,拿着之前买的订婚礼服在她身上一比,长叹口气,“夏小姐,你瘦了好多。” 出院已经十几天了,回忆起来还是像一场梦,偶尔半夜还会惊醒,又会在时砚池的安抚下重新入眠。 她恢复得很快,但是睡眠不好,人就有些清减,时砚池紧张兮兮地让张姨每天到家里做一日三餐,补汤也是变着法地熬,然而收效甚微。 夏星晓看着卖相并不好的黄芪乌鸡汤,勺子半动不动地搅,“瘦点好,上镜好看。” “你再长十斤也不胖。” 张姨和时砚池在她的身材问题上意见一致,把瘦了和可怜画上了等号,所以她现在就是个遭了大难的小可怜。 晚上八点,小楼里静悄悄的。 夏星晓坐在地板上看窗外,一轮弯月挂在空中。 时砚池从身后圈住她,双手把裸着的小脚放在掌心,用体温暖着,嘴唇细细密密地吻着她的耳廓,躲了几下就又落到他的手里。 “你幼不幼稚?” 他不怀好意地扯唇角,“谁幼稚?” 熬不住他的搔痒,她马上求饶,“我幼稚,不过是被你传染的……” 就这么没个正形地闹了一会,她放松身子靠在他怀里,“时砚池,初一十五的时候,我们去庙里拜拜吧。” “嗯?” 下巴磨着她头顶的发旋,一股淡淡清香飘进鼻翼,那味道能抚慰人心。 “这一年,我们俩医院进了好几次,一定是重新在一起的缘分太大了,透支了运气,我们再去求求菩萨,保佑以后平安顺利。” “嗯。”能让她平安顺遂,他什么都愿意做。 扳正她的脸,他垂头吻了下去,舌尖温柔舔吮,枝枝蔓蔓地缠绕,温柔细腻得不带一丝情欲。 跟爱人接吻会上瘾,她拉下他的脖子,沿着他的轮廓,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也给他种下细细密密的痒,时砚池被折磨的不行,眉宇间的野生劲儿都散了,他灼热的气息打下来,“别折磨我了,女菩萨。” 一直亲下去的后果就是克制决了堤,身体有一道缺口越来越大,怎么都填不满。 她贴着他的唇控诉,“你怎么不亲我,都是我在亲你?” 手臂穿过她的膝窝,另一手稳稳地护在腰上,时砚池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上楼,再放到卧室的大床上。 他的额前有汗,鬓角那里都是湿的,有汗珠划过他的脸颊,碎在她的身上,“宝宝,睡吧。” 刚刚点燃的火被人硬生生地浇灭,夏星晓敏感地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都这样了,为什么不要她? 她轻声问,“你怎么了?” 时砚池捂住她的眼睛,将她揽近怀里,带着潮意的吻又落了下来,小心而虔诚地触碰。 黑暗中,环着她的手臂微微发抖,他强硬的沉默,像是在怕。 他到底在怕什么? 出事以来,时砚池对她的宠爱又提升了一个高度,用梁舒的话说,就是把她当成祖宗也不为过。 她说什么他都说好,她想做什么他都同意,唯独在do爱这件事上。 时砚池突然禁了欲,整个人成了被抽走了七情六欲的佛子,再也没碰过她。 明明晚上他浑身灼烫得像是烙铁也不愿意跟她分床,几次夜里醒来,都听见他在浴室洗澡的声音,回来之后又总是带着一身凉意。 他这种极端压抑的情绪,让夏星晓不安。 细碎的吻落在他的胸口,她在他的怀里仰头,“你在怕什么?” 如果近情情怯是一种怕,那么时砚池怕死了。 夏星晓被抬上救护车的画面,总是循环往复地在脑袋里交织,一想到她经历的事情,他就浑身僵硬发冷,整个人都是空的,然后就什么欲望都没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回国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如果没有他,她不会遭遇这些伤害,还能陪在她身边的资格是他跟老天求来的。 夏星晓才不管那些,她就是要用摧拉枯朽的情潮证明爱意。 视线里写着明目张胆的勾引,她拨开汗涔涔的大手,嘴巴不成章法地占上去,两人的睡衣早就不成样子,大剌剌地褪到一半,她的小手胡乱作怪,他身上每一处难捱的灼热都是她的杰作。 他弓着身,头埋在她的颈口,嗓音暗哑,“宝宝,你饶了我吧。” …… 夏星晓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这一晚,她是背对时砚池睡的,不管他怎么哄都没有转过身来。 就连出门前的早安吻,她也故意躲开了。 时砚池坐在床边静静地打量她很久,久到她都快要装不下去了,最后还是被亲得浑噩发软,她觉得自己好没面子,懊恼中又被天旋地转的困意席卷了。 回笼觉是被电话吵醒的。 撂一眼屏幕,她在睡意朦胧中迅速清醒,按下接听键就听见何韵温柔的嗓音:“星星,我马上就到南山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东西吗?” 夏星晓立马坐起来,清了清嗓子,“不用了,阿姨,这里东西都是全的。” 何韵又回了句,“没事,我马上就到了,那就给你带一份张姨熬的汤吧。” 出逃中 南山别墅的一楼几乎没有隔断, 阳光毫无遮挡地漫进来,夏星晓一下楼就看见了门外延伸的影子。 “阿姨,您好。”夏星晓披着毛绒外套匆匆开门。 “你这个院子真雅致。” 老街的风比新城区的别墅群更俱韵味, 大衣一角被风扬起,何韵正在看两侧的风景。 她朝她点了点额, 钻石耳钉被阳光折射出晶莹的光。 好久不见又心存芥蒂的人就这么进入自己的领地,夏星晓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老街上, 窗外有冰糖葫芦的叫卖声。 桌面上的红茶泛着香气,氤氲在静默的空气中。 何韵端坐在沙发上, 她挽着发气质特别像资深的港星,夏星晓坐在另一组沙发上, 以面对面的姿势。 上午十点, 是时砚池例行晨会的时间,何韵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 夏星晓等着她开口。 吹皱茶面浅浅喝一口, 何韵的表情有点难懂, “孩子,你受苦了。” 她没具体说下去, 所以不知道她说的是被纪碧云骚扰多年, 还是这次的案子, 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夏星晓心里还是有些许触动的, 怎么说呢? 之前所遭受的苦难多多少少都和眼前的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又是自己最爱的人的妈妈。 那种感受又磅礴又细微, 很难用语言形容。 她将额前的碎发绾到耳后, 浅浅扯了下唇角,“还好,都过去了。” 把茶杯放在茶几上, 何韵的身子微微斜向她,“好久之前就该来看你的,本以为商量你们订婚的时候,可以跟你妈妈好好解释一下之前的事情,没想到又发生了意外,砚池又不让我到医院看你,所以一直拖到了今天。” 心口轻微地起伏,夏星晓当然知道时砚池为什么不让何韵到医院,就汪静当时炸毛乱刺的样子,他肯定是不想激化矛盾。 “之前你和砚池分手的时候,我在英国病着,那时候太偏执,只心疼自己的儿子,对你一直有所芥蒂,后面馨馨……” 她轻咳一下,改口道,“后来高馨拿着你和纪碧云的合照给我看,我脑子一热就回来了。” 果然是高馨这个搅屎棍,夏星晓之前就猜到了,眼下听何韵这么说,倒也没那么惊讶。 “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砚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一直对你很愧疚……” “阿姨,我恢复得很好,去医院复查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明天就销假回去上班了,时砚池也是怕您担心……” 但是还没说完,何韵就自然而然地切话题,“要不然你和你家里人商量一下,什么时间安排两家见面,订婚的事情是不是应该提上日程?” 夏星晓没正面答,现在还不知道汪静的意思,这事还是交给时砚池处理比较好,她浅浅地点了点头。 带着珍珠戒指的手指轻轻点在沙发的边缘,何韵斟酌着开口,“高馨的案子……” 夏星晓抬额,那一刻,本来滋生的微妙感动,去的了无痕迹。 她吸一口气,直白地开口,“阿姨,我跟时砚池认识是因为我们读了同一所公立高中,那个时候,大家都闷头学习没人去在意家庭背景,我和他的感情是没有掺杂任何世俗利益在里面的,当然,我爸我妈就是拿着退休工资的普通人,我们两家的差距确实很大,但我从小到大一直是家里的独生女,没受过什么委屈。如果您想让我摒弃原则放过高馨,不管是从我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还是从我父母的角度,我都做不到。” 一大段话,她一口气说完。 何韵没打断她,听完后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星星,你误会了。” “我不是让你撤销对高馨的指控,这个案子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答应过砚池,绝对不会动用人脉干预司法公正。高馨在英国的时候确实是个善良的孩子,我们是在教会里认识的,当时她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只一心想拯救一个深陷抑郁的中年女人,她对我有恩,这是不可否认的。” 说到这,何韵顿了几秒,又接着说,“这个恩情我得偿还,所以即使她坐牢了,我还是会在物质上给予她一定的补偿,这一点我不想瞒你,也不想让你和砚池日后生了什么芥蒂,当然,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会再见她。” 一段话,说得干脆利落又层层叠叠。 夏星晓点点头,她已经不想去细细咀嚼那些没意义的恩怨,况且高馨是何韵的私人社交,不管她跟时砚池是什么关系,都没有权利去干涉。 因为拿了与钝感人生不同的剧本,升级打怪的步伐也与常人不同,但是她是那种明明悲观,但是会为了爱自己的人而努力坚强的人。 何韵温柔大气,性格跟她迥然不同,倒是在这一点上和她相似,两人都想为了时砚池而求同存异地和平相处。 大门重新打开的时候,夏星晓已经面不改色地喝完了补汤。 高跟鞋敲在大理石上的声音清脆,何韵站在门口,黑色的铂金包挎在腕上,另一只手拎着空了的保温壶,她折身看过来,“星星,你可以送我一程吗?” 这里是老街,南山别墅的唯一缺点就是车位不足,所以刚才她下车后就让司机先回去了。 夏星晓麻了。 两个选择在脑子里疯狂地权衡,到底是跟何韵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地等司机来,还是两人同处一车她充当司机,最后在怎么选都会尴尬到要死的状态下选了后者。 别墅南侧是小院的停车位,何韵上了副驾驶,车门“咔”一声关上,MUSE车缓缓启动。 “星星,我给你换辆车吧。”何韵对人的宠爱倒是跟时砚池如出一辙。 “谢谢阿姨,我换车需要适应好久,这辆MUSE我早就开习惯了。” 她赶快岔开话题,“您要去哪?” “铂悦城。” 何韵系好安全带,手指在手机的对话框里滑,最后停在一个定位链接上。 车子拐进铂悦城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小时,夏星晓开车从来没有这么专注过,她准备在B2电梯口把人放下。 不是周末的日子,铂悦城的地下停车场竟然堵起了车,车窗半降,她侧头去看前面的排队,好多司机都不耐地按起了喇叭。 人群开始暴躁:“怎么这么堵?” “有明星来参加活动。” “谁呀?” 车辆管理人员笑了,“好久不看电视了,这些年轻明星都不认识……” 何韵撂一眼窗外的车流,折过头,“别往前开了,找个地方掉头吧,我就在这里下车。” 夏星晓点点头,方向盘打半圈刚要掉头,对面开来一辆SUV,远光灯闪了两下。 正巧一个抱着孩子的妈妈也下了车,后面还跟着一个小男孩,估计也是不想堵在车里等了。 SUV可能以为有人要抢他看好的车位,踩住油门就往这开,根本没有留意,他马上就要撞到那个小男孩了。 电光火石间旁边的人都懵了。 夏星晓朝他使劲按喇叭,又探出头大声喊了一句,SUV车主完全没有反应,最后她一脚油门直接撞了上去,替那孩子挡了一下。 何韵捂着嘴惊呼。 车头轻微剐蹭,那个孩子没事,整个事故夏星晓全责。 何韵教养再好也忍不了了,她“咣”一声下车跟SUV司机理论去了。 但那个司机显然不讲理,他不听什么前因后果,只认准是夏星晓撞了他的车。 而小男孩的妈妈,对这场纷争毫不知情,看了会热闹就带着孩子走了。 夏星晓拉回忿忿不平的何韵,主动赔了二百块钱了事。 她清软地笑了下,“两百块买那个孩子平安,挺值的。” 何韵一直都有司机,从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她滞过片刻,再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共情的晦涩。 人和人的关系真的很奇妙,明明还是那个人,只是重组了磁场,清理的冗杂,观感就完全不一样了。 何韵对夏星晓是这样,夏星晓对温潇潇也是这样。 回程路上,那朵白莲花破天荒地给她来了电话,按下接通键,温潇潇开口问一句:“什比克论坛怎么安排的呀?” “你三十七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我现在的心情比甄嬛去甘露寺还凉……” 温潇潇抽一记鼻子,缓了两秒,“你病还没好?” “好了。” “那你给我唱的是哪出儿?”温潇潇差点被憋出内伤,忍了口气,她接了句,“你的身体要是实在不行,什比克就我去……” 夏星晓:“……” 天要下红雨了? “但是明年的年度经济人物的主持必须让给我……” 果然,这才是温潇潇,夏星晓刚刚泛起的那点感动的火苗,瞬间被淋灭得连个火星子都不剩。 她打断她,“不用。” “……” “我最近养病快要闷死了,我要去什比克小镇散心。” “你没病吧?”温潇潇立刻接,“那个地方冷死了,你要去那散心?” 什比克位于北欧,地理位置接近北极圈,全年气温一直很低,联想到这几天在床上受到时砚池的冷待,夏星晓一声的反骨都被激出来了,她音调提高,“你懂什么,工作让我快乐。” 没想到对面的嗓门比她还亮,“行,祝你在什比克一炮而红大杀四方。” 成语用得还挺溜,夏星晓没理会她话里的嘲讽,真心说了句:“谢谢。” 她病了这么久都是温潇潇在代班,这声谢谢是应该的。 对面静默了一秒,话筒里的人明显变得谨慎,“夏星晓,你不会是在录音吧,然后你要发在哪里?” “我能发到哪,你手上不是还有我的黑料照吗?” “所以你要敢发录音毁坏我的形象,我就把你的黑料爆出去?” “好呀,到时候我们俩又双双喜提热搜,一炮而红大杀四方的梦想分分钟实现。” “有病!”她对这个馊主意表示拒绝,结束语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真没礼貌,夏星晓抿唇笑。 那时候心里有种觉悟,温潇潇这个人,其实还怪可爱的。 回家后,她就给老余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会如期参与什比克论坛的采访工作。 老余真真儿地松了口气,像这种国际级别的论坛,为了保证商业大佬们的人身安全,采访名单都是早早上报、层层审批,临时更改人选会非常麻烦,需要集团出红头文件。 夏星晓能去,可真是太好了。 …… 晨起,冬日的暖阳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过,墙壁上有微微轻晃的光影。 夏星晓畏光,她闭着眼在时砚池的胸口蹭了蹭,又马上反应过来地转过身子。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动作利索地连人带被一起抱到浴室。 他虽然对夏星晓销假上班的行为颇有微词,但顾着她单方面的冷战也不敢多说,只能一味顺着。 “晚上不抱现在也别抱,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她冷着脸推他一把。 时砚池颤了颤嘴角,怎么看都不正经,“晚上你又不让我抱……” 夏星晓: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晚些时候,何煜开车把他接走了,夏星晓开始敞开行李箱收拾东西。 她没告诉时砚池,今天要去什比克,时砚池也因为要在家里守着她,推掉了组委会的邀约。 于是,夏星晓获得了一次短暂出逃的机会。 这次去什比克出差她也是有私心的,她想向时砚池证明,自己没那么脆弱,也希望他能自己想清楚,欲望本身就是爱意的一部分,他们俩又不能就这么无性地过一辈子。 他可以,她还不行呢。 所以出国前的这几晚,她拼了命地点火作乱,时砚池始终不为所动,依旧把她当祖宗一样哄着,怎么都不肯做到最后一步。 完了,病情十分严重。 九点十分,她跟着采访团队到了机场,手里还拎着时砚池昨晚定时熬好的鸡汤。 天空灰蒙蒙的,三万英尺之上有飞机飞过的痕迹,什比克距离海城有七千多公里,航程十一个小时。 机舱里很安静,从椭圆舷窗望出去,城市的纵横线像一道密密麻麻的大网,夏星晓关上遮光板,闭目补眠。 那时候,时砚池已经打了十几个电话给她,她的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到什比克小镇的时候,已经是北京时间夜里十点,这里的天还大亮,因为时差的关系,所有人都去了酒店补眠。 夏星晓是被饿醒的,一出房门就看见了同样出来觅食的徐行。 “一起出去吃点?” 她点头。 于是两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笨拙又臃肿地出门觅食。 白雪皑皑的世界,晶莹的雪花片片掉落,媒体团被安排到了颇具特色的木屋民宿,好像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 这里的食物都是高热量,阿彭策尔奶酪面包,长猎人香肠奶酪火锅,黄金土豆饼,吃完整个人暖呼呼的。 出了餐厅,两人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天冷风大,雪花吹得睁不开眼睛,脸也被风扫得发红,徐行摘下自己的围巾,给她围了上去。 “明天顶着这两个红脸蛋出像,你可就真的要火了。” 这句话落,她没拒绝,这么冷的天气,他的调侃很可能变成事实。 手机再一次响起时,她从衣袋里艰难地拿出看,低头看屏幕。 仍是时砚池。 这时酒店旁的一辆劳斯莱斯车门“咔哒”一声打开,凭空出现的熟悉声线,让踩在雪里的夏星晓差点摔倒。 “你和别的男人在外出差,留下嗷嗷待哺的老公,这合适吗?” 我爱你 现在是什比克小镇的雪季, 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直在飘。 夏星晓眼前跌宕了一下,十米之外,银白一片的世界里, 时砚池站在那里。 才站了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肩身上就覆盖了一层白色, 头发剪短了,眉眼间带着股懒散, 他双手插在兜里靠在车门上。 明明只是换了个发型而已,这个混蛋好像变得更帅了。 天好冷呀, 手指都僵硬了,把手机重新塞进羽绒服的口袋里, 她刻意隐藏因他出现的开心, 继续保持冷脸状态。 “你怎么来了?” 时砚池把大掌覆在她的脸颊上,用体温帮她暖着。 这个没良心的, 还敢问他怎么来了。 他是昨天中午发现夏星晓不见了的。 张姨带着补汤到南山别墅找不到人, 电话打到何煜那里, 视频会议当即中止,时砚池辗转几个电话查到了她的行程, 因为错过了直飞什比克的航班, 他多花了几个小时转机来的, 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阖眼。 在车里等她的时候, 时砚池还接到了何韵的电话,问他夏星晓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问他这个月的行程忙不忙, 最后暗暗提了一嘴,让他尽快安排两家人商量订婚的见面。 订婚?他倒是想,先把老婆抓回去才行。 时砚池话没回两句, 就看见夏星晓和徐行有说有笑地回来了,徐行还给她系了围巾,他脸色沉沉地敷衍着挂了电话,下车。 把她的手从衣袋里拿出来,放进自己带着体温的口袋里,他有点委屈地说:“这里这么冷,你不需要一个暖床的吗?” 暖床?夏星晓瞪大眼睛,这份游刃有余,但凡要点脸皮的人都做不到。 徐行的声音是这个时候插进来的,“外面冷,你们要不要去酒店里面聊?” “徐哥,你先进去吧。”细小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立刻就凝成两道白色的小刷子。 徐行点点头,先走了。 夏星晓的鼻尖被冻得发红,她把脸又往围巾里埋了埋,声音闷闷的,“那你暖床的功夫还挺差的……” 这句一语双关真的是直戳人心。 时砚池的目光带过四周,常年冷清的木屋酒店因为冬季论坛而火爆,好多从温带热带来的人没见过雪,正顶着严寒在风雪里打卡拍照。 他用认命的语气答,“就算暖床暖得不好,我也还有别的功能不是吗?” 夏星晓蹙着眉,“比如呢?” “我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小雪人,它说想你了……” “哦,麻烦你先帮我招待一下小雪人,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就回去了。” 雪一直在下,大衣的衣摆随风扬起,他的脸都泛红了,有种雪中孤寂的感觉。 “宝宝,我二十多个小时没睡了,让我抱着你睡会行吗?” “我什么时候还有了安眠药的作用,你自己找地方住,我怕我晚上兽性大发。” “什比克所有的酒店全都满了,你不收留我,我就只能睡在冰天雪地里了,你舍得吗?” 低沉的声音,卷着寒风刮进她的耳廓,像情人的呢喃,激得她所有的细小绒毛,“宝宝,没有你我真的睡不着。” …… 从热气蒸腾的浴室出来时,房间里没有人,水壶“咕噜咕噜”响,夏星晓去小桌上拔了电源。 拿出手机按下时砚池的号码,铃声在床头柜上响起,折身就看见玄关挂着他的外套。 拆了茶包放进自带的便捷茶壶里,她打开房门左右看,走廊里有人在说话。 两个女人穿着睡衣在门口窃窃私语,时不时地朝走廊深处的地方看,夏星晓撂一眼她们看的方向。 没有人。 合上房门前,几句话漏了进来。 “那个帅哥是哪家媒体的,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可能是新人,要不这种媒体圈的天菜怎么能逃过你的眼睛?” “他简直帅死了,瞥一眼我腿都软了,你说我刚才问他要联系方式,他说没带电话,是真的没带,还是不想给?” 另一个揶揄道:“一会他回来你问问他房间号,不就知道了?” 夏星晓胸口轻微地起伏了一下,手还放门把手上,只是动作暂停了,通过她们的细节描述,疑心越来越重。 女人压低声音:“万一他不给我房间号,不是尴尬死了?” “要是直接把你拉进房间,不是赚死了。” “你说他会是单身吗?我好吃他这一款,头发短短的,整个人又拽又痞……” 那人轻咳一声,“这种男人肯定不缺女人,多你一个也不多,反正露水情缘,回国内之后又不会见面了……” 后面两人又说了什么,不过音量压得太低,她听不清了。 房门“咣当”一声阖上。 夏星晓心里把时砚池骂了八个来回:这个花蝴蝶到处招蜂引蝶。 气呼呼地坐回沙发上,拆薯片时用力过猛,薯片洒了一地,她又到处找垃圾桶。 “咯吱”房门响起解锁声,时砚池回来了。 夏星晓折身看他,然后火越烧越旺。 这人穿着件宝蓝色睡袍,胸口大敞着,头发半干不湿地靠在洗手间的门框上。 她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软瞪他,“你干嘛去了?” 时砚池视线黏着她,举起了手里的吹风机。 夏星晓怔了下,“我们房间有吹风机,你去哪借的吹风机。” 他终于挪动步子,把吹风机掷到卫生间的台面上,眼神里带着一股坏劲儿,“我还以为没有……” “就去徐老师的房间借了……” 夏星晓要炸了,这人登堂入室后马上换了嘴脸,哪有刚刚求收留的可怜样,一副孔雀开屏的样子,就怕徐行不知道他也住进了自己房间。 “你是不是有病……” 发飙发到一半,房门被人敲响,她压了下火,用眼神示意他开门。 门一开,一道女声传了进来,“刚才看你进了这间房,真巧,我就住在你隔壁的隔壁。” 隔了好几间房,还真是巧得很。 那会,夏星晓正坐在沙发上喝茶降火,循声看过去时,就见一个女人穿着件单薄的真丝睡裙,没等时砚池回答就不请自入。 眼睛扫过房间里时,女人的视线直愣愣地撞上喝茶的夏星晓,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拢了拢睡衣领口,又窘迫又尴尬,“啊,我不知道……” 夏星晓绾了绾半干不湿的长发,用鲨鱼夹夹在脑后,眸色清淡地扯了下唇角,露出一个假笑,“不好意思,被我捷足先登了。” 房门一开一阖,不速之客走了,她眼神扎扎实实地落他身上。 时砚池要笑不笑地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干。” …… 睡觉时,床上毫无意外地又出现一道楚河汉界。 时砚池拿开中间的枕头,又把小蚕蛹从被子里挖出来,他失笑,“我看都没看她一眼……” 直到怀里的背脊轻微发抖,胸口有湿意蔓延,他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指尖沾上温热水迹。 “宝宝,我错了……” 夏星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这种不问缘由的道歉,根本就不走心。 “你哪儿错了?” 他答不出。 她睫毛发颤,声音像是喃喃自语,“你不是觉得我的身体被他碰过了,你嫌弃……” 话没说完,他的反驳就扑了上来,“我没有,不许你这么说。” 她的眼神软萌迷茫,“那是为什么?” 时砚池手指发颤,如珍如宝地把人拢在怀里,喉结剧烈地滚动,嗓子里像是有什么在烧,眼睛瞬间就红了,“都是因为我,我没资格碰你……” 夏星晓愣了,她万万想不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她咬着唇,声音哽咽,“可是,只有你才能让我我忘记那些不好的回忆……” 时砚池一瞬就受不了,心脏像触电一般,酸麻发胀,他把人温柔地抱在怀里吻着。 “好。” 窗外落雪纷纷,风声呼啸,酒店里暖气开得很足,房间里空气在烧。 他的身体好烫,就要把她灼伤了,夏星晓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灵魂都要离体了。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夏星晓的预料,她想要时砚池碰她,但是不是现在,不是在一个隔音不好的房间,不是在周围住的都是同事和同行的酒店。 可时砚池已经控制不住了,他这次一点都不温柔,两人好久没有了,他也想得厉害。 贴着后腰趴在她身上,他捏住她的后颈,喘息着吻她。 “宝宝,我想听你的声音”,他声音哑得冒火。 她不出声,手指紧紧拧着床单,他就把脑袋到凑到她胸口,用新剪的头发刺她。 拨开她的长发,他又伏下身子咬她的肩膀,“喜欢吗?” 耳膜被他低哑的气声穿过,终于不受控地哭出声来,整个人绵软无力地趴在床上。 时砚池把她紧紧地箍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宝宝,我好爱你。” 还是叫出声了,嗓子都哑了。 最后阖眼的时候,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 第二天,什比克冬季论坛正式开始,全球财经菁英汇聚于此,各路媒体轰轰烈烈地来了几百人。 开幕式之后就是就是论坛,本来不在邀约名单的时砚池,又被主办方请到了嘉宾席,这个混蛋为了压住短发的痞气,带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怎么看都是个斯文败类。 夏星晓生无可恋地在媒体席坐着,前一晚纵欲过度导致的黑眼圈在脸上昭然若揭。 旁边的位置上坐着老余,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都这个关系了,能不能让时总把那些大咖请来攒个局,让我们节目搞个独家专访,KPI分分钟完成。” 夏星晓神经绷紧,睨他一眼,“什么关系?” 老余纳闷,“你们昨晚……” “啊……”恼羞成怒地冒出话,吓得老余抖了一下,她撑着额不再看他。 想死,不会所有人都听到了吧? 群访终于结束了,媒体还没散,都蠢蠢欲动地想捞一个独家专访,夏星晓躲在人群后面收话筒,余光中瞥见时砚池朝她的方向指了指。 她瞬间警铃大作,这个混蛋要干什么? 论坛主持人以为MUSE总裁点名要她提问,还笑着调侃,“不知道是哪家媒体这么幸运,又额外获得一个提问的机会?” 话筒很快传了过来,夏星晓颅内发麻,她吸一口气字正腔圆地提问:“时总您好,我是L省《财经快行线》主持人夏星晓,我的问题是明年汽车行业整合换档提速,竞争格局进一步分化,MUSE作为新能源领军的车企行业,要怎么应对呢?” 说完便把话筒递了过去,其他媒体也哗啦啦一片地递上话筒。 老余对她比了个大拇指,摄像小哥的机位架好,按下录制键。 时砚池抱着臂,唇角微翘,从电池低碳化进程、汽车超充时代、城市NOA落地、数字化只能迭代等几大方向一一解答,现场掌声雷动。 正当夏星晓松了口气,准备收话筒远离这个定时炸弹时,时砚池仪态翩然地拦住摄像小哥关机的动作,他扶了扶金丝镜框道:“什么?你问我情感状况?” 夏星晓:…… 谁 他 妈 问 了 时砚池坦荡转向直播镜头,嘴角微翘:“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和女朋友感情很稳定。” 台下镁光灯一片,夏星晓被晃得头晕。 什比克冬季论坛第一天,MUSE总裁时砚池又霸占了财经和娱乐两榜的头条。 时隔半年的热搜卷土重来,更可恨的是当事人的态度。 时砚池不仅不解释,还在个人微博@夏星晓,配字【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彼时,什比克小镇之外的地方,网络上关于两人关系的热搜传得沸沸扬扬,各种认识和不认识两人的键盘侠们开始传递各种小道消息。 【网友1】我就说这俩人有事,上次夏季什比克的时候,他俩就不对劲。 【网友2】不会是那时候认识了,这么快就确认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网友3】财经主播这个职业也太好了吧,现在转专业还来得及吗? 【知情人匿名爆料】俩人高中就在一起过,现在算是破镜重圆。 不扒不知道,越扒越精彩。 海城高中的那年往事,断断续续被拼凑出一段无疾而终的初恋。 本来以为八卦过了,热度会慢慢降下去。 可一名十万粉丝的摄影师爆料了一条帖子:说自己当年拍到了一张夏星晓的照片,在网上挺火的,后面有人高价跟他买下,说照片里的人是他前女友,想要买断这张照片做纪念,为了验证说法,买家还发了两人的合照。 摄影师:【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知道两人的后续,没想到还能追到he结局。】 无数网友在主页疯狂@夏星晓:给@时砚池一个名分吧。 夏星晓微博疯狂地响,时砚池深情总裁的标签,这辈子摘不掉了。 主办方也很高兴,趁机又抛出几个话题在背后推波助澜,想借着这股东风炒火整个什比克论坛。 而他们唇齿中八卦的对象正在劳斯莱斯的后座上。 “咔”一声锁屏,夏星晓把手机掷到座位上,“有女朋友的人,还来找我做什么?” “没办法,女朋友睡了我,还不想负责。” “当着那么多媒体,你怎么想的?” “就是要昭告全世界。” 土匪言论,但是莫名招人喜欢。 那会车子已经不知不觉从论坛现场开了出去,夏星晓问他去哪?时砚池没回,只捏了捏她的耳垂。 夏星晓脸热,明明两人已经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情了,可每当用充满宠爱的眼神做一些小动作的时候,她还回觉得害羞。 车子开在白雪皑皑的古老小镇上,山峰的美景更显雄壮,胸口所有的郁气都消散了,她降下车窗,寒冷又清冽的空气钻进来,莫名的神清气爽。 “你之前来过吗?” “没有。” “那你怎么认识路?” “我外号叫高德。” 夏星晓心情好得不得了,“缺德导航?” “所以你就别想跑了,跑到哪儿都能被我找到。”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人一直无声无息地,做她永远的追随者,就像多年前,他强势闯入她的世界。 海城高中的玉兰树下,男孩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满脸怨怼:“我条件这么好,一直没有女朋友,像话吗?” 被白雪折射的光线刺目,落在时砚池的肩身上,和少年时的他慢慢重合。 车子终于停了,云海之下是雪峰,金色的光线劈开迷雾,丁达尔效应出现了,眼前的景色美得像科幻电影。 时砚池下车把她的围巾拢紧,没给她太长的反应时间,他下个动作就是单膝缓缓跪地,另一只手从背后拿出束红玫瑰。 他说得真诚无比,声音里带着颤音,眼睛慢慢地红了。 “星星,你愿意嫁给我吗?” 头发在风里扬,那一瞬眼眶泛红,她的小珍珠快要掉出来了。 风雪迷人眼,曾经时砚池离开后的那年冬天,她在大雪里写下他的名字,而那场雪过后,所有的事情,再无人知。 而现在纷纷扬扬的雪花还是把他们的名字覆盖了,就好像一切封印如初,还是那时的她和他。 一场雪的浪漫,不止她喜欢他,还有他属于她。 钻石戒指随着她的点头,套进左手无名指上,两人在雪地里相拥。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夏星晓都记得那一幕,白雪覆盖了阿尔卑斯山的山巅,万顷雪原徐徐铺开,他的男孩拿着一束红玫瑰向她求婚。 时砚池用玫瑰打开了她心中的枷锁。 他说,“我爱你,不是向你索取一个答案,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界上有一个人特别特别爱你。” 爱与不爱,是凡人偏执的特权,怦然心动的喜欢,比这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迷人。 是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点火夜 什比克论坛第二天, 热搜榜首的绯闻男女准备跑路。 媒体人指定住宿酒店木屋民宿肯定是不能住了,何煜终于露面,任务很重, 主打一个善后工作,时砚池这次闹得这么大, 他电话响个不停。 那时候才知道,时砚池从到什比克的第一天就在扮猪吃虎, 不但在嘉宾住宿的五星酒店订好了房,还顺势参加论坛上了热搜, 就连和其他大佬的合作也暗戳戳地谈成了好几个,主打一个爱情事业双得意, 很是高效。 KOMORE上次在英国狮子大开口, 痛失了MUSE这个大客户后,这次找了大众的总裁说情, 说什么也要跟时砚池见上一面, 几人约在顶层的总统套房。 中视财经的制片人再次抛出橄榄枝, 老余本着朋友的身份传了这个消息,毕竟是官媒的最高平台, 多少人打破脑袋想往里挤, 他从职业发展的角度, 觉得夏星晓还是应该考虑一下。 她同意了。 付卫东这次没来, 要不然一准跳脚。 夏星晓在房间里吃了午餐,再下去的时候, 酒店大堂BAR空空荡荡的, 时砚池提早安排人做了清场,怕她应付不了围追堵截的媒体,她觉得他真的是多虑了, 毕竟她就是媒体本人。 那会儿是什比克时间的下午两点,雪后的晴空格外迷人,酒店的工作人员很贴心,门口和阶梯上的积雪早就除得一干二净,大堂地砖光可鉴人。 