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王爷他又不帮您暖床了》 第1章 客栈 酒泉。 黄沙骤起的戈壁滩里修了一条蜿蜒几百里的木栈道。 一辆马车靠右行着,左边还余着两人宽的距离。 一路过来,骑马借道越过他们的,迎面走来路过他们的人让楼还明有一种错觉,这热闹的哪里像在荒漠。 楼还明五年前来过云梦泽,虽然那时候眼盲,但一路的辛苦颠簸还记忆犹新。 而如今,通往云梦泽的百里黄沙地修了木栈道! 令人咂舌。 第一次换马的间隙,马车上的人也下车来松松腿脚。 楼还明拿着水壶朝周献走去。 周献接过,“你的眼疾,当真是在这样的地方治好的?” 沿着栈道一路过来,瓜果泉水,点心吃食,马匹骆驼,隔着一段距离便出现一个集中的点位。 卖价堪比黄金。 买完后小厮会给你一张单据,每一笔的价格都计的明白,花费达到百两,便戳上一朵红花。 小厮说,红花到了客栈有妙用。 借地生财,商人味浓厚,哪里像什么隐士神医之居所。 楼还明望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木栈道,“确实,那年并没有这条路,我们行了近半月,异常颠簸。” 楼还明自出生起便弱视,长不到三岁已彻底失明。 五年前他父亲机缘下得知江湖中有一处名为云梦泽的客栈。 客栈掌柜神医妙手,可活死人骨。 于是他告了三个月的假,带着楼还明千里迢迢寻了过来。 结果显而易见。 楼还明离开云梦泽时缠着黑纱,出了黄沙地界便换上了薄纱,等入京时,已然能识物。 如今再来,为的是楼老太太的病。 当初掌柜的同他们换取的条件现在看来相当寡薄。 不过是最上好的调养药材加他一滴指尖血。 而掌柜的,还加许了他们可无条件再来云梦泽一求。 那时云梦泽清冷,掌柜的低调,知道有这一处的人并不多,所以楼还明还没如此强烈不对等的感觉。 直到现下,看着眼前的客栈。 他心里有了一丝慌。 小二见马车到,迎了过来,“贵客,里边儿请。” 楼还明和周献站在客栈门口打量着,这客栈论外观造型丝毫不输上京,虽说少了上京的雅,但奢华是有过之无不及。 中间檀木牌匾写着“云梦泽”三个大字。 酒泉黄沙的客栈起名“云梦泽”,实在是妙。 迈入前庭,几乎已经座无虚席,好不热闹。 “五年前,不是这番景象。” 当时楼还明虽说看不见,但听的清也感受的到,且他父亲对云梦泽的评价为:隐蔽在世间的妙地。 如今哪里有一丝隐蔽,只剩了奢靡。 每一张桌上,甚至还插着鲜花。 小二引着人在一处空桌坐下,面色为难道:“几位贵客,以咱们这红花的数量呢,按理来说是能住上上房的,但……” 但云梦泽有钱有势的人太多,实在挪不出房。 小二在心里打着腹稿,这话要怎么说才中听。 能来云梦泽的人,哪怕是个乞丐,他都不敢得罪,怕得人家是什么江湖高手一招就要了他的小命。 不等他但完,楼还明先问道:“你来这客栈多少年了?” 说起这个,小二一脸骄傲,“回爷,六年了,小的可是这客栈干的最久的小二。” 你有什么要打听的,随时招呼。 这也是他额外的生财之道。 周献打量了他一眼,看着年纪并不大。 像是看出了贵客眼神中的意思,小二又解释道:“小的十四岁便被掌柜捡来,今年二十,正好六年。” “那这客栈掌柜的,可换人了?” 说起换人,小二心里一惊。 人没换,就是性子大换。 掌柜的给他的解释是,干我们这行的,这都是正常情况,习惯就好。 吓的他浑身激起鸡皮疙瘩。 “没有啊,贵人为何有此一问?” 楼还明沉吟一番,还是弯着绕着问道:“我以前来过,当时云梦泽算是朴素。” 他抬了眉眼,一旁的王前拿出一锭银子给小二。 小二顿时笑开了眉眼,“回爷,就是四年前吧,起初我们掌柜的……” 他话还没说完。 “咻——” 一把短刀斜插在了四方矮桌上。 侍卫卷柏拔出长剑,蓄势待发。 他背后生出了一层冷汗,这把刀连破风声都没有,更没有一丝杀意。 高手! 楼还明身后的王前也一脸紧张,两位爷轻装简行,就带了他们两人。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九族都不够株的! 小二早已经缩到了三桌开外,嘴里骂骂咧咧,这人又抽什么风! 周遭有不少视线被吸引过来,见没了后续动静,也不再多看。 直到楼梯上有人走下来。 庭内有人道:“掌柜的,今日怎么下来这么早啊?” 以往掌柜可只会在夜里,云梦泽歌舞升平的时辰里出现。 掌柜的? 周献也朝楼梯看过去,就见一约七十有余的老妪,佝偻着腰,走的颤颤巍巍。 她身后跟着一个做男子装扮的女子,腰间别着两把短刀。 其中一把,只剩刀鞘。 下了楼梯,那年轻女子快步走在前面,直朝周献他们这一桌而来。 卷柏和王前已然一副备战状态。 周献压着声音问楼还明,“是那人?” 楼还明摇头又点头,他不知道,他来时盲着,走时也还盲着,压根没见过掌柜的长什么模样。 但小二的说了,没换人,那就应该是吧。 蓝空桑像是丝毫没察觉到那剑拔弩张的两人,淡淡然伸手去拔了自己的短刀。 顺便给了小二一个眼神,写着:再敢多废话下一刀直接插你身上! 她拔了刀也不走,拖来一旁的凳子,等那落后两步的掌柜走来,慢悠悠的坐下了。 殷问酒的目光在两个男人之间一个来回。 好看,长的真好看! 特别是她左手边这人,身上有一股气,天子之气! 她打量的目光赤裸,那人也自若的回视着她,丝毫不让,又像丝毫没看进眼里。 楼还明刚想出声打破这微妙的氛围,掌柜的先他一步开口了。 目光转向的却是他,她叫他“哥哥。” 这回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楼还明。 楼还明一句称呼没消化完,那掌柜的指着周献又问了一句: “无论你所求何事,我都能应,前提是能让这位陪我睡一觉吗?” 第2章 出山 这回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一个七十有余的老妪,操着一副苍老的声音,当众调戏俊美公子哥! 画面看着实在令人起鸡皮疙瘩。 掌柜的在哪,众人视线的焦点就在哪,一时间所有人都等着周献和楼还明的回应。 楼还明看向周献,所有人里,只有周献作为当事人在听到这个邀请后依旧面不改色。 他不说话,楼还明自然也不说话。 众人伸长了脖子盼啊盼,盼不到当事人一句回应。 殷问酒哼了一声,小声嘀咕,“哑巴啊。” 睡觉这事被放在了一边,楼还明打破僵局问道:“掌柜的为什么唤我哥哥?” 要紧的是那一声哥哥并没有调戏之意,就像他本就是她亲哥哥一般。 殷问酒不答,反问他:“你所来何事?” “为家中祖母,祖母病重在床,还请掌柜的出手相救。” “人呢,叫来我看看。” 他还没拿出玉牌,她便不提代价的要帮忙看了吗? 楼还明压住心头疑惑,“祖母年事已高,又病重在床,实在没办法长途跋涉,所以劳掌柜的出山相救。” 