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掌中娇》 第1章 穿越八零 “舒蕙,你得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如今的建安已经不是你能配得上的了!” “舒蕙,慧兰说的没错,建安已经是大学生了,别说是你,就是县长女儿都娶得。虽然你是他老婆,可你才小学文凭,得为他前途多想想,要是人家知道他在老家有老婆有孩子,哪还会重用他?” 是谁?谁在说话?头像陷进沼泽里,眼皮也沉得抬不起来,楚榆试着睁开眼,却只是徒劳。 耳边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是那个叫舒蕙的女人。 “娘,大姑姐,你们不能这么说,我给建安生了四个孩子,辛辛苦苦供他读书,他怎么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呢?” “你还敢说!你看你把女儿教的!为了跟许依依抢男人,就把人推进河里,好在依依机灵避开了,你女儿作恶不成滚下河,还伤了脑袋。我们老周家怎么生了这么不要脸的贱蹄子!”婆婆蒋美凤骂道。 楚榆脑袋昏沉,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结满蜘蛛网的木头房梁和斑驳的黄泥土墙,床对面贴着一张老旧的日历挂画,上头赫然写着1983年。 脑中冒出许多陌生的记忆,那是属于原主周楚榆的人生。 原主妈舒蕙生了三女一儿,原主是家中大女儿,当年恢复高考时,原主爸周建安把户口本年龄改小了两岁,顺利参加考试并成了大学生。 舒蕙为了供周建安读书,把自己当牲口用,一个人种十几亩地,干全家的农活,赚钱照顾孩子公婆,还得按月给男人寄生活费。 男人是个陈世美,在大学里竟然爱上了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宁愿帮别人养孩子,也不愿意多看自己孩子一眼。 舒蕙哭过闹过,却挽留不了他的心。 三天前,舒蕙终于等到了回乡的周建安,谁知一同等来的还有男人要离婚的消息。 舒蕙痛不欲生,又哭又闹,不相信男人这么绝情,原主受母亲影响,对父亲带回来的狐狸精也没有好脸色。 狐狸精叫戴琴雪,原主跟她女儿许依依发生了一点争端,被她从背后推了一把,落水时额头撞到了石块,昏迷不醒。 舒蕙百般哀求,原主的奶奶蒋美凤也没舍得给五毛钱去卫生院买颗药丸。 原主因此高热不退丢了性命,楚榆这才穿了过来。 “楚榆,你醒了?”舒蕙擦着眼泪,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不堪的模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妈给你倒杯水?” 楚榆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忙活,原主的大姑周慧兰见侄女醒了,不客气道: “舒蕙,你照镜子看看自己,你这脸蜡黄蜡黄的,手也粗得起皮,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哪里配得上大学生啊!我弟弟一表人才,跟你这种人走在一起,只会抬不起头来,叫你离婚是抬举你,你可别不知好歹!” 舒蕙不敢相信大姑姐竟这样没良心。 她公公身体不好,婆婆好吃懒做,一家子里里外外都是她忙活。 大姑姐眼高手低,时不时带孩子回家打秋风。 她经常帮大姑姐带孩子,给大姑姐做饭洗衣服,大姑姐小产都是她伺候,怎么就翻脸不认人呢? “大姑姐,我好歹帮过你那么多。”舒蕙哽咽。 “胡说八道!你一个乡下女人能帮我什么!” 周慧兰毫不亏心,昨天戴琴雪特地上门拜访她,对她这个大姑姐客客气气,言听计从,还许诺和周建安结婚后,就给周慧兰男人安排工作,把周慧兰儿子户口转去北京。 戴琴雪家世不凡,是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舒蕙却是个小学都没读完的乡下人,孰轻孰重是人都看得明白。 这不,周慧兰就上门替弟弟扫清吃软饭的障碍了。 楚榆心中一嗤,不要脸的人楚榆见多了,但像周家这么不要脸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既然她穿成了周楚榆,那就是舒蕙的女儿了,当女儿的看到亲妈被人这样欺负,哪还能沉得住气? 她黑沉沉的眼紧盯着周慧兰,“大姑,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周慧兰蹙眉,想不明白这个懦弱寡言的侄女怎么忽然说话了。 “哪里不对?” “我妈是不会打扮,配不上大学生,但我妈绝对配得上你弟弟!你可别忘了,是我妈做农活卖粮食赚钱供你弟弟读大学,我妈寒冬腊月给人干苦力,脸熬黄了,手熬粗了,钱都被你弟弟拿去享受了。你现在倒是看不起我妈来了,你们周家拿我妈钱时,怎么不嫌那钱不中看?” 周慧兰一愣,侄女的话让她心虚了一瞬。 确实,舒蕙自嫁入周家以来,简直是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家里家外的活都被她一个人包了。舒蕙对她两个孩子也不错,周慧兰对这个弟媳妇挑不出一点错来。 然而戴琴雪许诺的荣华富贵却渐渐占了上风,让她不得不睁眼说瞎话。 “钱?你们母女俩算计得可真清楚。你妈一个乡下女人能有几个钱?说得好像我们周家都靠你妈养活似的!” 奇怪了,这侄女平时任打任骂,从不敢还口,今天吃枪子了? 敢跟她呛声! “怎么没有?” 原主是算账的一把好手,亲妈地里赚了多少钱,记的一清二楚。 “为了供爸上学,我妈一个女人种十亩地,她每个月至少给我爸寄十块钱,四年下来怎么也有四五百了,再加上被奶奶搜刮去的钱,多的不说,六七百总是有的!你们老周家想离婚,不是不可以!但是这笔账得算清楚!” 舒蕙被女儿震得说不出话,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是个传统女人,只知道伺候男人,孝顺公婆,疼爱子女,从未想过要跟男人离婚。 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该怎么过? 舒蕙不想让女儿往下说了,却被楚榆拦住了话头。 周慧兰没想到侄女忽然精明起来了,气得直拉蒋美凤,“妈,你看看舒蕙教出的好女儿,敢跟长辈这样说话!” 蒋美凤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笑着看向楚榆,“楚榆啊,自古以来,女人就该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伺候男人。你爸是大学生,你妈妈才小学文凭,你妈配不上你爸,不能怪你爸不要她,要怪就怪她自己不够优秀。” 第2章 妈妈离婚 原主一家重男轻女,蒋美凤对几个孙女也没有好脸色,原主却很是孝顺她。 蒋美凤生病时,原主衣不解带地伺候,给她捏腿捶背,卖了长辫子攒下的钱给奶奶买鞋子,想讨好奶奶让她开心点。 可蒋美凤收了原主的礼物,转头却在外面说原主不孝顺。 舒蕙这个老实人为周家做牛做马,把自己当牲口用,钱却都被蒋美凤搜刮去,一分钱都留不下,没少吃她的亏。 楚榆被蒋美凤的论调恶心到了。 “没有我妈供他读书,他也只是个初中都没读完的乡下人!你们周家过河拆桥这一套玩的倒是挺溜,还是那句话,想离婚可以,但别想占我们母女的便宜。把离婚条件谈好了,我妈现在就签字。” 蒋美凤没想到孙女敢跟她提条件,这孙女跟她妈一样是个没用的,向来任她拿捏,从不敢顶嘴反抗,今儿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她呛声谈条件? 等她爸回来,非得叫她爸打死她,看她还敢跟亲奶奶大呼小叫。 蒋美凤冷眼咬牙:“哦?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按照法律规定,离婚夫妻都要分割两样东西:一是财产,一是孩子。财产就像我刚才说的,把我妈这些年花在你们家身上的七百块钱还回来!” 蒋美凤眼皮直跳,她这些年才攒了几个钱? 哪有七百块钱赔给舒蕙! 再说她一个乡下女人,生了这么多丫头片子,凭什么要钱啊! “至于孩子……”楚榆笑了笑,语气很淡,“我妈一共生了我们姐弟四人,三女一儿,也是很好分的,一人两个孩子,如果奶奶实在喜欢我,我也不是不能考虑留在你们老周家,跟我爸享福。” 蒋美凤直接忽略最后一句话,差点一口唾沫星子喷死她。 这天杀的大孙女,学会跟她讲条件就算了,也不知道从哪知道的,离婚可以平分孩子这事,她儿子事业刚起步,戴琴雪又是大小姐,哪里能容得下两个孩子? 带着这两个孩子,她儿子的生活怎么轻松的起来? 蒋美凤不傻,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精明。 她不仅想让舒蕙把孩子都带走,还想叫舒蕙净身出户,等到孩子都长大了,再给点小恩小惠偷塔,把孩子从舒蕙身边夺回来,让孩子给他们养老。 蒋美凤干笑道:“楚榆,这就是你不对了,孩子就应该给母亲,分开对孩子的成长不好,你们都是你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娘肯定也舍不得不要孩子的。是吧,舒蕙?” 她是个笑面虎,脸上虽然挂着笑意,眼神却透着凶狠,把舒蕙看得浑身一哆嗦。 舒蕙慌忙低头,她是想把所有孩子都要在手里的,有后爹就有后娘,孩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舍不得孩子们跟着周建安受苦。 可是女儿在衣袖下狠狠抓她的手,让她根本不敢说话。 见舒蕙跟个哑巴似的,蒋美凤很不甘心,“两个孩子实在太多了!” 楚榆听笑了,要生孙子的时候四个都觉得少,离婚时两个就嫌多了。 “多吗?觉得多就拿钱来补,给你们家一个小时去筹钱,如果筹不来钱就别想我妈签字离婚!但是我得提醒你们一句,不签字离婚,你们在戴琴雪面前交不了差。” 听她说出戴琴雪的名字,蒋美凤和周慧兰满脸震惊心虚。 周建安对外只说戴琴雪是他老师女儿,交代他代为照顾,并未点出戴琴雪的身份。 楚榆是从哪知道的? 这事真要传出去也是家丑一桩,蒋美凤最要面子,哪肯让儿子背上这种黑锅? 只能咬咬牙去跟儿子商量钱的事。 她们一走,舒蕙彻底慌了,她没有主心骨地看向女儿,满脸是泪: “真离了婚,日子该怎么过!” 舒蕙虽然懦弱没有主见,却很疼爱几个女儿,原主记忆中都是她温柔照顾的身影。 “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楚榆抓住她的手安抚道: “妈,我已经长大了,能赚钱养活你了,既然他不要我们了,你又何必拖着不离婚呢?” “可是你爸以前说要一辈子对我好的……” 舒蕙不明白,男人的心为什么说变就能变。为了他口中的“一辈子”,她一个女人把自己当牲口用,从不怜惜自己,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了他,可他说不要她就不要了。 “那是以前,以前的话现在能作数吗?以前他读书需要用钱,什么好话都说的出来,如今他功成名就就看不上糟糠之妻了,也看不上我们这些做女儿的,我们又何必阻拦人家往上爬呢?” 悔教夫婿觅封侯,无非是这样罢了。 舒蕙也该早点看清了。 “可是离婚后,妈能干什么呢?” “日子是过出来的,你刚离婚时肯定会很迷茫,可是日子久了,你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往下走了。妈,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有我和妹妹陪着你,你为了我们也要学会坚强。” 前世,楚榆也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爸一心想要个儿子,可楚榆妈生楚榆时难产,之后便不能生了。 楚榆爸没几年就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在外面找了小三,还把她们扫地出门。 楚榆妈妈离婚后一边打工一边带着楚榆,母女俩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楚榆奶奶和蒋美凤一个德行,很不喜欢楚榆这个孙女。 “就一个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培养再好也是别人家的!要我看早点嫁人才是正事!” 妈妈不听,坚持送她上名校。 楚榆争气,考上了重点大学,毕业后开了一家外贸公司,还投资了一家音乐版权公司,公司生意做的不错,陆续在京市买了五套房,赶上房价上涨的风口,三十不到她就靠着存款和房租退休了。 京市五套房、出门开大g,有钱了她就孝敬妈妈。 带妈妈出国旅游,给妈妈买名牌包,送妈妈喜欢的小汽车,让她妈摇身一变成了半个城里人。 她奶奶知道后气得鼻青眼肿,暗示她出钱给老家盖房子,楚榆一概不听。 也是这时她才听说,她爸连生了两个女儿,又出轨小四还是生的女儿。 可惜她妈早年劳累过度,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她妈去世,楚榆无牵无挂,才会义无反顾跳下水库救那名落水的小女孩,这才穿了过来。 第3章 弟弟是熊孩子 楚榆妈妈刚离婚时也很迷茫,可是女人为母则强,为了女儿,妈妈很快振作了起来,楚榆相信舒蕙也会振作。 听着女儿坚定暖心的话语,舒蕙忽然觉得前路未卜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至少她还有贴心的女儿啊。 只是结婚十九年,娘家早已不是她的家,如今婆家也不是她的家了,她还能去哪里呢? 舒蕙满心迷茫地收拾包裹,她的钱都攒起来寄给周建安了,只有几件寒酸的粗布衣裳,首饰都没有一件。 楚榆没想到她把日子过成这样,女人为了男人付出自己的一切,熬坏了眼睛,熬坏了脸,熬成了人见人烦的黄脸婆。 当她再没什么可付出的东西时,也是男人要抛弃她的时候了。 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自我,希望舒蕙能明白这一点。 周家人还没回来,楚榆嫌屋里闷,就去门外走了一圈,走到门口小树林,迎面跑来两个女孩。 “大姐,妈怎么样了?”这是老二楚湘,今年十六岁,比楚榆矮半个头。 “大姐,我妈呢?”这是老三楚楚,今年十三,因为营养不良的关系,个头小小的,像个瘦巴巴的小男孩。 她们是原主的妹妹。 印象中这家里是有阶级的。 处于统治阶级的是蒋美凤、周建安和周慧兰。 他们奴役着舒蕙和楚榆姐妹三人,对她们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动辄呼来唤去,就连最小的周楚飞都不把姐姐放在眼里。 姐妹三人处境相同,关系比寻常姐妹更为亲近。 “爸要离婚,我已经让妈收拾行李了,不过有件事我要跟你们说一声。” “什么事?”两个妹妹一起问。 楚榆视线扫过她们,缓声道:“这次离婚,爸妈要分孩子,想挑两个孩子出来留在爸身边。你们也知道,爸如今是大学生了,攀上了京城的高枝,今非昔比了。” 楚湘蹙眉道: “大姐,你说什么呢?爸忘恩负义,对不起妈!他再有钱我也不跟他!” “我也不跟!我要跟妈,跟姐姐们在一起!”楚楚抱住楚榆的腰不放。 楚榆挑眉道:“不出意外,爸以后会高升会有很多钱,跟了有钱有势的爸,以后你们读书、工作、嫁人都有好处,反之,跟了一无所有的妈,一辈子都会受到连累。这不是一件小事,你们自己考虑好。” 楚湘满脸厌恶,“谁要跟他?宁要讨饭妈,不要做官爸,我要跟妈!” 楚楚不像二姐会说这么有哲理的话,只能抱住大姐的细腰不放。 楚榆能看出来这两人是真的看不惯亲爸所作所为,算是有良心的,舒蕙也没白疼她们一场。 “你们想清楚了,跟着妈,前途未卜,可能穷到饭都吃不上,你们真的愿意跟妈一起过这种苦日子?” 当然,她是不会让妹妹们过苦日子的。前世她的外贸公司经营的不错,音乐版权公司也算业界顶尖,三十岁不到就手握不菲身家退休了,也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不至于回到遍地黄金的八十年代,却连饭都吃不饱。 对她而言,养活妈妈和妹妹不算难事。 可是丑话得说在前头,她不能阻止妹妹发达不是? 谁要是想跟着周建安和老三后妈,她绝不阻拦。 俩人同时点头,楚湘坚定道:“再苦再穷我都要跟妈在一起,跟姐姐在一起。” 楚榆拍拍她们的肩膀,又往前走了几步,在河边遇见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这小孩满脸横肉,腰比水桶粗,一脸霸道样,一看就是个被宠坏的熊孩子。 “楚飞。”楚榆试探性唤了一声。 这就是原主最小的弟弟,周家唯一的男孩周楚飞。 周楚飞今年十二岁,是周家人捧在掌心的金疙瘩,蒋美凤这个奶奶不疼三个孙女,却很疼爱这个大孙子,周楚飞从小被偏爱到大,也算被养歪了。 平日顽劣不堪,不是烧人家狗尾巴,就是把炮仗扔进猪圈,经常被人揪着耳朵找上门。 周楚飞看到楚榆,也没太搭理,拿着碎瓦片打水漂。 “找我干嘛?” 原主很疼爱这个弟弟,可惜周楚飞对原主一直没好态度,在蒋美凤的撺掇下,周楚飞十分瞧不起舒蕙和原主。 毕竟刚穿越来,楚榆对周楚飞这个便宜弟弟没有太多感情,哪怕对方一脸不耐,楚榆也没有太过生气。 楚榆缓缓开口:“楚飞,爸妈要离婚了……” 她把对楚湘和楚云说的话复述了一次,周楚飞没想到爸妈真要离婚了。 不过大姑说得对,妈穿的破破烂烂,脸也皱巴巴,一点都不漂亮,真的配不上大学生的爸。而戴阿姨温柔贤惠,一身书卷气,跟爸站在一起很登对,戴阿姨的女儿许依依也温柔可爱,跟农村女孩子就是不一样。 她们都把他当亲人看待,还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自己跟了爸,就能去北京读书,住楼房,坐小汽车,跟他姐姐就不是一路人了。 一想到能去大城市生活,不用在农村受苦,周楚飞得意扬起下巴。 “我当然跟爸了!” “哦?”楚榆眯着眼。 “阿奶说爸是咱们村唯一的大学生!很了不起!咱妈却连小学都没读完,一点文化没有,长得还不好看。是人都知道怎么选!” 都说子不嫌母丑,周楚飞可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楚榆这句话是错的。 她不生气,楚湘却气得不轻,“有后妈就有后爸,你真以为后妈会对你好?那坏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胡说!你们什么都不懂,我有眼可以看,戴阿姨说话很温柔,对我可好了!她前天给我买衣服,昨天给我买糖,今天还说要带我去京市过好日子!她比妈对我好多了!妈每次不是训我就是打我,对我一点都不好。”周楚飞气势汹汹道。 楚楚都看不下去了。 “妈难道白养你了吗?你这样太伤妈的心了。” 周楚飞并不在乎,他妈就是个唯唯诺诺的乡下女人,只会讨好他,就算他跟了爸,妈也放不下他。 “我奶说我是周家的金疙瘩,我就要跟着爸,等我飞黄腾达了,你们来求我我都不睬你们!”周楚飞哼道。 书包阁 第4章 渣爸的打算 这欠扁的模样让楚榆很是不爽。 这年头乡下孩子十六七岁就能谈婚论嫁了,十二岁的孩子也是半大劳动力,农忙时都要下地干活,属实不算小了,原主这弟弟算是被养废了。 熊孩子就算了,还是个没良心的熊孩子,楚榆越看越不爽,她要笑不笑地撸起裤腿,抬脚与地面平行,而后毫不迟疑,一脚踹在他肉墩墩的屁股上。 扑通…… 周楚飞临湖而站,也没个防备,一头栽进了池塘里。 夏季的池塘水不算浅,几片荷叶飘在水面上,水底飘摇着杂乱的水草。 “扑……救……”他喝了好几口水才游上来,楚榆站在池塘边盯着他,他不敢靠近,只能抹了把脸骂道,“周楚榆!你想死啊!竟然敢踢我!我要告诉我奶!” 楚湘和楚楚没想到大姐敢踹周楚飞,因为有蒋美凤护着,周楚飞在家称王称霸,经常欺负她们这几个姐姐,她们一直敢怒不敢言,此刻见他变成落汤鸡,都觉得痛快。 “你活该!”楚湘恨铁不成钢,“等你有了后妈,苦日子多着呢!你可别后悔!” “就是!看她怎么收拾你!”楚楚哼哼。 楚榆俯视着落水的周楚飞,似笑非笑道: “想告诉就去,我妈都要离婚了,我还怕她蒋美凤不成?但是周楚飞我告诉你,人生没有后悔药,以后你日子过不好,来求我们,我们可不会理你。” “谁求你们!你们求我还差不多!等我有了城里户口,你们求我我都不回来看你们!” 周楚飞气坏了,发誓等他去了京城,就狠狠嘲笑这些乡下姐姐们! 这些人给他提鞋都不配! 周楚飞还做着跟后妈和后妈女儿和睦相处的美梦呢,以楚榆的见识来看,那戴琴雪和许依依可不是什么好人,许诺周楚飞的那些,无非是给傻小孩编织不现实的美梦罢了。 真住在一个屋檐下,日日摩擦不断,初时或许还能忍耐,等周建安和戴琴雪有了自己的孩子,戴琴雪怕是多看一眼都嫌多。 可弟弟不听劝,想跟着飞黄腾达的爹攀上枝头过好日子,楚榆这个当姐姐的也不能拦着人家。 十二岁不小了,足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就让他跟着渣爹好了,也省得渣爹和老三没有子女可负担,在一旁过潇洒日子,带着周楚飞这么个熊孩子,楚榆不信渣爹和老三能过得好! 日子还长着呢,且走着瞧吧! “别理他,咱们回去吧!”楚榆拉着两个妹妹往回走。 周家院子前吵吵嚷嚷,围了不少村民,都是来看大学生周建安的。 周家出了个大学生,在村里地位都不一样。 周建安大学刚毕业,听说拿了京城户口,还分配去了不错的单位,一个月能拿好几十块钱,捧着铁饭碗一辈子不用愁。 大家提起周建安总是忍不住羡慕,都说舒蕙的苦日子要熬出头了,原以为周建安这次是回来接老婆孩子去城里的,谁知下午就传出一个惊天消息,说这俩口子闹离婚。 “闹”这个字其实不确切,准确而言是周建安单方面提离婚。 村里人不知道原因,可天下负心男人都一个死样子,无非是自己身价高了,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和外头的女人,嫌家里的老婆不中看,上不了台面了,想换个更年轻更水灵的。 村民们议论纷纷,说是周建安不要舒蕙和孩子们了! 这男人读书读坏了! “建安,舒蕙带着四个孩子,还得种十几亩地,伺候你爸妈姊妹,日子过得真不容易。” “不看在舒蕙的面上,也要想想孩子,离婚了孩子可怎么办!” “外面的女人再好也不能过日子啊!这些年你爹瘫痪在床,都是舒蕙在伺候。” 周建安对这些人的话浑然不在意,这些乡下人懂什么呀! 他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高考那年他名义上说是三十岁,其实已经三十二岁了,作为大学生他可真是一点都不年轻,学习能力下降、身体素质也不如人,根本没法和应届生争工作机会。 以他的年纪,说是在京市有大好前途,可是乡下人没有倚靠,从头混起谈何容易? 要是能借借力就好了,周建安生出这样的想法后,却莫名觉得沮丧。 他在老家有老婆不说,还有四个孩子要养活,靠婚姻改变人生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就在这时他遇见了戴琴雪,虽然戴琴雪生过孩子,可她温婉美丽,出身不凡,是大院戴家的女儿,要是攀上了戴家的高枝,他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琴雪一句话点醒了他,不搭配的衣物就该扔掉,不搭配的人也该处理掉。 有老婆又怎么样?老婆可以抛弃,他可以离婚,只要能娶戴琴雪他什么都愿意干。 周建安瞥了眼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舒蕙,眼里尽是嫌恶,他堂堂大学生竟然有这样的老婆,要是让同事看到了,肯定难以置信,带出去都觉得丢人。 想当年刚结婚时,舒蕙也是个水灵漂亮的女孩子,后来连生了四个孩子,又常年劳累,那张脸就像被吸干元气的树皮,越发像个黄脸婆了。 戴琴雪也生过孩子,可她却很会保养,皮肤细腻,柔弱无骨,时常天真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想到戴琴雪,周建安对舒蕙愈发没有耐心,多看一眼都嫌烦。 “是你叫楚榆来分钱的?舒蕙,没想到你是这么现实算计的女人,我以前真是看错你了。”周建安恨恨道。 舒蕙百口莫辩,她已经有五年没见到周建安了,五年独守空房,一个人撑起家中繁重的劳动,供养他读书,替他赡养老人,照顾孩子,等来的不是他的感激,而是这样一番绝情的话。 舒蕙被周建安说的满心难受,“不是这样的……” “怎么不是?你为我付出不是你自愿的吗?怎么还找我要钱?七百块钱,也亏你说的出口!” “我没有。” “没有就快点签字!你说配不上我要给我自由,我也只能成全你,夫妻俩谈钱伤感情,钱我不会给你,但孩子我不会跟你争,你都带走吧!” 周建安大度说完,掏出一张离婚协议书。 第5章 负心男人 男人决绝嫌恶的眼神让舒蕙的心凉透了。 周建安读大学前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下地干活供他备考,他体谅她辛苦,说他日要是考上了,学成归来就接她和孩子去京市过好日子。 说她福气还在后头呢。 谁曾想,短短四年功夫,男人的心说变就变了,往日温柔的眼眸里尽是嫌恶和不耐,仿佛多看一眼都嫌碍事。 她变成了他新皮鞋上的泥点子,处处让他不顺心。 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是不如那女人体面,不如她漂亮,不如她会讨男人欢心,可周建安忘了是什么让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结婚时说要让她过好日子,离家时说回来接她去城里享福。 她等啊等啊,等的眼角有了皱纹,等的皮肤失去光泽,等的繁重的劳动压弯了她挺直的后背,等来的却只有这负心男人决绝的话语。 眼泪模糊了视线,舒蕙咬着牙,不肯让周建安和那个女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周建安看了眼手表,满脸不耐烦: “怎么还不签字?实话告诉你吧,舒蕙,我们俩相差太大,已经不是一路人了,拖着对彼此都没好处,快点签字按手印。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好聚好散!” 舒蕙知道一切再无转圜,她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过难堪,在那女人面前输的更为彻底。 女儿说得对,日子是过出来的,为了女儿她也要学会坚强。 舒蕙擦干眼泪,正要签字,离婚协议书却被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抽走了。 楚榆对着天光,盯着原主亲爸写的协议书,一字一句读完,莫名想笑。 这周建安可真够不要脸的,协议书上把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隐隐还责怪舒蕙不够优秀,配不上他这个大学生,说跟舒蕙没有共同话题! 呸!周建安五年没回家,跟舒蕙话都正面说过一句,谈何共同话题? 不就是利用完,觉得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想像扔垃圾一样扔掉吗? 即想离婚,又不想担恶名,都这时候了,还把责任推到舒蕙头上,不就是看舒蕙老实好欺负吗? 也许是这一幕太过熟悉,楚榆与原主共情了。 当年楚榆母亲离婚时,她年纪还小,没有足够的勇气与父亲对峙,在后来成长过程中,她一直逼着自己往前走,逼着自己变优秀,是想证明给父亲看—— 你看不上的女儿,她虽然是女孩子,却可以比任何人更优秀! 楚榆捏着协议书看向周建安,一点不客气: “爸,条件我已经跟我奶说过了,想必她已经转告你了。七百块钱现金,孩子平分!只有达成这两个条件,我妈才会签字。” 前世的公司老总经历过多次谈判,架势自然不是周建安能招架的。 周建安没想到几年不见,印象中唯唯诺诺的女儿变得这么难缠,恶声道: “有你什么事!” 楚榆并不生气,生气解决不了问题。 “爸,有没有我的事,不是你说了算。不然我就让你单位领导评评理,看看你抛妻弃子,没离婚就跟戴琴雪搞到一起的事,这笔账该怎么算!看看他们会不会要一个品行不端的人!” 楚榆丝毫不留情面。 周围乡亲们议论纷纷,都在戳周建安脊梁骨。 看吧!他们怎么说来着,天下负心男人都一样! 吸着老婆的血往上爬,功成名就后就喜欢水灵灵的小姑娘了。 周建安一听她提起戴琴雪就慌了神。 他眼神躲闪,没想到临了会被这个没放在眼里的女儿反将一军,他好不容易谋了个不错的单位,眼看着就要晋升了,要是这时候出岔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再说这年头,出轨可真是不小的罪名了。 可是他跟琴雪说好了不带孩子的,戴琴雪开销很大,许依依也很爱花钱买衣服,他的收入供养她们已经很吃力了。 再带两个孩子,根本养活不起。 他只能一个孩子都不要了,可是不要的话又没法签字离婚。 “行!七百块钱我答应你!” 周建安咬咬牙,以退为进,知道大女儿难缠,就软声对舒蕙说: “钱我都给你,可你这个做妈的忍心让孩子们分开?忍心抛弃他们?你口口声声说爱孩子,这就是你所谓的母爱?舒蕙你怎么忍心啊!”书包阁 楚榆不知道,周建安是哪来的脸质问舒蕙,他从来都没带过孩子,问这种话就不脸红吗? 舒蕙却被他责怪的眼睛都红了,“我当然爱孩子了!” 周建安松了口气,“那就好,孩子一直是你带的,分开对他们成长没好处。再说你应该体谅体谅我,琴雪有个女儿,我再带两个孩子,以后可怎么生活?你把孩子带走,我每个月给你十块钱生活费,怎么样?” 舒蕙动摇了,她真的舍不得孩子,哪一个都舍不得。 每个孩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周建安根本没带过孩子,他不会真心对孩子好,更何况还有戴琴雪那个后娘呢。 “不行!” 楚榆及时打断了她的念头,舒蕙一个人养四个孩子,让周建安跟小三过舒坦日子,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说是一个月给十元钱生活费,等过几年钱不值钱了,十元钱能干什么? 敢情他周建安只用贡献几个小蝌蚪,动动嘴皮子就想把孩子甩掉? 做梦! “觉得孩子多,我妈可以帮你多养一个,我们姐妹三人跟我妈,至于周楚飞,他是你们老周家的种,就由你抚养。你少养一个孩子,补齐我妈三百块钱,拢共给我们一千元钱,以后我们姐妹三人读书结婚都不关你的事,也不会找你要一分钱!” 仿佛晴天霹雳,周建安叫这个消息炸晕了脑袋。 他是很疼楚飞这个儿子,可是带个儿子就多个负担,他没法跟琴雪交代。 他原想给舒蕙养,等孩子大了,送孩子一套房做人情,还怕孩子跟他不亲? 可是不答应这个条件,舒蕙就不肯离婚。 琴雪和戴家他都不能得罪。 周建安还想找心软的舒蕙说和,可楚榆堵在他面前,摆明了不答应就不离婚。 周建安无可奈何,只能咬咬牙答应。 大不了以后再把孩子送给舒蕙,他就不信舒蕙真舍得儿子。 蒋美凤正好从外头进来,见他答应,差点气晕过去。 她全部积蓄才三百块,还都是搜刮舒蕙攒出来的。 这一下子全拿出去,还得找亲戚借那么多钱! 这天杀的周楚榆,这哪是要钱啊,这是要他老周家的命啊! 第6章 离开家 “不行,一千块钱太多了,我哪来那么多钱给她!她舒蕙一个农村妇女,没工作没学历,还吃我们喝我们的,凭什么要我们给她钱?”蒋美凤叫嚣。 “算了,娘。” 周建安已经够烦躁的了,她娘没看到村里人是怎么议论他的吗?他没想到村民们一边倒地支持舒蕙,也不知道这女人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闹大了对他名声有影响,消息要是传去京市,他吃不了兜着走。 周建安急急道:“不离婚,琴雪那边我没法交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戴家人,人戴家是什么人家?能让我一个没离婚的男人跟他们女儿在一起?离了婚,攀上戴家高枝,以后戴家的不都是我的?一千块钱算什么?你别只看眼前那点蝇头小利!” 蒋美凤心里没底啊,“你确定戴琴雪是那什么戴家的女儿?” “这还有假!我亲眼看见琴雪进了大院,亲眼看见她坐上一辆四轮子的小轿车,我找人家打听过,大院那户人家就是姓戴,错不了!再说琴雪的气质是普通人家能培养出来的?” 蒋美凤心说这个戴琴雪确实有股子矫揉造作的狐狸精气质。 但她没敢直说,儿子喜欢她,她又是戴家人,戴家那名头说出来能吓死人,以后周家少不得要靠她提携,连她这个当婆婆的都得讨好她。 说到底他们周家矮人一头,蒋美凤再不愿意,也只能咬咬牙去凑了七百块钱来。 不就是七百块钱嘛,她儿子说了,以后都能赚回来,以戴琴雪的家世,七千都值得! 可是周家都是穷亲戚,谁家会借他们这么多钱? 蒋美凤无可奈何,只能以周建安的大学生身份担保,许诺会给利息,这才从亲戚家借了四百块钱,又打开柜子上的锁,把压箱底的三百块钱拿了出来。 “只有这些了,剩下的三百先欠着,容我们再去凑。” 蒋美凤恨不得生吞了楚榆才好。 要不是这个大孙女,她有把握一分钱不出就打发掉舒蕙这个受气包。 楚榆瞥向那一叠大团结,八十年代初的农村,改革的风还没有吹到这里,农村人除了种地,也只能卖卖家里的蔬菜、粮食和鸡蛋,全家人一年到头也不过能赚个一两百块。 舒蕙种地的收入都叫周建安给花了,家里确实没多少存款。 楚榆怕夜长梦多,连这七百都拿不到,就叫周建安写了欠条,按了手印。 周建安脸色很不好,像被人吞了块肉似的,他原本想把舒蕙和孩子赶走,一分钱都不给的,这可大大超出他预期了。 与他相反,楚榆心情不错地收好欠条,清点好钱,确定一分不少,才让舒蕙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舒蕙签完字,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真的签字按手印了,她跟周建安离婚了,再也不是老周家的媳妇了! 舒蕙在周家村生活了近二十年,与村民们都熟悉了,众人都盯着她看,舒蕙实在抬不起头。 蒋美凤付了七百块钱,心痛至极,恨不得撕了她们,“离了婚就快点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等我们建安发达了,可别想沾我们家建安的光!” 楚湘气得想跟她理论,被舒蕙拉了回来,蒋美凤常年的奴役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她从心底惧怕这个婆婆,这又是周家地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蒋美凤是楚湘的亲奶奶。 做孙女的忤逆奶奶,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妈,我们走吧!”楚榆扶着舒蕙。 舒蕙点点头,母女四人拎着包裹走出周家大门,虽不算形单影只,却也有几分落寞。 舒蕙人缘好,村民们都很舍不得。 “舒蕙啊,以后多回来看看。” 说话的老太太叫孙大娘,今年八十多岁了,男人早年打仗牺牲了,她刚结婚没一个月就守寡了,她没儿没女,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舒蕙在帮忙照顾,见舒蕙离婚,她比自己亲闺女受委屈还难过,直擦眼泪。 “这男人没良心,把孩子带好了,肯定能过得比他好!以后有你享福的时候!” 舒蕙叫她说的眼泪直流,这无非是安慰的话罢了,她带着三个女儿,连个住处都没有,怎么可能比周建安这个大学生过得好? 蒋美凤站在屋里呸了一声,恨恨道:“走了就别回来!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女儿,怎么过!” 大门被人推开,从池塘里爬出来的周楚飞衣服湿透,头顶水草,满手淤泥地往家跑。 “阿奶,周楚榆打我,她把我踹进池塘里,还诅咒我不得好死,阿奶你快打她!” “天杀的,看把我大孙子给打的……” 身后传来蒋美凤骂骂咧咧的声音。bookAbc.Cc 四人都没把蒋美凤的话放在心上,蒋美凤为了让周建安娶戴琴雪,就把她们母女扫地出门,闹成这样,哪怕蒋美凤是她们的亲奶奶,也没有多少亲人的情分在了。 刚走到门口,就与匆匆而来的戴琴雪碰个正着。 她是资本家小姐的做派,格子长裙,卷发高高挽起,蹬着羊皮皮鞋,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视线从苍老的舒蕙脸上掠过,是不屑且得意的。 舒蕙头一次见到戴琴雪,她被戴琴雪脸上的表情刺痛了,自卑的情绪渐渐萌芽,原来这就是周建安信中说的那个女人,是周建安宁愿抛弃妻子也要娶的女人。 也难怪周建安不要自己,戴琴雪容貌漂亮,又会打扮,周身气度都不是她这个乡下女人能比的,她拿什么跟戴琴雪竞争呢? 楚榆不知道舒蕙竟在心里妄自菲薄,她只看戴琴雪身边的许依依,许依依脸上那独属于胜利者的得意,让楚榆莫名挑眉。 原主跟许依依虽是初次见面,却也有过节。 原主虽然不爱说话,成绩却很好,她从小暗恋同村的赵汉桥,学校仅有一个去县高中读书的名额,原主为了让赵汉桥考上,故意弃考。为了让赵汉桥考大学,原主放弃了自己的学业,全身心辅导赵汉桥读书。 今年赵汉桥如愿考上京市的大学,原主很为赵汉桥高兴,赵汉桥也许诺会回来接她。 原主跟亲妈舒蕙一样天真,傻傻等着赵汉桥归来。 谁知许依依却找到原主,说赵汉桥已经跟她在一起了,原主气不过就跟许依依发生了争执,这才被许依依推下水。 第7章 眼盲的楚楚 楚榆向来不喜欢学霸为学渣补课,自己却没考上大学的桥段,原主明明能考大学,却把机会让给赵汉桥,真是恋爱脑中的战斗机。 恋爱脑都没有好下场,网友诚不欺我。 楚榆不是能忍的性子,她走到许依依面前,睨着对方,嗤笑一声: “就是你把我推下水的?” 许依依往后退了一步,苍白的小脸写满不可置信,她没想到楚榆会这么直白的说出口。 她能暗戳戳在楚榆身后使绊子,却绝对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耍心眼。 妈妈交代她跟周叔叔的女儿做好表面关系,她不想破坏妈妈的计划,只能可怜巴巴道: “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没有推你,是你自己掉下去的!” 戴琴雪搂着许依依肩膀,望向周建安,“建安,依依的性子我了解,她从小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伤害,绝不是那么恶毒的人。” 许依依往戴琴雪怀里躲了躲,她眼神脆弱,脸色苍白,像一株飘摇的菟丝花。 城里人家的小公主想装可怜,周建安这种乡下男人哪能招架得住? 他像要保护女儿的父亲一样冲出来护着,不客气地训斥大女儿: “周楚榆,你胡说八道什么!依依那么柔弱可人的女孩,怎么可能推你?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胡搅蛮缠吗?” “是啊,楚榆,依依不是那种人。”赵汉桥也从人群中走出来。 楚榆正眼都没瞧他,渣男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她只笑看许依依,“怎么不是你推的我?你说你妈妈勾引我爸爸,你勾引赵汉桥,你们母女把我们母女俩的男人都抢走了!还说我爸四年前就跟你妈搅和在一起了,我妈供我爸读书的钱都给你妈买衣服了!你还打了我一棍子!说把我弄死在河里,也没人会怀疑你!” “你血口喷人!”许依依脸都急红了,脱口便说,“我没有这么说,也没用棍子打你!我只是推了你一下!谁让你自己不小心滚落河里。” 话音落下,许依依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她脸色苍白地看向周建安。 “周叔叔,我不是故意的。”许依依苍白的脸上滚下两行泪。 戴琴雪示意她稍安勿躁,周建安这人最要面子,他并不在意女儿是怎么跌落河中的,可是当众被人闹了个没脸,他脸上无光,对女儿也会记恨起来。 戴琴雪柔声道:“建安,这事是依依不对,她以前是个很懂事听话的孩子,从不舍得伤害别人,怎么来了这里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也不知楚榆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 饶是楚榆也不得不感叹,戴琴雪这招“祸水东引,倒打一耙“用的真够炉火纯青的,明明是许依依的错,也能让她颠倒黑白,把罪责安在楚榆头上。 难怪周建安不是她的对手。 乡下人活一个脸面。 周建安原先还端着大学生的架子,却叫女儿把老底都揭出来了,面色沉沉,难看极了! 再被戴琴雪一撺掇,就恶狠狠盯着楚榆,“难怪你奶说你不是好东西!我还真是小瞧你了,小小年纪就会挑拨离间、把家里搅和的鸡犬不宁!” 原主听到这话只怕要伤心了,被亲人背叛的滋味可不好受,父亲不护着自己就罢了,还为了小三的女儿责备自己不懂事。 可惜楚榆是个心硬的,她亲生父亲比周建安混账多了,她身经百战,自然知道怎么回答才能戳中周建安的软肋。 楚榆不怒反笑:“有什么样的爸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我爸爸抛妻弃女,挥霍妻子种地的钱,跟狐狸精吃喝玩乐,自己孩子不养却要养别人的女儿,为了别人女儿颠倒黑白,把屎盆子往亲生女儿头上扣,凭借一己之力把这个家搅和散了!我这个当女儿的能搅和,实在不足为奇呢。” 周建安差点被她气得差点吐血,记忆中这女儿不善言辞,挨打挨骂都不回嘴,跟舒蕙一样是个受气包,谁知几年不见,竟然变得这样牙尖嘴利,话里话外,都在讽刺他这个当爸爸的不要脸。 不得不说,周建安是把楚榆这段话的精髓领略到了。 可不是不要脸吗?要脸能抛妻弃女,自己女儿不养,去养别人的女儿? 