沙发上坐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身正装,一看就是从论坛现场直接过来的,因为媒体人除了参加这种大型论坛外,工作场合都是以舒服和轻便为主,当然,出镜主持人另说。 她还没走近,男人就从沙发上起身,朝她招了招手。 “夏主播你好,久仰大名。” 夏星晓抬额,赧然一笑,“您太客气了。” 这个“大名”说不上是褒奖。上热搜好几次了,有丑闻,有绯闻,跟业务能力沾不上半点关系。 说来好笑,她在媒体圈摸爬滚打多年,结果自己栽了。 握手寒暄的动作稍触即逝,两人简单打了招呼双双落座。 服务生送上咖啡,把谈话空间留给两人,邢立坤一会还得回论坛现场,他率先开口,直接进入主线。 “夏主播,我是中视财经的制片人邢立坤,我很欣赏你的工作能力,不知道你对来中视财经有没有想法?” 夏星晓无声地弯了下唇角,“邢老师,谢谢您的认可。” 邢立坤敛回了视线,喝一口咖啡后接话,“上次在深交会的时候,就对你印象很深刻,这次有幸又遇到了,我一直是个爱才的人,夏主播考不考虑到中视财经来发展?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做制片人一天,主播台上就有你的位置。” 咖啡略苦,他抿了抿唇接着说,“平心而论,你们《财经快行线》的平台也不错,但是跟中视还是有差距的,这一点不用我多说,相信你也明白。” 邢立坤早在深市的时候,就托人带话抛出了橄榄枝,没想到夏星晓没什么反应,他也没在意。这次看到她和MUSE总裁的关系,挖角的念头又动了动,他不信做这个行业的人,会不想往上爬,为表诚意,这次他亲自来了。 这话层层叠叠各种含义,夏星晓听懂了。 她半垂着视线,往杯子里加黄糖,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邢老师,您还记得见过我几次吗?” 邢立坤掠过一丝差异,他摩挲了下额头,手指在上面轻点了几下,“两次? 他笃定地答,“上次是在深市,另一次就是今天了。” 夏星晓的声音不疾不徐,“我们一共见过三次。” 她再抬眼的时候,和邢立坤的视线撞在一起,那视线太直白,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第一次,您可能不记得了。” “啊?”咖啡杯在空中顿了一下,他一愣,半晌,“我记性不好,什么时候的事儿?” “三年前,您到我们学校招聘,那年我大四,在校招会上给你投了简历。” 邢立坤蹙起眉头,像在回忆,“对,我们每年都会到双一流大学的金融系和新闻系招聘应届毕业生……” “您收了我的简历,还让我现场模拟了一段现场采访,然后加了我的微信”,她顿了一秒,话说得清淡寡寒,“还给了我一张房卡,说下午在学校附近的酒店会安排一次复试……” “咳咳咳”好不容易咽下的咖啡,在最后一句话的刺激下差点又返了上来,他看向夏星晓,夏星晓也看向他。 周遭彻底陷入了沉寂,勺子搅拌咖啡的声音格外清晰。 指腹摩挲在咖啡杯柄上,夏星晓淡淡一笑,“三年前是我家经济特别困难的时候,那时候我都没走错一步,邢总监,现在也没这个必要了吧?” 一别过去三年了,心里的涟漪很微妙。 以前是为了色,现在是为了权,邢立坤挖角的从来都不是她的工作能力。 而所谓的更好的平台,看似光鲜的表面下还不知道隐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财经主播的职业前景一眼看得到头,不再是她想要的事业。 撑起女人自信的,一半是学识,一半是能量,而能量是一个人被爱意浇灌之后外溢的丰盈,现在,她可以挺直背脊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了。 …… 回国后的第一个局安排在了西蒙斯,这是一家新开的夜店,CRUSH因上次的Lady’NIght被时砚池拉进黑名单。 夜色凝重,霓虹艳潋,跑车轰鸣不断,鼓点震耳欲聋,混杂的空气弥散着烟酒的味,昏暗灯光摇曳在觥筹交错中。 时砚池的私交圈全都来了。 见到两人的第一秒,威士忌就递了过来,卫誉问责意味浓重,“我撒花的直升机都弄来了,哥们你在什比克把婚求了,是在玩我吗?” 时砚池接过玻璃杯,清脆一碰,算是把罚酒喝了。 没人再去计较后续了,都在喧嚣热烈的氛围中喝酒聊天,文卓拉着她去女生堆,梁舒和何煜喝上了,初宁宁和苏岑在互扫微信,这一次时砚池没有禁止她喝酒,因为他自己也被路晓宇和卫誉联合灌酒,理由是要帮他治疗恋爱脑。 时砚池反驳,“你们不能因为自己没得这种病,就嫉妒我的抗药性。” 简直不能忍,灌酒队伍又跳出来好几个,文卓也微醺地冲了出去。 八卦在耳边绕,五光十色的液体不停地碰,好久没有喝过这么多了,心情特别好,特别地亢奋,喝到最后不知是困了还是醉了,被时砚池按在角落里接吻。 他严丝合缝地贴上来,对她称呼循序渐进,从“星星”到“宝宝”,最后是不断黏在耳侧的“老婆,我爱你”,话是烫的,声音像低醇的大提琴,比今天的酒更醉人。 夏星晓一双水眸迷蒙着,脸蛋干净,难得的柔软,时砚池密密地吻了又吻,醉后的嗓音沙哑沉磁性,“老婆,你爱我吗?” 她朝他鼻尖轻轻一吻,一句话也不说地把脸埋在他脖颈间。 心随意动地摩挲她白皙的后颈,他继续诱惑,“爱老公吗?” 每问一次,吻就追上来一次,力道由轻到重,渐渐变成唇齿间的啮咬。 夏星晓把额头抵在他胸口,弱声控诉,“好痛。” 不容她抵抗,时砚池勾起他小巧的下巴,不依不饶地追问,“爱我吗?” 浓重的红雾里,斑驳的光线肆虐,他的眼睛像是黑曜石,能把人吸进那抹旋涡。 她无意识地磨出一个字,“爱。” 好久没说爱,真的很羞耻,昏暗角落里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物欲横流的年代,这抹红晕的保存是少女纯真最好的封印。 时砚池一秒就受不了,抱着人就往外走,出租车上一路都在接吻,她的脑子已经不灵光了,什么气质清冷女主播的人设全都不要了。 抱她进南山别墅的时候,他的侧脸一半是月光,一般是阴影,冷的是空气,烫的是目光,冰火两重天,她的心脏在变换的温度里跳出了重影。 汗滴在她胸口,他勾着头,一遍一遍地吻她耳朵,吻她脖子,然后一路向下点火,她的声音带着哽咽,音节都碎了,咫尺的距离,她被逼着说了好多次“爱你”。 好幸福啊,除了这四个字,什么都没有。 …… 醒来的时候天才刚刚亮,罪魁祸首又是手机,两人昨晚的注意力都在床上,没人记得关机。 窗帘拉得厚,房间还是暗的,夏星晓掀了掀眼皮,又艰难地放弃了,闭着眼在枕头下摸索半天,半天才扯出来,嗓音沙哑,“喂。” “都几点了还不起床?” “妈,我刚从什比克回来,调时差。” 对面滞了两三秒,嗓门却一点也没压低,“不是说好今天帮我搬家的吗,还来不来了,时砚池呢?” 箍着她的手臂微微松了点,他抽走她手里的电话,声音滚着沙粒,“阿姨,我们一会就过去。” 汪静满意地挂了电话。 夏星晓把头又埋回枕头里,浑身写着拒绝,“好困,找个搬家公司吧。” “不行”,他一声不吭地起床,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身上也带着起床气,给她顺了顺乱蓬蓬的头发,“丈母娘搬家,我得去挣好感分。” “不要,我好困。” “下午再睡。” “我的肉.体在摆烂,我控制不了它……” 然后就是腻来腻去的亲亲,时砚池终于把人给哄起床了。 把人勾到腿上,下巴磨在她的发旋上,一双桃花眼漾过来,“宝宝,我想早点把你娶回家。” 动心时 冬日清晨, 难得的阳光清透,烘在身上暖融融的。 宾利车里,时砚池在开车, 夏星晓蔫了吧唧地窝在副驾上,浑身上下透露着生无可恋的低气压。 朦胧中, 她听见时砚池压低音量接工作电话,有合作方的, 有汇报工作的,还有着急找他签字的。 他统一在电话里回复, “现在有急事,等我有空了再说。” 年末本来就是忙到飞起的时间节点, 他非要放下工作帮她妈搬家。 就离谱! 她闭着眼, 在心里默念: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生气就是给魔鬼留余地。 左手被他握在掌心, 拇指不断摩挲钻戒上的凸起, 这是他最近最喜欢的动作,无名指酥酥麻麻的, 夏星晓还是懒得睁眼。 时砚池言出必行, 之前给汪静和夏江日常送礼请安的时候, 背着她去过好多次海角巷, 但当他拿出鹿鸣公馆别墅钥匙的时候,汪静还是惊到了, 紧急打了电话让夏星晓把熊孩子领走。 关于订婚的推动, 他一直不遗余力,夏星晓偷看过他的丈母娘攻略计划,上面密密麻麻标明了送礼的时间和礼品明细, 像满足愿望的阿拉丁圣灯,手段简单粗暴。 这种钞能力在他们的圈子里可能会奏效,因为别人有同等价值的东西可以回馈,今天你送我一辆超跑,明天我还你一艘游轮。夏星晓就见识过时砚池的某个朋友,因为特别喜欢喝澳洲的一款葡萄酒,就以集装箱为单位往国内运。 汪静每天跟菜场大妈为了两毛钱砍价,收礼收到一栋别墅,感官无疑像是引爆了核弹。 后来,夏星晓提议用公积金贷款买一套,老两口才勉强同意,条件就一个,不要离海角巷太远,这里有汪静喜欢的菜市场,也有夏江喜欢的麻将馆。 别墅丈母娘不去住,时砚池情绪低迷了好几天,最后说好新房子的家电家具都由他负责,这才展露笑颜。 车里香气弥漫,是“时朵”出品的熏香,冷香中带着安逸,困意再次成型。 不多会,兜里手机震,夏星晓揉着额撂一眼屏幕,抽回手按下接通键。 “到哪了?” “路上了,五分钟到。” 没有前言,没有后语,她和汪静完成了一次高效对话。 把电话重新塞口袋,她侧目睨了时砚池一眼,很难说不是嫌弃。 时砚池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无名指上的戒指被阳光折射出一道光,他发出很轻的呵笑声,“星星,你的样子好像我出轨了一样?” 夏星晓纤眉轻轻一挑,漂亮的眸子内勾上翘,继续用眼神无声地控诉。 遇到一个红灯,他的视线凝过来,“事先声明,我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跟你绑在一起,根本没有出轨的时间。” 她抓他语病,“你的意思是,你有时间就会出轨?” “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有什么用,你还不是要出轨?” 对话毫无营养,这样也能让他笑半天,夏星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翻个白眼。 周末的上午,路况通畅,黑色的宾利稳稳地停在了海角巷。楼下照常没有车位,时砚池又是绕了两圈才勉强找到个位置。 街口的早餐店开始营业,热乎乎的豆腐脑蒸腾着热气,金灿灿的油条在铁锅上飘着,老城区处处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 他俩一进巷子,就有眼尖的大妈瞧见了,“哎呦,这不是老夏家的姑娘吗,你也回来帮忙搬家呀?” 话题马上就引过来了,“星星真厉害,才工作两年就给家里买了房。” “李阿姨,没那么厉害,还欠银行一大笔贷款呢”,夏星晓笑着答,两人从一群爱闲聊的大妈身边穿过。 汪静正抱着臂,在老房子楼下站着,脚边是几个大布袋子和四五个纸箱,循声看过去,朝他俩招手,“在这儿。” “阿姨好。”时砚池走在前面,招呼打得特别溜。 正说着,楼梯口荡出几个身影,夏江也从楼上下来了,身后还跟着四个人高马大的搬家工人,手里捧着一堆锅碗瓢盆,怎么看都违和。 “小池来了?” “叔叔好。” 夏江满脸堆着笑,指挥他们把手里的东西先放到搬家车上。 “橱柜里的东西都拿齐了吗?”汪静手上带风地比划,“锅里放着盘子和碗,千万别给我摔碎了。” 搬家公司是时砚池找的,负责人正措手不及地站在那儿,就这么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裹,搬到不足五十米远的新房,他带着四个搬家工人,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点。 夏星晓撂一眼四米二的箱式货车,眼神微眯,“你是怎么跟搬家公司说的,让人家出了个这样的搬家阵容?” 汪静的声音立马叠过她,“你房间里一堆高中的东西,要是不要,不要趁早卖废品?” “阿姨,别卖”,时砚池马上顺毛灭火,“星星的东西我全都要。” 他特有眼力价地接手了现场工作,一身果断杀伐气,像是在谈几亿的项目,特别会来事,也特别能办事。 汪静腰板挺得板正,狠剜夏星晓一下,“看到了吧,搬家这种事还得交给男人,就知道你靠不住,幸好小池来了。” 夏星晓嘴角有规律地抽搐了一下,她妈对一个人的喜恶当真是来去如风,就像高三那年铁面无私的班主任,考得好了对你露出个笑脸,成绩倒退只配得到个白眼。 一辆箱式车,四个工人,搬家格外顺利,所有人八风不动,只有时砚池额头沁出了薄汗。 搬家后必不可少的仪式感就是温锅,时砚池在附近定了一家粤菜餐厅。 八零年代的港式装修特别有韵味,桌椅都是原木色,空气中飘着乳鸽的香气,几个人忙了一上午,这会味蕾彻底开了。 普通家庭换房子可是天大的事情,夏江和汪静把两头的亲戚都请到了,夏星晓一到餐厅差点进了孩子窝,表妹的孩子才十个月,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她看,最后还主动伸出肉乎乎的小胳膊让她抱。 她没抱过这么小的软团子,吓得躲时砚池身后去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结果小宝宝立刻就哭了。 表妹开玩笑,“我家宝宝可是知道谁是自己家的人,姐夫还得抓紧时间转正。” 这种接地气的生活,时砚池从没感受过,不过这人适应得特别快,马上动作麻利地给长辈们递菜单,又用热水给夏星晓涮碗筷,默默传递“她家庭地位最高”的讯息。 夏星晓捋了一下脸颊的碎发,黑皮筋就马上落在掌心。 她挑眉,“你怎么随身带这个?” “因为你到处丢。” 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耽搁,时砚池话锋一转,“你想吃什么?” 扫一眼菜单上煲汤那几页,她指腹飞快地越了过去,这段日子的补汤喝得她想吐,就随便选了几道推荐菜。 看他合上菜单递给服务生的动作,夏星星突然就意识到,他们两人的饮食习惯以前是很不一样的,时砚池喜欢吃生食,爱喝煲汤,无辣不欢,主打一个养生又废命;而她喜欢清单饮食,海鲜只吃熟的,但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向来都是以她的口味为主。 他似乎一直是这样,习惯她、顺应她、拥抱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她。 夏星晓点的肠粉很快上来,时砚池替她夹一筷子还不忘提醒“小心烫”,亲戚们都被这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式的保姆级照顾彻底震撼,只有汪静见怪不怪地提醒,“小池,你累了一天了好好吃饭,夏星晓长手了,让她自己吃。” “没关系的,阿姨。” 有人打圆场,“星晓的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问话的是夏星晓舅舅,之前因为舅妈介绍谢南州给她带来大难,他们夫妻差点闹到离婚,眼下也能看出来,两人气氛还僵着。 “嗯……”时砚池斟酌着回答,“算是自由职业吧。” “咳咳咳”,夏星晓被肠粉呛到,带着体温的大掌兜头而下,他马上在她背脊上顺气,一旁的大伯母嗖嗖嗖地抽纸巾递过来,还不忘提醒,“慢点吃。” 自由职业? MUSE总裁,确实挺自由的…… 小表妹抿唇憋笑,汪静拾起话,客套地补充,“也没什么,就是自己做点小生意。” 时砚池点头附和,夏星晓沉默,她隐约有个猜想,汪静像是在刻意营造两人家世差距并不大的错觉。 其实这个真的没必要。 遇到时砚池之后,她也曾羡慕过门当户对的爱情,有的人真的一出生就站在了别人穷极一生都抵达不了的终点,时砚池发小圈里的好多女生,不但美丽大方自信优雅,而且散发着优渥家庭和顶级教育熏陶出来的独特魅力,她甚至觉得自己要是男人,都会喜欢她们的。 可时砚池偏偏吊她这棵树上了,她曾经问他:为什么是她? 时砚池说:因为是她,他才是他。 夏星晓…… 这个答案跟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有什么区别,她立刻放弃了刨根问底的念头,干脆把一切归咎为自己的魅力。 可是现在已经是5G时代了,时砚池又是常年霸屏网络和电视的财经人物,这么掩耳盗铃的扯谎真的没必要,她顺了口气刚想反驳,立刻被汪静一个眼神杀退。 汪静阴恻恻地提醒,“饭都吃不明白的人,最好少说话。” 好吧,以她被禁言为前提的表彰大会就此开始了。 “星晓是我们家里最优秀的孩子,国内TOP3大学毕业,工作也特别体面,小池你得好好珍惜。” “可不,每天采访那么企业家,你得有点危机感。” “要不是这么多年一直醉心事业,你可没这个机会……” 夸得她双颊冒火只能灌凉茶降温,一顿饭变成了亲戚的三百六十度催婚局,倒是深得时砚池的心。 空隙中,夏星晓抠他手心,“开心死了吧?” 他不答,反抓住那只作乱的小手,继续面不改色地扮演恭顺晚辈。 饭吃到一半,夏星晓要去卫生间,时砚池立刻贴着她跟了出来,她实在忍无可忍,“你有分离焦虑症?” “我怕你走丢了?” “我是三岁吗?” 夏星晓杏眸微瞪,“你不是最想被催婚吗?” 他终于叹气,“我想被催婚,但是不想被催生。” 懂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嘴,饶是时砚池再有能力也招架不住。 因为是周末,后半场变成了劝酒局,时砚池来者不拒,很快染上了醉意,最后喝得不省人事,只能到新房里休息。 说是新房,其实也是二手房,只是房龄短一些,面积大一点,一百二十平的三室两厅,很舒适的户型。 整个房子的装修采用现代风格,并不豪华,虽然是时砚池付钱,但每一样家具家电都是汪静精打细算选的,主打高性价比。 她爱财,但是不贪财,有着这个年龄朴实母亲该有的美德。 午后阳光正好,薄纱窗帘透过一丝朦胧的光。 夏星晓把时砚池扶进卧室,再拿着蜂蜜水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脸上的绯红还没退,衬衫的领口松了,被子也敞在一旁。 坐在床边,她戳了戳他的脸,他眉毛马上变得皱了吧唧的,鼻息下出气也变得灼热。 明明是千杯不醉的人,今天喝得特别实诚,她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最后在额头落下一吻。 * 夏星晓的房间、夏星晓的床上,夏星晓的味道里,时砚池做了个冗长无比的梦。 第一次见到夏星晓,是高三开学那天。 九月的风带着秋意的凉,吹散了夏天残留的燥热。 她站在讲台前自我介绍,皮肤莹白如玉,眼睛明澈似水,鼻子小巧精致,看起来是个萌妹。 海城高中每年都要按全校排名重新分班,四十名为一班,一共十六个班。夏星晓之前物理不太行,高三才终于考到了一班,也是全校教育资源、师资配备最好的班级。 老师安排夏星晓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跟班长同桌,男生们一阵起哄,班长把抄好的课表递过去的时候,耳朵都红了。 下午自习课,夏星晓回头给他分薯片,时砚池沉沉地笑了声,然后摆摆手拒绝了。 当时的感觉是,这姑娘反差挺大的,明明一幅乖宝宝的样子,做事还挺离经叛道的。奥赛班都在争分夺秒地学校,而她在偷吃零食。 他懒散地从书桌里拿出了一瓶胡萝卜汁,掀起眼皮问她,“要喝吗?” 胡萝卜汁是何韵给他准备的,高三生用眼过度,需要补充叶黄素。 夏星晓打了个激灵,转头的动作特别快,声音闲闲地还是飘进了他耳朵。 “胡萝卜汁?兔子都不喝。” 第一次被人嫌弃的感觉很陌生,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他慢慢拧开瓶盖,就听见她压低音量提醒前后左右,“薯片不要同时吃,容易引起共振。” “咳咳”胡萝卜汁喷了一地,他狂咳不止。 夏星晓一脸同情地回头递纸巾,长疏一口气,“放过自己吧,这真的不是人类该喝的……” 那时候时砚池有种觉悟,高三,好像没那么枯燥了。 黑板上变换着倒计时的数字,班主任每天给大家打着鸡血:“熬得住就出众,熬不住就出局;你背不下的书,总有人能背下来,那么你想去的学校也只能别人去了,你想过的人生也只能别人过了。” 语文课例行的课前演讲也是如此,人人都在分享毒鸡汤,今天轮到夏星晓开场。 她在黑板上寥寥数笔,画下了一个不明生物,“这是一道抢答题。” 教室内哄堂大笑,气氛难得轻松,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抢答。 “哥斯拉。” “奥特曼。” “奔波儿霸。” 各种答案,脑洞大开。 “错。”小姑娘故作高深地眨眨眼,马尾甩得俏皮可爱,“这是语文老师口中的美人鱼,上半身是鱼,下半身是人的生物。” 语文老师也记得自己当时的语病,跟着大家一起笑。 时砚池放下拆到一半的车模,双肘支在课桌上,饶有兴趣地抬眼看。 “哪个老师身体最差?”夏星晓双手一摊。 “班主任?” “生物老师?” 她嘴角一撇,表情特别嫌弃,“是体育老师。” “我压根儿没见过他几次,只能从别的老师口中听到他又病了的消息,然后其他老师就会非常好心地帮他上课。” 她合上手边的小本子,毫不留情地戳穿,“明明是搞体育的,身体却那么差。” 众人爆笑,椅子倒了好几个。 那时候才知道,她每天拿个小本子,原来记录的都是老师的段子和糗事。 时砚池单手握拳抵在嘴角,态度还是漫不经心,却掩不住翘起的嘴角。 又过了几天,学校组织抽血,大家分成三组,时砚池排中间那队,正好在夏星晓后面。 眼前瑟瑟发抖的背影,他莫名觉得好笑。 刚想逗逗她,就看见夏星晓闭着眼睛,脸色惨白,牙齿打颤。 这么害怕吗? 轮到她抽血时,他第一次看到了现实版的缩头乌龟,耷拉着脑袋,脚像踩在沥青上,慢吞吞地挪到座位上,赴死般地卷起袖子,伸出雪白的藕臂。 可能是没吃早饭,也可能是血管太细,时砚池眼睁睁看着护士把针扎进她胳膊里的时候,左戳右戳就是扎不进血管。 护士又拍了拍她的胳膊,让她把手张开再握拳,反复三次。可调整了好几次角度,就是没有血液进入到采集管里。 护士让她换另一条胳膊的时候,夏星晓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憋着不敢大声哭,肩膀一抖一抖的。 那一瞬,时砚池涌上股陌生的情绪,来不及思考,他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湿漉漉的,睫毛轻颤,手心痒,心也有点痒。 最后,夏星晓两只胳膊双双负伤,不能用棉签按着止血,只能两手蜷在胸前,眼泪都没得擦。 有点炸毛,像斗败了的鸡仔。 时砚池回头一看,他们这排抽血队伍撤得干干净净,所有人自发地并入左右两排,显然大家对中间护士的专业度产生深深质疑。 护士无奈地看着他,“你是走是留?” …… 那天晚上放学之后,时砚池坐上家里来接的车,身边是熙熙攘攘步行回家的同学,他放下车窗,看到那个扎着马尾的可爱少女。 原来每天放学她是跟班长一起结伴回家的。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悄悄回头,第一次觉得学校的夕阳很美。 十八岁的少年,感情来得纯粹,喜欢就轰轰烈烈,摘星也义无反顾。 时家的保姆跟何韵反馈,最近家里水果和牛奶的采购都加倍了,因为时砚池每天要带很多到学校,而且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说是要在学校上晚自习。 这就是时砚池的追求方式,他从来不搞暗恋那套,带吃食、陪自习、送回家,表现得还挺明显。 就连班长都察觉到了,最近放学也不跟夏星晓同行了,还挺识相。 可夏星晓好像什么也没察觉到,现在还咋咋呼呼跟他分享最近看的综艺,“关闭弹幕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就像个无情的灭霸,手指那么轻轻一弹,就干掉了所有键盘侠。哈哈哈,我终于知道你们男生为什么喜欢漫威,真的蛮爽的。” 时砚池:我现在就想灭了你。 又过了好几天,时砚池准备干脆打直球算了,结果夏星晓扭扭捏捏地来找他了。 她回头小声说:“时砚池,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他桃花眼一挑,薄唇漾出令人目眩的痞笑。 “干嘛呀?”他拖着慵懒的尾音。 夏星晓已经自发地走出了教室,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等他。 他懒洋洋地起身,顶着一片暧昧的目光,跟了上去。 终于发现我喜欢你了。 终于要跟我告白了。 这该死的爱情马上就要双向奔赴了。 时砚池走得漫不经心,一路上已经快把恋爱结婚生子的偶像剧上演完了。 夏星晓抬头,有点难以启齿的模样,“时砚池,你头能不能低一点?” 他心脏猛地停了一拍,强忍着面色不变,耳朵却红了,这姑娘怎么胆子这么大,今天就要失去初吻了吗? 时间似乎一瞬间停滞了,空气变得燥热。 夏星晓说话之前,还警惕地左看右看,勾了勾手指,对着他的耳朵用气音说:“你是不是在女厕所偷喝胡萝卜汁?” 痒,浑身都痒的要命。 当他反应过来夏星晓说了什么之后,那种眩晕般的感觉瞬间从身体抽离。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因为过热而失去了听力,“什么?” 夏星晓一副抓包他的模样,“喝完记得把瓶子扔了,毁尸灭迹懂不懂?” 他心里有一团野火,好像在远方,又好像在那双乌黑的眼眸里。 旧日愿 海城高中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后, 班主任夹着试卷走进教室,所有人静默一片。 因为是第一次月考,为了激起大家斗志, 学校有技巧地选择了难题,教室里哀嚎一片。 “去年的高考也没这么难吧?” “我明天估计得请假了, 今晚必挨揍。” “我作文没跑题啊,怎么分数这么低。” 时砚池看看自己的试卷, 这次考试数学和物理都有点难,物理扣了3分, 最后一题的中间步骤没写全。数学考得一般,135分, 语文最差, 119。 他眯了一眼夏星晓,她正盯着那个物理卷上的68在发呆。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 “好好想一想, 自己的成绩到底是运气, 还是努力。如果是运气,我希望你开始努力了。如果是努力, 我希望你继续努力, 因为分数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努力的人。” 接下来的气氛很压抑,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写字的沙沙声。 六点一到, 时砚池就出了教室,他在车上换了衣服, 潮牌的白色T恤搭配黑色休闲裤, 慵懒低调。 今天是发小十八岁的成人礼,为了迁就他的时间,就约在了学校附近的KTV。 他一到场, 卫誉就迎了上来,直接勾肩搭背,“就等你了,大学霸。” “你爹又陪你大了一岁。”时砚池把礼物扔给他。 “靠靠靠!”朋友们一阵惊呼。 宇铂的大爆炸刺青款,市场价四十万左右,重点是难买。 “池哥牛逼!” 卫誉在一阵啧啧声中迫不及待地把表戴上了,“你不是我爹,你是我祖宗。” 说完还努嘴,要强吻时砚池,“我的真爱。” 时砚池推开他的头,语带嫌弃,“滚,初吻留给别人,我无福消受。” 一阵暧昧的起哄声响起。 “初吻,誉哥不会这么纯情吧?” “说不定刚出生就送出去了。” 这个KTV非常适合聚会,唱歌、蹦迪、吃饭、喝酒都可以,还有个大大的阳台可以看夜景。包间还给这群有钱的少爷和小姐们配备了专属的DJ,不过没敢给他们烈酒,现场还有没成年的,就安排了低度数的果酒。 今天来的女生也不少,有一个圈子的,更多的是家境普通的漂亮女孩,她们虽然不懂表,但看这帮少爷们激动的样子,也知道时砚池送的表价值不菲。 再看看坐在沙发里的人,又痞又帅,不少女孩上前搭讪,他刷着手机爱搭不理,遇到有趣的话题,也接话,就是不热络。 不过谁也没有要到他的手机号码。 PARTY已经进行到奶油大战环节,三层的大蛋糕,足够这群人发疯。 时砚池多少有点洁癖,直接躲了出去,跑到KTV的大门口吹风。 夜空中,月亮昏晕。 路灯下有三三两两晃动的影子,耳边是海城高中晚归学生的谈笑声。 时砚池老远就看见了夏星晓,她背个书包站在天桥下,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看见她下一个动作是从书包里掏出零钱,蹲身放进乞丐的碗里。 这个乞讨者胳膊和小腿的衣服都空荡荡,是一个没有四肢的残疾人,每天在天桥下固定位置乞讨。 时砚池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没有什么慈悲心的,看着夏星晓面露不忍,他内心却很平静。 这种一看就是职业乞讨者,没手没脚的怎么来的天桥。 他淡淡地看夏星晓施舍,不制止,也没有加以援手。 几秒后,夏星晓起身,然后逆着风走进旁边的一家便利店,从灯火通明的店里再出来的时候,关东煮的香气飘了过来。 热气顺着密密麻麻的竹签向上蒸腾,氤氲到眼前的时候,她下台阶踉跄了一下,接着就是声痛呼。 关公煮的汤汁液面晃动了两下后,她换了只手拿。 “夏星晓。” 时砚池从马路对面奔过来,一手接过圆纸杯,另一手扯过她被烫的手,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烫到哪里了?” 指腹红红的,手背也红了一大片,心尖几不可闻地疼了一下。 夏星晓双颊和耳根都红了,她撇开脸,扯回手别到身后去,“一点点,不碍事。” 感受纸杯的温度后,他松了口气,视线再扫过去的时候觉得新鲜又好笑。 心随意动地顺了一下她的头发,他故意使坏,“你羞什么?” 热气快要烧进脑子里了,夏星晓气呼呼地反驳,“谁羞了,我是被烫的。” “哦”,他胸腔震荡了几下,腔调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把关东煮还给我”,她一幅被欺负得跟他没话说的样子,伸手去抢纸杯。 时砚池手肘懒懒地举高,垂眼看她,“都被烫到了,还这么贪吃?” “才不是我要吃……” “嗯?” 夏星晓抬起头,脖颈露出完美的弧线,看着他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时砚池,你有时间吗?” ……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重回三分钟前,时砚池一定会回她三个字:没时间。 夜里十点的天桥下,晚风在两人之间飘着,衣摆被吹得倏倏作响,领子和头发都在风里扬。 两片阴影兜头而下,挡住了乞讨者头顶的路灯,他的视线拾上来。 “你还没吃饭吧?” 夏星晓站在风口,折身扯了扯他的袖子,“我刚刚想到,他要钱也没有用,还是没办法解决吃饭问题。” 时砚池笔直地僵在原地,胳膊僵着,腿也僵着,哪哪都僵,他捏捏眉心:心好累。 见他半天没有动作,夏星晓啧一声,再次提醒,“愣着干什么,快点喂他吃呀。” 他艰难地措辞,企图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让她打消念头,“夏星晓,帮人也不必帮到这个份上吧,他每天都能来,证明他每天都没有饿肚子……” “你有什么心理包袱吗?”她打量四周,声音往下走。 “没有。” 他咬着牙蹲身,然后看着同样一脸铁青的乞丐吃下那小杯关东煮。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说,完成了一次神交。 时砚池:快点吃。 乞讨者:能不能只给钱? 初秋的长空,繁星在头顶闪烁。 夏星晓也蹲了下来,身子比他矮了一大截,她双手撑起脸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幅“岁月静好”,透亮的琥珀色眸子澄澈温柔。 “我发现你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 …… 后来他跟一群朋友出去吃饭,在商业中心的天桥底下,又看到了那个乞丐。 他往碗里扔了一千块块钱,跟乞丐说:“别让她在别的地方看见你。” 朋友们没听见他说话,都以为他在做好事,还好一顿打趣,说他临时抱佛脚,高考前在积德行善。 时砚池笑笑也没解释。 没想到那年圣诞节的晚上,他带着夏星晓去看烟花的时候,又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乞丐。 他挡了好几次,还是被她看到了。 “生气吗?”他莫名有点心慌。 “你说那个乞丐?” 夏星晓反倒脸色如常,明净的眸子里淌着光,“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看向远处的漫天花火,“我只是帮了一个饿肚子的人,别的我没想那么多。” 忽然一束烟花在空中绽放,时砚池恍然抬头,那是一场他有生以来见过最美的花火,灿烂到连脉搏都与之同频,他在人群中注视夏星晓,她和光融为一体,虚虚幻幻。 人潮往前涌,一切都是流动的,可他们两个,却是静止的。 那一刻,他有了这生最想守护的人。 * 窗外风声呼呼,橘色的夕阳照进来。 轻手轻脚地拧开门锁,夏星晓趿着毛绒拖鞋进卧室,她刚才是在另一间卧室休息的,她和时砚池还没结婚,肯定不能在汪静眼皮底下睡同一间房。 床上是空的,被子已经叠好了,转头就看见时砚池坐在她的小书桌前,正循声回头看她。 “你醒了?头疼吗?” “你把房门锁上。” 他身影浸在夕阳里,表情如山间薄雾,看不分明。 “你要,干什么?”夏星晓结巴了一下,身子缩回去睨一眼厨房方向,汪静正在做晚饭。 他没回话,只朝她伸出手。 察觉到他的情绪,她鬼使神差般地锁上房门,手刚刚搭过去,眼前就跌宕了一下,下一秒人已经反坐在他腿上。 “你怎么了?”双手挂在他的脖颈上,她轻声问。 时砚池没回话,只收拢手臂把人箍筋,弓身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 下意识地调转视线,就扫到桌面上的一沓稿纸,最上面那张上只有半页字,开头就是时砚池的名字。 终于找到症结,她两手捂他眼睛,心尖一悸,“你干嘛乱翻我的东西?” 被人抓包莫名有种羞耻感,她气呼呼地戳他胸口,“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懂不懂?” 抓着她的小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一贯磁性的嗓音微微沙哑,“信是写给我的,为什么我不能看?” 夏星晓喉间一堵,莫名有些词穷。 “你收到了才可以看,没收到的就是我的隐私……” 时砚池半垂着视线,下巴抵着她的发旋,“你什么时候给我寄信了,为什么我没有收到过?” 像是被勾起了很多回忆,她心里突然就起了涟漪,眼睛也有些发酸。 “我寄出去了,可是我没有你的地址,我寄了好多好多,你一封都没有回给我……” 胸口渐渐有了湿意,时砚池揉着她的背脊,低哄的声音近在咫尺,“你慢慢说,寄到哪了?” “一个你永远也收不到的地方……” 情绪在这一瞬崩溃,眼泪不受控地掉下来,她想开口,却又不知道从哪说起,最后埋在他怀里好久,才慢慢平复。 “你答应过我,有事一定跟我说。” 时砚池勾起她的下巴,她闪躲着不跟他对视,被人捏住后颈才不得已地抬眸,最后实在受不了那凝着爱意的视线了,终于嗫喏地开口。 “你还记得高三那会,语文老师说过一段关于书信的话吗?”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认真听过语文课,后面保送了海大,就更没必要听课了。 于是毫无原则地道歉,“对不起,我忘了。” 夏星晓也没指望他能想起来,眼睛盯着某个虚无的点,自顾自地开口,“她说手写信是这个时代最浪漫的奢侈品,如果有一天你想寄出一封信,但是又没有地址,那就寄到上海市南汇区文院街,因为那里的邮编是201314……” 真的很浪漫,却又很寂寥。 她该是多么无助才会把信寄到这样一个无人签收的地方,那支从旧时光里射来的箭正中心脏,他一阵阵地抽痛。 遗憾吗?两人错过的六年时光里,他好像有太多太多的遗憾了。 心里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反反复复,当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他毫不迟疑地拾起桌上手机,按下一个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声音有种哽滞的哑。 “帮我订一张去上海的机票。” 何煜反应特别迅速,没有一点迟疑,“好的,您要什么时间的航班?我来安排行程。” “最近的航……” “班”字还没出口,他的嘴就被一手小手捂住了,手机还在通话中,夏星晓微微摇头,替他挂了电话。 时砚池扯下她的手,视线直白地看着她,带着点执拗,“那是我的信,我必须拿回来。” 她仰着头,哭红的眼角袒露在时砚池的视线里,“我不想再有遗憾了,过年放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去。” 时间过了好久,他才闷声回了句,“好”。 两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地抱了好久。 “时砚池”,她赖在他怀里,软软地喊他。 “嗯?” “我现在又心情不好了……” 他吻住她的头发,“怎么才能好呢,你跟老公讲。” “医生说我这个情绪问题,只有摸到双开门的腹肌才会好起来。” 夕阳褪下了,房间里是暗的,空气里弥散着她特有的香气。 看着怀里撒娇的人,时砚池发出一声轻笑,“宝宝,你自己来摸。” 他靠着椅背上,掀起上衣一角,再抓起一只微凉的小手覆上去,气音贴在她耳边,“看看,满意吗?” 胸口的脑袋慢慢抬头,露出一张脂粉未涂的白皙小脸,她的手被他牵引着,一寸一寸地移动着。 几秒后,她眼神发亮,“你什么时候练的?” “是谁眼馋别的男人?”他很戳人心地回。 时砚池眯起眼,“我要让你知道谁才是男模排行TOP1。” 这个梗算是过不去了。 “你这人怎么攀比心这么强?” 她挂在他身上故意点火,开始上下其手乱摸,“那我看看你别的地方能不能和男模比?” “宝宝,你别招我。” 在丈母娘家,有些事儿能做,有些事儿不能做,这个分寸他还是会拿捏的。 偏偏那张小嘴一开口就要气死人,“这么撩你,你都没有反应,是不是年纪大了,啊~” 红唇被人一秒堵住,世界终于安静了,只有暧昧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从元气满满到奄奄一息到底需要多久,夏星晓不清楚,她只知道要不是汪静中途敲门喊吃饭,这把火就要烧到床上了。 时砚池忽略了她中途的服软和求饶,附在她耳边格外欠揍地说,“别急,晚上回南山别墅继续。” 夏星晓脸皮要炸了,“去吃饭。” 晚饭上桌的时候,时砚池的眼眸已经一片清明,夏星晓趴在厨房门口要帮忙的时候,被汪静狠狠睨了一眼,“少添乱。” 四菜一汤,都是家常菜,夏江笑呵呵地给他递筷子,“小池,尝尝你阿姨的手艺。” 夏星晓偷偷用手肘怼他,唇瓣几不可闻地动了一下,“就盛半碗饭。” 窃窃私语只听了半句,盛到冒尖的瓷碗就平推过来,汪静把另一碗不偏不倚地推到夏星晓正中,“说什么呢?” “星星说您手艺好,让我多吃点。” 抹了蜜的话不要钱地甩出来,汪静心里高兴,偏偏嘴上不饶人,“别听她乱说,就是家常口味。” 菜上齐了,见汪静落了第一筷子,时砚池才动筷。 夏星晓见他面色如常地一口接一口,以为她妈被高端炊具加持,做饭水平提升了,夹了一筷子豆腐进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味道根本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么的——寡淡。 她吃了半碗就撂筷子,“我吃饱了。” 汪静抬眼瞪她,“才吃几口就饱了,你小鸟胃?” “晚上吃太多主食容易胖,上镜不好看。” “你那剩饭谁吃?” 说完就拿起筷子敲她手背,时砚池忙上前护着,“阿姨,我吃。” “你就惯她吧。” 时砚池放下筷子,再看向汪静和夏江的眼神特别真挚,“叔叔阿姨,我想惯星星一辈子,我妈妈和外公也都急得不得了,都盼着跟您二位见面呢。” “这样啊”,汪静趁着长音,抱臂靠在椅背上,看一眼夏江后,徐徐开口,“马上要过年了,你们家大业大肯定事情更多,要不见面就安排在年后吧。” 她接着补充,“如果你们真的确定彼此了,我觉得就不需要订婚这个环节了,到时候两家人就直接商量结婚的事吧。” 时砚池当然是一口应下。 夏星晓那时有种觉悟,自己怎么像是被出清甩卖了,还是没有售后服务的那种。 冬夜里,寒风吹过的海角巷弥散着烤红薯的香气,两人晚饭后下楼散步。 夏星晓的手被他攥着,两人的掌心在口袋里交换体温。 时砚池口周氤氲着白气,心情特别好,“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你又没娶到我,这话是不是说早了?”关于如何精准打击男朋友,她是有点天分在的。 时砚池老神在在地睨她,“你以为是什么愿望?” “难道不是娶我?” “是睡在女朋友的闺房里……” 她气急,“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无耻的愿望的?” “高三那年。” 昏暗路灯下,海角巷的风,也只剩醉人的凉意。 混血儿 热搜过后, 全台都知道夏星晓是MUSE总裁夫人的身份了。 付卫东对她愈加器重,这种态度的转变倒是跟身份无关,他在这个位置上能结识到大佬也不少, 究其原因还是拒绝中视财经橄榄枝的事儿,被付卫东误认成了对他表忠的投名状, 夏星晓也懒得解释。 当一直追求的各种机会变得唾手可得,她的内心反而很平静, 原来很多事情追求的过程才是最珍贵的,这种心境的变化也反映在主持风格上, 更添几份人生阅历和游刃有余。 夏星晓把一部分精力转移到了“时朵”上,她用多年的媒体经验给这个品牌做营销计划, 还在社交平台上挂了一个销售链接, 每天为了几单生意忙活售后服务。 南山别墅的超大落地窗就成了她的办公区,有时候大半夜不睡, 会被时砚池强制性地抓回卧室。 两人会躺在床上聊彼此的工作, 也会给她提意见。 “那个张经理是不是没有什么业绩?” 时砚池唇角上的笑意很轻地上浮了一下, “还可以,也就每个月两百多万。” 夏星晓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那他每天帮我处理二十块钱的订单?” “毕竟你是老板。” 她揉揉脸, 像是在思考, 半晌后侧头看他, “时朵的经营,会不会我不参与反而比较赚钱?” “会。”他气定神闲地补刀。 夏星晓的拳头雨点一样砸在他的胸口, 他握住一双粉拳, 放在唇边吻了吻,“你就做你自己,老公永远给你兜底。” 希望能因有趣被人喜欢, 希望能因有用而被人需要,时砚池给她的爱,却是那么多无趣且无用的细枝末节,只因为她是她。 夏星晓觉得自己完了,怎么也变得这么哲学。 她也偶尔会给MUSE的营销策略提意见,不管她说什么,时砚池都会听得很认真。 夏星晓很喜欢这种状态,做什么都有底气,但又不会依附于他,两人个都是对方灵魂的出口。 快要过年了,汪静三令五申了好几次,让她搬回海角巷住几天,说她明年要是嫁出去了,今年就是在娘家过得最后一个除夕了。 王静难得有这么感性的时刻。 时砚池却烦躁得很,他半点也不想把人送回去,一直磨蹭到了腊月二十八,才眼带幽怨地松了口。 今年过年晚,气温已经回升,昏昧的巷子里,来来往往的车灯晃过,依稀看到宾利车里有影子叠在一起。 车里的暖气烘着,夏星晓废了好大力气才攫回自己的呼吸,她双手抵在时砚池胸前,很是抗拒,“不要了,已经是第三个告别吻了……” 最后十分钟,最后五分钟,最后一分钟,这人的物理时间无限拉长,现在已经在楼下磨蹭一个小时了。 她音腔酥软,有哀求的意味,“再不上楼,我妈又要打电话来催了。” 可惜这种抵抗只能换来更强烈的反扑,时砚池一只胳膊横过来,带着她的腰按向自己,手掌还是不规矩,让她呼吸发沉的程度。 夏星晓伸手制止他的得寸进尺,简直有点苦笑不得,“我只是回家过个年而已,你要不要这样?” “我一天看不到你都难受”,时砚池的声音闷在她的颈窝,也沉重地喘着气,嗓子都哑了几分,“单身那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怎么做到那么无欲无求的? “谁让你不去找个美女谈恋爱?” 滚出的气音弄得她发痒,她开始不老实地闪躲,时砚池反而玩心大起,开始啮咬那小块肌肤,直到她连连求饶为止。 “还敢不敢乱说?” 他的掌心直接覆上她的后颈,稍一用力,唇又准确无误地印了上去。 夏星晓的唇瓣贴着他,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假惺惺地提供解决方案,“要不你去跟我妈妈聊聊?” 时砚池没回答,那双懒戾的桃花眼垂着,只用一种再次被抛弃的视线盯着她。 她假装看不见,想抽回自己的手,可他根本不松力。 夏星晓用手指戳他的腰,承诺道,“明天,我明天录完晚会就去MUSE探班,行不行?” …… 最后她终于回家了,他那灼热不舍的眼神,让她有种错觉,自己不是回家而是要去上战场。 …… 腊月二十九的上午,L省广电的一千五百平演播室,《财经快行线》节目录制今年的最后一场晚会。 到了彩排的时间,温潇潇又迟到了,一进来就看见夏星晓一席金色晚礼服,背脊秀直地站在舞台射灯下,精致明艳得不可方物,从内到外散发一种独特韵味。 她从现场导演那里拿了麦克风,一站上舞台,刺耳的讽刺就先出声,“都是总裁夫人,还需要出来工作吗?” 夏星晓斜眼睨她脚下,而后长睫一掀,嗤笑道,“你也没裹小脚呀,怎么嘴里全是封建糟粕?” 这人真的是一合作就让人抓狂,之前升起的零星好感又被扑杀。 温潇潇脸色难看,她和徐行一直是财经频道的一哥一姐,大型晚会都是两人搭档,这次付卫东却安排夏星晓和徐行搭档,让她和另一个男主持搭档,美其名曰新搭档新气象,简直是糊弄鬼呢。 她的声音硬邦邦,和娇软的长相极其不符,“你已经什么都有了,干嘛还抢我位置?” 夏星晓无语,“就一场晚会,你至于吗?” 两人短兵相接几句,又回归彩排流程。 晚会录播很顺利,L省企业家们的年度盛典,大型人脉结交现场,名片收到手软,但这种Level的颁奖,时砚池是不参加的。 夏星晓刚把礼服和高跟鞋换下来,就接到了何煜的电话,“夏主播,你录制结束了吗?” 录制结束已经临近中午,何煜一直在大门外等着,广电停车需要通行证,宾利开不进去。 “结束了,我马上出来。” 几分钟后,何煜在门口看见拎着几个袋子的夏星晓。 春节期间,除了新闻频道,保留值班记者外,其余频道的节目全部采用录播形式提前做出来了,算是媒体人难得的假期。 夏星晓身上披着笑意地走到车前,“何助理,久等了。” 录播晚会不同于直播晚会,时间不好掌控。 何煜的反应堪称感天动地,他终于接到夏星晓回去救火了,他面色不变地一手接过几个袋子,一手拉开后车门,“到了没多久,外面冷,您先上车。” 车的暖气一直开着,夏星晓坐进去,草草问了嘴,“时砚池吃午饭了吗?” “没。”何煜发动车子。 夏星晓蹙眉,“为什么?” 何煜腹诽,他哪知道为什么?从早晨开始,老板一直处于低气压状态,整个会议特别不顺利,所有人都在饿肚子硬撑。 “乙方公司给出的提案,老板不满意,现在还在开会……”何煜轻描淡写地把事情还原。 冬日阳光,暖意融融,他方向盘一拐,车子在中山路上提速。 夏星晓靠在椅背上给时砚池发条微信:【怎么没吃饭?】 一秒后,手机屏幕毫无意外地亮起,他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冒出来。 “上车了吗?” “上车了,你会议结束了?” “没有,公司高层都在里面,会议还要很久。” 夏星晓一瞬间有点宕机,“那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时砚池斜靠在会议室外的墙上,无所干扰地回:“不是你问我怎么没吃饭吗?” 夏星晓要疯了,对着手机怼,“这个消息有那么重要吗,你开会或者很忙就忽略掉它呀。” 他的声音突然带着笑意,“没事,我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他们都很理解。” 她警铃大作,“你说什么了?” “我说我没吃饭,老婆很心疼,我需要去安抚一下。” 最后,夏星晓在他的笑声中挂了电话,这人的恶趣味真的一点都没变。 Muse十九层。 会议室的落地窗毫无遮挡,大片阳光照进来,落在时砚池的肩身上,明明会议室里乌压压一片,偏他像镀着光,耀眼得不得了。 他坐在主位上,面上覆着的薄薄戾气,手机在掌心转着,看见她的那一瞬沉冷散了点,他朝她勾手。 夏星晓在总裁办公室的必经之路调转方向,被何煜请了进去。 会议室里的气氛特别的严肃,高管们集体销声如哑,乙方公司小心翼翼,MUSE的营销团队极尽挑剔,而夏星晓一迈进去就被委以重任。 时砚池饶有兴致地指了指她,对乙方团队说,“让我们公司的高级顾问说一下想法。” 高级顾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夏星晓虽然是一个不怯场的人,但是就这么乱入人家的公司会议真的好吗? 不过她没有局促,视线掠过屏幕上的PPT,就是前几天他们在家讨论过的,她按照自己的理解发表了一番高谈阔论。 整个过程,时砚池始终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 乙方负责人拿不定主意,战战兢兢地问,“时总,您觉得呢?” 时砚池好整以暇地垂眸,嗓音低冷倦懒,带着莫名的宠溺,“就听她的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夏星晓被一股热气烧到头顶,她的耳朵立马就红了。 然后就突然见了鬼,MUSE的整个营销团队突然变得毫无想法,问什么都是“听她的”。 让人无语的会议终于结束了,夏星晓用脚带上总裁办公室的门,再折身时,竖起的马尾划破空气,形成一道好看的弧。 “你干嘛让我参与会议?” 时砚池把人按到他的专属座椅上,双手撑在扶手两侧,倾身折腰,“我觉得上次在家里,你的想法比他们的好。” 他视线半垂,利落短发下是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 夏星晓最怕他用这种眼神看她,羞意会莫名上脑,她轻扯红唇含讥带俏,“我都不知道喊你什么好?” 不自觉地撒娇。 时砚池压不住上翘的唇角,“你可以喊我老公,吓死他们。” 夏星晓…… 刚才的话题就这么被冲淡,过了一会,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了,何助理说你还没吃午饭,我陪你去吃。” “还不是怪你。” 这个问题不知怎么触了逆鳞了,时砚池神色恹恹地,委屈又愤懑,“夏星晓,你气死我了。” 挺严重,他破天荒地喊了她全名。 两人视线相接,夏星晓脑袋里缓缓打出一串问号,纤长的睫毛一眨,她扯他胳膊,“我做什么了?” “没什么。” 时砚池起身,做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浑身散发着求哄的气息。 夏星晓抿唇走过去,直接坐在他怀里,学他以往的语气,“哪不开心了,跟我说说。” 一两秒的走神后,他才低低哑哑地开口,“昨晚你不在,我做了噩梦。” 语气沉静寡淡,细听下来有点阴恻恻的。 “什么梦?”夏星晓唇角的弧度完全压不下来。 时砚池眼皮浅浅抬起一层,从喉咙里挤出一抹冷笑,她才换了愿闻其详的表情。 他一发不可收拾地控诉,“我梦到你把我给你的房子和车子全都卖了,带着钱远走高飞去了国外,找了一个混血帅哥,我追过去之后,你说你爱我,但是你想生一个混血儿,你也是被逼无奈的……” 夏星晓身子麻了大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因为她快要笑死了。 “哦~”她憋住笑优哉游哉地拉了个长音。 时砚池扳过她的头,审度的目光特别犀利,“也就是说,你不但想摸男模,还想出轨生个混血儿?” 夏星晓剜了他一眼,以彼之钝攻彼之矛,“摘星星都行,生混血儿不行?” 就是这句话惹了祸。 总裁办公室房门紧闭一小时,内线被调成免打扰模式,总裁办集体提前下班。 夏星晓瘫在时砚池怀里,浑身软一滩水,瞪他的眼神微波婉转,带着事后的余韵。 时砚池受用得不得了,细碎的吻持续不断地落下,暗哑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喙。 “说,你就想跟我生宝宝……” 除夕夜 除夕那天清晨, 夏星晓是被鞭炮声吵醒的,朦朦胧胧间仿佛听到房门外有时砚池的声音。 第一直觉就是不可能,时砚池为了能和她一起过除夕想过很多方法, 可一个都不敢往汪静身上抛,他娶妻之路艰难, 万万不可再生变了。 夏星晓好不容易脱离几天晨间有氧运动,格外珍惜回笼觉, 她抱着被子翻身继续睡。 时砚池压低声音进门就看见一个睡美人。 如云的长发平铺在枕间,被子也不好好盖, 一半压在身下,丝质睡裙掀到腰间, 白皙如玉的裸背就这么毫无遮挡地撞入他的视线,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坐在床边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睡,怎么看都看不够, 粗粝的指腹不自觉地刮上蝴蝶骨上的那道肉粉色疤痕, 夏星晓哼唧了一声, 还没醒。 何韵辗转了不少人脉联系到了五台山百岁的老中医,时砚池亲自带着夏星晓飞了一趟, 把脉后开了调理的药, 上周去复诊的时候, 主治医生还惊讶于她的复原速度。 知道女孩子都爱美, 何韵又找了英国的高端私护美容院,根据她的皮肤状况专门定制了祛疤产品, 又高价收购了几个外敷秘方, 配合使用的效果还不错,身上细小疤痕已经祛除得差不多了,只剩背上和小腿两处疤痕比较明显, 因为当时的伤口确实深。 指腹又在那上面流连了几秒,时砚池捞过一旁的蚕丝被想给她盖好,就见夏星晓在床上慢慢缩成一团,脑袋在枕头上磨了两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呆呆地反应了三秒,倒是也没太意外,“你怎么来了?” 她抻了抻身子,余光从他身上掠过,时砚池一身休闲装靠在床头,衣服裤子都是她没见过的款式。 夏星晓手脚并爬跪坐在床上,警惕地看着他,“你这一身新衣服哪来的?我不在你身边,你穿得像个男妖精似的想干嘛?” 清透的阳光照进卧室,时砚池压不住上翘的嘴角,长臂一伸把人掳了过来,雪白纤细的长腿就盘在他腰间,以一种很羞耻的方式抱着她。 “来勾引你这个女施主,看看能不能跟我回家。” 夏星晓双手挂在他后颈,笑意里带着戏谑,“可以呀,只要你搞定外面那个女施主。” 这话的打击作用明显,时砚池一秒就萎了,他嗓音沉沉地答,“搞不定。” “那你来干嘛?” “你个小没良心的,除了想看看你我还能来干嘛?” “你能干的坏事可多了……”夏星晓戳穿他。 时砚池捏她腰间软肉,她怕痒,两个人闹在一起,他把她重新压回床上。 “我给你带来个惊喜。” 两人的呼吸在咫尺间互冲,熟悉的冷松香笼着她。 “什么?” “都说是惊喜,你晚点就知道了。” “哦。” “你什么态度,能不能尊重一下惊喜本人?” 时砚池嗓音倦懒,威胁的手已经顺着睡裙滑进去,在腰腹间一路点火,眼看就要登顶珠峰。 夏星晓抓住他作乱的大手,讨好道,“虽然我还不知道惊喜的具体内容,但是我已经快要热泪盈眶了,年度感动人物非你莫属,我一定要郑重地给你颁个奖状……” “啊……” 珠峰还是失守了。 “你别这样,我妈还在外面……”她背脊僵硬,娇嗔的嗓音里夹杂着紧张。 “你乖一点,我不动你。” 时砚池撑在他身上,精致的喉结在滚动,往上是冷峻的下颚线条,利落短发下是一双漆黑晦暗的眼,整个五官都浸润在薄薄晨光了。 这个混蛋真的好帅,让人心动得不得了。 两人的视线在幽静的卧室里黏在一起,夏星晓实在受不了近距离的长久对视了,她率先移开眼神,可又觉得不甘心,凭什么被他看一眼就心慌成这样,她突然吻上那方喉结,潮湿的那小块皮肤抖了一下,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时砚池的警告。 “我错了。” 可惜已经晚了。 密不透风的吻还是落了下来,他吻得又深又重,直到她舌根发麻、手脚瘫软,时砚池才结束这个吻。 不过他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粗重的呼吸喷在她颈窝,他声音闷闷的,“这个年快点过完吧。” 房门这一刻被敲响,汪静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我们家的大公主起床了吗?” 夏星晓条件反射地答,“起来了。” “出来吃早饭。” “好。” 他还撑在她身上,两人的下半身毫无缝隙地贴着,他们都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笑意。 最后,时砚池在她房间里缓了五分钟,才出去穿上外套走了。 再不走就真成上门女婿了。 新房子的第一个春节,汪静很重视,三个人准备了十菜一汤,寓意十全十美。 今晚的蒜蓉夏怡贝格外鲜美,手掌大小的个儿头,粉丝吸足了汤汁,夏星晓吃了一个就感觉胃里已经半饱,她喝了一口起泡酒解腻。 桌上大大小小的食材都是何韵送来的,她跟时砚池不亏是母子,宠起人来都是钞能力爆表。 何韵和夏星晓自上次的撞车小插曲后,像是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壁垒,两人建立了一种跨越年龄的闺蜜情。 南山别墅的冰箱里永远没有一丝缝隙,各种海鲜肉类水果零食就没有重样的,夏星晓提了一嘴今天吃的芒果特别甜,第二天就收到了三大箱芒果,分量足以雨露均沾到海角巷、办公室和家里。 陪时砚池回鹿鸣公馆那天,何韵亲自下厨给她,夏星晓更是凭一己之力改了他们家的祖传菜谱,新菜谱的菜色全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当夏星晓惊讶于何韵竟然用茅台当料酒之后,他们走的时候,那箱茅台酒又躺在了时砚池宾利的后备箱里,标了夏江的名字。 所以何韵真正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把人宠上天的节奏,那瞬间也就共情了高馨,怪不得她一心想嫁到这个家里,时砚池和何韵真的是人间理想。 夏星晓给汪静和夏江都倒了酒,她举起酒杯,“来来来,为新家干一杯。” 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不用四处漂泊似无根的浮萍了。 汪静也很高兴,今天一次性尝试起泡酒,她砸砸嘴回味,“还挺好喝的。” 说完一饮而尽,夏星晓和夏江都没拦住。 “这酒后劲儿大。”她提醒。 夏江笑眯眯地夹菜,给她个放心的眼神,“让你妈喝吧,她需要醉一场,彻底放松一下神经。” 汪静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于是瞪他,“给你的皮松松倒是真的。” 几人说说笑笑地吃完了年夜饭。 夏星晓向来对春晚没什么兴趣,这大概是媒体人的通病吧,平时做电视的人平日里是真的不爱看电视。 “陪我和你爸爸看会儿电视。” 汪静拍了拍身侧的沙发,她从善如流地坐了过去。 夏星晓撑着腮看汪静,“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情绪不太对劲儿。” 汪静拿遥控器调台,视线不跟她对视,“别把你那点新闻敏感性用在我身上……” 夏星晓抿唇提醒,“容我插播一条新闻,L省卫视今晚不转播中视春晚……” 汪静一个眼刀子丢过去,“我知道。” 外面时不时有烟花和鞭炮的声音,电视的音量比平时调高了三个数值。 今年中视晚会还是老面孔,那四个当家主持人出场的时候,汪静淡淡开口,“我女儿站上去一点不比她们差……” 夏星晓剥了几颗开心果,放在手心慢慢吃,“妈,你是不是对我的能力有所误解……” 她当年转专业,汪静发了好大的脾气,工作这几年,她也经常冷嘲热讽的,夏星晓没想到她妈还有这种野心。 汪静没理她,从茶几上拿起一个信封,慢悠悠地递给她,“明天下午我和你爸爸就出门旅游去了,你回南山别墅住吧。” 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她抽出信封,里面是欧洲全套的机票。 “小池给我和你爸爸定了欧洲游。” 夏星晓终于解锁时砚池上午说的“惊喜”是什么,这个阴险的家伙。 她不满地抱怨,“你们就抛下我自己去玩了?” 汪静抱着臂靠在沙发上,坚决不承认自己已经被收买,只冷冷地睨她一眼,“你家那个牛皮膏药恨不得给我和你爸送去太空旅行……” 没说完她自己都笑了,“不对,新房子过年不能空着,你让时砚池来家里陪你住几天。” 夏星晓对这种被动安排很是抗拒,她把抱枕搂在怀里,“还没结婚就让他来家里睡,你就不怕时砚池是个渣男对我骗财骗色?” “哪个渣男先把财产交出去?” 汪静似笑非笑地补充,“你的色也被人骗得差不多了吧?” 一股热气烧到头顶,夏星晓觉得耳热,她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但是偏偏无法反驳。 底气不够,声音来凑,“反正我想先谈两年恋爱再考虑结婚。” “小心让别人撬走没处哭去……” 她梗着脖子反驳,“能被撬走的那就不是真心,经不起考验。” 汪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还考验,再考验你的卵子就要过期了,国家都已经允许三胎了,章磊都生出来四个儿子了?” 被乱入的陌生人名打断了思路,夏星晓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章磊是谁?” “你妈的梦中情人。”夏江酸溜溜地插嘴。 “哦~”夏星晓抻长音,嘴型停留在字母“o”的发音状。 汪静一点没有被拆穿的心虚,她眯眼看沙发上的两父女,气场不留痕迹地杀过来。 “你们有意见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销声。 汪静不想看见他们狼狈为奸的样子,她晃一眼墙上的挂钟,轻飘飘地给她放行,“行了,不爱看春晚,回你自己房间玩去吧。” 终于自由了,夏星晓松了口气,捧着手机和零食进了房间。 “砰”有绚丽的蓝色光点窜上天空,夜幕被炸出金色的花簇,骚动蔓延了整个海角巷,家家户户的窗户前挤满了影子。 风声盖不住烟花层层叠叠绽放的声音,老旧的小区,萧瑟的街景,都被这抹绚烂里变得夺目。 这场烧钱的烟花秀整整持续了半个小时,放得最多的就是夏星晓喜欢的蓝色烟花,她站在窗边看了好久,快结束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赶快潦草地录下一段小视频,给时砚池发了过去。 视频通话很快就打了回来,夏星晓扫了眼时间,他是掐着点看完那段小视频了。 没给他反应时间,她先发制人,“老实交代,你这个惊喜蓄谋多久了。” 欧洲游的行程可不是三两天就能搞定的,况且还要征求汪静和夏江的同意,夏星晓再次感觉到了排挤。 时砚池不回话,只是笑,背景音很吵,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看她。 “烟花好看吗?”一贯磁性的嗓音带着笑意。 “是你安排的?” 夏星晓有半秒的时间懵住了,她马上探头朝窗外看试图找人。 “别看了,我在外公家里过除夕。” 时砚池的唇角翘着,体态上吊儿郎当,身后偶尔有晃动的人影。 “想我吗?” 除夕夜的晚上,窗外还有烟花燃尽的青烟,客厅里电视机传来喜庆的音乐,时砚池在专心致志地等她的答案。 夏星晓隔着屏幕想,是痛痛快快给他想要的答案还是看他急得跳脚呢,所以答案还没出口,自己倒歪着头笑了。 “想我吗?”他又追问,语气有点变了。 不可一世的时砚池又变成了亟需安慰的娇气包,她用着这辈子最做作的声音对着话筒撒娇,“老公,外面这么冷,你知道今天刮得是什么风吗?” 时砚池伸手摸了一下鼻梁,“什么风?” “我想你想得要发疯……” 然后她就玩上瘾了,继续土味情话攻击,“你知道我为什么感冒了吗?” 他很配合,“着凉了?” “不对,因为我对你完全没有抵抗力……” 夏星晓正准备发起第三波,屏幕里突然乱入一张脸,何韵劈头夺过时砚池的手机,神情很紧张,“星星,你病了吗,大过年的不要去医院,我找家庭医生去你家。” …… 夏星晓笔直地僵硬了,她呼吸微微滞住,耳边还能听到时砚池倦懒的笑声。 她耳根一热,面上烧了起来,“阿姨,新年快乐。” “我没生病,跟阿池闹着玩的。” “啊”,何韵还有点没搞清楚状况,手机又移到了何欣怡手里,她眼睛亮晶晶地,“表嫂,新年快乐。” “欣怡,新年快乐。” 笑声萦绕在听筒里,手机在所有人手里转了一大圈,人人都对她说了新年快乐,最后屏幕里出现时砚池的时候,夏星晓脸都僵了。 “宝宝,新年快乐。” 这不是一句情话,却带着一股灼烧人心的热度,贴着她的耳畔,温柔且安定。 夏星晓的目光和他交汇,忽然就有些害羞起来,她开心的回他:“新年快乐,我很想你。” 双保险 大年初一的早晨, 空气中弥散着爆竹的气息,车轮碾过带着新冰的盘山路。 嵩山寺香火鼎盛,信众纷至沓来。 夏星晓早早就被汪静从被窝里挖出来, 八点不到的时间,已经堵在通往进山的路上。 她撑腮看前方龟速行驶的队伍, 娇软的音调里还带着困倦,“这么多人都要去上香, 佛祖过年还得加班。” 时砚池单手开车,另一手和她十指紧扣, 撂一眼导航上红色饱和的状态,“困就睡一会, 到了我喊你。” 自从上次夏星晓提过要去庙里拜拜, 他也把还愿这事儿提上了日程,之前在医院里他许了那么多愿, 各路神仙都该去拜一下的。 他原本的计划是半夜去烧头炉香, 不过被夏星晓拒绝了。 她说时砚池我们都已经这么幸运了, 把第一炉香的功德就让给更需要的人吧,况且佛祖大爱无疆, 肯定不会在意我们是第几个来的。 一段话说得冠冕堂皇, 对自己起床困难只字不提。 时砚池现在的态度就是, 只要不违背健康的原则, 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哦,对了, 还要加码不能摸男模和生混血儿。 山间的薄雾还未散尽, 香客们接踵摩肩地排队上山,如今年轻人的生活压力特别大,求神拜服也成了一种解压法式。 两人衣着素净, 踩着好走的运动鞋,在一众香客队伍里,俊男靓女的搭配,格外抢眼。 台阶陡峭,夏星晓没走几步,呼吸沉了,腿也软了,她的身体素质本就不算好,上次进医院又伤了元气,能走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时砚池右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台阶边缘,不容置喙地道“我背你上去。” 他说完就背朝她,身子一矮。 清透的阳光刺目,通顶的台阶一眼望不到头,夏星晓双手叉着腰,胸口上下起伏,波光潋滟的水眸从台阶尽头艰难地移回来,“慢慢走吧,这么高你背不上去……” “对你老公有点信心,你当我天天去健身房,就是为了摆拍的吗?” 时砚池意态轻漫地回视她,“上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身子往后一靠,两手扯过她的手臂环上他的肩,夏星晓猝不及防地趴到了他背上。 “那还有假,我可是顶级男模最大的受益者……” 时砚池在她屁股上一拍,“少撩我。” “我哪有?” 长发从耳后漏出来,划过他的脸颊,很痒,胸前的柔软贴着他,弧度明显,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时砚池身体一秒就热了,他吸口气默念三遍“色即是空”,然后迈开长腿踏上台阶。 通往主殿的千级台阶一定是佛祖给信众的第一层考验,人人都呼哧气喘地爬着,偶尔累了就到一侧休息,缓一缓再继续爬。 大概走了七八分钟的样子,时砚池的额头也沁了汗,身体的热量透过接触的衣料透出来,吐息灼热。 夏星晓用袖子给他擦汗,侧头睨他。“我重吗?” 他笑意里带着谑色,“重,重死了。” 说完,还故意伪装腿软的样子。 夏星晓勒他脖子,恶狠狠地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说。” 时砚池的笑声跟喘息声一起冒出来,他抓住她作乱的小手,开始找补,“是在我心里的地位重,特别重,重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太阳被斑驳的树影打碎,金光布满整个台阶,除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说话的人也都压低了音量,就怕惊扰了这份神圣的沉静。 大概是佛祖觉得他心不够诚,走到一半的时候给他来了个考验,身前的一个圆脸小姑娘踉踉跄跄地摔了一跤,滚了四五级台阶,最后撞到了时砚池的腿上,才刹住了继续下跌的趋势。 时砚池背着夏星晓,重心本就不稳,这会儿被人撞了一下,脚步一个踉跄,摔倒瞬间他的反应特别雷厉风行,几乎是出自本能,他歪着身子让她安全着陆后,自己才单膝跪在台阶上,发出一声闷吭。 夏星晓吓得脸都白了,忙上前去扶,可惜她的力气太小,没扶起来。 时砚池吸了口气,压下那股密密匝匝的疼,在她惊惧的目光中一咬牙自己站了起来,还不忘扯了唇角安慰她,“我没事。” 来往的香客围上来不少,圆脸姑娘摔得更惨,嘶嘶哈哈地喊着疼,上面台阶跑下来一个中年女人,因为台阶又窄又陡,她只能动作别扭地侧着脚下来。 人还没到近前,刺耳的声音就扬了过来,“跟你说了好几次,饿了吃点素食,偏要在佛祖脚下吃烤肠,你不摔跤谁摔跤?” 香客们恍然大悟,嵩山寺是释迦牟尼的道场,据说来这里朝圣的人会以任何形式见到佛祖,也会以任何形式接受他的考验。 佛祖门前吃荤,马上来了现世报。 “不是还没进寺庙大门吗?”圆脸姑娘哭丧着脸。 这下没人同情摔跤的圆脸小姑娘了,香客们都散了,再踏上一级级台阶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更加虔诚。 夏星晓才不管无关人等,她看着时砚池走路别捏的动作一急,眼泪掉下来两颗,想扯他的手,又怕他痛,声音带着哽音,“时砚池,你疼不疼呀?” “不疼”,他答得特别快。 说完就把人掳了过来,用手揩掉她眼角的湿意,扯了扯唇角,“你哭,我才疼。” 土味情话来得时间点清奇,夏星晓突然就僵住了,蓄在眼眶里的泪水,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时砚池用未着地的手牵她,“傻不傻,穿得这么厚,能有什么事儿?” 最后夏星晓死活不让他背了,两个人勾着手慢慢走了上去。 大雄宝殿瑰丽壮观,左普贤,右文殊,中间供奉着释迦牟尼佛,信众们捧着鲜花和香烛,祈愿平安幸福、心愿实现。 时砚池点燃了三支香,左右摆灭后,面对神明,双手举香到额前,眼观鼻,鼻观心,躬身敬礼。 他用左手上香,三支香插得笔直,以示寸心。 