殷问酒这会坦然的打量着楼还明,比起那左侧男子的天子之气,这人身上也有一股气,是她熟悉的气。 “你可知道来云梦泽只能带所求而来,掌柜的,从不出山。” “我知道。” “那你认为自己有特例?或者说,你能让这位小哥陪我睡觉,我或许也能答应随你出山。” 蓝空桑皱眉,殷问酒自打来云梦泽,便从未踏出过这片戈壁。 难道真的会为了睡一个男人,同意出山? 楼还明不自觉的又看了一眼周献,自他见识到云梦泽的富有之后,越发觉得当初掌柜的给他们的玉牌,价值不重。 不然就是掌柜的一时大发善心?这希望多渺茫呢。 他不过给些钱能买到的药材而已,就值得掌柜的又为他治眼疾,又给他们无代价再来一求的玉牌? 而如今他的要求,还是让掌柜的出山。 单是想想,也觉得难以实现,所以不由得又看向了周献。 让周献委身,那似乎更不可能实现! 但总要一试。 楼还明拿出了那块成色不佳的玉牌递向殷问酒,“五年前我父亲为治我的眼盲,曾带我来过这里,这块玉牌,便是掌柜的您所赠。您当时说,凭此玉牌便能无需代价再来一求。我这一求,便是求您出山,前去救治家中祖母。” 殷问酒接过玉牌摩挲着。 她师傅走前,可什么都没交代,只在她床头的话本子上匆匆留了几句难以辨认的话。 “为你算了一卦,活不过五年。 等在客栈,有人来带你离开或许有救。 如若无人,死后关了客栈即可。 不必告诉我你埋骨何处。” 殷问酒连那五年,都不知道是从何时起算。 是从她在云梦泽醒来起算呢? 还是从她师傅留字时起算呢? 眼下,她掐指一算…… 还是什么都算不出来…… 但距她在戈壁滩被捡,今年,倒是正好五年了。 同样的初冬时节,重要的是她坐在这方矮桌上是这五年来前所未有的周身轻松。 所以,她真的等来了救她的人? 而众人还等着她发话。 良久。 “那药材里的一滴指尖血,是你的?” “是。” 殷问酒呼出一口浊气,端了左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 “天字一号房,安排贵客入住。” 殷问酒交代一声把玉牌抛给了小二,起身就往楼上走。 也不说同意不同意出了这云梦泽。 小二接过玉牌,压下心中的惊骇低头哈腰的引着四个人入了天字一号房。 庭内的人也一路目送着。 众所周知,云梦泽仅有一间天字一号房,而能住天字一号房的人,迄今为止没出现过。 “几位爷先歇着,一会饭菜会送到房里来,有什么需求,随时跟小的提。” 房间很大,侧面还有一间浴房。 卷柏又给两人倒了茶水。 周献端着那杯茶看,没喝。但刚才在前庭时的那杯茶,他喝过了。 上好的顾渚紫笋,她如牛饮饮水的灌下,仰头时连脖颈的皮肤,都是老妇的褶皱感。 可周献生长在勾心斗角的权势中心,他见过太多的人。 那双眼睛,就算被年老的下垂眼皮遮住了不少,但那怎么也不会是一个老妇该有的清明瞳仁。 本来跟着来这一趟是闲的,如今这地方,这人,倒是有趣极了。 …… 片刻功夫,四方桌上满满当当的上了一桌大鱼大肉,还有精细的甜品。 这等阵仗在上京,或在其他任何地方的上等酒楼都算常见,但出现在黄沙戈壁,还是足以震惊四人。 “坐下一起吃吧。” 周献发话,两侍卫领命,但坐的如泰山般端重。 等两位爷动了筷子,他们才敢开始吃,也只敢捡自己面前的菜夹。 一顿饭吃的飞快,王前倒了四杯热茶漱口。 “都说说,还明你先来。” 楼还明的心情起起伏伏,本以为玉牌没重量,但那掌柜的收了便安排他们住上这天字一号房,又显得贵重起来。 他又喝了一口茶才说:“不好说,什么情况下,人会性情大变?” 王前:“大悲大喜,遇到重创。” 卷柏:“别的不说,那女刀客的功夫,不在我之下。” 王前:“咱们又不是来打架的,难道说,你想把人绑回去?” “……” 绑回去,她一剂药就能送楼老太太归西。 周献慢慢品着茶,神态不急不迫,“来云梦泽的所求,主要都是什么?” 卷柏:“王前去前庭探探。” 王前:“为什么不是你去?” 周献:“你比他会说话。” 这位爷都这么说了,王前自然不敢耽误,开门出去了。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前庭已经热闹非凡。 阵阵琵琶声传来,悠扬悦耳,让人心绪宁静。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前就回来了。 “两位爷,托了咱们天字一号房的福,打探的极为顺利。” “说这云梦泽主营三个方向,神医妙手,卜卦画符,引血招魂!玄乎的很,来这有求的人非富即贵,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有什么过人之处比如高手绝学。” “而掌柜的也并不是一应全接,她越是筛选,这帮人竞争的越是激烈,这小小客栈就变成了金山银山。” “两位爷刚听到琵琶音,琴音了吗?外头还有舞者、说书先生、甚至还有一处赌房。” “而那琴师居然是秦淮画舫上的葵仙儿!” 葵仙儿当初在秦淮一曲千金难换,王前曾随着两位主子有幸听过,所以认得。 两年前葵仙儿突然失踪,没想到是来了云梦泽。 “卜卦画符,引血招魂。”周献念着这两句,不知道在想什么。 谜一样的云梦泽,谜一样的掌柜。 前庭的热闹直到四更才彻底歇停。 四个人舟车劳顿,又被迫熬到四更才得以休息,声歇的下一刻就沉睡了。 “咚——” 一把飞刀将一张薄纸钉在了床沿上。 周献瞬间惊醒,卷柏掌灯过来。 随意扯的一张话本页子上写着:“即刻出发,出栈道,镇上最繁华的客栈见。” 第3章 少女 云梦泽夜里最热闹的时刻。 有一辆马车悄悄上了栈道往最近的镇子上去。 几百里栈道,马车前行最快也要三天。 殷问酒顶着乌青的眼皮,靠在马车门边陪蓝空桑聊天。 “你说他们明天知道掌柜的偷偷走了,会不会砸了咱们客栈?” 蓝空桑车赶的并不急,左右是人等她们,她们才是那个大爷,只是她还是不解,“为什么决定过去,医术你又不行的。” “嘁,瞧不起我呢,不行也要看跟谁比,跟师傅比肯定是不行,但跟些凡夫俗子比绰绰有余了。” 蓝空桑扯回话题,继续问:“所以为什么?因为你师傅的玉牌?” 殷问酒摇头,“也不是,跟你说个事空桑。” “嗯?” “师傅她不道德!” “嗯?” “算了,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等我见到她问清楚了再跟你说。” 蓝空桑叹气,她这种说话留一半的臭毛病,让人浑身难受,“所以为什么!?”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因为所以,想做就做了呗。最要紧的是那么好看的两位公子哥,你在云梦泽四年,见过比他们还出众的男子吗?” 蓝空桑:“……”这倒是,要说看脸,殷问酒确实有可能为了男色做出这种事。 但她还是觉得离奇,她在云梦泽四年,没见殷问酒离开云梦泽超过五里范围。 她活的与世隔绝,精神上。 以前蓝空桑劝她,她还说外面坏人多,人就活一乐,把云梦泽打造成极乐之地不就行了。 