他还以为,对许依依好,许依依就能给他养老不成? 真不知道男人是怎么想的。 如果周建安不是糊涂的,就只能说明,戴琴雪的身份地位比楚榆想象的更高,周建安从戴琴雪身上有利可图,才会大张旗鼓地离婚。 楚榆根本不给亲爹回嘴的机会,骂完就走。 “你你你……”周建安气了半天,只看到女儿圆润的后脑勺。 楚榆路过戴琴雪面前,脚步微顿,不忘幸灾乐祸: “这位破坏别人家庭的戴女士,我弟弟就麻烦你照顾了。他那人虽然混了点、能吃了点、不懂事了点,白眼狼了点,但别的方面都还是挺好的。你这个当后妈的可别亏待了他!务必要把他养的白白胖胖才好!” 一句话说的戴琴雪的脸色都变了,她唇角僵硬,差点笑不出来。 万万没想到周建安竟然把周楚飞留了下来。 那孩子又胖又蠢,只买了身衣服几块糖,就从他嘴里套了不少话。 说带他去城里都是权宜之计,都是骗他的,谁会真的想给他当后妈! 戴琴雪勉强打起精神,“楚飞很可爱,是个乖孩子,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这孩子跟我有缘分,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楚榆似笑非笑,那眼神让戴琴雪很不安。 母女四人没再留恋,拎着包裹很快出了周家村。 虽然身上还有七百元钱,可这年头治安不好,没有介绍信就住不了旅馆,也没人肯租房收留,在哪住都不安全,真要被歹徒盯上,要了她们四人的命,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在1983年,七百块钱还真算一笔巨款了,够在荣泰县城买间平房了。 她们无路可走,只能投奔舒蕙娘家了。 前世,楚榆离开家那天,黄昏也和今天一样美。 云朵像牛的心口油,斑驳的扒在天幕之下。 可惜黄昏虽美,却无人欣赏。 从周家村出来走了十里路,就到了舒蕙娘家山关村的地界。 夜幕将至,蜻蜓低低盘旋在头顶,一路无风,几人都热的一头是汗。 “姐,你拉着我的手,”楚楚小声说。 楚楚天生右眼残疾,晚上就看不太清楚了,走路都要人搀着。 原先周家的钱都供给周建安,蒋美凤不肯拿钱给孙女治病,舒蕙便偷偷攒钱带女儿去市里看医生,她运气好,遇到一个退休回乡任职的老医生,说楚楚的眼睛做手术就能治好。 做手术需要八百块钱,回家后还得好吃好喝养几个月,舒蕙拿不出这么多钱,一直盼着周建安毕业,等他拿工资就能攒钱给楚楚看眼了,谁知周建安毕业后确实捧上了铁饭碗,却狠心到连女儿都不要。 楚榆和楚湘拉着妹妹的手,月光拉长了姐妹三人的背影,乍一看,是齐的。 第8章 势利的大舅 舒蕙娘家在隔壁山关村,舒蕙上头有两个哥哥,大哥家日子好点,去年盖上了四间气派的瓦房,二哥老实本分,分家时算是空手被大哥撵出来的。 二哥家挨着大哥家的瓦房,却只有几间破旧的泥草房。 舒蕙先去敲了大哥家的门。 里头传来嫂子的声音:“谁呀?” “嫂子,是我。” 舒大嫂沉默了一会,就尖着嗓子问:“舒蕙啊,你怎么来了?” 舒蕙难为情地咬牙,“嫂子,我带着三个闺女被周建安赶出来了,现在没地方住,想在嫂子这借住两晚,等我们找好房子就搬出去。” 舒大嫂嗤笑一声,尖酸刻薄道: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让你们住,你们要是赖在我们家不走了,我找谁说理去?去去去!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家房子小住不下,你们爱去哪去哪。” 舒蕙大哥大嫂是个势利的,原先对舒蕙还不错,听说周建安不要她,就再也不搭理这个妹妹。 可她不想孩子挨饿受冻,楚楚的眼睛也是真的不舒服,舒蕙还想恳求,可紧闭的大门却始终没有打开,倒是隔壁传来吱呀一声。 “舒蕙?还真是你,你怎么来了?” 披着衣服出来的,是舒蕙的二嫂。书包阁 二哥家日子难过,舒蕙不忍心借住,“二嫂,我被周建安赶出来了,她有了别的女人就不要我了,孩子也不要了。” 二嫂扫了她们一眼,心疼地把楚楚搂在怀里。 “眼看你就要熬出头了,杀千刀的周建安却要跟你离婚,这也太没良心了!自己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说你带着三个闺女,往后日子可怎么过!” 舒蕙叫她说的眼睛一红。 屋里传来男人的脚步声,舒爱国打着手电筒在几人脸上照了一下,见到妹妹和外甥女时,明显一愣。 几人手里拿着包裹,舒爱国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小妹?你们这是……是不是周建安不要你们了?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你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楚榆楚湘楚楚是他亲生的闺女!他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原主的记忆中,二舅对她们很不错,哪怕家境贫困,也时常带些红糖去看望她们。 第9章 凝脂美人 舒爱国共三间泥草房,原先夫妻俩睡一间,儿女各一间,如今来客人,舒爱国就让楚湘楚楚跟芸芸挤一张床,又让小江跟他们睡,把床让出来给舒蕙和楚榆。 楚榆很不好意思,二舅家已经这样困难了,却还费尽心思要照顾她们,等她赚了钱一定要回报二舅一家。 舒蕙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躺下没多久就呼呼大睡,反倒是楚榆望着黑黢黢的房梁发呆。 屋外是蛙声阵阵的稻田,月光从破旧的窗户漏进来,泥土地平冒着潮气,墙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道是蛐蛐还是老鼠。 虽说开局不算好,可好歹有个真心疼爱自己的妈,有相依为命的姐妹,倒也不算太坏。 怀揣这样的心思,她渐渐有了睡意。 次日一早,舒蕙和舒二哥天不亮就爬了起来,楚榆也被外面的谈话声吵醒,她出去时,舒爱国正推着家里那辆二手自行车往外走。 楚榆还得筹剩下的医药费,就没跟去。 “妈,钱你装好了。” 舒蕙点点头,把七百块钱塞进内裤上缝制的布袋里,“这是楚楚的手术钱,妈不会弄丢的。” 楚榆觉得让舒蕙有点事忙也是好的,可以淡化离婚带来的伤痛。 “就是还缺一百,也不知道能不能凑齐这个钱。”舒蕙担忧道。 “妈,你只管照顾好楚楚,先把七百块钱交上,剩下的我慢慢想办法。” 楚楚有些害怕,但一想到眼睛能治好,也是满脸雀跃。 “大姐,二姐,芸芸,小江,我先走了!” 楚楚挥挥手,蹦蹦跳跳地跟在舒蕙身后,舒二哥被楚楚感染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昨天父母离了婚,今天要去市里做手术,难得楚楚还能这么开心。 孩子就是孩子,发生天大的事都不往心里去。 送走母亲和妹妹,楚榆回屋把房间整理好,又去厨房把猪食给煮了。 等舒二嫂下工回来,院子里晾晒着滴水的衣物,猪食煮好了,屋里屋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后院的小菜园都浇过水了。 舒二嫂心疼道:“你这丫头,放着二舅妈来就好了,哪有叫你这个客人伸手的道理?” 楚榆不会把客套话当真,拖家带口到人家做客,给人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哪怕是亲戚,也不能把这份好意当成理所当然。 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样子,不是? 眼头活点,嘴甜点没坏处,这是楚榆前世总结出的道理。 “舅妈你也不容易,家里好几亩地要种,菜园子要收拾,鸡鸭鹅要喂,还得洗衣做饭带孩子,这大热天的,哪一样都不轻松!我就想帮帮舅妈,让舅妈松快些。” 果然,没人能拒绝一个嘴甜又勤快的女孩。 更何况这个外甥女,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凝脂美人! 这词是芸芸去年翻一本旧书时,告诉舒二嫂的。 那书上形容美人“肤如凝脂,唇不点而朱,眼神破碎,声音清软,一颦一笑都娇媚动人”。 芸芸就指着那书上的字说:“娘,这不就是我大表姐吗?大表姐就长这样!” 这外甥女是十里八乡公认的漂亮,才十岁就有人上门提亲了,得亏蒋美凤不待见楚榆这孙女,觉得孙女不学好,小小年纪就勾搭男人,把说亲的骂了一通,这才绝了那些人的心思。 舒二嫂不识字,不懂那些文绉绉的漂亮话,她就知道自己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外甥女更漂亮的。 脸就不用说了,漂亮至极,说话也婉转好听。 身材用舒二嫂这粗人的话,那就是腰细胸大还翘臀,打眼一看,简直细枝挂硕果,别说男人了,就是她这个见多识广的女人,都很容易有非分之想。 因着楚榆这张脸,以往楚榆有不周到的地方,舒二嫂也怪不起来,如今说了这番贴心话,更是把舒二嫂感动坏了。 农村女人把自己当老黄牛使唤,可是谁能真正体谅她们的辛苦呢?bookAbc.Cc 忙完地里的活忙家里的,忙完男人忙孩子,就没有一刻清闲的,楚榆小小年纪却知道体谅她的辛苦。 舒二嫂回屋就拿了一个鸡蛋给楚榆煮了。 “看你昨晚没吃两口,舅妈给你煮个鸡蛋补补。”舒二嫂笑道。 楚榆知道,二舅家日子过得不好,平日吃饭都紧巴巴的,在这个“鸡屁股是银行”的年代里,鸡蛋是要拿去换盐的,家里孩子都吃不着。 原主刚落水,身子确实虚弱,楚榆也就没再推脱,说了句“谢谢舅妈”,就小口把鸡蛋吃了。 舒二嫂瞥了眼吃相斯文的外甥女,心说多日不见,这外甥女变化倒不小。 从前虽然也好,却是个闷头,如今却长了嘴,会说话会做事,就凭这张嘴和这出挑的模样,还怕将来不能飞黄腾达? 也不知道周家怎么想的,竟然把这么大的闺女赶出门。 早饭后,日头晒的人睁不开眼,楚榆就在山关村闲逛。 昨天忙着帮母亲离婚,来二舅家后又没找到镜子,楚榆一直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但从舒二嫂的反应中推测,原主应该有一张惊艳绝尘的脸。 路过一处水池,她借着倒影打量自己。 前世楚榆模样不错,她五官很漂亮,除了眉毛稀疏、英年早秃外没有大毛病,可她的样貌在原主面前就不值一提了。 原主已经不是用“漂亮”二字就能形容的,如果说楚榆的美有八分,那原主的美就是满分的。 其实原主和她五官有七分神似,只是比她更为精致,额头更饱满,眼眸更潋滟,鼻尖更挺翘,唇也更有水色,很像精修过的楚榆。 再加上原主有楚榆没有的好身材,和一头如云秀发。 毫不夸张,原主这个凝脂美人简直自带行走滤镜,到哪都和别人格格不入,往人群中一放,亮眼到让人无法忽视。 舒蕙皮肤黝黑,可五官底子其实不错,周建安也有拿得出手的好样貌,否则也不能被大小姐看重。 可这俩人的模样,都没有出色到能生出原主这样的女儿。 楚湘和楚楚长得都不错,却远远不如楚榆。 可以说,原主是名副其实的中了基因彩票,若不是生错了时代,仅靠这张脸,未必不能混得风生水起。 第10章 夜明砂 楚榆昨晚睡觉时都在心疼自己那五套房和巨额存单,从小有成就的公司老总,穿成一穷二白的农家女,她觉得自己亏大了,眼下见了这副好皮囊,总算心理平衡一些。 山关村靠山,前些日子刚下了一场雨,野草疯长,道路难走,楚榆拿了把镰刀边走边割草,才堪堪前行。 山关村土地贫瘠,年年都交不满公粮,是县里有名的贫困村,而周家所在的周家村经济情况要比山关村好不少,也因此,蒋美凤一直看不上舒蕙妈家。 放眼望去,良田很少,水稻刚插上不到半个月,田间只有一片浅绿,稻苗稀疏。 山关村这环境,还真不知道能做什么赚钱。 可是楚楚的手术就会花光所有积蓄,还倒欠医院一百块钱,不赚钱,她们连生存都成问题。 楚榆苦思冥想,鬼使神差拐进了一条小路,小路的尽头有个荫蔽的山洞。 山洞前还有小溪流过,流水潺潺,很有一副温柔缱绻的夏意。 山关村的山上有不少这样的山洞,被野草遮盖住,看不清里头的情况,楚榆清理完野草走进去,远远就看到山洞里有一团白色东西,定睛一看是蝙蝠的头骨。 这头骨可不小,应该是一只大蝙蝠。 楚榆抬眸,山洞的岩壁上倒挂着几只黑黢黢的蝙蝠,因着洞内昏暗,要仔细打量才看得清。 脚下踩到一处松软的东西,半蹲下一看,是很多椭圆形的颗粒,表面略粗糙,棕褐色,破碎的就呈粉末状。 这东西越看越眼熟,前世楚榆帮她妈妈熬中药,就见过这味中药药材——夜明砂! 夜明砂就是蝙蝠粪便,有清肝明目,散瘀消积的功效。 虽然市面上的夜明砂卖的不算贵,却一直有人收去入药,而这玩意又没什么人知道,以至于山关村蝙蝠洞里的夜明砂一直无人采集。 楚榆不是没想过做别的起家,八十年代初,计划经济往市场经济过渡,虽说是开放了,可人们的观念还没扭正,荣泰县城的大街上真没什么商贩。 满地黄金等人去捡,摆地摊、开饭店、做女装什么都能赚钱,可干什么都需要本钱,饶是八十年代初,去外地进一次货回来,没个几百块钱也是不成的。 七百块钱交了妹妹的住院费还不够,周建安欠的三百元钱不知什么时候能要来,家里拿不出她发家的本钱。 舅舅舅妈生活窘迫,她没法向他们伸手,做外甥女的借住在人家里,得有点眼力见不是? 她昨晚想了一夜,都没找到合适的营生,眼下见了山洞里满地的夜明砂,才会心一笑。 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夜明砂价格虽便宜,可它没有任何成本啊! 山关村山多山洞也多,这玩意又没有季节限制,什么时候都能采集,赚点生活费不成问题。 楚榆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她飞奔回舅妈家的厨房,翻出两个大麻袋,一把铲子,又拉上一个带轱辘的板车好把麻袋运回来。 小江听到动静从屋里探出头,跑过来问:“姐,你干嘛呢?” 小江今年才八岁,原主已经十八了,俩人年纪相差较大,关系不算亲密,好在小江是个活泼性子,很爱往人面前凑,比周楚飞那个熊孩子好多了。 楚榆弹了下他的脑袋,笑道:“去山上装点东西。” “什么东西?” “蝙蝠的粪便。” “什么?蝙蝠屎!你拿麻袋装屎!” 小江瞪大眼,做了个呕吐的表情,他很难把漂亮的大表姐跟屎联系在一起。 一句话把楚榆说得哭笑不得,但他也没说错,这确实就是蝙蝠屎,好在她前世养了一只布偶猫,对于铲屎官的身份适应的相当不错。 楚榆盯着他直笑,“所以,你要不要跟表姐一起去铲屎?” 小江一脸嫌弃,却被猎奇心理驱使,跟着楚榆七拐八绕进了一个山洞。书包阁 身后跟着一个倒霉孩子,楚榆怕山路难走伤了他,一路提醒他注意安全。 山洞昏暗,好在夜明砂就在洞口处不远,地上和岩壁旁都有,岩壁旁的有半人高,底层已经发酵了,乍一看真像某种珍稀矿石。 楚榆掏出麻袋和铲子,“小江,帮姐姐撑着麻袋。” 小江撇撇嘴有点不愿意,“你自己装屎就算了,还叫我帮忙!蝙蝠的粪便就不是粪便吗?臭死人可怎么办!” 楚榆觉得好笑,这孩子还真是有点搞笑天分,“等姐姐赚了钱,给你买冰棍吃。” 小江一听说有冰棍就不说别的了,等等,他没听错吧?表姐竟然要用蝙蝠屎赚钱? 等他妈回来,得叫他妈带表姐去医院看看脑袋。 无论如何,小江还是乖乖地给楚榆撑着麻袋。 前世楚榆跟母亲过了一段苦日子,可那时的苦日子跟这年头可不能比,她再怎么苦也没干过体力活,好在原主会用铁锹,这玩意也没什么难度,她很快就把麻袋装满了。 装好麻袋,她又掏出绳子把口袋扎紧实了,这才拉着板车把夜明砂运回去。 下坡路不好走,好几次,楚榆差点连车带人一起滚落山崖,还好小江在一旁帮着掌车。他力气虽小,对这条山路却格外熟悉,哪里坡度陡峭,需要格外注意的,他都会提前提醒。 在小江的帮忙下,楚榆顺利把夜明砂拉进二舅家大门。 “姐,你这是干什么呢?”楚湘打开麻袋问道。 舒二嫂也跟了出来,她从小生活在山关村,自然认出麻袋里装的是什么,只是奇怪,外甥女为什么把这玩意儿拉回家? 要说农家肥,厕所里自产自销那些,也是足够用的了。 “楚榆,你把这玩意儿带回来干什么?”舒二嫂不解道。 楚榆没有隐瞒,想赚钱就要获得舅舅舅妈的支持,她二舅看起来挺有能耐,中气十足,说话硬气,其实根本不当家,家里里里外外都是舅妈拿主意。 舅妈家庭地位放在这,楚榆只得耐着性子解释: “舅妈,蝙蝠粪便学名叫夜明砂,是一味中药材。我有个同学祖上是老中医,跟我提起过,说中药站一直收购夜明砂,只是比较冷门,没什么人知道。我今天上山时见到了,就带了一些回来,打算送去中药站试试,看能不能卖点钱。” 第11章 大舅和西瓜 舒二嫂是个宽和的人,家里孩子有想法她都会支持,外甥女想赚钱,她也不能打击了人家的积极性。 可她并不看好这门生意,山上夜明砂多不胜数,她就没见人卖过这玩意儿,真有人会收购蝙蝠粪便入药?蝙蝠粪便要是能赚钱,早就被人铲得一干二净,哪里还轮得到外甥女这个外乡人捡漏呢? 但是舒二嫂没有明说,想着外甥女碰过一次壁,自然就知道了。 她笑笑:“楚榆长大了,知道赚钱了,这夜明砂该怎么处理?你跟舅妈说,舅妈帮你弄。” 前世楚榆了解过夜明砂这味药材,知道把蝙蝠粪便从山洞中铲出来,晒土晾干就是夜明砂。 楚榆把夜明砂筛土后放在院中铺开晾晒,夏季日头毒辣,热气蒸腾,地面温度足以煎鸡蛋,不出半日就能把夜明砂晒得焦干,等待夜明砂晒干的功夫,她又折回山洞,想多铲点夜明砂出来。 “姐,我帮你。”楚湘说。 “我也去。”芸芸也跟上了。 小江也来凑热闹,姐弟四人就齐全了,舒二嫂虽说不看好这门生意,可看到表姐弟关系和睦,没有嫌隙,也从心里头觉得舒坦。 人多力量大,姐弟四人很快就拖了四麻袋夜明砂回来,铺在院子里晾晒。 楚榆累得一头是汗,楚湘给她递了块毛巾擦脸,“姐,给你。” 自打昨天楚榆替妈妈出头,把爸爸说的哑口无言后,姐姐就成了她心中的英雄,楚湘对姐姐很是崇拜,也愿意对姐姐好。 楚榆笑着接过来,“舅妈,这两天没雨吧?” “没呢,前几天刚下过雨,估摸着下面半个月都没有雨。还好水稻栽的早,不然前两天雨水那么大,水稻根没扎好,叫雨水一打就飘在水面上,还得补栽,那得费多少心思。”舒二嫂庆幸道。 有她这话,楚榆也就放心了。没有雨,晒夜明砂方便,拖着夜明砂去县城售卖也方便。 黄昏将至,蜻蜓在头顶盘旋,小江拿着竹扫帚出门扑蜻蜓,扑到了就用棉线扣着尾巴,像放风筝一样让它飞。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不富裕,昆虫就是乡下孩子最好的玩具,楚榆就去门口陪他一起玩,刚站了没多久,就见一个男人推着自行车往这里走来。 男人穿着蓝布衫,身材还算高大,自行车后车座两边各挂着一个麻袋,麻袋里装着不少球状物体,隐约可见绿色的花纹。 “大伯!”小江没心没肺地喊了一句,“大伯,你怎么买这么多西瓜?” 还真是挺多的,粗略一数,至少有十几个,各个圆滚滚。 舒建党蹙了蹙眉,眼皮都没瞭,把楚榆和小江当成空气,目不斜视地走进家门。 舒大舅妈廖红梅从里头探出头,得意地哼哼两声,扑通一声关上院门。 小江摸摸鼻子,“姐,大伯为啥不理我?” 前两年周建安考上大学,舒建党对楚榆这些外甥女都还不错,自打知道周建安要离婚,舒蕙带着三个女儿无家可归,舒建党和廖红梅就不理她们了。 亲戚间的凉薄和现实总是更伤人,也就是舒蕙想不开,对舒建党抱有一丝幻想,昨天才会敲舒建党家的门,可做人何必上赶着呢? 要是楚榆,理都不会理这种人。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舒建党怎就知道她们不能把日子过好了? 明明是至亲,却第一个跟她们撇清关系,真是够现实的。 十分钟不到,西边大门再次打开,廖红梅抱着半边西瓜出来了。书包阁 廖红梅中等个头,头发一把抓,眉眼精明,嘴唇很薄,明明比楚榆矮了一个头,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小江两眼亮光,激动地问: “婶娘,这西瓜是不是拿给我吃的?” 廖红梅眸光嘲讽,似笑非笑地瞥了小江一眼,就把那还有一半红瓤的西瓜往地上一扔。 一声脆响后,西瓜摔得稀巴烂,舒建党家的大鹅闻声而来,引着脖子走到西瓜面前,把那半边西瓜啄的干干净净。 等半边西瓜被啄的只剩白皮,廖红梅才得意地抿唇,“想吃西瓜?叫你妈买啊!” 饶是小江再缺根弦,也察觉到了大舅妈的恶意,他吸吸鼻子,委屈巴巴地趴在楚榆怀里。 “姐,我也想吃西瓜。” 楚榆眸光渐冷,视线从廖红梅不怀好意的脸上掠过,她的容貌对于廖红梅而言是碾压式的,清醒的眼神直白表示她对廖红梅的小心思,了然于心。 这直勾勾的注视让廖红梅眼神躲闪,莫名心虚起来。 廖红梅一向不喜欢这外甥女,每次外甥女来家里做客,就会把旁人的目光吸引去,大家争相夸赞外甥女长得漂亮,绝口不提她家女儿。 在楚榆的衬托下,她家三个闺女像个跳梁小丑。 她也不想把事情做那么绝,可她交好的村民从周家村回来都说了,周建安不要舒蕙了,母女四人住处都没有,一家子拖油瓶,要是赖上他们可怎么办? 她不蠢,连门都没开,没想到老二俩口子,竟然充大头收留这母女四人。 老二家本来就穷,饭都吃不上,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多了四张吃饭的嘴,她倒要看看老二俩口子这日子该怎么过! 廖红梅冷哼一声,抬着下巴进门了。 楚榆这才收回视线,拍拍表弟的肩膀,安抚道: “小江,等姐赚钱了,给你买一车西瓜!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姐说到做到!” 小江抬起头,望着表姐郑重的神色,把眼泪憋了回去,“姐,我相信你。” 廖红梅和西瓜给小江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连扑蜻蜓都提不起劲儿,一直蔫蔫的,正巧舒二舅骑着自行车回来了,进门洗了手,端起饭碗,见儿子兴致不高,随口问道: “小江怎么了?” 楚榆略一沉吟,如实把舒建党和廖红梅的事给说了。 舒爱国当时就撂了筷子,沉着脸道: “你大伯没理你们,你婶娘还当着你们的面把半边西瓜给扔了?” “没错!”不等楚榆搭话,小江就迫不及待告状,“我问她是不是拿西瓜给我吃,大舅妈还说,想吃西瓜叫你妈买去!” 小江把廖红梅的语气学个十成十,那颐指气使,从鼻孔里看人的模样,把舒爱国气得够呛。 可惜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小江身体不好,年前生了场重病,医药费花了好几十,眼下家里饭都要吃不上了,实在没钱豪横一把,给孩子们买点西瓜解暑。 第12章 中药收购站 舒爱国沉着脸道:“男孩子要有点骨气,看到人家吃东西就避开,可别没眼力见往人家面前凑。” 小江被舒爱国批评得像蔫了的茄子,垂头丧气的,“知道了。” 二舅妈脸色也不好看,他们和大房还没分家时,就经常发生这样的事。 舒大舅家买什么东西都要关上门吃,二舅妈能理解,毕竟这年头家家都不容易,孩子又多,买点东西这分一点那分一点,自家孩子就吃不着了。 前些年楚榆外婆外公去世了,由舒大舅做主分家,他把西边那块大地皮和两间瓦屋抢去,给了舒二舅东边这块面积小地皮,和几间漏风的草房。 外公外婆的存款都叫舒大舅偷偷贪了,外婆的首饰遗物也叫舒大舅拿去卖钱了。 没良心的人过得却好,隔年舒大舅家又起了瓦房,舒二舅依旧住着这几间破草房。 原先两家说好了房子中间留个一米宽,好走人,舒大舅当时是同意的,盖房时却坏事做绝,不仅在屋顶上盖个奇怪的尖角冲着舒二舅家,还把那一米宽也给占了,墙头直接砌到舒二舅家地皮上。 这可把舒二舅气的不轻,可是能怎么办?那到底是自己亲哥哥,真跟他撕破脸干一架? 舒二舅要脸面,不想家丑外扬,被村里人看笑话,生生把这口恶气忍了下来。 谁曾想,舒大舅家却经常挑事,类似于今天西瓜这事,以前也时常发生,舒二舅都给忍了,可他毕竟是有血性的男人,忍一时还行,次次都叫他忍,未免太为难他了。 舒二舅心情不好,楚榆宽慰道: “二舅,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不痛快,等我赚了钱就给家里买一车西瓜,二舅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蒸着吃、煮着吃、舀着吃、切着吃、炒菜吃、榨汁吃,咱非要把西瓜给吃明白不可!” 一句话不仅把舒二舅逗笑了,还把饭桌上其他人逗乐了,饭桌上的气氛立刻轻松不少。 “姐,你买一车西瓜别忘了我!”小江挤眉弄眼。 “还有我们呢!”楚湘和芸芸也说。 舒二舅听着这窝心的话,面上终于有了笑意,“好,我就等着我大外甥女给我买一车西瓜!” “没问题,”楚榆轻松道,“二舅,楚楚那边怎么说?我妈一个人能行吗?” “约好了下周做手术,医院没有病床,你妈就带楚楚在走廊里等着,这几天怕是回不来了。” 听说舒蕙和楚楚没事,楚榆也就放心了,她又跟舒二舅说起夜明砂的事。 舒二舅的反应跟他媳妇差不多,孩子好不容易想赚钱,可不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得以鼓励为主。 可要他相信蝙蝠粪便能卖钱,还不如去床上睡一觉来得快,反正天还没黑呢,梦里什么都有。 楚榆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说服他们,可她并不气馁,万事开头难,迈出这一步,后面就容易多了。 “二舅,你明天出门吗?我想借你的自行车去趟县城。” “不出门,你要用就用,跟自己亲舅舅还这么客气!”舒二舅好笑道。 楚榆抿了抿唇,面上带着浅淡笑意,她皮肤干净,打扮清爽,这么浅浅一笑,着实叫这间昏暗的草屋都亮堂起来了。 次日天没亮,楚榆就从床上爬起来了,她只用清水洗了脸,皮肤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瑕疵,仗着年轻实则是因为贫穷,润肤霜都没擦。 舒二舅进来,帮她把装袋好的夜明砂抬上自行车。 “你第一次去就拖两麻袋吧!多了我怕你骑不动。” 两麻袋大约是一百斤,夜明砂收购价不会太高,去县城一个来回需要一个多小时,只拖两百斤的货物,实在不划算。 楚榆虽然没骑过28大杠,但前世经常骑自行车,底子还是有的,就咬牙道: “四袋吧!卖不完我再拖回来。” 舒二舅很不认同,四麻袋就是两百斤,他这自行车后座绑了木板,四麻袋倒是能放下,用绳子捆在一起就好,可是麻袋摞得高高的,车屁股太沉,楚榆又轻,就很容易把车头压翘起来。 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没吃过太多苦,山关村山路难走,不是上坡就是下坡,楚榆又不熟悉路,一下子载两百斤的货物,路上翻了可怎么好? 东西没了事小,人要是滚进河里或是滚落山崖,连个搭救的人都没有,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舒蕙这个当娘的不在,周建安那个当爹的有跟没有一样,当舅舅的就得为外甥女的安全负责。 舒二舅直摇头,“四麻袋不行,就三麻袋吧!听二舅的,下次再多加点。” 楚榆试了试车,三麻袋不算轻,但也不算重,她还是能推动的,可就是这28杠自行车有点难骑,后车座拖货,就得从前杠跨过去上车,第一次骑还真有点不习惯。 楚榆转了一圈才彻底驾驭它。 不得不说,这年头的自行车质量真不错。 前世楚榆在网上看过小视频,非洲兄弟骑着28杠拖着五百斤货还能在路上飞奔。 二舅家房子都没有,却花了八十块钱买二手自行车,就是因为山关村山路难走,没有车去趟县城就得一天时间,时间都花在赶路上了。 有了自行车,地里的蔬菜瓜果吃不完,就拖去县城换点钱补贴家用,去外头打零工也方便,所以山关村虽然穷,却有不少人家有自行车,对山关村村民来说,这可真是吃饭的家伙。 楚榆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口袋空空的感觉,手里没钱让她很没安全感,总想快点赚到钱,她彻底骑平稳了,就对二舅说: “二舅,给我加一麻袋吧,我先试试,不行的话下次再少拖一麻袋。” 舒二舅摇摇头,实在拗不过她,又给她加了一麻袋。 “路上别逞能,下坡路段要下来推着走!” “知道了,二舅。”楚榆才跟二舅告别,骑车往县城去了。 出去的山路有不少下坡路段,楚榆就下车推着走,县城在山关村的东边,距离这里有十几里路,从山关村出去还得走一段山路,拖着一百多斤货物,路可一点不好走。 好在原主在乡下长大,虽然有些虚弱,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大约用了一个小时时间,楚榆终于骑到了县城,这时候日头已经高高的了。 楚榆不知道县城的中药收购站在哪,可这种小事怎么难得到她这个公司老总?行业内的事就要找行业内的人打听,想知道中药收购站在哪,只需找药房的人一问便知。 第13章 第一桶金 这年头很少有私人药房,楚榆看到的第一家药房是中医院附属药房,开在中医院大门入口处,一眼便能瞧见。 门头不大,装修更不如后世药房奢华,药柜里林林总总摆满了药,楚榆支好自行车,见药房内有两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她走上前,客气道: “姐,请问一下,中药收购站怎么走?” 楚榆长得漂亮,天气一热,肤色更是白里透红,真正的凝脂质感,更何况她声音悦耳,很有礼貌,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让人心生好感。 这年头的人都朴素,楚榆穿的也朴素,可就是让人觉得她打扮华丽,与破旧的小县城格格不入。 说到底是这张脸过于绝色,披麻袋都好看。 工作人员愣愣地盯着她好半晌,直至楚榆又问了一次,才红着脸道: “哦,中药收购站是吧?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走,过一座桥再往东走一里地就到了。” 楚榆擦擦脸,笑道:“谢谢姐。” “没啥,小事,”工作人员连连摆手,等她推着自行车一路北走,才跟一旁的同事说,“这姑娘可真够漂亮的,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她还好看的。” “可不是么,这长相不当演员可惜了,没想到咱们荣泰县城有这样的美女。” “你说她去中药收购站干嘛?” “我看她后车座拖了东西,估计是家里收购的药材。” 这年头去中药收购站贩卖药材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乡下人,很少见着楚榆这样年轻的小姑娘。 收购站门口有几个推自行车的人在排队,楚榆推着自行车往里头一站,简直鹤立鸡群,很快就引得老大爷们频频回头张望。 “姑娘,你卖什么呢?”站在楚榆前头的老爷子,抽着烟袋问。 是同行就有竞争关系,防人之心不可无,楚榆笑着说:“是家里种的山药,大爷,您卖什么呢?” “家里收了点菊花,晒干后我就拖来了,这玩意赚不了几个钱,也就能喝喝小酒、抽抽烟。” 干菊花清热解毒,在市面上较为常见,收购价格不会太高,再说菊花晒干后不压秤,大爷就带了一个麻袋,这能换几个钱? 要说这老爷子看似跟别人一样穿的破破烂烂,可他嘴里叼了根烟袋,也不嫌烟叶子贵,一刻不停地叭叭抽着,左胸口的口袋里还藏着一包纸烟,露出半边边角,隐约可见“大前门”三个字。 第14章 猪下水 四块钱听着少,可架不住购买力高啊。 八十年代初,人们还没体会到什么是通货膨胀。 大米一毛五,猪肉要票才一块一斤,县城职工工资才二十,去大城市打工,一天赚一块,结婚随份子也就两块三块,能随五块十块的都是大钱了。 所以说,四块钱可一点都不少,算是开了个好头。 楚榆心情雀跃,骑车在县城转了一圈,改革开放的风虽然吹到了县城,可人们的观念还没扭正,很多人视个体户为猛虎,谁家要是干个体了,甭问赚多少钱,都是鄙视链的底层,说出去叫人看不起。 不过观念都是会变的,再过几年,进入九十年代,人人都知道个体户能赚大钱,辞掉工作,下海经商成为时代潮流,到那时候,再也没人会看不上个体户。 街上零星有几家铺子,多是小吃铺,卖的是包子、饺子、面条,拐了两条街看到一家服装店,以卖草帽、凉鞋、衬衫为主,款式老旧,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陈货,种类也少,不成气候。 倒是农贸市场有不少推车卖菜的摊贩,挨挨挤挤,但卖的都是青菜、占瓜、茄子之类的,品相不算好,个头也不一样大,一看就是自家种没吃完的。 转了一圈,楚榆心里也就有数了。 路过一家生肉铺,门口摆着的小黑板上写着,猪肉不要票售价一块二,她这四块钱有点捉襟见肘,楚榆到底没舍得,最后只要了点猪下水,猪下水才两毛多钱一斤,又不要票,吃不起猪肉,吃猪下水打牙祭也是不错的。 二舅家的窝窝头她实在吃不习惯,又买了两斤面和两斤米。 大米要票是一毛五,面粉一毛一,楚榆没有票就贵些,连两斤多猪下水,拢共花了一块钱。 夏日午后,阳光炙烈,村里很是安静,只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 楚榆一路都没遇到几个村民,等她把车停在二舅家门口时,二舅和二舅妈推门出来。 俩人午睡刚醒,农村人起得早,干农活也累得慌,中午日头晒人就得睡一觉,等日头过去凉快一些,再下地干活。 舒爱国看到外甥女也就放心了,“你二舅妈刚才还在念叨你,怕你在路上出事,没法跟你妈交代。” 二舅妈邓芳萍笑笑,“你第一次做买卖,我这心里总是不放心。” 做舅舅舅妈的能到这份上,也就够了,楚榆擦了把汗,把挂在大杠上的东西拿下来,才笑道: “让舅舅舅妈挂心了,我买了点猪下水和米面,咱们晚上改善一下伙食。” 舒二舅妈一愣,显然没想到外甥女这么会做人。 家里有半年没吃过米面了,以前在生产队时,大队里分了粮食,舒二舅第一时间就把米面拿去换了粗粮,换粗粮才能撑到下一年。 现在自己承包了地,干活比从前更卖力,可惜这两年年景不好,庄稼没啥收成,过的还是一贯的苦日子。 原想着外甥女来了,家里粮食不够吃,少不了要饿肚子的,正愁的不知如何是好,楚榆就买了这么多吃的贴补家用,直接叫他们从窝窝头升级成大米白面了! 舒二舅妈喜出望外,“楚榆,你这是……赚到钱了?” 舒二舅也不敢相信,“真有人收那夜明砂?” “有的,二舅,听人说市里收购价格更高,我打算一会就去铲夜明砂,趁日头好晒干了明天去市里卖,顺便再去看看我妈和楚楚。”楚榆说道。 舒爱国很高兴,外甥女知道赚钱,做事也比从前靠谱,小小年纪就能把这家撑起来,叫人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连带着也就没那么担心,舒蕙离婚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舒二舅妈打了盆井水过来,“热坏了吧?快洗洗!我还说你今天肯定卖不出去,就不用帮你铲夜明砂了,谁知楚湘说,卖不卖出去都先备着点,也不费事。这不,她带着芸芸和小江去山上铲夜明砂了,早上就铲了四麻袋,估摸着下午只多不少。” 冰凉的井水镇得楚榆通体舒畅,她头一次感受到有弟弟妹妹的好处。 舒二舅妈把大肠拿去洗了,农村人舍不得用面粉洗猪大肠,用的都是草木灰。 等二舅妈把大肠处理干净后,楚榆撸起袖子去了厨房,干煸肥肠并不难炒,难的是没有调味料。 厨房只有半瓶白酒,一小瓶油,一包盐,墙壁上挂着干大蒜和干辣椒,还有叫不出名的干叶子。 也难怪这时候乡下人食材单一,其实乡下物产丰富,吃的一点不少,水里游的,田里种的,天上飞的都能吃,问题是山关村的地理位置不南不北,能吃的食物都不大适合清蒸。 好比水里的鱼,山关村和周家村的鱼都带草腥味,祖祖辈辈试验过多次,那些个草鱼蒸出来一股子怪味,适合清蒸的鲈鱼和鳜鱼并不常见,就算有,以这两种鱼的价格,吃不起饭的乡下人也不会买来吃。 没有调味料,又舍不得放油盐酱醋,尤其舍不得放油,这菜能好吃才怪。 放了葱和生姜同猪大肠一起煮,没有大料和料酒,就用二舅过年都没舍得喝的散装白酒。 “舅妈,香叶桂皮八角花椒这些没有吗?”书包阁 邓芳萍心痛得像死了周建安似的,盯着那少了一厘米酒的酒瓶子,打起精神道: “没有,”邓芳萍取下墙上的叶子,“咱们山关村村民都用这个调味,不知道学名是什么,但能去腥提味。” 楚榆抓了一把放进去,煮了一个多小时,切段入油锅干炒。 倒油时,锅中滋啦一声,邓芳萍差点心脏病复发,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自由发挥了。 再发挥下去,钱没赚到,家底先给糟蹋没了! 楚榆笑笑,记忆中小江跟人下河洗澡,摸了两条鱼上来,回家被二舅妈好一顿说,摸这玩意回来,鱼刺多处理麻烦,还得费油去炸,鱼不要钱,可油金贵,吃不起饭的人哪舍得吃油,大舅妈心疼油属实是正常的。 小江和楚楚几人在山上边馋夜明砂边玩,走到家门口,远远闻见一股子奇异的香味。 “大舅家又吃肉了!”小江丧气地说。 芸芸鼻子尖,“我怎么闻着像咱家厨房冒出来的?” 小江撒腿往家跑。 楚湘看见自行车就知道她姐回来了,娘和楚楚都不在,白天就她一个人寄住在舅舅家,心里多少不踏实,看到姐姐就高兴了。 “姐。” “回来了?洗手吃饭。” 楚榆把他们铲回来的五麻袋夜明砂摊开晾晒,乡下人一天吃两顿饭,这会子也才四点多,日头高高的,晒到明早就能干了。 楚湘瞥见桌上的干煸肥肠和白米饭,眼都亮了,舅舅家的饭菜实在没啥油水,她顿顿吃不饱,大肠不如猪肉好吃,却到底有点油水,再说这干煸肥肠炒的油花花的,一看就很入味,拌着白米饭贼拉香。 楚湘去拿碗筷盛饭,芸芸带小江去洗手,一家人到底吃了顿饱饭。 隔壁舒大舅一家也闻到了香味。 舒建党放下筷子,蹙眉道:“我怎么闻到猪大肠的味道?该不会是老二家吃的吧?” “穷成那样,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养舒蕙母女四人,你以为他还有钱吃猪大肠?”舒大嫂满脸鄙夷。 第15章 关爱“残疾人” 媳妇说的这般笃定,舒建党也就放心了。 兄弟俩没成家前关系还算不错,成家后为了维护各自利益,就渐渐有了嫌隙,盖房时他占了舒爱国的宅基地,也没觉得愧疚啥的,他媳妇说得对,舒爱国穷成那样,这辈子恐怕都盖不起房,要那么大宅地基干啥? 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占他那点宅基地怎么了? 不过闹成这样,就再无和好的可能,舒建党自然不希望舒爱国家过得好,最好永远被自己压在头上。 次日一早,没有闹钟也没有手表,全靠村里的鸡帮忙,楚榆四点半就醒了。 天还没亮,夜色朦胧,空气黏糊糊的。 荣泰县城离德阳市区有两个小时车程,山关村在荣泰县城西边,去德阳市区反而要近些,坐公交车要坐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至少五十里地吧?谁知真正走起来,直线距离并不远,只是石子路颠簸,汽车又总是等客绕路,拖拖拉拉,才给村民留下了去市区不容易的印象。 到市区时,天已经亮了,楚榆找人问了路,中药收购站在老城区,但听说要搬了去北郊了,路人也不确定有没有搬。 德阳市不是荣泰这个县城能比的,八三年,城市规划颇具雏形,德阳市刚划分了南北郊。 南郊偏远被划分为重工业区,本市的机械厂、配件厂、鼓风机厂都在南郊。 北郊则是轻工业区,制药厂、搪瓷厂、胶鞋厂、日化厂都在北边。 今年中药收购站也要搬过去,不过消息传出来后一直没个动静,楚榆寻思着搬迁这种事吃力不讨好,政策从颁布到执行总要拖个一年半载,收购站十有八九还在老地方。 果不其然,到那时,看日头也才八点多,就已经排着长队了。 楚榆推着自行车站在队伍最后面,刚站定,就有个阿姨拿着一根竹竿过来。 竹竿上挂着太阳帽、头绳、丝巾、墨镜啥的,款式算不上新颖,可这种售卖形式却叫楚榆开了眼界,没想到八十年代初,德阳市就有这种形式的叫卖了,果然,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 “小姑娘,太阳帽买吗?别看你年轻皮肤好,不戴帽子过几年就老了!” 阿姨简直营销鬼才,知道利用顾客的焦虑来赚钱,楚榆笑笑:“多少钱一顶?” “这是南方来的太阳帽,两块钱一顶,最新款的,戴上可时髦了!你要是喜欢,阿姨拿一个给你试戴。” 两块钱可真不便宜,县城很少有人花钱买这个,但德阳市人均收入水平高,市里的制药厂和胶鞋厂是出了名的效益好。 全国青年穿的胶鞋九成出自胶鞋厂,制药厂更是了不得,里头分南厂宿舍和北厂宿舍,光是宿舍区就有五十多栋楼,更别提生产区、生活区、科室之类的,除此外托儿所、幼儿园、技校啥都有,毕业后包分配,死后还有厂职工医院的落气亭等着收留。 要么德阳市流传着一句玩笑话,说制药厂是封闭的独立王国,从出生到死都出不了这个厂。 玩笑归玩笑,也从侧面反映,德阳市几个大厂的情况,收益好的厂矿职工和子弟,不愁吃不愁穿,花个两块钱买顶太阳帽还真不算什么。 太阳帽本钱不高,撑死了几毛钱一顶,可本地没有太阳帽,从外地运回来赚个信息差就是阿姨的本事了。 楚榆思考着卖小商品的可能性,语气真诚: “阿姨,太贵了,我没钱买太阳帽。” “没钱也没事,”阿姨笑着给她打气,“好好赚钱,总有一天你会买得起阿姨家的太阳帽!” 楚榆被喂了一嘴心里鸡汤,正笑着,前头传来老大爷的嚷嚷声: “我这明明是八十斤,怎么就算七十五斤了?” 大爷卖的是陈皮,陈皮价格不算贵,可是年份好的陈皮也不便宜,八十斤算七十五斤,以小黑板上的收购价来看,至少有两块差价,又不是小钱,大爷当然要计较。 “我这陈皮有年份了,怎么着也能卖个四五毛,怎么你们开价才三毛钱?” 收购站工作人员打着哈欠,“麻袋不压秤?水分不压秤?我们操作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七五十斤,三毛钱一斤,你不愿意卖就到一边去,让下面的人过秤。” 老大爷脸都黑了,可是来卖东西的人都等钱用,市区收购站价格是低了点,可你不卖就得拖去别的收购站?县城的收购站给不起价,去别的城市远不说又怕再次遇上这事。 到了这种地方,就得低着头做人,不卖也得卖。 楚榆就担心起自己的夜明砂来了,夜明砂虽然晒干了,可她足足拖了三百斤来,真要有心卡她,她这趟来可不划算的。 轮到她时,也是一样的检查、过秤、开单。 “谁的夜明砂?” “我的。”楚榆站出来。 工作人员一抬头对上一位凝脂美人,脸一红,有些不自然,“夜明砂是吧?两百八十斤,收购价三分。” 