上香毕,行叩拜礼,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夏星晓不太懂礼佛的礼仪,一直跟着他做动作,依葫芦画瓢地跟着他从蒲垫上离开,转头又进了延寿堂和万佛殿。 三叩九拜也是个力气活,她拜完了三个殿就早时砚池一步出来透气,请香处的阿姨见她落单,以为她是单身,就好心提醒。 “小姑娘,观音殿可灵了,你一定要去拜拜。” 夏星晓轻眯了下眼,虚心求教,“观音殿是求什么的?” 阿姨挤眉弄眼地朝她看,“姻缘。” 大年初一来寺庙的年轻姑娘,哪个不想求个好姻缘?阿姨很会揣测人心。 夏星晓拿着六注香出来的时候,一种觉悟特别强烈:请香处的阿姨真的是个金牌销售员。 她最近投身“时朵”的网店经营,对销售的环节还是门外汉。 上次时砚池委婉提醒她,不管自己挂在平台上卖了几单产品,货款是要交给公司财务的。 夏星晓很怔惊,下意识地回了句,“我不是老板吗?” 时砚池点点头,表情讳莫如深,“一个公司只有货品不断出仓,却没有回款,你觉得这合理吗?” 也正是这件事让夏星晓全面退出了“时朵”的销售环节,她还是更擅长跟大众传播打交道,营销才是她的主战场。 “怎么又请香了?” 回忆被倦懒的男声拉回,她歪着头朝时砚池看。 “你知道嵩山寺最灵的是什么吗?” “什么?”时砚池单手插兜,斜靠在殿外的红色柱子上。 “姻缘。” “姻缘?”他蹙眉,何韵明明告诉他嵩山寺是求平安的,他心思百转千回,还不忘抓重点地回,“姻缘已经有了,我们不用拜了。” 纤长的睫毛低垂,夏星晓慢悠悠地开口,“听说有情侣进去拜了之后,回去就分手了。” 这话怎么听都刺耳,他掀了掀眼皮,视线在她身上一掠。 “什么情况?”他语气寡淡,但细听下来阴恻恻的。 夏星晓纤眉一挑,精巧的下巴抬起,“因为佛不渡孽缘。” 最后欠揍地来一句,“你怕了?” 手指一下一下地扣着柱子,敲击声不重,但特别磨人的耐心。 时砚池顿了不到三秒,落下一句沉沉的嗤笑,然后扯着她的手就跨了进去。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天选之人。” 又是一套恭敬流畅的跪拜,寺庙内香烛缭绕,烛光映照着夏星晓的容颜,一种虔诚和祥和的气氛弥漫在她的周围。 再睁眼的时候,时砚池就不见了,她找了好一会也没见到人,就一个人绑了祈愿带。 正想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的时候,时砚池跟着个灰袍僧人从侧殿出来,僧人朝她双手合十后,径直从她身边越过。 夏星晓移回视线,撂他一眼,“你干什么去了?” 时砚池显然不想多说,敷衍道,“没干什么……” 夏星晓…… 寺庙里的钟声响起,回响在山谷间,求签亭上方挂着一块木牌,来求签的人络绎不绝,两人也往捐献箱中投了香火钱。 “来都来了,要不要求支签?” 拜佛求的是心安理得,求签的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夏星晓有点发怵,“万一是不好的签呢?” 时砚池漆黑的眼眸撅住她,“万一是好的呢?” “可我之前没抽到过好的……” 家庭巨变那几年,汪静把一切都归咎于命运,因此那几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烧香拜佛,海城所有的寺庙都去过了,签也没少求,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处。 “今时不同往日”,时砚池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绕,“我的运气一直很好,你吸收了我那么多精华……” 夏星晓捂住他的嘴,半边身子都麻了。 这个混蛋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里是寺庙。 真是个男妖精。 夏星晓闭上眼睛,轻轻地抖动木签,一枚木签从签筒中滑落,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山高水长梦幻间,神龙翔舞万古传。夜半听琴惊逝去,凤求凰鸣永相连。” 大和尚凝视着签文,开始解答,“这位女士缘分天定,佳偶相随,看来是好事将近。” 她偏着头看时砚池,他抿着唇,偏偏不和她对视。 回程路上,夏星晓在打瞌睡,隐隐约约间,时砚池一直在玩她的手。 卫誉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晚上出来玩呀?” “不去。” “海上花开又新增几个项目,特别牛,带星星一起来。” 时砚池视线一斜,见夏星晓的眼皮微微颤动,有转醒的趋势,他没好气地回,“我老婆在睡觉,挂了。” 卫誉的音调里带着一股子坏劲儿,“大白天的睡什么觉,你这个禽兽,是不是昨晚把人折腾狠了。” “滚。”时砚池挫着火挂了电话,他昨晚才没吃到肉,今天初一去了庙里,肯定也是要禁欲的。 不知道为什么,去过寺庙之后,突然就对酒量对垒、烟雾缭绕的局儿格外生厌,那些交头接耳侃侃而谈的高谈阔论,还没有跟夏星晓逛一次菜市场真实。 到了海角巷楼下,车一停,夏星晓就醒了,一睁眼就看见十指紧扣的手腕上,两条红绳格外明显。 她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也信这个?” “我跟佛祖求了双保险,就是孽缘也把你锁死。” 命名权 夏星晓还是没完成汪静的嘱咐, 守在海角巷新房过年,去完嵩山寺的第二天,她就被时砚池带出去度假了。 一下飞机就被阵阵热浪侵袭, 她在时砚池的臂弯里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还有点搞不清状况。 “到了吗?” 时砚池把她的头按进怀里, 一手贴上瘦弱的蝴蝶骨,一手穿过膝弯, 微微使力就把人抱下了飞机。 “你睡你的,到了酒店喊你。” 夏星晓养病期作息调整得很健康, 一到中午就犯困,现在午睡到一半, 她迷迷糊糊还是睁不开眼睛。 下机到上车的这一小段路上, 时砚池怕毒辣的太阳刺目,还拿了条毯子给她遮光, 跟在身后的朋友们窃窃私语, 没想到两人私下是这个相处模式。 他们乘坐的是私人飞机, 整个航程六小时,到了南海附近一个叫葵桉岛的私人岛屿。 这个岛屿是云展科技的总裁左聿桉开发的, 还没有正式对外营业, MUSE的人工智能系统和云展科技有战略合作, 两人私下关系还不错。 不错的原因说出去很离谱, 他们上次聊天的时候,发现女朋友竟然同姓, 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巧合, 两人对对方多生出了一分好感。 路晓宇这个大嘴巴一听说时砚池要包机去玩,就把消息传了出去,海城的二代圈沸腾了, 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都通过九曲十八弯的人脉都找过来了。 时砚池倒是无所谓,一班顺风机而已,只一样:不准吵到他老婆。 八卦无处不在,夏星晓的名声就这么传开了,之前都在网上刷到的消息得了本人亲口认证,这下整个海城上流圈里都知道了,时砚池对现在的女朋友特别宠。 夏星晓被时砚池抱着进了度假别墅,这一觉也没睡多长,时砚池给她换丝质睡裙的时候,反倒把她折腾醒了。 她一睁眼就沦陷在了窗外的美景里。 滚烫的夏风凝视着岛上的喧嚣,潮汐在太阳的追逐下越跑越远,湛蓝的天,澄澈的海,那是任何颜料都无法还原的自然之美。 夏星晓惊呼一声光着脚丫冲出落地窗,这次时砚池没拦着,不过很有先见之明地去行李箱里拿了家用拖鞋出来。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她就跳脚冲了回来,倏地跳上他的身子,双腿盘在他腰间,嘴里哼着“好烫好烫”。 葵桉岛气温三十多度,阳台上的大理石晒了一天太阳,不烫才怪。 时砚池把人抱回床上,刮一下她的鼻梁,“看你还敢不敢不穿拖鞋?” 夏星晓不敢置信,“你刚才是故意不提醒我的?” 她一把夺过拖鞋,踩着拖鞋“哒哒哒”地去翻行李箱。 时砚池跟在身后本想哄人,可撂一眼她拿出来的东西,脸马上就黑了,“你什么时候装进行李箱的?” 夏星晓抱着比基尼不撒手,特别自然地回,“就昨晚你睡了之后,我去外面喝水,顺便就把泳衣装进来了。”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尴尬,不自然地捏了一下后颈,“来海岛度假不带泳衣,那不是太奇怪了吗?” 时砚池的视线自上而下一掠,目光沉沉,“顺便?” 他眉头紧蹙地把脸凑过去,“你的床头柜上,我给你放了四十二度的温水,你是怎么顺便去外面喝水,又顺便去了衣帽间拿泳衣的?” 他三两下从行李箱里捞出一件黑色不明物,理直气壮,“这不是泳衣吗?我给你带了三个颜色的……” 夏星晓气急了,把那块破布从他手上抢回来,再扔得远远的。 “你搞清楚,我是来玩水的,不是来潜水的!” 是什么样的脑回路,能让他给她带了三套长袖连体泳衣到海边度假? 时砚池也不恼,就静静地看着她在房间里,比基尼一套换了一套。 夏星晓最后选定了一套,歪着头问他:“好看吗?” 好看,才怪。 心口上有股急潮在暗涌,他嗓音暗哑地提醒,“你锁骨那里,好像怪怪的?” 夏星晓低头,这是一套天蓝色的比基尼,呼之欲出的雪峰藏在贝壳形状的罩杯里,肩带是白色珍珠串成的,特别适合在海边拍小美人鱼系列的照片。 “哪里?”她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儿。 时砚池煞有其事地在空中比了比,“就珍珠链条那儿。” “是这个肩带吗?” 她脚步不自觉地朝他走,还没到跟前就被股大力拉扯,天璇地转之后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时砚池的吻毫无防备地落下。 “啊。” 舌尖柔韧又极具占有欲。 夏星晓的呼吸渐渐乱了,下意识的回应,结果收到更为热辣的长吻。 浅尝辄止的吻渐渐变了味儿,从总裁办公室那次算起,时砚池四天没碰她了,一沾她的身子就有点受不住。 布料破裂的声音响起,他暴力扯坏她的比基尼,多少带了点故意的成分,肩带断裂,珍珠兵兵乓乓落了一地。 夏星晓的抵抗都是徒劳,发出的嘤咛更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也是这一刻才知道两人的体力差隔了一个太平洋,她软绵绵地推胸口的脑袋,“我的衣服坏了……” “是质量太差。” 时砚池又把下半身扯落,他早就看这套泳衣不顺眼了。 食指和拇指掐住她的下巴,他吻得更深了,声音哑得冒火,“宝宝,是你自己不长记性。” 他含住她的耳垂,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耳廓,“穿衣自由影响出门自由,我警告过你了……” 夏星晓被他折磨得浑身战栗,想躲又躲不掉,只能绵软无力地求饶,“老公,我错了……” 眼前人发丝凌乱地散落在雪白的枕间,双眸迷离,浑身上下透出诱人的红,时砚池滚烫的身体覆上去,一记沉坠的施力后,唇瓣划过她的脸颊。 “晚了。” 落地窗外的落日唤醒了橘子海,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的破碎和盈满。 夏星晓真的生气了,她背过身子不理他。 “还出去玩水吗?”两人的身体都还赤.裸地贴在一起。 玩他个大头鬼! 她不回话。 正合心意,时砚池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吻了吻她发顶,“那我们继续睡……” 夏星晓立马挣开腰间的手,从他手臂下钻了出来,藏在被子下的娇嫩肌肤就这么袒呈地撞入视线。 如酥似雪的肌肤上布满了暧昧的印记,她绯红扑颊地控诉,“我还怎么出门?” 所有的欢爱证据都在身上,还穿什么比基尼?就是普通的衣服也不一定能遮住,难道真要穿那套潜水服出门? 闷气一直持续到了餐厅,夏星晓板着脸吃完晚饭,也不理时砚池的朋友们,拿着一罐酸奶起身,临出门前还给了时砚池一个“离我远点儿”的眼神。 夕阳的余晖还未散尽,海风带着黏腻的味道,吹得人特别舒服。 昏黄的光晕中,苏岑坐在躺椅上跟她打招呼,夏星晓不太自然地拉了拉衣领。 她穿着一件圆领碎花长裙,原来是想抵御海边白天超强紫外线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你没吃晚餐?”夏星晓靠在她旁边的躺椅上,把吸管扎进酸奶。 海上有人在玩摩托艇,一道道白浪翻起后又很快归于宁静。 “我是模特,早就戒了晚饭。”苏岑说完,视线又重新失焦在海面上。 “你跟时砚池要结婚了吧。” 尾调下曳,这是一个肯定句。 夏星晓也没端着,她点点头,又把问题抛了回去,“你和卫誉呢?” 苏岑没看她,声音淡淡的,“我和他快要走不下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角明明弯着,却有着藏不住的悲凉。 她指指远处另一个小团体,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南瑾喜欢卫誉。” 今天早上上飞机的时候,夏星晓就看见南瑾了,她当时还想,三人对上会不会是修罗场?没想到南瑾落落大方地过来和所有人打了招呼,完全没有被退婚的怨怼。 她正在另一个小团体里巧笑颜兮地听别人说话,白色波西米亚镂空上衣配同款短裤,美得迷人又放肆。 一句话无端从脑中掠过:哪朵玫瑰没有荆棘,最好的报复就是美丽。 夏星晓收回打量南槿的视线,安慰道:“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四目相对,苏岑换了种语气,“说了你可能不信,女人对情敌会有一种莫名的磁场。” 夏星晓同意,她去年见高馨第一眼时也有这种觉悟。 “她不是你们之间的障碍,卫誉已经为了你跟她退婚了。” 苏岑舌苔泛苦,“背叛就是背叛,不管我有多少理由多少苦衷,他始终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我只是他短择的执念,等他从我这个坎儿上过去了,他的人生又会恢复正轨,和南瑾那样的女人结婚。” 她的话就像掉进了海里一样,夏星晓沉默着,没给她任何回应。 你永远都不能真正地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着他穿过的鞋子走他走过路,她感谢时间把自己变成了钝感力很强的人,过去的时光里她也曾焦虑迷茫,也曾经忧虑过未来…… 但是现在,她有时砚池了,她有了交换鞋子的人。 手机铃声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苏岑挂了电话起身,“我要进去了,你呢?” “我再坐一会。” 苏岑点点头,迎着海风进了餐厅,一进去就发现里面的气场不对,她暗暗看向卫誉。 卫誉刚吃完饭,正拿纸巾擦嘴,不疾不徐地回,“阿池年后要准备婚礼,现在正无差别地鄙视单身人士。” 路晓宇的表情管理已经失控,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是不是在炫耀?” 时砚池浑身倦懒地靠在椅背上,光坐在那儿,就有种无端的嘲讽气势,他淡淡地嗤了一声,“单身狗没有发言权。” 男人之间的聊天就是这副德行。 卫誉掳过桌上的打火机,给他递了根儿烟,时砚池没接。 “戒了。” 卫誉擎着手里的烟,嗓音里透着无可奈何,“要不要这么不合群?” “星星之前摔下来得了气胸,闻不了烟味儿。”他眼底漆黑一片,攒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周围人集体噤声,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指尖夹着烟的几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把不痛快写在脸上,“你们几个,一会抽完烟都出去吹吹风……” 路晓宇下意识地把烟掐了,正想表个态,就看见夏星晓蹲在沙滩上,跟一个眼生的姑娘说话,他手往那一指,不着边际地问了句,“那是谁?” …… 不想被刚才苏岑沉闷的情绪拖着,夏星晓去海边踩沙子玩,碰到了一个正在捡海星的小姑娘。 海水退潮了,海边到处都是海星和贝壳,她的裤子挽到膝盖上,手里拎着个绿色的小桶,正把这些战利品一个一个地装进去。 夏星晓提醒她,“你闻闻自己的手,是臭的。” 小姑娘睫毛短促地扑扇了几下,听话地把指腹凑近鼻翼,白皙无暇的小脸立马皱成一团,“怎么会这样?” 夏星晓也蹲下,撑着腮看她,“你要是喜欢,可以做成标本,那样就没有味道了。” 小姑娘点头,她的眼睛灿若繁星,浅浅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梨涡。 “我叫夏葵,谢谢你的提醒。” 夏星晓用手指自己,“好巧,我叫夏星晓。” “你捡这个做什么?” 夏葵低头笑,“我家最近在装修,我想节省一点,自己做个海洋景观带……” “你这个创意非常好”,夏星晓为了证实自己的观点,也开始陪着她一起捡贝壳,两人有商有量地选品,把小桶都装满了,正准备回酒店前台再拿一套工具过来时,头顶漏下几片阴影。 “你们在做什么?” 晚上八点的海风里,银河的倒影照在海面上,海浪的涌动声响在耳侧,有两个外国帅哥过来搭讪。 应该是时砚池圈里朋友的朋友带来的外国男模。 他们只穿了条色彩艳丽的沙滩裤,好身材一览无遗,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指指另一头的沙滩椅,“可以请你们喝杯酒吗?” 夏葵的脸倏地就红了,她摆手拒绝,夏星晓撂一眼餐厅方向,时砚池已经起身了。 “不用了,我们准备回房间了。”夏葵拎起小桶起身,蹲得太久腿有点麻,直起身子的瞬间就有些踉跄。 外国帅哥礼貌地想伸手去扶,夏葵下意识地躲开,结果踩到了脚下的贝壳,她没穿鞋子,有血流了出来。 夏星晓捂着嘴想要去扶,可有人比她动作更快,夏葵被人腾空抱起。 男人一身潮酷打扮,抿紧的嘴唇拉成一条直线,面上覆着薄薄的戾气,浑身都是掩不住的燥意和怒火。 “滚。” 外国帅哥无心之失惹了祸,道歉之后,退得赶紧利落。 他的气场迫人,夏星晓下意识地攥了攥裙摆,“房间里有药箱,我去拿。” “不用了。”男人抱着夏葵走了,交错而过的时候,和时砚池点了点头。 “没事吧?” 见夏星晓眉目滞着,时砚池往她腰上一勾,把人拽到身前来。 她往他胸口一靠,被那股熟悉的冷松香密不透风的包着,心脏就像泡在温泉水里,有着浓浓的安全感。 她嘟着嘴抱怨,“那人是谁,看起来这么凶,会不会揍夏葵?” 短暂的捡贝壳时间,她和夏葵已经收获了一段友谊。 “左聿桉,这个葵桉岛就是女朋友的。” 夏星晓满脸不可置信,“夏葵是这个岛的主人?” 那捡贝壳装修房子岂不是他们PLAY中的一环,她还以为夏葵经济困难,需要省钱才来海边捡装修材料。 终究是她错付了。 视线从她白皙颈肩上若隐若现的绯红印记上移开,时砚池凉凉地看她,“你先管好自己吧。” 夏星晓在他怀里抬额,“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句话你听过吗?” 想到这人下午在床上的兴师问罪,她伸出三根手指悬在耳侧,“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干……” 时砚池把她的小手抓进掌心,视线在她脸上锁牢,“没跟那两个外国男模说话?” 夏星晓太阳穴突突突直跳,外国和男模这两项都是违禁词,她脚下有些发软。 于是斩钉截铁地答:“绝对没有。” 过了几秒,她反应过来,“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是。”他大大方方地承认。 这人以前一直不可一世,对她身边的追求者向来无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这样患得患失。 或许该给自己的男朋友一点安全感。 她抱着时砚池的胳膊,眼里缀星一样,“生混血儿宝宝的事情,我最近想了一下。” 时砚池从喉咙里挤出一抹冷笑,她还真是什么都敢想。 夏星晓还不知道自己就快扫到台风尾了,她眼神真诚,“我觉得嫁给你,还生个混血儿的话,对你太不礼貌了……” 这是礼不礼貌的问题吗? 她还没说完,嘴唇就被人猝不及防地强势吻住。 这张红唇还是只适合用来接吻。 …… 脚下踩着细软的沙粒,时砚池牵着她在海边散步,身后是两串并排的脚印。 夏星晓手里提着平底鞋,迎着风感慨,“左总真浪漫,葵桉岛就是用两人的名字命名的。” 时砚池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莫名被人扣了一顶不浪漫的帽子,他忍俊不禁,“羡慕?” 夏星晓给他打差评,“羡慕这两个字,我都说腻了。” 想想时砚池,除了房子车子珠宝财产之外,好像也没给过她什么了? 她忘了,现在自己拥有的已经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了,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是个连命名权都没有的小可怜。 时砚池朝她额头轻轻一叩,长长叹一口气,“有些事情你真的是一辈子也想不明白……” “你就没想过MUSE的3X系列到底是什么的缩写吗?” 起床气 海城早春, 在温煦的阳光下悄无声息地来了。 年后就是两家的会面,夏星晓起初还有点紧张,毕竟之前汪静和何韵的交锋并不愉快, 她有点担心再次谈崩。 结果时砚池和何韵到海角巷的时候,一见面就给足了汪静和夏江面子, 五位数起步的烟酒茶,还有后备箱里塞得满满的名贵礼盒, 饶是汪静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砸得有点晕。 何韵是和时砚池的两个舅妈一起来的, 全程一点架子都没有,三个人特别热络地喝着夏星晓家几十块钱的的茶叶, 当着夏江和汪静的面对夏星晓大肆夸赞, 夸张到让她汗颜的程度。 按照上门提亲的礼数,这顿饭应该是夏星晓家请客的, 但是餐厅这样的小事, 时砚池是定然要为丈母娘分忧的, 他一早就约了家典雅的私房菜馆,所有菜品全都是按照汪静和夏江喜好定制的, 他把自己身份摆得特别清楚, 整个饭局都是以夏家为尊的。 饭桌上, 以何韵为首, 两个舅妈为辅的甜言蜜语更是一句接着一句。 “我们全家都特别喜欢星星。” “星星真是又漂亮,又大方……” “小池能遇到星星简直是太幸运了, 要不他这个狗脾气估计要孤独终老了。” 时砚池, 一个常年霸屏财经和娱乐榜首,是万千女人心中的“国民老公”的人,在这里成了人嫌狗不理的滞销货。他倒也不在意, 对所有污名化指控照单全收,一直笑着给大家添茶。 两家人从诗词歌赋练到人生哲学,茶水都上了六壶,愣是没人敢提这次见面的主题,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之前如履薄冰的关系。 夏星晓疯狂给汪静使眼色,因为何韵明显是在等她家开口,但夏江神色乱瞟难当大任,汪静干脆不理她的暗示。 最后,还是何韵率先打破僵局,她柔声道,“亲家,两个孩子的婚事,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开口?” 汪静放下茶盏,特别淡定地接招,“只要他们两个幸福,我没什么想法,彩礼也不用太多,讨个吉利的数字就好……” 他们出门前一家人已经商量好了,时砚池已经把好多产业、股权都转到她名下了,今天不能再收他们家的东西了。 闻言,时砚池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何韵直接接过话头,“八千八百八十八万,我立刻打到亲家的账户上,另外,听说星星喜欢收租,我在南山名苑又买了一个单元,离南山别墅很近,都是精装修的房子,可以直接租出去。” 何韵的口气比汪静去市场买打折菜还随意,汪静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说的吉利数字哪是这个意思? 两个舅妈见怪不怪地加码,“他们现在住的南山别墅面积太小了,将来家里有了孩子也住不开,老爷子已经把相邻的两个别墅都买下来了,到时候可以重盖一下。” 二舅妈特别强调,“老爷子说了,房子是送给星星的,婚前就写星星一个人的名字,阿池别想来沾边。” 汪静和夏江的脑子还在轰鸣…… 大舅妈见他们沉默,又噼里啪啦地加了一堆珠宝首饰和爱马仕稀有皮…… 最后这个环节就在汪静的渐渐迷失中,简单粗暴地结束了。 当天晚上,南山别墅的客厅,夏星晓窝在时砚池怀里,“你们家为了你娶老婆,真是下了血本。” 她撑着腮,想着那么多财产何韵眼都不眨地全当做彩礼了,就感觉到语言上的匮乏,“给我那么多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他低头吻她,眼底漾着笑,有着少见的轻松,“给你你就收好,以后家里贫穷还是富贵,你都脱不了干系了。” 夏星晓吸一口,还是愁,“感觉我像一只貔貅……” 时砚池笑得好大声,他放柔手上的动作,半垂着视线,“我在英国的时候,一门心思就想赚钱,可现在不行了,我有了软肋……” 她煞风景地抢白,“男人不能说不行……” “啊~我错了~” 时砚池箍紧手臂,嘴角始终翘着,“以后出去吃饭,都得你付账了。” 她挺直背脊,特别理直气壮,“那你以后得省着点花。” 夏星晓还沉浸在勤俭持家的快乐里,突然被走街串巷的叫卖声吸引,她靠在温润的胸膛里,忽然想起从前一起放学的日子,“那时候撑到下课的最大动力,就是校门口的糖炒栗子。” “你确定不是卖糖炒栗子的小哥哥,很像谢霆锋的那个?”时砚池没好气地回,覆在她小腿上的手微微使力。 夏星晓丝毫没有被抓包的觉悟,她为自己辩解,“那你还骗我,说五班有个“彭于晏”呢。” 那时候两人还没确定关系,她还记得要去看“彭于晏”时,时砚池的脸很黑。 “去呗。”他当时正给车模改造电路板,眼风都没给她一个,声音细听下来阴恻恻的。 虽然察觉到了他的不满,夏星晓还是被好奇心打败了,她和班里三个女孩一溜烟地去了,然后她们就看到了那个低配版的、让人一言难尽的彭于晏…… 当时她就想,一定要在公告栏张贴一句提醒:警惕校园骗局,追星需谨慎。 更可恨的是,回来就看到了一脸看戏的时砚池,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放学回家的时候,夏星晓还是蔫蔫的,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时砚池倒是笑得一脸欠揍。 不过哄了好一会,她还闷闷不乐,那位少爷的脾气也上来了。 “怎么,看到“彭于晏”不开心吗?” 夏星晓忍一时咬牙切齿,退一步越想越气,偷看还被正主抓包了,她们几个女生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更无语的是,“彭于晏”估计以为她暗恋他,下课后还包袱很重地托人传了张纸条,上面是他的联系方式,她头都大了。 “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她气呼呼地往前走,马尾甩得一翘一翘。 时砚池满脸桀骜,一把拽住她的书包,“用不用提醒你一下,全校最帅的已经在你面前了。” 自恋得莫名让人有点心动,夏星晓没忍住,笑了。 当天时砚池不知道抽什么疯,非要坐公交车送她回家。 夏星晓真的是满脸黑人问号:大哥,走路十五分钟,公交车半小时来一班,几点到家,全看天意。 时砚池衬衫也不好好穿,书包搭在单边肩膀上,一副痞子样,“爱因斯坦当年乘坐公交车的时候,看到伯尔尼钟楼的时候,他就想,如果自己的这辆公交车以光速前进,那么时钟的指针就会停下来,然后他就发现了狭义相对论。” 夏星晓…… 然后时砚池就成功地在公交车上, 被!偷!了!钱!包! 物理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就这样陨落了。 甜甜的记忆就这样被糖炒栗子勾起了,夏星晓突发奇想,“要不要吃糖炒栗子?”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一拍即合。 过了立春的节气,街道上的雪意已经散了个干净,夜晚的凉风扫过她的额头,随后整个面颊和身上都感受到了春寒料峭。 时砚池敞开大衣,把她整个人包进来,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风里。 鹅黄色的路灯下,糖炒栗子的摊位就在那里,热腾腾的香气随风四散,引得不少人放慢了脚步,小贩懒得费口舌,就在腰上别了个喇叭,不间断地发出机械的叫卖声。 很快排到了他们,小贩操着破锣嗓子问,“要买多少钱的?” 好久没吃过这种小零食了,不知道多少钱一斤,也就不知道固定金额下对应的量是多少。 夏星晓走神了一秒后,偏着头看他。 时砚池手一摆,视线辗转到小贩身上,“我家是老婆管钱,这种金额已经需要走审批手续了。” 耳根不自觉地发热,她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掐他腰侧,他嘶了一声。 回家路上,夏星晓像只快乐的小鸟,手也不让他牵了,捧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小口吃着。 吃了好一会,她才突然良心发现地剥了一颗,递到时砚池嘴边,“分你一颗。” 时砚池特捧场,直接就着她的手就吃了下去,舌尖扫过她指腹的时候,夏星晓再一次脸热。 接着夜色的遮挡,她用手给脸降温,却发现掌心更热,于是气呼呼地控诉,“你这个男妖精,少撩我。” 两人的声音渐渐被城市的车水马龙淹没。 回家后,时砚池身体力行地向她证明了,什么才是撩,直到她手脚疲软,连连求饶,才在热汗中放过她。 第二天一早,夏星晓难得比他醒得早,想到何韵上次跟她聊到时砚池的起床气,就有点跃跃欲试。 她怎么不知道他有起床气? 之前确实见过,他早上八点接下属没那么重要的电话时,语气是十分的恶劣,她一直以为是工作不顺,现在看来是另有隐情。 她轻轻地捏了捏时砚池的帅脸,他的眉毛皱了下,把人揽进怀里,“怎么了,宝宝?” 她故意在他耳边说话,发出灼人的气音,“你能不能亲亲我呀?” 时砚池有着事后的倦懒,他堵住她的声音,唇齿相依,淡淡的吻渐渐变成了均匀的呼吸,他又睡着了。 夏星晓不死心,继续用指腹摩挲他的眉眼,又用鼻子轻磨他的鼻尖,他一直没什么反应。 终于觉得有点无聊了,她准备起床喝口水,刚拿起水杯,身侧突然有了动静,原本熟睡的人像是突然惊醒,他拿着水杯去外面重新接了温水,回来时认真告诫她,“宝宝,不要喝隔夜水。” 说完,他侧过身,眼睛又闭上了。 夏星晓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梦游? 他所有行为动作都像是下意识的反应,那一刻,心脏像泡在温泉里,熨帖得不像话。 这是一个有起床气的人吗? 浴室香 二月十四号是两人重逢以来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夏星晓下了节目就去“时朵”的调香实验室,一连熬了好几夜,在拒绝了时砚池无数次的探班请求后, 终于在情人节的前一晚带回了惊喜。 气温刚刚回暖,朦胧的月光下, 整个南山别墅静寂一片。 夏星晓停好车子,拉开车门, 脖颈最先感受凉意,随后夜风席裹全身, 裙角拍打着小腿,她加快步伐, 清脆的脚步声打破春夜涟漪。 杂木小院里的月球灯还亮着, 前几天时砚池定制了不少新的花卉,在花园里造了个木质小凉亭, 白色的纱幔随风荡着, 她已经可以想象夏天在这里看书, 该是多么治愈了。 按开指纹锁,人就被拢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夏星晓惊呼了一声。 淡淡的月光下, 一道清冽的冷松香逼近, 她抬头, 跌进一道潭影幽深的眸底。 “你怎么在这儿?” “你还敢说?” 时砚池敞开大衣罩住她,批判似的扫她一眼, 眉宇轻蹙, “这么晚回来还不让我接,我的心一直悬着。” 夏星晓有点心虚,“那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回来?” 他的神色柔了下来, 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反正我从天黑就一直在这里等了。” 她心里酸酸涩涩,有点愧疚,“对不起。” 还没说完,整个人就歪在他怀里,时砚池把她抱了起来。 “永远都不要跟我说着三个字。” 虽然不赞同她的行为,但他把克制不住的小脾气都自己消化了,始终用小心翼翼的温柔融化着她。 时砚池以最快的速度把人掳进别墅,放好洗澡水,就看见夏星晓鬼鬼祟祟地进了浴室,然后手忙脚乱地把他推了出去。 隔着磨砂玻璃门,他好笑地看上了锁的浴室门,“你知不知道,家里的锁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浴室的灯光映出一道人影,夏星晓捶一记玻璃门,威胁道,“我没说可以进来的时候,你不准进。” 时砚池斜靠着墙,唇角上翘,“宝宝,仪式感不是这么给的……” “你少管。” “行。” 隔着一道形同虚设的门,两头都没声音了。 分针终于指向十二点,时砚池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十二点了,是不是可以进来了。” “嗯。” 细听下来,声音里带着羞赧。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时砚池推开门的那一刻,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他真没想到会是这种惊喜。 热气氤氲的浴室里,一盏香薰蜡烛照亮满室旖旎风光,空气中漾清甜又熟悉的味道,夏星晓穿着一套海城高中的校服,坐在浴缸边缘,莹白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 她也是第一次搞这种惊喜,整个人羞耻得不行,磕磕绊绊地找补,“上次回海角巷看见以前的校服,没想到还能穿,我就觉得不要浪费……” 见时砚池始终不为所动,夏星晓觉得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她无助地抿唇,“你不喜欢吗?” “喜欢死了”,反驳的声音喑哑深沉。 时砚池不可抑制地勾起唇角,双手交叉把上衣脱了甩在地上,腾出双手把她拦腰抱到盥洗台上,炙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夏星晓细长的双臂缠在他的颈后,蜜色的皮肤和瓷白的皮肤在昏黄幽暗中色差明显,格外引人联想。 他掐着她的校服衣摆,薄唇一边厮磨,一边咬开她的上衣扣子,“以后所有的节日,都给我安排这种惊喜……” 有人说真正的喜欢不是生理上的,时砚池觉得这是个悖论,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他只对夏星晓有欲望。 素面朝天的脸,波光潋滟的眼眸,被吻得娇艳的红唇,都无波无澜地袒露在视线里。 他真的好喜欢她这个样子,记忆一下就被拉回到六年前两人刚恋爱那阵,当时他忍疯了都没有碰她,最后没想到两人的第一次是在分手的那天。 他们的第一次,实在不该是那样的晦涩和压抑。 时砚池知道,夏星晓是想要圆当年两人的遗憾,去告白旧时光那些黑暗的过往。 他轻咬她的耳廓,那也是她的敏感处,“宝宝,今晚可以用几个?” 时砚池把一个小盒子塞进她手里,夏星晓血液开始倒流,她的掌心被灼得滚烫,被堵住的唇发不出一点声音,一阵天旋地转后,整个人已经淹在了温热的洗澡水里。 