如今因为两个美男,就改变了初衷? “外头冷,进去睡会吧,我慢点走。” “嗯,最慢的速度。” 殷问酒躺回了马车,云梦泽是她造的极乐之地,云梦泽的人都遵着她的作息,四更不睡,晌午不起。 不是她不想早睡,她只是不敢睡。 她怕鬼啊! …… 楼还明一行四人,榻还没捂热就又穿戴整齐的出了门。 卷柏在马厩里换了两匹膘肥体壮的马,趁着月色,上了栈道。 好在肚里还有一顿热饭,两个人换着赶马,在日头初升时已疾驰百里。 周献和楼还明靠在最里头眯着眼,王前撩开车帘,“爷,前头有一辆顺行的马车堵了路,咱们绕道沙地越过去,会颠簸些。” 楼还明“嗯”了一声。 卷柏赶着车下到沙地,轮子立即陷入了半截。 王前又撩来帘子,冷风透人,周献彻底清醒了,“我们下车,不然车拉不动。” 这正是王前想说的话。 沙地里下一个能方便上坡的地方隔着百多米的距离,卷柏和王前赶着车先往前走了。 楼还明和周献并肩走在栈道上,看着眼前如龟爬一般的马车。 “庭骁,这一路辛苦了。” 周献,字庭骁,如今会叫的,敢叫的也没几人。 他扯起一笑,“辛苦什么,我也不过是借你躲个清净。” 献王爷年二十有一还未曾娶妻纳妃,当今陛下和皇后日日月月年年的催着。 京中大臣适婚女子也压着不肯婚嫁,都打着献王妃这个位子的算盘。 于是大臣们开始轮番上奏,那压在御前的奏折积累成山,让他这个闲散王爷好不头疼。 两人走着路,竟然与那拦路的马车并行了,再快走两步,便超了过去。 周献看了一眼车夫,俊眉蹙起。 是那位耍刀的女子,那这车里…… 楼还明还没觉察,继续说着:“你不娶亲,我也不娶亲……” “两位都还未娶亲吗?他不娶亲,你也不娶亲,难不成你喜欢他?” 马车上的帘子被撩开,一少女探出头问道。 四人一马停在了栈道上,那两人不答,殷问酒继续问道:“还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 能让女刀客驾的车,这少女的身份定然不凡。 楼还明答道:“在下楼还明,这位是我好友,周献。” “还明,还挺贴合你。周献,哪个献?” 周献:“奉献的献。” “唔~好名字,希望公子有朝一日能为我奉献一二。” “我叫殷问酒,她是我的好友蓝空桑。” “侍女。”蓝空桑道。 殷问酒翻了个白眼,“随你吧。” 少女皮肤白净,眉眼一挑,分外灵动。她穿着上好的绸缎小袄,脖颈围着一圈毛领,看着软乎可爱。 周献注意着她的眼睛,清明,就是眼底的乌青像是许久没睡个好觉了。 卷柏和王前把车又驾到了栈道上,回头看着远处攀谈起来的人纳闷,他们不是急着赶路吗? “爷,车上来了!” 楼还明拱了拱手,“两位慢行,我们先走一步。” 殷问酒也不留,放下帘子连一句后会有期的话都没说。 楼还明一心赶去镇上,没多在意,拉着周献快步往他们的马车走。 马车上。 “掌柜为什么突然同意出山,还马不停蹄的连夜出发?” “或许就是因为那块玉牌,她自己的承诺,总不好失信于人。客栈里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她应求,悄悄走才是最方便的吧。” “你看刚才那个姑娘,多大?” “约莫着最多一十八。” “那五年前,她不过十三。” 楼还明没理解周献这句话,她五年前几岁,跟他们有何关系。 “五年前给你治眼睛的人,虽然你眼盲,但是老是少总能分辨?她多大年纪?”书包阁 楼还明心下惊骇,他和周献五岁相识,这么多年两个人之间的默契还是有的。 “给我治眼睛的是老人,我父亲亲眼所见。” 周献捻着两指,幽幽然道:“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年龄可以伪装,但身高呢?一个十三岁的女孩,要怎么装成一个成年的老人?” “你是说……” “但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可以。” 第4章 善举 他们身后那辆如龟爬的车里坐着的那个少女! 是掌柜的?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客栈从低调行事,到高调奢靡,因为换了人?” 周献点头,“现在你要担心的是,我们赶去镇上要见的,会不会就是后面马车里的人。” 楼还明:“如果是的话呢?” “换了个人,不知道神医妙手,卜卦画符,引血招魂,她最擅长哪一项,还是说,样样精通。” 楼还明的脸色惨白,最怕这种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的无措感。 不知道祖母身体如何,还等不等得。 周献见他面色难看,安慰道:“云梦泽能做到高调奢靡,证明这个掌柜的必然有过人之处,她最好是样样精通。” 楼还明问:“庭骁,我当如何?” 他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一手医术都是祖母亲传,眼下却连最亲的人都无法救治,这才拿了玉牌往云梦泽求一线生机。 “年仅十八便能样样精通的人,世间罕见。”周献撩开帘子,“停车,等人。” …… 那辆龟爬的车又行了一刻钟,蓝空桑才见到远处停着的马车。 “小姐,他们在等你。” 无人应答。 蓝空桑撩开帘子一看,殷问酒缩在一角睡着,被子盖过了头顶。 她很难好睡,蓝空桑也没再喊,车行的更慢了,恨不得就此停下让她多睡片刻。 短短距离,愣是又爬了一刻钟才停在那车尾后。 楼还明和周献已经下车。 这个时节的酒泉比上京还要冻人。 楼还明走到车前,“蓝姑娘,方便同你家小姐说几句话吗?” 蓝空桑没答,车里传来一声,“外头冷,上车来说吧。” “为着姑娘声誉着想,只怕是不方便……” “哪来这么多废话!人不想救了?” 周献先一步撩开车帘上车,楼还明紧随其后。 殷问酒还是缩在角落,身边放着一个暖炉,车厢内并不宽敞,两个身量高大的男人一进来显得更加逼仄,还得错开位置才能坐下。 周献离着殷问酒近一些,他不说话,像个旁观者一样不时打量着殷问酒。 “殷姑娘便是掌柜的吧?” “嗯。” “为我治眼疾的也不是殷姑娘?” “嗯,是我师傅。” “那……姑娘为何愿意随我去上京救人呢?” “师傅承诺给你的,她不在,就我去。” “那……” “你想问我有没有能力救?” 楼还明点头,“至亲之人,望姑娘谅解。” “嗯,谅解,你祖母的生辰八字报给我。” 楼还明愣了一瞬,还是报出。 就见殷问酒纤细修长的手指尖来回掐着,嘴里念念有词,在算着什么。 周献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她的手指,有些异于寻常女子的纤长,掐指的手法飞快,不过三息便放下了手。 “从这里到你家,需要多久?” 楼还明答:“一月有余。” “快马加鞭,一个月内赶到,见到人我才知道能不能救。” 