少了二十斤但是收购价给的足,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楚榆知道这是占了外貌的便宜,就赶紧跟工作人员搭了句话,想混个熟脸。 “谢谢同志,我全部卖掉。” 她声音轻柔悦耳,像浸了蜜似的,工作人员顿时觉得暑热都没那么难捱了,就火速给她开单结账,一点都没耽误。 虽然被克扣了二十斤,但也赚了八块四,比县城足足多了两块四毛钱,这一趟还是值得的。 楚榆又跟工作人员打听市立医院怎么走,工作人员很热情: “沿着这条路直走,约两里路,到马市巷左拐再走五百米就到了。” 楚榆到市立医院时打听了好久,才找到眼科医院的病房,原先德阳市立医院的眼科并不出名,自从返聘了回乡养老的朱教授后,眼科病房就人满为患。 “是阿姐!”楚楚激动道。 楚榆拍拍她的脑袋,看向舒蕙,“不是下周手术吗?怎么提前了?” “说是有位置,就叫我们住进来了,刚才护士还叫我去交钱。” 舒蕙一辈子没出过远门,遇到这种事有些局促,楚榆顺手接过单据,接过钱就下去交住院费了。 天气炎热,医院大厅吵吵嚷嚷的,一股子怪味。 楚榆刚站定,就听到后头传来一个声音: “哥,这拐哪能配得上你的身份!你等着,我去给你搞个轮椅来!” 排队的人齐刷刷望向楚榆身后,楚榆侧头看去,身后站着一个高个男人。 楚榆够高了,对方比她还高一个头,面部线条流畅,鼻高唇薄,眼神沉而深,看人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都说这年头分为三种子弟,农家子弟、厂矿子弟、大院子弟。 这男人一看就是不能得罪的,楚榆猜测他是德阳的大厂子弟,父母至少也是当官的,可德阳的水土又养不出这种野性难驯的气质。 可惜了,这么帅的男人左胳膊下竟然拄着拐。 戴东林与她四目相对,也在打量着她。 她穿的格外严实,短袖衬衫露出一截手臂,肤若凝脂,柔腻白皙,脸上干干净净,头发散落了两绺贴在脸侧,风一吹,清纯又娇媚。 戴东林挑眉,他千里迢迢从京市大院翻墙跑来德阳,还崴了一条腿,也不算白来一趟,至少在德阳见着了这么个凝脂美人。 他一直盯着自己,眼神怪有压力的,楚榆足够有理由怀疑对方在阴阳自己,她默默退了两步,把位置让给他。 戴东林把所有重量都压在拐上,要笑不笑的,“几个意思啊?” 楚榆默默指着前面“关爱残疾人”的标志。 第16章 鹌鹑 戴东林气笑了,“不是,关爱……残疾人?同志,你确定要关爱我?” 男人眼睛深长,浓眉冷峻,野性十足,那么严肃地盯着自己,不就是觉得她没让残疾人优先,心里不痛快吗? 自己都把位置让给他了,怎么还不满意? 生意人讲究以和为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楚榆聪明地选择沉默,毕竟这个男人看起来有股狠劲儿,挺不好惹的。 前头的人已经交完费用了,因为戴东林那嚣张的气质,没人愿意排在他身后,等待结账的就只有他们两人了。 楚榆见他迟迟不动,只得拿着单子走到缴费窗口,“您好,我交住院费。” 医院办事效率从来没低过,就是工具跟不上,算账还得拨算盘珠,查账要翻一叠单据,核实了好一会才把住院手续给办好。 “还差一百。” “先交七百,剩下的一百过几天来补缴,行吗?” 女会计瞥她一眼,“别忘了就行。” 米飞推着轮椅过来时,就见他东林哥正盯着一个姑娘出神呢,顺着戴东林的视线望去,米飞心跳停了一瞬,操!怎么有这么俊的妹子? 这是哪来的仙女,怎么下凡到德阳来了? 虽说穿着破旧,辫子更是土到没眼看,可这模样真的没得说,凝脂白肤,香汗淋漓,素面朝天却美的自带香气。 察觉到他们的注视,楚榆抬眸,唇角微勾,冲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一笑把米飞看呆了,他愣愣地拉着戴东林的胳膊,笑得像二傻子: “哥,这姑娘真够有礼貌的,萍水相逢还这么客气,真够让人不好意思的,你说她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戴东林嗤笑一声,“看上你?人家这是关爱残疾人。” “啥?残疾人?” 米飞瞪大眼,后知后觉地瞥了眼他东林哥拄着的拐杖,不是他说,东林哥就算拄拐,也有股子下一秒就要冲上去跟人干架的嚣张气势,怎么看都不像被关爱群体。 这姑娘是怎么想的? 不过被这样一位凝脂美人关爱,他东林哥真不亏。 楚榆一进病房,吵闹的病房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直勾勾盯着她的脸。 “在你二舅家住的怎么样?还能适应吧?”舒蕙关心道。 “挺好的。”楚榆把卖夜明砂的事告诉了她。 舒蕙显然也没想到那玩意儿还能卖钱,听的一愣一愣的,总觉得不真实,人家赚钱难于登天,怎么她闺女说赚就赚,她才走了三天,闺女都卖了两天夜明砂了。 舒蕙又觉得心酸,怪她没用,带着闺女被男人赶出门,让闺女读书的年纪却为了生计奔波。 “妈要是在家就好了,还能帮帮你。” “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帮楚楚治好眼睛,其他的不用你烦心。” 女儿简直比她还像妈,舒蕙莫名觉得好笑,“行行行,你说什么妈就听什么。只是楚楚的住院费还差了一百。” 这一点楚榆自有打算,“你忘了,周建安还欠我们三百块钱?” 舒蕙当然记得,可她太了解那对母子的为人,要蒋美凤的钱比要她的命还难,当初蒋美凤答应写欠条,就是为了逼她应离婚,现在婚都离了,周家肯定不会认这笔账。 楚榆却一点不担心,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周建安拿到了京市户口,捧着铁饭碗,工作体面,他不想付钱也行,楚榆不介意去京市帮他宣传宣传,让大家知道他和那小三的爱情有多可歌可泣,知道他周建安在老家是怎么对待原配妻女的。 “要是夜明砂卖不了怎么办?”舒蕙担心道。 “能卖几天是几天。” 楚榆没去找周建安要钱,就是觉得最近日头好,要抓紧时间卖夜明砂,靠天吃饭就是这点不好,摸不透天气变化,哪天说没钱赚就没钱赚了。 临走前,楚榆给了舒蕙一块四毛钱备用,没全给,是知道这年代治安不好,医院小偷尤其多。当年楚榆妈妈住院,楚榆去医院陪床,差点被人偷了手机和住院费,要不是隔壁大哥好心帮她抓小偷,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医院外面有饭店,别舍不得吃,多买点好的给楚楚好补补。”楚榆交代。 舒蕙无奈应下,却不会照着做,她带着三个女儿被婆家赶出家门,一分钱掰成四瓣花,哪来的钱去外头消费?买点实惠的饭菜让楚楚吃饱就行,至于她,饿几天没大碍,钱还得存下来给闺女攒点嫁妆。 周建安不管闺女,她不能不管。 德阳街边的商铺至少比荣泰县城多一倍,且种类齐全,货品更迭换代的速度也远远快于县城,楚榆看到有家铺子卖热水瓶,她有些心动。 热水瓶在这年代是奢侈品,价格贵不说还要票,一般的农户家舍不得买,去医院住院需要热水瓶,都得去村长家借。 二舅家没有热水瓶,楚榆很想买一个,奈何囊中羞涩。 钱少就更要花在刀刃上,一毛钱都要打算着花,买热水瓶只能放放了。 街边有个小男孩坐在马札上卖报纸,见了她奶声奶气说: “姐姐,买报纸吗?” 楚榆冲他招招手,付了四分钱买了一份大报。 想要赚钱最主要的就是获取信息,北方的玉米能在南方高价,南方的衣服运到北方价格能翻五倍,华国的食品、纺织品、药品运到俄罗斯,一出一进就能赚一辆大奔,说到底,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就在于提取信息的能力,双轨经济下的八十年代,人们吃到的信息差福利可比后世多得多。 后世有了电脑手机,这个行业渐渐没落,但眼下,报纸是仍是人们获取信息的重要途径。 八三年的报纸打开后带着一股油墨香,今日报纸的头条是朝国领导人访华,赠送华国一种“会下金蛋的鸟”。 楚榆盯着报纸出神,所谓会下金蛋的鸟其实就是鹌鹑,鹌鹑蛋营养丰富,味道鲜美,有“卵中佳品”“动物中的人参”的美称,售价一向比鸡蛋高,重要的是市场上很少有鹌鹑蛋售卖。 物以稀为贵,要是卖鹌鹑蛋怎么样? 脑中冒出这个念头,就再也无法忽视,楚榆一刻都没耽搁,骑着车拐去了附近一家农贸市场,找到卖蛋的铺子。 “鹌鹑蛋卖空了。”老板愁眉苦脸道。 “那什么时候有货?”楚榆问。 “不知道,以前一个鹌鹑蛋能卖个五六分钱就不错了,最近拿货价格都涨到了七分,没有利润叫我怎么卖?总不能一个鹌鹑蛋卖一毛钱吧?”老板直叹气。 国家控价严格,物价不能随便上涨,卖蛋是小本生意,面向周边原住民,涨一分钱都是大事,更何况一个鹌鹑蛋涨三五分呢? 楚榆心思微动,大报头条的影响力不可小觑,更何况是这种两国外交的国际新闻,一夕之间,鹌鹑蛋就会成为国民热词,是真正的国民网红单品,卖鹌鹑蛋赶了时髦,蹭了热度,重要的是利润高。 夜明砂不是长久之计,要是能找到便宜的鹌鹑蛋,一个蛋就有几分钱的利润,还供不应求。 只是去哪才能找到鹌鹑蛋的货源? 第17章 小财迷 楚榆一路想着这件事,吃饭时都有些心不在焉,舒爱国以为是楚楚那边出了事,一问才知道跟新闻有关。 舒爱国没啥文化,农村人也不流行看报纸,他平日获取信息的来源就是村里那个大喇叭,有什么重要新闻村里都会通知,还给他们读报,今儿个一早,广播站就播了这条新闻。 舒爱国当时就直乐呵,跟村里人吹牛皮: “什么会下金蛋的鸟,那就是鹌鹑!我朋友就养鹌鹑,那玩意不值钱!” 楚榆听的直发愣,“二舅,您朋友真是养鹌鹑的?” “这还有假?他们灌县那边有个村子,全村人都养鹌鹑,上次他还问我要不要养,我直接就给拒了,怎么,你想养鹌鹑?” 楚榆倒不是想养鹌鹑,只是想卖鹌鹑蛋,可灌县离这里有一百多里路,每天去灌县进货回来倒卖,很不现实。 “二舅,你朋友那边鹌鹑蛋怎么卖?” “怎么卖我不知道,这人是我小学好友,结婚后搬迁去了他老婆的娘家,上次在县城遇到,他跟我说他正在养鹌鹑,我需要鹌鹑苗可以找他。” “鹌鹑蛋的成本高吗?”楚榆问。 舒爱国沉吟道:“具体我不是很了解,上次他跟我说,鹌鹑比鸡难养点,养在木架子上的,屋里温度不能太低,平时买的猪饲料喂养,平均下来,一颗蛋的成本是两分钱。” 两分钱?农贸市场卖蛋的老板说,鹌鹑蛋以前卖5-6分钱,最近批发价都涨到7分钱了,养鹌鹑蛋的人不见得涨价,赚钱的是批发鹌鹑蛋去市场上兜售赚差价的中间人,如果她能批发到鹌鹑蛋,刨去损耗,一个蛋至少有两分钱的利润。 鹌鹑蛋体积小,一筐就能装几百个,一次运上千个蛋不是难事,这一来一回就有20块钱的利润。 如果她养鹌鹑,边养边卖,利润是不是会更高? 当然,鹌鹑养殖规模如果不是很大,不是每天都能收到上千个蛋,攒几天去市场上卖,不卖鹌鹑蛋时就卖夜明砂,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够她在八十年代安身立命了。 舒爱国听了楚榆的想法,没有立刻跳出来反对,他和舒蕙都非常尊重孩子的想法,楚榆这几日的表现也非常稳当,一天能赚好几块钱,鹌鹑的新闻举国皆知,热度确实高,说不定卖鹌鹑真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舒爱国不着痕迹地看向邓芳萍,邓芳萍其实是不愿意楚榆冒险的。 夜明砂没有任何成本,可以先卖着,等这钱不能赚了再想别的法子,她担心楚榆有点冒进,还没赚到钱就想做别的了。 可家里已经穷成这样了,楚榆这几日的表现让她隐隐窥测到了希望,或许这个家需要有个大胆的人跳出来打破僵局。 半晌,邓芳萍才咬牙拿主意:“老舒。” 舒爱国等她指示。 “你明天就带楚榆去郑老九那兜一圈,能养就养,不能养咱就从他那边进鹌鹑蛋卖,多少是条路子。” 有了邓芳萍的指示,楚榆也就定心了。 楚湘和芸芸小江几人也是能干的,白天帮她铲了十几麻袋的夜明砂,一早就晾晒好了。 外头有卖冰棍的吆喝声,楚榆就给了他们一人一毛钱,三人拿着钱跑去买冰棍了。 “给,姐。”楚湘给楚榆带了一根奶油冰棍。 芸芸和小江给舒爱国和邓芳萍带了。 夫妻俩也是很多年没吃过冰棍了,尝了一口心里甜滋滋的,自从这外甥女来了之后,家里日子肉眼可见好了起来,孩子又听话懂事,真希望能一直这么好。 八十年代的奶油冰棍奶味很浓,楚榆咬了一口,舒服地眯起眼。 小豆冰棍3分,奶油冰棍5分,因为没有冰箱,都是用自行车拖着木箱子盖棉被保冷的,晚上的冰棍比白天要便宜点,这价格也是相当划算了。 吃完冰棍,二舅妈拿了两个馒头去邻居家借了自行车,这是用楚榆买的面粉蒸的白面馒头,家里都没舍得放开吃,但也没法子,自行车是人家拿得出手的资产,用人家自行车拖货,哪能没一点表示? 邻里之间也要有来有往,才能处的长久。 正因为二舅妈做人讲究,二舅家在村里的名声比舒大舅家要好不少。 果然,邻居见了那两个巴掌大的馒头,笑眯眯把自行车借给了他们。 次日一早,舒二舅拖了四百斤夜明砂和楚榆一同去了德阳,赶在中药收购站开门前,头一个过秤。 还是昨天的工作人员,想是认出她来了,一斤都没克扣,直接给她开了六百九十斤的单。 楚榆知道这是不小的人情了,她展颜笑道:“谢谢大哥。” 刚毕业的年轻工作人员,被一个漂亮姑娘喊大哥,红着脸有些局促,“下次都早点来,不然我想帮也帮不了你。” 楚榆笑着谢过他。 工作人员叫小汪,自打见了楚榆后就有些魂不守舍的,昨晚做梦都梦到这姑娘,这不,特地跟同事换了今天的早班,就怕会错过今天的见面,还好被他撞见了。 楚榆离开时,他盯着楚榆的背影呆呆出神,被同事好一顿揶揄。 “小汪,人家早就走了,你该不会是瞧上了这个卖夜明砂的农家女吧?” 小汪直摇头,他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也是中药站的正式工,动心可以,真要找了个农家女,会被同事笑话的,他矢口否认。 有二舅帮忙赚钱快了不少,一次足足赚了二十块七毛钱,楚榆心情大好。 舒爱国也没想到外甥女这么能干,虽说楚榆就是把夜明砂拉到中药站,除了力气啥也没出,可问题是,山关村祖祖辈辈那么多人,就没人知道那山洞里人人嫌弃的蝙蝠屎就是夜明砂,更没人会把这玩意拉出来卖。 说到底,还是他外甥女能耐,胆子大又能干,这样的人到哪都能成功。 见楚榆点钱时像个小财迷,舒爱国也是会心一笑,“行了,别点了,你人都走了,少了也没法子。” 楚榆知道,她只是迷恋数钱的感觉,路过农贸市场,拐进去割了三斤肉,又买了一网兜苹果,花了足足四块钱。 “买两斤肉就行。”舒二舅心疼那点肉。 “我知道,剩下的肉留着咱自己吃。” 第19章 卖鹌鹑蛋 郑老九帮他们点了一千个鹌鹑蛋。 他这有专门放鹌鹑蛋的木抽屉,比鹌鹑蛋深些许,摆满鹌鹑蛋后,抽屉再一层层叠放,一千个鹌鹑蛋也就冰棍箱那么大,属实好运输。 “这样放会不会坏掉?” 楚榆是小心谨慎的性子,觉得鹌鹑蛋摆放太密,也没有任何防撞措施,路颠簸不平,难免会有磕碰。 “鹌鹑蛋个头小,损耗没有鸡蛋大,他们都用稻草铺着,坏的就留着自家吃。”郑老九不在意地说。 他是艺高人胆大,可楚榆刚做买卖,还是想降低损耗,只是这年头没有专门放鹌鹑蛋的托槽。 她余光瞥见地上的木屑,忽然灵光一闪。 前世,楚榆网购过一次海鲜澳龙,商家就用锯末也就是木屑来运输。 龙虾收到时没有一点损坏,要是用木屑填充到木抽屉里,把鹌鹑蛋周围的空隙填满,来起到防撞的作用,是不是会更好些? 楚榆跟郑老九说了自己的想法,郑老九也是一愣,乡下人都用稻草、晒干的玉米棒做填充物,他还没想过用木屑,不过木屑弄碎了确实更实用些。 “你这丫头脑子也灵活,”郑老九笑笑,“叔这什么都不多,就木屑多,喏,地上这一大滩,你想要多少抓多少!” 没等楚榆动手,舒爱国就帮她把事情给干完了,没办法,当舅舅的舍不得外甥女受苦,外甥女这细皮嫩肉的哪像能干粗活的? 舒爱国想到这,又一次在心里把周建安骂个狗血淋头。 听说家里来人了,郑老九的媳妇从地里赶回来,等她扛着锄头赶到家门口,就见舅甥俩人推着车往外走。 郑老九结婚时,舒爱国还来闹过洞房呢,他媳妇认识舒爱国,就笑道: “我当是谁呢,你来了,怎么着也得留下来喝两盅。” 余光瞥见猪肉和苹果,郑老九媳妇就更热情地挽留,只是时间不早了,楚榆还想拖着一千个鹌鹑蛋去德阳市售卖呢,舒爱国也得回山关,从这里骑回去可不近,至少要五六个小时,如今还没开始严打呢,路上治安不好,得赶在天黑前回去。 “今天就不麻烦了,下次我过来再陪老九喝两杯。”舒爱国说。 郑老九媳妇也就不留他们了。 这一天骑了太久自行车,楚榆的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是没法子,不回去就只能住招待所,招待所需要介绍信,价格也不低,做小本生意的哪能舍得花这个钱? 累点就累点吧,索性年轻,骑一段路就下来推着走一段,捏捏小腿继续前行,饿了就路上买点饼吃,八三年的农村路段,别的铺子不多,卖饼的倒是挺常见。 一路走走停停,等楚榆赶到德阳市区时,已经晚上六点了。 舒爱国有点担心她,“太晚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 “没事的,二舅,我去医院找我妈,在医院租个椅子睡。” 天色将晚,骑车回二舅家,睡不了几个小时就要起床来德阳,楚榆体力远远不如舒爱国,今天骑了太久自行车,腿酸的不是自己的了,真的无法再承受来回两个多小时的自行车车程。 再者鹌鹑蛋颠簸,容易有耗损,倒不如在德阳住着,明天卖完鹌鹑蛋后再回去。 “行,我还要赶路,就不去看你妈和楚楚了,等楚楚做手术我再过来。” “好的,二舅。” 告别舒爱国,楚榆骑车往市立医院去了,舒蕙见了她很激动,“楚榆,你怎么来了?” 楚榆打开手里抱着的木箱子给舒蕙看,说了买鹌鹑蛋和鹌鹑苗的事。 舒蕙一愣一愣的,感觉就跟听天书似的。 昨天还说卖夜明砂,怎么才一天功夫,楚榆就决定要卖鹌鹑蛋,卖鹌鹑蛋就算了,还要买鹌鹑苗自己养鹌鹑? 并且都把这事给安排妥当了! 这闺女未免太能干了点! 舒蕙想着闺女在周家处处不受待见,经常被蒋美凤言语打压,即便有想法也不敢实施,如今出来寄住在舒家,舒爱国又是个能纵容的,可不就容着她想干啥就干啥吗? 舒蕙把闺女的变化归结为这一点。 “这买了多少钱的鹌鹑蛋?” “三十。”病房内没人,楚榆也就说了。 “什么!”舒蕙万万没想到闺女一出手就是三十块,这要是卖不出去可怎么好! 舒蕙焦急万分,一层层拿出木抽屉,手伸进木屑里把鹌鹑蛋拿出来看,连看了三十个都是好的,外壳一点裂纹都没有,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我给放在病床下,咱们娘仨一起看着。” 这一层楼都是大通间,最多的一个病房有二十张床,就楚楚分到的这个靠走廊的小房间,床铺少,只有三张床。 “昨天不是还有人住吗?” “靠里那张床的老太太得了眼疾,做手术要五百多块钱,老太太养了七个儿子,没一个愿意给老太太治病的,这不,刚才大儿子出院手续都没办,偷偷带老太太走了,说是回家不治了。” 舒蕙也是挺感慨的,一娘能养十儿女,十儿难养娘一人,遇上不孝顺的儿子还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不过她哪有资格同情别人,她也不比老太太好什么,唯一的儿子还被蒋美凤给养歪了。 说到底,她这个当妈的也有责任。 不多时,外面这张床的人进来了,看样子年纪跟舒蕙差不多大,不算友善的视线在楚榆身上停留了几秒,就背过身睡下了,十秒钟不到,如雷的呼声就响了起来。 前世楚榆陪过床,知道病房内难免遇到这种情况,隔壁病床没人,她也就不用租躺椅了。 这年头人都起得早,次日五点多,医院就响起洗漱声,楚榆睡了个好觉,腿上酸痛缓解不少。 舒蕙拿着搪瓷茶缸去医院食堂打了饭,楚榆吃了几口就饱了,原主饿习惯了,真的是小鸟胃,楚榆一点都不敢多吃。 “姐,我帮你一起卖鹌鹑蛋吧!”楚楚在医院闷得慌,拉着楚榆胳膊不放。 楚榆拍拍她的脑袋,“不用,护士随时进来给你做检查,再说手术前要照顾好自己,不能感冒,你还是留在医院吧!” 楚楚嘟着嘴,“好吧!” “听话,姐买冰棍给你吃。” 楚楚就开心了,“一言为定!” 医院附近有一个自由市场,不同于国营市场,自由市场是由个体商贩自发形成的,因为没有摊位费,自由市场野蛮生长,不仅价格实惠,种类也多,人流量比国营市场多好几倍,每逢集会时更是人挤人。 第20章 老子缺爱 路边的一辆军绿色吉普车里,赵磊坐在后座,米飞坐在副驾驶,俩人一左一右跟戴东林说这事。 “咱们广省那边的路子已经铺好了,公司成立后从水里进了两批货,一批送去京市了,一批下周送到德阳来,下个月货会从广省的南海行政区过来,哥,批条的事就全靠你了,咱们家老爷子怎么说来着?”赵磊抽着烟问。 米飞吊儿郎当道: “还能怎么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就想送东林哥去部队,可咱东林哥立志在商海浮沉,这不,上周被老爷子关在了家里……不过!咱东林哥继承了祖辈的大无畏精神,宁死不屈,从三楼跳了下来,可惜跳下来时被老爷子发现了,老爷子站在三楼一声吼,东林哥就把脚给崴了。” 米飞绘声绘色的,赵磊听得乐呵,“这崴的不轻啊?咱哥这腿还能用不啊?” “别的腿能不能用我不晓得,但这第三条腿是绝对能用的!” 米飞乐极生悲,头顶被戴东林狠狠敲了一下。 “哎呦,哥!我哪句话说的不对?” 戴东林抽了口烟,眼神有股狠劲儿,凉飕飕道:“再多话我废了你第三条腿!” 米飞狠狠捏着嘴唇。 “言归正传,批条没问题,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德阳,赖在我姑家不走?”戴东林抖落着烟灰,“现在国家允许私人运输了,但路上检查也多了不少,叫老马那边小心点,上周秦卫东有批货被人扣了,求爷爷告奶奶,找了不少关系才把货给弄回来。” 赵磊说:“行,我回头跟老马说。” “哥,咱这批货要是搞下来,至少得赚这个数!”米飞竖了五根手指。 “这才到哪啊?”戴东林看不上这点钱,从港城那边倒卖电子表、收音机、电子钟来内地贩卖,虽然不少赚,可离他的目标还差老远,“去年秦卫东一张批条赚了五十万,这次还不是被人扣了?总之,在外面低调点,低调点没坏处。” 米飞和赵磊都点头,他们三人脑子活,从小又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政策一放开就钻空子赚钱了,这几年真是没少赚,可戴东林胃口大,路子又野,赚多少钱都不放在眼里。 米飞忽然摇下车窗,眼睛一亮,激动道: “东林哥,那不是前天咱在医院遇到的,想要关爱你的妹子吗?” 第21章 没正形 大姨?拜托!叫谁大姨呢? 楚榆一脸黑线,她完全有理由怀疑这男人是故意的,大娘在一旁偷瞄,楚榆只得赶鸭子上架。 “小同志,想要点什么?” 戴东林挑眉,“大姨年纪大了耳朵也背,难不成你这除了鹌鹑蛋还有别的?” 楚榆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脸微红,佯装镇定,“六分钱一个,你要多少?” 戴东林哪知道他要多少,以前住京市大院,有保姆做饭,买菜的事他还真不懂。 “来一百个。” “一百个?”楚榆眉头微蹙,“一百个是不是太多了点?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家里如果没有冰箱的话,可以少买点,吃完再来买。” 楚榆觉得自己够体贴了,作为摊主,站在客人角度考虑问题,够难得了,可人家不领情。 戴东林嗤了声,黑眸盯着她: “你怎么知道我吃不完啊,我妈生了十个孩子,我一堆兄弟姐妹、侄子侄女,一百个鹌鹑蛋几天就吃完了,怎么还有摊主劝别人少买点?大姨,你这做生意也太实诚了点!简直比我亲大姨还厚道啊!” 他一口一个“大姨”,愣是叫楚榆听出了戏谑的味道,别说原主才十八,就是前世三十岁也没被人喊过大姨,楚榆莫名恼怒。 不过被他这一声嚷嚷,倒多了不少围观群众。 买菜都有从众心理,楚榆自己也有,进了菜场不知道哪家菜好,哪个摊位前站的人多,就去哪边买。 别看她摊子前就戴东林一人,可他一下子买了一百个,路过的大姐一见这架势,都以为有大便宜能占,纷纷围过来问戴东林: “同志,你买多少个?” 戴东林叼着烟,“一百个!” “一百个?买这么多啊?多少钱一个啊?”大姐问。 “六分钱。” 大姐一听这话眼都亮了,六分钱的鹌鹑蛋其实不算便宜,二十个鹌鹑蛋都够买肉了,鹌鹑蛋个头太小,填不饱肚子,同样价格,当然是吃肉更划算了! 大姐就是这样想的,放在一周前,她都不愿意买,觉得一块钱鹌鹑蛋还不够塞牙缝的,还真不实惠,就是她这吃商品粮的制药厂职工,买鹌鹑蛋都要考虑再三。 自打那报纸头条说鹌鹑蛋是金蛋后,鹌鹑蛋的身价水涨船高,有传言说一个鹌鹑蛋能抵三个鸡蛋,吃了能补脑! 科室职工都在买鹌鹑蛋,大姐原本不爱吃鹌鹑蛋的,在这股风潮下,也觉得不买点吃就亏大发了! 可是自由市场卖鹌鹑蛋的铺子都没货,说进价太高了,找不到货源,大姐买了两天没买到,谁知这姑娘摆摊才卖六分钱,难怪刚才这位男同志一买就是一百个。 她还以为男同志不会买菜,傻来着,谁知人家比谁都精明呢! “小姑娘,给我来二十个!”大姐作势就去掏钱了。 戴东林笑道:“大姐你错了,人家已经三十八了,结过两次婚,孩子都生七个了,怎么也不是小姑娘了,说不定她年纪比你还大呢,你应该叫姐姐!” 大姐的表情精彩极了,脑子里似乎在消化着戴东林的话,结过两次婚,孩子都生七个还这么年轻? 她想问这同志抹的是哪个牌子的擦脸油? 等大姐走远,楚榆才咬牙切齿:“喂!我说你!” 戴东林叼着烟站在边上,语气欠欠的:“大姨,你有什么指教?” 楚榆简直服了这男人,“大姨”这词是过不去了是吧? “你明知道我是骗她的,还揪着不放,”楚榆舒了口气,人家毕竟买了一百个鹌鹑蛋,是她从业以来最大的客户了,可不能得罪,话锋一转,声音清润,“你说你喊我大姨,是我占你便宜,还是你占我便宜?” 戴东林没想到她这么直白,但他比她更直白,“不叫大姨叫什么?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 楚榆略一沉吟,也没扭捏,“楚榆,楚河汉界的楚,榆钱树的榆。” “戴东林,别给我戴绿帽子的戴,西边小树林相反方向的那个东林。” 楚榆被他逗笑了,哪有人这样介绍自己名字的? 戴东林瞥了眼日头,拄着拐往前走了两步。 他没带菜篮子,是用自己的衬衫来包鹌鹑蛋的。 未免鹌鹑蛋受到碰撞,他不敢用两只手拄拐,只能一手攥着衬衫,一手拄拐,姿势怪异到楚榆脑子里冒出“身残志坚”这个词。书包阁 见她表情怪异,戴东林脚步一滞,擦了把头上的汗,懒声说: “同志,来帮一把呗!” “怎么帮?” “就像帮老爷爷过马路那样帮,能明白吗?”他有点没正形。 楚榆叹息一声,人家都这样了,不帮确实说不过去。 只得上前扶着他的胳膊。 红绿灯一变,自行车大军就杀来了,楚榆怕他被人撞倒,挡在他面前,等车流过去才仔细扶着人往前走。 她离得近,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一阵风吹过,宽松的衬衫贴着纤细的身子板,勾勒出动人的轮廓。 日头毒辣,阳光照得人皮肤疼,可戴东林心里似乎有另一团火,更猛烈地炙烤着,差点把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了。 赵磊和米飞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戴东林能无耻到这程度。 看把人姑娘给累的! “不是,东林哥是怎么好意思,叫人家女同志扶他过马路的?” “飞子,知道跟咱哥差距在哪了吗?关键是你没有人家这厚脸皮!” 米飞受教了。 买鹌鹑蛋那大姐就是制药厂的老职工,从制药厂北门进去就能走到制药厂的北家属区,大姐拎着菜篮子心情不错,遇到科室的老同事,就叫住对方: “老黄,昨天你说想买鹌鹑蛋,买到了吗?” 老黄下了车,“没呢,现在人人都买鹌鹑蛋,鹌鹑蛋不好买啊!” “谁说不好买?咱们北门有个姑娘摆摊在卖,她那鹌鹑蛋可不少,价格也实在,六分钱一个,你看我买了二十个,打算中午煮几个给我小孙子吃!”大姐笑道。 老黄一听也来精神了,“这鹌鹑蛋怎么吃?白水煮吗?” “这你可问对人了!我上次在老家吃席,那个厨子用鹌鹑蛋在油里煎过,再和青菜什么的一起炒,味道相当好!” 周围几个买菜的同事围过来,问大姐鹌鹑蛋在哪买的,一听说在北门,就挎着篮子去了。 制药厂50多栋宿舍楼和家属区,这规模可不是一般大,只一个制药厂每天就能消耗不少蔬菜瓜果,要么自由市场就在制药厂边上呢。 这边东西确实好卖,职工们收入高,每天花个三瓜俩枣买菜吃不心疼。 被大姐这一宣扬,楚榆的摊位前挨挨挤挤围了不少人,她隔着马路瞧见了,雀跃道: “戴东林,我只能送你到这了。” 她嗓音清透,带着好听的尾音,不像德阳本地人说话语气重,戴东林心情不错地“嗯”了一声。 有那鹌鹑蛋大姐的吆喝,楚榆的鹌鹑蛋好卖极了。 “姑娘,给我三十个!” “我要四十个!” “十五个!” 第22章 赚钱吃肉夹馍 “哥,你看什么呢?”米飞拿手在戴东林眼前晃了晃,“人早走了,你还看呢?咱就说这姑娘该不是把你的魂给勾去了吧?” 戴东林眯着眼,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眼刀。 “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这话把米飞整的不知道说啥了。 赵磊看着好笑,他们三人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戴东林的性子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人眼光高,骨子里傲着呢,以前哪里把女人放在眼里过? 用哥几个的话来说,那就是不开窍! 千年铁树要开花了,要是圈子里的哥们知道了,铁定要惊掉下巴的! 不过,一个卖鹌鹑蛋的农家女,跟戴东林的条件也差太远了,说是天堑也不为过。俩人成长环境、教育背景都大相径庭,又是萍水相逢的关系,能有多认真? 赵磊也就没放在心上。 戴东林扔了拐,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放了手刹。 他瞥了眼摆摊的楚榆,正好与楚榆四目相对。 姑娘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惊讶、怀疑、愤怒皆有,简直想隔空把他挫骨扬灰。 不知为何,戴东林就是喜欢逗她。 他心情大好,夹着烟遥遥向她挥手,可把楚榆气的不轻。 腿残疾还能开车? 不是他身残志坚,是她智商下线,连这种鬼话都相信。 虽说后世残疾人可以驾车,可八三年只怕没有这样的条件,再说她刚才可看到了,他扔拐后一气呵成跳上车,那弹跳力都可以去打篮球了,怎么可能是瘸子? 意识到自己受骗,楚榆怒目相向,凝脂般的皮肤因生气晕了层淡粉,只可惜她越生气对方笑得越欢。 “妹子,给姐装三十个鹌鹑蛋!” 大姐的话把楚榆拉了回来。 是呢,有什么可气的,萍水相逢而已,她跟这男人以后都不会遇到,为了他耽误赚钱可不值当。 鹌鹑蛋不愧是网红单品,周围的居民一听说有鹌鹑蛋卖,都挎着篮子过来了。 摊位前挤满了人,一开口就是二十个三十个。 倒不是制药厂的员工挥金如土,实在是这鹌鹑蛋个头小,二十个鹌鹑蛋就那么一捧,几口就吃没了,看着够磕碜的。 吃商品粮的老职工都讲究一个面子,别人都买二十三十,你买三五个的那实在张不开口。 又不是吃不起,三十个鹌鹑蛋也就一块八,对寻常人家肯定不便宜,可他们制药厂效益好,普通职工一个月都拿三四十,拿七八十的也大有人在。 节假日福利还好,不是发粮食就是发油盐票据的,家家户户都不缺吃的。 买几十个鹌鹑蛋还真不算什么。 众人挑挑拣拣的,鹌鹑蛋个头小不容易碎,损耗很少,遇到买的多的,楚榆再把有裂口的鹌鹑蛋送一送,买东西的人更是高兴,直夸她这小姑娘会做买卖,大气! 中午没到,楚榆这一筐鹌鹑蛋就见底了! 周边摆摊卖青菜、包子的生意也都不错,但都没有楚榆这边好卖。 哪怕楚榆前世赚过大钱,也不得不感慨,这年头的生意是真好做。书包阁 没竞争、没比较,群众容忍度高,只要胆子够大,人够勤快,发家致富不成问题! 难怪人家说“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 还真是这样! 钱包塞得鼓鼓的,都是毛票子,只有一张十块钱的大团结。 楚榆也没敢把钱掏出来数,八三年中还没开始严打,拦路抢劫尤其多,要是被人盯上可就不好了。 她没敢耽误,骑着车在市区绕了几圈,顺便给楚楚买了根冰棍,又拐去远离制药厂的肉摊上买了两斤猪腿肉和五斤面粉,见没人跟着她,才放心回去。 到家门口时,舒爱国正在拉锯子,他已经做了两个六层木架,这速度可把楚榆惊到了。 “二舅,这么快就做好了?” “地里没啥活,你郑叔叔跟我说,鹌鹑抱窝就这几天,错过了就不容易孵出来了,我寻思着既然要干,那就抓紧了,”舒爱国说着继续拉大锯了。 烈日炎炎,舒爱国晒得皮肤黝黑,汗顺着他脖子往下滴,他却丝毫不觉得累。 楚榆莫名感慨,舒爱国是地道农村人,没啥见识,只知道从地里刨食,从没想过做买卖赚钱。 楚榆把后世先进的观念带给了他,提出养鹌鹑赚钱后,他虽然不能完全认同,却也愿意尝试。 他执行能力强,人还勤快,干什么都很有冲劲,像他这样的人,迟早能赚到钱。 说到底,懂得变通的人在哪都能活得很好。 “二舅,我买了点猪腿肉,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外甥女人小鬼大的语气把舒爱国逗得一乐呵,“行,二舅等着你做好吃的!” 楚湘带着弟弟妹妹挖夜明砂回来了,见了她都一窝蜂扑过来。 “姐,今天赚钱了没?”小江满怀期待。 楚榆笑笑,从兜里掏了六毛钱出来,一人发了两毛钱,“拿去花吧!” 小江高兴坏了,疯狂亲吻两毛钱,“姐,你最好了!你一定要发大财,天天给我买好吃的!” 邓芳萍听了直摇头,“这倒霉孩子,整天就知道吃。楚榆你也是的,赚钱是好事,可你妹妹的手术费还没着落,要省着点花,不用给他们这么多零花钱。” 楚榆把肉递给她,邓芳萍眼都瞪圆了,“这怎么还买肉了?这有两斤了吧?你怎么想的!” 今年过年家里才吃了一斤肉,就这还拿了半斤肉榨油,不年不节的,农村人一般不买肉,楚榆一割就是两斤肉,还是上好的猪腿肉,这得多少钱啊! 邓芳萍心疼钱,楚榆笑着把肉拿进厨房。 “舅妈你放心吧!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会穷!我赚钱花钱心里都有数,不会因为这两斤肉让自己吃不上饭的。” 小姑娘脸皮薄,邓芳萍没好意思继续说,但她还是觉得过日子要省着点。 哪怕楚榆能赚钱,可大姑姐带着三个孩子,手里没点钱这日子也不好过,不是? 前世楚榆妈妈是开肉夹馍店的,靠着开在中学边的一家小店供养她读书,楚榆经常去店里帮忙,一来二去就把她妈妈的肉夹馍手艺学来了。 她想做个肉夹馍。 先把肥瘦相间的猪腿肉放在锅中卤煮,煮好后加入酱油和盐小火慢炖,再放几个洗好的鸡蛋进去。 撸起袖子打算做个饼,一时愣住,她妈妈前世做的是老潼关肉夹馍,那种饼皮子都是买现成的,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怎么了?什么事把你给愁成这样?” 邓芳萍带着笑进来,外甥女皱眉的模样好像天要塌了似的,莫名觉得好笑。 “我想做一种小饼,但是那外壳是一层层、带有纹路的脆壳,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邓芳萍一琢磨,“要么我做试试?” 第23章 站在风口 邓芳萍揉好面,把面切成长条,再从一边卷起来,很快就有蜗牛壳的纹路了。 “有那意思了,舅妈,你怎么什么都会做!”楚榆惊奇道。 邓芳萍被她逗笑了,“这有什么难的?乡下女人哪有不会做饼的?不是我说,等你们这代年轻人长大了,很多做饼的手艺都要失传了,你看,就这样这样,再这样!简单吧?” 楚榆心说真是一点都不简单! 楚榆很佩服老一辈的女人,能吃苦能奉献,做饼、做饭、打扫卫生带娃一把抓,什么节气该吃什么,什么日子该做什么饭都一清二楚,还有那些个祭祀习俗,繁琐又难记,难为这一辈人能记得清清楚楚。 下一辈人就不行了,干啥啥不会,前世楚榆身边会烙饼、做面条、包包子的朋友真没几个,什么节气、祭祀习俗都给简化没了,逢年过节需要做点硬菜,全靠长辈的手艺撑着。 可以说,传统手艺是断层式的发展。 楚榆真心笑道:“舅妈,你真厉害!就是这饼里要是有点油就好了。” 邓芳萍一琢磨,“那得揉面的时候就加进去,我下次再试试。” 酥脆的小饼做好了,从中间切开,把卤好的猪腿肉和鸡蛋一起捞出来切碎,后院摘两根青椒,再拍点大蒜去油,咬一口,叫这香喷喷的猪腿肉馋的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 芸芸和小江闻着香味进厨房了,俩人馋得口水都下来了。 “姐,你做什么好吃的了?”芸芸眼巴巴望着。 “姐,你是仙女吧?会赚钱还会做肉。”小江嘴甜道。 楚榆叫他们逗得一笑,她连做了十二个肉夹馍,又炒了青菜和茼蒿,别说孩子们,就是舒二舅进来,也叫今晚的菜色给馋到了,不仅是能吃肉了,重要的是这肉夹馍以前没吃过。 咬一口,啧啧!这肥瘦相间的猪腿肉配着大蒜,真叫一个香! 一家人吃得笑容满面,各个狼吞虎咽的,说话功夫都没有。 邓芳萍笑意满满:“这肉夹馍真好吃,又有肉又有饼,吃的真过瘾,咱们县城好像没见过谁家卖肉夹馍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楚榆有些讶异,偌大的荣泰县城竟然没有一家肉夹馍店? 印象中荣泰县城的包子饺子面食店倒是不少,肉夹馍店确实没见过,八十年代初,小吃种类屈指可数,不止荣泰县城,就是德阳市都见不着几家小吃店。 也不难理解,交通不方便,人口流动少,大部分人都没出过县城,想要把千里之外的小吃本土化,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者吃饱都成问题的年代,吃得好不是主流,很少有人愿意花钱打牙祭,百姓的诉求是便宜、管够。 肉夹馍价格虽然不便宜,可有肉有饼,卤汁往饼里一浇,那滋味真是千金难买。 要是在德阳市开一家肉夹馍店,肯定不愁客源。 不说赚的盆满钵满,可至少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楚榆琢磨着这想法的可行性。 隔壁的舒大舅一家也在吃饭。 舒建党闻着空气中的饭香,眉头越蹙越紧,“谁家吃肉了?怎么这么香?” 乖乖!这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 舒建党自从盖房以来,一直节衣缩食过日子,偶尔买些西瓜和肉改善伙食,却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得起,距离上次吃肉也过了七八天,乡下人整天下地干活,肚子里没一点油水,闻着肉香,馋虫都要被勾出来了。 更何况最近天气热,干一天农活能要人半条命,可不就更想吃点肉补补? 这肉不知道怎么做的,也太香了点。 三女儿舒静馋坏了,“妈,咱家什么时候做肉吃?” 舒大嫂廖红梅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看你长得跟肉似的!” 舒静垂着头眼泪都要下来了。 小儿子舒康吸吸鼻子,把筷子一扔撒泼:“妈,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廖红梅变脸似的,笑着哄:“康康乖,妈明天就给你买肉,买了肉就给你一个人吃。” 舒建党被儿子吵得烦,啪的一声放下饭碗。 廖红梅洗碗时,舒建党走进厨房,“我怎么觉得这香味是从隔壁飘来的呢?” 廖红梅噗嗤一声笑了,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是隔壁飘来的? “这可是肉香!隔壁那穷鬼米面都吃不起,还带着你妹一家四个拖油瓶,哪来的钱吃肉!你想多了,我估摸着是东边赵家吃的,赵家男人最近在学开车,听说大车司机可赚钱了!” 舒建党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是我说,你妹真是不要脸,被男人休了还好意思回娘家丢人现眼,我要是她干脆一头撞死算了!”廖红梅刻薄道。 厨房响起刷锅声,舒建党没反驳,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女儿,未来怎么样一眼都能望得到头。 舒蕙是个受气包,这辈子没啥大出息了,楚榆姐妹三人也内向不爱说话,说不好听的,不像能干啥大事的,这辈子也就能待在农村,嫁人生子了。 舒建党寻思着未来也用不上她们,倒不如撕破脸,省得把四个拖油瓶带回家,拖累自己。 廖红梅又琢磨:“你那大外甥女虽然不讨喜,长的还挺俊,我老舅家小儿子还没结婚,不如让她嫁过去得了,省的跟她妈一起受苦。” 舒建党满脸不愉,廖红梅老舅家的小儿子是个傻子,他这个做大舅的要是敢做这种亲事,出去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楚榆回屋后把毛票子都掏出来,一千个鹌鹑蛋,二十个损耗,撇去成本,净赚二十八块八,买肉和面粉花了三块二毛钱,给小江几人六毛零花钱,连本带利还剩五十五块钱。 四天赚了五十五块,属实不算少了,照这进度,一个月能赚三百块,两年能展望万元户,过不了几年就能把京市五套房给买回来。 这次也不买居民楼了,要买就买四合院,买最贵的学区房和中心区别墅。 前世楚榆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在京市有很多住宅和办公大楼,每年光房租就有两个亿,专门雇了一个团队帮她收租,日常生活就是世界各地旅游,每个月飞回来一次跟员工对对账,对完账后继续飞出去到处玩。 活成这样不仅要有钱,还要赶上好时代。 楚榆感慨生意难做时,这位大姐就点根烟跟她吹牛,说小楚,你是没赶上好时代,往前四十年那生意是真好做,随便做点什么,钱都像流水一样进来。你问我是不是站在了风口上,我会告诉你,行行业业都是风口。像你这样有拼劲的年轻人,要是早生四十年,肯定混的比我好。 如今她真来到了这个处处是风口的年代,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是必然的。 书包阁 第24章 劫财还是劫色 舒爱国干活劲头十足,点了一盏煤油灯,熬夜把木架子打了出来。 三百只鹌鹑苗三个架子就足够了,剩下那三百个受精蛋可以慢慢来。 