浴室里开了天窗,向上望出去,天空是深蓝色的,布满了星星的网。 夏星晓趴在时砚池的肩膀上,整套校服已经湿淋淋地躺在地砖上,她眼睛里笼着水汽,腰被人牢牢地掌住,泪珠挂在睫毛上,无助地求饶。 所有的星星都在摇晃,天上的,还有地上的。 要是以往时砚池看见她落泪,心都要疼死了,可此刻看着她明眸澄澈地求他,身体里有只野兽被唤醒了,力道和速度都用了狠劲儿,只想让她哭得再可怜一点。 事后,洗澡水已经凉透。 时砚池用浴巾裹着人回卧室的时候,就有点后悔,怕她着凉生病。 夏星晓赖在他怀里哼唧一声,“刚才兽性大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有良心。” 时砚池胸膛震动,“宝宝,你那个样子,我要是还能忍得住,你就该带我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了。” 他把人稳稳地放在床上,“不过,你这个情人节礼物,我好喜欢。” 夏星晓突然想起什么,她挣开他的钳制要下床,又被人捞了回去。 “我要去拿我的礼物……” “你躺着,我去。” 热汗未消,时砚池只穿了条睡裤去拿,精壮的肌肉线条隐隐带着潮意,很欲。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抹橘光。 床上的夏星晓不着寸缕,裹着被子起身,眼睛还带着水汽,“喜欢吗?” 香薰蜡烛从手上转移到了两人间,时砚池凑在跟前闻了闻,没等细品,就条件反射地答:“喜欢。” 他根本没发现这个味道有什么特别的,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全都白费了,夏星晓凝视着他,嘴唇不自觉地嘟起,“具体说说,怎么喜欢?” “这个香味好闻得没有人性”,时砚池膝盖抵上床,倾身上去把人抱在怀里哄,指了指自己胳膊上汗毛,“你看,所有的毛孔都打开了,就怕香味进不来……” 眼见形容越来越离谱,她一口咬下去,他胳膊上立刻印出两排齿痕,还带着诱人的水渍。 她骄吟,“我帮你把它们关上。” 时砚池好笑地揉她头,“宝宝,你要是还有力气,我们就做点别的。” 夏星晓脸色都变了,结结巴巴地推他,“我在说正经的,你能不能严肃点儿。” 时砚池这人向来收放自如,马上换上愿闻其详的表情。 夏星晓埋在他的颈窝做了一个深呼吸,轻咳了一声开口,“我家刚刚破产那阵,我每天在咖啡店打工,下面的地铁轰隆隆地开过,偶尔会震得桌上的杯子也跟着颤动。” 时砚池没想到会跟这个话题有关,他收拢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身上独特的香气,满满的愧疚和心疼。 夏星晓乖巧地窝在他怀里,长吸一口气,“某天一个客人经过,我第一次闻到了和你身上一样的味道,我像一个昏昏欲睡的人忽然清醒了,想要抬头看清那股熟悉的香味,可我追出去好久,都没有找到那个人。” 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伤痛就停止运转,就像第一次地铁经过时,她强烈地感到了它的轰鸣,之后就慢慢忽略了一样,伤感习以为常,就不会再对人有害了。 “可我记住了那个味道,我告诉自己,一定是你看不下去我这么颓废,来拯救我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这些话像细细密密的针扎在心口,他心脏泛起一阵尖锐的疼, 她轻轻抚着他的脸,嘴角上翘,“你干吗这个表情,我又不是想要煽情,我就是告诉你,我把我们两个人的味道合在一起做了款香薰,以后你去哪里都带着我的味道了,我也一样。” 空气里弥散着线索,时砚池收到了一份最浪漫的礼物。 如果没有后面这句的话…… 她亲亲他的胸口,气焰特别高涨,“就跟小狗尿尿圈地盘一样,你已经被我标记了。” 他以吻封唇,“被你圈一辈子。” 相较于夏星晓的走心,时砚池的礼物就俗气多了。 情人节当天,她站在车旁努嘴,“你干脆把名字也喷上去得了。” 布加迪Chiron,全球仅此一辆的贝壳粉,招摇得要命。 “喜欢吗?”时砚池单手插兜,对这个礼物充满自信,他早就在小群里做了情人节礼物大调查的接龙。 众多选项中,布加迪Chiron受欢迎程度排行榜首,尽管他提醒了只有女性才可以作答,但那群损友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纷纷参与接龙,所以这个调查结果很难评。 不待她回答,时砚池掌心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是路晓宇的名字。 他一接通就听到路晓宇高涨的声音,“喂,池哥,晚上出来吃饭。” 时砚池觉得他们那群人缺少自知之明,他嗤笑一声,“我一个有老婆的人,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过?” 莫名被塞了狗粮的路晓宇,噎了一秒后,他的声音像从牙齿缝中挤出来,“大家一起过热闹,我空运了一批海鲜过来,星星上次不是说喜欢吃三文鱼……” “啪嗒”一声,电话毫无防备地挂断,时砚池语带嫌弃,“聒噪。” 再看回她时,他垂眸把人拉到身前,嗓音磁沉,“晚上想吃什么?” 她仰着头,眼睛一亮,“三文鱼。” “不行,你马上要来姨妈,不能吃生冷的东西。” 夏星晓折过身子,用看透渣男本质的语气控诉,“那就随便吧,想吃的又不给吃。” 时砚池用手刮她鼻子说教,“祖宗,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到时候难受的是你,心疼的是我。” 正想反驳,这回轮她手机响,电话是文卓打来的,那群人还没死心。 夏星晓接通,听到文卓暗藏深意的声音,“星星,你甩开时砚池自己过来。” 夏星晓不解,她出不出席有这么重要吗? 她仰着头跟时砚池对视,红唇却是对着话筒的,“我们要去吃烧烤。” 烧烤也是禁食名单,时砚池蹙眉,盯着夏星晓生动的表情,知道这是要他在二者之间做抉择。 拇指和食指捻搓了几下,他叹了口气,给她一个妥协的表情。 她挂了电马上换了副面孔,动作和时砚池如出一辙,语气柔得能滴水,“确实聒噪,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不能解决的,两人选的是南山附近的一家苍蝇馆,没什么情侣来过节,也不用排位。 油脂滋滋作响,肉香四处弥散,夏星晓的味蕾一下就开了。 两人抛弃了室内逼仄的座位,就在户外坐了下来,刚拆了一次性碗筷,就听到独属于跑车的轰鸣马达声。 夏星晓太阳穴突突突地疼。 一水的跑车停在这个既没有环境也没有服务的小餐馆门前,违和得要命,最前面那辆夏星晓看过,卫誉上次在他家楼下停的就是那辆,妖蓝色的阿斯顿马丁。 后面跟着的就叫不上名字了,四五辆车停得像开豪车展,颜色是五花八门,统一的是侧开的蝴蝶门,哪哪儿都写着“贵”字儿。 店里的客人纷纷跑出来看热闹,穷人的快乐很简单,对着豪车疯狂拍照,然后发在朋友圈让没看到的人羡慕一下。 他们刚才开着那辆骚包的布加迪过来的时候,已经引起一波轰动了。 那群人下车之后也不进来,就绕着她的粉色布加迪指指点点,也终于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布加迪的吸引力比她大多了。 再过来的时候,卫誉第一个抱怨,“星晓,吃好的也不喊我们,太不够意思了。” 这算哪门子好的? 时砚池敛住一口气,毫无耐心地回,“我请你们来的吗?” 之前一直让客人自助服务的老板也跑了出来,带了一个服务员,两人合力把外面的几张桌子拼成了一个超大的桌子,所有人算是勉强坐下了。 文卓对菜单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点菜直接变成了答疑。 “来几串鸡肾,鸡还有肾吗?” “我要尝尝蒜蓉臭豆腐。”点的人被大家一顿嫌弃,那人也不放弃,说到时候自己去旁边桌吃。 “这个牛胸口必须点,吃什么补什么……” “你吃鸡皮吗?” “你看见我的鸡皮疙瘩了吗?” 风停了,老树发了新芽,青色砖瓦的简陋房子里,夜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夏星晓被这群单纯的富二代逗得直乐,一顿饭被他们点成了吐槽大会。 时砚池拿着菜单递给她,让她来点。 夏星晓怕他们吃不惯这种路边摊,她把那些奇葩的菜品都去掉,就点了常规的肉串和蔬菜,也让里面烤好了再上。 烤串一上桌,瞬间被瓜分一空,味道是真的不错,尤其他们很少吃这么种重口味的东西。 路晓宇给时砚池分了一串韭菜,说这个男人得多吃,听懂的都在笑。 文卓举起一串玉米,说这个才是真的艺术品,第一次把玉米吃出了珍珠的尊贵感。 这时他们才发现时砚池没怎么动筷。 “池哥,你怎么不吃!” 时砚池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用湿巾给夏星晓把每根铁签尖都擦了一下,慢悠悠地回,“我吃素行不行。” 一群人闹哄哄地吃完了这顿饭。 嗡~嗡~嗡~ 半夜,夏星晓被连续不断的电话震醒,睡眼蒙眬间听见时砚池在接电话。 “喂。” “……” “去医院了吗?” “……” 几秒后,他语气归于平静,“严重了再联系我。” 夏星晓翻了个身,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时砚池长臂一身把人搂进怀里,胸膛贴上裸背,他凑她耳边说,“星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星晓的长发平铺在枕上,她闷着声音摇了摇头。 次日醒了,她才知道,昨晚去吃烧烤的那群人,集体拉肚子了。 就在她心情复杂,皱着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时砚池好笑地看着她,“没多大事,就当排毒了。” “谁让他们不是钢铁胃。” 夏星晓:…… 一个好的爱人,就是无条件地偏爱和兜底。 经此一事,她又在他们圈子里小火了一把,朋友们都知道,时砚池宠妻已经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 结婚证 婚礼定在五月二十号, 夏星晓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上到婚纱钻戒结婚场地,下到宾客名单伴手礼, 时砚池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点儿都没让她操心。 婚纱送来试穿的那天, 长长的拖尾垂在南山别墅的楼梯上,裙摆上闪耀的水晶, 犹如星光点点。 清透的阳光穿过毫无遮挡的落地窗,光影簌簌中, 夏星晓身着拖尾婚纱扑进他的怀里,软缎般的长发扬在空气里, 带着特有的香气。 她娇声娇气地控诉, “时砚池,你作弊!” MARIS的婚纱定做时间最少两年, 那时候他根本还没回国。 时砚池接住她, 把人抱在怀里, 下巴抵在发的发顶,一种充盈感席卷全身。 到底是谁作弊? 当年明明要跟他分手, 却要用do爱抄近路跟他达到亲密关系, 那时候他还不懂, 没打开她的世界, 也没她进入的心。 不过,幸好他一直没有放弃过。 时砚池看着怀里人, 和六年前的人相比, 已经不似刚刚重逢时那般刺猬,明媚得脱胎换骨,但不管是哪个她, 都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礼物,只要她在身边,生活就永远有种蓬勃的惊喜。 曾经因为时序和何韵大动干戈的婚姻,他在英国那几年常自诩不婚主义,逃避身边狂蜂浪蝶的追求,宣示着无爱者自由。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内心深处总有某种渴望疯狂蔓延,这么多年,到底谁才能给他一个家,他心里的名字从没变过。 “我一个优等生,需要作弊吗?”他低头吻她,眼里漾着笑。 夏星晓歪着头,直接开门见山,“要是我不嫁给你,你这个婚纱准备给谁穿?” 她语气轻轻柔柔的,威胁意味儿却很浓。 “什么叫你不嫁给我?”手臂收一分力,时砚池抓她语病,“你还想嫁给谁?” 他转移话题的能力是真的绝,一句话就把死亡话题的方向调转。 夏星晓在他的视线里怔着,一秒后扬起调子,“你少乱说,你这套婚纱那么早就定了,都不知道是给谁定制的……” 她什么都知道,却偏要听他说出来。 唇上一痛,时砚池咬住她红润的唇瓣,“你个小没良心的。” 双手在她腰际捏了捏,他故作深沉,“婚纱的每一处数据都是你的size,你说还能给谁穿?” 瞳孔细微变大,她满脸防备,“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我尺码的?” 想到上次在海上花开生态园,他也是按照尺码给她准备了换洗衣服,还包括内衣……她陷入沉思,这得是摸过多少女人才能练就这门神功。 睫毛短促地扑簌,她开始探寻他出轨的蛛丝马迹。 “你想什么呢?”时砚池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好歹是个理科天才,你浑身上下我摸过一次就全都知道了。” 青天白日讨论摸不摸的话题,夏星晓脸颊一下就红透了。 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就被时砚池先下手为强。 “这件婚纱就跟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样,就是你嫁给别人,也是你的婚纱。” 她不信,“你真的能让我嫁给别人?” “我倒是不在乎做出抢婚这样的荒唐事,就怕你不是心甘情愿跟我走?” 他冷哼一声,“不过我想好了,抢婚之前一定给你的嘴堵上。” 她哽了哽,竟无言以对。 时砚池这个人,从来不给自己留后路。 爱是常觉得亏欠,爱也是自觉矜贵,这句话她以前还不懂,而现在明白,从时砚池的偏爱中,她觉得自己确实配得上这世界上任何美好的东西。 不过想到两人就要结婚了,她还是有点恐婚,不是恐惧跟时砚池结婚,而是恐惧办婚礼的过程。 双方的家庭背景差距这么大,两边的亲戚会不会发生矛盾伤及体面…… 越是临近婚期,她就有点失眠,夜里翻来覆去的。 这几不可察的情绪,马上就被时砚池捕捉到了,次日他二话不说,直接掳了人去领证。 日斜的下午,暗香浮动,梧桐树新沐的绿芽透着生机。 民政局的门口,贝壳粉布加迪停在斑驳的光影里。 两个人一内一外,一站一坐。 夏星晓扯着安全带,磨磨蹭蹭地不下车。 她撇嘴,“时砚池,哪有人领证这么草率的,不是都要选个好日子吗?” 时砚池凑过去,衬衫敞着,袖口折着,光线落在他的肩身上,五官深沉隽永。 “夏星晓,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跟我领证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她讷讷启唇,“我还没跟我妈商量……” “阿姨同意了。” 时砚池截断她的话,把手机屏幕怼她脸前,上面是和汪静对话框。 时砚池:【阿姨,我跟星星今天要去领证。】 汪静:【去吧,以后就喊妈吧】 时砚池:【谢谢妈妈】 汪静:【微笑表情包】 她妈就这么轻飘飘地同意了? 夏星晓难以置信地扫完全部对话,连想说什么都忘记了。 “你不想要婚礼,我们就一切从简,领个证就行了。” “那么多请柬都发出去了……” “那些你都不用管。” 怎么可能就这么不管不顾,他那种家世,婚礼是肯定要办的,她只是有点婚前恐惧症,真的不至于把整个婚礼取消。 时砚池撑着车顶,懒散地看她内心交战,笑意不自觉地上浮,“还有什么顾虑吗?一起说出来,我都帮你解决了。” 夏星晓捂着脸的手慢慢挪开,不着边际地问,“那我嫁到你家以后,可以下午五点起床吗?” “可以。” 一道黑影覆上,“咔”一声响,安全带从她胸前簌簌收回,时砚池嗅着她发间的香气,把人扯进怀里,“一天帮我省两顿饭,这么勤俭持家的老婆,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下午三点四十分,人很少,他们直接在窗口办理,领证的过程特别快,也就十分钟的时间,夏星晓就喜提国家级证书和长期饭票一张。 重新回到车上的时候,两个人都很不真实, 夕辉渐起,晚风吹来一团团灰蓝的暮色,他们在洒金的车里对视。 时砚池抚过她的脸颊,胸口充盈的幸福快要溢出来,堵得他嗓口发涩,“宝宝,以后要改称呼了?” 夏星晓的眼底也都是悦色,偏要反骨地回,“第一次结婚,没什么经验,改成什么?” 他捏她后颈,“亲密一点的……” “不行不行,我是逃避型人格,太亲密了会发疯的……” 脖颈上的力度忽然重了,像是对她乱说的惩罚,她仰着头,主动送上红唇,“老公。” 两个人这无尽的黄昏里,用全新的身份接吻。 他跨越千山万水回到她的身边,她也不留余地地将人留下,他们都顽固地要一个结果,这一天终于实现了。 晚饭是在海口巷吃的,汪静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饭菜,庆祝两人领证。 夏星晓去橱柜里乒乒乓乓翻半天,拎了四个高脚杯出来,她刚站稳,胳膊就被人轻拧了下。 汪静没好气地扫过去,“你看谁家姑娘天天喝酒?” 双手各夹着两只杯子,她眯着眸子看向时砚池,示意他站队,“谁家姑娘?” 他大掌揉上她的胳膊,另一手接过两只杯子,“我家的。” 夏星晓梗着脖子跟汪静挤眉弄眼,意思是我现在有人撑腰。 汪静快被他俩酸死了,端着菜从两人中间挤过去,对时砚池嗤一声,“你就惯她吧,惯出一身毛病别给我送回来。” 社交圈的扛把子在汪静面前经历了剧烈的思想斗争后,还是选择从善如流。 时砚池:“妈,我惯一辈子,绝不退货。” 汪静表情嫌弃,心里却是高兴的,还有什么比一个母亲看见自己的孩子幸福更高兴的呢? 一顿饭,在一瓶葡萄酒的陪衬下,整整吃了两个小时。 酒是路晓宇从法拉克福的葡萄酒庄园空运回来的,口感偏甜柔滑细腻,就是后劲儿大。 还没下桌,夏星晓就醉了,酒杯还握在掌心,她脸颊红红地挂在时砚池的身上撒娇。 汪静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两人撵进她的卧室。 时砚池把晕乎乎的她抱到床上,起身想给她冲杯蜂蜜水,后颈却被藕臂缠住了。 嫣红的唇瓣吐着香甜的酒气,“老公,我好高兴呀。” 因为要开车,汪静就没让时砚池喝酒,但这个名正言顺的称呼一入耳,他也要醉了。 脑子里掠过上次CRUSH酒吧Lady''s night那晚,她也是喝醉了,被他套出不少话,他故技重施,顺势和她一起躺回床上。 窗帘敞着,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橘色的小夜灯,被褥漾着股新晒的阳光味道。 “宝宝,你还有什么愿望吗?”软绵的身子在怀,他诱哄着问。 视线在她脸上流连,醉酒的红晕一路蔓延到脖颈,最后消失在高耸里,时砚池舔了舔干燥的唇,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夏星晓水眸迷离,露出一个小梨涡,“我想要你开心,我妈妈开心,我爸爸开心,你们所有人都开心……” 这个小傻子,愿望清单里面都没有自己。 时砚池的唇角抽了抽,又问了几个羞羞的问题,她嘟嘟哝哝地也答了。 正坏心地想把关于生宝宝的问题落实到细节,卧室门倏地被人敲响。 他笔直地僵硬了几秒后,开始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刚才两人抱在一起,衣角早都掀得乱七八糟了,其间还得抵抗小醉鬼的撩拨,他正了正神色后,毕恭毕敬地把门打开。 汪静端着碗醒酒汤进门,视线往床上一撂,皱着眉头数落,“喝这么多,明天又该头疼了。” “我来喂。” 时砚池接过碗,一勺一勺地喂下去,夏星晓倒是乖乖地很配合,就是眼睛渐渐合上了。 醒酒汤才喝了一半,她就睡着了。 “妈,喝这些可以了吧?”他僵着手臂看汪静,她呼吸均匀睡得特别香甜,他舍不得给人喊醒。 唇角抿成一道线,汪静夺过那半碗醒酒汤,无奈开口,“行了行了,你们今晚就住这儿吧。” 临出房门前,她扶着门把手折身,“星星是个傻孩子,有些事还想瞒着我,我之所以是她妈,就是吃过比她更多的盐,走过比她更多的桥。” 她眸光几不可闻地闪烁了一下,眼里有时砚池看不懂的东西。 “她爸爸那么没有上进心的一人,突然就去包了矿,真当我是傻子吗?” 汪静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像一记闷雷炸响在时砚池的耳边。 毫不设防地摊牌,他的手垂在身侧,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成一团。 客厅的灯亮着,汪静站在明暗交界的地方,启唇掷地有声,“只要你对星星好,有些事情我一辈子都可以不知道……” 时砚池眼底发热,他在原地站了很久都没有平复下来,直到把夏星晓抱在怀里,游荡在外的心才渐渐平静。 爱她就是愿意为她作弊,而所有人都在为爱作弊。 今夜的月亮很圆,美酒醉人,这归途尚远,怀里人依然迷人且倔强。 鸡和蛋 最后婚礼还是办了, 不过何韵听说夏星晓有点婚前焦虑,就把婚礼地点从城堡酒店改到一艘游轮上,同时谢绝所有的媒体, 只邀请了少量亲朋好友参加。 浅夏的五月,温柔的海风拂过衣摆, 海水涟漪中映着一片金色。 夏星晓迎着晨光,挎着夏江的手臂, 款款走向时砚池,层层叠叠的拖尾甩在身后, 雪白的头纱扬起一道圣洁的弧线。 时砚池一身高定西装,健硕体魄包裹其中, 五官上每一个起承转合都迷人得要命。 那个在她心上燎原, 占据了她整个青春的男人,正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向她招手。 阳光落在他流畅利落的侧脸上, 海风不断打乱他的碎发, 慵矜不羁的男人被衬得格外温柔。 把她移交给时砚池时, 不善言辞的夏江第一次落泪,他磕磕绊绊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最后只汇成几个字, “我把女儿交给你了。” 夏星晓也眼角发涩, 眼泪抑制不住地续满眼眶, 梁舒是伴娘,纸巾刚拿出来, 就被时砚池接过去了, 他勾过她脸颊的碎发轻轻绾在耳后,又小心翼翼地揩过带着水迹的眼角。 隔着薄薄的蕾丝手套,时砚池坚定而郑重地把人接了过来, 他嘴唇瓮张,声音浸出几分沉哑。 他说,星星,你是我的了。 夏星晓的心脏像泡在温泉里,又酥又麻。 游轮上载着天海相接的咸咸海风,载着所有的亲朋好友,载着泪水和祝福,载着时砚池的满腔爱意。 他们在无垠的海上宣誓誓言。 他深邃的眸子里熠着光,低沉的嗓音字字落耳。 “暗淡的时候你带我走向光,肆意不羁的时候有你拽着我,我一点都不伟大,我只是爱你。” 他目光温柔地笼着她,天海之间那么大,但是他眼里只容得下一个人。 “星星,你愿意嫁给我,和我共度一生吗?” 彼时,海鸥在船舱上盘旋,海面像丝绸一样柔和,海涛声也出奇地轻,汪静和何韵站在一起抹眼泪,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她的答案。 阳光穿透云层,照进眼睛里,有些酸涩,有些刺痛。 夏星晓眼底的潮红无处藏身,她红着眼眶看眼前人,多年前种下的沉溺种子,只为时砚池一人生长。 那一刻,六年前的少女心星火燎原,她无遮拦无保留地表达:“我愿意。”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夏星晓还是再次泪流满面,钻石戒指已经不是当初求婚的那枚了,时砚池去苏黎世新拍了一枚,鸽子蛋般璀璨,缓缓抵进无名指根。 爱他,是她这一生独一无二的故事。 最后婚礼的消息被夏星晓自己泄了出去,万年只转台内宣传内容的她,发了一条朋友圈。 夕阳下,两个人牵手在海边的剪影,配字:借你一生一程,愿这一程一生。 最后,照片不知道被哪个朋友传了出去,又在网上小小地引起一波轰动,介于两人家世背景的差距,时砚池再次被打上#国民老公#的标签,MUSE第二天开盘直接涨停,算是给喜事又添了彩头。 婚宴还没散,两个人就自己开车回了南山别墅,余下的客人都交给何韵和汪静应酬。 时砚池洗漱出来,就看见夏星晓穿着酒红色丝质睡袍趴在床上,莹白的小腿俏皮地在空中交错,她一边刷微博上的消息,一边撑着腮打哈欠。 早上五点就起床化妆,她现在确实有点精力不济。 他从身后贴上去,把人环进怀里,下颌抵着未干透的长发,深深地吸了口熟悉的香气。 “在看什么?” 夏星晓的小腿被他夹住,她费力地折身,唇边的笑意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在给网上那些觊觎你的女人发律师函。” 时砚池低头吻上去,她一吃醋他就特别受用,他故意揉乱她的长发,揶揄道,“需要MUSE的法务团队出马吗?” 夏星晓一直僵着身子,肩膀很酸,她挎上他的后颈把人反压到床上,“看来有必要给你立点家规了。” 她眉峰微挑,眼眸流转,表情生动得不得了。 时砚池陷在酒红色的床品里,看样子挺感兴趣的,“什么家规?” “就是外出应酬需要现场直播,有女生需要提前打申请报告之类的……” 他抿唇强压笑意,“不会还有门禁吧?” 胸口受力,夏星晓撑着他的胸膛起身,“咚咚咚”去书房拿了纸笔,特别煞有其事地趴在他旁边开始写。 家规: 第一条:新增异性好友,需要提前三天跟老婆申请…… 第二条:回家时间不得晚于23:00,否则…… 否则什么呢? 她歪着头在想惩罚措施,一时不察,被人擦着唇瓣吻了下去。 “你别干扰我的正事……” 时砚池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新婚夜的正事是这个吗?” 他的眸底有她的倒影,薄唇勾起的弧度带着恣意。 夏星晓定定地看着她,像是透过现在看过去,她声线温柔地问,“时砚池,我怎么都想不通,你妈妈那么美丽大方的一个女人,为什么时序会对纪碧云那么执迷不悟,你将来会不会出轨呀?” 跟何韵相处越多,她就越折服于她的魅力,她开明又睿智,温柔又强大,大概人生唯一的滑铁卢就是婚姻吧。 论外形,何韵比纪碧云更胜一筹,论家世,更是可以吊打她好几条街。 她是真的不懂。 时砚池垂眸看她,她嘟着唇,表情求知若渴。 他叹了口气,像是陷在回忆里,“以前我也不懂,但是遇到你之后我就理解他了……” “什么?”她抱着他的腰,鼓着腮帮子,一副如果他乱说,就会被瘙痒的预备态。 头顶的灯光落下来,勾勒出他清晰利落的线条,他眼眸深不见底,“如果我在认识你之前进入了一段婚姻,再遇到你,说不定真的会出轨……” 夏星晓瞪大双眼,直接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你想让我当小三?” 时砚池笑得不行,把她的脑袋按进怀里,滚出的气音扫过她的额头,“可惜没有如果,我们很幸运,早早就相遇了。” 街口的路灯还是亮的,在楼上听到有汽车停下的声音,卧室里的灯关了,房间里只留一盏香薰橘灯,恰当的黑暗让气氛变得很暧昧。 听着他心脏咚咚咚的节拍,挣扎成了反向的刺激,他好坏,掌心贴上她的后颈一用力,整个人就被汹涌的热浪席卷了。 时砚池捧着她的脸,目光细细描摹,嗓音沙哑含糊,“宝宝,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他曾经是一座孤岛,穿越层层叠叠的时光,终于有颗最耀眼的星星照亮了他。 蜜月旅行选了英国,夏星晓执意要把时砚池当年独自走过的路,全都陪他重走一遍。 回国后,时砚池也不甘示弱,也陪她故地重游,把海大校园逛了个遍。 台里的节目顺风顺水,几场大型晚会都是她独挑大梁,向来对一姐身份锱铢必较的温潇潇忽然变得佛系了,不用任何旁敲侧击,化妆师在给她装造的时候压低尾调,像是宣布什么惊天八卦,“她恋爱了。” 夏星晓唇角不自觉地上翘,兜兜转转,温潇潇还是一个恋爱脑。 “时朵”也正式上线,因为时砚池的加持,一经问世就大受欢迎,她好几轮的营销计划,都比不上他的网红体质,夏星晓短暂懊恼了一天后,又很快释怀,反正结果是好的,过程也就没那么重要。 她的生活和过去一时无两,完全没有结了婚的自觉。 时砚池下班比她晚的日子,她会去MUSE等他,被人喊上一句总裁夫人,半天没回过神来,被他好一顿调侃。 后面她就□□属性大爆发,在网上搜罗快手菜的食谱,时砚池回来第一时间就往厨房跑,找到目标就把人捞进怀里,因为这种突然袭击,她不知道搞砸了多少次晚餐。 “鸡蛋要焦了”,她声音颤着,围裙掉到了地上。 他充耳不闻,直接关了火,把夜色和风尘一起灌过来。 她好不容易才能找回理智,警告来得软趴趴地,“先吃饭……” 但这种警告通常毫无作用,腿软、身软、心也软,骨头在抚摸里失去了硬度,只能任由他摆布。 他边亲还会问出好多羞耻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自从两人领证之后,连拿计生用品的步骤都可以跳过了,简直不要太方便。 三个月后的某天,时砚池胳膊横过她的小腹,带着腰往后摁时,夏星晓吐了。 这可把时砚池吓坏了,他的表情变化很细微,但是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某种隐隐的期待。 去医院的路上,他一路都把大掌覆在她的小腹,夏星晓也心慌得不得了,就怕两人闹得太厉害,出了什么岔子。 紧张的情绪一直蔓延到医院,时砚池面上不显,看起来特别淡定,就是停车之后差点一路跟着夏星晓从副驾驶下车。 看他这副样子,夏星晓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何韵早就联系好了海城妇产医院最好的妇产科主任,抽血的时候,时砚池手臂上青筋暴起,把她的头按进怀里。 生命真的很奇妙,从这几天夜里她繁梦到大蛇,夏星晓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她对抽血一直有阴影,这一刻好像也不害怕了。 检查结果是妇产科主任亲自送出来的,听到怀孕3w的结果时,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仲夏夜蝉声四起,妇产医院过了产检时间,只有零星几个值班护士。 时砚池接过检查报告,名字那栏写着夏星晓的名字,下面是孕酮和HCG的指数,每一个字都认识,可拼凑在一起,成了一张无字天书。 妇产科主任的嘴开开合合,像在交代孕期的注意事项,可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冷冽的白墙和无尽的等待,夏星晓在这里经历过生死,医院曾经是他最厌恶的地方。 可当这里要迎来一个新生命的时候,一切又变得朝气蓬勃。 夏星晓的状态没比他好到哪儿去,两人什么都听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最后在一片“恭喜”声中上了车,时砚池开了回家的导航。 在他第三次开错路的时候,夏星晓终于从神思游离中缓过神来,她摸了摸覆在小腹上的大手,很轻很轻地说,“老公,我怀孕了。” “您已偏航,系统正在为您切换新路线,新路线慢三分钟。” 又一次开错路之后,时砚池干脆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车停在路边。 皎洁的月光,纤尘不染,洒在他们身上,揉捏成两团模糊的影子。 时砚池用覆盖着零碎阴影的眼眸看向她,她压根就分不清里面的意味不明是什么。 夏星晓突然觉得好娇气,想哭,“你开心吗?” 他不说话,只是拉开两人安全带,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在怀里。 “开心。” 夏星晓回抱了他一会,见他始终沉默,一张小脸皱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轻抖了下睫毛撒娇,“你家不是有王位要继承吗,这下我可要母凭子贵了……” 路边的香樟树叶随风簌簌晃动,低哑的男声立马否定,“别胡说,有没有宝宝,你都是最重要的……” 她玩着他的手指,红唇微微嘟起,“那现在你叫他宝宝了,宝宝不是我的专属吗?” 手背上青色脉络明显,过了好一会,时砚池才终于找回了精神,“祖宗,你觉得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生孩子吗?我跟你相处这么久,跟你说过这么多话,我看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不满他的说教,她支支吾吾地凑他耳边,“那我万一要是不能生孩子呢?” 这话是用气音说的,她也怕肚子里的小生命听到。 “有鸡才会有蛋,没有母鸡,或者母鸡不对,那我宁愿没有蛋。” 夏星晓急了,“你说谁是母鸡?” 时砚池不答,只缓住一口气,声音支离破碎,“我竟然也要做父亲了……” 捕捉到这份复杂情绪的战栗,还原出这份重峦叠嶂的惊喜,有些话,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她的心脏越是酸涩,眼泪来势汹汹。 一片阴影落下,遮住的月光,时砚池以额抵额,用克制的声线说:“宝宝,我真的好爱你。” 黑暗模糊着视线,交缠的手、相贴的皮肤,都融入了摇曳的黑暗中。 这夜晚,真迷人。 人or神 因为还没满三个月, 甚至都没满一个月,所以怀孕的消息只在两家内小范围地告知了一下。 相比汪静有条不紊地提醒她孕期注意事项,何韵显然有点大动干戈, 补汤流水般地送到南山别墅。 何韵心思细腻,每次跟补汤一起送来的不是首饰就是限量款的包包, 还捎张嫂带了话:喝不喝汤都随意,一切以孕妇的心情为大。 有了这个前提, 夏星晓捏着鼻子把汤碗往外推的时候,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快拿走, 我又要吐了。” 她还没说完就面色惨白地冲向卫生间,双手撑着台面, 对着洗手台干呕。 之前活蹦乱跳的人, 在知道怀孕的下一秒,整个人都不好了。 腰酸、想吐、嗜睡, 闻到一点怪味胃里就翻江倒海, 小腹像有颗小心脏, “砰砰砰”在跳。 时砚池乍然看她这副样子,手足无措, 额头沁汗地拿着热毛巾给她擦嘴, 然后捞过她软绵绵的身子, 心疼得要命。 他把人打横抱起, 就往楼下走,“我们再去医院看看。” 夏星晓顺势瘫在他怀里, 细白的手臂环上劲腰, 整个人虚弱无力,“医生说了,这是正常现象。” “狗屁, 谁这么难受还能是正常现象?” 时砚池眉宇间攒着暴躁,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就像当初在MUSE赛车场出了车祸一样,不知道跟谁较劲儿。 “你声音太大,我头疼。”她欺在他怀里转移话题,“我想回床上躺一会儿……” 他调头把人抱回床上,垂眸看缩成一团的人,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我让陈医生来一趟。” 陈医生是何老爷子的家庭医生,中西医都擅长。 夏星晓埋在被子里,满身写着“弱小无助”,眼巴巴地看着他,“你陪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时砚池心软得不像话,他掀开被子躺她身边,把人轻轻地环在怀里,大掌覆在她的小腹。 听着她渐渐均匀的呼吸声,他拿开手,去捞床头柜的电话,想给陈医生打电话。 可一动她的眼睫又颤了颤,樱唇哼哼唧唧地,睡得很不安稳。 他不敢动了,只能老老实实地抱着她睡觉,她脸颊贴着软软的枕头,安心得像个孩子。 直到晚霞渐起,墙上挂钟的分针转了三圈,夏星晓才缓缓睁眼,恢复清明的第一句就是:老公,我饿了。 时砚池给她穿好衣服,轻车熟路地去了楼下厨房,他最近跟张姨学了几道拿手菜,可惜通通派不上用场。 