楼还明下意识的问:“赶不到呢?” “赶不到你可以提前披麻戴孝。” “……” “怎么?不信我?” 楼还明直摇头,“没有,没有。” “殷姑娘,坦白说,云梦泽是我祖母的最后生机,不知道您师傅是否方便一同前去。” 殷问酒皱眉,“很明显不方便啊,你以为我想去呢,要不是看在她老人家答应了的份上我这会在屋子里烤火睡觉不舒服吗?我来遭这个罪,千里迢迢的去,还要被你们质疑!” “打扰一下,没有们。”周献突然插话道,“我相信殷姑娘是一片善心之举,就是姑娘这马车驾的太慢了些,不如换到我们车上或者我让侍卫来帮两位姑娘驾马?” 此刻绕你有天子之气,殷问酒也没了好气,“不必!老太太的生死卦离奇,寻常人我压根不用掐指。回你们自己车,我自会追上。” 楼还明还想说什么,被周献的眼神制止。 他担心慌乱乃人之常情,毕竟是至亲之人。 但殷问酒说的在理,她不为玉牌的承诺,何苦寒风凛冽的天随他们赶去上京,实在没有理由。 两辆马车在栈道上疾驰。 三天后,他们到了最近的镇子最繁华的那家客栈,抵不过云梦泽一分。 殷问酒是被蓝空桑扶下马车的。 她的脑仁快被颠成一锅粥,这身子有多虚她自己知道,在云梦泽五年娇养的像个公主,哪里受过这种身体上的苦。 楼还明见殷问酒面如菜色,于心不忍道:“殷姑娘,需要我为你把上一脉吗?” 殷问酒翻了他一眼,“饭菜送到房里,你自己计算时辰,无需顾虑我的身体。” 主仆二人进了房间,楼还明看向周献。 周献提醒道:“她也从医,心里应该有数。你安排就好,不用顾虑我。” 他们一路奔波,紧赶慢赶的,周献这个闲着出来人从无一句怨言。 楼还明也不再多说,换马车,垫上更厚的被子,备干粮…… 房内。 殷问酒只匆匆吃了一碗饭便倒在了床上,离开荒漠,进入人烟之地,果然周遭气流都变的浑浊多了。 蓝空桑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些符咒,沿着床榻上下左右加中间的人,一共贴了五张。 贴完她才躺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小憩。 更深露重。 有看不见的缕缕黑气往这间客房里汇聚着…… 床榻间的符咒泛着淡光,黑气瞬间消散了大片。 殷问酒皱着眉,睡的极不踏实。 黑气最终退的只剩下最后一团,但床上的人翻动的动静越来越大。 “滚啊!” 她猛的坐起来吼了一声,长时间积累的困意爆发到了极致。 殷问酒头顶着被子站了起来,她光脚踩在地上,月色下的赤足白到发光,脚踝处系着一根红绳,绳子上挂着一个小巧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却不见有声响发出。 “空桑,带我去那个叫周献的房间。” 第5章 断气 深夜。 客栈里静的不得了。 殷问酒的声音透过被子传来,显得闷闷的。 “左边。” 蓝空桑卷着被子抱着她,她那双冷白到毫无血色的脚就荡在外面,脚踝间的铃铛晃来荡去依旧毫无声响。 “往前。” 她们两人是最先进房的,压根不知道周献住的哪间。 蓝空桑听着殷问酒的指引,停在了一门前,伸脚踢响。 里面很快传来一声,“谁?” “蓝空桑。” 蓝空桑? 这么晚来找他? 周献点了灯,披着衣服下床开门,就见蓝空桑抱着一床被子,不见人头,就见被子边荡着一双赤白的脚。 吓人的很。 他一开门,蓝空桑便毫不客气的抱着人就往里走。 “蓝姑娘,这是?” 被子里的人闷闷出声,“是我,殷问酒。” 他自然知道是她,只是周献不明白半夜送人过来所为何事,还卷成这样,跟要来侍寝似的…… “借你房间的软塌睡一觉。” “嗯?这是为何?” “不该知道的别问,空桑,放我下来你去休息吧。” 蓝空桑不动,她很不放心! 周献想起第一日殷问酒见他便问过,能不能和他睡觉这种荒谬的问题。 她说的睡觉,大概只是和他在同一房间内,纯粹的睡觉? 为什么呢? 这是哪个正经姑娘家能提出的要求? 没人说话,蓝空桑也没动静。 “周献!不想耽误事就别想些有的没的,我只占个软塌,不打扰你。” 有所求的人语气还尽是不耐烦,周献唇边不自觉挂了些弧度。 “把殷姑娘放到床上吧,我睡软塌。” 殷问酒丝毫不客气,“大气,谢了。空桑,听话。” 蓝空桑只好连人带被的把人放在了周献床上,顺便把周献的被子往榻上一甩,很是嫌弃的模样。 门被带上,周献裹着被子躺在了软榻上。 床上的人过了好一会才把头露出来,她长舒了一口气,好像甚是满足,“晚安,周献。” 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睡意的模糊,下一瞬,均匀平缓的呼吸声传来。 睡的倒是快。 …… 辰时。 众人清醒之前蓝空桑就去周献房里把人抱了回来。 虽然睡的时间不长,但殷问酒从未睡过如此沉的一觉,只觉得周身舒畅,心情大好。 第10章 人物 大夫人嘴角一哆嗦。 就差往后退了。 溪羽眼瞅着大夫人不敢再有什么作为,这才退回一旁小声在殷问酒耳边说道:“小姐,打不得呀,这位是大夫人,我们家老爷亲哥哥的正室。” 殷问酒在楼家住了有近十天,还是头一次出院子,也压根不知道这楼府谁当家,都有些什么人。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得住在楼府。 “那算了,走吧。” 她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让前头拦路的人默默让出了一条道来。 殷问酒打记事起,她就是云梦泽的天,说一不二的主,被人求着供着的主。 管你是大夫人还老夫人! 被这一耽误,她们到椿寿堂的时候楼家父子俩也正好到。 “殷姑娘,可是有什么法子救我老母亲一命了?” “进去说吧。” 她走到老太太榻前,老太太额前的那滴血早已干枯,但下人们不敢擦去,好像就是这一滴血栓着老太太性命似的。 榻前的血符已经淡不可见,旁人自是看不到的。 “这滴血没用了,可以擦了。” 楼礼承一惊,脱口问道:“那老太太……” 殷问酒不说话,她闭了闭眼又睁开,这房间里干干净净,不见丝毫黑气。 甚至整个楼府,周边的黑气都是极淡的。 这与她第一天入府时天差地别,她来的那天,晌午,艳阳,按理并不是黑气能聚集的点。 可当时楼老太太院子里的黑气几乎把她淹没。 甚至连铃铛都撞响了! 但眼下的干净,虽说是血符起的作用。 可血符已经淡不可见了,黑气应该已经聚到周遭集合才对。 “楼府最近一年可有死人?” 楼礼承答:“应该是有的,下人犯事……” “我指要紧的人,像你这样的主人。” “没有,楼家人丁不算多,母亲就我和兄长两个儿子。” 秦妈妈上前来帮老太太擦了脸,殷问酒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那天见到此事的人,可有让她们嘴巴闭紧点。” 