舒爱国正是这样想的,打算隔天借车跑一趟灌县。 “自行车能拖回来吗?”楚榆问。 “自行车不行,我找生产队借辆牛车去,早点出发,争取晚上赶回来。”舒爱国说。 连着两日奔波,在医院又没睡好,次日楚榆睡到自然醒,拿着搪瓷牙缸去水井边刷牙,身上的酸痛缓解许多,只是小腿还胀的厉害。 “楚榆,今天休息一天吧?”邓芳萍提议。 看日头才八九点的样子,邓芳萍已经把家里收拾妥当了,衣服晾起来、猪食煮好了,院子里外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据说还下过地,给地里的水稻浇了一遍水。 楚榆拒绝了,二舅妈这么勤快,她这个做晚辈的哪好意思偷懒? 有钱赚就多赚点,等没钱赚的时候,多的是时间躺着。 邓芳萍只得帮她把三百斤夜明砂搬上自行车。 隔壁赵家媳妇瞥了眼楚榆那鼓鼓的胸脯,和不堪一握的腰肢,意味深长地笑笑: “呦,小江他娘,你这外甥女去哪呢?怎么天天往外跑?” 赵家媳妇直勾勾盯着楚榆后车座。 最近几天,她就发现舒老二家几个孩子爱往山上跑,每次都带着麻袋去,回来时那麻袋里装满了东西,隔日,舒老二这外甥女就会拖着麻袋出去。 这赵家媳妇跟舒大嫂处得好,俩人常常躲在一起说闲话,跟邓芳萍虽然也没交恶,可邓芳萍一向躲着她走,不爱搭理她。 人家主动说话,邓芳萍总不能不搭理。 “去县城。”她含糊道。 去县城?赵家媳妇嗤笑一声,觉得这事有鬼,前两天她回娘家还看到这小蹄子往西边去,这哪是去县城啊?明明是去市里! 天天拖着几麻袋东西去市里,难不成这山上藏了什么金疙瘩,能换钱? 赵家媳妇眼珠子滴溜一转,就惦记上了,等楚湘再带着弟弟妹妹去山上,赵家媳妇就把闺女叫来了。 “你跟着他们,看他们到底想干嘛,干得好,娘给你钱买冰棍吃!” 她闺女点点头,偷偷摸摸跟在三人后面往山上去了。 楚榆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她骑车出了村子就有些后悔,连着两天的劳累,腿酸痛的厉害,骑了几步路就累得够呛,只能下来推着走了。 楚楚马上就要做手术了,照这速度一百块钱是凑不齐了,只能回周家村找周建安要了。 汽车的发动机声由远及近,一辆军绿色吉普车从楚榆身边驶过,带起尘土飞扬。 石子路就这点不好,尘土大得很,每次有车路过,楚榆都吃一嘴土。 “咳咳!”她伸手扇了扇,这土大的她都看不清路了。 往前走几步,那吉普车忽然横在她面前,楚榆心说该不会遇到打劫了吧? 一个高瘦的男人从车上跳下来,短发、眉眼锐利、鼻高唇薄,唇边带着戏谑,说话吊儿郎当的: “打劫!” 楚榆一眼就认出他来了,装瘸子骗她的王八蛋! 但同时也是买了她100个鹌鹑蛋的大金主。 要说楚榆开公司这些年,有啥心得体会,那就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人混归混,可买了她100个鹌鹑蛋也是真的,看他这派头非富即贵,自己没必要得罪他。 但不得罪,不代表要捧着,楚榆差点没把白眼翻上天。 “要钱没有,只有三百斤夜明砂!” 戴东林漆黑的眼里带着三分笑意,“小榆木,夜明砂是什么?” 楚榆自动忽视“小榆木”这磕碜的称呼,没好气道: “蝙蝠的粪便,要吗?要的话我称二斤给你!” 戴东林碰一鼻子灰,更来劲了,掐着烟说:“谁说要劫财来着?老子要劫色!” 这人的脸皮之厚完全超出她的预期了,楚榆快喷火了:“劫色?说吧!要我怎么配合?” 她眼波盈盈,含嗔带怒的模样让戴东林心里痒得厉害,心脏猝不及防地猛烈跳动着,他咳了一声,转过头,怕眼神太有侵略性吓到她。 戴东林手里夹着烟,上前把她的自行车推到门边。 绳子解开,夜明砂一包包搬上后车厢,28大杠也塞进去,这车体积大,他斜了好半天才关上车门。 “走吧!连人带货还有车,一起打劫了!” 楚榆迟疑了一瞬,有人愿意载自己一程,她总不能矫情地拒绝,推着自行车去德阳吧?先不说推着走几个小时都不一定到,就说中药收购站也不是全天营业的,和县城一样,只有上午开门。 管你有没有人在等着,时间一到,吃商品粮的工作人员就要下班吃饭去了。 错过了就得等明天,她实在耽误不起。 楚榆坐到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 这一举动让戴东林眼神动了动。 不是他小瞧楚榆,乡下出身的孩子见过最多的就是自行车,很多人连汽车门都没摸过,就算摸过,也不知道上车要系安全带。 她不仅主动系安全带,动作还格外娴熟,现在想来,她上车的动作也未免太熟练了些,他这车高,她单手拉手环,脚一蹬就坐上来了。 他不知道,楚榆前世就钟爱越野车,穿越来之前,她经常开着自己的大g出去自驾,对吉普车自然不陌生。 戴东林怕烟味熏着她,特地把烟给掐灭了。 楚榆出生农村,又拉的下脸卖夜明砂,自然不是矫情的人,可他就是觉得这姑娘娇滴滴的,要捧在手心里呵护,声音大一点都怕吓着她,哪敢在车内抽烟熏她呀? 戴东林放下手刹,石子路有些颠簸,开车也不能避免,好在他车技不错,一路绕开好几个大坑,倒也稳当。 “去哪?” “中药收购站,民主路上那个,”楚榆又问,“听你口音像京市的?” 前世楚榆在京市安家,对京市很熟悉,不过这年头很多人都从广播、电视上听过京市话,能听出他的口音并不奇怪。 “嗯!” 戴东林对德阳市很熟,他姑姑一家调来德阳很多年了,他一有空就过来,德阳的大街小巷都跑遍了,自然知道民主路在哪。 “放心吧,民主路我知道,保管把你送到了。” 楚榆眸中露出细碎的笑意,戴东林余光瞥见她上扬的唇角,呼吸着带有她气息的香甜空气,觉得这六月底的天实在太躁了。 第36章 舒坦了 赵前进拉着板车走得慢,舒爱国为了跟他保持联系,拿着鞭子在牛屁股上拍了两下,牛就小跑起来了,楚榆骑自行车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回到家天已经半黑了,楚湘打了一盆井水过来,舒蕙擦了脸才问起跟赵前进的事。 楚湘就把昨天杜春娥骂她姐的事给说了,舒蕙是个老实人,原想着初来乍到,赵家又是山关村的原住民,舒蕙嫁去周家村就算半个外乡人,没必要得罪人家,忍忍就过去了。 以后她们离开山关村,舒爱国一家却是要继续住在这的,得罪了邻居,人家要报复也是报复舒爱国,总不好叫舒爱国难办吧? 可是听到杜春娥骂楚榆那些难听话,舒蕙这个当妈的就不淡定的。 “老赵家的说话也太难听了点,还长辈呢!跟一个小辈说话这么恶毒!” 舒蕙再次感叹自家闺女的计策可真是毒,用老一辈说书人讲,那就叫“釜底抽薪”,你不是学我做生意吗?我没说不让你学,可你过于猖狂,我也不是没有我的对策。 楚榆的对策就是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借用山关村全体村民的手,将蝙蝠洞的夜明砂全部馋了回来,主动收购,这夜明砂绕了一圈又回到她手里了,虽说是便宜了一分钱,可总的说来是赚的,不仅赚,还赚了不少呢! 以前在周家村,蒋美凤事事压着楚榆,在外头贬低孙女的名声,楚榆叫她说的都不自信了,也不敢轻易尝试,来了山关村就跟变了一个人,舒蕙很欣慰女儿变得这么有生命力。 她又转去厨房看鹌鹑了,那批鹌鹑苗快要抱窝了,受精的鹌鹑蛋也在孵化,舒爱国给鹌鹑喂食,小心翼翼的,简直比照顾孩子还细心,铁汉柔情的模样让舒蕙莫名想笑。 “你舅整的挺专业,像模像样的。”舒蕙对楚榆说。 “可不是?我舅动手能力很强,脑子也灵活,将来肯定能发家致富!” 邓芳萍端着面粉进来揉面擀面条,听到这话,心里也舒坦,嘴上却说了句: “他呀,能致什么富,别把家给我败完了就行。” 乡下夫妻就是这样,没那些情情爱爱的,女人提起男人嘴上都是嫌弃,可行动里包含的爱却一点没少。 比如今晚这面条就是舒爱国爱吃的。 楚榆买了两斤筒骨,煮了做成筒骨面,一人汤碗里一根大骨,满满碎肉,面条上还飘着一层油汤,看着都香! 邓芳萍又念叨楚榆不会过日子了,“刚吃完猪肉,哪有必要买大骨?乡下人没这样吃的。” 楚榆赚了钱就想对家人好,再说楚楚那身子也确实需要补补。 “二舅妈,我瞧着楚楚也十三了,却跟个九岁十岁的小男孩似的,一点发育的迹象都没有,小江个头也比德阳市同龄的小学生矮,还有咱们其他人,饿多了肤色都不如城里人水嫩,外在倒是次要的,饿坏了身体,老了以后可有的是罪受。我现在赚钱了,买点肉吃,舅妈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邓芳萍过惯了苦日子,见不惯别人大手大脚,可是提起孩子,她就谨慎起来了。 谁不愿意自家孩子比人家长得高?谁不愿意女孩子水水嫩嫩的?楚榆说的一点没错,楚楚那孩子都十三了,一直没发育,不好好吃饭,以后结婚找对象都受影响,来亲戚也容易不正常。 邓芳萍就不说话了。 舒蕙揉完面就注意到院子里停了一辆半成品小推车。 “这是什么?二嫂,你该不会要做买卖吧?” 舒蕙在市立医院住时,偶尔也去下面买包子给楚楚吃,卖包子卖饼的人家就推这样的小车。 邓芳萍拿着擀面杖,笑笑: “是啊,去市里卖肉夹馍。” 舒蕙瞪大眼,“二嫂,你可真能耐,卖肉夹馍就算了,你还敢去市里?” 邓芳萍边抻面边说:“不是我去,是我和你,我俩去市里卖肉夹馍!楚榆有做肉夹馍的秘方,推车你二哥已经做好了,我和楚榆也选中了摆摊地址,过几天你和我一起去就行。” 舒蕙一时没回过神,等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就开始自我否定了。 “我不行的,我一个乡下女人,普通话都不会说,德阳市的方言跟咱们这差的也远,我说荣泰的方言会让人家笑话,再说我也只会种地,哪会干个体户?” 邓芳萍不得不佩服楚榆的能耐,她算准了舒蕙是这样的性子,要是征求舒蕙的意见,舒蕙做两年心理建设,也不一定敢走到德阳街头摆摊,跟头驴似的,不推不走。 可舒蕙这头驴并不是因为懒,八十年代初,农村人守着村落过一辈子,没啥见识,头顶就是这四四方方的天,叫他们去市里谋生路,那都是没法子,穷到吃不上饭才会走这一步。 但凡地里有吃的,谁愿意离开土地,离开家人孩子去外头找出路? 村里人看不懂路标,不会看红绿灯,不会说普通话,城里讲究的人多,乡下人出去都觉得矮人一头,处处拘束,自己把自己给看低了。 前世楚榆把外公外婆接到京市过了几天,老俩口不识字,不会用二维码,不知道怎么坐地铁,处处拘束,三天没过完就嚷着要回家。 楚榆很明白舒蕙的心理,她同样明白,以舒蕙的坚韧和勤奋,只要给她成长的土壤,她也能成为一个优秀夺目的女性。 “妈,我已经决定了,这生意是我跟二舅妈合伙做的,我还得收鹌鹑蛋,卖夜明砂,你不去,我就得自己干了。” “那不行!” 舒蕙哪舍得女儿这样辛苦? 女儿才十八岁,模样也娇滴滴的,这阵子卖夜明砂虽然没晒黑,可皮肤总是红扑扑的,舒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不能让楚榆小小年纪就承担全家人的生活开支,那样的话,她跟周建安又有什么区别? 再来,说好了合伙,临了她们不干了,舒蕙还怕邓芳萍心里有意见,就心事重重地答应了。 楚榆和邓芳萍对视一眼,都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 香喷喷的大骨面,叫全家人吃得满头是汗,饭碗还没放下,门外就传来板车声,以及杜春娥中气十足的炫耀声。 “你看我在德阳买的布怎么样?那百货大楼真是贵死了,孩子穿的裙子也敢卖十块,皮鞋卖八块,简直是在抢钱!” 村里人恭维她几句,她也就满意了,一家人信心满满地扛着工具去山上了,一路走,一路觉得不对劲,这山上怎么这么多人?肩上都背着麻袋,看样子是从后山来的。 赵前进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夫妻俩快步走到昨天的山洞,杜春娥进去一看,脚步踉跄,扶着赵前进才站稳。 “老赵,咋回事啊?”杜春娥不敢置信。 赵前进也觉得跟做梦似的,这山洞里堆了一人高的夜明砂,十天半个月都铲不完,一夜之间,像被人洗劫了似的,夷为平地了。 赵前进慌忙去了别的蝙蝠洞,他是山关村老居民,知道那个山洞也有几百只蝙蝠,夜明砂不会少。 舒爱国家就算动作再迅速,也不可能把所有山洞的夜明砂都铲完。 赵前进这样安慰自己,进了那山洞,眼都直了! 这何止是铲完了,毫不夸张,要铲的是糖,赵前进用舌头在地上添,都舔不到一丝甜味。 就干净到这种程度! 第37章 戴东林躁啊! “咋回事啊!”杜春娥拉着廖红梅问。 “咋回事!你们叫人给阴了!” 廖红梅虽然跟杜春娥处得好,可杜春娥卖夜明砂没叫她,她表面不在意,心里却想挖了杜春娥的祖坟!见杜春娥失魂落魄的,也有点幸灾乐祸。 “那舒爱国昨晚就跟村里人说要收夜明砂,人家连夜去山上铲,一早就拖到周家这边过秤,乖乖!全村人都给她铲,你想想,有多少蝙蝠屎都能给铲完了!” 杜春娥想到昨天村里人的不寻常,这才琢磨过味来,舒爱国这外甥女真够阴的,看着娇滴滴好对付,谁知一招就把她生意给端了! 杜春娥无比后悔刺激楚榆那番话,早知道就该夜里去山上铲夜明砂,这样就能避开舒爱国那一家子,她模仿人家赚钱,话又说的难听,那小浪蹄子就跟她杠上了! 杜春娥想到夜明砂那么好卖,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花钱买布买小人书了,家里只富裕了一天又返贫了! “这可怎么办好啊!”杜春娥焦心坏了。 廖红梅心里笑话她,嘴上却说: “老张媳妇今天去隔壁卖夜明砂,说舒老二正在养鹌鹑,鹌鹑蛋在市里可好卖了,一个蛋能赚好几分钱呢!有多少能卖多少!老张媳妇还说他家院子里放了一辆小推车,跟街上个体户那种车一模一样!你说邓芳萍该不会要学人家当个体户吧?” “个体户?”哪怕杜春娥穷的饭都吃不上,却也轻视个体户,个体户多丢人啊,要去街上叫卖,刮风下雨连个遮挡都没有,“你说干个体户能赚钱吗?” 廖红梅也不知道,但她寻思着人家又不傻,不赚钱能天天推着车在街上叫卖? “她干个体,你也跟着干!”廖红梅出主意。 杜春娥吓到了,叫她铲夜明砂她没问题,叫她干个体户她还真没底。 “也没叫你现在干,先叫你家老赵跟着他们,看他们干的是什么,在哪干,干的怎么样。如果能干好,咱们就合伙开一个,本钱平摊,肯定不比她们干的差!” 杜春娥想着满山的夜明砂至少上万斤,一夜就叫小浪蹄子赚去了,这得赚多少钱啊! 杜春娥眼红啊,越想越觉得廖红梅这话很有道理,回头就叫赵前进盯着舒爱国一家。 次日一早,舒爱国去市里卖夜明砂了,没叫楚榆跟着,楚榆干脆骑车去镇上买了猪腿肉和面粉回来,教舒蕙和邓芳萍做肉夹馍。 刚教她们把猪肉煮好,小江就蹦蹦跳跳地跑回来,从床底摸出一管牙膏皮来。 “去哪?”楚榆叫住他。 “吹糖人来了,我得去买糖人。” 小江好久没吃糖,馋得慌,三管牙膏皮能换一个孙大圣糖人,可惜舒二舅家饭都吃不起,自然也买不起牙膏,小江要等半年才能等到一管牙膏皮。 楚榆掏了一块钱给他,“一人一个,想买什么买什么!” 小江皮猴子似的,生怕被他妈看到,攥着钱就跑了,邓芳萍在屋里听到说话声,就出来阻拦,人还没跨出来,小江已经跑没影了。 “你也太惯他了!”邓芳萍直叹气。 楚榆笑笑,“小孩子嘛,喜欢吃是正常的,给点钱让他高兴高兴,这种高兴的心情能陪伴他很久呢,就算长大成人后想起来,心里也是开心的。” 自己做过小孩,就知道小孩在想什么,楚榆赚到钱还是愿意宠弟弟妹妹的,只要不吃出虫牙,吃坏身体,买点零嘴算的了什么? 山关村的石子路上,摇摇晃晃开着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 戴东林坐在驾驶座上,已经叫这破路给颠的没脾气了! “东林哥,这叫什么山关村的,路可真够破的!三米一大坑,五米一大洞,山道上连个遮挡都没有,要是遇到下雨天,车子一准会打滑摔下山崖!”米飞咧咧道。 戴东林被晃得够生气了,偏偏这米飞还跟唐僧念经似的,在他耳边叨叨: “要想富,先修路,难怪这山关村穷呢!路不好,车进不来,山里有什么东西都不好卖出去,能富起来才有鬼呢!这山关村的人也不如周家村的聪明,你看人家周家村,发家致富全靠拦路,几个妇女往车前一睡,不给钱就不准走!一晚上就得拦个五十块钱!这不比抢人民银行还快呢!” 米飞难以想象,这穷山辟野的地方能养出楚榆那么娇滴滴的姑娘,皮肤像浸了水的肥皂,又像山泉流过的美玉,叫人看一眼都觉得罪恶。 “我说东林哥,你这又没跟人家确定关系,就跑人村里来,把人姑娘吓着可怎么好!” 米飞没好意思说,万一人家姑娘有对象呢? 你戴东林的脸要往哪搁! 戴东林眯着眼,朝他勾勾手指,坐在副驾驶座的米飞舔着脸往他面前凑。 “哥?” 戴东林一个顺拐就把他脖子给锁住了。 戴东林大院长大,从小就练军体拳,冬天用冷水冲澡,天不亮就被他爷爷喊去跑步,军号一响,甭管他是不是在睡觉,被子就叫人给揭了。 就是自小阴影太大,长大了就不爱往部队凑,非要离他爸和老爷子远远的,不是不让他睡觉吗?他非要睡到自然醒,睡到太阳照屁股都才慢悠悠掀开被窝,不情不愿爬起来! 不过,世上没有白受的罪,小时候吃苦成就了他的好体能,别说米飞这种豆芽菜小身板,就是部队里拉几个出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想而知,米飞叫他这么一锁喉,脸都白了,看他哥的眼神那叫一个可怜巴巴。 “哥……悠着点!弟弟脖子……细!不经扯!得!弟弟不讲话了还不行吗?您说您今天见嫂子,怎么还这么凶残!” “嫂子”这称呼取悦了戴东林,戴东林笑着放开他。 米飞那叫一个敢怒不敢言,决定回京市就把他东林哥为了追女人,舔着脸跑来人家村里这事,编成九九八十一回,在圈里人耳边说他个一年半载! 戴东林躁啊! 能不躁吗?到嘴的媳妇差点飞了! 原想着那丫头妹妹做手术,是个很好的表现机会,他找人跟医院打个招呼,帮她把住院费给付了,再帮她找个好病房,车接车送,怎么着也能在她家人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吧? 谁知他当天有批货从广省过来,他跟米飞赵磊,还有他姑家的表弟几人一起去接货,货倒是接来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四人拎着装钱的麻袋美着呢,就等回家躺床上数钱分钱了! 谁知一转身,四人齐齐骂了一句! 操!他车被人偷了! 第40章 不想高攀 舒二舅骑着自行车回来了,他买了猪肉、猪肝和猪头肉,猪肉和猪肝是生的,猪头肉却是熟食。镇上新开了一家卤肉店,以卤猪头肉为主,饭点前都要排队。 村民们说是吃不上饭,却又很舍得在吃上花钱。 舒二舅买猪头肉时就在想,改革开放后到底是不一样了,村民们都在想方设法谋生计,甭管个体户体不体面,只要能赚到钱,就有人愿意干! 外甥女的肉夹馍有肉有饼,味道又好,只要能一炮打响,真不愁卖。 楚榆亲自下厨炖了红烧肉,炒了猪肝、茄子和空心菜。 早上舒蕙和邓芳萍为了练手,揉了面,煮了猪腿肉,正好拿来做主食,怕不够吃,又蒸了一锅米饭。 这一顿饭有荤有素,别说山关村找不到这样的菜色,就是大城市能这样吃的人家也不多。 “尝尝我妈和二舅妈的手艺,吃完给点意见呗。” 楚榆笑着把肉夹馍端上桌,这年头的人买东西多是自备篮子、饭盒或是网兜,因为塑料袋不好买。 不会有哪个店家为了几毛几分钱的生意专门给一个塑料袋的。 自然,包食品也没有专门的食品包装纸。 楚榆观察过,德阳市小吃摊多是用普通的纸裁成相应的大小。 纸具有透气性,不会产生水汽影响膜的口感,还能吸油,没法用别的材质来替代。 楚榆最终找到一款类似于信封包装纸的纸,裁剪成肉夹馍纸的样子,把肉夹馍往里一包,既吸油又透气,手拿着不会脏。 戴东林拿起肉夹馍咬了一口,他常年在外出差,海市、羊城、港城都去过,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吃当地特色小吃。 肉夹馍他在北方吃过一次,但对方用的是白色的饼膜,味道不能算差,但也没有给他留下特别的印象。 楚榆家做的肉夹馍却让他眼前一亮。 馍酥脆可口,咬一口满嘴掉渣,上好的猪腿肉喷香诱人,再切点鸡蛋和大蒜解腻,这一口咬下去别提多满足了! 米飞吃的像个仓鼠,“真好吃!舅妈和阿姨这手艺,真是绝!好吃到我舌头都恨不得吞下去!” 邓芳萍半信半疑,“别是哄我们开心。” “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哄你们!我跟东林哥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在我吃过的小吃里,你们家肉夹馍绝对数一数二!” 米飞还真没哄他们,七十年代大家都以填饱肚脐为主,进入八十年代后,改革开放,工资上涨,分田到户,百姓看着还跟七十年代一样俭省,兜里的钱却多了不少。 要么他们的进口家电能卖这么好?德阳市跟京市海市不能比,顶多算一个中型城市,百姓看着抠抠搜搜的,却能豪掷两千块买一台进口彩电! 他们这批货还没卸货就被人分完了,订单排到明年,有多少货都不够分,可见百姓口袋里是有钱的。 就楚榆家肉夹馍这滋味,肯定有不少人愿意排队买! 戴东林也夸赞:“确实不错,你们要摆摊卖肉夹馍?” 楚榆没否认,回到八十年代,她时刻提醒自己,事业才是最重要的,男人可以有,但绝不能影响她赚钱,戴东林这次救了小江,阴差阳错也算见到了家里的情况。 她父母离婚,带着两个妹妹,连房子都没有,平时靠卖夜明砂、鹌鹑蛋为生,将来还要摆摊卖肉夹馍。 她不知道戴东林的家境,可是八三年一辆吉普车要多少钱,楚榆心里有数,他跑长途十有八九在折腾生意,家世好又能折腾,身家底子不是她能够得上的。 处对象可以不顾对方家庭条件,婚配却讲究门当户对,楚榆家境不如戴东林,也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可家里的情况还是应该如实告诉对方。 “我想让我妈和二舅妈去德阳摆摊,做得好,后期再租个门面。” 戴东林看出来她是个有打算的,报纸新闻刚说了朝国元首访华的事,她就卖上鹌鹑蛋了,卖不说,厨房还养了几百只鹌鹑,论行动力,戴东林都不如她。 肉夹馍虽然是小本生意,却很适合邓芳萍和舒蕙这样的农村女人。 不是戴东林对农村人有偏见,他只是能理解农村人刚进城时的局促不安,小本生意容易上手,每天都有现钱收,口味好成这样又不愁卖,事业起步毫无压力,等着她们的就只有蒸蒸日上一条路了。 “什么时候摆摊告诉我,我去捧个场,德阳饭店就那几家,我早就吃腻了。”戴东林说道。 楚湘和芸芸嘀嘀咕咕,盯着戴东林偷笑,戴东林一抬眸,俩人就安静如鸡,低头吃饭。 “怎么了?”戴东林笑笑。 芸芸不敢抬头,拐了楚湘一下,楚湘脸都红透了,又拐了楚楚一下,楚楚挠挠头一脸茫然。 小江边咬肉夹馍边咧嘴:“我二表姐说你长得俊,个头又高,我姐说那就给我们做姐夫好了。” 楚湘连忙捂住他的嘴。 舒蕙愣了愣,她就没往这方面想。 戴同志和楚榆模样是登对,可人家戴同志是开四个轮子的,她们连家都没有的人,这种条件,哪敢高攀呀? 如今城乡户口差距大,普通城市家庭都看不上乡下人,更何况戴同志这种家境优渥的。 处对象时什么都好,进入婚姻,生了孩子,柴米油盐的,这日子就不像最初那么好过了,女人啊,不用找多出众的婆家,可婆家人一定要善良、讲道理,要是遇到蒋美凤这样不省心的婆婆,嫁去再高的门楣又有什么用? 舒蕙可不想女儿高嫁被婆家嫌弃,去城里过着表面光鲜,实则受人拿捏的日子。 “别胡说,你姐可没这个意思,”舒蕙生怕戴东林多想,觉得她们贪图他有车又是城里户口,她笑着对戴东林说,“小孩子胡说八道的,你别往心里去。” 戴东林忽然觉得肉夹馍都没滋味了。 他倒是想往心里去,可惜丈母娘不给机会啊。 “戴同志,米同志,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这是我外甥女亲自下厨炒的菜,尝尝味道怎么样。”舒爱国热情道。 第41章 卖肉夹馍 “谢谢叔,我还真没拿自己当外人。” 舒爱国呵呵一笑,爽朗地拍拍他肩膀。 “不拿自己当外人好,多吃点,不够的话,锅里还有!” 就算楚榆做的是狗屎,开屏的雄孔雀都会捧场,更何况她厨艺相当不错,红烧肉做的有滋有味,猪肝也炒得爽口,戴东林自然吃得尽兴。 吃饱喝足,戴东林也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来人家做客,吃完午饭还舔着脸留下来,这不明摆着想吃晚饭吗? 舒爱国家境贫寒,招待一顿就算了,还叫人家好吃好喝招待两顿,他脸皮再厚也不至于这样。 “叔婶,姨,谢谢你们款待,我们还有事要忙,就先回去了。” 戴东林起身往外走,舒爱国觉得没有让人空手走的道理,摘了一筐子黄瓜西红柿叫他带着,舒爱国家的黄瓜西红柿确实有滋味,戴东林没拒绝,把筐子放到后车座。 “我走了。”他重点暗示某人。 楚榆唇角微勾,“戴同志不是来山关村考察的吗?怎么只考察了我们一家,就要回去了?” “什么?戴同志是来考察的?”舒爱国惊奇。 戴东林还能怎么说? “早上已经考察过了别的地方,不管怎么说,这次在叔家吃了饭,就算没白来。” 廖红梅开了点门缝在偷听,看到戴东林这么个高俊后生从舒老二家出来,眼都瞪直了。 “怎么样?你看到什么了?那车是谁停在老二家门口的?”舒建党低声问。 廖红梅愣愣地转过头,没法消化这令人震惊的消息,舒老二一家穷鬼,平时饭都吃不起,怎么会认识开四个轮子的京市人? 她就说杜春娥带着男人孩子回娘家躲难,根本不可能有勾人的肉香传来。 还真是舒老二家在吃肉! 这高俊后生是什么来头,让舒老二这穷鬼都舍得买肉招待? 廖红梅后悔极了,要是没跟舒老二闹矛盾,这会子她也能跟着一起招待年轻后生,说出去都威风,搞不好还能把女儿介绍给人家,让她女儿努努力,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惜现在全便宜楚榆这小蹄子了! 舒爱国回家就对小江下了禁足令,要求他这个暑假都在家躲着,哪都不准去。 小江心里委屈,眼睛都红了,“我没往河边去,是赵大宝把我逼到河边的,他说你们抢了他家生意,就把我推下河了!” “什么?”舒爱国猛地站起来,脸都青了。 戴同志来之前,他在门口看到赵大宝,当时赵大宝见了他跟见鬼似的,神色慌张地往家跑,舒爱国还觉得奇怪,原来问题出在这! 山关村的孩子没有不知道石河可怕的,石河年年淹死人,水性再好的人都不能保证游上来,小江掉下去必死无疑。 赵大宝把小江推下石河就算了,却连救都不救,看了他竟然掉头就跑,这孩子算坏到根子了! 舒爱国拿起干活用的铁叉要跟赵前进拼命,邓芳萍放下手里的活跟了出去。 赵家人不是傻子,估摸着知道大事不好,舒爱国饶不了他们,就收拾东西不知道躲哪去了。 这会子大门山挂着一把铁锁。 舒蕙直摇头,“老话说啊,邻居好,塞金宝!摊上这样的邻居,天天都有糟心事。”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他永远不回来!” 舒爱国打算等赵前进一家回来,再好好算这笔账! 楚榆寻思着等赚了钱,就要劝二舅一家跟她们一起搬去城里住,乡下生活虽然惬意,可就怕遇上赵家这样的邻居,今天占你一点地,明天欺负你家没人,整天搞出一堆破事来,让人烦不胜烦。 这种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没必要在他们身上耗费心神。 佟大娘不知道从哪挖了三百斤夜明砂过来,楚榆称重后直接把钱给她了。 原先那九千多斤的账已经清掉了,总共百来块钱的事,其实没多少,不过清完后也就了了心思。 现在来的都是散户,每次两三百斤,就算中药收购站不收,她也亏不了几个钱,索性直接把账清了,懒得再拿笔记账,两三块钱的事,真不值得费那个功夫。 佟大娘拿了现钱也很高兴,问起小江落水的事,一听说是赵大宝和村里几个孩子推的,就把这几人狠狠骂了一顿,还顺道帮舒爱国把这事宣扬的人尽皆知。 即便这样,大川二伟的家人也没带孩子上门道歉。 楚榆和舒二舅执行力都很强。 楚榆每天把零散的夜明砂拉去德阳,准备卖完这一波,就去灌县郑老九那批发鹌鹑蛋。 隔了两日,舒爱国也用板车拉着肉夹馍小推车跟在她后面,帮舒蕙和邓芳萍搞事业了。 出发时天还黑蒙蒙的,到德阳才六点多。 德阳的早点铺子五点就开门了,六点街上已经热闹起来,有不少是从乡下来赶集的,人来人往,吃早饭的人可不少。 舒爱国按照楚榆说的,把小推车支在制药厂大门旁。 对面有个老汉支起油锅炸油条,抬头瞥了一眼,又继续低头抻面了。 煮好的猪肉和鸡蛋放在一个大锅里,邓芳萍一个人就搬了上来。 楚榆找铁匠定做的圆桶还没到,这锅原先是舒爱国家蒸馒头用的,大小正合适,就先将就用着。 煤炉子搬出来给肉加热。 蒜泥用舂臼捣好了,青椒也切了些许,一一摆放在推车里。 楚榆还把手写的毛笔字贴在柜子玻璃上方,既不阻碍视线,又能叫人知道是卖什么的。 摊子刚支好就有个中年大叔从制药厂出来。 大叔头发乱得像鸟窝,穿着大裤衩,脚踩拖鞋。 他径直走到油条摊子前,买了五根油条,打了个哈欠正要走,余光就瞄见楚榆家的肉夹馍摊。 大叔多看了两眼,德阳的个体户虽然比荣泰县城多,却还是少数群体,制药厂人是多,可不是人多的地方生意就好做。 上半年有卖包子、馒头、菜饼的来制药厂门口摆摊。 卖包子的那家老板娘头油的能滑倒苍蝇,男人这边掏完耳朵,抠完脚皮,那边就能给人徒手拿包子。 卖馒头的那家老太太眼神不好,馒头里经常有头发、石子、虫子之类的脏东西,做的馒头又时常发酸。 卖菜饼的老头揉面时,竟然喝一口水含在嘴里,冲着面饼噗呲一喷!! 第42章 肉夹馍大卖 制药厂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职工收入高,自然比一般人讲究,口味如何先不谈,光是卫生习惯,就能过滤掉九成小摊贩了。 卫生说完再说口味,如今的个体户小摊贩可没地方学手艺,全靠自己摩挲,用的都是自家做饭那一套,口味自然有好有坏。 制药厂门口多一个摊贩,都会成为厂内职工聊天时的谈资,职工们互相打听,一个职工觉得口味不好,全制药厂都知道了。 这不,卖包子和卖馒头的两家卖了不到三天就换地方摆摊了。 卖油条的大爷做的中规中矩,可油条这种东西,价格便宜,隔三差五买几根,一点都不心疼,好吃不好吃都能将就,制药厂门口已经有几个月没来新的小摊贩了。 大叔觉得稀奇,打着哈欠过来,瞥了眼“肉夹馍”那三个字,疑惑道: “肉夹馍,这是什么小吃?倒是没听过。” “从外地传来的一种小吃,用馍夹着肉和鸡蛋,喜欢吃辣的也可以加点辣椒和大蒜,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肉,不是我吹牛,您吃过一次绝对忘不掉!”楚榆笑意满满。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小姑娘长得这么俊。 大叔爽朗地笑笑:“怎么卖?” “3毛钱一份,用的都是实打实的猪后腿肉。” 一斤生猪肉煮熟后能出5.5到6两熟猪肉,一两熟肉能做一个肉夹馍,一斤生猪肉做6个肉夹馍一点问题都没有。猪肉1块一斤,楚榆一口气买了50斤,花了将近五十元。 普通面粉一斤不到2毛钱,能做6个馍,想把猪肉全部卖完,面粉成本约莫10元。 鸡蛋2毛5一斤,一个鸡蛋成本大约3分钱,300个鸡蛋就是9块钱。 大蒜和辣椒都是二舅家种的,没有成本,可二舅家那点地又能种多少?迟早是要花钱买的,辣椒倒是不值钱,可大蒜向来不是便宜东西,菜场价格是1块5一大串,一天至少要用个一串,这都是本钱。 再加上煤炉子成本和烤饼费的功夫,如何定价困扰了楚榆好几天。 前世楚榆家的肉夹馍开在学校对门的车库里,猪肉15块一斤的时候,市里的肉夹馍卖15一个,楚榆家卖8-10元,相当于猪肉价格的一半,按照这个标准来定价,肉夹馍就该定5毛钱一个。 可又不能这样算,如今猪肉算稀缺资源,价格自然不低。 市面上馄饨2毛钱一碗,馄饨面2毛5,花茶一碗是1毛8,鲜肉水饺要票是2毛钱14个,路边饺子店都是3毛钱14个,比照其他小吃摊的物价,楚榆把肉夹馍的价格定在和水饺同样的价格。 按常理来说,水饺顶饿,应该比肉夹馍贵一些。 可楚榆给肉夹馍做了包装,外地来的新鲜小吃,花了不少钱去找一个老师傅学的祖传手艺,本地找不到第二家做这个的! 里头有肉有鸡蛋还有面粉,哪个不是好东西? 卖3毛钱贵吗?那真是一点都不贵! 大叔也觉得花毛钱尝个鲜不算什么,“给我来四个,两个加辣加蒜,两个孩子吃的,什么都不加。” 大叔是来买早餐的,不给孩子带倒是没什么,要是不给老婆带,家里那母老虎能吃了他! 肉夹馍是不便宜,可他们夫妻双职工。 单位分了房子,午饭晚饭在职工食堂吃,几乎是不要钱的,孩子们在制药厂的子弟学校读书,读到技校又能顶替父母的职位进制药厂,进制药厂后又有单位分房,一辈子都没有太大开销。 家里还真不缺这点吃的。 “好嘞,叔,您稍等,这就给你做!”楚榆笑容满面。 邓芳萍接过勺子去捞肉和卤鸡蛋,舒蕙则准备馍,馍要烤了才会酥脆。 她俩头顶都扎着布巾,怎么低头头发都不会掉进食物里,指甲剪的干干净净,边上还放着一盆清水,时不时冲个手,毫不夸张,比家里做饭还讲究。 大叔看着心里舒坦! 切好的猪腿肉和鸡蛋塞入饼里,汤汁往里头一浇,光是看着都流口水! 偏偏大叔还站在下风口,这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他没忍住,对楚榆说: “我那份先给我吃着,其他的带走。” 楚榆笑着把他的给他。 大叔一口咬下去,舒坦地直叫唤:“哎呦,真香!你家这肉夹馍真对我胃口!” “老赵,吃什么这么香?”厂里认识的职工也出来买早餐,跟他打着招呼。 大叔有些不好意思,一把年纪了,还叫同事看到自己这贪吃的一面。 “老张,这是小姑娘花了大价钱去外地拜师学艺,引来咱们德阳的小吃,叫肉夹馍!不是我夸,这味道真是不错!赶紧来尝尝!” 老张本来是拒绝的,看老赵吃那么香,直生口水,就也没忍住要了两个。 “老婆指定了要包子,不能都买肉夹馍,万一她不爱吃,怪罪起来可不得了!这女同志啊脾气就是大!”老张夹带私货道。 楚榆笑着把肉夹馍装好给他,“不是女同志脾气大,是您疼老婆,疼老婆的男人财运都好呢!” 谁不爱听这种话?更何况小姑娘模样是真漂亮。 老张乐呵呵地笑笑:“我也就是让着她,夫妻过日子嘛,就是要相互包容,这样日子才能长久。” 楚榆受教了。 制药厂这有个好处,一买都是买一家人的量,还会免费帮忙宣传。 老张和老赵两位大叔进去后不久,就有几个大叔说是老张老赵的邻居,想看看他们赞不绝口的肉夹馍到底有多好吃! 本地没有肉夹馍,楚榆也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更何况这肉夹馍的做法是经过她妈妈多年改良的,味道自然立得住! 做小吃别的都是假的,把握住卫生和味道这两点,就不愁没人赏光! 六点到八点之间,楚榆接待了近五十个客人,卖了近两百个肉夹馍,听起来倒是不少,可制药厂光员工宿舍都有五十多栋楼,上万名员工,只接待了五十个客人,属实不算多。 楚榆觉得制药厂的市场还有待挖掘,可其他人不这么想。 邓芳萍原想着楚榆买了五十斤肉,属实有点冒进了,头一天做生意,哪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得慢慢来不是? 别说卖三百个,就是卖五十个,赚个三块两块的她都愿意,总比种地强不是? 但邓芳萍有个好处,不满意也不会冲上去指手画脚。楚榆买肉也是为了她的生意,就算买多了也是一片好心,头一次做生意,自己这个做长辈的不该立刻否决小辈的想法。 真卖不出去,剩下的肉就留着自己吃吧,有了这个教训,楚榆明天自然就会买少点。 谁知早上就卖了两百个,剩下一百个肉夹馍,中午随便卖卖就能收摊回家了! 一天随随便便就赚了二十块,和舒蕙平均分,也有十块钱落到自己口袋里。 一天十块,一个月就是三百,这生意是不是太好赚了点! 第45章 纽扣版图 给钱就卖? “不知道您觉得多少钱合适?”楚榆抿唇笑了笑。 陈百福想了想,点了根烟说:“不知道你要多少,纽扣堆在这看着没多少,但纽扣个头小,据我估计,这里至少有两三万颗纽扣。” 这确实出乎楚榆的意料,她倒是可以把纽扣全部吃下,可她在德阳没房子,纽扣都拉回去根本没地方放,拉回村里的话劳师动众,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倒不如少拿点,卖得好过两天再来。 “我大概要三千颗。” “三千颗,我就收你一分钱一颗,你给我三十块钱,我再多送你一点,怎么样?” 陈百福说完打量楚榆的脸色。 瑕疵纽扣处理都是不收钱的,有时候太占地方甚至拉出去倒掉,可他侄子挪用公款,他得自己掏钱把这笔账给补上。 他一个月工资46块钱,还得给他老娘寄十块钱去,不然他老娘就会来家里闹,说两个丫头不能传宗接代,他断子绝孙根本不需要花这么多钱。 科长人情往来也不小,七七八八花下来,一个月也不剩什么钱,一下子掏出一笔钱来填补亏空,着实有点吃力。 便想着能不能要高点,从瑕疵纽扣上赚点钱回来。 “三十块?”楚榆和舒兰同时惊呼出口。 楚榆惊讶,是觉得一分钱一颗纽扣实在……太便宜了!这里有相当一部分的有机玻璃纽扣,随随便便可以卖个两三毛,翻十倍赚简直小意思!保守点,三十块的本钱也能赚个两百块,稳赚不赔! 舒兰惊讶,是觉得这一批瑕疵纽扣还要收钱,陈百福简直太黑心了!她服装厂的瑕疵服装,因为不能回收,要么低价卖给员工,要么直接拉去剪掉。这纽扣堆在地上,一看就不值钱,还收一分钱一颗,就算表妹是个外行,陈百福也不能这样骗啊! 楚榆看明白了舒兰的意思,便偷偷在背后扭了她的腰,舒兰挑眉,默契十足地站出来唱白脸。 “陈科长!一分钱一颗也太贵了点!纽扣厂的纽扣拉去卖掉都没人要,本来说给钱就卖,结果一开口就是三十块,你可别看我们外行就想诓骗我们!” “你看你说的,我哪能骗你们?”陈百福后背出了一层汗。 第46章 越过越好了 楚榆给了舒二舅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舒二舅看懂了她的意思。 “怎么?还怕我打她不成?我让她跟那小兔崽子分手,她非不听,迟早要吃大亏的!我不说那头拱白菜的猪,我就说猪它妈,那可不是省油的灯,舒兰嫁过去迟早要吃亏的!” 邓芳萍瞪了舒二舅一眼,没事提猪干什么。 “教孩子要慢慢来,你把孩子逼得太紧了,才会把孩子吓得不敢回家。不过楚榆啊,你二舅说得对,咱们家虽然穷了点,可也没想过要高攀,那男的就仗着父母是职工,对你姐根本不上心,我们都不赞成舒兰嫁给他。你下次见了舒兰,帮舅妈劝劝她。”书包阁 楚榆满口答应。 纽扣没地方放,只能先拉回山关村,明天再拖到德阳来,好在舒二舅的板车上还有空间。 舒二舅把纽扣搬上车放好。 “二舅,这能行吗?你一个人拉这么重的车。” 牛车已经还回去了,这次来德阳用的是二舅家的板车,靠二舅人力拉着。 “这才多重,二舅肯定帮你把纽扣完完整整运到家。” “那行,我骑车去纽扣厂拉剩下的纽扣,咱们家里汇合。” 推车上还剩了两个鸡蛋,不到一两肉。肉不够一份的脸,舒蕙和邓芳萍是老实人,觉得不够量也收一样的钱,是坑人家,两人就留着肉和鸡蛋没卖。 楚榆叫她们把剩下的肉和两个鸡蛋切好,做了一个肉夹馍。 拿着肉夹馍,楚榆又跑了一趟纽扣厂。 纽扣厂看门的赵大爷正在听广播,大爷的儿子是纽扣厂职工,他前两年身体不好来市里看病,干脆住在儿子家,怕儿媳嫌弃,就叫儿子帮他谋一份工作。 他儿子就跟厂里的领导说情,让他来纽扣厂看大门。 儿子是个孝顺的,怕他无聊,还给他买了个半导体的收音机。 赵大爷没事时就爱听刘兰芳的《岳飞传》,楚榆到时,收音机里传来刘兰芳洪亮豪迈的声音,赵大爷听得正入迷呢。 “大爷。” 赵大爷关了收音机,打开玻璃窗,探出头去,“您小姑娘找谁啊?” “大爷,陈科长叫我来拉一批瑕疵纽扣,说是放在您这边了。” “纽扣啊!有有有!”赵大爷笑着把两个麻袋拖过来,帮着楚榆一起捆绑在后车座上。 楚榆把肉夹馍放在他桌子上,“大爷,我刚路过市立医院,给您带了一份肉夹馍,这肉夹馍可香了,您尝尝?” 赵大爷没想到她这么客气,虽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可这什么肉夹馍的看起来就是块饼子,收一块饼子不算什么,再说这肉夹馍的味道也太香了点。 临近傍晚,大爷还是早上吃的饭,这会子确实是饿了。 “小同志,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您可别客气,大爷,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她一走,赵大爷飞速拆开肉夹馍,乖乖,里面还有肉和鸡蛋,难怪这么香! 赵大爷咬了一大口,魂都要被这味道给香没了! 家里不是没做过面饼夹菜,但夹的都是小鱼干、小虾米、土豆丝、醋溜白菜之类的,加肉和鸡蛋的还真没吃过! 市立医院什么时候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回头得让他儿子去买几个尝尝。 后车座拖了两麻袋的纽扣,楚榆回去这一路自然快不起来,得亏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地忙活,身体素质还不错,人又年轻,底子好,不然可禁不住这来来回回的折腾。 还是得在德阳租个房子,之前没提是怕邓芳萍和舒蕙没信心。 现在俩人看到了肉夹馍的巨大前景,租个房子就意味着能拉长营业时间,不用每天从山关村用平板车拉着手推车来回折腾了,怎么都不能拒绝。 回去时,楚榆就跟她们提了这事,舒蕙和邓芳萍都没反对。 邓芳萍挺赞成的,“我也想过这事,没敢提是觉得咱们事业刚起步,还没有收入就租房子,太冒进了。但推车每天都要你二舅拉去德阳,天气好倒没什么,最多受点累,可要是刮风下雨下雪什么的,别说去德阳了,板车就是想出山关村,都不容易!” 山关村出来要经过一段山路,邓芳萍怕下坡路时不安全,再说自己男人自己疼,每天拉这么重的东西来来回回的,邓芳萍嘴上不说,却很心疼舒二舅。 舒二舅知道婆娘心疼他,心里暖和着呢。 既然要做生意,肯定租个房子稳当,也能赚更多钱。 “你们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邓芳萍瞪了他一眼,舒二舅直傻笑。 舒蕙看到哥嫂这样也觉得挺羡慕的,她虽然遇上了忘恩负义的周建安,可他给了她三个可爱听话的女儿。 想到女儿,舒蕙自然也记挂儿子,只是儿子被蒋美凤养歪了,十多岁的人了,却一点不懂事。 养周楚飞十多年,为了去京市过好日子,周楚飞就能撇下她这个妈,舒蕙说不心寒是假的。 第47章 纽扣也“拼单” “姐,你就带我一起去吧!”楚湘拉着楚榆的胳膊撒娇。 