大少爷洗手作羹汤,老婆却只想吃水煮面。 夏星晓怀孕后解锁的另一个技能,就是嗅觉变得异常敏感,过去那些几不可闻的味道全都被放大了。 昨天的家里的厨余垃圾就晚丢了那么一秒,被她闻到又吐了个昏天暗地。 现在家里不能有一点腥味,所有的海鲜和肉都被时砚池连夜打包送到了海角巷,他在厨房磨蹭半天,最后勉强做了一碗寒酸的面。 就是这碗只飘着两颗油菜的素面,让夏星晓食欲大开,她尝了一口后,筷子就没停过。 餐厅里,暖光打在头顶,有窸窸窣窣的咀嚼声。 时砚池也尝了一口,他不太满意地摇头,“好像没什么味道……” 嘴里含着面,夏星晓囫囵着比了一个大拇指,“特别好吃。” 她的唇瓣光泽水润,一张一合。 “我最近的味觉变得特别怪,吃牛肉有种啃木头的感觉……” 时砚池抽出张湿巾给她擦嘴,无声地弯了弯唇,“说得像你啃过木头似的。” 她喝一口果汁,扫他一眼,“我现在还能吃出防腐剂的味道。” 他撑着腮,鬼使神差地接下句,“防腐剂什么味儿?” “反正是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一种味道”,她指指茶几上的零食,“薯片、蜜饯、饼干……好多东西都有。” 正是这句话惹了祸。 在家娇气得要命的夏星晓一出门,又变成了大气明艳的女主播,时砚池自建议她休产假的谏言被驳回后,只能沉着脸把人送到广电。 闷热无风的天气,柳条无精打采地垂着,路上被晒出点点银光。 他迈开长腿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车门的时候,一股热浪对流而来。 夏星晓“啪”一声拍掉弓身要抱她下车的手,“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时砚池虚眯了下眼,单手懒散地搭在车顶,面上的表情不置可否,“要不还是把产假清了吧,我去找你们台长谈?” 她翘了翘唇角,眼睛亮晶晶的,“时砚池,你知道女性的产假是多长时间吗?” “多少?” 白皙的五指张开,凑他眼前,“五个月。” “我现在怀孕才一个月,你算算,现在就休产假是想让我生在直播台上吗?” 她挺着平坦的小腹起身,挟天子以令诸侯,“你别那么紧张,你一紧张情绪就容易传染给我……” 时砚池抬头揉了揉鬓角,不情不愿地“唔”了一声。 午餐的时候,温潇潇看着她桌上的四五个保温桶、成盒的切块水果和鲜榨果汁,淡淡地嗤了声。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矫情?” 夏星晓没打算跟她分享任何喜悦,仍然不疾不徐地吃着营养午餐,咀嚼空隙剜她一眼,“作为一个总裁夫人,没带佣人和保镖,我已经很低调了。” 人的身体真的很奇怪,三个月之后,孕吐消失了,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之后,孕期中的其他不适也都不翼而飞。 这天下了节目,夏星晓瞥见何煜站在宾利车外等她,见她出来,他满脸堆笑地拉开车门。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心慌,自从怀孕以来,她出行的接送,时砚池从不假他人之手。 再撂一眼手机,时砚池没有交代任何消息,她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夏星晓眼眸蹙起,坐进车里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时砚池怎么没来?” 何煜的视线始终在路上,“老板还在开会,吩咐我送您回家。” 她拨通时砚池的号码,几声嘟嘟嘟的长音后,始终无人接听。 “去MUSE,我去公司等他下班。” 何煜的手微顿,然后方向盘一打,在红绿灯道口右拐。 这人不听指令。 夏星晓陡然变了脸色,“停车。” 何煜呼吸一滞,缓了三秒后,找了个路口把车停下。 车刚一停稳,她就拧着眉开口,“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何煜被盯得毛骨悚然,不自觉地缩了下身子。 夏星晓呼吸一滞,浑身从指尖凉到脚底,肚子抽抽抽地发紧,“他怎么了?” 何煜是知道总裁夫人怀孕的,就怕她动了胎气,没办法只能老实交代。 “时序脑出血进了抢救室,医生诊断的结果是脑死亡,让总裁签字是持续抢救还是放弃治疗……” 知道出事儿的不是时砚池,夏星晓安耐住心里的焦急,快速整理思路。 “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何煜下意识地回应,“他只给我打了电话让我送您回家,然后就再也不接电话了,医院的人也都在找他。” 看着脸色突然发白的总裁夫人,他有些担心,“夫人,您还是先回家吧,万一总裁已经回南山别墅了呢。” 绝不可能。 她咬着唇瓣思考,时砚池要是能回家,就一定会来接他,那他现在会去哪儿呢? 何煜当总助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一筹莫展,他说:“要不要给何姨打个电话?” “不要”,夏星晓拒绝得很干脆,她承认自己是偏心的,走散的爱人不必再见了,何况还是生死之别, “他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吗?” 何煜摇头,“卫誉、路晓宇、文卓那里我都问过了……” 夏星晓叹气。 一生气就沉默,一难过就逃避,自弃的人永远惩罚自己,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治愈了时砚池,没想到只是自己的错觉。 脑子中有什么东西灵光一闪,她解锁屏幕,打开那款情侣App,一条消息弹了出来,Ta还没有到家,请立刻守护Ta。 盯着那个蓝色的小点,她知道时砚池在哪儿了。 夜风吹过,星辰闪烁不定,和远处的万家灯火混杂在一起,交错难辨。 手机情侣App上的两个小点已经重合,夏星晓在白石山的山顶找到了他。 一下车,就看见时砚池双腿大敞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指尖一抹猩红,袅袅的烟气被风一吹就散了。 何煜没有上前,把时间和空间都交给了夏星晓。 两个人身影相对,浸在夜色里,安静得只有风声。 他看见夏星晓,掐灭了手里的烟,勉强露出一个不算笑的弧度。 “你怎么来了?” 他深邃眼眸下暗涌的情绪,夏星晓看得清清楚楚,她上前一步,站在他的身侧。 “你怎么不回家?” 时砚池耳朵里一片嗡声,喉间干涩难忍,医院里,医生问他是抢救还是放弃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就想逃走。 所有生意场上的杀伐决断,分崩瓦解。 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不知道开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哪儿,车子终于停下了。 “有个决定,我需要想一想。” 他的声音颤抖、嘶哑、压抑,就连空气中,都凝结复杂和疑惑。 “很难吗?”夏星晓觉得一整个夜晚都堵在她的嗓口,她话息极轻地开口。 时砚池点点头。 因为时序,他经历了多少人生的至暗时刻,那些失望、心痛、失眠、无力都是真的。 可心里的冰还没化,人就要生死相隔,他以为关于父爱的回忆早已模糊一片,可方才,他独自一人坐在这里的时候,过去的细枝末节清晰得像刻在脑子里。 她贴近他,把他实实在在地圈进怀里,温柔且坚定。 “人,有的时候是人,有的是神,就像现在,时序的生死就握在你的手里,你就是决定他命运的半个上帝……” “可是,人真的不是万能的。” 善恶成败的结果,都取决于那最后一根稻草,时砚池眼底除了复杂,更多了一丝迷茫。 把头埋在她的怀里,鼻息间都是熟悉的香气,他说,“我早就不在乎他了。” 这句话里有脾气,更多的是怅然若失。 “人是会做错事情的,你不能用错误否定他的全部。” 向前不难,只要学会转弯。 曾经以为不能接受的事情,都会在时间的磨合下慢慢放下。 一旦你的选择被人坚定地支持,哪怕只有一个人,你也会多了好多勇气。 夏星晓把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另一只手抚着他的后颈,“时砚池,你也要做父亲了……” “他曾经一定像你爱我们的宝宝那样,爱过你。” 隔着薄薄一层衣服,肚皮突然凸起一块,两人同时愣住了。 夏星晓哽着声音开口,“宝宝在跟你打招呼……” 时砚池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臭小子 时序被医院宣布脑死亡后, 时砚池没签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他一直在医院靠高昂的医药费维持基本的生命,二十三天后, 终于因为器官衰竭引发的并发症而走了。 知道结果的时候,何韵比想象中平静, 跟旧爱告白,跟自己和解, 那个爱了半辈子,也恨了半辈子的人, 没有冰释前嫌,只有生死相隔。 纪碧云因为经济犯罪被判了十八个月, 她没等到心心念念的结婚证, 倒是收到了一张死亡通知书,精神一下就崩溃了, 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的。 人总是太执着于自己第一眼看上的东西, 所谓因果, 只不过是一场自我修行。 这个冬天来得太早。 幸好,这个冬天结束得也早。 时间兜兜转转到了来年, 冬末春初, 草木吐绿, 又萌发了新的生机。 孕六月的时候, 夏星晓参加了卫誉的婚礼。 她穿着一件奶白色的大衣,敞开的衣襟露出高高隆起的腹部, 头发挽起, 颈子上系着条米色围巾,无端镀着层母性的柔光,被时砚池一路护着进了酒店。 何韵在门口候着, 对时砚池视而不见,一路牵着夏星晓的手缓步到宴会厅的角落。 时砚池怀里一空,他耐着性子跟了上去,“妈,我能照顾好我老婆。” 何韵睨他一眼,用视线刹退他的脚步,没好气地回,“你就不该带星星来,这么多人,万一磕了碰了……” “妈,真没那么脆弱。”夏星晓回得特别快。 这事儿还真的不怪时砚池。 有些地方的习俗是孕妇不能参加婚礼的,怀孕是喜事,结婚也是喜事,怕两喜相冲,她本来确实不打算出席的。 但昨晚卫誉发了话,自己的人生大事,一定不能让发小夫妇缺席,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来参加。 时砚池当时还笑他,说卫誉你是造了什么孽了,结婚当天天上会下刀子。 夏星晓继续替他找补,“妈,在家憋了好几天了,我想出来透透气。” 前几天降温,她一直公司和家里两点一线,连户外的空气都没吸上一口,今天可算回温了。 卫誉的注意力一直绷在他们这儿,应酬完几个有分量的长辈,忙阔步走过来。 他黑色西装贴身,面部线条干净利落,带着喜气。 “何姨好,我让人带你和星星到里面坐,我跟阿池说点事儿。” 夏星晓只觉得眼前一晃,时砚池就被他勾着肩拐走了。 时砚池一步三回头,懒散的状态敛着,斜他一眼,“你什么事儿?我老婆身边不能没人。” “何姨不是在。” 时砚池不看他,还是透过人群盯着那道米白的身影。 几秒思想斗争后,卫誉轻咳了声,“兄弟,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一会儿让星星跟南槿聊聊,她最近情绪不太好……” 时砚池眯了下眼,表情似笑非笑,“我以为海上花开项目资金缺口大,你卖身求荣了,合着现在是人家不愿意嫁给你?” 这话题直击命门。 卫誉喉间一哽,咬紧牙关,“我们是两情相悦。” 时砚池的表情很精彩,他气定神闲地补刀,“你当初取消婚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要不要我帮你回忆……” “少废话”,卫誉恼了,迈开步子就要走,“我自己去找星星帮忙。” 时砚池越发笃定了,这俩人的婚礼有猫腻。 他拦住他的步子,思量片刻,以一个家庭幸福的成功人士身份建议,“我觉得你现在有点慌不择路,南槿心情不好,应该找她那帮小姐妹去,为什么要找我老婆?” 卫誉摸摸鼻子,“她那群闺蜜对我是同仇敌忾,起不到好作用。” 时砚池不理解,“你们都结婚了,今晚就睡到同一张床上了,你哄哄不就行了?” 能睡到同一张床上吗?他看未必。 卫誉声线低迷,突然看他很不顺眼,“跟你这种恋爱脑真的很难沟通。” …… 宴会厅里有小提琴的现场演奏,婚礼的主题是绿野仙踪,配色豆红搭配云杉绿,星星点点的交相辉映,旖旎且浪漫。 夏星晓撂一眼如临大敌的初宁宁,轻扯了下红唇, “宁宁,放松,你现在很像太后身边的小太监。” 新娘的化妆间在宴会厅的左侧,初宁宁接了时砚池的嘱托,一路小心翼翼地搀着夏星晓进去。 她脚下生根,步子迈得稳健,还时不时地环顾四周,“星晓姐,今天来的小孩子特别多,我得安全完成任务。” 终于到了化妆间门口,她沉沉吐出口浊气,把门推开一个门缝,歪着头朝里看,“南槿姐,可以进来吗,会不会打扰你?” 她们平常不在一个圈子玩,这会属实有点唐突。 嘴边的话题停了,南槿闻声折身,“快请进。” 她已经换好了婚纱,花仙子的造型,化妆师正在给她补妆,她长拖尾行动不便,朝两人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这裙子起来费劲。” “不用起来,你今天就负责美美的就好”,初宁宁的小嘴像抹了蜜,“南槿姐,你今天可真漂亮,比范冰冰当初去戛纳那套花仙子造型还惊艳。” 婚礼这一天对新娘的任何夸赞,都不会让人觉得夸张,而且初宁宁很有眼光,确实是找Marchesa定制的婚纱。 “到时候就靠滤镜加持了”,南槿唇角翘起,“你们随便坐。” 化妆间面积特别大,七八个人在房间里忙活,墙上挂着一个六七十寸的大电视,同步播放外面大屏幕上的视频,没开声音,伴娘团和闺蜜团都凑在一起聊天,初宁宁很快融了进去。 邀请的化妆师们都是给顶流明星化妆的,看见这位红透网络的Muse总裁夫人,他们面上还算镇定,视线扫过夏星晓的肚子,八卦欲简直爆棚,其中一个很有眼色的拖了把带椅背的椅子过来。 两三个人围着补妆效率很高,一会的工夫就补完了,瓶瓶罐罐乒乒乓乓地往箱子里丢。 夏星晓收回注意力,朝她含蓄颔首,“我们上次在葵按岛见过,忘记打招呼了。” 南槿回视她,眼角含笑,“那时候卫誉身边不是还跟着苏岑吗,打招呼确实挺尴尬的。” 她坦荡直白,夏星晓后颈都僵硬了。 一阵微妙的沉默后,她凿凿地答,“所以缘分真的很难说。” 卫誉和南槿进展神速,上次在葵桉岛还是前任未婚夫妻的关系,现在夏星晓结婚怀孕的九个月了,两人已经跳过所有步骤,直接进入婚礼殿堂了。 南瑾一记气音式的笑,表情晦涩,“你跟时总是缘分,我跟卫誉……” “应该是孽缘。” 夏星晓没再接话,因为只一眼,她就全明白了。 为什么要劝南槿? 为什么非要让她来? 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女人的直觉真可怕,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只是一点点的雌激素,整个人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因为,南槿也怀孕了。 夏星晓撇开头笑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南槿也笑,看她圆滚滚的肚子,“这么多人呢,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她捞过化妆镜前的手机,调出二维码递了过去,“我们还没有好友呢,加一下。” 随着清脆的扫码声响起,夏星晓的通讯录里多了一个人。 吉时要到了,服装师过来给南槿整理衣服,束胸设计的婚纱显得腰肢格外纤细。 南槿被他们扶起来,好几个人帮她整理裙摆,服装师勾着身后的带子,眉头皱着,“有点松了,一会容易走光。” 另一人随口开着玩笑,“别勒那么紧,万一怀孕了呢,一个月以内根本测不出来……” 闺蜜们夸张地调侃,“南槿,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南槿扯了扯胸口,含讥带翘地反驳,“给我往死里勒……” 夏星晓凝视着她,胸腔紧了一下。 参加完婚礼,她整整睡了一下午,因为站得太久,到家的时候,脚肿得很厉害。 时砚池心疼坏了,又把卫誉祖宗十八代招呼了一遍,然后就把风雨欲来的情绪,发泄到那几棵小油菜上。 不孕吐之后,夏星晓的味觉还是没恢复,还是对他煮的清水面情有独钟。 晚上洗了澡,夏星晓一边在床上擦身体乳,一边想婚礼上的事儿,见时砚池从浴室出来,就把疑问的情绪体现在了视线上。 “别这么看我,有点瘆得慌……” 他说完就从她手里接过润肤乳,掀开睡裙,轻柔地擦在肚子上,这些孕期的保养都是何韵耳提面命交代过的。 防止妊娠纹的乳液也是找专业的美容院线订制的,全都是纯天然无添加的成分,只有一点淡淡的奶香味儿。 夏星晓张开嘴,想要展开说说,又觉得不知道从哪儿开口。 时砚池被她盯了一会,没听到任何声音,他长臂一伸把人锁进怀里,“有什么问题?” 她松开唇瓣,歪着头看他,“卫誉和南槿是自愿结婚的吗?” 轻笑声窜入耳廓,时砚池笑意从眉眼往外溢开,“宝宝,你怎么这么可爱?” 被嘲笑了,她没好气去扑过去。 时砚池反应很快,忙一百八十度反转,撑着手臂支在她两侧,“他们肯定不是自愿结婚的,幕后有黑手。” 夏星晓捶他,两人打打闹闹了一阵。 她窝在他怀里,石破天惊来一句,“南槿怀孕了,你说孩子是卫誉的吗?” 时砚池的手臂肉眼可见地僵硬了。 夏星晓缓慢地眨眨眼,惊觉自己的失言,“我开玩笑乱说的,你可别去问卫誉。” 他半垂着视线,低冷倦懒的嗓音带着情绪,“那个渣男,我才懒得管他的破事。” 时砚池快要怄死了,他用了七年才追到老婆有了娃,凭什么卫誉短短几个月就实现了,还他妈一点难度都没有。 他暗忖,那孩子一定不是卫誉亲生的…… 夏星晓不知道他复杂的内心世界,见他神色恹恹,还以为他担心好兄弟的婚姻,于是特别刻意地转移话题。 “老公,我以后再也穿不了比基尼了。” 她低头已经快要看不见自己的脚了,心内情绪涌得越来越厉害,声音也带着哭腔,“上次也没穿上,我连一张身材最好的照片都没留下,就要人老珠黄了。” 孕妇的情绪真的说风就是雨,她成功把自己说伤心了,眼泪止都止不住。 尽管时砚池努力抻平唇角,还是觉得这个场面真的很好笑,她哭得眼睛通红,高耸的肚子顶着他的腹肌,真的很像一只可爱的企鹅。 见他半天没有反驳,夏星晓抽一记鼻子,把眼泪全都抹他胸口,“你也默认了,我要带着宝宝离家出走……” “胡说,你身材特别完美,国际名模都比不上。” 怀孕的女人情绪反复,他特别上道儿地回,完全没有思想斗争。 她的小手贼兮兮地四处点火,眼神干净又邪气,“我不信……”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她的眼泪是怎么做到如此收放自如的? 时砚池已经禁欲快半年了,整个人像个炸药桶,一点就着,他僵硬的声音带着危险气息,“宝宝,别撩我。” 他抓住那双作乱的小手,用被子把她裹上,只露出一张小巧的脸蛋,强行让她闭眼。 “睡觉。” “你不爱我了……”大帽子又扣下来。 “我爱你。”他侧额的青筋明显。 听着他心脏咚咚咚的节拍,夏星晓眼里有光流转,“那你亲亲我……” 话还没说完,红唇就被人咬住,她今晚格外主动,乖巧温柔地回应着。 血液在太阳穴里怒涨,脑子快要炸开了,那种不受控的感觉又来了。 他像是着了魔,整个人越吻越深,直到她缺氧到小脸染上绯红,才堪堪放过。 时砚池扯出她的手,探上自己,“我看你一眼,人都要炸了……” “你还觉得自己人老珠黄?” “你还觉得自己没有魅力?” “你还觉得我不爱你?” 情话一声声砸过来。 夏星晓迷离的眸中水汽弥散,“怎么办,那你忍得住吗?” 他埋在她的颈窝,强迫自己去回忆今天上午的公司报表和明年合作商的名单。 窗帘还敞着,落地窗外的初春夜空中,有星辰在闪烁。 几秒后,时砚池沉沉地爆了句粗口。 “祖宗,你就可怜可怜我,留我条活路吧。” 他俯身将她揽怀里,他们交颈相拥。 随着孕晚期的来临,时砚池推掉了不少工作,MUSE的两大超级工厂都已经建成,产能超出预期,所有异地的出差,都由何煜代为出席。 夏星晓一度还觉得抱歉,给梁舒打电话,旁敲侧击她和何煜的进度时才知道,两人已经止步于朋友关系。 电话里,梁舒很平静,“精致的风花雪月我以为只在里,没想到你和时砚池把照进现实了,可惜我的爱情还是被现实击得粉碎。” 何煜不爱她,但是碍于夏星晓的面子,一直和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联系。 喜欢是单纯的,不喜欢才会权衡利弊,他在犹豫的那一瞬间,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说,“星星,我才多大呀,就要接受这种权衡利弊的爱了?” 无力感如排山倒海而来,夏星晓酿着满身火气,恨恨地踹了时砚池一脚,让他给何煜安排到非洲出差。 时砚池的社交活动越来越少,熟悉的人知道他家里有喜事也不强求,媒体闻风而动,只能到公司采访他。 中视财经做年度人物的时候,特意飞来海城给他做了专访。 除了冗长的行业分析外,采访记者不可避免地提到了两次热搜和夏星晓。 “时总,你跟您太太平时是一种什么样的相处模式呢?” 摄像机的录制在进行,记者握着麦克风收声,一直慵懒不羁的男人因为这个问题,展露了当天唯一的悦色。 他的指节敲击在办公桌上,像是再给今天的采访做注脚。 “我是一间漆黑的房子,而我的太太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这段采访后来又在网络上疯传,成为众多男人求婚和表白的模板。模板传着传着就歪了,灯光变成了月光,月光变成了白月光。 于是乎,夏星晓莫明其妙成了白月光的代言人。 何老爷子买下的相邻别墅单位,直接改成了家庭游乐场,还大手笔地买了几个景点动画片的版权。 所有的一切都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偏偏夏星晓八个月前的一句玩笑话一语成谶。 孕九个月的时候,夏星晓还坚守在《财经快行线》的直播线上,她的预产期是五月二十五日,她准备提前两周休假,尽量把产假用在生产后。 栏目组也都很照顾她,从怀孕开始就几乎不让她出去外采了,其他三个主持人平摊了她的工作量,夏星晓也不娇气,揽过大部分的出镜和配音工作。 为此时砚池还在外公送的隔壁栋别墅里建了一个配音间,让她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居家办公。 说来也很幸运,她整个孕期都有营养专家监督,虽说一共胖了八公斤,但四肢还是纤细的,尤其是脸,一点水肿都没有。 摄像机单人机位卡到胸下两颗扣子的地方,从镜头上完全看不出是个孕妇。 同事们窸窸窣窣地猜测她宝宝的性别,都知道不管是小公主还是小王子,那都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亿继承人。 今天是夏星晓产前的最后一天,时砚池给整个栏目组的同事订了巨贵的日料套餐,感谢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六点整,摇臂摄像机切第一个镜头,夏星晓新闻播报的声音响起,“信息集散地,财经中转战,欢迎收看《财经快行线》……” 节目播到二十几分钟的时候,她隐隐觉得肚子很痛,孕晚期时常会有宫缩现象,这都是正常的,但是这种痛经般的感受,她还是第一次。 演播室的强光下,她的脸色惨白,额头上的冷汗把两鬓的碎发都打湿了。 直播信号切到小片的空气,夏星晓用气音对导播说,“我好像要生了。” 所有人都傻了,现在是直播,主持人出了问题是巨大的直播事故,整个节目,乃至频道都要受到市委宣传部的批评。 导播按下演播室的通话键,声音发颤,“能不能坚持几分钟……” 徐行骂出了毕生第一句脏话,“马上给时总打电话,给救护车打电话……” 夏星晓捂着肚子,痛感不是持续的,这阵好像又过去了。 她松开几近滴血的下唇,吸一口气,“我尽量撑到救护车来……” 小片播完了,直播信号又切回演播室,夏星晓攥着手指,指甲快要陷进肉里,才能勉强稳住声线。 还剩六分钟,直播线上的所有人第一次觉得,时间竟然如此漫长…… 徐行坐在旁边,眼睛又酸又痛。 六点二十九分三十秒,主持人口播终于进入长结尾流程,夏星晓说再见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 片尾音乐放出的时候,所有人一起重进演播室,徐行二话不说,抱着人就往楼下跑。 字幕组的女编辑收桌面上的手卡时候,看见地上一摊水迹,她惊恐地问导播,“星晓不会羊水破了吧?” 时砚池脸色铁青地赶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进了待产室,晚高峰的时间,救护车也堵在路上,是徐行把她送来的。 何韵、汪静、夏江都来了,可没人敢和时砚池说话,他的状态太可怕了,眼底充血,额头上青筋暴起,浑身上下挫着火,快把医院点着了。 助产士中间出来一次,所有人围了进去。 “胎心监护一切正常,产妇选择顺产。” 时砚池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脸色差得像吃坏了东西,“她疼吗?她哭了吗?” 何韵也跟着一起乱,“需要再安排一些人手吗?” 空气静默了一秒,汪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把包里的巧克力、鸡蛋和红糖水塞进助产士怀里,“麻烦你把这些带进去,产妇体力不够了记得给她补充一下。” 凌晨两点,助产士把夏星晓和孩子一起从产房里推了出来,顺产,是个男孩。 孩子抱过来的时候,时砚池看也不看,他上前握住夏星晓的手,滚烫的眼泪一秒就落了下来。 夏星晓浑身乏力,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会有多狼狈,她瘪瘪嘴,委屈得要命,“老公,好疼呀,” 时砚池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轻轻落下一吻,沙哑的嗓音像滚了沙粒。 “再也不生了。” 凌晨的时候,他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三只手,按照小中大叠在一起的照片。 他说:经历了七个小时,你这个臭小子给你妈妈折腾得够呛,六斤一两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你这辈子最乖的样子,我要把我们见的第一面铭记于心,以后惹你妈妈生气的时候,我不会手软。 爸爸爱你,但是更爱你妈妈。 卫誉篇(副cp) 南槿第一次见到卫誉是在小学二年级。 南父投资了一个新的地产项目, 项目周期很长,南母不放心丈夫这样有钱有颜的成功男人独自在异地,于是带着她打包了行李, 举家搬到了海城,房子就买在卫誉家的隔壁。 七岁的小卫誉挺酷的, 浓眉大眼,帅气的五官初见雏形, 他个子比同龄人都要高,夹着篮球从南槿身边经过时, 撂一眼台阶上坐着的眼生小姑娘,懒散开口, “你是新搬来的?” 南槿扎着两条小辫子, 点点头,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过去, “哥哥, 请你吃巧克力。” 妈妈说过, 交朋友要先送礼物,这样大家都会喜欢她。 卫誉嫌弃地看了眼艾莎公主的包装纸, 最后还是被巧克力征服了。他最近正在换牙, 妈妈开始控制他的摄糖量, 好多甜食都不让吃。 “卫誉, 就等你了。”路口有穿着球服的男孩在喊他。 “马上。” 他舔了舔唇,弓身凑过去, “以后每天给我带块巧克力, 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 说完一阵风似的走了。 转学后,南槿很不适应,她说话带了点云城口音, 每次回答问题都被同学嘲笑。 七八岁的孩子没什么恶意,伤害了别人也不自知,前座女生又一次带头笑她的时候,南瑾和她打了一架。 再也没人笑她的口音了。 但是也没人跟她讲话了,班里人开始孤立她,她也变得越来越沉默。 夜里的别墅区很静,南槿不到八点就上床睡觉了,妈妈说女孩子要多睡美容觉才会变得更漂亮。 可小孩子精力旺盛,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她抱着娃娃自言自语,跟她说自己在学校受到的委屈,娃娃一直在笑,根本就不懂她的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隐听到窗户有“叩叩叩”的声响。 那一瞬,南槿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画面,黑魔仙、蛇姬、女巫、水桶怪…… 最后还是被好奇心打败,她蹑手蹑脚地朝窗口走。 尽管提前有了心理准备,拉开窗帘的那刻,南瑾还是不由自主地倒弾了三步。 她干巴巴地喊了句,“是你?” 卫誉是顺着排水管爬上来的,他抱着阳台边缘喘粗气,“不是说了,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吗?” 南槿:“啊?” 他的眉毛皱成一团,“我的名字不好用?” 南瑾瞳孔失焦了一秒,小脸皱巴巴地。 “你也没告诉你的名字呀。” 卫誉笔直地僵硬了,“下楼,我带你去解决。” 说完他双腿夹住排水管,“嗖”一下滑了下去,夏天穿得少,南槿听到了皮肤表面摩擦起火的声音。 她探出头,双手做喇叭状,轻柔的声线散在风里,“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楼梯下去……” 夏虫浅吟低唱,幽深的天空中群星闪烁。 两人迎着凉爽的晚风步行前往学校。 卫誉阔步在前,撂一眼身后的南槿,啧一声,“你是不是腿短,怎么走得这么慢?” 她腿都算了,只能小声抱怨,“报仇也不急于一时,你等等我吧。” 把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一秒后又被吹乱,她本来已经洗漱完要睡了,头发就没扎上,现在被风吹得乱成一团。 “女生就是麻烦。” 卫誉停下步子,他神色不耐地看她小腿频率加快,“报仇还不急,那你说什么事着急?”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杏眸圆瞪,“上厕所?” 卫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个小姑娘漂漂亮亮的,是巧克力吃多了,还是迪士尼动画片看多了,怎么傻乎乎的。 他眉头紧锁,“她们为什么欺负你?” 南槿愣了几秒,眸子有些暗淡,她声音很轻,“她们笑我,说我说话有口音。” 卫誉嘴角抽搐了几下,“这么无聊?” 他觉得她调子软糯,很好听。 “就是这么无聊”,她语气闷闷的,静默了三秒,她突然灵光闪现,“你怎么知道她们欺负我?” “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南槿有点心虚,那他是不是也看见她打人了。 卫誉用双指对准自己的眼睛,自以为很酷地比了比,“亲眼所见。” 夜晚很安静,路灯有点昏暗,蜿蜒浓密的树影有些瘆人。 南槿扯住卫誉的袖子,退堂鼓打得震天响,“算了,还是白天来报仇吧。” “白天怎么搞,众目睽睽的……” 他嘴唇抿成一条线,黝黑的眸子比星辰都亮,“胆子这么小,我牵你走。” 两只湿答答的小手牵到了一起。 教学楼的侧方墙壁,有爬墙虎在恣意生长,卫誉打开手电筒,一束光线在有字的地方晃了晃。 南槿侧头,视线和他缠在一起,“这就是你说的报仇?” “不然呢,她们都是女生,我又不能打女生。” 卫誉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塞了根粉笔,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写呀?” 她抿抿唇,很认真地问:“写什么?” 卫誉比她高,已经拿起粉笔在墙上写字了。 “她们写南槿是王八蛋,我们要在每句话里加一个不字……” 南槿瞪大眸子,“南槿不是王八蛋?” 这个逻辑没问题,可怎么感觉怪怪的。 卫誉折身,“那个女孩叫什么?” “哪个?” “欺负你的那个。” “邓雨珊。” “你写邓雨珊才是王八蛋。” 南瑾软着调子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卫誉”,他的表情好生动,好像这个名字说出来就很不可一世一样。 繁星闪耀,夜色温柔,少年的脸隐若可变,南瑾眼眸炙烫,把一个名字刻进了心里。 初中的时候,南家搬了家,两个人什么联系方式都没留,就这样断了联系。 再重逢是在海城高中,虽然离家远了点,但南母看中省重点的升学率,天天让司机送她上学。 在学校里见到卫誉的时候,他正在篮球场上打球,棱角分明的五官如刀刻一般,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弹跳力满分,线条明显的肌肉包裹在黑色球衣下,身段带感得不得了。 偶尔进球后,他掀起球衣一角擦汗,露出半截腹肌,引来无数女生的尖叫。 “你看到那个远投三分了吗,简直帅死了……” “我就说早点来占位置吧,离他近点,汗都能滴在我身上。” “你要不要这么花痴……” 身旁的女生疯狂地用手肘顶她,“帅死了,我要是嫁给他,这辈子就了无遗憾了。” 电光石火间,卫誉朝观众席撂一眼,眼底的恣意痞气随着勾唇的动作,一起冲击而来。 半个观众席都沸腾了。 “他看过来了!” “是不是在看我?” “我要给他送水去了。” 九月的太阳还是毒辣,落到她的肩身上,把发丝照得亮亮的。 南槿将碎发往后一捋,露出一双带钩的眼尾,明显的唇峰轻启,“他有女朋友吗?”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卫誉有女朋友,叫苏岑,宠得很。 一节特别枯燥的化学课后,南槿去天台上透气,手刚落在门把手上,就听见里面有男声在说话。 “誉哥,你对苏岑是玩玩还是认真的?” “怎么说话呢?”卫誉的气场迫人,面色覆上层薄薄戾气。 南槿家当年搬家的时候,他还处于变声期,嗓音粗哑难听,记忆里的公鸭嗓已经彻底蜕变了,折玉般好听。 “爱情从来就不是拿来玩的,一辈子就爱一个人的浪漫,你这个傻逼永远也不会懂。” 男生附和,“是,我就是开个玩笑。” 他嗓音低冷倦懒,“少拿她开玩笑,滚。” 男生灰溜溜地走了,因为丢了面子,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眼皮都没掀一下。 南槿也准备撤。 “门外的,偷听半天了,不打个招呼就走?” 卫誉单身插兜,懒散地倚着栏杆喊她,“南槿。” 天台风大,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的,“几年不见,你胆子变大了,连哥哥都不会喊了吗?” 他眯着眼睛看过来,带着危险的气息。 南槿倾身进去,风吹动她的裙摆,扑簌簌地拍打着膝盖。 她走到卫誉一步远的位置停下,轻轻一哂,“明明是同岁,叫什么哥哥?” 卫誉好整以暇地垂眸,“有求于我就叫哥哥,没事的时候就直呼其名,你还真现实。” 他抬额,瞬也不瞬地凝视她,“开学这么久,一直装不认识,我就想看看你到底要演多久,没想到你是真能装。” 南槿轻扯下红唇,反唇相讥,“我这不是避嫌嘛?” “你避哪门子嫌?” 她无意地偏了偏头,“我怕你女朋友误会……” 卫誉打断她,“行了,我女朋友纯洁善良温柔体贴,最善解人意了。” 