楼还明回道:“蓝姑娘有交代过,那日在祖母榻前的除了我父母外,就是秦妈妈和我母亲的陪嫁白薇,都是信的过的人。” 秦妈妈扑通一声跪下,“殷姑娘放心,老奴绝不会多说半个字,只求姑娘能救老太太一命。” 殷问酒“嗯”了一声。 在屋子里绕来转去,她想不通那撞倒她的怨气怎么会凭空消失的如此干净。 而楼府近一年也没人去世,那是谁死后还要害老太太? 师傅曾经说过,咒怨的形成一般都是大富大贵大才之人,寻常百姓多为一日三餐温饱所忙,心思小了,所怨之事也自然不成问题。 不然这世间谋人性命的怨气得把人屠个干净。 而只有咒怨,才能撞响她脚踝处的铃铛。 当铃铛响起,这个怨,她就没办法不解! 这是祖训,他们这行的祖训。 因而救回楼老太太这件事,刨除楼还明的关系她也必须得干。 殷问酒又朝床榻前走了过去,她自腰间掏出一个折起来的黄符,塞进楼老太太的前襟。 “除沐浴外不可取出,老太太今天会醒,按体虚调养身子。” 秦妈妈应声。 “楼礼承,书房聊。” 秦妈妈听见她的称呼抬头看了一眼,这表小姐居然直呼老爷名讳。 楼礼承也是一愣,他还是头一次听见殷问酒称呼他。 …… 书房内。 四人两两面对而坐。 溪羽倒了四杯热茶便退出去了,楼还明看见她脸上的巴掌印皱了皱眉。 “不是我打的。” 殷问酒言简意赅的解释道:“那个叫大夫人的打的。” 楼还明面色一顿,尴尬说道:“我自然知道,没有要怀疑殷姑娘的意思。” 他怀疑了。 “我这人嚣张跋扈惯了,你怀疑我苛待他们也能理解。” 楼还明不辩了,“对不住殷姑娘,是我的不对,你能待蓝姑娘当朋友,就不会是一个无故苛待他人之人。” “嗯,对,我还算是个好人。” 不知道是因为魄的原因还是怎样,殷问酒不喜欢楼还明误会她,这种感觉就像被亲人冤枉了必须说清楚自己的无辜。 第11章 神医 死了什么要紧人物? 这个问题楼礼承前面已经回答过了。 父子俩眉头紧锁的对视上,同时肯定道:“没有。” “楼家人丁单薄,我祖父是家中单传,他和祖母也仅我父亲和大伯两个儿子。” 殷问酒问道:“你祖父现在何处?” “祖父于三年前病逝。” 三年前? 最亲近的重要人物都是三年前死的了,如果死后生成咒怨,那楼老太太应该早已归西才对。 业务难度太大,她沉吟不语、愁眉不展。 不自觉的晃动起了右脚,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脚踝处的铃铛她自云梦泽醒来时就有了,五年来第一次响起,这个怨,也是她遇见的第一个咒怨。 压根没有经验参考! 她不说话,房间里其他人见她脸色难看,也不敢出声。 书房里一片沉寂时,书房外吵了起来。 王前和卜芥守在门口拦着气势汹汹的人,“大夫人,我家老爷正在商量要事,还请夫人上前厅稍等片刻。” 肖氏吃了前头的亏,这一趟出门带了好些个侍卫,阵仗颇大。 王前一人难敌四手,又不敢冒冒然动手,整张脸都憋红了。 “我不耽误你家老爷的正事,今儿就让他发一句话,我来帮他归正归正那不尊长辈,毫无教养的乡野丫头!”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楼礼承看着这般拉扯难堪的画面,怒着一张脸道:“大嫂,你带这么多人上我这是要做哪般?” “二弟,今日在椿寿堂院外的事,不知你可有耳闻?” 肖氏再跋扈,也得给楼礼承一些脸皮,她说话的态度还算有礼。 殷问酒一看这事是冲自己来的,也站起身走到了门边。 “母亲,她就在这里!” 楼三小姐指着楼礼承身后的人,“你是提前上叔父这里来搬弄是非了吗?我告诉你,没用,院子里那么多丫鬟妈妈们都能作证你的婢女打了人!” 打人? 楼还明又瞥了一眼一旁还红肿着脸的溪羽。 溪羽扑通一声朝楼礼承跪了下去,“老爷,蓝小姐是为了救奴婢才把大夫人的两位妈妈推开,都是因为奴婢,是女婢一人的错,还请老爷责罚。” 殷问酒看着那匍匐在地的头顶,心里有一丝触动,这个丫头倒是极好的。 楼礼承一个头两个大,这么点小事也值得闹出这么大动静! “既然是你的错,那你就随大夫人去领罚吧。大嫂,这样总行了吧?” 肖氏:“自然不行!” 殷问酒:“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殷问酒上前伸手去扶溪羽,溪羽趴着不肯起来,“表小姐,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一人领罚。” “起来,今天就算你愿意,这妇人也不愿意。” 她想找的是她的麻烦。 溪羽这些松了劲,顺着殷问酒的力道站了起来。 “抬眼看看,我院里的丫头被你打成这样,若不是她为我挡上这一巴掌,此刻我的脸,怕是比这还要肿的高。” “什么?!你作何要打我家姑娘?” 王氏听到消息,两条腿迈的飞快赶来书房,一听这话,当下质问起了肖氏。 肖氏还没狡辩出声,王氏又道:“所以是你先动的手,又有什么脸皮来这里闹,我没去找你算帐你还不谢天谢地!” 王氏这几日待殷问酒热情如盛夏的太阳,她是那种大大咧咧咋呼着的豪爽性格。 此刻护起人来的泼辣,咄咄逼人。 “我不过是见她这副不成体统的样子,好心想着提醒,别出去丢的是我们楼家的脸面。 没成想这野丫头那眼睛要长到头顶去了,目中无人,对长辈好生无礼!一个晚辈,我还教训不得了?”bookAbc.Cc 殷问酒没见识过这种内宅场面,绕有兴致的旁观着。 王氏劈头盖脸恨不得贴着肖氏,“当然教训不得!咱们两家之间虽说是留着门,你倒是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且不说这是我家姑娘,容不得你打容不得你骂,这还是我家明儿千里迢迢请来为老太太治病的神医,不指望你为了老太太求着供着,你这是还想把人往外赶啊! 第12章 有空 为什么老太太是养在次子府里的? 殷问酒对楼府的怨气没有头绪,照例从周边觉得奇怪之处开始了盘问。 她没有宅府生活的经历,过往上云梦泽所求之人,她一概都是这样的问话形式,并未察觉有丝毫不妥。 但她忽略了,前者是已知她还对她有所求之人,后者是一概不知的楼大夫人。 楼三小姐回道:“你放肆,这跟你有何干系!” 楼府里的下人们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这院子里的秘辛多少都听过几耳朵。 但无人敢妄论。 肖氏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楼还明冲殷问酒摇了摇头,她了然,看来大房的人是毫不知情,他们也没准备告知。 她头也不回的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外的人很快散了个干净,王氏本想进来一起听听,被楼还明吓唬走了。 “我母亲这人心眼不坏,但心思过于大了些,我担心她口无遮拦。” 四人两两对面,又坐回了之前的位置。 