楚湘年纪不大,性子却稳当,楚榆头一天卖夜明砂,楚湘并不知道她能卖成功,却还是提前去山上把夜明砂铲了回来,怕的就是她姐在外头累了一天,回家还要往山上跑。 楚湘心疼她这个姐姐,楚榆自然也愿意把妹妹往好的地方带,学校是象牙塔,只能教书本上的知识,更多的要从社会实践中学。 “我车要拖货,没法带你。” “你不用带我,我跟在你车后跑着去就行,你要是嫌我慢,就自己先走,我又不是不知道德阳在哪,跑两三个小时就到了。” 楚榆赚了钱,哪舍得叫妹妹跑着去?就给了楚湘一块钱,叫她坐公交车去德阳。荣泰去德阳的公交车六点四十从县城发车,到山关村差不多是七点左右,乡下人都会提前去路边等着买票。 “到了德阳就去百货大楼附近找我,如果实在找不到我就去制药厂门口或者市立医院找妈和舅妈他们,照顾好自己,不要走丢了。”楚榆交代道。 楚湘今年16了,这点道理是懂的。 “姐,要不要我把热水瓶带上?你摆摊被太阳一晒肯定会渴,带着水瓶喝水方便。” “不用了,渴了就在路边买汽水喝。” “买汽水多贵啊。” 楚榆笑笑:“行了,不用替姐省钱,姐有钱,养得起你!” 前世楚榆上大学时也摆摊卖过小商品,网络购物还不发达的年代,从网上批发来的东西,摆摊赚差价,一晚上能赚三四百,最好卖的就是袜子这样的消耗品。 找个一条破床单,货往床单里一塞,遇上城管,打个结拎上就跑。 这年头床单可不便宜,还得要布票才能买到,乡下人爱惜东西,家里一套床单被套能用几十年。 楚榆就算赚再多钱,也不能把舒二舅家床单拿去摆地摊,人家当宝一样珍视的东西被你放在地上,这踩一脚那蹭一下的,看着能舒服吗? 她从厨房找来几个没用的化肥袋,剪开后用洗衣粉把里头刷干净,用针缝制成长方形。 特地挑选了白色化肥袋,白色不吃色,纽扣往上一摆,颜色款式一清二楚,要是用屎黄色的麻袋,那可真得戴放大镜找了。 又找了个没用的布包,留作收钱用,带好工具就骑着车往德阳去了。 第50章 打脸渣男 “自甘堕落?我摆摊做个体户,不偷不抢,靠我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赚钱,我虽然本小利薄,一天赚不了一块钱,但我这钱赚的干干净净,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你凭什么跑来对我指手画脚?” 赵汉桥摇头,言语里是掩藏不住的失望。 “一个聪明女人,就该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摆摊干个体户有什么前途?这辈子注定是没有大出息了,你要是认为我在羞辱你,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但我跟依依的出发点绝对是好的!这是我们作为大学生对你的忠告!” 八三年的大学生含金量非同一般,赵汉桥抛出大学生身份后,人群中议论一片。 不乏对大学生的崇拜与敬仰。 赵汉桥背脊挺直。 他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他去过京市,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知道有份稳定的工作对女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当个体户就算一个月能赚个三四十块钱,可不是每个月都能赚钱。 女人将来肯定要嫁人生子的,当然得找份稳定工作,才能照顾男人孩子。 他给楚榆的建议是出自内心的,他无法接受楚榆堕落成众人眼中不堪的个体户。 楚榆唇角漾起明显的嘲讽,“是,我是不如你聪明,不如你豁得出去,你赵汉桥刚读大学就攀上高枝了,跟我父亲一样,想靠女方家里的扶持,平步青云!论不要脸和心机深,我哪里比的过你啊!” “你……”赵汉桥面色涨红。 家世不如许依依,一直是赵汉桥心中的痛。 每次许依依去他宿舍楼下找他,室友们都会开玩笑,说戴家大小姐来找他了,叫他日后发达别忘记同寝室的兄弟! 赵汉桥既得意又自卑,他是农民的儿子,许依依却是大院出身,无论他想不想承认,别人都会认为他在借戴家的势。 可是许依依的温柔可人安抚了他的自卑与不安。 赵汉桥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虽然他家世不如许依依,可他从高考困难的省份考去京市,付出比许依依多,许依依那样的本地人如何比得上他!男人本就适合干事业,女人家世再好,学历再高,生完孩子不还是要照顾家庭的? 戴家没有男丁,他作为许依依的男朋友,戴家帮他一把难道不应该? 第51章 租房 他们走了,大姐才回头安慰楚榆: “小姑娘,别生气!这种人就是欠收拾,搁我们车间抡两天大锤子,什么病都能给她治好了!” 楚榆感激地看向大姐,俨然被欺负,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做买卖的模样。 “你说我卖个纽扣,本小利薄,一天赚个几毛一块,哪里得罪她了,要来我这耍威风?” 大姐心疼坏了呀,冲众人嚷嚷: “小姑娘一天才赚几毛钱,多可怜!还被人瞧不起,大家都不是外人,都来支持一下!” 楚榆的生意本就好,根本不用嚷嚷,一天就能把纽扣卖完。 有了赵汉桥这一出,再加上大姐助力,两点不到,所有的纽扣就都卖完了。 收摊时,要收回家的就只剩下两块化肥袋了,楚榆的布袋子鼓鼓的,怕被人盯上,特地把布袋子包在化肥袋里。 楚湘也不傻,不敢问她姐今天赚了多少钱,就默默收拾东西。 俩人刚把东西收拾好,陈萍就拉着一个女生过来了。 “同志,我带朋友来了!”瞥了眼楚榆车上薄薄的化肥袋,陈萍大受打击,“同志,纽扣该不会卖完了吧?” 陈萍的同学叫王晓,留着典型的短发学生头,头发盖住大半边脸,叫人看不清模样。 打扮却时髦,穿着洋气的格子裙和的确良衬衫,脚上的皮鞋也是百货大楼的新款。 倒也不奇怪,陈萍说王晓爱收集纽扣,这就跟后世收集手账胶带集娃娃,娃衣一个性质。 只是八三年,市面上能让女性释放天性的物品不多,无非就是毛线和纽扣两种。 纽扣花不了大钱,可真要收集起来,一盒也不是小数目,还得有相关的票据,有耐心有时间去供销社等着,这样的人自然是不愁吃喝的。 楚榆推测王晓和陈萍的家世都不寻常,才能让她保持这样一个花钱的兴趣爱好。 这样的客户,楚榆自然要留住的。 她抱歉地笑笑:“今天是单休日,生意好,都叫人抢完了。不如明天过来吧?明天我会带点新货来,款式齐全,有一些纽扣甚至连供销社都没有,很适合收集。” 王晓略有迟疑,她中师在读,学校课程紧,只有中午或者下午才有时间出来。 “我明天还有课,怕过来时又被人挑完了。” 楚榆沉吟:“那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我晚上回家把差不多类型的都挑出来,给你留着!你不来我绝对不卖给别人。” 王晓没想到她如此热情,有点不好意思。 “不会麻烦你吧?那么多纽扣中挑几十颗,实在不容易。” “不碍事,赚钱嘛,本来就没有容易的。” 她如此坦荡,王晓也觉得她性子挺好,笑道: “有机玻璃纽扣,我还缺银色、灰色、宝蓝色的,宝蓝色你可以多给我留一点,有多少要多少!还有贝壳纽扣我也缺的,一些颜色特别的纽扣,都可以留给我!” “没问题!”楚榆满口答应。 送走王晓和陈萍,楚榆让楚湘走去市立医院跟舒蕙汇合。 自己则骑车去了一次纽扣厂。 纽扣厂就在本地,她怕货源被人盯上,特地在市区绕了一圈才从纽扣厂后门进去。 陈百福刚从车间出来,拍拍手上的灰尘,准备去水龙头下面洗个手,一抬头就看到推着自行车的楚榆。 “你怎么来了?”bookAbc.Cc “陈科长,我来进货。” “进货?”陈百福瞥瞥她空荡荡的后车座,愣了好一会。 他原以为三千多颗瑕疵纽扣,至少要卖一个星期,不会做买卖的人,撇不下面子不好意思吆喝的,卖半个月一个月也不是没可能,楚榆仅仅用了半天时间就全部卖完了。 陈百福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个年轻的小姑娘。 他们国营工厂有不少合作的姐妹工厂,像舒兰所在的服装厂,每天都需要几千枚纽扣,一个月下来,数目就非常可观了! 他们的纽扣还会往全国的供销社和百货大楼派送。 有这样的资源扶持,宝德纽扣厂一天才能卖几万枚纽扣,多时也不过十万枚。 可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农村小姑娘,半天就卖了三千多枚。 这要不是一个做买卖的天才,就是有特别的销路,不论哪一种,能在一天之内做到这种程度,未来都不可小觑。 陈百福是个人精,笑得格外热情,“小姑娘不得了,照你这个速度,迟早要发大财的!” “发财谈不上,”楚榆笑着摇头,“不瞒您说,我之所以卖得快,是因为价格卖的低,相当于半卖半送了。便宜的东西自然好卖,但赚的也少,我这一天才赚了一块多钱呢!” 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没什么心机,陈百福也没怀疑。 再说半天能卖完这么多纽扣,除了便宜也没别的解释了。 一颗纽扣要是只卖一分钱,被一抢而光是很正常的,一两块钱的在他看来不算什么,对死了亲爹的小姑娘来说,还真是不少! 有几个穿着蓝色工服的学徒路过,眼睛直往楚榆脸上瞄,勾肩搭背地冲陈百福使眼色。 “陈科长,有客人啊?” 陈百福没好气地直摆手,“这我家亲戚,你们可别吓着人家!” 几人一听说是亲戚,讪讪摸着鼻子,恋恋不舍地走了。 陈百福点了根烟,打开仓库大门,“还是昨天那个价,想要什么样的纽扣,你自己铲吧!” 几万颗纽扣,楚榆又不能一颗颗挑选,只能大差不离地往麻袋里铲,和昨天一样铲了三四千颗。 这时候,门面房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要是有门面房,楚榆会一口气把瑕疵纽扣都铲走,省得生意做得好,惹人眼红,被人打听出货源来。 宝德纽扣厂就在德阳本地,完全有这种可能性。 提到门面房,楚榆还真有点两眼抓瞎。 八零年房子就可以自由买卖,然而市面上绝大部分房子都在房管所手里,私人住房少得可怜。 德阳这样的大城市,还规定了住房和门面房的收费标准。 具体怎么收费暂不清楚,但今天摆摊时,依稀听人议论,说是五十平的住房,房租一般在十元以内,门面房则要贵不少,大约是一平米六毛钱。 “你要租房子?”陈百福惊讶道。 楚榆笑着摇头,“陈科长,您太看得起我了,我一天才赚一块多钱,哪能租得起门市?” “那是……” “是我妈和我二舅妈,她俩在德阳摆摊卖小吃,赚点辛苦钱。但我老家在荣泰县,每天用板车把手推车拖来德阳,路途遥远,实在不方便。我寻思着不如给她们租个门市,省得来回折腾。” 陈百福一直猜测楚榆家境贫寒,父亲早死,和母亲相依为命。 这番话坐实了他的猜测。 他也是个热心的。 “你这话真是问对人了!你叫我找房子,我是没那能耐的,但我老婆她是个包打听,德阳百货大楼这一片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她有个同事跟邻居没处好,她刚帮同事跟胶鞋厂的一个员工换了房子,你找她准没错!” 第52章 赚了四百块! “嫂子还有这能耐呢?” “她那人工作清闲,平时没啥事就整天琢磨房子,你说房子都是单位分的,有什么可琢磨的?” “那可不一定,现在穗城那边已经有了与港商合资的商品房,打的是给老干部建宿舍的旗号,可实际上5万块一套对外出售,有房子卖,就会诞生介绍房屋的中介职业。说不定嫂子以后还能靠倒腾房子赚大钱呢!” 陈百福原本就是随口一提,可是被楚榆这么一说,就觉得他老婆那人的过分热情不是坏事。 不是他吹牛,他老婆最大的优点就是自来熟,跟谁都能聊上几句。 帮人成功换房子后,人家为了感谢她,都会带点礼物上门当面致谢。 他家米面都是别人送的,逢年过节根本不愁糖肉烟酒,要是以后真像楚榆说的这样,保不齐他老婆还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陈百福下班后就跟他老婆聊起这事。 葛兰芝正在盛饭呢,闻言就是一愣。 “她真这么说?” “骗你干什么?说是港城那边的房子都是按平米销售的,一套房子要卖几十万,房产中介卖一套房能赚好几千!啧啧!你说这是什么概念!” 葛兰芝头一次听说倒腾房子还能赚钱的。 真要像这小姑娘所说,德阳早晚也有商品房出售,她手头得多留点人脉,保不齐以后还能用到。 “这小姑娘什么来历?” 陈百福低头吸溜了一口米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她听。 “她家里在卖什么肉夹馍,想请我帮忙在德阳找个门面,我看这小姑娘的面相不是凡人,保不准有大出息,能帮就帮一把吧!你看看德阳哪里有合适的门面,帮她找找。” 陈百福是个人精,葛兰芝相信他看人的眼光,对楚榆十分好奇。 “卖小吃的空门面……我记得中学对面有一排房子。” 陈百福大约知道她说的是哪里。 “人流量怎么样?” “离百货大楼、医院都很近,人流量很大,从早到晚都是人挤人,每年大集也要经过那条路,别的不说,就说大集那几天吧!我听人说去年摆摊卖冰棍和糖水包子那几家,一天就赚了两三百!” “那么多?” 陈百福原先还担心房租太贵,楚榆那个小吃摊会做亏本,听葛兰芝一说,才明白小吃摊远比想象中赚钱。一天赚两三百,剩下的三百六十四天,就算什么都不干,也能把房租给赚回来! 陈百福点头同意,葛兰芝也就去打听门面房的情况。 舒爱国帮楚榆一起把纽扣拖回去,到家后和邓芳萍舒蕙汇合,她俩今天的六十斤肉夹馍全部卖完了,卖到后来,口碑出去了,供不应求,甚至排起了长队,邓芳萍直说六十斤肉太少了。 可也没办法,他们在德阳没有房子,每天来回奔波,可不得早点收摊回家吗? 总不能为了赚钱,不分白天黑夜地忙活吧? 楚榆刚把纽扣抬回家,舒蕙就一脸担心地出来了,“我听楚湘说,那个许依依和赵汉桥找你麻烦了?还说了不中听的话,你跟妈说,他们都说什么了?” 楚榆知道当妈的都爱操心,就笑着安抚: “妈,他们说他们的,我根本不会往心里去!再说,我可一点没吃亏!六颗纽扣总共是一块五毛钱,我收了他们十块!还把他们狠狠骂了一顿,要是赚钱也算找麻烦的话,我巴不得他们天天找我麻烦!” 舒蕙欲言又止,当妈的哪能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 楚榆以前最喜欢那个赵汉桥,周建安在外面养女人就算了,那女人的女儿还抢了楚榆的男朋友,舒蕙担心楚榆想不开,心疼女儿被这种人颐指气使地奚落。 一想到楚榆受的委屈,想到那些人说楚榆自甘堕落,不上进,舒蕙心就一阵阵抽痛。 邓芳萍见她神色如常,不像强颜欢笑的,才彻底放心下来。 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外甥女不寻常,三千多颗纽扣,大纽扣三毛钱,小纽扣三分钱,一天功夫竟然卖的干干净净!她和舒蕙的生意也是在楚榆的指点下做起来的,对了,还有舒爱国养殖鹌鹑,都是她的主意! 一个连荣泰县城都没出过的丫头,竟然有这样的见识,还是真老天爷追着赏饭吃! 楚榆不去琢磨这些事,周建安怎么想的她并不关心,赵汉桥是什么德行也与她无关,家长里短并不能让人暴富,当务之急是在德阳找好门市和住房,把买卖做起来才对。 楚榆打了盆井水擦把脸,晒红的脸颊在井水的镇静下渐渐恢复白皙。 她拿着小布包回屋,楚湘跟了进来,眼巴巴望着,她就想看看她姐一天能赚多少钱! 楚榆也没避开她,把所有钱都倒在床单上。 这一堆钱里只有两张大团结,其余的都是毛票子,一分两分的,楚榆找了扎头的黄色橡皮筋捆在票子上,边数钱边叫楚湘帮她记账。 一千多颗有机玻璃纽扣,几百颗混合纽扣,其余的都是小纽扣,小纽扣最不值钱,全部卖完才赚了几十块钱,倒是机玻璃纽扣着实帮她赚了不少。 “姐,一共是397元8毛3分!” 楚湘理着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姐一直收钱不假,可纽扣便宜啊,买一把小纽扣也不过三毛五毛的,一布袋的钱撑死了有个百来块,这已经是楚湘认知里最大的数目了。 住在周家时,蒋美凤偏心,把周楚飞当金钵钵捧着,对她们三姐妹却从来没有好脸色。每次给周楚飞和大姑家的孩子零花钱,都叫她们三姐妹眼睁睁看着。 楚湘身上从没超过一毛钱。 早上她姐给她一块钱坐公交车,她高兴了老半天,这是她能支配的最大的零花钱了,是属于她楚湘的零花钱。她不必看人脸色,不必担惊受怕,不必为了找蒋美凤要五毛钱买卫生带而觉得羞耻。 这一块钱给了楚湘难以言喻的快乐。 “姐……好多钱!”楚湘痴痴地说道。 楚榆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才四百而已,不算什么,这才刚起步呢,你等着好了,姐姐将来一定会赚大钱,让你们和妈都过上好日子!别人想不到的那种好日子!” 楚湘从没做过这种美梦,无法想象楚榆口中的好是什么样的。 还能有比一天一块钱零花钱更好的日子吗? “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楚榆想了想,沉吟道:“等姐有钱了就带你们去大城市,我们在大城市安家,搞事业,姐还会给你和楚楚都买一套房子,让你们不必看男人脸色过日子,让你们有个拿得出手的娘家!” 第54章 二姑送人头 茅光誉略一琢磨,说道: “舒蕙跟周建安离婚后被赶出家门,这三个丫头选择跟母亲一起去舅舅家,心里肯定是恨她爸的,在她眼里,我们都是周家人,对我们有防备也是正常的。” 周芳春点头,“那我明天去百货大楼找她一趟,探探她的态度?” 茅光誉合上报纸,邱家栋名声极差,但凡像样点的家庭都不会把女儿嫁过去,可邱家栋今年已经24了,不结婚就整天在外头骚扰人家姑娘,惹是生非,邱家人的意思是想给他找个老婆,管管他! 茅光誉指望邱家升职,自然要帮忙解决这件事。 要是有戴家帮忙,自然更好,可戴家远在京市,天高皇帝远的,且周建安和戴琴雪还没领证。 这时候开口显得目的性太强。 倒是可以用戴家去牵制邱家,但也不到时候。 “你抽空带许依依和戴琴雪去百货大楼买点衣服,不必在乎钱,挑最贵的买,全部记在我的账上。叫茅夏好好招待许依依,可别把人给得罪了!”茅光誉说话的语气像极了领导。 茅夏是他们的独生女,周芳春舍不得女儿矮人一头去陪许依依,可茅光誉的话又不能不听,再说茅家人重男轻女,一直嫌弃茅夏不是男孩,要是茅夏能把这件事办好,茅光誉自然要对女儿有两天好脸色的。 周芳春还有点私心。 昨天百货大楼举办了秋装展览会,上了几十件秋款大衣,都是从穗城那边进的货,大衣无论款式还是料子都是国内最好的。 周芳春跟同事去百货大楼试穿过,看中了一件雪花呢大衣,青果领,长度到膝盖下面,腰上还有一根腰带,穿着显瘦又精神! 自然,价格也是极好看的,足足要120元! 周芳春工资一个月只有四十块钱不到,单位的同事表面和睦,背地里却比谁穿得好,谁的丝巾贵,谁家男人体贴! 茅光誉不体贴,周芳春经常从百货大楼买点擦脸油、口红和鞋帽,都说是茅光誉买的。 往脸上贴金是需要本钱的,茅夏也是个能花钱的,不敢找茅光誉要钱花,就跟她伸手,周芳春每个月发了工资都用不到月底就花完了,根本买不起120元一件的雪花呢子大衣! 茅光誉叫她陪戴琴雪母女逛百货大楼,还说挑贵的买,周芳春又不傻,寻思着正好把钱算在戴琴雪头上,找茅光誉报销! 她于是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我一定把她们母女俩伺候好。” 隔天楚榆想让楚湘帮忙摆摊,她去灌县那边把鹌鹑蛋给拖来。 楚湘一个人有点局促,她没有她姐能干,人少时还能应付,人一多就乱掉了,根本忘了哪个客户收了钱,哪个没收,也不会像她姐那样说好听话,跟客户打好关系。 “姐,要么我去拖鹌鹑蛋,你留下来摆摊吧!” 楚榆担心她的安全,从这里去灌县单程就要四个小时,她倒是能应付,可楚湘还小,路上要是遇到点事不一定有能力解决。 “这样吧,你坐公交车过去,我听说这路公交车速度挺快的,两个多小时就能到。” 楚湘也怕自己找错路,坐公交车就不一样了,每站都有售票员提醒到站,她只要到长留村那一站下来就行,没什么难度。 “那我就坐公交车去。” 楚榆给了她两块钱,“用不完就放在身上,省得遇到点什么事,身上钱不够。” 楚湘点点头,可乐意给她姐跑腿了! 楚榆从三千多颗纽扣中,挑出王晓要的款式,把剩下的摊开让别人选。 刚过了单休日,德阳百货大楼的人流量不如昨天大,但因为百货大楼有个秋装展销会,依旧吸引了下属县城乡镇的人过来,人流量还是挺可观的。 楚榆刚摆好摊子,就有个客人上门了。 “小同志,纽扣怎么卖?” “小纽扣3分,有机玻璃和贝壳这几种大的都是3毛一颗,但买10送2,您要是用不完10颗,可以和别人拼单,一家出一半钱。”楚榆回道。 那人操着荣泰县的口音,买东西也豪气,一口气挑了足足20个有机玻璃纽扣。 “您要这么多?” 客人笑笑,“我正在学裁缝,偶尔接点活帮人做衣服,纽扣太难买了,没想到你的纽扣这么全!早知道把我几个师姐也带来挑一些回去了。” “没事,您需要的话随时过来,不出意外,这几天我都在这里摆摊。” 客人付了钱,挑了赠送的纽扣就走了,随后又来了几波客人,楚榆一直忙到中午,都没能喘口气。 中午,周芳春也下班了,她特地回家一趟,打开门就发现她婆婆在家。 周芳春讨好地笑笑:“妈,您来了?” 周建安攀上戴家高枝后,周芳春婆婆对她态度好了一点,不敢明目张胆给她脸色看了。 “你怎么回来了?” “建安叫我去看我侄女,我寻思着空手去没诚意,就想找几件茅夏不穿的旧衣服带过去。我那嫂子刚跟我弟离婚,日子过得艰难,茅夏的衣服,我那三个外甥女都能穿,肯定会高兴的!” 听说是拿家里的旧衣服去,又是儿子交代的,茅老太太倒没说什么。 周芳春从衣柜里翻出几件压箱底的旧衣服,蹙了蹙眉,“怎么被啃了个洞?像是老鼠啃的,也没啥,啃个洞而已,补补就能穿!” 茅老太太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也是个讲究人,衣服破成这样,半边衣袖都叫啃没了,要是她可没脸把这衣服送给别人。 周芳春又翻了一件出来,“这件不错,可就是被火钳烫坏了,是光誉去年兜煤球不小心弄坏的。” “这件……怎么一股子味道?” 周芳春拿起这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左闻右闻都觉得有股怪味。 “你怎么忘了!”茅老太提醒道,“去年茅夏不知道从哪抱了一只小狗回来,就拿这衣服做了个狗窝,那狗也是不省心的,当时就尿的到处都是,都是用这件衣服擦的。你也没洗过,能没味吗?” 周芳春这才想起这茬,味道确实是大了点,可又不是不能穿。 舒蕙都被赶出家门,楚榆也穷到出来摆地摊,还有啥可挑剔的? 第55章 打脸垃圾 茅老太太觉得送这么破的衣服,属实不太好,你要么不送,要送就送点能穿的,这几件衣服拿出去,她这个当婆婆的脸上都没光。 周芳春却不觉得,又不是有求于舒蕙,想送礼讨好她,实在没必要太当回事。 不送破衣服,难道送茅夏穿的新衣服? 舒蕙没见过世面,忽悠她说这些衣服都是百货大楼买的,她能懂什么? 茅夏抱着书从屋里走出来。 她穿着的确良的裙子,扎着两个麻花辫,嘴上用手指点了一些口红,看起来脸色粉嫩,气色很好。 茅夏今年秋天读高三了,她是德中校花,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人关注议论。 可她奶奶不喜欢她,总说她小小年纪不学好,歪心思多,每次见她涂口红就恶狠狠瞪着她。 茅夏不想在家对着她奶那张老脸,就要跟周芳春一同出去,母女俩结伴去了百货大楼。 下了公交车,周芳春远远瞧着百货大楼前有个摆摊的,定睛一看,还真是楚榆。 周芳春四下张望,见附近没有认识的人,走上前,不悦道: “楚榆,还真的是你!你奶奶说你在这摆摊,我本来还不信的。你说你年纪不大,怎么满脑子都是歪门邪道,做什么不好,竟然学人家做个体户!” 平心而论,楚榆的摊位上有不少色彩明亮的纽扣,款式比她在供销社看到的都全。 可是卖纽扣能有什么大出息? 哪有找个男人结婚来的舒坦? 女人找个好夫家,早点嫁人生子才是正道,整天净想这些歪门邪道的,日子久了难免不好管教,保不准邱家要挑剔的! 楚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周芳春,原主对这个二姑没有太多感情,更遑论她了。她就不乐意听周家人说话,不管是周建安、周慧兰还是面前的周芳春。 楚榆笑了笑,“二姑,做什么是我的自由,我已经不是周家人了,周家没有立场来干涉我的选择。再说了,我不做个体户,哪来的钱养家?难不成二姑想养我,以后我没钱了,就去找二姑要?” 周芳春笑容一滞,没钱找她要? 该不会是想赖上她吧? 舒蕙带着三个女儿,生活压力可想而知,楚榆要是什么事都找她,那她可摊上大麻烦了。 周芳春讪笑道:“楚榆,你说笑了,二姑哪来的能耐养你啊!你别看二姑住在市里,你二姑夫的工作说出去也风光,可其实日子过的并不容易,二姑兜里根本没两个钱。” “放心吧!二姑,跟你开玩笑呢,看把你给吓的!” 楚榆笑出声来,似乎觉得她的反应格外有趣。 周芳春尴尬地笑笑。 她自认嫁得好,在家族里能昂着头走路,谁见了她都得吹捧讨好几句,谁曾想楚榆竟一点面子不给,还似真非真地讽刺几句,偏偏是带着笑意的,让人挑不出一点差错来。 “你这孩子,几年没见,竟然学会开玩笑了。不是二姑说你,就算去服装厂找个学徒的工作,一个月也有个十几块钱,你做个体户能赚什么钱?要是被人知道我娘家人在德阳摆地摊,我和你姑父的老脸往哪放?” 周芳春自认是有身份的,要是被她单位同事知道侄女在百货大楼门口摆摊,免不了一顿嘲笑,她在单位肯定抬不起头来,想到这,她越发怨恨楚榆,觉得这个侄女真是自私,就为了赚那点小钱,不顾他人的死活。 楚榆心说周芳春不愧是蒋美凤生的,母女俩一样刻薄!一样自私! 周芳春瞧不起她做个体户,她还瞧不上周芳春拿的那点死工资呢。 人活在世上,吃饭睡觉都是自己的,又不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她一天赚小四百块,赶得上周芳春一年的工资了,周芳春哪来的立场瞧不起她? 楚榆抿唇唇角,露出浅浅笑意,嗓音清润:“那二姑你可得当心了!” 周芳春一愣。 “赶紧找个麻袋套在头上,可别让人家知道你跟我沾亲带故,最好再躲远点,有多远躲多远的那种,别往我摊位前凑!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二姑您觉得呢?” 周芳春牙关咬的发疼,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上次在医院匆匆一见,只当这丫头年长了几岁,模样长开了,待人接物也有所长进,谁知,哪哪都长本事了! 敢跟她这样说话! 周芳春习惯被人吹捧,哪里碰过这样的软钉子?更何况楚榆话里话外都比她更嫌弃,就差没抿着叫她滚远点了! 周芳春差点压不住火气,想到茅光誉的交代,又憋了个笑脸出来。 周芳春笑笑:“二姑就是给你个建议,出发点是好的!你看你,把二姑想坏了吧?二姑听说你在这摆摊,知道你日子过得不容易,还给你带了几件衣服来,都是二姑精挑细选的!” 楚榆下意识要拒绝,她没有穿别人旧衣服的习惯,可周芳春拼命把衣服往她手里塞。 “这是二姑的一片心意,你快打开看看!都是百货大楼买的,买的时候可贵了,二姑舍不得给别人,都留着给你们姐妹三人了!你和楚湘楚楚都能穿,快看看喜不喜欢!” 周芳春不等她说话,就把衣服打开了。 楚榆迎面闻到一股奇怪的尿骚味,定睛一看,白衬衫上有明显的尿斑,另外两件也都破了个大洞。 八十年代的布料都耐磨,一件衣服能穿很多年,不是不打补丁,只是大部分人都把补丁打在不显眼的位置,真要打在屁股、胸口,穿出去也是会自卑的。 周芳春倒好,选的这两件破烂衣服,坏的都是关键位置,谁家打补丁打一整条袖子啊?谁家把有尿斑的衣服送人? 这还冒着阵阵骚臭味…… 楚榆真服了周家人,她们母女四人就算穷到吃不起饭,也没上她们家乞讨,周二姑何故上门做这种事讨人嫌? 楚榆直接把衣服扔给周二姑。 “又是百货大楼买的,又是贵价衣服,既然这么好,二姑还是拿回去给茅夏表妹穿吧!” 茅夏一直站在远处的大榕树下,她怕被人知道自己表姐是摆地摊的,嫌丢人不肯过来,四处张望着,怕被人瞧见,脸色很不好看。 隐约听见楚榆让她妈把衣服拿回去,她皱了皱眉,心说这个乡下表姐事真多,给她衣服还嫌弃,难不成要他们家送新衣服不成? 想得美! 周二姑心说茅夏穿衣服最为讲究,必须是百货大楼的新款,还得是最新潮的涤纶料子,怎么会穿这么破的衣服? “茅夏衣服多,不缺这一件两件的。她跟你不一样,她是德中学生,成绩又一向在年级排名前三,老师口中的准大学生,肯定要穿的讲究点,这些衣服配不上她的身份。” 配不上茅夏身份的衣服,拿来送给她? 并不熟楚榆苛刻,若这些衣服只是破旧了点,可只要洗得干干净净,看得出送礼衣服的人是一片好心,哪怕她不穿都会把衣服收下,客客气气感谢人家。 只是周二姑的做派未免太侮辱人,这还是原主的亲姑姑,送这些衣服也不嫌磕碜? 说的话更是直往人脑壳里钻。 楚榆拎起这包衣服,径直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池前,把衣服丢了进去。 “楚榆,你干什么!” 楚榆笑了笑,“既然二姑和表妹都嫌衣服破,不肯穿,我就帮二姑处理掉。垃圾不去垃圾该去的地方能去哪?二姑你说呢?” 第56章 学霸 垃圾池就在大榕树下,离茅夏不过三步远,她自然听见了楚榆这番话。 茅夏对这个表姐印象不深,只记得每次回老家时,表姐都蹲在角落里,闷不吭声,动不动就被蒋美凤严厉训斥着。 茅夏本就不喜欢又脏又乱的乡下老家,对处于家庭最底层的大表姐,自然谈不上喜欢。 她妈妈说了,别看大表姐长得漂亮,再漂亮都是农村户口,跟她有天壤之别,就是踩着风火轮追都追不上她。 后来大表姐被迫辍学,她却考入年级前三名,周芳春每次提起这事,都得意地说: “我怎么说来着?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人的命一出生就定好了,她哪里能比得上你?” 茅夏抿抿唇,认同她妈说的话,她跟周楚瑜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她有城市户口,周楚瑜却是农村人;她父母都是双职工,周楚瑜的父母离婚,跟着一个没有生计的农民母亲;她是德阳中学的尖子生,周楚榆却辍学当了个体户。 人生际遇千差万别,她们同是表姐妹,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茅夏早已把这个表姐甩在了后头,根本无需在意这个表姐长得是否比自己漂亮,身材是否比自己好。 不过茅夏这次见到楚榆,总觉得楚榆有哪里不一样,脸和身材都和过去一样,气质却截然不同,现在的周楚瑜就像一个蒙尘的珍珠,随时擦去灰尘,露出莹莹光泽。 这种认知让茅夏满心不舒服。 不是说舅妈穷得吃不起饭,养不活三个女儿吗?都穷成这样了,周楚瑜凭什么硬气地扔掉她们送的衣服?这不是在打她们的脸吗? 茅夏很不舒服,“表姐,你怎么能这么做?我们好心给你带了衣服,你不懂感恩就算了,还把衣服扔进垃圾桶!” 周芳春走过来,拦住发脾气的茅夏,这点上,茅夏就远远不如楚榆会处事了。 楚榆把她送的衣服扔进垃圾桶,可人家一直是笑着说的,至少字面上挑不出任何错,态度也算恭敬,周芳春被驳了面子,虽然有些生气,却也高看她三分。 茅夏倒好,一上来就怒气冲冲地指责人家。 这种说话的态度,将来毕业后进了单位可怎么办? 周芳春给茅夏使了个眼色,假意训斥: “好了!这次妈也是好心办坏事了,你表姐眼光高没看上妈送的衣服,妈下次不送了就是。要么人家都说好人难做呢?” 楚榆没搭理她,回到摊位前将纽扣分类摆好。 第57章 谁的试卷 楚榆凑上去,没记错的话,这是1982年的一道数学高考函数真题。 楚榆会记得,是因为前世她所在的高中是国内有名的高考工厂,高二上学期学完高中三年所有内容,高二下学期开始总复习,两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 考到最后,考无可考,她就把恢复高考后的所有真题都拿来做了一遍。 高中毕业时楚榆考上了一所相当不错的大学,虽然不是top3,但在高考地狱省份中,能考到这样的成绩也算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大学时她兼职给一对高中生学渣双胞胎讲题,为了拿到更高的工资,拼命研习高考题的规律,对高中所有科目,尤其是数学的知识点了如指掌。 这题目在她看来不算难,不过据说当年做对这道题的人不足十分之一。 “这题很难吗?”楚榆笑笑。 姜奇略皱了皱眉,他最讨厌做题时有人打扰自己。 不会做这道题很奇怪吗?别说学生了,就是老师都经常有不会的题目,他们班老师讲题时,经常讲着讲着把自己难住了。 当然,这也怪不得老师,高考才恢复几年啊?市面上参考题就那几种,老师也是摸黑过河,完全摸不透考点在哪。 姜奇略成绩一向优异,稳居年级第一,即便如此,对于高考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去年德中总共考中了十七个本科生,比起乡镇中学的一个两个,县城中学的五个七个,十七似乎是个不错的数字了。 这个数字是怎么来的呢?预考和模拟考都不达标的学生,学校会劝他们主动放弃高考报名,分子不变的情况下,分母越少,得到的数字越大。 在这样的常规操作下,学校才勉强保住了升学率。 对德阳这样的高考弱市来说,高考之难不是一句两句能概括的,而楚榆这么个卖鹌鹑蛋和肉夹馍的姑娘,竟然如此大言不惭,这让被折磨了两个多小时的姜奇略烦躁不已。 题目难不难,做做就知道。 姜奇略干脆把笔递给她,“你会笔给你。” 楚榆也没推辞,她正好想看看八三年的学生在做什么题目,搞不好赚钱之余还能把书给读完。 她接过笔和本子,略一沉吟: “这题有三种解法,第一种是将所有角度转化为锐角,然后利用正余弦公式……” 楚榆解题思路清晰,姜奇略也不是蠢人,一点就通,等她三个方法列出来后,姜奇略已经弄懂了这一题。他深受打击,他天天抱着书本啃,仍然有这么多不会的题目,这姑娘恐怕一年都不碰一次书本,却能做出这么难的题目。 一道题的难易自然不足以定乾坤,可思维上的差异性却是毁灭性的。 被人碾压的感觉并不舒服,姜奇略蹙眉掏出一张试卷,“把这张也做了。” 姜奇略拿的是一张手写复印数学试卷,纸张发灰,又薄又透,楚榆却无心顾及这些。 八三年物资缺乏体现在方方面面,据说恢复高考当年,国内甚至找不出纸张来印刷高考卷,有试卷做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挑剔? 楚榆做数学题向来不拘小节,边做边演算,草稿纸都懒得用,直接在试卷上写写画画把答案给填了上去,她想早点把试卷做完,这样才能在天黑前把鹌鹑蛋和纽扣全部卖掉。 一个中年男人过来买鹌鹑蛋。 “我病房大爷的儿子说是在这里买的,大姐,鹌鹑蛋还有吗?给我三十个。” 今天舒蕙本来要带楚楚去医院复查的,奈何她见到生人就紧张,怕去医院耽误事,就让邓芳萍和舒爱国带出出去了医院,自己留下了卖肉夹馍。 楚榆还在做题,舒蕙知道价格,就上去帮中年男人挑了三十个个头大的鹌鹑蛋,六分钱一个,一共是一块八毛钱,卖鹌鹑蛋到底是卖肉夹馍舒服,要多少拿多少,还不需要加工制作,每次收钱就没有低于一块的,一会功夫就卖了两百来个。 楚榆一做题就听不到任何说话声,最后这道压轴题有点难度,饶是楚榆也换了好几种解法,才把思路给理清。 遇到难题只要脑子不乱,按照题目给的信息一一尝试,总能把题目做出来。 楚榆做完时手臂都酸了,她把试卷扔给姜奇略。 八三年的试卷没有想象中难,却也不容易,还是那句话,高考在哪个年代都宛如战场厮杀,不仅需要能力,还要有一定的考运,有能力、考运又好的人才能最终笑傲高考。 “全部做完了,你看看有没有错的。” 姜奇略眉头能夹死苍蝇,别看他不拘小节,头发乱的像鸡窝,可他对考试卷一向爱惜,每一张考试卷发下来都夹在书本里放好,平整的像被熨烫过。 楚榆倒好,直接在试卷上演算,似乎没有把这张难得的试卷放在眼里。 姜奇略没有能力看出她做的是对是错,这张试卷是班主任张老师给班上前二十名同学发的特训卷,是张老师从外地同事手里拿来的。因试卷难度大,干脆没给排名靠后的同学发,怕他们一题都做不出来,打击学习的积极性。 姜奇略的母亲帮他手写了一张试卷,他才把多出来的这一张给了楚榆。 德阳中学的暑期补课已经开始了,学校里吵吵嚷嚷,各班都在组织大扫除。 姜奇略路过高三办公室,想了想把两张试卷一同交了上去。 他那张写了名字,楚榆这张则没有署名。 恰好数学老师张和志端着搪瓷杯出现在走廊另一头,他远远看到姜奇略从办公室出来。 对于这个年级第一的学生,张和志自然十分喜爱,出于爱才之心,他喝了口茶叶水,就端着椅子坐下,从左上角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笔尖朝下甩了甩,才改起试卷来。 张和志改的格外轻松,他用了一天一夜,终于把这张试卷所有大题攻克出来。 题目难归难,出题思路却很值得借鉴,平时多做难题,高考不管遇到什么样的试题都不会慌。 嗯,第一题全对,值得嘉奖。 第二题实在很难,他换了好几种解题思路才把题目理顺,姜奇略竟然又全对? 张和志越改越心潮澎湃,最后这道压轴题,姜奇略的解题思路与他截然相反,可俩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张和志的解题方法简单易懂,为的是照顾班级大部分学生。 姜奇略的方法却以简为主,一句废话都没有,解题过程流畅的像吃了20个猪肉饺子。 改完这张试卷再改别的试卷,都差了点意思。 第二张试卷还算好,只错了六题,下面的几张试卷错误率则高得离谱,尤其是茅夏这一张,张和志蹙了蹙眉,高二期末考,茅夏总成绩年级第三,她数学成绩一向拖后腿,可张和志没想到她能错这么多。 如此看来,姜奇略和茅夏仅仅两名之差,能力却相差很大,张和志愁坏了,又把第二张试卷抽出来。 这张试卷做的也不错,比姜奇略差了点,却比茅夏基本功扎实不少。 不对,这张试卷上竟然写了姜奇略的名字,那第一张试卷是谁的? 张和志匆匆把第一张试卷瞅出来,却见试卷姓名栏空着没写名字,奇怪了,班上还有谁数学能比姜奇略这个年级第一都好? 第59章 管你老子是谁 邱家栋嗤笑一声,吊儿郎当地和小跟班说:“她问我买鹌鹑蛋,还是纽扣!老子像会买那娘们唧唧的玩意的?” 小跟班哈哈大笑,“这女同志真不会说话,我们大哥看得上你这鹌鹑蛋和纽扣?” 其中一人踢了踢鹌鹑蛋的盒子。 “这么漂亮的小妞,出来卖鹌鹑蛋,可真够寒碜的!我给你指条明路,过来给我们邱哥点根烟,再说几句好听的话,我们邱哥就不找你麻烦了!” “不是好人”四人组确实是一群人渣,楚榆果然没有看错。 八三年年中,全国性的严打才刚拉开序幕,德阳还没有太大动作,至少街头巷尾,依旧能看到不务正业的闲散青年。 不过这都是有历史缘由的,十年高考搁浅,许多青年回城后没有工作,变成了无业游民。 这个年纪本就容易冲动,再不读书,没工作没管教的,聚在一起可不就无法无天吗? 楚榆正要说话,被昨天买纽扣的大姐拦下了。大姐路过这里,只是想顺路瞧瞧小姑娘生意如何,谁曾想会撞见这事。 “姑娘,别惹他们,这群人腰上别着铁棍呢!自称是什么铁棍帮,跟摆摊的个体户收摊位费,还会欺负年轻小姑娘。你就一个人,被他们盯上了,肯定要有麻烦的!倒不如软着点,给他点根烟就算过去了。” 大姐也是好心,年轻小姑娘出来摆摊,总有落单的时候吧? 铁棍帮在德阳名声都臭了,要是被他们盯上了,街头巷尾、回去的路上、黑洞洞的野草丛……哪里不能犯事? 楚榆的模样又太出挑了点,大姐怕她被人盯上,真要发生点不好的事,女孩子的名声就彻底坏掉了,这辈子算是毁了,为了这么一群小混混,实在不值得! 楚榆明白大姐的意思,她在明,铁棍帮在暗,并且铁棍帮还有一群人,真要找她麻烦,她防不胜防。再说普通人过日子不就图个顺吗?甭管赚多赚少,顺顺利利、和和气气,这日子过的就舒坦。 她并不想给自己树敌,可是真要给这位邱哥点烟? 点了烟,说了软话,然后呢? 这位邱哥就能大发慈悲放走她?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只要她还在德阳做生意,就必须把这件事给摆平了,可她既没人脉又没资源,想叫这位邱哥放了她,简直痴人说梦。 楚榆拿出前世谈判的架势,语气从容: “各位大哥,我不如各位大哥家境富裕,不过是摆摊做点小生意,赚点辛苦钱,还望几位大哥高抬贵手……几位大哥不嫌弃的话,我做东请各位抽个烟,就当是我孝敬各位大哥的。” 她这话说得格外客气,人也识相,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邱哥的小弟都觉得被这么漂亮的姑娘恭维是很有面子的事。 只是邱家栋不吃这一套。 邱家栋贪婪的视线停留在楚榆鼓鼓的胸脯上! 这姑娘真是个极品! 他长这么大什么女人没见过? 还真就没见过这种的。 皮肤跟块嫩豆腐似的,模样像是从仕女画中走出来的,没有涂脂抹粉,就美的很有颜色了,要是再细细化妆描眉,肯定既娇憨又明艳。 这副好模样再配上这好身段,男人见了哪里还能走得出来? 邱家栋上次犯事后就一直被家里人管着,好不容易等事情平息了,才带着兄弟们出来打猎,没想到头一遭就遇到这么个极品。 邱家栋笑的格外猥琐: “送包烟就想走,打发要饭的呢!老子是那么好打发的?实话告诉你吧!哥哥我这边痒着呢,要妹妹给挠挠!” 四人笑成一团。 “邱哥你真够下流的!可别把妹子给吓到!” “哥你哪里痒,跟妹妹说说!让妹妹见见世面!” “邱哥的话听见没?还不快过来给我们邱哥挠挠!我们邱哥是什么身份,来找你,是给你面子!” 楚榆当然是不会过去的,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吧! 这个叫邱哥的现在倒是猖狂,可他能嘚瑟几天? 再过不久,全国性的严打就要下来了,这次的声势规模绝无仅有,只要被抓典型就得吃枪子,这个邱哥肯定不是第一次犯浑,只要把事情闹大,他绝对禁不起查! 楚榆故意提高音量,让围观群众都知道这件事,好把这群人骚扰敲诈她的事情给坐实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在德阳百货大楼门口当街勒索,勒索不成就调戏骚扰女性同胞!你们就不怕我找公安同志告你们,把事情闹大吗?” 