他眼皮掀起浅浅一层,“老规矩,有人欺负你,报我的名字。” 一两秒的走神,南槿心头微恙,“还用巧克力交换?” “我现在不爱吃那玩意”,倦懒的嗓音在她耳边绕,“交换条件换了。” “什么?” “给我当恋爱军师就行,你们女孩喜欢什么,爱吃什么,爱玩什么,做成PPT跟我分享……” 她当着他的面翻了一个白眼,“这么多年,你的病还没痊愈吗?” 卫誉上前一步,把两人的距离缩近,单手搭上她的肩膀,“是不是好兄弟?到时候和你嫂子好好处,我觉得你们一定合得来。” 纤长的睫毛低敛,她掩去眸底情绪。 “行。” 正因为知道卫誉对这段感情的认真,所以当背叛来临的时候,她懂他的爱而不得。 他在酒吧里买醉,用肝肠寸断逼自己放手,南槿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在所有人都随着他的时候,她把卫誉从KTV的沙发上拖了出去。 两个人体重相差太大,她半拖半抱地拽着他走,一路跌跌撞撞,浑身都是瘀伤。 刺眼的阳光照到卫誉的眼睛上,他爆了句粗口,“谁他妈让你管我?” 他的嗓子浸了烟酒,粗粝的嗓音没有一丝温度。 南槿迎上去,对上那双狭长阴冷的眼,“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什么样子也不用你管。” 她扯住他的领子,眼底充血,“你现在这个样子,只会让苏岑庆幸离开了你。” “你再说一遍”,卫誉捏上她的颈子,他被激得快失去理智了,“你他妈再说一遍?” 周遭的空气冻住了,撕扯不出一丝喘息的空间。 南槿不退不让,声嘶力竭地喊,“你振作起来,让她后悔。” 她的话奏效了,卫誉真的振作起来了,可是他的心没了。 他开始疯狂交往女朋友,每一个都是温柔纤细的类型,南槿撞见几次后,她默默地去理发店拉直了头发。 发型师双手扶她头上,视线在镜子里和她对上,难得良心发现,“美女,你直发真没有卷发好看……” 南瑾的头发是自来卷,留成长发后的天然曲度特别妩媚,好多次在路上走着,都被人追问是哪个发型师给她烫的。 一张脸在她脑海里交织,循环折磨她的神经,她动了动唇角,言简意赅,“可我喜欢直发。” 发型变了,妆容改了,可卫誉对她的态度始终没变,还是每次见面都让她叫哥哥,也还经常询问她女孩子的喜好。 南槿有时特别敷衍,直接把网上搜索的链接甩过去,他也不恼。 随着全球流行的病毒侵袭,大健康产业和文旅产业进入红利期,卫家投资了一个生态园,卫父问南父有没有兴趣入局,南父跃跃欲试,可投资太大,他迟疑了。 …… 劳斯莱斯开进海上花开的办公区,门打开,一条白皙长腿率先迈出,黑色裙摆与雪色肌肤相得益彰,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南瑾香肩半露,成套的红宝石耳坠和项链,随着高跟鞋的走动摇曳生姿。 她直接杀到了卫誉的办公室。 阳光透过百叶窗斜下来,地砖上落下一道道均匀的光带,空气里弥散着好闻的咖啡香。 不经意间,她轻抚自己的唇角,划出抿住的发丝,眼眸流转,顾盼生姿,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卫誉公司的男性员工都看傻了。 “你是不是来错地儿了?” 卫誉拉把椅子坐她对面,一脸防备地看着她,“就你这身衣服,去戛纳都是红毯女王……” “怎么说话呢?” 南槿软塌塌地靠在沙发上,视线幽怨,“这不是找你谈合作来了吗?” 他抿唇似笑非笑,“我们俩谈什么合作,不是我爸正在跟你爸谈吗?” 南槿缓慢地眨了下眼,“他俩谈不成。” 空气几不可闻地静默了一秒,卫誉唇角的笑意很轻地上浮了一下。 “为什么?” 居高临下的角度,威势不着痕迹地压了过来。 南槿抱着臂,语气直白,“投资太大,他俩之间没有信任度。” 两家相比,卫家更急,生态园的建设投资大,回报周期长,短期红利不行,大家想赚钱,但是更想赚快钱。 卫誉拆开包茶叶,轻轻晃动了下茶壶,让茶叶分布均匀后,再缓缓注入沸水,泡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骨节分明的手指煞是好看。 他拿出一套杯子,给她倒茶,声音不疾不徐,“怎么才能让他俩破冰?” 南槿手指摩挲杯面,无声地弯了下唇角,“联姻。” “展开说说?” 她纤眉一挑,“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这个你不用管,我可以随时结束。” 这是什么渣男语录,南瑾剜他一眼。 “我们两个联姻,用事实婚姻增加两家的信任度,两家同时入股对方的公司,也可以降低风险指数。” 袅袅的水汽遮住了他面上的情绪,如山间晨雾,看不分明。 南槿下意识地攥了手指。 空气寂了几秒,流动缓慢。 卫誉掀起眼皮看她,“你有什么条件?” 心尖悬着的弦微微松了点,她语气是实打实的骄吟,“婚姻存续期间,以恩爱夫妻的形象对外营业,彼此保证唯一,不能做出出轨这样让对方丢脸的事情。” “身体出轨还是心灵出轨?”他逗她。 南槿没好气地回,“身体。心灵我管得着吗?找证据还得让至尊宝钻你心里看呀?” 卫誉笑,“期限呢?” “三年,文旅项目的投资回报周期在三十六个月,到时候赚到钱了,我们就可以切割。” 卫誉视线往她脸上瞟,“好处都让我家得了,风险却让你家一起承担,这笔生意,你有点亏呀。” 南槿睫毛轻轻一颤,“我爸我妈天天催婚,烦都烦死了,跟你结婚可以给我当挡箭牌,我也不算亏。” 卫誉舔舔唇,喝一口茶,眼眸犀利,“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 “没!安!好!心!” “咣当”一声茶杯落地,南槿起身,她承认得坦坦荡荡。 “没错。” “想到把一个花花公子绑在身边,让他□□焚身,我就觉得……” “很爽。” 高跟鞋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车子一开出海上花开生态园,无数个电话拨了出去。 “Annie,晚上出来喝酒。” “叮叮,我今晚开Party。” “阿坤,你是不是跟路晓宇很熟,去他那给我拿点好酒。” …… 好开心啊,银河好像哗啦一下,向她的心坎上倾泻下来了。 她计划用三年的时间,得到卫誉的心。 三年,怎么都得到了吧?! 阳光穿透前挡风玻璃,南瑾降下车窗,温柔的风也灌进来,拂在身上,特别舒服。 闺蜜曾这样评价她的长相:看到脸,丢了三魂;看到胸,没了七魄;看到腰臀腿,直接就是魂飞魄散。 现在实践的时刻到了。 眨了眨酸涩的眼,南槿长舒一口气,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要是实在得不到他的心,就先得到他的人,剩下的徐徐图之。 日子顺风顺水地过,卫誉谨守未婚夫的职业道德,把乱七八糟的桃花全都斩断了,同时大秀爱妻人设。 南瑾的闺蜜团原来还因为他声名狼藉对他嗤之以鼻,现在集体被收买得服服帖帖的。 浪子回头嘛,这种大家都爱看,没想到现实中嗑CP,也同样上头。 虽说是假结婚,卫誉在婚礼的置办上一点没含糊,亲自飞到国外定制婚纱和钻戒,陪她一起给亲朋好友写请帖、选伴手礼。 南槿觉得这一切都像在做梦,她心里虽然对卫誉之前交过那么多女朋友耿耿于怀,但她很快就释怀了。 她安慰自己: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也挺好。 昏暗的房间有人影晃动,“哗啦”一声窗帘被人拉开,太阳一股脑地照进来。 南槿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眉头拧着,“妈,晃眼。” 南母坐在床边,剥开她额头乱糟糟的头发,小声提醒,“还不起床,小誉都来了半天了。” 南家对联姻整体说来是满意的,两家家世背景相当,卫誉又长得相貌堂堂,家里的生意也打理得井井有条,怎么看都是贤婿人选。 最重要的,南槿喜欢他,这么多年,女儿的心思瞒不过妈妈。 南母拍拍她的脸,“快点起来,今天不是还要去选婚纱照吗?” 卫誉是带着试吃喜饼一起来的,南槿对婚礼上的细节从不假手他人,他也不能显得太过无谓,正好今天还要去选婚纱照,他就早点过来接人。 南槿穿着保守的睡裙,趿着毛茸茸的拖鞋下楼。 从木制栏杆的缝隙里,她看见卫誉一身连帽衫搭配休闲裤坐在沙发上,五官轮廓清晰,鼻梁高挺,眉眼冷峭。 他两腿大敞,手肘抵在沙发上,用另一手在刷手机。 这人总算不跷二郎腿了,上次她提醒过后,她暗中观察了好几次,卫誉好像把这个坏习惯改了。 心里不由自主就开始脑补,婚后他也乖乖听话的样子,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卫誉闻声抬额,当头一盆冰水,冻死了南槿所有的浪漫细胞。 “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呢,你这套睡衣,我妈有一套同款。” 沙发剧烈地弹跳,南槿坐在贵妃位上翻了个白眼,“你干脆喊我一声妈得了。” 卫誉撑着腮,抖腿笑,“你叫我哥,我叫你妈,这辈分彻底乱了。” 南槿深吸一口气,在杀人和忍住不杀之间徘徊了一会,她觉得初一十五去上香还是有用的,她现在心静如水。 婚纱馆在南淮路,今天是周末,一路通畅。 卫誉今天开了一辆柯尼塞格,南槿拉上安全带的时候,淡淡地嗤了一声。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无名指上戴着和她同款的订婚戒指,无意间捕捉到了她的表情,挑眉开口,“怎么了?” 她批判似的瞥他一眼,“我说怎么这么好心来接我,原来是来炫耀时砚池的车……” 卫誉的视线始终在路况上,坦坦荡荡开口,“这也值得炫耀,你以为我高中生?我俩换车了……” “换车?” 他轻描淡写地解释,“前阵儿他开这车出了点新闻,怕对家抓着不放,我拿来开几天,混淆一下视听。” 她眉心倏地一跳,“那媒体要是盯上你了呢?” 卫誉无所谓地回:“盯就盯呗,本来就是帮他顶雷。” “你们感情可真好。”她语带艳羡。 南槿挺羡慕男人之间的那种兄弟情的,她细数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姐妹团里,应该没人能做到这份上。 婚纱照拍摄的时候,劳民又累心,根本没有任何浪漫的情绪可言,南槿以为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不太好看。 可事实是,照片里的女孩礼服美得惊人,含羞带怯地看着身侧男人。 那一瞬她颅内有些缺氧,就怕被卫誉看出点什么。 南槿收回神思,状似无意地瞄了一眼,就见那个狗男人正眉梢舒展地划着IPAD,全身上下,除了一个手指和两个眼球,哪儿都没动。 那速度和频率,跟他选采购商名单如出一辙。 她不由自主地瞪过去。 那视线太直白,卫誉无形中感到被冷风扫到,睫毛短促地扑簌了几下后,他抿着唇,神色渐渐转为凝重。 婚纱店选片的工作人员被两人的表情吓到,以为他们对照片不满意,战战兢兢地问,“卫先生,南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卫誉难得摆出一副严肃表情,诚心对工作人员建议,“你们店,真的不打算把门口的店招成我们俩的照片吗?” “咳咳咳”,南瑾的咖啡差点喷出来。 她撂一眼已经石化了工作人员,挤出一抹假笑,“他今天出门忘吃药了,你先忙,我们自己选。” 南瑾脸上的假笑只持续到工作人员走出视线,她一把夺过IPAD,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你刚才乱说什么?” “哪胡说了?” 卫誉指向门口的店招,是两个很有名的模特拍的照片。 “一点夫妻相都没有,也没有幸福甜蜜的感觉……” 南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听他接着说:“以前总在婚礼现场听说金童玉女,一对璧人,我一直没什么概念,刚才翻我们连的照片的,这些词儿就自动地跳了出来。” 他别过脸,视线跟她撞在一起,一脸正色。 “我想了想,我们俩就这么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南瑾的喉咙干了,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她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开口,“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想了有一阵子了”,他漆黑的眸子攫住她,那视线有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南瑾,在你面前,我好像就是卫誉本人,从来不用隐藏我的任何想法,不用戴上任何面具,跟你相处自然得就像独处,轻松得没有一点压力。” 南瑾大脑宕机了几秒,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开始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这就是喜欢。 只是空闲的时候,心里刻着他的影子,想知道他在做什么,会不自觉地翻他的朋友圈,收到他的消息,会隔着屏幕笑出来。 如果知道搬走断联那几年,他的身边会出现其他人,她一定在那个朗朗星空的夏夜,在嘉汇小学的围墙下,在写下“南瑾不是王八蛋”的时候,早早把喜欢宣之于口。 可她回来晚了,他心里已经住了别人。 耳根窜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她试探地开口,“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卫誉一言不发地凑近她眼前,两个人近在咫尺,南瑾不由自主地屏息。 她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他高耸鼻梁上的小痣,他薄唇上方细小的青茬,她身后就是墙壁,避无可避。 “你干嘛?” 时间在微妙的氛围内拉长,难熬得要命。 “脸红了,那就不是拉拉。” 卫誉缩回脖子,桃花眼一眯,倏地笑了,“你这么多年一直不找男朋友,还非要跟我联姻打掩护,我怀疑你是拉拉很久了。” 他收回了不怀好意的笑,抻平了唇角,表情难得正色,“你回去考虑考虑。” “那我是不是有点亏?”南瑾身子发软,嘴硬得很,“我还有集邮十二星座的海后计划呢……” “你就先集个水瓶座试试……”他语气寡淡,细听下来阴恻恻的,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不爽。 “啊?”她脑袋打出一个问号。 “啊什么啊,哥哥我就是水瓶座。” “哦~”她心底暗喜,面上却不显。 那是重逢以来南瑾最开心的一天,或许她难见天日的暗恋,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给卫誉答案。 婚礼的筹备特别顺利,甚至连L省卫视财经频道的女主播夏星晓,都被卫誉邀请来主持他们的婚礼了。 婚期还有一个多月,她不但没有丝毫紧张,还隐隐有些迫不及待。 正当她为婚礼美容、健身、护肤的时候,小姐妹们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小心翼翼。 二代圈里没有秘密,每个人都是传话筒,不管你想听还是不想听,某些消息总会窸窸窣窣地传到耳边。 起初南瑾没当回事,生意场上的应酬少不了女人,她了解卫誉的为人,也相信他的分寸。 可第二天,她就被自己的话打了脸。 宝蓝色的兰博基尼发生剐蹭上了短视频,这辆车是卫誉说跟时砚池交换柯尼塞格的那辆,可凭借那半截手臂上的一颗痣,他知道开车的人是卫誉。 网友显然更加神通广大,通过一个模糊的侧脸,把副驾驶上的女人身份也扒了出来。 最近刚刚归国,从模特往演员转型的新人——苏岑。 手机在黑暗中落回手心,爆炸般的消息随着解锁汹涌而来,一条条消息隔着屏幕,有关心、有质问、也有试探,她通通不理。 卫誉的对话框始终销声如哑,什么都解释都没有。 南瑾高跟鞋走路生风,噔噔噔噔,穿过无数扭动的腰肢,特别迅速,像打仗一样。 卫誉他们在CRUSH有专属包间,她已经找人打探清楚了,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打开门的那瞬,她还是仿佛被枪击中,心脏漏了一拍。 清爽的额发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他折颈回看她,手还搭在苏岑的腰上,黝黑的眼里撩起灼灼的光,不动声色地烫进她的眼睛。 “卫誉,我们谈谈。” 他不自然地缩回了手,“好。” 酒吧的后巷十分安静,没有嘈杂的说话声,也没有喧闹的汽车声,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照不清两人的神情。 “对不起。”卫誉率先开口。 “对不起什么?” “我失言了……” 南瑾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我不想听对不起,我想知道为什么?” 后巷很暗,他们在无声的昏昧中对视。 “我这么说可能挺无耻的,南瑾,婚礼不变,能不能按个暂停键,让我缓缓。” “确实无耻”,她舌苔泛苦,嗤笑一声,“凭什么你说不变就不变,你说暂停就暂停,这遥控器怎么就握在你手里了呢?” “苏岑是我的心结,这个心结不解开,我他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你懂不懂?” “你他妈翻不了篇就别同意联姻,结婚是我逼你的吗,海上花开那个项目你拿了多少好处,心里没数吗?” 心像破了个大洞,前后透风,明明才九月,她冷得发颤。 “联姻取消,所有的合作都暂停,两家的损失全由你来承担”,她眉眼间的疏离感无形加重,再看向卫誉时,像看一个陌生人。 “这么多年了,遥控器也该让我按一下了吧,王八蛋。” 卫誉抬起头,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 这一刻,所有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没有哭哭啼啼,更没有遮遮掩掩,爱就马不停蹄,恨就割袍断义,她对待感情一向如此,何况出轨的人又不是她。 南瑾是走着回家的,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她随便找了一片草坪坐下。 巷子里有拖着行李离家的人,小区门口有一家三口在放烟花,一对老夫妻依偎在旁边的长椅上,南槿光脚坐在路边,高跟鞋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 原来眼泪真的会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在青草味儿的空气里,渗进皮肤里,会打湿眼睫,可以朦胧月色。 一只流浪猫跑了过来,它把爪子搭在她腿上,以为她是来投喂的人。 南槿忍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崩溃了,她寻求了一天的温暖和安慰,竟然是一只流浪猫给的。 卫誉篇(副cp) 卫誉一直觉得时砚池这人什么都好, 就是对感情太执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不能取代的人吗? 没有。 直到苏岑再次出现,他发现自己恣意青春里过不去的那道坎并没有消失, 它只是封存起来了,心脏把它装在一个黑暗的地方, 它还在那里默默发酵。 他从来都没有释怀过,他只是装着释怀了而已。 所以, 当一身纤弱的苏岑说她过得并不如意,想要陪在他身边弥补的时候, 他犹豫了。 后面他才知道,那是他漫长人生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退婚的过程还挺体面的, 南瑾全程没有出席, 南父没给他好脸色,南母也一反之前慈爱的面孔, 笔端沉重地在文件上签字, 两家在做利益切割。 卫誉毕恭毕敬地给南瑾父母鞠了一躬, 然后沉默了一阵,就在所有人等他签完字就可以撇清关系的时候, 他突然搓了搓脸, 手背青筋暴起, 指节突然使力, 签字笔断在掌心,有血从指缝渗出。 卫母捂着嘴惊呼, 连忙唤人去拿药箱, 卫誉仰着头整个人溃不成军,他垂眸抖着嗓子恳求,“南伯父, 南伯母,我没有要退婚。” 南父斜眼看他,冷淡面容让人不寒而栗,“你应该庆幸是南瑾要退的婚……” 卫誉漆黑的眸子起了丝情绪,就这么不避不让地看着他。 “她昨晚回家已经把婚纱烧了,你应该知道她的决心了吧”,南父懒得跟他掰扯,从喉咙里挤出一抹冷笑,“你那点破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退婚要是你提的,我有一百种方法废了你半条命。” 所以,南瑾用自己的方式又护了他一回。 鲜血浸着整个掌心,手上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可心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痛得他快要没有知觉了。 公司最近的气压很低,找卫誉签字的高管第三次被骂出来的时候,额上沁的全是冷汗。 他战战兢兢地给卫誉的助理李瑞明使了个眼色,两人到了楼梯口,高管递上烟一心求教,“项目书完全是按照老板意思改的,怎么越来越不满意?” 李瑞明心里感慨,会满意才怪。 海上花开项目之前的投资人是南氏,现在人家撤资了,所有的营销策划肯定要根据新的投资人进行调整,偏老板一听修改意见就黑脸。 他拍拍高管的肩膀,给他指了条活路,“去查查六月十五日的会议纪要,仔细听听南瑾那天的发言,就按照那个意见修改。” 话还没交代完,李瑞明的手机又响了,撂一眼屏幕,他的脸色马上黑了。 又是南家的司机。 南瑾这两天整理婚礼的东西,陆陆续续地给老板送来,也不一起打包送,翻到什么就送来什么,像是钝刀子割肉,让人死也死得不痛快。 纵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拿到那本婚纱照相册的时候,还是掀起了一身战栗。 相册里有南瑾的地方全都剪掉了,完全按照人形进行的剪裁,很像艺术品。 但这话他不敢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进了总裁办公室。 “放下就出去吧。” 李瑞明整个人都被这声沉哑的男声惊到,他不敢打扰,忙不迭地离开了。 卫誉看到相册的时候,有一两秒的走神,抱着某种可笑的期待,翻开了那本相册。 照片上的每一页都只有他一个孤独的身影,在对着一个空白的地方傻笑。 当时为了拍摄这组照片,两人还特意飞了一趟巴厘岛,白天太阳毒辣,他们是傍晚出门的。 海风吹,长尾婚纱在风里扬,南瑾的脸在晚霞里镀上一层金光。 拍照的时候,她也不专心,捉了好多退潮奔跑的小螃蟹,她举着一只小螃蟹朝他笑,说晚上可以加餐了。 彼时两人眼睛很亮,唇角含笑,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 照片就是那时候拍下来的。 拍了一下午,两人都累坏了,南瑾甩掉鞋子直接躺在细白柔软的沙滩上。 落日余晖映着晚霞,两人静静地听着细碎的海浪声,有种不设防的温柔。 南瑾漂亮的一双眼角内勾上翘,她嘟着红唇抱怨,“这么累的事情,我这辈子不想再拍第二次了。” 那时候他还不懂,只下意识地和她唱反调,“下次再照,你就把我P掉换个人,这样多省事儿。” 纤细的小腿立马踹上他的,一点都不疼,他笑得特别开心。 如今一语成谶了。 思绪如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他漫长二十六的人生里,南瑾占据了三分之二的时间,他抚着照片上空着地方,心也像破了大洞。 再见面是在星潮会所,走廊里的半张侧脸,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海藻般长发漾出完美的曲线,南瑾明媚的双眸因为醉态而显得朦胧又妖娆,她穿着红色吊带,美得令人屏息。 最意外的是,她指尖夹着一抹猩红,他甚至不知道她竟然会抽烟。 淡淡的烟气氤氲在周身,南瑾媚眼如丝地跟身边的男人在说话。 她手指上戴着新的戒指,取代了两人之前订婚戒指,卫誉不自觉地转无名指,发现那里空空的,视线再落回去的时候,看见男人揽着南瑾的肩,两人凑得很近地说话。 他心口无声地挫着火,一股郁气烧了上来,越烧越旺。 电光火石间,南瑾无意间回头,两人的视线对撞了一秒,卫誉整个人笔直地僵硬了,他心潮起伏,表情晦暗。 两人自退婚之后就没有见过面,是南瑾单方面地不见他。 空气是凝固的,走廊里不断有人在两人间穿梭,可所有的喧嚣都消失不见了。 南瑾淡淡地回眸,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对他连基本的社交礼仪都没有。 她的样子和她的态度,都让卫誉觉得很陌生,一种无声的打击从头顶灌到脚底。 他隔着人群远远看着她,就在想,这个人以前跟他那么好,怎么现在就什么都不是了。 时砚池从包间里出来,就看见卫誉斜靠在墙壁上,精神状态近乎消沉。 “看什么呢?” 一句话将卫誉从凝思里面拉回来,他目光有点散,他抚了抚僵冷的后颈,“看见一个熟人。” 男人之间不谈感情,时砚池一脸得逞地坏笑,“南瑾吧?人家不搭理你了?” 这个男人最近春风得意的样子,真碍眼。 卫誉反向打量过去,话里藏刀地反攻,“你丈母娘搞定了吗?能娶到星星了吗?” 时砚池:…… 南瑾在国外念的设计,二代圈里的少爷和小姐们,一般读的都是设计专业,回国后要么空降自家企业,要么沽名钓誉地有个设计师的身份,她上学那会儿就不太喜欢读书,反倒是审美在线,对服装设计很有心得。 她反思了一下自己米虫生涯的前半生,觉得她确实该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说再见了。 谁的生活不是一地鸡毛呢?只是有的人选择歇斯底里,有的人选择重新振作。 比起没有结果,比起明知道要失去,自己争取过,短暂地拥有过,也算是一种慰藉了,现在只不过是结局提前到来罢了。 南瑾开了一间设计工作室,今晚是邀请朋友们来捧场的局儿,卫誉那个圈子里的人,都不在邀请之列。 时砚池打了根儿烟,也给他递了一根,卫誉接了过去却没点,他满脸彷徨地问,“阿池,你怎么确定自己喜欢一个人呢?” 时砚池侧头点烟,烟圈在空气中渐渐散开,他似笑非笑地睨他,“阿誉,同样的问题,你问我第三次了……” 想到夏星晓,他心里温柔塌陷了一角,难得耐心地回答卫誉,“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你只是不敢相信那个答案,所以你才会不断地质疑。” 卫誉敛回了视线,可时砚池的话一字一顿,已经钻进了他的心底。 两人沉默了一会,时砚池好心地提醒他,“别怪我没提醒你,文卓那帮小姐妹打探到的消息,南瑾开了一间设计工作室不说,还放话要开启十二星座海后计划……” 卫誉嗓子里像咽了一块碎玻璃,他眉宇间的阴郁无端加重,“她不是那种女人,就是开玩笑的。” 时砚池似笑非笑,“一个人遭受了爱情和友情的双重背叛,在圈子里成了笑话一样的人物,南瑾有多心高气傲,你不是不知道……”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是已经足够卫誉去脑补了。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拿出手机踌躇半天,给南瑾打了一句话。 卫誉:【他们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不好听的吗?】 拇指在发送键上流连了几秒,他删掉重新打。 卫誉:【最近还好吗?】 这句也不对,他侧头,把烟点着,发了一会儿呆,重新输入。 卫誉:【可以谈谈吗?】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终于鼓起勇气按下发送键。 消息后面立刻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惊叹号,他被南瑾拉黑了。 打开手机拨号键盘,把烂熟于心的十一位数字输入进去,毫不意外地听到忙音。 卫誉一把夺过时砚池的手机,时砚池正在给夏星晓报备,手机还停留在微信页面,“宝宝”字样格外刺目。 他按动拨号键,不死心地把南瑾手机号码输入进去,拨通。 时砚池也被拉黑了。 卫誉仿佛被鱼刺扎住了喉咙,哽出一口血,什么都说不出。 指尖烟雾缭绕,时砚池努了努嘴,他对自己在黑名单的分组非常不爽,“这是我第二次进黑名单了,拜你所赐。” 卫誉没答,指尖的烟草烧着,全身被一种荫翳笼罩。 回望他二十六年的人生,他突然觉得特别的悲凉。 爱情是有惯性的,其中一方终止了,另一方还在爱里滑行,而他永远是那个后知后觉的人,上一段感觉是这样,这一段也同样。 大年初三的葵桉岛之旅,卫誉没想到南瑾会去,毕竟她之前一副跟他的圈子彻底切割的样子。 可南瑾不仅来了,还大大方方地过来跟他和苏岑打了招呼。 卫誉胸口郁着一口气,他身边还站着苏岑,他甚至连生气的身份都没有。 分手就像鞋底有颗石子,一开始还好,可越往前走越疼,他不敢停下来,一停就会疼得钻心。 今天见到她的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这么久的自我折磨,他问时砚池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如果那个答案是苏岑,为什么看见她这么轻描淡写地跟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他的心里像飓风过境般只剩疮痍。 南瑾打了招呼就走了,她不是出来度假的,这次带几个模特一起出来,给工作室拍摄宣传照。 自己创业之后,她学会了开源节流,这种蹭包机的好事儿,她不会跟钱过不去。 最后一组照片拍完之后,她穿着拍摄的礼服回了酒店房间。 卫誉斜在电梯间的墙壁上,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曼妙的身影。 夜色浓重,空气带着海的咸味儿,幽深昏黄的酒店长廊,脚下斑斓的地毯迎来一双纤细的脚踝。 南瑾一身波希米亚度假风,比基尼在深V领口里面若隐若现。她妆面精致,完美的唇形饱满红润,娉婷婀娜地往房间走,一路吸引无数视线。 卫誉的嗓子一下就干了,葵桉岛常年气温很高,他的心火也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为什么才几个月不见,她就变得这样厉害,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迷人得不得了。 “才回来?” 南瑾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他被凭空出来的男声吓了一大跳。 她脚下一顿,抬额,看见一个高大身影浸在幽暗的灯光下,背心配沙滩裤,勾勒出劲瘦的腰身,琥珀色的清冽眸光倒映出她的剪影,光影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深刻清俊。 内翘的眼眸轻轻眯起,她唇角很轻地上浮了一下,声音清冷,“有事?” 他忽略她的冷淡,视线直白地看过来,“我想跟你谈谈……” 南瑾嗤笑,“用不用提醒你一下,你房间床上还躺着你的女朋友呢?” 卫誉沉默了一秒,再开口时凝着她,“南瑾,订婚时做的所有承诺,我都没有违背,你说不能出轨,起码身体上不能出轨,我没越过界。” 说没有一丝触动是假的,南瑾有瞬间的怔惊,可她很快收拾情绪,“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没有那条界限了。” 她尽量保持平静,“我们的婚约本来就是一场商业斡旋……” 卫誉截断她,上前一步,侵入她的领地。 “不是的,我真的做好准备了,要跟你好好生活一辈子的。” “失约的人是你,不是吗?” 爱情一共就是两件事,想尽办法证明我爱你,也想尽办法求证你爱我。 她的衣帽间里有各种稀有皮限量款,从成年开始,每年都能收到一套苏黎世拍卖的首饰,这些有价的东西她都买得起。 唯独爱情,她买不起。 卫誉倦懒的嗓音里夹着紧张,他直起背脊,吸一口气,“高三那年,你给我做过一个哄女朋友开心的项目书,你还记得吗?” 当时卫誉和苏岑闹别扭,南瑾被他磨得没办法,在网上搜集了一套清单发了过去。 “我只是想完成那个清单上的所有项目,给十八岁的自己一个交代。” 南瑾的语气很冷,“怎么样,圆满了吗?” 清单上的最后一项是开房,这么多年她始终记得,因为这最后一条是狗男子自己加上的。 “没有,进行到最后一项时,卡住了。” 南瑾不打商量转身就走,“我没时间听你性生活的细节。” 卫誉扯住她的胳膊,纤白的手臂不堪一握,她折身看他。 “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我做不下去。” “卫誉,你该不会是大男子主义爆发,有处女情结吧?” “不是。” 他目光灼热,“那时候我脑子里出现你的脸,突然感觉特别对不起你……” “对不起的事情都做了,对不起的话就别说了。” “南瑾”他眼神复杂地盯着她,“我后悔了。” 南瑾不看他,星辰般的眸子里有晶莹闪过,“你在前任不圆满的感情里受了伤,我也一样,我甚至还承担了你情绪垃圾桶的角色,你扪心自问,对我公平吗?” 真实不重要,真实感才重要,不管因果是什么,她已经受伤了。 南瑾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用力挣出自己的手臂,什么话都没留下。 直到南瑾消失在房间门口,卫誉有在原地站了好久,折身时看见站在走廊里的苏岑,她递过来的笑容温柔如初。 他眼皮抬起浅浅一层,不容置喙地说:“我们结束吧。” 不是分手,而是结束,卫誉给这份三个月的测试定了性。 他解开了心结,也在这场感情测试得到了答案,可惜一切都迟了。 这次之后,南瑾又开始避着他了。 他每天等在南瑾家门口,近乎折磨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男人送她回来。 烟蒂落了一地,可南瑾始终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很快到了时砚池的婚礼,卫誉责无旁贷地做了伴郎。 海浪卷起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看着时砚池和夏星晓的宣誓,握着酒杯的手突然指节泛白,他恍然想到,要是他和南瑾的婚约没有解除,提前幸福的人就是他了。 敬酒环节,他主动替时砚池挡了很多酒。 今天的时砚池浑身上下充满喜气,忽然就有了普度众生的闲情逸致,他从他手上接过酒杯,将剩余的酒一口喝下。 他啧一声,“这酒真烈,辣嗓子。” 卫誉不接话,浑身上下透露着自我厌弃。 时砚池长长地叹口气,“喜欢就去追回来。” 他眼热,“她不要我了……” 嗓子瞬间就失语了,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我跟星星分开那么久,我们都没有走散,南瑾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她不会对你那么狠心的。” 