溪羽换了四杯热茶上来,正准备退出去。 “你先下去拿药敷敷脸,这里不用候着。” 楼还明的目光落了一眼在殷问酒身上,就见后者一挑眉,似乎写着:“看吧,让你冤枉我,我就是个好人。” 喝了口热茶后她继续问道:“所以为什么?” 楼礼承:“楼府的隔壁宅子是忠义侯府,也就是我长兄的宅院,父亲走后,嫡长子继承侯爵位,于是我们分了家。 分家之前,老太太就一直在靠我一处的院子,分家之后,她借口侯爵府府大人多,不利于她修养,所以随着我们一道搬了过来。” 殷问酒抓住重点:“借口?” “嗯,不知道府内这些过往对于救治我母亲,可有助力?” 楼礼承也不明白,殷问酒问的事,跟破解怨气有何关联。 “非常,只有了解才能推断怨从何来,所以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 她脱下来的狐裘披在腿上,手中抱着一个暖炉,本就小巧的脸瘦的还没一个巴掌大,但眼底那种‘目中无人’的盛气却让人不敢有丝毫小瞧。 楼还明突然问道:“殷姑娘今年几岁?” “十八岁……吧。” 吧? “你问的这个问题,对你祖母的‘病’没有半点助力。” 楼还明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他只是好奇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种漠视一切的统领之色。 “这个问题我来答吧,我自出生便是弱视,三岁时彻底失明,是祖母从小陪着我闻百草,给我读医书,教我认字描画。 所以更亲近我们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大伯和祖母本就不亲,久而久之,祖母也就不强求了。” “为什么?都是自己儿子,老太太厚此薄彼?” 楼还明看了一眼楼礼承,楼礼承接话道:“楼云川比我仅大一岁,小时候母亲待我们二人也不见偏爱,我有的楼云川都有,约莫是成年过后,他便慢慢的对母亲疏离了些。 再大些我们二人先后成婚,有了新妇,母亲也没有厚此薄彼,给弗云的肖氏都能收到一份。 楼云川作为嫡长子,要承袭爵位,应酬之类的不可避免,母亲本就心宽,那夫妻二人不来请安看望她也毫无怨言。 所以这样的人,我自然不相信她会害人生成那个什么咒怨来索她的命啊!” 殷问酒听完,还是不解,“所以楼云川,也就是你大哥,他为什么对老太太渐行渐远?” 楼家父子不知道。 “不止老太太,侯府对我们这一家子,都态度冷淡。但根本缘由,我问过祖母,她只是叹气摇头,并不多说。” 这一点,难道她要去问那个楼云川? 想必他没理由回答自己。 殷问酒换了个问题,“那老太爷呢,对你们如何?” “并无差别,因为楼云川比我更加会审时度势,父亲反而是更看重他的,外出应酬也是一手带着,父亲走后,他顺利继承爵位,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殷问酒:“我记得说老太爷是病逝?” 楼礼承:“是,病了有小两年走的。” 殷问酒:“什么病?” 楼礼承:“就是老病,年轻时身体劳累坏了,老来一阵风寒都要一月才得见好。” 殷问酒:“老太爷病的时候,楼云川夫妻可有常来探望?” 楼礼承:“楼云川常来。” 殷问酒沉吟了片刻,“所以楼云川,只是对老太太不满。” 四人聊天,三人说话。 从午后一直聊到了晚饭时间,直到有人来问在何处用饭。 楼还明:“殷姑娘,一道用吧。” “我回苏合院,这个给你们,贴身带着不可取。” 她拿出三个叠好的黄符,“怨气太深时,周边亲近之人可能会有影响,以防万一。” 楼家父子各一个,还有一个自然是王氏的。 天色开始暗下来,溪羽引着两人往苏合院走着。 蓝空桑抱着双臂,她听了一下午,连一句疑问都没发出。 “空桑,你好有定力!” 蓝空桑:“父子俩恨不得把老太太一生所行善德说个三天三夜。” 殷问酒笑了一声,“老太太的诰命夫人,不靠丈夫不靠儿子,是靠自己得来的。这样的人,能让什么人对她生出这么大的怨?” 连她也同楼家父子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路过椿寿堂时,殷问酒顺道进去看了一眼。 老太太刚醒,秦妈妈正喂着粥,一见她来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殷姑娘,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呆愣着一句话也不说。” 她正准备喂完这半碗粥了去回禀,没想到殷问酒先来了。 “晕着的时候每天只能喝些参汤,这会看着又知道饿,这已经是盛的第二碗了。” 殷问酒伸手去翻了翻楼老太太的眼皮,“惊吓过度,需要养些日子。” 从阎王手里抢人,不止她伤,楼老太太这么大年纪魂魄自然也动荡不稳。 苏合院里的热饭热菜已经上了,两人擦完手坐下便吃。 她昏睡的这段日子,也饿的不轻,好在眼底的乌青淡了些。 “空桑,今晚怨气可能会再来。” “……你要画符吗?” “不画,画了它不来,我怎么解。” “那你会有事吗?” 殷问酒还没答,王前从房檐上跳下来,“殷姑娘,卷柏同献王今天来过府里,听说你们在忙便没来打扰。” “然后呢?” “然后献王说您何时有空,可以托人去王府知会一声,他近段时间都在王府,能带您逛逛上京城。” “回他,明天就有空。” 第13章 哥哥 次日晌午。 殷问酒按自己的作息幽幽转醒,惊觉这一晚又睡的安稳。 那怨气居然还没来! 溪羽听见里头有声响,忙进来侍候。 按照这几日了解到的习惯,她先给殷问酒递了杯温水润喉。 然后殷问酒便一头埋进面盆里,憋好一会气,直到实在憋不住为止。 虽说这表小姐的行径哪哪都透着古怪,但溪羽不会多嘴问。 她递过去干净的帕子等殷问酒擦完脸,再才是漱口更衣。 殷问酒更衣不喜欢人侍候,溪羽便会退到外间等着。 等人再出来,她会随意的拿梳子把一头秀发梳顺,再更随意的一绑,就算结束了。 今天殷问酒坐在镜子前没拿梳子,她问:“溪羽,你会梳头吗?” 蓝空桑是个刀客,她常年在头顶梳一个高耸的马尾,着男装,看着英气十足。 打架杀人信手拈来,梳头描眉这种事她做不来。 以往在云梦泽,殷问酒大多时候带老妇人的头套,偶尔有兴致玩点什么时,便带上薄纱或另一副人皮面具让客栈的丫鬟帮她梳头。 难得见表小姐要梳头,溪羽轻快着调子回道:“会的,小姐想要怎样的样式?” 那日她频频看殷问酒,就是想提醒她要不要梳头来着,但夫人说了,凡事随小姐开心为准。 殷问酒十八少女,自然也是爱美的。 她在楼府不乐意梳头一是嫌麻烦,二来她又不出门。 但今天要出门了。 还要见那个长的像仙人一般的男子。 “梳个时下最流行的。” 