邱家栋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得烟都要掉地上了。 “哈哈哈,找公安!她说要找公安!”邱家栋疯疯癫癫地看向一旁的小弟,笑不可遏,“听见没?她说要找公安告我!” “就你一个卖纽扣的死丫头还敢告我们邱哥!实话告诉你吧!我们邱哥后头有人!你得罪不起的人!” 邱家栋笑得差不多了,才用手指把眼角的泪给刮去。 这死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没对她干什么,就想搞他了!前头那个女的开始时也要死要活的,不是说要告他,就是要跳河,后来还不是被他爸压了下去! 说到底他们邱家就是德阳地盘上的一霸! 谁来都不管用! “知道我爸是谁吗?” 邱家栋嗤笑一声,手指夹着烟一把抓住楚榆的胳膊。 楚榆吃痛地蹙了蹙眉,这人后台得有多硬,才敢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对她来硬的! 她想捞起针线包对着邱家栋的重点部位练练针法,还没动呢,腰就被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搂住了。 是戴东林!他头发剃得更短了,目光沉沉,有股子狠劲,朝着邱家栋胸口就是一脚。 他是个练家子,一脚把邱家栋踹出几米远,邱家栋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咳了老半天,才爬起来! “你他妈敢踹我!你知道我老子是谁吗?” 戴东林狠狠扔了烟头,一脚又踹在他心口窝! 邱家栋刚爬起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的后脑勺重重摔落到地上! 戴东林用足了力道,简直把邱家栋当蚂蚁蟑螂碾在脚底。 他戴东林出来打架的时候,邱家栋还不知道在哪抓屎玩呢!跟街上打架斗殴的小混混不同,戴东林是正经的路子训练出来的,寒冬腊月,每天冬泳加负重十公里,可不是开玩笑的!军体拳格斗术可都是实打实的,谁还跟你闹着玩! 这几年戴东林心思都放在生意上,修身养性,很多年没拿人练手了! 邱家栋算什么东西!他兄弟被人欺负了,他都不能让,更何况这是他想放在心尖上疼的女人! 他戴东林迂回曲折,在舒家人面前装好人,小心翼翼的,就是怕吓着他家仙女,邱家栋是哪个粪坑出来的货,也敢往他眼底下凑! 戴东林冷笑:“我管你老子是谁!我今天就替你老子好好管管你这龟孙子!” 周芳春正好拎着一袋衣服出来。百货大楼的展销会都是穗城来的新款,非常好买。戴琴雪买了5件,许依依买了3件,周芳春和茅夏各买了1件,当然,都是记在茅光誉的账上! 周芳春买了新衣服,心情不错地想去找楚榆炫耀炫耀,谁知刚走到摊子前,就撞见这一幕。 那个被踩在脚底下的男人有几分眼熟! 周芳春瞪大眼,惊慌失措地跑过去:“家栋!你怎么在这?” 第60章 心疼我? 茅光誉一直在讨好邱家栋,周芳春也跟邱家人吃过几次饭,周芳春虽然对楚榆不上心,可面对比她地位高的人,她都会用尽全力去讨好别人。邱家栋是邱家独苗,讨好邱家栋就等于讨好邱家人了。 在周芳春看来,邱家栋这样身份的人是不该被踩在脚底下的,更何况惹事的还是自己侄女! 周芳春气得冲上前,心疼地望着地上的邱家栋,手忙脚乱的想扶他起来。 “楚榆,你搞什么呢!家栋是自己人,他爸是你二姑夫的老同事,我们俩家关系一向不错,你怎么能让人这么打家栋!这要是把人打坏了可怎么好!” 楚榆没想到周芳春会认识这么个人渣。 “二姑,不是我找人打他,是他勒索不成,就想骚扰我!大街上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周围人纷纷点头,给楚榆撑腰。 周芳春气这个侄女拖后腿,她和茅光誉花了多少心思才跟邱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顿饭,精心维系,才有了这样的关系,楚榆动动嘴就把她们多年的努力给抹掉了! 周芳春怎么能不气!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不认识的人那才叫勒索、骚扰,认识的人性质又不一样了!这事是二姑的错,二姑没来得及跟你说,家栋是我和你二姑夫看着长大的,家世好,人品也信得过,我这做姑姑的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想介绍你们认识!家栋这人性子直爽,直接就找上门来了,这才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 邱家栋也没想到周芳春能有这本事,黑都能说成白。 但他没觉得哪里不对,他妈一向是这么对他的,从来都是别人的错,他一点错都没有! 今天怪就怪这小妮子不识时务,要不是这小妮子不知好歹,他邱家栋也不至于被打! 楚榆蹙了蹙眉,她今天也算开眼界了,世界上竟然还有周芳春这样的姑姑,送侄女有尿斑的破衣服、拿了纽扣不想出钱,现在还包庇邱家栋这样的人渣。 “二姑,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捏造事实是犯法的。” “捏造什么事实?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说不通呢?二姑不是说了吗?家栋这小伙子很好的,谁见了都要夸几句,怎么可能做你说的那些事?你说家栋不好,是不是该也找找你自己的原因?要不是你丢人现眼摆地摊,能引起这误会吗?” 周芳春不客气地批评侄女。 在周芳春看来,楚榆是绝对不如邱家栋重要的。 虽然楚榆是她侄女,可她侄子侄女一大堆,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 可讨好邱家栋就等于讨好邱家人,要是茅光誉顺利升职,他们一家都会得到不少好处,周芳春绝对不能让楚榆把这事给搅和了。 楚榆对周芳春没感情,谈不上生气,可她没想到从周芳春嘴里能说出这种侮辱女性的话!她被人骚扰还要她找找自己的原因? “二姑,你也是有女儿的人,将心比心,你女儿被人骚扰,你也会让她找自己的原因?” 周二姑一愣,茅夏是她心肝肉,自然不是楚榆能比的。 “我家茅夏是高材生,德中前三名呢!她一向很听话的,怎么可能出来摆地摊,惹出这种丢人的事情来?” 德中高材生?前三名?茅夏是金疙瘩,她就矮人一头不成?楚榆对周二姑最后那点血缘之情,在听到对方说出这番话时,真是一点都不剩了! “二姑说话你听见没有?家栋身子禁不住这一脚。你别以为你朋友能打就了不起,你知道邱家是干什么的吗?事情真要闹大了,你和你这个朋友都吃不了兜着走!” 楚榆的这个朋友气势不凡,有股狠劲儿! 可德阳地盘上,谁来都不好使,想动邱家栋,就是蜉蝣撼大树,楚榆也该有点自知之明才是! 周芳春还存了点私心,虽说今天是闹得不愉快,可邱家栋会找上楚榆,证明他看上自己这个侄女了。这也难怪,楚榆的长相确实太招人了点,邱家栋又是个色胚。 这次不打不相识,周芳春回去后好好说和,促成这一对。 她两边都没想得罪,就对楚榆笑笑: “二姑说话是不中听,却也是为了你好,打个架而已,你不至于真要把邱家栋送进派出所吧?我可告诉你,这事真闹大了,你这朋友也要被牵连,你总不想给他惹麻烦吧?倒不如各退一步,息事宁人算了!” 楚榆自己不怕事,却怕给戴东林带来麻烦,她扯着戴东林腰上的衬衫,低声道: “戴东林,要不还是算了?” 戴东林心里正不爽呢!怎么他的白菜,又被别人惦记上了?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二姑,竟然想把这龟孙子介绍给楚榆?楚榆知不知道这事?一定是不知道的,这丫头看着没脾气,实则眼光比谁都高,又心高气傲的,哪能看上这龟孙子? 可就是一肚子火没地方撒,戴东林挑眉睨她,“心疼我,还是心疼他呢?” 楚榆一噎,她怎么闻到一股醋味呢? 她莫名想笑,往他身边凑了凑,声音轻软: “你这次来德阳是为了做买卖吧?没猜错的话,你买卖做的挺大,可这年头做生意就免不了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万一被他盯上了,就算撼动不了你的根基,也能叫你头疼。我听说外地已经开始严打了,就算我们不出面,这种人也撑不了多久!” 米飞刚收到消息,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正好听到楚榆说这话。 他没想到楚榆一眼能看透他们的底,做事说话又都很有分寸。 是他嫂子无疑了! 米飞瞥了眼还剩半口气的邱家栋。 “哥,这事最多算未遂,就算你把人送进去,也关不了几天!你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嫂子,万一他要找机会报复,咱们防不胜防,倒不如就这样算了,我找人敲打敲打他,叫他小子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戴东林真想灭了邱家栋这小兔崽子! 就因为他不能时刻看着楚榆,才想把这龟孙子给弄死! 不过米飞说得对,有些事没必要当着被人的面做!比起明着来,他戴东林更喜欢玩阴的!把老鼠逼到绝境,再慢慢玩弄,一时半会死不了,还天天胆战心惊、担惊受怕的! 这才是他想要的。 他还不想承认,楚榆靠得太近,呵气入耳,他半边身子都酥了,便顺势收回脚,给自己点根烟缓缓! 米飞这才松了口气,邱家栋在他们眼里还真是个小喽啰。 出了这事,邱家栋不跪着给他们端茶倒水,也得剥两层皮! 他们毕竟是干家电走私的,虽然不怕惹事,可为了这么个烂人,影响赚钱,多不值当啊! 邱家栋被几个小弟扶起来时,嘴角还冒着血。 他狠狠盯着戴东林,戴东林吊儿郎当地笑笑,邱家栋直觉这人不好惹,也没敢说重话。 走出几十米地,周芳春才赔罪道: “家栋,你今天受委屈了,是我好心办坏事,你说我要是早点介绍你跟楚榆认识,哪还有今天这事?” 邱家栋一愣,“这话怎么说?” 周芳春笑笑,“你妈托我给你找个对象,正好我侄女年纪跟你差不多大,我就寻思着把她介绍给你!还没来得及跟你妈说呢,谁曾想你俩就遇上了。” 第62章 德中借读 张志和作为老师,就喜欢和别人谈论分数成绩,能不喜欢吗? 全年级前三名都是他的学生。 “那肯定是年级第一的水平!” “年级第一啊!”戴东林弹了一下试卷,比他自己考了满分还得意,“年级第一还没说话,怎么69分就蹦跶的那么欢!” 戴东林不知道楚榆要复读的事,可这不妨碍他护短,楚榆的二姑又怎样?一把年纪了还对小辈指指点点,这种亲戚不要也罢! 他说的过于直白,茅夏咬了咬嘴唇,觉得从没这样屈辱过。 周芳春脸色也不好看,茅夏是她的骄傲,是她羊绒大衣上的昂贵胸针,走亲访友时总要拿出来显摆显摆。 可是,茅夏考了69分的数学试卷,楚榆竟然考了满分? 这怎么可能呢!茅夏不是特别勤奋的学生,为了保住年级第三,日夜苦读,楚榆做个体户,书都顾不上看,竟然能考这么高的分数? “只有数学好也不管用啊。”周芳春勉强笑笑。 “管不管用也比考69分强啊!”戴东林就听不惯某些人放屁,还只有数学好不管用呢,一个考69分的人哪来的脸面打压别人! 周芳春脸都黑了,阴阳怪气道:“楚榆,你这哪来的朋友,一点教养都没有!” 戴东林护短,难道楚榆就不护短? 楚榆要笑不笑道:“教养这种东西是要看人的,对没教养的人,想要有教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二姑你还是多担待点吧!” 周芳春差点气晕厥,她可以看不上楚榆的农村户口,可楚榆凭什么不把她放在眼里?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没教养! 被心上人霸气维护,戴东林心情自然不错,他冲楚榆弯了弯唇角,得到楚榆牌假笑一枚。 张老师推了推眼镜,“茅夏妈妈,你跟周同学是什么关系?” 周芳春讪笑道:“这是我侄女。” 张老师没想到这么巧,茅夏成绩好就罢了,她表姐成绩更好,张老师寻思着她们家的家族基因未免太好了点。 毕竟好学生常有,有天赋的学生却不多,楚榆无疑是后者。 张老师以为周芳春关心侄女成绩,就笑着说: “数学能考满分,其他科目就算差了点,算平均分也是相当不错的。要我看,楚榆同学考重本的概率一点不比茅夏小,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劝她去我们学校借读。” “借读?”茅夏和周芳春同时惊呼出声。 周楚瑜都辍学了,还能去借读? 一个个体户去优等生聚集的德中借读,传出去像什么话? 这会带坏德中学生的吧? 张老师以为她们担心楚榆这个亲戚,就耐着性子解释: “借读就是在我们德中读一年,等高考时再返回原籍考试。今年我们学校的本科率虽然不是特别高,但考上了不少专科学校,受到家长们的信任,许多周边城市的家长送孩子过来借读。” 来借读的都是大厂子弟,石化公司、煤矿、油田二代,都是托了关系来的,奔的是张老师这位高考名师的名头。 张老师名气大,要是他举荐楚榆来借读,学校领导肯定会同意的。 张老师就是不想放过楚榆这个好苗子,在他看来,一个有天赋的学生就该抓住自己的天赋,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卖鹌鹑蛋和肉夹馍呢? 张老师不是瞧不起个体户,可是个体户再好能有大学生好?能有铁饭碗好? 张老师想拉楚榆一把。 周芳春听蒋美凤说过楚榆初中时成绩还不错,后来恋上了村里一个男孩,就一落千丈了。 蒋美凤犹豫要不要让楚榆辍学时,周芳春搭了句嘴,蒋美凤就把人给领回家了。 周建安把母女四人赶出家门,已经是撕破脸了,闹成这样,周芳春也不希望三个侄女有大出息,真混好了免不了要报复周家的,倒不如早早嫁人,断了这念头。 可她万万没想到,楚榆竟然能有机会重返校园,她还能翻身! “茅夏妈妈,你不用担心借读手续不好办。我今天出来前跟校长提起过,校长以前也是教数学的,他看了楚榆的数学试卷,也觉得她是个好苗子。说下周的开学摸底考,只要楚榆能考入年级前一百名,就让她去我们学校借读。” 周芳春笑得要多勉强有多勉强,“这还……挺好的,就是我这侄女天天摆摊,我怕她其他科目跟不上。” “不碍事,我把高三要用的书和复习资料都带来了,就是为了让周同学好好复习。我们学校的传统就是数学试卷比较难,只要周同学肯下功夫,考入年级前一百,问题不大。” 张老师说完这番话,就满怀期待地看向楚榆。 “周同学,你是怎么想?虽然只是借读,可德中的借读生名额,也不是想拿就拿得到的,这个机会实在很难得!” 张老师英年早秃,头顶只剩两根呆毛,风一吹四处乱飘。 楚榆抿抿唇,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钱要赚,书也要读,周芳春不是整天炫耀嘚瑟茅夏是年级第三名,看不起她这个乡下来的个体户吗? 她偏要让周芳春,让周家人知道,只要她愿意,别说年级第三,年级第一她都不在话下! 楚榆勾了勾唇,“谢谢张老师,我愿意去德中借读,下周的摸底考,我一定到!” 张老师高兴坏了,摸着自己的大肚子,觉得这事办的格外漂亮! “那你这几天好好复习,摸底考那天,老师给你拿准考证,带你去考场!” 米飞全程目睹了周芳春找茬被打脸,他从小就崇拜学习成绩好的人,觉得那些人的脑子跟他这种人不太一样。 高三数学满分是什么概念? 别说高三了,米飞小学一年级都没考过满分!这就是差距! 他竖起大拇指,“高三数学你都能考满分!佩服!” 戴东林笑笑:“可不是么?考那么高干什么?学学人家年级第三,一考就是69分!” 山上的笋都被他们挖完了! 茅夏脸色很不好看。 他们嘴太毒,周芳春留下来只会自找没趣,她拉着茅夏折回百货大楼,打算找戴琴雪。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戴琴雪站在花坛后,脸色发白,像是随时都能晕过去。 周芳春在楚榆那没讨到便宜,心里自然烦躁,可戴琴雪是茅光誉交代下来的任务。 人家好歹是京市戴家的人,这样的身份是通过学习超越不了的,哪怕楚榆成绩再好,周家人的选择不会错。 周芳春关切地笑笑:“琴雪,是不是中暑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戴琴雪吓了一跳,略略回神,柔婉地笑笑: “我没事,就是太阳太晒了,一时有点眼花。对了,楚榆的那个个头挺高的朋友,是什么来历?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 周芳春觉得她哪里怪怪的,也没多想。 “她哪会跟我说这种事?那小子打架挺狠的,看起来是个硬茬,听着不是本地口音,也不知道她从哪勾搭来的!不是我说,楚榆这丫头实在太野了点,学人家摆地摊就算了,还敢跟人打架!她打架不要紧,差点毁了我们跟邱家的关系!” 周芳春又把楚榆去德中借读的事说了出来。 戴琴雪原本没把周建安这个女儿放在眼里,寻思着就算当了个体户,也没什么大出息。 可当她看到跟楚榆站在一起的男人时,她的想法变了,虽然不确定是不是那个人,可她依旧要提前做好防备。 戴琴雪勉强稳住心神,“去德中读书就相当于放在二姐眼皮子底下,说起来也不算坏事。听说她以前成绩就不好,怎么会忽然考满分?十有八九是从哪抄来的。” 周芳春心里舒坦不少,确实,让楚榆在外头摆地摊肯定不如去德中好,这样她就能通过茅夏掌握楚榆的行踪了。 今天早上码头有一批货到,附近几个市的分销商早晚就过来等着了。 走私家电供不应求,每个分销商都求爷爷告奶奶,要戴东林多给点货。米飞控制不住场子,这家分多了怕那家闹,那家分多了怕得罪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有戴东林懂。 他催了戴东林好几次,戴东林抬起手表看了下时间,确实不能耽搁了。 一船走私家电可不是小数目,再拖下去,被人抓住把柄,不止他一个人有损失,各大分销商也都吃不了兜着走。 干这行的就得确保人家的安全,至少在码头分货时,得是万无一失的。 第63章 找房子 “我得走了。”戴东林的眼神里多少有点恋恋不舍。 楚榆心里忍笑,面上只当没看见,十分诚恳地对米飞说: “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米飞挠挠头,“我也没做什么,这几天你最好小心点,那个叫邱哥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不过你放心,东林哥不会放过他的!” 戴东林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米飞就知道他嫌自己话多。 这是准备偷偷把事情做了,不让人家知道? 他东林哥还学人家玩深情呢? 戴东林没想让楚榆操心这种事,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男人肩上得能扛事!他中意楚榆,帮她料理一个小杂碎根本不算个事,不说是怕她胡思乱想。 “好好复习考试,不要分心,下次我给你带个录音机过来,不许拒绝。” 楚榆无奈,话都让他说完了,她还能说什么? 纽扣生意一如既往的好,昨天买过纽扣的顾客还带了亲朋好友过来。 鹌鹑蛋更不必说了,热度还没过去呢,关于鹌鹑蛋有营养的传言就没断过,这东西又不常见,整个德阳就灌县的长留村养殖鹌鹑。 长留村的养殖规模不算大,一天只能出两千多个鹌鹑蛋,德阳市这么大,再加上下属的县城乡镇,两千多个鹌鹑蛋哪里够这一两百万人分的? 想买鹌鹑蛋的地方就那几个,早上一到货就被人买完了,不少德阳市民买了好多天都没买到鹌鹑蛋。 要么说它紧俏,是当之无愧的国民单品呢。 鹌鹑蛋火爆,纽扣生意能差? 德阳百货大楼附近的裁缝铺可不少,顾客买不到纽扣,就有人给她指路,说百货大楼门口有人摆摊。 一来二去,纽扣生意丝毫不比单休日差,楚榆收钱收到手软,小布包鼓鼓囊囊的,五点没到就收摊去跟舒蕙汇合了。 楚楚刚复查回来,见到楚榆就跑过来一把抱住她。 楚榆摸摸她的头发,“今天复查怎么样?医生说什么了?多久可以摘纱布?” “医生说恢复得很好,纱布要到下下周才能摘。” 妹妹好乖,每次都会飞扑上来抱住自己。 楚榆她笑着掏了一块钱给她买冰棍吃,楚楚高兴得要飞了。 “谢谢姐!” 舒爱国和邓芳萍去了趟医院也累得够呛,德阳医院是附近几个市医疗水平最高的医院,每天都是人挤人,来看病的人还不爱排队,一窝蜂往前冲,邓芳萍脚都要被踩断了,好不容易排上号。 舒爱国听舒蕙说起张志和的事,舒蕙性子胆怯,遇到生人连话都说不完整,舒爱国担心她误事,就问外甥女: “楚榆,刚才有个姓张的老师来找你,说你数学考试考了满分,这是怎么回事?” 楚榆就把事情经过讲给他们听。 舒爱国和邓芳萍都听的一愣一愣的。 他们知道楚榆长得漂亮,可一般男生就算喜欢她,也最多是买肉夹馍时多看两眼,哪有男生喜欢女生,就从包里掏出一张考试卷的? 这画面任谁都想象不出来。 楚榆做完试卷后,那男生竟然把她的考试卷交了上去,而她偏偏就考了个满分! 舒爱国记得楚榆上初中时成绩还不错,舒蕙每次提到她都是满满的笑意,夸赞女儿是读书的好苗子。 可是楚榆进入高中后,成绩一落千丈,别说舒蕙这个当妈的,就是舒爱国这个舅舅都跟着着急。 人家说女孩进了高中后成绩就不如男生,尤其理科成绩会掉的厉害,舒爱国还以为楚榆也是这种情况,谁曾想,都是叫蒋美凤给耽误了!肯定是蒋美凤天天叫楚榆辍学,把楚榆给影响到了。 张志和是德中名师,他亲自帮楚榆办借读,这说明楚榆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说明她有希望考大学,人家张老师才肯在她身上花心思! 这满分试卷就是最好的证明! 家里出了个读书人,舒爱国别提多自豪了,催着楚榆回家复习。 “鹌鹑蛋和纽扣你就不用操心了,二舅和楚湘帮你卖!” 楚湘直点头,楚榆却直接否定了二舅的提议。 “我这几年从没放弃过学习,不然数学也考不了这么高的分数。当个体户不会影响我,当务之急是把房子找好,这样一来,我的货有地方放,你们也不用天天回山关村,节省下来的时间我就用来读书。” 要是以前舒爱国肯定要强行把她送去学校读书的,开什么玩笑,干个体户怎么比得上当大学生风光? 这年头的人找工作都讲究一个体面,考上大学、国家分配工作、拿到城市户口,子子孙孙都会受益,没有比这更体面的事了! 然而楚榆是个有主意的,卖夜明砂纽扣是她的主意,家里卖肉夹馍是她的主意,他养鹌鹑也是她的主意。 纵然舒爱国比她多活了二十多岁,也不敢说自己就比这外甥女有见识。 上大学固然好,可楚榆卖纽扣和鹌鹑蛋,一天能赚四五百,赶得上大学生一年的工资了。要是摆摊卖一两个月,岂不是把大学生一辈子的工资都赚到手? 说舒爱国短视也罢,农村人见识也罢。 总之,他算了这笔账,就不敢随便替她拿主意了。 “找房子就往德中附近找,宁愿我们少赚点也要让你少走几段路。” 家里有高三生,就得把一切时间利用起来,少赚点钱算什么?铺子真要找在百货大楼,楚榆过来还得走两条街呢,一天没什么,一年下来也有不少时间了。 舒爱国就决定全家人都紧着楚榆来,她可以摆地摊学习两把抓,但剩下的时间一分钟都不能浪费,务必让孩子那边从学校出来,这边就有热饭等着。 楚榆去宝德纽扣厂时,就问起房子的事。 陈百福办事是个靠谱的,葛兰芝今天一早就去了趟房管所,她跟房管所的人都熟,能不熟吗? 为了帮人换个房子,约了12批人,你换我、我换你,最后才换到她同事最满意的房子。 葛兰芝经常跑房管所,没少给房管所的人递烟,她一打听,房管所的人就重点推荐了一家铺子。 陈百福把他老婆的话背给楚榆听。 “这家铺子是很好的,就在德中正对门的十字路口上,是沿着十字路口建的圆弧形小楼,铺子门口的东西路直通百货大楼和市立医院,人流量不用担心,可就是贵了点。” 第64章 倒霉的总是她 楚榆听得入神,她能想象出陈百福所说的户型,德阳的十字路口有不少这样的小楼。 如今十字路口还没有红绿灯,十字路口的店铺汇聚了不同路段的人流,是名副其实的旺铺。 十几年后红绿灯才会完全普及,建红绿灯后,生意免不了打折扣。 虽说做事要长远考虑,可谁也不知道这间肉夹馍铺子能开多久,说到底,能赚个几年就不错了,难不成要指望这一家小铺子干到天荒地老? “有多贵?”楚榆问。 “楼下是两个大通间共50平方,价格是6毛一平方,贵就贵在楼上。楼上有三间居民房,那个位置不容易出租,也没办法出租,因为这套房子的产权在胶鞋厂,这种国民大厂不可能把一套房子分几个部分出租。他那边的意思是,楼上算10块钱一个月,要租就租一整套。” 一整套就是40块一个月了,着实不便宜,可这套铺面位置绝佳,离德中和百货大楼都很近。 如今百货大楼还不是后世的综合体,也没有专门设立的美食广场,附近只有零星几家饭店能用餐。 这个铺子虽说离百货大楼有两条街,却也是去百货大楼的必经之地,想吃饭的人肯定跳不过他们家。 饭点主要做德中学生的生意,其他时间靠路人撑着,有了铺面就能拉长营业时间,别说70斤猪肉了,就是翻一倍都能卖得出去。 楚榆从陈百福那得到门牌号,就带舒爱国和舒蕙几人去看了房子。 房子钥匙在房管所手里,自然是没法进去看的,但外头是玻璃木门,贴着玻璃就能看清里头的格局。 虽说只有50平米,却比楚榆前世在老家买的80平铺面都要大,谁叫这年头内地的房子还不流行公摊面积呢? 两间铺面是大通间,看起来宽敞气派,楼上看着比楼下要大,大的是铺面后头的走道和厨房间那一块。 舒二舅还得回家养鹌鹑,不是天天来德阳。 楚榆虽然有心把芸芸、小江、楚楚、楚湘都转来德阳读书,可借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她也不过在德阳待一年,没必要兴师动众,思来想去,就没跟舒二舅提这件事。 常住在这里的,就只有舒蕙邓芳萍和楚榆三人。 三间房足够了。 舒爱国挺看好这房子的,邓芳萍却觉得贵了点。 “还有没有更便宜的了?” “斜对面那间听说便宜点,可位置比这间差远了。” 邓芳萍瞥了眼楚榆说的铺面,一脸嫌弃,看过这种宽敞的大铺子,哪里还能看上那种灰扑扑的小房子?一个月四十的房租着实贵了点,可转念一想,她们摆摊一天能赚二三十,有铺子后,晚上能迟点关门,生意好的话,一天就能赚回来,真不算贵了。 “我没意见。”邓芳萍豪气道。 舒蕙一向没意见的,她闺女孝顺、会赚钱、学习还好,摊上这样的闺女她乖乖听话就行了。 “我听楚榆的。”舒蕙说。 楚湘偷笑,“你是妈妈,怎么还听女儿的话?” 舒蕙笑笑:“你要是能考上德中,妈也听你的话。” 楚湘撇撇嘴,觉得被她妈伤害的很深。 虽然房子还没租下来,但定好了签合同的时间,一家人就算了了心事。 路过农贸市场,楚榆特地拐进去买了两斤猪蹄肉,回家后她切了几根萝卜,想炖个萝卜烧肉,刚生了柴火,就被邓芳萍撵出厨房。 “去看书复习考试吧!听说德阳中学的学生都很厉害,既会学又会玩。我记得你那个表妹茅夏就在德中?要不要找她问问情况?看考试会考哪些知识点,让她给你补习补习?”邓芳萍拿着锅铲说。 楚榆没把周芳春的事告诉他们。 楚榆不想舒蕙再跟周家人有牵扯,一旦楚榆说了周芳春挑衅的事,舒蕙肯定觉得周家人欺人太甚,一想起这事心里就不痛快。 舒蕙跟楚榆不一样,周芳春挑衅楚榆,楚榆不会吃一点亏,不高兴不痛快就直接怼回去。 舒蕙却不同,她遇到事只会胡思乱想。 离婚对舒蕙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只是因为有三个女儿陪在身旁,又被楚榆推着往前走,带楚楚看病,跟邓芳萍一起卖肉夹馍,才没心思想离婚的事。 好不容易把她从情绪的沼泽里拉出来,何必又让她再陷进去? 周芳春只有茅夏一个女儿,张口闭口都在炫耀茅夏成绩好,是德中校花,可要是她们重视的一切被楚榆轻易抢了过来,周芳春自然痛不欲生。 楚榆能搞定的事就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不用了,舅妈,我不想跟周家人扯上任何关系。” 邓芳萍点点头,“上次你二姑去医院看楚楚,我看她人挺好的,还以为你们愿意跟她亲近。” 楚榆摇摇头,“她只是表面好罢了,也不知道背地里在打什么主意,我还是离她远点吧!” 楚榆这么说,邓芳萍也不敢不当回事。 “也是,周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总不能一片歹竹里就出了这一颗好笋吧?说不定就是你奶奶在背后撺掇她。” 楚榆回屋把张志和带的书拿出来看,不得不说,这位老师很负责任,带给她的书上都记了满满的课堂笔记。 楚榆哪里有不明白的,翻看笔记也能懂个七七八八。 八一年高考理科增加了生物,八三年英语又被定为必考科目。 也就是说,楚榆穿来的挺不是时候,明年高考一共要考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和政治这几门。 其他倒是没什么,可前世楚榆所学的理科并没有政治这一门。 刚恢复高考前两年,试卷确实挺容易,但到了八三年,高考难度明显提升,八四年高考难度只增不减。印象中明年的数学卷难度非常大,楚榆的大学老师正是这一届考生,据说当年首都的数学平均分只有17分,全国平均分只有26分。 楚榆不得不感慨,什么倒霉事都能让她给碰到。 前世她高考那年有人偷试卷,高考试卷被换成了备用卷,备用卷难度较大,考完数学考场里空了一大片,要不是楚榆数学成绩好,铁定是要复读的。 高考难度太大还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好学生和差生的数学拉不开差距来。 说到底,高考讲的不是分数,而是录取率。 但是想太多也没用,考试难也不是针对她一个人,她能做的不是焦虑还未到来的高考,而是担心近在眼前的摸底考。 算了,好好背政治吧! 第65章 肉夹馍配方被盯上了 房管所的合同不是说签就能签的,胶鞋厂是国营大厂,这种国营企业办事效率都是众所周知的,厂里说要走流程,签约时间最快也要到周五早上。 也就是说,房子拿到手之前,舒蕙和邓芳萍还得摆摊卖肉夹馍。 十点多,俩人把手推车推到市立医院门口,买肉夹馍的人一拥而上,一刻不停地忙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闲下来。 才刚喘口气,生意又上门了。 “多少钱一个!”一个吊儿郎当的男青年问。 舒蕙擦擦手,“三毛钱一个!” 男青年瞅瞅肉,又瞅瞅大蒜瓣,“给我来两个肉夹馍!” 舒蕙动作利索地给他切肉,男青年边看她做事边问问题,问她用的什么肉,饼是怎么做的这么酥脆,鸡蛋怎么卤出来的。 舒蕙是没啥文化的农村人,可她明白同样的蹄膀肉,同样的调料,不同人做出来就是不同的味道!她们的肉夹馍之所以排队,不是因为她跟邓芳萍有多能耐,服务多好,多爱干净,说到底是因为楚榆那张秘方! 怎么挑选猪肉,肉的火候怎么控制,鸡蛋放进去煮多久,就是这些不起眼的小事决定了她们家肉夹馍的口味! 都告诉你?告诉你让你跟风卖肉夹馍?让你也来分一杯羹?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舒蕙是老实,可又不是傻子! 舒蕙拿起菜刀“登登登”剁猪肉,男青年以为她没听见,又转头问邓芳萍: “大姐,你这肉夹馍可真香啊,我奶奶年纪大了,我想学了回家做给她吃,不知道你这肉是怎么卤出来的?” 邓芳萍可不像舒蕙那么好糊弄,她板着脸,语气不太友善: “你可真够孝顺的!你奶奶想吃肉夹馍,你就学做肉夹馍,哪天你奶奶要是想吃苹果,怎么着?你还得去栽果树?你奶奶想喝牛奶,你再去给她整两头奶牛回来?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孝顺的!” 男青年被她怼的有些尴尬,接过肉夹馍,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来到隔壁巷子口的一棵大树下,把其中一个肉夹馍递给戴草帽的男人。 “咱们说好的,剩下的这个肉夹馍给我吃。” 男人摘掉草帽,赫然就是五官硬朗的舒建党。 舒建党在廖秀梅的撺掇下,在德阳转了好几天,一直没找到舒爱国的摊子在哪,还是今早在路边上厕所时,听到厕所里的男人议论,说市立医院门口那家肉夹馍很不错。 舒建党就过来碰碰运气,谁知还真被他撞见了。 “配方说了吗?” 男青年直摇头,有些火大,“不仅不说,还把我骂了一顿!” 好在舒建党也没指望他能打听出来,他摆摆手把小混混打发了,直勾勾盯着手里的肉夹馍。 舒建党从没听过这种小吃,他打开开口的包装纸,发现所谓肉夹馍就是饼夹肉。 要说农村人可没少吃饼夹肉,面饼从中间切开,煮好的肉和菜一股脑塞进去,半边大饼吃完,还能再吃半边,那叫一个香! 每年做河工时,他们山关村的男人大半个月回不了家,家里给他们备的不是面饼就是煎饼。做河工很苦,吃喝讲究不了,也是把饼切开,家里带来的咸菜一股脑塞进去。香是香,可在农村人眼里,这玩意根本不稀奇,怎么就能这么火爆? 他数过了,舒蕙一小时能卖几十个肉夹馍,赶上中午饭点时,还得排队! 一个肉夹馍赚一毛钱,一天也能赚好几十了! 这生意也好赚了点! 肉夹馍不时飘来勾人的香味,舒建党馋得没办法,剥开外头的包装纸就往嘴里塞。 舒建党不想承认,可舒蕙做的肉夹馍真是香,肉肥而不腻,外头的馍咬一口都掉渣,再配上卤鸡蛋和大蒜,舒建党一顿能吃十个! 吃完后,舒建党才明白这肉夹馍为什么能赚钱,可是肉夹馍被他吃完,就没法子带回家给廖秀梅研究配方了。 他又叫住路边一位老大娘,叫老大娘帮他去买个肉夹馍。 大娘姓马,是附近的老住户,退休后没事干就在街道办干点杂活。 舒蕙和邓芳萍这两个外地人来摆摊后,马大娘响应国家号召,并没有把个体户往外赶,只是把俩人的信息登记下来。 舒蕙是个老实人,邓芳萍却是个会来事的,每次见到马大娘都会塞一个肉夹馍给她家小孙子,一来二去,马大娘跟她们也熟悉了。 她知道舒蕙和邓芳萍是荣泰县人,这个叫她买肉夹馍的男人也是荣泰县的口音,马大娘就留了个心眼。 “刚才有个男人给我五钱,叫我来买肉夹馍!说他只要一个肉夹馍,剩下的两毛钱给我。” 舒蕙愣了一下,“大娘,那人长什么样?” 马大娘就给形容了一下,五官硬朗,长得板正,个头也不矮,看着有点严肃。 邓芳萍越听越熟悉,“这人……怎么像舒建党?” 听到亲大哥的名字,舒蕙一时有些愣住。 她跟舒建党无仇无怨,没嫁人之前,舒建党对她这个妹妹还算不错,也就是周建安要跟她离婚后,舒建党和廖秀梅的态度才变的。 舒蕙一直觉得两家没有太大矛盾,闹太僵会让村里人笑话,谁曾想,舒建党竟然偷偷跟着她们,还叫马大娘帮他买肉夹馍! “刚才的男同志十有八九也是他找来的!他想干什么?学我们卖肉夹馍?真是欺人太甚!” 邓芳萍越想越生气,拿起钱就去找舒建党对峙。 舒建党还以为马大娘也和男青年一样好使唤,眼巴巴等她送肉夹馍来,谁知等了老半天,老大娘没等到,倒是等来了怒气冲冲的邓芳萍。 舒建党的老脸都臊没了,哪里还敢待在这等邓芳萍来找他麻烦? 钱都不敢要了,推起自行车就跑。 等邓芳萍找来时,他已经跑得没影了。 肉夹馍这边遇到了事,楚榆那边也不太顺利。 今天生意不太好,楚榆一早上只赚了一百块钱,照这样下去,太阳落山前,她最多能赚两百块。 两百块其实也不错了,可前几天都能赚三四百,营业额下降一小半,谁心里都不舒服。 “姐,是不是她们都不缺纽扣了?” 楚湘寻思着,一天卖几千颗纽扣,该买的顾客都买差不多了,没人买也很正常,总不能每天都卖几千颗吧? 楚榆却不认同,她一个摆地摊的能让整个德阳的纽扣市场饱和?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德阳市一两百万人呢,几千颗纽扣算什么? 这就相当于往海里撒了一把盐,自己觉得挺咸,可海水却一点变化没有。 “我们换个地方。”树挪死,人挪活嘛。 百货大楼东边的永定巷是德阳著名的裁缝街,街边摆着不少缝纫机,做衣服的人都往永定巷凑。 这年头可没啥娱乐活动,职工家庭虽然买得起电视机,可夏天电费贵,闲的没事干的人就喜欢出来溜达。 永定巷就是本地人最爱溜达的地方。 看人家做衣服似乎有魔力,有喜欢缝纫的能趁机学点技巧,再看看别人的秋装怎么做,西装用的什么领子。 别看永定巷离楚榆摆摊的地方就几百米距离,几百米也是有信息差的,不知道的大有人在。 果然,楚榆刚把纽扣摆出来,来做衣服的人就围上来,七嘴八舌问纽扣怎么卖。 第66章 不给亲兄弟留活路 “姐,你好厉害,换了个地方生意明显好了。” 楚榆笑笑,“生意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没生意就想办法找生意,总不能待在原地等生意上门找你吧?” 楚湘头一次听她姐说生意经,也挺愿意学的。 “要是永定巷生意不好了呢?” “永定巷生意不好,就搬去德阳别的地方试试,德阳不行了,还有别的城市。一条路走不通咱就换条路走,人只要勤快,总能有口饭吃。” 楚榆只比楚湘大两岁,舒蕙和周建安没离婚前,蒋美凤对楚湘不好,可楚湘上头有姐姐,下头有弟弟妹妹,总拿自己当个半大孩子。 如今看着她姐摆地摊撑起这个家,还说要给她和楚楚买房子,要让她们有拿得出手的娘家。 楚湘就觉得自己也该长大了,她应该学会去承担这个家庭的责任,不能只让妈妈和姐姐辛苦。 帮着她姐收钱,让她姐书不离手,楚湘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总算有点用处了。 楚榆看了大半天的书,晚上照例去陈百福那拖了纽扣回家,到家后才听说了舒建党的事。 “天底下有这样当哥哥、当兄弟、当大舅的?他舒建党但凡要点脸都做不出这种事来!” 邓芳萍越想越生气,她是直爽性子,本来就不愿意忍,是舒爱国说,兄弟俩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会让村里人笑话。 邓芳萍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她是外嫁来山关村的,外嫁的媳妇总怕自己风评不好,传回娘家让娘家人丢脸。 分家时,舒建党占了地皮和存款,只分给他们几间茅草屋,邓芳萍忍了。 盖房时,舒建党把房子盖到她家地皮上,房顶修了尖头冲着她家,坏她家风水,邓芳萍忍了。 廖秀梅每每买了肉和西瓜,总要当着小江的面炫耀一通,邓芳萍也忍了! 如今舒蕙带着三个闺女被赶出家门,借住在她们家,家里穷成这样,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舒建党竟然有脸跟踪他们,学他们卖肉夹馍! 邓芳萍忍无可忍! 邓芳萍转身就去拍了舒建党家的门,朱红色的大铁门被拍的震天响,舒建党一家没人出来,倒是把前后排的村民都给惊动了。 “小江他妈,你这是干嘛呢?” “爱国啊?小江他妈拍建党家门干啥?你两家出啥事了?” 村里人有好的也有赖的,有些人表面上对你和和气气,背地里却等着看你笑话。 邓芳萍知道村里人的尿性,没跟他们掰扯。 倒是舒爱国黑着脸回了句: “我妹妹跟那姓周的离婚后来山关村投奔我,这事大家也是知道的。眼看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就寻思着叫我妹跟小江他妈去德阳开了个面饼摊子!小本生意不赚啥钱,风里来雨里去,不是为了发家致富,而是为了混口饭吃,养活这一家老小!” 最近舒爱国天天推着板车往德阳跑,村里人不是没有议论,下地干活时碰着面,说起舒爱国干个体户这事,都觉得稀奇。 农村人要不是被逼没法子,谁愿意去城里讨生活? 德阳是荣泰的上级城市不假,可俗话说得好,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 德阳话和荣泰话相差十万八千里,荣泰方言去德阳市区是要被人笑话的。 舒爱国以前看家守室过日子,分田到户后,他承包了几亩地,白天背太阳,晚上背月亮的。 交完公粮和提留自购粮,剩下的粮食留着自家吃。 家里要是有人生个病,钱不够就去城里卖点粮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老实人被逼着干个体户,村里人没有羡慕嫉妒恨,反而十分同情他,觉得舒爱国是被他妹和外甥女给拖累了!寻常人收留一个就够喝一壶,舒爱国倒好,一收留就是四个! 那个叫楚楚的女娃还瞎了一只眼睛,说是去德阳做手术,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要是治不好,舒爱国又多了个拖累。 然而拖累归拖累,那是亲妹妹和亲外甥女,负担再大,总不能见她们无家可归,却把人往外推吧? 舒建党倒是聪明的,可那天晚上,舒蕙带女儿回来敲门,大家都听到了动静,知道舒建党和廖秀梅门都没开,都在背地里骂这对夫妻缺德! 佟大娘站出来,“大国,你干个体户的事我们都知道,可这跟建党有啥关系?” 舒爱国狠狠抽了几口烟: “之前舒建党怎么欺负我们家的,各位都看在眼里!我舒建党不是孬种,不是不敢跟他干架!可我俩是一个娘的肚子里出来的,爹娘才下地几年,真要闹成那样,我以后死了,哪有脸去见我爹我娘?我寻思着忍忍就算了!可他舒建党倒好,竟然跟踪我们,找别人帮他买我家的饼!” 佟大娘没想到还有这回事。 “建党他找人买你的饼?这是……是要学你家卖饼啊?” 舒爱国梗着脖子不说话,邓芳萍和舒蕙脸色都不好看。 村里人这才明白过来,舒建党做事真够绝的!这是一点活路不给亲兄弟留啊! 自己家住着瓦房,兄弟家住草屋,就这还不满足? 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也不怕遭报应! 佟大娘冲屋里喊:“建党,兄弟俩有啥不能摊开说的?你开个门,跟爱国好好聊聊,总不能一直关着门不出来吧?” 外头堵了不少人,都在戳他们家脊梁骨呢! 廖秀梅急了,她没想到舒建党这么蠢,跟踪人都能被发现。 廖秀梅慌了神,“现在怎么办?舒爱国不会撞门进来吧?” 舒建党知道舒爱国的性子,这个弟弟不会撞门进来,只要他一直不出去,今天就不用跟舒爱国对上。可他不可能一直不出去,粮食倒能撑几天,可厕所在房子后头,不开门就没法去上厕所。 大夏天的,一家人在屋里拉屎撒尿的,像什么话! 舒建党寻思着不行就不卖肉夹馍了,那么多东西好卖,又不是只有肉夹馍这一个生意! 卖饺子、卖面条、卖凉粉都行! 至于跟在舒爱国屁股后头学,让人笑话吗? 廖秀梅却不答应,之前她还没这么执着,可听舒建党说邓芳萍一天能卖几百个肉夹馍,廖秀梅就不淡定了。 几百个是什么概念?肉和面虽然值钱,也卖不了三毛钱一个,一天随随便便赚个十几块钱! 眼睁睁赚钱的生意凭什么不做? 肉夹馍又不是他舒爱国发明的,舒爱国能卖,她也能卖! 