难过与迷茫让他透不过气来,他声音喑哑,“她对我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基础……” 时砚池扶额,特别鄙夷地看着他,“她不是从小就喜欢你吗?” 他真的被卫誉打败了,连他这种钢铁直男都看出来,南瑾喜欢了他很多年。 “什么?”卫誉眼里有碎裂的东西在慢慢聚拢。 时砚池翻了一个白眼,这是他跟星星学的小动作,每次她做的时候,他都觉得可爱得不得了。 “兄弟,连我都看出来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时砚池眉骨冷峻,桃花眼冷淡微挑,“你看我像那么八卦的人吗?” 卫誉心口有一种久久不能弥散的热,他知道要怎么做了。 他先是派初宁宁去打探南瑾的行踪,然后没有二话地订了去白城的机票。 据初宁宁的线报,南瑾要去白城滑雪,顺便拍摄一组雪季宣传照,最后她支支吾吾地说,南瑾还带了一个狮子男。 白城纬度很高,常年冰雪覆盖,这几天又降温了,冷风簌簌地往骨头里钻。 卫誉是在雪场看见南瑾的。 她一身荧光粉的雪服格外鲜艳,膝盖上两只小乌龟,屁股上一只大乌龟,整个可爱得要命。 她摔第一次的时候,卫誉的痛感从屁股传到心尖。 狮子男很快把她扶起来,两人的口周冒着白气,不知道在说什么,只看见南瑾娇笑着牵着他一起滑了下去。 卫誉快要酸死了,也换上雪服下场。 从高级赛道滑下去的时候,就看见南瑾软绵绵地瘫在地上,狮子男拉人没拉动,自己也摔了一跤,两人就躺在雪地上打闹。 这种水平,就别来雪场丢人现眼了。 卫誉一个帅气的刹停,直接横在两人面前,“需要帮忙吗?” 南瑾没认出他,笑着朝他摆摆手,随着他拿下雪镜,笑意渐渐冻住。 她移开视线,“不用了,谢谢。” 然后两人就避开他,去了中级雪道,卫誉看着雪地里渐行渐远的两道背影,觉得再跟下去有点难看了。 滑雪惨摔的后遗症,需要温泉来缓解。 卫誉等在室外汤泉的休息区,终于看到狮子男落单了,他拆了根儿烟递了过去,“你跟南瑾什么关系?” 狮子男没接他的烟,只漫不经心地撂他一眼,“关你什么事儿?” 他是一个模特,不认识卫誉,只听说南瑾可是二代圈里的真名媛,最近正铆足了劲儿想上位。 见这人气场有些迫人,以为也是南瑾的追求者,就没给什么好脸色。 卫誉视线自上而下一掠,嗓音沉沉地开口,“她就是跟我闹别扭,我觉得你在中间掺和不好。” 狮子男一惊,他没听说南瑾有男朋友。 他不太高兴地别开脸,嘴硬道,“是吗?可今晚我们开的是一间房。” 空间像是被冻住了,剑拔弩张的氛围无声地蔓延。 卫誉审视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压了下来,他的声音像淬了冰,“你再说一次?” 狮子心底大骇,偏偏嘴上不想饶人,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薄片放他手上,“本来是要做措施的,现在我改变主意,这个送你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扯住了领子,脸上猛地挨了一拳后,身体不受控地栽倒在地。 这也没有挡住卫誉的下一拳,他像个要炸的狮子,浑身挫着火,狮子男像烂泥一样蜷缩在地上,不断地哀嚎。 周围人噤若寒蝉,都被卫誉冷漠刻薄的狠劲儿吓住了。 南瑾从温泉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群人位置,卫誉在中间站着,地上躺着的狮子男脸上全是瘀血,已经看不清五官。 她看得心惊肉跳,忙冲上去托起他的拳头,声嘶力竭地吼他,“卫誉,你发什么疯?” 卫誉额头上又青筋暴起,梗着脖子回她,“你知不知他在背后说你什么?” 她吸一口气,咬紧牙关,“什么?” 素净的脸上带着浴后的红晕,卫誉一瞬间就哑口了,狮子男低劣下三滥的脏话,他对着这张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眼眸中晦涩一片,喉咙里又干又涩,“南瑾,他不是什么好人,你理他远一点行不行?” 轻笑声传入耳际,南瑾反问,“你是好人吗?” 她的嗓音没有情绪,也没有温度,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 水晶灯打在头顶,周围有人影在晃动,狮子男的□□还飘在空气中,卫誉的心脏在滴血。 他看着她的脸,就那么点距离,目光挪动起来却如赘千金,“我是水瓶座,你选我行不行?” 什么天之骄子的傲骨他通通不要了,只要南瑾再给他一个机会,做她的十二分之一也行。 南瑾呼吸滞了几秒,冰冷的拒绝就从张合的红唇中吐出。 “不选。” 卫誉篇(副cp) 东方地平线泛起一丝丝光亮, 新的一天从远处慢慢挪了过来。 卧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发出“嗒嗒嗒”秒针走动的声音。 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是手机, 卫誉阖眸摸上去,水晶杯被扫落, 发出“喀嚓”的碎裂声,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酒味。 喉咙里还带着醇厚酒精的灼烧, 他嗓音沙哑地接通电话。 “喂。” “身边没人还睡这么死?你心可真大。” 有人情场失意,有人春风得意, 这个世界真不公平。 夏星晓怀孕了,时砚池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隔着话筒都能听出这人的好心情。 “滚。” 卫誉的睫毛颤了颤, 始终没睁眼,他不耐地说, “没事你爷爷挂了。” “事关南瑾, 要不要听?” 听到那个足以让他震颤的名字, 他立马睁开眼睛靠在床头上,清了清嗓子, “她怎么了?” 屏幕上映着他发青的眼底, 满满都是熬夜的痕迹, “你不是要挂电话吗, 正好我要给星星做早餐了……” 卫誉不用看,都知道时砚池现在嘚瑟的样子, 他揉了揉宿醉的太阳穴, 特别上道地说:“我最近得了两盒Opus X的雪茄……” “行,一会儿托人给我送来,星星的爸爸喜欢。” 不想去追究夏江怎么会喜欢雪茄, 卫誉痛快地应承了。 然后他以买卖成交的态度理直气壮地催促,“南槿怎么了?快点说。” 时砚池没再卖关子。 “南伯父在新湾拍了一个地块,政府要求加盖一所公立小学和一间公立医院,项目预算增加了百分之二十,最近在四处融资,昨天去找我舅舅了。”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根本不是小辈们闹了别扭,就能让长辈断交的。 卫誉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你舅舅怎么说?” 时砚池拔高声调,“这不是想把表现的机会留给你?” “谢了,兄弟。” 卫誉熄屏手机,手脚麻利地去浴室洗漱,没有一点耽搁地赶去南氏集团。 南父正在会议室开会,等待的时间里,卫誉手机一刻不停地发消息,把事情前前后后都了解清楚了。 南父散会后,卫誉忽视他的冷淡直接跟进了办公室。 他直抒来意,“南伯伯,我想投资您的新项目。” 生意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什么弯弯绕绕不清楚,这个项目众人避之不及。 南父回视他,气场有些迫人,“不用了。” 卫誉垂了垂眼睑,身子岿然不动,几秒的空白之后,他沉沉开口:“南氏集团多年来的主营业务一直是房地产,产业发展单一不管对于银行还是其他投资人来说,风险系数都太高……” 南父面上不显,只从喉咙里挤出一抹冷笑,“南氏转型失败,不是也拜你所赐?” 要是按照当时的联姻计划,南氏是想进军文旅产业整合轻资产转型。 卫誉字字恳切,“南伯父,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您给我个机会弥补。” 南父视线自上而下一掠,“你想怎么做?” 两人视线相接,卫誉带着最大的诚意,“您的资金缺口我来投资,只求您让我见南瑾就行。” 南父摆摆手,“我就是资金再紧张,也不会卖女儿。” 卫誉吸一口气,妥协道:“南伯父,不让我见南瑾,我也入股。” “这事儿小瑾说了算”,南父凝视着他,抻平的唇角很轻地上浮了一下,“卫誉,要不小槿喜欢你,我根本不会投资海上花开那个项目。” 卫誉呼吸沉重,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南瑾喜欢他,只有他是个傻子。 南父的语气清寒寡淡,“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失去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他已经知道了,可惜晚了。 初夏的暑气是晕染开的,即使是夜晚,也有着千丝万缕的闷热。 南瑾的工作室最近风生水起,参加完国内最大的时装周后,她原创的服装品牌“JIN”在圈子里小火了一把。 她结束了今晚的应酬,由司机送回了公寓。 退婚之后,她就搬到了海韵路的公寓里,每周末回家一次,避免她妈妈的唠叨,和某些烧不掉的回忆。 踩着高跟鞋揉了揉后颈,她再次平视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花坛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压住心底那道暗涌,走近后先一步开口,“你怎么在这?” 时隔三个月再次见面,卫誉敞开腿坐在长椅上,手里夹着烟,青白烟气弥散在口周,沉默地看她。 气氛瞬间变得沉重又低落。 南瑾见他不说话,折身就要走,卫誉轻轻捉住她的手,两人一站一坐,他以完全臣服的姿态仰头看她。 “小瑾,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 她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一股酸涩涌上心头,慌乱地想要抽开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昏黄的路灯下,南瑾看到他眸底沉痛,但她选择忽略。 沉默了一会后,她悠悠开口:“作为一个前任未婚妻,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儿,就连退婚我也没难为你,你为什么要不断地难为我?” 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在睫毛上闪动,她很快把头扭到一侧,不跟他对视。 卫誉恍然,漫长的人生里,他从来没见过南瑾哭过,连上次退婚也没有。 “我不是想难为你……” 他手足无措地想要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我们认识二十年了,这么多年我收到过你的好多礼物,三条项链、四条手链,八个包包,你送我的所有东西我都珍藏着,就连保养品的瓶子我都没丢……” 她的声音带着哽音,仍倔强地不看他,“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最想收你的什么礼物吗?” “什么?”低沉的男声响起,像在烟酒滚过一般,粗粝沙哑。 “我最想收到的,是一枚平平无奇的戒指,上面不需要有任何华丽的钻石,哪怕就是一枚素戒也行,所以,你知道我戴上订婚戒指那天有多开心吗?” 卫誉从口袋里拿住两人的订婚戒指,拇指和食指握着举在南瑾面前,他的手在抖,“小瑾,戒指还在。” 南瑾的眼睑垂着,“可我的戒指已经丢掉了,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你丢到哪儿了,我去找,我肯定可以找回来。” 卫誉已经语无伦次,就是大海捞针他也会找回来。 “被我丢到大海里了,你说过的,垃圾就应该封存在海里,还记得吗?” 南瑾的眼睛如一潭静水,无波无澜,“卫誉,向前看,别回头。” 后知后觉的爱情和坚定决绝的转身,没有早一步的,也没有晚一步的,这是一场时间错位的爱情。 卫誉还在长椅上坐着,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回忆织了密密麻麻的网,将人包裹得透不过气来。 还记得大一那年,时砚池被迫去了英国,送机的那天,他心情特别差,于是心血来潮想要去海边捡垃圾,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南瑾一边骂他神经病,一边找了个大大的袋子,语带嫌弃地问他:“这个够装吗?” 那天下着雪,他们真的像两个神经病一样去海边捡垃圾。 天空苍凉而灰白,枯枝上带着银色的树挂,在寒风中微微晃动。 南瑾裹着毛茸茸的大衣,戴着长围巾和小手套,像只企鹅一样跟在他身后,她皮肤嫩,风一吹就红。 海边结冰了,有些垃圾被冻住了。 想到时砚池家那堆破事,他有感而发,“某些垃圾就应该冻在海里。” 南瑾拿着一个小铲子,“咣当”就把半截瓶子铲了出来,丢到大垃圾袋里。 她意有所指,“垃圾,还是应该去垃圾该去的地方。” 看卫誉恹恹的,南瑾逗他,“你没事吧,要不要找几个美女让你开心一下。” 他反唇相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肤浅的人?” 南瑾抿着唇没说话,脸上明晃晃地写了几个大字:不然呢? 卫誉周身的躁郁散了点,没好气地回,“你这人真的没救了,会不会谈恋爱?” 南瑾歪着头,诚心求教,“怎么谈恋爱?” 他笑意里带着谑色,“谈情说爱起码得是得风和日丽的天气吧,像这种风雪交加的日子,只能自保。” 南瑾心思百转千回,勾了勾唇,“我倒是觉得,风雪里的人,比风和日丽里的人,更需要爱。” 五年前的那一天,她没在风雪里说出喜欢,他也没有察觉到她的爱。 他一直觉得自己活得挺潇洒的,原来是有人默默地提供了情绪价值。 夏夜清凉,他的心里也有一道潮湿的风在呼啸。 昏黄的路灯下,卫誉打开手机把这么多年和南槿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没有删消息的习惯,三万七千六百零五条,三个小时就看完了。 那个时候她应该是爱他的吧,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可以往前走了,而他还困在原地。 …… 谁都没想到,两人会以这样峰回路转的方式发展。 幽深昏黄的长廊变得模糊一片,脚下的金属楼梯像张开了血盆大口,一深一浅地吞噬她的脚踝。 南瑾呼吸粗重而艰难,冷汗顺着锁骨消失在颈间,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四肢百骸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 双腿发软,脚步虚浮难行。 CRUSH的包间里,沉重的身体瞬间找到了支撑物,她踉跄地投进卫誉的怀抱。 毫无血色的美艳面孔上,粘着黏腻的发丝,狼狈中带着凌虐的美感,她暗哑地开口,“我被下药了。” 狮子男上次被卫誉打了,一直跟南瑾卖惨,她出于同情又给他几个资源,没想到这人不但不知足,反而变本加厉一心想傍上南瑾。 几次见面后,见南瑾始终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想法,今天单独约她到CRUSH,还趁她去卫生间在酒里下了药。 南瑾知道时砚池他们今天也在这有局,就跌跌撞撞地来求救,没想到正好扑到他怀里。 卫誉脱下外套裹好南瑾,把她的头埋在胸口,打横抱了出去。 经过门口时对时砚池说,“把那男的扣下,明天我自己动手。” 两人狼狈为奸多年,向来是一个打架一个盯梢,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南瑾蜷缩在卫誉的胸口,察觉到激烈起伏的胸膛和熊熊燃烧的怒火。 整个人是被丢到大床上的,她往后缩了一下,“卫誉,你送我回家。” 卫誉扯回她的脚踝,漆黑的视线在她面上锁牢,看得南瑾心里发怵。 他发难,“都说了他不是好人,为什么还跟他单独出来?” 南瑾浑身发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透着不自然的粉红,脑袋快要不能思考了。 她抹了一下潮湿的眼皮,才发现自己哭了,她哽着嗓子说,“要不是你把他打了,我需要给他做补偿吗?” 卫誉撑在她两侧的手臂也僵了,“我不是凶你,他那种人,你怎么敢单独跟她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跟她讲道理,南瑾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 四肢百骸像被火灼烧,她雪白的藕臂缠上他的后颈,眼一闭吻了上去。 本来只是一个一触即收的吻,轻得像山间薄雾,又重得似万顷山河。 南瑾不自觉地嘤咛了一声,卫誉脑子里的那根弦断了,理智统统喂了狗。 “小槿,家庭医生马上就到,你坚持一下。” 他手指发颤,试图推开她,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滑落。 南瑾看着他忍到通红的眼底,眼泪又掉了两颗,“我难受,我想要……” 他抚着她的脸,凸起的喉结剧烈滚动,“我是谁?” “卫誉。” 这两个字一出口,唇上就贴上温润的触感。 月光下,大床上,那些付之于唇齿间的苍白措辞,都不如肢体的交缠善于沟通。 卫誉扯落两人的衣服覆了上去,房间里的冷气开着,可还是不可思议的热。 他温柔地吻遍她的全身,终于在她不耐的哭腔里施力,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什么,他惊喜地轻呼,“小瑾,痛吗?” 南瑾真的没有感觉到痛,不知道是因为药物还是他的温柔,她又羞又窘,于是捂住了那双血红的眼。 慢慢来是暧昧到顶的欢愉,快一点是直通云霄的空白,哪一种都喜欢,哪一种都让他上头,他紧紧地压在她身上,两个人汗涔涔地贴在一起。 最后,房间里的旖旎结束时,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卫誉抱着怀里人,心头是失而复得的充盈感。 第二天,南瑾埋在被子里,说什么都不肯出来,卫誉连人带被地抱进浴室里洗漱。 出来的时候,还给她一件一件地穿衣服,整个人温柔得不行。 南瑾特别不适应他这个样子,蹙着眉睨他,“你不是浪子吗?” 卫誉低笑,在她的额上轻吻,“我自砸招牌行不行?” 她浑身无力,歪在他话里继续撂狠话,“你爱砸不砸,反正我现在喜欢单身。” “你想都别想。” 都跟他睡了,竟然还说出这种话,卫誉掐着脖子吻上去。 后来两个人冷静下来,坐在床上认真聊,卫誉问她打算怎么处理两人的关系。 南瑾垂着眼,手指抠着床单一角,反反复复地绕圈圈。 卫誉舌头抵了一下软肉,尽量让自己的声线看起来很平静。 “你不想负责?” “不想。” 南瑾的回答一秒空隙都没有,完全是脱口而出。 卫誉一口郁气涌在胸口,就要呕出血了,他沉沉地吸一口气。 “为什么?” 南瑾咬着下唇,面容严肃地看他,“你说你需要时间让自己确定到底爱的是谁,那现在我也需要时间。我家刚搬来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嘲笑我的口音,我二话没说直接跟那个女生打了一架,你就应该知道,我从来都不是隐忍的性格,你带我去报仇的那个晚上,你把所有南槿是王八蛋的字全都改了,那一刻的你在我心里确实是不一样的,我以为那是爱情……” 卫誉身子一麻,呼吸都要停了,就怕她说出那不是爱情的谬论。 南瑾顿了两秒接着开口,“现在我也需要时间,去确认喜欢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情了。” 屏住的一口气堪堪呼出,卫誉苦笑,他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最后,他如愿以偿,成了南瑾的男朋友,不过是没名没分的那种。 不能在任何场合有亲密举动,不能在圈子里承认两人恋爱,不能告诉双方的父母,不保证身心彼此唯一,结束的时间由南瑾说了算。 他沉着脸接受了这份不平等条约。 南瑾激他,“这么勉强,要不还是算了吧。” 他吻上去,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不勉强。” 爱因为差别而厚重,他过去一直是南瑾的首选,也是她的独一无二,当她把这些偏爱收回之后,他就只是卫誉,一个和别人一样的名字代号而已。 卫誉篇(副cp) 雪花悄然飘落, 像银色的蝴蝶,车外的寒风发出阵阵呜咽声。 副驾驶上,南瑾对着化妆镜, 唇上又叠了一层樱桃红的唇釉, 显得唇形格外饱满。 卫誉眸底深沉地看着她补妆, 他束手无策地打商量, “能不能不去?” 南瑾说要找其他人确认爱意这事, 不是开玩笑的,虽然他成了她的地下情人,但是一点也没耽误她的十二星座海后计划。 “啪嗒”一声合上遮光板, 南瑾撇开脸不看他,“不行, 早都约好了。” 她真的很有契约精神, 偏偏卫誉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发言权。 他抓住南瑾的手, 她的手指白皙,中指上带了枚伯爵宽版指环,更显纤细。 “那我在停车场等你?” 南瑾不自然地回, “我们还约了看电影, 王家卫的新电影不是正在上映吗?” 攥住她的手一紧, 卫誉舌苔泛苦,不死心地刨根问底,“我可以陪你去看电影。” 南瑾试图帮他回忆,“你不是喜欢卡梅隆,最烦看文艺片吗?我以前约过你那么多次,你每次都在电影院睡着。” 那能一样吗? 以前当她是兄弟,有什么说什么。 现在当她是宝贝,要什么给什么。 卫誉嘴角挤出一丝苦笑, 抓住她的指尖放在唇边吻了吻,“那我自己买一张票,也跟你们看同一场。” “你不难受吗?” “我罪有应得。” 他有什么资格难受,那么多年,南瑾不是一直眼睁睁地看着他跟别人约会吗? “行。” 南瑾见他嘴上应承实际行动一点没有,就屈指敲了敲车门,“那你倒是开车门呀?” 卫誉还想拖延时间,“再亲一下行不行?” “不行,唇膏都补了好几次了……” 卫誉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捏住她的后颈把人捞了过来,一低头就在她纤细的脖颈咬了一口。 他力道掐得很好,只有微微的肌肤刺痛,却生生留下一个印子。 “你是狗吗?” “反正你天天叫我狗男人。” 卫誉挫败地垂头,静静地抱着她,呼吸声沉重。 又过了几分钟,南瑾见他终于平复了,就从包包里拿出一条丝巾,系在脖子上走了。 盯着她的背影,卫誉沉沉地吸一口气,然后自取其辱地跟了上去。 这双手他放开过一次,他绝不会放开第二次。 南瑾说想试试,跟别人在一起会不会有爱的感觉,她也在怀疑喜欢他是不是惯性而已。 明明就很公平,她只不过做了过去他做过的事情,他甚至提前给自己打好了心理准备,只要南瑾幸福就好,她值得最好的。 可是真的看见她对别的男人笑,跟别的男人吃饭,那一瞬还是万箭穿心。 窒息的痛,真的太疼了。 南瑾电影看得也不安生,手机一刻不停地响,全是卫誉的微信。 他真的跟来了影城,就买了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两人的直线距离至少超过五米,被一道火热的视线灼着背,她电影看得总是走神。 卫誉:【影院的暖气不好,冷不冷】 南瑾:【不冷】 手机又响,卫誉:【你刚才吃饭的时候,一点汤都没喝,我带了保温杯,给你送过去?】 跟一个男人看电影,让另一个男人送保温杯,他是怎么策划出这种狗血剧情的? 卫誉是在变本加厉地塑造她渣女的形象。 南瑾纤眉一挑,指腹微微用力。 南瑾:【卫誉,我想过了,我要的东西你根本就给不了,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卫誉:【???】 手机连续震动,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急迫。 卫誉:【什么叫我给不了?】 卫誉:【时间、金钱、爱情、陪伴,我哪样没给你?】 卫誉:【我现在心里全是你】 卫誉:【你要什么我没给你????】 南瑾抿唇,缓缓地在对话框里打下两个字:【清净】 电话很快销声如哑。 射手男侧头看他,以眼神询问:有事吗? 她摇摇头,视线重新落回大屏幕,可注意力总是被右后方某处牵引着,根本放松不了。 当晚回家后,卫誉出奇的安静。 南瑾有一瞬间的心虚,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了,她轻咳一声,“你怎么了?” 卫誉揉揉脸,视线落在手机上,不说话。 南瑾抽走他掌心的手机,“这个视频都循环播放五次了,你确定自己没事吗?” 他捋头发,声音低低哑哑的,“在电影院里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他比我更帅吗,比我更有钱吗,比我更爱你吗?” 他把南瑾捞进怀里,像是确定她还是属于他,满身都是小心翼翼。 “可笑的是,即使我知道这些PK我赢了,我还是不一定能真正地拥有你,我真的错过太多了……” 幽暗的卧室,只剩一盏昏黄的小夜灯。 南瑾睫毛低垂,轮廓忽明忽暗,表情看不分明。 “也许朋友真的比恋人长久。” 退婚那天她已经想好了,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相互陪伴了人生三分之二的时间,即使做不成情侣,也不会是仇人,卫誉什么都没错,只是不爱她。 她以为自己足够洒脱,可情绪上头的那天还是冲到了他的公寓,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对她,凭什么这么对她? 从天亮等到天黑,她终于等到了卫誉回来,见到他一个人从车里下来进了公寓,那一刻还是舒了口气。 十月末,树叶落了一地,秋风扫过盖过她来过的痕迹,她没上前,算是保住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南瑾今晚穿的衣服被卫誉彻底撕成布料,丢在床位的角落。 卫誉贴上来,火热的胸膛贴上裸背,用滚烫的唇从上吻到下,她浑身抖得厉害。 卧室里没开灯,薄纱窗帘透露着朦胧的月光,他的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能清晰看见她的轮廓。 他闷哼出声,“只要我一个行不行?” 指尖嵌入覆着薄汗的肌肤,南槿红着眼睛摇头。 “你既然这么不开心,那就别在一起呀?” 什么既往不咎都是废话,她过不了退婚那一关,也过不了卫誉比较之后才做出的选择。 卫誉眼里闪过痛苦的光,她破碎的声音全都他吞进嘴里,他什么都不想听,只想用尽全力占有她。 这样没名没分的日子过了好久。 最近降温,卫誉病了,重感冒,他怕传染给南瑾,就自觉地搬回了自己的公寓。 没想到等了一天,他愣是没收到一条慰问消息,打了两个电话南瑾都没接后,他破防了。 南瑾今天要接待几个重要客户,她的JIN最近在跟潮牌合作,出了JINS的子品牌,有几个代理商很感兴趣。 卫誉打了两个电话她没听到,等她送走客户再回拨过去的时候,他语气就变了。 怪她不理他,怪她不带感冒的他上医院,不关心他,怪她还没给他买生日礼物…… 他一顿输出后,南瑾把手机掷到一边,开会去了。 这人什么毛病? 明明是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生了场病,脆弱得像个六岁的孩子。 南瑾拎着果篮去看他的时候,他只草草穿了条睡裤开门,见来人是她,去客厅拿了一个口罩戴上了,但还带着气。 她把水果拿到厨房,用余光看见他用手机拍她。 南瑾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大病,她特别喜欢看他拽拽酷酷的样子,夕阳的光线照进来,他的长腿搭在茶几上,神色恹恹地。 就像她第一面见到的那个夹着篮球的小正太,眉毛飞扬地带着她去学校“报仇”的样子。 恍惚间,卫誉冲了进来,一脸控诉,“我跟你说这么重要的事情,结果你在切瓜?” 南瑾刚才走神了,她特别上道地说了对不起,结果卫誉脸更黑了。 他从身后贴上来,双手环在她腰间,微微使力,“什么意思?我问你能不能来照顾我,你说对不起是拒绝的意思吗?” 南瑾怕蜜瓜的汁流出来,就轻轻地挣了两下,没挣开,轻笑声响彻耳廓。 “不是你怕传染我,自己搬回来的吗?” 他脑袋抵在她肩头,嗅着熟悉的香气,委屈抱怨,“我就是客套一下,没想到你真的同意了。” “那你有话就直说,干吗别别扭扭的?” 海城和时砚池齐名的痞帅公子,向来巧舌如簧,如今也有了唇舌俱废的时刻。 她的香气让他迷恋,为什么他过去什么都没察觉到呢。 “可是你以前,从来不会因为我生病怕传染而疏远我……” 南瑾放下水果刀,把蜜瓜放进盘子里,又在盥洗台洗了洗手。 卫誉看着眼热,她以前就是这么对他的,他抚上她的脸,眼里都是爱恋。 南瑾环上他的后颈,隔着口罩吻上去,“卫誉,你跟我相处,还做你自己行吗?” …… 知道卫誉无名无分,时砚池笑话他,“这个世界的能量是守恒的,前半生南瑾围着你转,后半生该你围着她转了。” 卫誉有气无力地怼他,“你当年追星星的时候,我没出力?你欠我的这份能量要是不还,爱因斯坦来了都没用……” 时砚池终于良心发现,“戒指套不住,你就不能用别的来套吗?” 卫誉:…… 用力地挂断电话,他心思微动,鬼使神差地拉开床头柜,轻眯着眼,看盒子里散落出来的小薄片。 几秒后,他摩挲后颈,用脚把柜子关上,大骂时砚池。 差点被这个卑鄙小人拐跑了,他追星星的时候可是一点阴招不敢刷,怎么到他这里全是馊主意。 临近年关,两人的工作都忙,南瑾在选JIN明年春夏的主推款,路过拍影棚的时候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苏岑和几个模特一起,在给JIN的春夏款拍宣传照。 模特的事情她全都交给公司的宣传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她。 南瑾慢悠悠地往办公室走,手机从耳边放回嘴边,回了一条语音消息,白色鳄鱼皮的喜马拉雅铂金包被跟在后头的小助理捧着。 “南总。” 所有人都看过去。 南瑾心底一沉,有种这一刻还是来了的宿命感,不过临阵脱逃不是她的作风。 她朝小助理招了招手,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众人前面。 “拍得怎么样了?” “基本拍完了”,摄影师答得痛快。 “那我跟你借个人。” 摄影师:“没问题。” 办公室里飘着咖啡的香气,南瑾掀着眼看过去,“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苏岑态度淡淡,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和南总有缘。” 什么缘? 孽缘。 南瑾垂眸,手机在掌心翻转了几下,“苏小姐,我和卫誉退婚,我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你一次,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吧。” 苏岑唇角很轻地上浮了一下,“看来我是不懂,我以为南总公私分明,不会在工作上难为我。” 那张脸妆容浅淡,瘦弱的背脊挺直,骄傲又破碎。 “不是说好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吗?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打扰过分毫吧?” “南总把感情看得太重了,我工作的时候从来不掺杂私人感情。” 南瑾勾起唇角,眼里有束利光扫视过去。 “我很好奇,你真的爱过卫誉吗?” 苏岑清亮的瞳仁有些闪,慢慢对上她的视线。 “爱过,但是我更爱自己。” 性格决定命运,三观决定人生,她从小到大的家庭环境,逼迫她做了错误的选择,但是她已经不能回头了。 她用可笑的执着烧死了自己的爱情,那片荒野后面长出来只有理智和清醒。 南瑾笑了,但是心上却是实打实的悲凉,为卫誉,也为自己。 他们竟然因为这样一个人浪费了整个青春。 再回家的时候,她的情绪就不太好,卫誉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儿,趁南瑾泡澡的时候,给她助理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之后心情复杂。 浴室水汽氤氲,带着特有的香气,卫誉心虚地进了浴室,就看见南瑾一脸潮红地闭眼靠着,沾湿的碎发黏在两颊,脖颈扬起一道修长的弧。 他故意加重脚步声,南瑾神情倦怠闭着眼,没有任何倾诉欲的样子。 心尖上,一股慌乱猝不及防,卫誉双手交叉把上衣脱掉,长腿跨进浴缸里,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把人箍进怀里。 “心情不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了她一样。 南瑾缓慢地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虚什么?” 浴室灯打在头顶,落下两道艳潋的浊影。 卫誉冤枉死了,那双眼神思清明,不带一点敷衍,“我虚什么了?” 他视线攫住她,慌不择路地奉上彩虹屁,“你那么大度一人,我有必要吗?再说了,我倒是想遮遮掩掩了……” 没说完的后半句是,他那么多荒唐事,她哪件不知道。 南瑾看着他,恨得牙痒痒,她本来有很多话想说,想把这么多年的委屈说出来,想把所有的抱怨发泄出来,可还没开口,眼睛就红了。 重新在一起这么久,这是南瑾第一次情绪外露,她的眼泪落进水面,睫毛被打成一簇一簇的。 水温被泅得几近沸腾,卫誉仓皇地抹她的泪,可怎么也擦不干净。 “小瑾,对不起。” 南瑾从他怀里扭出来,两人坦诚相对,却没有一点欲念。 她的音腔越来越哽咽,最后泣不成声。 “为什么这个世界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甘心,我真的很不甘心……” 南瑾的声音哽在这里。 那么多次,她出去跟其他男人约会的时候,她都想不顾一切地跟别的男人拥抱,或者接吻,甚至上床也行,她想让卫誉痛苦,可又心疼他的痛苦,这种矛盾的心理快要把她逼疯了。 可她心里有他,始终不能跟别的男人更进一步。 卫誉吻上她的泪,手臂上青筋暴起,却不敢碰她。 他眼底攒动着难以言说的暗瘾,“小瑾,我也不是万能的,如果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想回到我们刚认识那阵,你陪着我长大,我陪着你变老,从青梅竹马到一生一世。” 她冷眼看他,“不跟别人恋爱,你不后悔吗?” 他不避不让地看着她,低缓的男声响起,“人生活到这个份上,我觉得自己能清晰地分辨出什么是爱,你说解除婚约的那刻起,我的心就不跳了,忽然觉得活着特别没意思……” 南瑾心口堵得难受,那么多年欲言又止的暗恋终于迎来天光,她纤长的睫毛低垂,心头微恙做了个决定。 “今晚,我给你一次机会,如果真的中了,我就嫁给你。” 原不原谅他,让老天决定吧。 夜很长,卫誉怎么会让今晚只有一次机会呢。 滚烫的掌在她腿心,南瑾浑身都在颤抖。 “卫誉,你是王八蛋。” 浴室的镜子映出交缠的身体,卫誉牙齿咬在她耳骨上,眼睛红了。 “可这个王八蛋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