溪羽“诶”了一声,拿起梳子沾了梳头水,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王氏给殷问酒东西备的很齐,最时兴的雾山小袄,领口一圈细密绒毛衬的毛乎乎般可爱。 胭脂水粉铺了一桌,连梳头水都有好几个味道。 “表小姐长的真真是极好看的,就是憔悴了些,养上一养出门必是长楼家脸面。” 丫头还记着大夫人说的那些难听话。bookAbc.Cc 殷问酒笑了笑,问她:“你原是哪个院子里的人?” “回小姐,奴婢原是老太太院子里的,老太太病重后秦妈妈样样亲力亲为,奴婢们便闲了一些,这才被夫人调来小姐院子。” 老太太院里的人? “你又为何这般护着我?” 不求她救她,还顶着被杖责后发卖的风险一人承担肖氏的发难。 溪羽回道:“表小姐是个好主子,同我们老太太一样。” “此话怎讲?” “实不相瞒,溪羽也是有私心的,在这大宅院里做个奴婢也艰难。 表小姐是个好人,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奴婢自有感受,您同我们老太太一样,都不是会苛责下人的性子,是会维护我们的性子。 奴婢也怕被打板子了发卖,但奴婢赌表小姐会庇护我。” 这丫头倒是实诚。 殷问酒琢磨着她那句,同老太太一样。 这楼老太太,还当真让人找不出德行有损的事件。 房里服侍的秦妈妈那般尽心,连一个外间侍候的小丫鬟也赞不绝口。 溪羽很快梳好了一个少女发髻,随意了好些日子的殷问酒一下长了三分精气神。 “我就说嘛,表小姐底子顶顶的好,随便一打扮便如此惊艳!” 殷问酒心情不错,来了上京城十日,终于有力气出去见识见识皇城的繁华。 “小姐,您面上瞧着缺了些血色,给您点个唇吧,淡一点。” “好。” …… 殷问酒从房里出来时,蓝空桑正进院子,身后跟着王前和卷柏。 三人看着殷问酒均愣了一瞬。 “你们怎么在一起?” 王前回道:“殷姑娘,你终于起啦,我们闲来无事切磋呢。” “王爷和二爷在前厅喝茶,等了您近两个时辰了!” 昨晚王前去王府回了话。 今日一早,献王就带着卷柏来了府里。 左等右等人不起,蓝空桑还拦着不让人去叫。 卷柏打量着殷问酒,能让王爷等两个时辰的女子!这是头一个! 一行人到了前厅,殷问酒扫了那两人一眼,“快走吧,先去上京城最好吃的酒楼,我饿了。” 楼还明:“……” 周献:“……” 两人在心中提醒着自己,并不能以寻常女子看待殷问酒。 楼府门外的马车颇为豪华,殷问酒在蓝空桑的搀扶下第一个钻了进去。 周献紧随其后,接下来是楼还明。 “你也去?” 楼还明:“……”她怎么这么不满的语气? “殷姑娘,上京城人多嘴杂,一个姑娘家单独跟男子出门游玩怕落人话柄……” “落就落呗,我能少块肉?” 周献嘴边带起了笑意,这十日他都忙着,每天往宫里跑,好不简单哄好了母后,昨日出宫门第一件事就是往楼府来了。 今日在前厅等殷问酒时,这几天发生的事他听楼还明叙述了一遍。 眼前这人倒是一点没有刚从鬼门关回来的状态。 依旧说话很冲,依旧很不好惹。 他们几人在路上行了一月,多多少少有些接触,有所熟悉。 马车外,蓝空桑和卷柏一人坐了半边,王前在路上走着。 “蓝姑娘,方便房檐上再多蹲一个人吗?” 侍卫的热衷在于武学上的精进,卷柏十日不见王前,这小子功夫明显有了增长。 一聊下来才知道,天天蹲房檐上在偷师。 而蓝空桑也出乎王前意料的好说话,有时候请教她,她还能多几句讲解。 “不方便。” 卷柏:“为何?我比王前的悟性更高!” 居然被他比下来,卷柏不服。 蓝空桑不解释,没办法解释,她又不能说她还得顺带着保护楼还明。 让楼还明自己的侍卫身手有所提高,也算是她迂回的保护。 王前虽说没坐上马车,但此刻的心情是高过卷柏的,他甚至哼起了调调。 …… 马车内。 楼还明同样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要性,继续解释道:“你在云梦泽唤我一声哥哥,如今在楼府,我的身份正是你的表哥,有我陪同一起,旁人便说不得什么。” “行吧,哥哥。” 她喊的颇为熟练,那声哥哥脆响的好听。 又把楼还明喊到一愣,缓缓的应了一声“诶”。 周献问道:“那唤我一声什么?” “周献。” 这声周献她一路也喊了不少,同样是脆生生,不含任何矫情造作的杂质。 这姑娘,真是有趣的很。 第14章 脾气 上京城的冬,是艳阳高照的干冷。 热闹的人声传到马车内,车终于在一处停下。 殷问酒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手中抱着小暖炉,迫不及待的就要下车。 楼还明大概是被那一声哥哥叫的忽然生出了兄长的威严,“小妹不忙,待我先下。” 殷问酒心情好,也不在意他的称呼。 因着魄的缘由,她对楼还明似真有血缘羁绊般的亲近。 上京城最知名的酒楼,莫过于云宴阁。 小厮把几位贵客引到了二楼沿街雅间,楼还明交代道:“菜上的快着些。” 殷问酒在心中给她这便宜哥哥加着分。 蓝空桑、卷柏、王前三人在隔壁单独一桌,卷柏还在契而不舍的和蓝空桑打着商量。 他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如今为了武学也算突破自己。 周献问趴着木栏往下看的殷问酒,“蓝姑娘为何不愿意卷柏也蹲个墙角?” 殷问酒回的心不在焉,“江湖中人的心性,我哪里猜的到。” 这么明显打马虎的说辞,周献只是淡淡一笑。 殷姑娘对他的热情,还真是来的快,去的猛。 来上京的一路,她声声周献偶尔还带着刻意的撒娇。 周献不知道的是,殷问酒最近在楼家睡的相当不错,自然对他这个天然屏蔽符的兴趣不大。 她自认为好睡是因为楼还明,因为身上的生魄活跃在主人身边得到了安定的缘由。 而殷问酒今日愿意跟着周献一同出来的缘由,此刻正难以启齿。 周献长的养眼是其中一方面,一个人打听和有他这个熟悉上京的人一起陪着打听,自然也不一样。 她看回了楼下,听介绍,云宴阁处在最热闹的主街。 此刻楼下络绎不绝的人或谈笑,或闲逛,或吆喝,丝毫不受初冬天凉的影响。 “若是在云梦泽,现下时节已经热闹不在。” 云梦泽的冬,就算有栈道,入冬后能留在客栈的人也少的可怜。 那是殷问酒一年里最无聊的时节。 楼还明顺着她的话问道:“小妹在云梦泽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殷问酒今天的装扮,虽说还是素的很,但这已是自他们相识以来,最为精致的一天了。 唇上点的淡粉,把憔悴的面色掩了几分。 她又轻轻的翻了个不耐烦的白眼,趴出去的半个身子浸在阳光里,白的清透。 周献晃着杯中的茶,替殷问酒解释道,“太年轻,让人少了信服力。还有,此刻不会被人认出。 她在云梦泽是掌柜的,在上京,就只是殷问酒。” 能自如,自在。 也减少风险。 小二前来上菜,殷问酒这才坐正了身子,毫不客气的先开始吃了。 一旁的炉子上温着酒,殷问酒拿指尖点了点杯壁,没发一声,周献便拿过她的酒杯倒上了酒。 