舒建党却没她那么乐观,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邓芳萍和舒蕙这两个乡下妇女,怎么忽然会做什么肉夹馍? “她家那肉夹馍味道不错,咱们不一定能做出那口味来!” 廖秀梅不是没办法,“明天就叫我娘家亲戚去帮我买肉夹馍。按照你说的,肉夹馍就是饼夹肉,那也没啥不好做的,咱不指望一天赚十几块,一天赚个三五块总能的吧?” 第67章 肉夹馍店装修 舒建党一家装孬种不出来,舒爱国拿他没法子。 他总不能一把火把舒建党家给烧了吧! 闹成人命来谁也捞不着好,他以前光着脚倒是不怕啥,如今家里养了鹌鹑,又卖起肉夹馍,一个月能赚两三百,怎么也不可能因为一个舒建党,把自己的好前途撂在这。 村里人三三两两地走了。 邓芳萍和舒蕙唉声叹气,屋里气压很低,连一向调皮的小江都不敢说话。 楚榆去帮舒爱国喂了鹌鹑,等鹌鹑吃饱后她数了数鹌鹑下的蛋。受精蛋还没孵化好,但之前的300只鹌鹑一天能下280多个蛋,鹌鹑蛋生意好做,最近就有人在四处求鹌鹑苗。 舒爱国要是把鹌鹑生意做大,一边卖蛋一边卖苗,一个月至少能赚两百来块钱! 鹌鹑养好了,还可以养点别的,开个大点的养殖场。 可是养殖场风险挺大的,行情好的时候倒是没啥,行情不好遇到瘟疫啥的,打多少针喂多少药都是没用的,一只鹌鹑被传染,一屋子的鹌鹑都跑不掉,养鸡鸭鹅都是一个道理。 楚榆就寻思着,舒爱国的鹌鹑养好了,最好转行干个稳当点的行业。 能做大做强,能让子孙后代可以继承,将来还能融资上市的那种! 至于肉夹馍的生意,她倒是不怕舒建党来分一杯羹。廖秀梅说话尖酸刻薄,很容易得罪人,又是个邋遢性子,家里床铺半年不洗,女儿屋里虱子乱跳,指甲长的能耕地,这样的人能做好小吃? 楚榆可不觉得。 “妈,舅妈,你们不用担心,卖小吃讲究的是口味,他们能学我们家的形,却学不了我们家的味道。咱们把口味做好,用心经营客户关系,生意肯定会一直好下去的!”楚榆宽慰道。 舒蕙和邓芳萍对视一眼,她们都被舒建党气糊涂了,满心想的都是两家的新仇旧怨。 楚榆这句话点醒了她们,做小吃最重要的就是味道! 舒建党能学她们家卖肉夹馍,能学会她们做卤肉的手法?能学会她们做馍的技巧? 舒建党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把肉夹馍做好,再把营业额往上升一升,最好一天能赚个三四十,就算多了个舒建党,她们也不怕! 生气归生气,猪肉还是要照常下锅煮着的。 出了舒建党这事,舒蕙和邓芳萍更加用心地卤煮猪肉,生怕口味做不好,被舒建党给比下去。 周五一早,舒爱国就去房管所签字了。 这年头租房手续很简单,能不简单吗?又不是跟私人签合同,对象是房管所,你总不敢找国家麻烦吧? 胶鞋厂的房子又是委托房管所全权负责的,合同就一式三份,胶鞋厂一份,舒爱国一份,房管所留一份存档。 签完合同,房管所把钥匙给舒爱国,舒爱国拿着钥匙自己去找门面,这事就算完成了。 这些事楚榆都没有出面,她还有别的生意要做,不想太招人眼,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拿到钥匙后,她没有急着去看房子,陈百福和葛兰芝都知道今天签合同,他们就要把礼数做足,不能让人挑不出一点差错来。 楚榆就让舒爱国拎了一瓶茅台去感谢陈百福。 国营饭店拿粮票买茅台是8块钱一瓶,如今外头放开了,不用粮票也能买到,但价格要贵点,9块5一瓶,按照陈百福的级别,一瓶茅台差不多是陈百福四分之一的工资,这礼自然是送到位了的。 但楚榆也不是白送的,她日后免不了还要用到陈百福,这次送到位,下次就好开口了。 陈百福收到舒爱国的茅台时都惊到了,那红飘带和小标签确定不是仿冒的。 可他寻思着楚榆和她舅都是乡下人,乡下人就算知道要送礼,也最多送点米面腊肠啥的,陈百福知道他们家日子过得不容易,根本没指望他们送东西。 可楚榆出手就是茅台! 葛兰芝正在炒菜,见陈百福从皮包里掏出茅台,瞪大眼,“谁送的?” “还有谁?不就是你帮人租好了房子,人家特地来感谢我的!” 葛兰芝以前帮那么多人换房子,也没人舍得买瓶茅台,最多送点熏肉和糕点,没办法,这年头的风气就是这样,人与人之间关系朴实,帮忙就是帮忙,并不一定要图你什么。 可是糕点和茅台,谁又能昧着良心说喜欢糕点? 茅台可不便宜,逢年过节拿出来招待客人也有面子,算家里能用得上的硬货了,葛兰芝自然欢喜的。 “这丫头挺会做人的,以后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跟我说!”葛兰芝边炒菜边说。 这话不用她说,陈百福自己也知道。 他知道个体户挺赚钱的,可也不是谁都有魄力当个体户,楚榆家卖肉夹馍赚的是辛苦钱,陈百福拿了茅台,心里觉得亏欠。 肯定要多帮帮她的。 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在德阳也不容易。 周五晚上,楚榆清点了手头所有存款,这几天生意还算平稳,每天都能赚个三四百,楚榆手头竟然有了2400多块钱。 舒蕙原本想把最近赚的钱都给楚榆,但刚租了房子,房子又要装修,楚榆没让邓芳萍分账,叫她把钱投资到铺面装修中去。 邓芳萍没想到铺面还要投资。 “支几张桌子,买几把旧椅子,厨房收拾一下就行了,还要怎么装修?” 装修自然不用装的太豪华,小吃店主打的就是一个接地气。 后世倒是有不少连锁小吃店,花几十万装修成网红店,可崭新的招牌和颇具特色的装修让人一看就没啥食欲,反倒是街边没啥装修的老铺面,更具烟火气,生意也更好。 舒蕙、舒爱国、邓芳萍还有楚湘几人,都眼巴巴盯着楚榆,他们算看出来了,这个家就是楚榆拿主意,而每次遇到事情时,楚榆总能给出最好的解决方案。 “墙面刷个大白,再定几个桌椅,这些都没啥可说的。但我想做个可视化的厨房。” “可视化是啥意思?”饶是舒爱国这个会做木工的人都有点懵,厨房就厨房,怎么还可视化呢?咋的了?谁家厨房里黑灯瞎火的,看不见啊? 楚榆笑了笑,耐心解释道: “普通人家开小吃店,恨不得把厨房藏起来,那是因为他们不注重厨房卫生,厨房里不是蟑螂乱跑,就是用不新鲜的食物,根本不敢把厨房给客户看!咱们家东西好、卫生干净,可不就要反其道而行,让大家都知道吗?” “两扇大门,咱们只开一扇,另一边用木头围起来做个半人高的厨房吧台,装上玻璃推拉窗。客户点单后,咱们就在厨房里给他做,他头一抬就能看到整个制作过程。用的什么肉、碗干不干净、厨房卫生咋样,都是一目了然的。” “玻璃厨房靠路边,不堂食的顾客直接在路边点餐,可以解约不少时间。咱们一边做堂食,一边做外带生意,两边都不耽误,还怕赚不到钱?当然啦,生意不好也没关系,我还有个终极绝招,等我亮出我这必杀技,不怕他们不来买!” 第68章 二十万人的庙会 舒蕙笑笑:“什么必杀技,连妈都不能说?” “必杀技之所以叫必杀技,是因为它只有在关键时候才好用!妈,现在还没到关键时候,不能告诉你。” 舒蕙越问楚榆越要故弄玄虚,故意把人胃口给吊得高高的,舒蕙直说她是个逗趣的丫头。 邓芳萍被楚榆说的信心满满,廖秀梅和舒建党都觉得舒蕙母女四人是拖累,她想着不过是多添几双筷子的事,家里本来就穷,也不怕再穷点。 谁曾想这个外甥女竟然是个会下蛋的金鸡,好点子一个接一个的,刚教会她们做肉夹馍,养鹌鹑,又想出可视化厨房! 她还有什么必杀技…… 邓芳萍做梦都要笑醒了。 舒建党就是假聪明,学他们卖肉夹馍,殊不知卖肉夹馍是楚榆的主意,舒建党要是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后不后悔把才楚榆关在门外呢? 舒爱国是老思想,觉得小吃店买两张旧桌子就能开起来,楚榆却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舒爱国就算了一下装修所需的费用,三大桶油漆将就够用,桌子放七张,每张桌子两侧都放条凳,客满时能坐三十多个人。小吃店的客流量不可能太大,同时有三十多个客人就算火爆了。 厨房的木头吧台不用啥钱,他从山关村砍些木材,打磨好封个漆就行,倒是玻璃得去玻璃门市部购买,拢共花个百来块钱就能把装修搞好。 这样想,所谓的可视化厨房并没有增加装修开销,但加了可视化厨房后,既有了噱头又有了留住客户的底气,堂食和外带一起做,什么客户都不得罪! 作为德阳头一个这么搞的小吃店,要是不火才怪呢! 舒二舅越想越激动,“二舅明天就去找木头!” 舒二舅爱做木工,家里常年备着干木头,但这点木头还不够,他想给楚榆做个书桌和书柜,准高三生,哪能没张像样的书桌? 总不能叫她在油花花的餐桌上看书写字吧? “楚榆,二舅想给你做一张书桌和书柜,你有没有想要的样式?” 读高三的学生学习资料少不了,要说楚榆穿越后有啥不习惯的地方,那就是没有一张属于自己的书桌。 80年代初人均住房面积小,常常是一家人挤在一间二三十平的小屋子里,想要有一张自己的床都是奢侈的事,更何况是书桌呢? 楚榆寄住在二舅家,不想给人家添麻烦,一直没好意思说,没想到二舅会主动提出来。 她略一沉吟,拿起笔就在纸上画了一张草图。 出租房面积小,书桌和书柜分开做不合适,倒不如做成一体的。 楚榆很快就把图画好了。 舒二舅看到草图都不知道说啥了。 他凝重的表情让楚榆怀疑自己的草图,是不是画的太抽象了,不好实现。 “二舅,是不是不好做?如果太难的话就算了,你给我打一张书桌就行。” 一体桌确实比单独做桌子难度大,却也不是不能实现,舒爱国不说话,是觉得这个外甥女也太有想法了! 书桌上搞了四排书架,既可以放书,也可以放学习用品,书桌下面也有隔板,右腿边还有一个能放杂物的小柜子。 书桌有了,书柜有了,储物柜也有了,却仅仅占了一张书桌的面积,放在家里既美观又实用,一点不占地方。 饶是舒爱国这个木工爱好者都被楚榆的设计惊到了。 “这么好看的桌子,你从哪看来的?” 楚榆总不能说自己上高中时用过类似的书桌吧? “前几天看到一个男同志摆摊卖港城杂志,在港城杂志上看到的,内地虽然很少有这样的设计,但我觉得这个设计不占地方,很适合学生用。”楚榆扯了个谎。 舒二舅心说港城的东西就是时髦,啥都跟内地不一样,内地还处在追求实用性的阶段,港城的东西既追求实用性又要求外观好看,等咱内地的人有钱了,是不是也会跟港城人一样时髦? 舒二舅拿着草图走了,楚榆继续背书,政治她已经背过两轮了。 她背书有个诀窍,甭管是背单词还是背生物政治,都先抽出一天时间快速把整本书都背一遍。 背完后脑子里有了大概的印象,再回头背第二次,第二次背完找人抽背或者抽默,哪里有不熟练的地方重点标注。 这样两遍背完后她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印象,就可以以做代背,通过做题来查漏补缺。 楚榆前世不管遇到什么考试,都用的这个方法,对她来说倒是挺实用的。 背完两轮就可以做题,楚榆家里没有高三练习题。 次日一早,楚湘守着摊子,她骑车去了趟德中门口的书店,想买两本复习题。 市面上就几种练习题,楚榆大略翻了翻,凭感觉买了两套书,抱着书准备回百货大楼,却看到小吃店门口围了一群穿工作服的人。 一人拿着册子书写登记,另两人在地上量尺寸,铁铲铲石灰画两个点,沾满石灰的白线固定好,在地上一弹。 第69章 去温市的介绍信 暑假期间,德阳市火车站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味。 楚榆打听了一下,德阳到温市有直达火车,最早是明天下午那班,票价是17块6,需要介绍信才能购票。 八三年还没有身份证,介绍信就是身份的象征,买票旅游坐飞机都需要介绍信,但介绍信一般由工作单位开具,像楚榆这样的个体户,想开一张介绍信简直难上加难。 找谁开介绍信呢? 找戴东林无疑可以开到,他本事通天,整天往码头跑,行业批条都能搞到,更别提区区一张介绍信了。 可楚榆又觉得俩人还没有发展成情侣关系,就找人帮忙,实在不妥当,她便骑车去了宝德纽扣厂。 陈百福还以为她今天早早把纽扣卖完了呢。 “今天这么早?” 因为那瓶茅台,陈百福对她的客气里多了几分真心。 “陈科长。” 楚榆不知道怎么开口,刚送完茅台就找人帮忙,送礼物的目的性未免太强了点,这是送礼的大忌,可是事赶事赶到这,她也没别的办法。 陈百福这种人精当然看得出她有话要说,他明白她在想什么,就把她带去自己办公室,打开电风扇,笑了笑: “你有话就直说,说不说是你的事,能办不能办是我的事。” 电风扇忽悠悠转动着,凉风吹得楚榆舒爽不少。 陈百福说的对,事情说出来,办不办是他的事,就算他最终拒绝了,也没啥损失。 “陈科长,那我就直说了。我想找你开一张去温市的介绍信。” 陈百福没想到是这事,温市有不少大的纽扣厂,用的都是国外引进的先进设备,陈百福经常去温市学习交流,开一张去温市的介绍信,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只是楚榆去温市干什么? “介绍信不是随便开的,万一你在外面惹了麻烦,调查到我身上,我也是要担责任的。所以,你必须告诉我,你去温市做什么,有几天的行程。” 楚榆也没打算瞒他,“马上就要庙会了,我在庙会上租了个摊位,想卖点纽扣和小商品,我听说温市的小商品很出名,就想去温市走一趟。” 陈百福像是头一次认识她,惊愕地看了她好半晌,他知道楚榆有几分能耐,可他没想到楚榆敢孤身一人去温市! 寻常人家18岁的小姑娘,都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见到人话都不敢说,哪里有这样的魄力? 陈百福的女儿也是差不多年纪,跟个二傻子似的,脑子里除了吃就是穿,只会伸手跟家里要钱,别说去温市了,叫她去家门口打瓶酱油,她都要讨价还价老半天,还得2毛钱的跑腿费才肯去! 楚榆这么个年纪,摆摊卖纽扣不说,还敢去温市闯荡!哪怕陈百福一直觉得这姑娘不可小觑,眼下也觉得从前的评价还是低了点,这姑娘哪是不寻常啊,明明是要上天的节奏! 假以时日,只要她不嫁人结婚,早早回家奶孩子,一定有大作为! 陈百福知道她舅的门市在哪,不怕她跑了,再说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不可能在外头作奸犯科,倒也没犹豫,拿出介绍信和公章,就帮她开好了! “拿着!我们单位在温市有个招待所,你拿介绍信直接过去,价格便宜还安全。” 楚榆说不感动是假的,非亲非故,哪怕有一瓶茅台的情分在,寻常人也不一定愿意给一个陌生人开介绍信,陈百福不仅开了,还开的干脆利索,完全不用她多费口舌。 她身上揣着两千多块钱,一个女孩子在外住店难免怕不安全,要是能住单位的介绍所,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谢谢陈科长,这几天我不在,拖纽扣的事就交代给我舅舅了。” 陈百福见过舒爱国,也觉得他来更合适点,就一口答应下来。 拿到介绍信,楚榆又去火车站排队买票,二十个人的队伍等了足足一个小时,票台有一个玻璃小窗口,要低着头才能看到里头。 “您好,请给我一张去温市的火车票,明天下午那一班。” 售票员打开票夹,拿起算盘算了老半天,才撕了几张小票,用浆糊贴在小白卡上。 “17块6,需要介绍信。” 楚榆把钱和介绍信一起递过去,对方反倒有些惊讶,一般人都是塞在内裤、鞋子、袜子里的,这姑娘竟然大喇喇放口袋里。 买好票,楚榆直奔市立医院,舒蕙见她热的一头是汗,倒了一杯绿豆汤让她喝。 “怎么热成这样?” “我刚从火车站回来。” “火车站?”舒蕙惊了惊,接过楚榆递来的火车票,楚榆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德阳市区,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去温市批发什么小商品,饶是舒蕙知道女儿能干,也不免担惊受怕。 舒二舅也觉得她一个人去太冒险了,“不如二舅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马上就要庙会了,我听说去年的庙会有二十多万人参加,人流量非常大。我帮你们把小吃店门口的摊位租了下来,我也租了百货大楼对面的位置。你们这几天最好准备一下庙会当天要卖的东西,总不好庙会当天没东西卖吧?”楚榆说道。 舒爱国自然知道德阳一年一度的庙会,以前荣泰县城六月份也有庙会,可因为规模没有德阳大,荣泰县城的人都捏着钱来赶德阳的庙会,荣泰的庙会渐渐就不办了。 从前舒爱国家里穷,一年到头攒不下来钱,哪来的闲钱赶庙会? 今年赚钱了,心态还没调整过来,没把自己当商家,没有参加庙会赚别人钱的意识,再者庙会的摊位费可不低啊,他们想着店要是能开起来,忙活这个店就够了。 庙会前没法开业的话,在在市立医院这边摆摊,也能蹭点庙会的流量。 平时一天赚二三十,庙会当天赚个四五十,就算不错了,农村人哪里敢做一夜暴富的美梦?总想着做生意要稳妥点,谨慎做事准没错! 可楚榆却不一样,不仅自己定了摊位,还帮他们也定了,舒爱国这才明白自己还是太保守了点! 邓芳萍就觉得这个外甥女一直走在他们前面。 “我跟你妈多备点肉,多做点馍,除了这些,还能准备啥?” 楚榆沉吟道: “舅妈,庙会当天人挤人,做肉夹馍需要时间,就算从早到晚排队,你和我妈剁肉剁的手发酸,也赚不了百来块钱。我寻思着天气炎热,庙会当天肯定很多人需要喝水,多准备点汤汤水水准没错!再不行可以批发点汽水和冰棍来卖!反正租了摊位卖啥都是可以的。” 第70章 特殊杂志 汤汤水水?舒蕙的绿豆汤倒是做的不错,家里的石磨还能磨豆浆。 顾客吃个肉夹馍,再喝点绿豆汤或者豆浆解渴,不是不行,可绿豆汤和豆浆都需要用碗盛,庙会当天人手不够,肯定来不及洗碗。 随买随走能最大地节约人力成本。 “绿豆汤和豆浆门槛低,庙会当天肯定很多人卖,顾客也不会觉得稀奇,谁千里迢迢跑来庙会喝绿豆汤和豆浆?家里天天喝何必花钱在外头喝呢?还是卖点能随带随走的东西,最好能提前准备好的。” 舒爱国觉得楚榆说的很有道理。 庙会当天人挤人,楚榆肯定要把楚湘拉去,舒蕙带着芸芸和小江在店里忙,他和邓芳萍就在外头摆摊,谁还有功夫煮绿豆汤洗碗啊? 再说一碗绿豆汤、豆浆能卖几个钱? 倒不如卖点汽水和冰棍。 别看冰棍便宜,冰棍的利润也是对半的,批发冰棍时,冰棍厂会多给15%的冰棍,用以补贴冰棍融化的耗损。毕竟这年头,真正用冰箱卖冰棍的还属少数,大部分都是用棉被盖着保冷。 庙会当天批发来就能卖光,不会有任何耗损,这15%也能算在利润里,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批发冰棍的人太多,冰棍厂供不上货。 可家家户户都没有冰柜,就算批发的商户多,一次也要不了多少根。 舒爱国寻思着还是能试试的。 邓芳萍则琢磨着她婆婆在世时,曾经抱着一根木棍墩子,走街串巷卖冰糖葫芦,那会子家里没有自行车,只靠腿脚跑村子,一天赚不了几毛钱。 但是庙会人流量大,保不准能试试看。 当然了,她做糖葫芦的手艺着实一般,但庙会也就做个一次性生意,糖葫芦嘛,好吃难吃一样吃,钱赚到就行了! 楚榆觉得各种想法都可行,就算不可行,踏错也不是一件可怕的事。bookAbc.Cc “离庙会还有几天,咱们还可以慢慢商量,当务之急是在庙会之前把房子装修好。” 舒蕙给楚榆煮了20个鸡蛋,带了一瓶罐头,两块大饼,一包咸菜、一瓶辣椒酱,又走小卖部买了一包方便面。 楚榆看着满满当当的包裹,有些哭笑不得。 “妈,我是去进货,不是去逃荒!” “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不带东西路上饿死你!到时候人家都拿东西出来吃,就你眼巴巴看着!” 楚榆想说可以路上买,可她又不想被舒蕙念叨,只能带着沉甸甸的爱出发了。 楚榆买的是硬座,原本是想买软卧的,一来软卧价格贵,要30一张,其次软卧要团级以上干部才能购买。 第71章 离万元户又近了一步 沈珠雨家人死绝了,楚榆的家人还在,周建安和蒋美凤活着跟死了没差别,可舒蕙和舅舅一家的脸面总要顾及的吧? 年轻小姑娘卖涩情杂志?别说在港城在岛国是合法的,可它在本国就是打的擦边球,不追究倒也罢了,真要碰上严打,轻则罚款重则判刑! 赚钱的路子千千万,何必冒这样的风险? “我就不用了,我劝你也早点收手,马上就要严打了,你还是悠着点吧!” 沈珠雨琢磨着她的话,“我又没干坏事,大街上卖这个的又不止我一个,我要是不卖了,那些男生追买不到最新期刊,肯定要哭死!我这也算造福社会吧!” 楚榆懒得跟她多说,她不跟沈珠雨拼单,沈珠雨吃不下这些货,就跟着她一起去市场。 楚榆在卖裙子的铺位前流连,所有摊子前都是人挤人,只有靠边上一家摊子人流量稍微少一点。 楚榆正要走过,余光瞄到一条涤纶百褶裙。白底上印着一朵朵紫色、红色、蓝色的花,外头罩着一层白纱,里头艳丽的花朵透过白纱,就显得朦朦胧胧的,格外漂亮! 这裙子别说八十年代,就是二十年后也堪称时髦! 楚榆摸着布料,有衬裙就不怕走光,布料用的也足,穿在身上百褶也不会被撑开,版型一看就不是国内小厂生产的,很像后世奢侈品店里高攀不起的精品女装。 无论怎么看都挑不出刺来! “老板,你这裙子不一般啊!” 老板遇到个识货的,也挺高兴。 “姑娘,你是个懂行的!我这裙子用的是意大利进口机器,弯岛走私来的布料,法国香榭大道的款式,可以说一条不起眼的裙子集合了中法意三国的智慧!别说国内了,就是国外都绝无仅有!” 进货不是靠老板嘴皮子,而是用眼去看,为什么同样卖衣服,有人赚大钱有人却歇业关门?眼光好又要懂行,才能走得长远。 楚榆虽然不懂行,可她有的是多年外贸出口的经验,有后世的眼光积累,她就看上了这家的裙子! “这裙子怎么卖?” “单买20块一条!50条以上算15!” “15块?” 沈珠雨瞪大眼!看看!她说什么来着?还是卖涩情杂志靠谱! “你怎么不去抢啊!一条裙子批发价能要15?那回去至少得卖个30块钱!百货大楼一条裙子才20多,你这是一点不给我们个体户留后路!” 沈珠雨也是个直脾气,一句话就把老板给得罪了。 好在老板也是真心想做生意的。 “姑娘,成本高啊!裙子是不值这个钱,但我这机器是花了十几万进来的!我在巴黎的线人每个月还得花钱养着,还得找船去买进口布料……这钱我不得摊到货里去?” “哼!那也不能这么贵!你便宜点!” 老板:“咱这边价格都是定死的,便宜不了!” 楚榆知道这批裙子不便宜,可市场向来是越贵的东西越好卖,利润越高,她自己就是个活招牌,这裙子往身上一穿,不怕卖不出去! “老板,给我50条!” 老板激动道:“行,这就给你拿!” 沈珠雨疯狂念叨:“50条就是750块!750块能拿至少200本杂志!一本杂志赚个20,也能赚个四千块了!你卖衣服能赚这么多?” 楚榆花5毛钱找了辆推车跟着自己。 “对,一次赚4000,两次赚8000,本钱够了走私点电器、香烟,不行去外国倒腾火箭大炮!倒着倒着把自己倒到牢里去了!坐牢、抄家,十年白干,在牢里悔不当初——我当年要是不卖涩情杂志就好了!” 沈珠雨噎了一下。 楚榆又在喇叭裤摊位前站定。 喇叭裤是舶来品,是法国设计师根据英国海军服设计的,猫王的经典造型把喇叭裤推向世界,我国改革开放晚,近几年才在大城市流行。 原先女士裤子多从侧方开口,喇叭裤不论男女拉链都在正前方,这引来传统派的谴责,可这抵挡不了年轻人穿喇叭裤的热情。 市面上普通牛仔裤售价都在25到30之间,百货大楼看不上街头风,很少有卖牛仔裤的。 这边的批发价是100条起14块!男女款同价,可以混批! 沈珠雨凑到楚榆耳边,“你打算买几条?” “100条吧!” “能不能让20条给我?”沈珠雨眨眨眼。 这姑娘有点自来熟,非亲非故的楚榆也不想跟她太亲近,但她没拒绝,100条对她来说确实有点多了。 她想留点钱进别的东西,温市小商品盛行,庙会人流量大,买点发箍、发夹、耳环、蛤蟆镜之类的配饰,肯定很容易走量! 天已经亮了,俩人拼单付钱后,沈珠雨指着外头: “走!我请你吃完!” “我俩非亲非故,不用你请,我们各付各的吧!” 楚榆坚持,沈珠雨也不好说别的,俩人找了一家本地人多的小吃店,各点了一份瘦肉丸,又共同要了一碗猪脏粉分着吃。 从昨天到现在,楚榆都没好好吃过东西,火车上气味不好闻,天气又热,甭管带了多少东西,都没啥胃口,也是今早来市场走动了一阵子,食欲才回来。 温市靠海,饭菜清淡鲜香,俩人吃完都是一脸满足。 沈珠雨主动找她要了地址,卖涩情杂志不是长久之计,沈珠雨一直想转型,奈何做别的总没有涩情杂志来钱快! 可楚榆说最近要严打!如果是其他人说这话,沈珠雨未必会相信,可同是个体户,楚榆的气质比她高了一大截,放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很像港城电影里的女主演!美得不可方物! 楚榆在火车上还不忘看报纸学习,沈珠雨觉得她的话很可信,真要有严打,她这批货也不打算进了,想学楚榆做服装卖点别的! 温市这边好是好,服装的种类却少了点,沈珠雨寻思着下次可以结伴去穗城,俩人一起拼单进货,相互有个照应。 沈珠雨是明天下午的火车,楚榆原想住一晚明天再走,可她身上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带着这么多货去住纽扣厂的招待所实在不合适,倒不如不在温市住宿,当天返回德阳。 晚上有一班去德阳的过路车,楚榆买到了一张退票,她花钱请工人帮她把货搬上火车,坐到位子上才长长舒了口气。 这次来温市确实赶了点,本来想多待几天的,可她迫不及待想把所有货物都换成钱! 2400块钱花的差不多了!不出意外是可以翻倍赚的! 一旦全部卖出去,她手头就有了5000块钱的成本! 离万元户又近了一步。 第72章 裙子 回去的车程远比来的时候更难熬。 楚榆一上火车就把物理书掏出来刷题,她这几天已经把物理公式给摸得差不多了,刷刷题能找到当年高考的手感。 就算找不到也没关系,八三年考生基础差,学校老师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未必就能比她好好。 她刷题的同时,周芳春的日子也过得格外煎熬。 茅光誉出差了三天,半个小时前刚进家门,周芳春一直没有机会跟他说楚榆去德中读书的事。 茅光誉想把楚榆许配给邱家栋,这事是周建安默许的,真闹大了有周建安这个父亲签字私了,他们不用担责任。 可周春芳千算万算,没算到楚榆会去德中借读! 一个摆摊的个体户容易控制,一个名校的准高三生却不是他们能随便摆布的! 事情闹大,学校出面寻人,他们给还是不给? 教育系统的人都是老顽固,德中校长是书记的恩师,在德阳很有威望。 茅夏重点班的同学父母有不少都在德阳担任要职,官职权利不是茅光誉能比的。 周芳春在周家村自诩官太太,到了德阳高中,却屁都不算,家长会都得夹着尾巴装低调,楚榆真要去借读,这事情操作起来可就麻烦了! 周芳春还有一个顾虑,是关于女儿茅夏的。 茅夏并不擅长理科,当初班主任建议她学习文科,茅夏自己也觉得学文科较为轻松。 可茅光誉上司的孩子读的都是理科,书记的儿子选的也是理科,他认为茅夏完全有可能和对方一起分到重点班。 茅光誉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套近乎机会,他逼着茅夏改学理科! 理科不是茅夏擅长的,哪怕周芳春经常替她报补习班,她依旧跟的非常辛苦。 高二期末考试卷简单,茅夏考了年级第三,周芳春吹嘘了好一阵子,茅夏的成绩让茅光誉在单位同事间非常有面子,茅光誉对这个女儿的态度好了不少。 一旦把楚榆去德中借读的事告诉茅光誉,免不了要提起茅夏的成绩,茅光誉向来看不上楚榆,得知女儿被楚榆死死压在头上,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周芳春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心事重重地盛了一碗粥递给茅光誉,茅光誉卷起衬衫衣袖,看她一眼。 “周楚瑜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周芳春把肉都挑到他碗里,讨好地笑了笑:“出了点小意外,邱家栋似乎看上楚榆了,去楚榆摊位上骚扰她,楚榆有个朋友为了帮她出头,把邱家栋打了一顿。” “什么!”茅光誉脸色陡然变了。 他级别太低,攀不上市委书记家的高枝,邱家是他能够得着的最有权势的人家了! 邱家在德阳盘踞颇深,邱家栋又是邱家独子,人家放在心尖上疼的小少爷,竟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流氓给打了? “你别急,听我说,我跟邱家栋聊了几句,提出想要楚榆介绍给他,邱家栋挺高兴的,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的事就是他的事!”周芳春说道。 茅光誉面色稍霁,周芳春见状便把楚榆去借读的事说了出来,茅光誉倒没像周芳春想象中一样暴怒,事实上,茅光誉觉得周楚瑜能去德中还挺好的。 邱家门槛高,儿媳要是没文凭的乡下人,邱家人表面上不说,背地里肯定会嫌弃。 楚榆去德中镀金,将来要是能考上大学,就算结婚后不去读,说出去也倍有面子! 邱家栋不着调,有这样一个老婆管着,邱家人自然要感谢他! 楚榆才18岁,没有家世背景依靠,她能翻出什么浪来? 一个读书好却家境贫寒的乡下女孩,跟一个家境贫寒的乡下女孩没有太大区别,更何况周建安跟他是一条船上的,茅光誉根本不担心楚榆不受控制! “读书的事,你别拦着了,舒蕙离婚后寄住在她二哥家,日子肯定过得很窘迫,哪天要是遇到点事拿不出钱,你这外甥女是不是得来求你?我们只要抓住机会提出要求,不怕她不同意。” 周芳春本就想帮女儿遮掩,见他没提成绩的事,连忙给茅光誉夹菜,把这件事给遮了过去。 茅光誉犯了一个轻敌的错误,楚榆虽然没有家世背景,可她知道这次严打非同一般。 邱家栋当街骚扰妇女或许还能躲过去,可他带头创建铁棍帮,简直是找死! 这个人迟早是要被清算的,拔出萝卜带出泥,茅光誉难道还能幸免? 周芳春现在还能过官太太的瘾,等邱家栋被抓典型,她在茅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过路车没有直达车快,中间在其他城市停靠了3个多小时。 次日中午,火车才驶入德阳火车站。 火车下站的人很多,楚榆生怕自己漏掉一包货,神经绷的紧紧的,直到五包货都拿下火车,她才长长松了口气。 难怪这年头有信息差,动辄一两天的车程,来回四五十块钱的车票!这样折腾才翻倍赚钱,确实不太划算,楚榆原本打算裙子和牛仔裤都卖30一条,现在决定把价格提为35! 一条20的利润高吗?一点都不高,不信来坐坐这绿皮火车! 楚榆大包小包到了百货大楼,楚湘见到她都愣住了。 “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温市待两天。” 楚榆哪里待得住?灰头土脸也顾不上清洗,直接把货摊开理好,小商品没拿出来,只摆了喇叭牛仔裤和百褶裙! 她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眼光到底如何! 楚榆从里头抽出一条裙子去厕所换上,她皮肤跟凝脂的玉一样,泛着一层透明的光晕,嘴唇粉嫩,身材更是了不得! 邓芳萍说的细枝挂硕果不是开玩笑,这条百褶裙把楚榆的腰肢衬得格外纤细,相比之下,某些部位就格外明显了。 楚湘头一次看到她姐穿裙子,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羡慕地摸着裙子,又羡慕地看向她姐鼓鼓的地方。 怎么她妈这么偏心呢? 她放在一边看也算不错的,可比起她姐这么个尤物,她的长相就显得过于草率了。 “姐,这是你进的货?也太好看了!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裙子!” 楚榆扔了条喇叭裤给她,“裙子我回头送一条给你,你先把裤子穿上给姐当活招牌!” 楚湘腿笔直细长,腰线又高,很适合穿喇叭裤! 楚湘拿着喇叭裤刚刚走,一个穿着高跟鞋、涤纶长裙的女人就走了过来。 她瞥了眼楚榆摊位上的纽扣,没放在眼里,正要走,却又猛地回头,眼珠子钉在了楚榆的百褶裙上,久久没有移开。 第73章 卖疯了 “这是什么裙子?我怎么没见过?”女人眼神炽热。 楚榆抽出一条百褶裙递给她,“您没见过也正常。我这批货刚从港城运进来,用的是意大利进口机器,美国进口的涤纶布料,印花印染技术都走在国际前沿。不是我吹牛,您就是去百货大楼,也买不到这种透视的印花!” 女人家境不错,赚了钱就爱买衣服,也算是初代的购物狂了。 德阳百货大楼的衣服不能满足她,她经常借着出差的名号去外地逛百货,海市是她最常去的地方。 可就是海市,也找不出这样的百褶裙来!白底的裙子上有不同颜色的印花,这就够新潮的!那印花外居然还带着层薄纱,隐隐约约的美感最勾人! 哪个女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多少钱一条?” “这是进口的奢侈品,原价是要卖上百块的,这不,厂家倒闭了,我这批货是便宜拿来的,最低价格是35!” 女人眼神闪烁,35块可一点不便宜。 海市百货大楼的裙子也要这个价,可人家是大城市大百货,不是德阳这种小地方能比的。 摆地摊的不应该比百货大楼便宜一点?bookAbc.Cc 要价这么贵! “你这衣服也太贵了点,我看18就差不多了。” 看来砍价对半砍的传统由来已久,楚榆无奈地笑笑: “真不行,一分钱都不能少。你可别觉得我这地方不如百货大楼高档,可你去百货大楼看看,有没有我这样的货。” 女人羡慕地瞥了眼楚榆的细腰,她本来还能控制自己的,可这个摊主穿的也太好看了点!风一吹白纱扬起,显得小腿又细又长,本来秾艳的花色被衬得精美婉约,配衬衫汗衫都好穿的。 她觉得自己不比摊主长得差,好吧,最多差一点,她穿上这条裙子肯定也和摊主一样引人注目。 今天要是不把这件衣服买回去,肯定要睡不着觉的。 女人咬牙:“我给30,你卖我一条,我下次再来。” “您不用白费心思还价了,能卖我就卖给你了,但这条裙子利润微薄,少一分我都不能卖。” 楚榆一分钱都不会便宜,她只有50条货,明天还有庙会,不愁卖的情况下当然不能降价。 卖给她30,改天别人说28,楚榆同不同意? 再有人还价说25呢? 总想着能赚钱就卖掉,自然是没有品牌效应的,也吸引不了回头客。 倒不如一口价,谁来都不便宜,她卖得再贵,顾客心里也舒坦。 女人没想到她这么坚决,她又还了32,楚榆依旧没同意,女人有点不想买了,她一个月工资才30块钱,花一个月工资买一条裙子确实够疯狂的,可她又没有不买的理由。 她长得漂亮,买东西眼光又好,厂里的女职工都学她穿衣服。 她总觉得自己衣柜里少一件衣服,这批货刚进来,就意味着还没有别人穿,她总不能落在人家后面。 “行吧!给我一条!” 她递了钱,查看好几次,见没有质量问题才笑眯眯地走了。 楚湘回来时,楚榆正在收钱,她一点不奇怪,她要是上街买衣服,看到她姐这样的老板,也会走不动路。 堪比广告女郎的模样和身材,往那一站就是活招牌,谁见了都想像她姐一样漂亮? “姐,我总觉得这裤子怪怪的……”楚湘有点不自在。 平时的裤子都宽松肥大,喇叭牛仔裤上头贴着臀部,把臀形衬得很挺翘,小腿处又像一把小伞,挡住了一半鞋面。 “哪里奇怪?你腿型好看,个子又高,喇叭裤很适合你,要是换一双高跟鞋就更好了!” 楚湘头一次被人夸赞,脸颊微微发红,几个年轻女孩盯着她们姐妹俩看了半天,一窝蜂围上来。 “你这喇叭裤怎么卖?” 楚榆冲她们笑了笑,“35一条!进口的机器和面料做成的!是港城那边的最新款!” 市面上的牛仔裤卖30一条,年轻人的黑色喇叭裤通常都是找裁缝做的,很少看到喇叭裤和牛仔裤结合的做法,双重网红元素的叠加,让年轻女孩眼睛发亮! 楚榆出来没带软尺,否则能帮她们量尺寸做推荐,好在这年头的人经常做衣服,三围记得非常清楚。 三个女孩你看我我看你,都有点犹豫。 裤子价格不便宜,可小喇叭的设计,十分秀气,臀部被包的紧紧的,腰肢还纤细,穿出去肯定能轰动! 三人挤眉弄眼,叽叽喳喳,终于把一个女孩推出来,硬着头皮还价:“33卖不卖?” 这还价功夫可不如前头那个18的。 楚榆忍笑摇头,她生的美,这一笑让三个女生脸都红了。 楚榆骨子里是三十岁的人了,看她们都像在看自己的妹妹,耐心解释道: “35不还价的,我不给你们便宜,也不会给别人便宜。不过你们三人一起买,我可以送个头箍或者发夹给你们。” 楚榆眼光好,挑选的饰品都格外洋气,德阳这边根本没有,比港城明星戴的都一点不差。 女孩子们被饰品俘虏了,挑挑拣拣,乖乖掏了钱,拿着各自的尺码回去了。 这两笔订单给楚榆开了个好头。 摊位前暂时没有顾客,楚湘跟楚榆说了个情况。 宝德纽扣厂的瑕疵纽扣已经卖的差不多了,以后每天都能有一点新货,但以陈百福的估算,一天最多两三百颗,不能像从前一样一天供三千颗给楚榆。 纽扣本来就不是长久之计,楚榆批发衣服和小商品来卖,也是为了给自己找后路,她对此并不惊讶。 批发服装只是第一步,但只有第一步走稳当了,后续才能走得更远。 十分钟不到就卖了三条裤子一条裙子,这让楚瑜对自己的服装生意充满信心。 她过于夺目,路过的行人总要盯着她的裙子,不少人过来问价,但不是每一位都买得起,楚榆对于买不起的顾客,也很有耐心地应对,不会因为她们买不起而翻白眼。 也有不理解的顾客。 “这什么破裤子!伤风败俗!这要是穿上身,扫大街的都不用干了!” 楚榆一概不理会这些话,她是卖衣服的不是卖脑子的,哪怕德阳有一百万人不接受喇叭裤,只要剩下的几十万人能接受,她这喇叭裤就卖得出去! 八十条喇叭裤里有一部分男式的喇叭裤。 一群穿白衬衫,黑色喇叭裤的男生勾肩搭背过来,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其中一个男生盯着楚榆竟然脸红了。 “老板,喇叭裤怎么卖?” “35一条!”楚榆冲他笑笑,男生脸红到耳朵尖。 男生挑挑拣拣,眼睛却没从楚榆脸上移开,半晌,才撞着胆子问: “我买喇叭裤,能不能跟你交个朋友?” 楚榆还没来得及说话,戴东林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小男生后面,他拍拍小男生大家肩膀,要笑不笑地: “买条裤子就想跟老板交朋友?小兄弟,你这算盘打得我在京市都听到了!麻溜给哥滚!这姐姐哥早就定下了,轮也轮不到你!” 小男生怕惹事,作鸟兽散,一窝蜂跑了! 第77章 给戴琴雪塞了两千块钱 周慧兰一早就带着男人鲍六回娘家了,往常她都是空着手来的,这次却知道做样子,给戴琴雪带了荣泰县城的特产——五块巴掌大的豆干。 戴琴雪简直气笑了,虽说她和周建安还没领证,却也算事实夫妻,周芳春带她去百货大楼还花了一千多,周慧兰这个做大姑姐的,竟只挑了几块不起眼的豆干? 周慧兰对闷不吭声的鲍六使眼色。 鲍六刚从赌钱场被她拉过来,一脸不高兴,可来之前周慧兰千叮咛万嘱咐,叫别得罪戴琴雪。 戴琴雪来头大,鲍六不敢甩脸子,打起精神应付:“东西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戴琴雪笑得有些不自然,为了让舒蕙跟周建安离婚,她来周家村当天,就上门拜访了周慧兰。 周慧兰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戴琴雪知道她是什么货色,许诺她将来要给鲍六安排京市的工作,给她儿子安排户口。 周慧兰这才站在她一边。 眼看要入京了,周慧兰带鲍六上门,无非是为了提醒她别忘记工作的事。 可戴琴雪去哪给鲍六安排工作?鲍六是个赌鬼,家里能输的东西都输干净了,天天被人追债。这种人放在身边就是个定时炸弹,戴琴雪又不傻,怎么可能真把这种人带去京城? 登登的走路声听起来底气十足,烫着卷发的周芳春拎着皮包,风风火火进门了。 见到周慧兰的第一眼,周芳春就知道事情不好,她不像周慧兰那种蠢货,只知道谋取一时的小恩小惠,她要的是长远利益,是茅光誉的前程,是她的阔太太身份! 邱家要抓牢,戴家也不能放过,真要跟这个弟媳妇搞好关系,茅光誉升职就是板上钉钉,夫人外交就能解决的事,周芳春从不让茅光誉费一点心。 她从包里掏出两瓶高乐高,和善地笑笑:“怕你们路上吃不好,特地带了高乐高给你们泡水喝。” 周慧兰也如临大敌,周芳春就知道拿钱压她,戴琴雪被她收买,一心记着茅光誉的事,自然想不起给鲍六安排工作。 周慧兰一直看这妹妹不顺眼,周芳春傲什么傲,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裤腿上的泥点子都没洗干净,就想装阔太太,就想跟她们这些乡下亲戚撇清关系了! 茅光誉随后跟了进来,没搭理周慧兰和鲍六,径直走到周建安面前。 鲍六脸色不好看。 第78章 入学考试 以前茅夏觉得周芳春精于算计,做任何事都有目的,听完许依依这番话,茅夏意识到自己过于稚嫩。她努力学习、结交权贵的孩子、考大学、处对象,汲汲营营一辈子,也不如她爸职位动一动来的实惠。 许依依和戴琴雪都说要帮茅家,茅夏不可能把自己摘干净,既然如此,不如就帮许依依一把,反正她跟表姐也没啥感情。 茅家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周慧兰却被排挤在外,她开始心疼自己那五块豆干!花了6毛钱买的,贴了本钱却空手回去,周芳春可不干! 不管周芳春有多委婉,她就是没文化的农村妇女,没那么多心眼,拉着戴琴雪就问: “琴雪啊,你答应大姐的事还记得不?你说我帮你赶走舒蕙,就给鲍六安排工作,把我儿子的户口也转去京市。这事你认不?” 戴琴雪神色有些不自然,“大姐,答应你的事我都记得,可我跟建安婚事都没办,名不正言不顺,实在不好意思向我父亲开口。” 周慧兰神色变了变,这他妈都睡好几年了,还名不正言不顺,做狐狸精勾引男人时,怎么不说名不正言不顺呢! 小浪蹄子还敢跟她玩花招! 真等戴琴雪回了京市,她找谁说理去? “琴雪,大姐不是逼你,可我家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大姐没文化,不懂那么多道理,大姐就知道你承诺我的,就必须给我兑现!” 家里天天有人上门催债,穷成这样了,周慧兰都没想过离婚,寻思着鲍六人是好的,都是被别人带坏的,要是能换个城市就好了。 她全家人的命都寄托在戴琴雪身上,戴琴雪哪能这个态度呢? 戴琴雪舒了口气,她没想到周慧兰这么难缠。 周慧兰见她不说话,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琴雪,姐全家人的希望都压在你这工作上,你可不能忽悠姐。否则,姐真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戴琴雪心里咯噔了一下,周芳春和茅光誉是个体面人,说话都要看她脸色,戴琴雪以为周家都是这样的性子。 蒋美凤欺负舒蕙算什么? 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人,到她面前还不是乖乖伏低做小? 周慧兰也是个大字不识的,这种人骗一骗又怎么了? 随口说的话,谁会真的当真? 可周慧兰竟然不按常理出牌,说话如此不客气,简直是要撕破脸,戴琴雪差点笑不出来,长嘘一口气,才拉着周慧兰的手安抚道: “大姐,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周慧兰一声嗤笑。 屁了!她对戴琴雪有什么好?只见过一次面的大姑姐,周慧兰可不认为戴琴雪真把她当回事。 戴琴雪笑笑:“回去后我就着手办这件事,等有眉目了,我让建安给你拍电报,通知你。” 周慧兰这才勉强笑笑,“琴雪,你这就对了,小孩子都知道说话要算话的嘛。那姐就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周慧兰刚走,蒋美凤又端着笸箩进来了,戴琴雪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个低俗的乡下婆婆,谁知蒋美凤却笑着对她挥挥手。 “建安跟我说了,你们先去京市,找好房子,办好转学手续,再把楚飞带去京市。” 蒋美凤不是好忽悠的,可周建安说的很有道理,他跟戴琴雪还没领证,这时候把周楚飞带去,保不准能把戴琴雪这个后妈给吓跑。先给戴琴雪点时间转换身份,换个大点的房子,找好楚飞寄读的学校,再把孩子转去也不迟。 这段时间,蒋美凤也是累得不轻,不仅是田里那十几亩地,更是因为她一直在戴琴雪面前装好婆婆。 装好人太难。 不能耀武扬威,不能骂人,不能颐指气使! 周建安要她做个好婆婆,蒋美凤收起在舒蕙面前那刻薄的模样,整天对戴琴雪嘘寒问暖,恨不得把戴琴雪当神像供着。演了这么久的戏,她累得够呛,巴不得儿媳妇早点走,让她松快一段时日。 戴琴雪冲她笑了笑,手放在行礼上,周芳春给的钱就装在这里,看着有小两千。 她还真够大方的,为了帮茅光誉往上爬,简直把老底都豁出去了。 两千块钱给的未免太轻松了点。 两千给了,五千能舍不得?五千舍得,一万是不是也得出?戴琴雪从不知道钱能来的这么容易,戴家大小姐的头衔可真够好用的,动动嘴皮子就什么都有了。 这一切要是真的…… 戴琴雪简直不敢想。 楚榆的五千多块钱,加上舒爱国的一千多,家里放着六七千的现金,舒爱国简直觉都睡不好,生怕钱被人抢去,干脆抬了一张钢丝床出去,睡在院子里看家。 楚榆哭笑不得,“二舅,外头蚊子多,您回屋睡吧!” 舒爱国直摆手,庄稼人穷惯了,陡然有这么多钱,心里不踏实。 “你明天要考试,早点睡吧!” 楚榆确实累得不轻,几门理科她已经从头到尾熟悉了一遍,问题不大,语文英语也背熟了,只有政治没把握。 临时抱佛脚是来不及了,倒不如早点休息。 考试定在八点半,张志和推着自行车等在学校门口,人来人往中,他一眼就瞅见那个穿白色衬衫,扎马尾辫的女孩子! 晨光打在她脸上像晕了一层珠光,张志和反复确定人家确实没擦粉,没化妆,没涂口红,就是天生长这么美。 “周同学,这是你的准考证。” 楚榆接过小纸条,“谢谢张老师。” “这次你也要参与全年级排名,是要贴在红榜上的,不要紧张,争取考出个好成绩!” 楚榆很淡定地点头,“行,考完我就直接回去了,出成绩您再通知我!” 张老师答应一声,还想再唠叨几句,一抬头,人姑娘都走没影了。 张老师紧张的手心流汗,能不紧张吗?数学一百分的好苗子啊!理科问题不大,不知道文科成绩怎么样,在全年级能排上什么样的名次,是不是能作为重点培养对象,这都是他关心的。 结果人家倒好,语气淡定,神色坦然,一点看不处紧张的样子,倒显得他沉不住气。 铃声打响,楚榆走到考场门口,正好遇到了茅夏。 考场内瞬间鸦雀无声,同学们震惊到失语,高三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女生了! 皮肤跟白瓷似的,身材高挑,腰堪堪一握,既清纯又妩媚,校花茅夏在她面前黯然失色,像一颗不会发光的鱼目! 哪还有一点宝珠的光彩? 茅夏手发紧,楚榆却要笑不笑,看都没看她一眼。 德中的理科试卷有点难度,但这难不倒楚榆。 语文、英语中规中矩。 前世楚榆英语起点不高,她初中才开始学英语,考分高但口语一直拿不出手。做外贸生意后,就请了外教帮她补习口语,好几百一节的外教课,她一上就是三年,这才把口语补上。英语学的扎实,是奔着高分去的,她一点不心虚。 可就是政治…… 第79章 开一家小店 最后一场政治也结束了,楚榆放下钢笔,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考政治可比谈恋爱难多了,谈恋爱要是遇上个恋爱脑男友,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可她和政治的关系,就是一对互掐的死对头,谁也不待见谁。 好在数学物理这几门都考得不错,英语也是她的拿手科目,有着前一世的经验和年轻的身体,她的状态比前世读高中时还要好,信心满满,觉得不会差。 “你考得怎么样?”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忽然拦住她的去路。 楚榆记得他叫姜奇略,打扮得倒是清爽,就是顶着鸡窝头,有点呆。 “还行。” 姜奇略蹙了蹙眉,递给楚榆一本练习册,“这是我妈给我找来的集训卷,你拿回去做一下。” 楚榆怀疑自己听错了,“为什么给我做?” 姜奇略不说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背着包走了。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楚榆吐槽两句,抱着练习册去了肉夹馍店。 “舒家肉夹馍”的招牌已经挂上去了,一个中等个头,穿白汗衫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店门口,指挥工人装玻璃。 男人脖子上挂了条粗糙破旧的毛巾,热得直擦汗。 “这边,小心点,别把玻璃给砸了!横过来,抬高点装上去……” 他一通指挥,玻璃终于安装好了。 推拉窗户的设计,饭做好了就拉开窗户放到吧台,等客人来取,真是再方便不过! 玻璃虽然框架多,不如后世的大窗面好看,在这年代也算不错了。 舒爱国见到楚榆,眼前一亮,指着那中年男人说: “楚榆,过来帮你介绍一下,这是玻璃门市部的陈老板。陈老板上次来量尺寸时,看到了我给你做的一体柜,想问我能不能帮他做两张,但这柜子是你设计的,二舅不好帮你做主。你来跟陈老板谈。” 楚榆一愣,没想到会有人看上一体书柜。 陈老板也没想到设计一体柜的,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他笑着解释: “我有两女一儿,都在德中读书,住一间房,用一张书桌。孩子平时处的挺好,一闹脾气就你撕我的书,我扔你的本子,打的不可开交!我就寻思着把她们俩的书桌分开,再买两个书架。可屋子才十几平,根本放不下这么多东西,正愁的不知怎么办,就看到你这一体柜的设计了!” 八十年代初住房实在紧张,家家户户都这样,要么说这代人经常兄弟姐妹不和呢,住一起打打闹闹,抢衣服抢床抢资源,能和睦才怪! 一体柜的设计正是他们需要的,楚榆甚至觉得能发展一下上下床,各住各的,有彼此的小空间,不用挤一张床。 这个想法完全可行,不过她认准了服装、布料行业,短期内没有精力做别的。 舒爱国木工手艺不错,楚榆觉得他还真能往家具这一行发展,不过他要养鹌鹑,还经常跑德阳,未必抽得出时间,倒不如先兼职做着。 “陈老板,只要我二舅愿意帮你做,我没意见的。” 陈老板给舒爱国递了根烟,舒爱国笑呵呵地接过。 “我没意见,就是价格……” 楚榆接话道:“陈老板要多大尺寸?” “就按照你那个来。” “我这张桌面大,至少得十五块钱一张,陈老板您要两张的话就是三十,工期是一周。” 陈老板没意见,虽说价格比别家桌子要贵,可别人家没有书柜和书桌一体化的设计,没有这新潮的颜色搭配,十五块钱同时买了桌子和书柜,怎么都都不亏! “行,三十就三十,我把钱付给你们,到时候我找人来拉!” 舒爱国心道十五块钱也太贵了,就算从外头买木材油漆,成本也不足五块钱,更何况他的木材都是山上砍的。 但楚榆定了价格,他也不好多嘴,谁知陈老板竟然爽快同意的。 看着手里的三十块钱,舒爱国觉得这钱也太好赚了。 明明一个多月前,家里饭都吃不上,怎么收留了妹妹和外甥女后,家里就吃香的喝辣的,钱就跟从天上掉下来一样? 温市的牛仔裤老板也给楚榆回了电报,约好了跟百褶裙老板一起发货来隔壁市的码头,提货时间在明天上午10点半左右。 隔壁市就是沈珠雨所在城市,楚榆给她拍了电报,问要不要帮她带点货,沈珠雨居然很快回复,说要20条百褶裙,20条牛仔裤。 楚榆最终各定了120条。 肉夹馍店是舒蕙和邓芳萍的立业根本,楚榆十分重视,她今天不忙,就跟舒爱国商量,给肉夹馍店添点日用品。 碗筷碟都是必备的,哪怕肉夹馍用纸包着,有了铺面后,难免卖点汤汤水水,就算不卖,客人找你要个碗喝水,你给是不给?吃肉夹馍就点小菜也不是大罪,提供点免费小菜,只会让生意更好。 水壶、锅、案板、勺子、菜刀都要添点新的。 天气炎热,楚榆想在墙上挂两个摇头扇,不知是否可行,如今国营饭店都没有电风扇,要是舒家肉夹馍装了电风扇,生意一定会蒸蒸日上。 开业当天,免不了贴点红纸写上价格、每日所供食物之类的,纸笔必须得备上。 卫生纸?这年头的卫生纸不便宜,也不好买到货,顾客习惯自备手帕,少量买点备用就行。 此外就是食材和各种调味料,这都是舒蕙和邓芳萍采买的,她们如今有自己常去的肉铺,因为定期采购,价格便宜一些。 “你舅妈说,喝的就先煮点绿豆汤、豆浆来卖,煮别的也忙不过来。” 楚榆觉得可行,舒蕙和邓芳萍卖肉夹馍都累得够呛,再卖别的容易乱,也显得不专业。 舒家主打的就是肉夹馍,那就把肉夹馍做好,人能做好一件事情就很不容易了。 楚榆拿来毛笔和红纸,写好开业信息后,贴在玻璃窗上。 开业时间:周一中午11点 供应品种:肉夹馍、绿豆汤、豆浆等 欢迎德中学生、教师职工、过路行人指导品尝! 开一家小店,见证它从无到有,就如同孵化一个项目,养育一个孩子。 哪怕店铺还没开起来,也是满满的成就感,呼吸每一口空气时,都觉得未来可期。 第80章 新货到了 吉普车停在肉夹馍店门口,戴东林一眼就看见在店里忙活的楚榆,他媳妇跟镀了层光似的,到哪都是人群焦点,怎么看都看不够。 戴东林快步走向她,路过舒爱国身边,还喊了句: “二舅。” “哎,东林啊!”舒爱国呵呵一笑,“你小子忽然喊我二舅,我还有点不习惯,喊我叔就好。” “没事,多喊几次就习惯了。” 舒爱国没往心里去,心说这小子挺有礼貌的,喊的这么亲密。 “东林,你怎么来了?” 楚榆背着手,忍住笑意,“二舅,他是来找我的,我不是刚去了一趟温市吗?戴同志有不少关于服装方面的想法,想和我交流。” “交流好!你们年轻人就要多交流!这里没你的事,你跟戴同志忙你们的去。” 戴东林眼睛一直跟着她,看着她收拾东西,洗手擦手,最后背上一个小布包出门。 戴东林替她拉开车门,又叫住骑车卖冰棍的大哥,买了根奶油冰棍给她。 “考试考的怎么样?” 楚榆咬了两口,“还不错,周一应该就能出成绩,明天我得去一趟泉安市。” 戴东林已经从楚湘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明天泉安港口来一批走私货,戴东林也得过去,正好可以捎她。可他要是不顺路呢?德阳离泉安近,火车班次少,出行都靠大巴,难道她打算坐大巴去泉安进货? 前天,泉安有个女孩子在大街上被人非礼,事情影响恶劣,泉安已经开始严打。 这节骨眼上,她竟然想揣着大笔钱,坐大巴去泉安? 戴东林光想想都头皮发麻。 楚榆并不知道这件事,戴东林捎她过去,她也松了口气,她并不害怕出远门,只是货物多,一个人顶着烈日,拉着两百件衣服进进出出的,身上还带着几千块钱,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被人拦路抢劫都是轻的,要是遇上更恶劣的事,这年头没有监控,只能自认倒霉。 她不是不知道有风险,正因为知道,才问沈珠雨要不要进货,就是想让沈珠雨接她,两个女孩结伴进货,总比她一个人要安全。 “以后你去外地都跟我说一声,我不是次次都能送你过去,但我会帮你安排好,总比你自己去安全。” “知道了,男朋友!” 次日一早,戴东林去山关村接她,廖红梅远远听到喇叭声,趴在门口看了好一阵子,牙关直发酸。 这楚榆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钓上这么有钱的男人,早知道舒蕙投奔他们时,她就该让人进来。 好在她也不算差,研究了一个星期,终于把舒蕙的肉夹馍给复制出来,虽然味道还有点差别,但外观上至少有七成像。 “嫂子!”米飞冲楚榆直笑。 楚榆递了两个肉夹馍给她,都是舒蕙早起做的。 米飞还真有点馋这肉夹馍了,他最近跟戴东林跑泉安,泉安港口也有家肉夹馍小店,说是外地商人来做生意时,带过来的技术。 米飞挺高兴,一口气要了四个,吃起来才知道,不是所有肉夹馍都叫舒家肉夹馍,楚榆家做出来的这口味,外头真心吃不到。 别看楚榆年纪小,还挺会照顾人的,又给他开了瓶汽水带上,米飞边吃肉夹馍边和汽水,心里早已认定了这个嫂子。 大巴车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戴东林开了两个小时就到了,只是路途颠簸,楚榆被晃得有点晕车。 戴东林在路边买到一包酸梅,楚榆含着酸梅,才好受些。 泉安港口吞吐量不如国内大港,但在德阳周边城市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从南方到北方的海运一途,泉安是必经之地。 沈珠雨站在港口等她。 “楚榆!” 楚榆笑笑,“等很久了吧?” “可不是,我也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到,一早就来等着了,”沈珠雨瞥向戴东林的吉普车,这年头开四个轮子的可不是普通人,“这是你男人?” 楚榆没否认,“我对象。” “你对象真够帅的!”沈珠雨冲戴东林笑笑,眼神跟楚湘一模一样,嗑cp简直要嗑疯了,“帅哥和美女处对象,我也就放心了。我认识一个妹子长得可漂亮了,偏偏找了个抠门的猪头男,我每次看到那男人都恶心的想吐,她却当宝一样,说男人丑才可靠。” 楚榆有点外貌协会,戴东林长得帅,身材好,她才会答应跟他处对象,换一个长得丑的男人…… 那还不如做个单身富婆。 戴东林有事要忙,找了一个叫老马的人跟着楚榆。 老马都是远远跟着她们,从不在人前出现,隐形的十分彻底,楚榆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你对象对你挺好的,做事靠谱。” 沈珠雨又拉着楚榆问东问西,“你进了那么多货全卖完了?” “卖完了。” “我的20条喇叭裤也卖完了,你卖多少钱一条?” “35!” “多少?” 沈珠雨瞪大眼,这才意识到为什么喇叭裤刚报了价,就被人疯抢。 “我才卖20一条,我寻思着那玩意太不正经,肯定不好卖,就低价给出了,赚了一百多块钱,我还挺高兴的,觉得卖服装至少能赚点小钱!谁知你一条裤子赚20条!这么说,你卖衣服比我卖涩情杂志还赚钱!” 没有内卷的年代,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就是制定规则的人,螃蟹怎么吃自己说了算,又不是做慈善的,千里迢迢去一趟温市,批发回来的衣服,一件就赚几块钱? 这可是服装有五倍利润的黄金年代,房地产爆火之前,服装的利润能堪比房地产,比沈珠雨卖青涩杂志赚钱,实在没什么好惊讶的。 “你还卖青涩杂志?” “你跟我说了之后,我回去想了一下,确实不能冒这个险。第二天,我又回市场,按照你的清单进了点货,生意非常火爆,两天不到,蛤蟆镜、发夹、裙子、裤子都卖差不多了,我还挺高兴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卖货天才呢!原来是价格定便宜了!” 价格便宜招来的都是贪便宜的顾客,她一条裙子赚几块钱,人家都嫌贵,恨不得叫她亏本卖。 楚榆价格抬得高高的,顾客却抢着要,沈珠雨听说她还搞什么预定,就觉得自己在做生意这一块,比楚榆差得很远。 “价格可以调整,不卖青涩杂志是对的,我听说泉安已经开始严打了。” 说起这事,沈珠雨也有点后怕,昨天公安扫街,她差点以为是来抓她的,好在公安查了货,看到是衣服后就把她放走了。 幸好她没把楚榆的话当耳旁风。 货轮入港,楚榆的货也到了。 跟她们接头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名叫季开。 楚榆和沈珠雨清点完货,把钱直接给了季开,这都是陈老板电报里交代的。 季开是陈老板半个同行,是做出口桌布生意的,俩家生意不重叠,这次季开去北方谈合作,陈老板就托他把货带来。 温商一向团结,陈老板和季开多年朋友,不怕他吞了这区区一千多块钱。 第81章 季老板的出口桌布 季开中等身材,戴着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的。 只黑眼圈很深,面色苍白,显得心事重重。 沈珠雨是个自来熟,一边用绳子把货捆好,一边问: “季老板,出口是不是把国内的货卖到国外去?咱们国家东西这么便宜,美金英镑价格那么贵,咱能赚钱吗?” 季开情绪稳定,面对沈珠雨的聒噪,好脾气地回: “就因为便宜,咱们国家的货运到国外才有价格优势。” 温市还有把纽扣之类的小商品卖到国外连锁超市的。 一个纽扣赚一分钱,可架不住数量多,只要有量都能赚钱。 楚榆见他说话有点飘,忧心忡忡的样子,便问他是不是身体不好,如果身体不好可以去泉安医院做个检查,被季开拒绝了,却到底打开了季开的话匣子。 “我身体没问题,是生意上出了点事,我们上个月接到一笔桌布订单,布料已经印染好,国外买家却忽然毁约,嫌弃我们的桌布跟他的图片有差别。” 这批布料是季开用国外机器制作出来,制作过程非常讲究,布料耐水洗耐高温,不易变形缩水,放在哪个国家都了不得,客人挑不出质量上的差错来,最后竟说这布料图案不一样。 图案都是按照样版做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纹理都没区别,怎么可能不一样? “我为了这笔订单备了不少布料,现在布料都堆放在仓库里,要命的事,这批货都是以外国人的眼光来做的,国人根本不买账。我愁的觉都睡不好,打算跑跑北方的百货大楼或者供销社,看能不能把布料推销出去。” 八十年代初,国人的审美跟国外截然不同,温市这样开放的港口城市都卖不出去的货,北方更不好卖。 “当初没签订合同吗?”楚榆问。 做生意自然要用合同说话,订合同要精确到细节,还要学会规避法律风险,这是楚榆的经验之谈。 “没有。” 改革开放才几年?有出口订单不过这一两年的事,季所拥有的的经验还不足以让他规避风险。他没有订合同的意识,用的还是之前做服装布料时的那一套,对方付定金,开个收据就下料干活! 人家不都说外国人讲信用的吗? 以为不会出问题,偏偏就出了问题。 美金的单子换算成本国货币,他得亏上万块! 这几年好不容易攒了点家底,就这样亏没了,他怎么可能不着急? 这确实是挺棘手的事,别说没签订合同了,就算签订了合同,也不一定能让对方履行合同,当务之急是把货销出去,国外不要就只能卖给国内客户。 可国内一张木桌子才值几个钱? 舒爱国给玻璃门市的陈老板做的一体书柜才收15块钱,成立个门市部,加点房租费,卖20顶天了。 桌布得往大了做,两三米的桌布就得十几块钱,这都赶上桌子的价格了。 买桌布的可都是家庭妇女,女人可以花十几块钱买件衣服,却很少愿意花十几块钱买条桌布。 在温饱都不能保证的年代,精打细算的女人会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桌布在绝大部分家庭妇女眼里,是可以省的东西,很少有人为生活品质买单。 季开这批桌布确实不好卖。 不过楚榆还是鼓励他: “俗话说得好,人到困境必有转机,季老板您也一定会化解这次危机的。” 季老板跟她聊了几句,心情畅快了不少,脸色不像开始时那么阴郁了。 “谢谢你,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们以后要是做桌布或者布料生意,可以联系我,我多少能给你们一点建议。” 楚榆笑着接过名片。 季开一走,沈珠雨就搂住她的胳膊。 “楚榆,你难得来泉安,今天我做东,请你吃我们泉安最出名的鸡汤煲!我们泉安的鸡汤煲味道鲜美,还很健康,女人来倒霉前喝这个可好了。” 楚榆和沈珠雨只见过两次面,关系算不上牢靠,但跟沈珠雨相处很轻松,俩人口味又相近,要不是客人等着拿衣服,楚榆真想跟她吃个饭。 “下次吧,我回去还有事。” 沈珠雨有点失落,她没什么朋友,跟楚榆一见如故。 楚榆消息灵通、眼光毒辣、思想开阔,沈珠雨刚从涩情杂志赚来服装行业,难免有不懂的地方,与其花钱买经验买教训,不如直接跟楚榆讨教。 一顿饭才值几个钱,要是能从她嘴里得到几句有用的话,这钱就花的值当。 她拉着楚榆的胳膊撒娇: “那你下次去温市或者穗城记得喊我,千万别抛下我一个人去。” 楚榆答应下来。 戴东林把车钥匙给她了,这男人有洁癖,刚清理完车子,收拾得一尘不染,连脚垫都洗刷过,能闻到一种清新的洗衣粉味。 楚榆猜测他不习惯别人在他车里吃东西,刚才看他吃得很开心,还以为他不介意。 楚榆在他车里坐了一个小时,戴东林才姗姗来迟。 “货取到了?” “取到了,”楚榆指指后备箱,“你呢?事情忙完了?” “忙完了,我说,你怎么不问我来干什么的?” 戴东林琢磨着她也太沉得住气了,搁一般人早就追着问了,她倒好,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不听不问不感兴趣,倒让戴东林有点不爽了。怎么就不知道问呢?问就是关心,他天天跑长途跑港口,她就不怕他是干坏事的,哪天把她给卖了? “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你不想知道,我还非要告诉你,我告诉你我是干电器走私的……” 楚榆还没来得及捂耳朵,就听了一耳朵,一时有些无奈。 她早就猜测戴东林是干走私的,不想听是觉得俩人没到那个关系,这年头电器走私是暴利行业,却也是有风险的。 如果是她,可能会选择对刚谈恋爱的女朋友闭口不谈,等时机成熟或者关系更进一步,才透露这个消息。 可戴东林这个恋爱脑,竟然毫无保留告诉他。 “你干这行没有风险吗?我听说现在查的挺严的。” “有风险,但也不是不能规避,”戴东林打开车窗,点了根烟,“风险越大赚得越多不是?有什么事我都会提前得到消息,目前还没被查过。倒是你,现在已经和我在一条贼船上,想跑都跑不掉了。” 楚榆胳膊又白又嫩,小手更是细腻酥滑,粉嫩的指甲上还有小小的月牙。 戴东林捏着她的手,越看越喜欢。她身上每个部位都对他极有吸引力,活了这么大,戴东林一直不开窍,见了她,有些事自然而然就懂了,欲望也随之高涨。恨不得现在就带她去领证结婚。 楚榆手心痒,笑着把手缩了回来,她笑起来娇媚又勾人,俩人呼吸在空中交缠,戴东林心痒难耐,就觉得自己低估了她的影响力。 米飞没跟他们一起回去,回去这一路楚榆没有晕车,戴东林直接把她送到百货大楼的摊位前,把货扛了下去。 订货的人已经在排队了,还来了不少新客户,也不知道够不够分。 她还以为庙会后购买力会有所回落,谁知客户只增不减。 楚榆拿出本子。 “陈燕妮?周小惠?曹兆玉?宋朝霞……” “有!宋朝霞来了!” 第82章 开业大吉 宋朝霞拿到百褶裙,高兴地直显摆,“你看看这料子,这花样,真是好东西!” 路过的行人、附近的居民见了都凑过来,这一看,好了,又多了一群排队的人。 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的结果是,整个德阳轰动了! “老板,下批货什么时候到?” “是不是给钱就有货?” “我要付定金,老板,本子给我写名字。” 预定的顾客只来了三十人,剩下的顾客零零散散过来,楚榆还得费心思招呼,有点不值当。 说到底是定金付的太少,2元定金对职工家庭来说是可有可无的。 楚榆干脆把定金提到5元。 一来是可以利用顾客的定金去跟商家订货,扩大收益。 二来5元钱不是小数目,顾客付了钱怕她跑路,约定的时间一到,天大的事都得放放,缩短了取货的时间,节约了人力成本。 “现在定金提高为5元,付了定金的人周三中午来拿货。” 楚榆这话说完,部分顾客明显迟疑了一下,2元钱的定金倒没啥,就算摊主跑路了,也伤不了根本,5元钱就不一样了,这么多顾客付现金,到时候摊主携款逃跑,她们找谁说理去? 但也有顾客根本不在乎这点钱,当场就掏了5块钱预定,抢在第一个把名字写上去。 “大家不用担心我会跑路,如果周三中午我没过来,就去德阳中学门口的舒家肉夹馍找我。” 众人一听这话,不再犹豫,纷纷抢着付定金。 楚湘收钱时手都在抖,百褶裙这边付了195元的定金,毕竟定金数额大,不少顾客犹犹豫豫的,想着等到货当天排队购买。 舒蕙和邓芳萍一天赚几十块钱,都高兴的睡不着觉,她姐一天卖了一百条裙子,几十条喇叭裤,还预定了近四十条,利润少说也有三四千! 这哪是赚钱,明明是抢钱!照这个进度,她姐没几天就会成为万元户!就这样她姐还一脸淡定,好像赚个几千块钱实在不算什么,身上穿的依旧是从周家带出来的那件破衬衫,黑布鞋! 得亏她姐长得美,什么衣服到她身上就显得不一般,不然谁能相信,穿着这么朴素的姑娘,是个板上钉钉的万元户? 以前楚榆说要给她买房子,让她们有个拿得出手的娘家,楚湘以为这一天要很久才会到来,可她姐只用一个月不到,就让梦想成真了。 第83章 再去温市 “好嘞!你这孩子学习辛苦了吧,赶紧吃点肉补补,号码牌拿着,自己去里面找位置坐,好了阿姨喊你来拿。” 这年头家家户户孩子多,不金贵,很多学生在家被吆五喝六的,来舒家肉夹馍店,却被阿姨细心呵护,嘘寒问暖,心里都是暖乎乎的。 更何况这肉夹馍真馋人,上了一天课,早就饿坏了,好不容易拿了几毛钱零花钱,恨不得都花在吃上了。 “阿姨,我两个肉夹馍,一碗冰豆浆!” “阿姨,我两个肉夹馍,一碗绿豆汤!” “好好好,阿姨都听到了,小乖都往里坐,自己找位置去,都是学校同学,不够坐就挤挤哈!” 邓芳萍出口就是心肝肉,用爱的大刀,把德中学生砍的晕头转向。 邓芳萍今年都四十多岁了,德中学生小的才十二三岁,跟芸芸差不多大,大的十八九岁,也比舒兰要小上许多。 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仰着头喊她阿姨,邓芳萍被这称呼喊的心里发软,真心把他们当自家孩子来看,说话就难免浮夸了点。 浮夸到小江都吃醋了,捏着鼻子学: “心肝啊,里面找位置坐!小乖啊,绿豆汤有点烫,端碗的时候小心点!你这孩子瘦的,阿姨看着都心疼,是该多吃点好好补补了!” 楚榆被逗笑了,拍拍小江的脑袋,给了他一块钱。 “拿着,别让你妈看见。” 小江喜得眼睛都要眯成缝了,“姐,我的亲姐,你可比舒兰好多了,舒兰为了一个男人弟弟都不要了。” 楚榆拍拍他的小屁股,“去吧,这里暂时不需要你帮忙!” 小江捂着屁股跑了。 中午学生多,楚榆就留在店里帮忙,天气炎热,她两颊一片樱粉色,嘴唇红润,看着格外娇媚。 来吃饭的男生见了她,有脸红的,有目瞪口呆的,有神色恍惚的,似乎都没想到小小的肉夹馍店里,有这样凝脂玉肌的美人。 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有几个人能躲过她这一劫? 装作不在意地埋头吃饭,实则都在偷偷打量她。 楚榆没太注意别人的目光,她帮忙取号送餐,客人吃完了,还和楚湘芸芸一起收拾桌子,家里的碗也要人洗,虽然舒爱国不让她干粗活,可楚榆还是要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店里人挤人,外头也排了很长一队,里面一起卖,剁肉的声音就没停过,哪怕邓芳萍和舒蕙生意一直挺好的,也觉得今天有点吃力。 在小推车上时,因为空间受限,她们用的是小号案板,一次就能剁个三四份肉,多了也能剁,却有点发挥不开,搬来这里后,舒爱国特地给她们定了一个加大号的案板,一次能剁十人份的肉。 速度倒是快了,可就是胳膊没停下,久了就有点发酸。 这也证明她们生意是真好,学生们对肉夹馍赞不绝口,到学校免不了帮忙宣传,一炮打响后,哪怕只做德中学生的生意,这钱也是赚不完的! 学生1点半才上课,但各班老师规定12点半之前就必须回教室自习,12点多肉夹馍店就看不到几个学生了,路人这才挤了进来。 舒蕙和邓芳萍来不及休息,又马不停蹄地忙了起来。 俩人一直忙到晚上九点,终于可以关门清账了,邓芳萍洗了手,迫不及待地盯着桌上那一摊钱。 她就想知道,多做一个晚餐后,店里的营业额能增加多少,六十肯定有的吧? 今天这么多人…… “除去成本,利润一共是109块3毛!”舒爱国宣布。 舒蕙愣了愣,不可置信地动了动嘴唇: “109块3毛?还是纯利润?怎么这么多钱?” 邓芳萍也觉得没这么多,客人多不假,可一个客人也就赚两三毛钱,她们做的是小本生意啊,怎么可能这么赚钱! 楚榆却觉得很正常,靠卖小吃买房的比比皆是,后世竞争激烈,小吃的利润空间被压缩。 八十年代初,世面能找到的小吃一只手数得过来,他们是德阳第一个吃螃蟹的,一天赚一百多块钱,还算事吗? 一天赚一百多,一个月就有三千多,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千五百多,一年就是万元户了! 邓芳萍就觉得做梦都不敢这么做的。 可能是因为楚榆一天赚三四千,楚湘竟然觉得肉夹馍店一天赚一百不算多,可这是跟楚榆比,跟其他人比的话,周建安这个大学生,一个月不过拿56块钱呢! 舒蕙一天就能赚50多,比大厂职工一个月赚的还多,有了这笔稳定收入,她们三姐妹就不用低着头做人了。 楚榆跟戴东林说了去温市的事,戴东林原想送她去温市,可他在德阳还有点事要处理。 他不放心楚榆一个人,给她买了一张去温市的软卧。 没点关系可买不到卧铺,楚榆上次去温市可受了不少罪。 她没有推辞,拿着票冲他软软一笑:“谢谢男朋友!” 戴东林很吃她这一套,冲她张了张手臂,楚榆背着手走到他怀里,被戴东林紧紧抱住。 他在她脖子上吸了口,声音有点哑: “卧铺要安全些,但也不能放松警惕,到温市给我拍个电报,我要是有时间就过去找你。” “知道啦!” 楚榆难得露出些许温软,粉唇在他下巴上亲了亲,戴东林被她亲的酥麻,身上像过了电似的,只触碰一下就这个反应,真要做点什么,他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他抱着她不放,亲一下,又亲一下。 他肩膀肌肉隆起,显得十分冷硬,腰部肌肉结实,块块分明,楚榆手放在他腰上,明显感觉到他颤了一下。寻思着再亲下去,他的小帐篷要顶个没完了,果断放开了他。 她给沈珠雨拍了电报,告知自己的火车班次。 沈珠雨很快回复,她买到了跟楚榆同一班次的火车票,就是坐票和硬卧都卖完了,只买到了站票。 火车还是老时间,楚榆挤过车站的人潮,找到了卧铺车厢,卧铺比硬座车厢干净,空气流通也更好,床单还是刚换过的。 楚榆刚放好行礼,沈珠雨就进来了,眼珠子都要瞪直了。 “好家伙!你竟然买到了软卧,你对象帮你买的?” 楚榆没否认,“你跟我一起睡吧,我睡这头,你睡那头。” 沈珠雨美滋滋的,楚榆果然挺喜欢她的。 “没问题,你对象对你够好的,据我多年卖涩情杂志的经验,你对象那种鼻子吧,那方面是很有本钱的!你呦,找了个中看又中用的对象!” 第84章 下一波流行红色 楚榆无语望天,沈珠雨真够口无遮掩的,戴东林那鼻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就是高了点、窄了点,线条流畅了点吗? 沈珠雨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托她的福,楚榆做了一夜噩梦,一会梦到她把戴东林捆起来,要看看他本钱到底够不够;一会梦到前世大学室友,围在一起看涩情电影;一会又梦到自己被八爪鱼拖入海底。 迷迷糊糊中,楚榆被震醒了,睁眼一看,沈珠雨正抱着她的腿,咯咯咯直笑。 “醒醒!” “怎么了!怎么了!”沈珠雨跳起来,睡得一脸懵。 “到站了。” 天还没亮,广播里传来到站的提醒,俩人火速穿鞋找行李,走出温市火车站后,有人围上来。 “要坐三轮车吗?去市场5毛钱!” “走吧!” 沈珠雨头一次坐三轮车,觉得花钱让人家拉自己,特别不好意思。 楚榆倒是挺坦然,不坐车车夫就不会有收入,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天打雷劈,哪个车夫愿意承受顾客这不合时宜的同情心?赚钱辛苦一时,不赚钱辛苦一辈子,靠卖苦力为生,力气就是他所销售的商品,只有坐车才能真正帮助他。 这次火车到达的时间比上次晚了半小时,市场已经开门了。 临近换季,批发市场的夏装收尾,各家都把库存拿出来,进货的人瞅准时机,想批发点便宜服装回去,做促销活动。 季末服装利润低,可价格也低,总有生活拮据的人愿意出手,学生又是八月末开学,家长都愿意在这时替孩子添置点新行头。 拿货的人挤爆了大小摊位。 陈老板的摊位上还是门可罗雀。 楚榆到时,陈老板愣了一下,他对这个姑娘印象太深了,头一次来表现就格外稳当,不急不躁,慢慢相看,活像翡翠市场看玉石的老手。 十几块钱一件的高档百褶裙,也只有海市的妇女商店能卖出去,陈老板批发给她的时候,就知道,东西是好东西,可寻常人根本卖不出价格。 摆地摊的要想卖出百货大楼的价格,想把海市百姓认同的款式卖给本市的人,都是痴人说梦。 可谁还跟钱过不去?陈老板作为档口老板,不可能提醒她。 卖不卖得出去全凭本事,同样是做服装的,档口有人一年赚十多万,有人年年亏本。 这姑娘要是吃不了这行饭,下次就不会来进货,陈老板寻思着十有八九是一面之缘,谁曾想,两日后就收到了楚榆补货的电报。 一百条裙子带过去,这才多久啊?姑娘竟然又来了! 这生意得多好,才能有这底气! 陈老板更不敢怠慢这财神爷,连连笑道:“稀客啊!我还怕你不来了呢。” 楚榆笑了笑,视线在他的摊位上流连,陈老板也在甩卖夏季的衣服,不过高档档口的打折,就如同用浴缸给鲸鱼洗澡,到底占没占便宜,买家说不清,卖家也说不清。 “陈老板,货钱收到了吗?” 一提到钱,陈老板更开心了,“收到了!谢谢您照顾我生意。我这秋冬装新款都打样出来了,还没给别人看过,你啊,是头一个看到样板货的!” 陈老板倒是没撒谎,他秋装只卖毛衣,大衣,冬装款式倒多些,但通常都是秋装上市后再把冬装拿出来卖。 这批货是吸取了港城和法国的爆品做出来的,引入时还做了修改。 “你看这款,红色格子大翻领风衣,”陈老板拿了一本时装杂志过来,“是我根据港城时装杂志改版的,原版太薄了,咱们国家地大物博,季节跨度大,我考虑到北方人爱穿长风衣,就给改成呢子面料,特地调来这款进口呢子,比雪花呢都好!还在领口和肩膀处做了修改。原版显得肩膀宽,这模特最多85斤吧?穿的像个稻草人,我这一改就秀气不少,国人更能接受。” 陈老板拿了版型,似乎为了得到楚榆的认可,一直叫她试试。 “你穿上身看看版型,好了你再进货,不好你扭头就走,我也正好看看这衣服穿在人身上是什么样。” 陈老板还不知道衣服做好后,可以找几个试衣模特来试试版。 楚榆正好也想试试版型,档口的衣服是不让试的,可贵家衣服不试怎么知道上身效果?吹得天花乱坠都不如试试来得好。 楚榆解开大衣纽扣套在身上,天还没亮,温市的海风徐徐吹来,楚榆原本还有些凉飕飕的,穿上这大衣后,热的心火大。 “怎么样?我这料子舒服,也保暖,北方穿都不会冷!” 楚榆照着陈老板家的镜子,红色衬得她皮肤水嫩柔亮,冰肌玉骨,原本还有几分清冷的,这衣服却把她娇媚的气质放大,收腰的设计,将她的上下都衬得格外完美。 “你好美!” 沈珠雨眼珠子都要瞪直了,她知道楚榆漂亮,这是长眼的人都能看出来的。往常楚榆穿的很朴实,又没打扮,主打的是清水出芙蓉。她原以为那种状态下的楚榆就是最美的,谁曾想,稍一打扮就叫人连连叫绝。 在妩媚面前,清纯显得逊色很多。 “你说你自己就是卖衣服的,又不缺钱,怎么不好好打扮打扮?这次一定挑几身漂亮衣服回去,可别再穿这破衬衫了。” 楚榆也打算好好收拾一下,她没有炫耀的习惯,却也不想故意装穷,去学校读书,好歹要穿几件像样的衣服,总不好过于寒酸。 陈老板的反应比沈珠雨还大,沈珠雨看到的是楚榆的美,他看到的却是一沓沓大团结! 陈老板老婆正好带孩子回来,这一看也抹不开眼。 “这还真好看!老陈啊,你这衣服改的比杂志还好!” 陈老板也洋洋得意,他没学过服装设计,更不懂画图,凭借的不过是一个服装从业者,对市场的敏锐嗅觉和观察力。 “你再试试这件。” 楚榆一一试过,她必须承认自己眼光不错,陈老板家的衣服都走在时尚前列,八十年代初,人们对时尚的追求更甚于后世,楚榆要走的是做市场的引导者,让苦求时尚无门的顾客们,能在她这寻求到共鸣。 “陈老板,大衣、羊毛衫、织锦缎的棉袄各20件。我得看看好不好卖,再来定下一批货。” 陈老板没有不同意的。 棉袄进价20,大衣比寻常的雪花呢长款大衣要贵一些,面料是进口的,陈老板给的价格是45,羊毛衫比棉袄略贵,随便拿几件货,2000块钱就没了。 楚榆记得,八三年春晚,刘姐姐5港币买来的红衬衫,引起轩然大波。 以现在的眼光看,红色过于标新立异和前卫,可谁愿意整天穿着灰扑扑的工装服?不穿别的颜色不代表不喜欢,而是市场留给人的选择太少了。 人们对大红色的执着,某种意义上而言,是审美天性的解放。 大红裙大红唇,卷发撩人的港风美,是楚榆心里的穿搭top。 陈老板这波红大衣也算赶上潮流了,她有着两世的眼光和历练,陈老板有的只是对时常流行的判断,能准确预判这一波流行,眼光够毒辣的! 第86章 跟季开的合作 季开正在整理货物,档口的货是针对国内顾客的,一米桌布几毛钱,收钱都是三块五块的,比起出口订单,这钱让他提不起兴致来。 下午人不多,广播里放着刘兰芳的评书,季开也打算收摊回家吃饭,余光瞥见一个穿白西装、牛仔短裤的女生走过来。 女孩挺时髦的,头发披散,西装松松垮垮的,人却瘦而不柴,小腿细长笔直,皮肤细腻白嫩。 别说,这西装还挺好看的,像欧美流行的款,又带着亚洲审美的精致,尤其是肩膀上那朵大花非常醒目,艳而不俗。 等等,这料子怎么跟他家桌布有点像? 季开蹭的站起来,瞪大眼,“周小姐?这衣服……” “季老板,如你所见,这就是用你家的桌布改制成的。” 他没猜错,就是用他家桌布做成的!季开围着楚榆转了几圈,越看越激动。 对啊!桌布卖不出去还可以拿来做衣服呀,他怎么就没想到把桌布改成西装呢? 不同于后世的修身版型,廓形西装通常是双排扣、大垫肩、线条硬朗,很有力量感。 国内西装面料少,很少见到白色的女性西装,花朵更是这件西装的点睛之笔,季开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件西装一定会疯狂大卖! “季老板,我就开门见山了,”楚榆笑了笑,脱下西装,“你家桌布售价太高,国内愿意花重金买桌布的人实在太少,可女装就不一样了。女人永远会为自己的审美买单。我就寻思着,能不能把布料做成衣服,衬衫、裤子、裙子被我一一排除,最终我决定做西装试试。如你所见,效果相当不错,所以我想跟你合作,我们俩共同来开发这款西装。你出面料,我出款式,我帮你来销售这款西装,利润我俩平分!” 季开看到了西装的成品图,他完全可以不跟楚瑜合作,自己制作销售这款西装。 可他不想因小失大,这姑娘太有想法了,能想出这样绝妙的点子,季开有多想不开,才要做他的对手? 再说他一个卖布料的,叫他去卖女装,他真不知道怎么下手。 “行,我答应你!我们俩合作开发,制作费用从利润里扣除。” 楚榆自然是同意的,季开出面料,她一分钱不出,表面上看占了大便宜,可创意值千金,这个能帮助季开扭亏为盈的点子,是无价的! 夏天就要结束了,各个服装工厂的秋冬装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这时候工厂不是特别忙,很容易找到工厂承接这笔订单。书包阁 陈老板很看好季开的这批西装,知道是楚榆的主意后,他就觉得这姑娘的脑子也太好用了点! 年纪轻轻就有这能力,未来实在不可小觑! “出货后分我1000件,今年我做的秋装里正好缺了西装,去年我就想做西装来着,但国内的布料颜色选择太少了,进口的布料成本又太高……我帮你们卖1000件,你们的压力也能小点。” 季开没意见,陈老板是做女装的,有固定的分销商,别看他摊位前没啥人流量,人少不代表赚得少,像楚榆这样的大客户,几天就让老陈赚好几千。 季开的桌布能出3000多件西装,老陈分走1000件,他们赚的是少点,可压货的风险也小啊。 楚榆也没意见。 商定好后,季开请他们吃海鲜,温市靠海,海鲜是一绝,沈珠雨直呼过瘾。 走出饭店,海风拂面,沈珠雨搂着楚榆的肩膀。 “楚榆,你说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我怎么就没想到把桌布做成西装呢?我有预感,你这次一定大赚特赚,等赚了钱可别忘记我哦!” 楚榆笑笑,“行了,这批西装应该挺好卖的,到时候你也进点回去,卖到明年都不会过时的。” 招待所有热水能洗澡,楚榆把沈珠雨送回去,自己洗完澡后拴上门栓,把凳子抵在门后,确保外人进不来,才躺了下来。 如今只有星级酒店才配备空调,招待所没有那样的条件,温市天气湿热,楚榆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季开做事利索,很快联系好了生产厂家,这家工厂是做外贸服装加工的,生产能力强,有两个老牌打版师傅。 “一天能生产一百来件,你们每天都可以都来提货,出多少卖多少。” 季开递了根烟过去,拍拍老板肩膀。 “那就请你多上心了!” “嗨,客气啥,你照顾我生意,我谢谢你还来不及,放心吧!保管给你按时出货!”服装厂老板说。 “楚榆,你什么时候回去?”季开问。 “今天的火车,我先带几件样品回去,让想买的顾客先预定,出货后你可以去德阳跟我一起卖,也可以等我卖完给你分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