很有眼力劲。 “你们两个为什么会成好朋友?” 楼还明和楼家的地位,明显够不上吧。 “我和庭骁五岁相识。” 殷问酒虽说饿,但她少食多餐惯了,很快就放下了筷子,小口口的喝着酒,周身也暖和了不少。 “嗯?然后呢?” “然后很投机,就这么来来往往的一晃眼十多年了。” 殷问酒:“……” “你在十五之前都不可视物,你们哪方面投机?平时一起玩什么呢?” 周献又笑了。 他一笑,那仙人般的气质更甚,是格外温柔。 殷问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更加觉得她这便宜哥哥怎么还有点傻劲。 楼还明思考了片刻,解释道:“我虽眼盲,但不聋不哑,四肢健全,除了需要王前引着外,与旁人无异。”bookAbc.Cc 殷问酒长长的“唔”了一声,放下酒杯又敲了敲,很快便被满上。 楼还明的兄长气焰又上来了,“才午时,少喝些吧。” “唔~我不。” “那菜色不合胃口?怎么吃的这么少。” 殷问酒不答,盯着对面两个人半晌,决定了,偷着摸着不是她的性格。 她直接问道: “周献,你认识楼还明十五年,他又自小在他祖母跟前长大,那楼老太太你可熟悉?” “算是熟悉。” 第15章 威逼 脾气不好的殷问酒站在济世堂药柜前。 “掌柜可在?” 里间的帘子被撩开,一个胡须发白的老人走了出来,“在,姑娘看病还是抓药呢?” “一会儿你在这门外搭张桌子问诊,来者不拒。” 掌柜的还准备说什么,蓝空桑轻飘飘的拍上一张银票。 一百两! “开出多少药来算个总账给我,不够再补。” “够够够,自然是够的!姑娘这是做善事啊!” 老头有些激动,忙安排药房小二往门外抬桌子。 桌子刚抬出去,桌前就站了一个小乞丐。 身后还跟着七八个。 等东西摆完时,队伍已经站了十几个人。 老大夫像模像样的吆喝了一声,“大家有序排队啊,今日所有看诊拿药都不用费用,是这位姑娘做善事呢!” 衣衫褴褛的乞丐们拍手叫好着。 老大夫坐下后,殷问酒也在一旁坐下了。 蓝空桑换了两袋碎银子放在她手边。 老大夫很快把完了小乞丐的脉,“体虚风寒,你年纪小,拿着单子去里间拿药,几副药下去便会好了。” 殷问酒瞄了一眼老大夫写的方子,心放了下来。 她拿出一碎银子递给小乞丐问,“知道楼家老太太为什么没再问诊了吗?” 小乞丐答:“听说老太太身体不太好,她是个大善人,希望老天保佑她尽快康复,也希望神仙姐姐平安健康。” 殷问酒笑了笑,让他进去抓药。 每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殷问酒都会给些碎银子。 到十来个人的时,她又问道:“之前楼老太太看诊时,人也会很多吗?” 那人答:“多的,楼老夫人每两月有一日固定的时间,我们便会提前等在那处。” 他往后看了一眼又补充道:“老太太会分出两队来,像我们这样的人看过三人后,再看一个那些有能力自己看病的人。” 第16章 长子 怨气汇聚,看来是血符的作用已经彻底失效。 两人打楼府正门下了马车。 挂了一日的太阳歇下后乌云几乎是顷刻压了过来。 楼府在这团乌云的正中心,比周遭都暗了几分。 卜芥拿着伞跑过来,“表小姐,看这天是要下雨了呀。” 话音刚落,噼里啪啦的雨水打着油纸伞,声声作响。 “我这个嘴!表小姐快着些走,别湿了衣裳冻人的很。” 卜芥把伞罩在两个人头上,自己被浇了个通透。 到了檐下,卜芥才问:“小姐,二爷怎么没跟您一道回来呢?” “我管他呢!” 卜芥:“……”这是咋的了,出了趟门闹掰了吗? 门口守着的人也听进了耳朵。 两人回到苏合院。 溪羽迎上前来,“小姐,现在准备用饭吗?” “小姐吃了一肚子气,吃不下饭了!” “啊?”溪羽把目光转向蓝空桑,蓝空桑道:“不着急,小姐在外累了一天,先回房睡一觉,晚点再用饭。” 溪羽点头,帮她们带上房门。 蓝空桑的声音从里间传来,“若是有人来找小姐,不见。” …… 这暴雨来的急,走的也急。 殷问酒已经能明显感受到怨气的压力,压到她胸口闷闷的难受。 蓝空桑换了一身衣裳,“我先去探路找人。” 片刻后。 她回来时,殷问酒也早已换好衣裳等着了。 “人已经绑在了无人处。” 这一趟异常顺利,楼云川长的同楼礼承有五分像,与楼礼承相比,楼云川明显是个练家子,显得更为壮硕。 蓝空桑背着殷问酒下到偏院的小厨房间。 殷问酒没着急推门,她抬头望了一眼侯府的天。 居然是比楼府更黑更浓的怨。 那怨气是为着楼云川吗? 可为什么伤的却是楼老太太呢? 楼云川被绑在房柱上,蒙着眼睛,堵着嘴。 “侯爷,我有些问题想从侯爷这里听到答案,出此下策还望见谅。” 蓝空桑上前解开了楼云川嘴里的布条。 即便解开,他还是一言不发。 “侯爷不想知道我准备问什么?” 楼云川四十出头的年纪,虽是长兄,看着倒比楼礼承还显得年轻有精气神。 他坐在地上,背脊也丝毫不弯。 “姑娘想问什么不能面对面好生聊聊吗?” 楼云川在周遭安静的一刻钟里脑海里过了很多遍,他有什么仇人,至于来他府里绑人! “我倒是无所谓在哪里,只是怕侯爷不放心才这般。” 不等楼云川反问,殷问酒直奔主题道: “楼云川,你生母不是楼家老太太吧?” 楼云川被绑在身后的手猛然握紧,他语气毫无波动的回道:“无稽之谈。” “来的路上,我编了一个话本故事,你帮我听听有趣否?” “姑娘到底是何人?” 殷问酒不理他的问题,自顾自开始讲,“天元十三年,忠义侯府世子楼羡中在江南游玩时偶遇劫匪,他趁乱跳河逃脱,但身负重伤。 命好得平江府胡记堂大小姐所救,楼羡中在胡府养病半年有余,一为养病,二为大小姐胡序宁。 他离开平江府前,向胡大小姐表明了心意,称回了上京,便告知家中长辈前来求娶。 而胡家也对这个未来姑爷相当看重。 楼羡中实现了承诺,八抬大轿迎了胡序宁进侯府,从此夫妻恩爱,幸福美满。” 楼云川沉默的听着。 “侯爷,这个故事听起来,是不是太过无波无折了些?” “姑娘为何对我父母之事,了解颇深?” 殷问酒抽空看了一眼窗外,乌云散开后,天色反倒亮了些。 “赶时间,我先给你讲点有起伏的。” “幸福美满的日子没过两天,有一晚,楼羡中酒后的向胡序宁坦白,他在外还有一子,正怀在那妇人肚中。” 楼云川可见的全身紧绷起来。 殷问酒继续说道:“正妻未娶便让外头的人怀了长子?这谁能忍?胡序宁能忍! 她佯装为自己有孕,然后‘早产’了你这个儿子。 楼云川,现在听着,可有了些意思?” “一派胡言!”楼云川语气里的不镇定让殷问酒勾起了笑。 “你出生后,很快,胡序宁也怀了自己的孩子,她晚育是为了保护你的存在,而你则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嫡长子。 胡序宁身为医者,把一切都瞒的很好。 她自小在医学世家长大,看重生命,心有怜悯,反而对所谓的嫡长子,爵位毫无兴趣。 这样品性的人将你养大,为何你能做到如此狼心狗肺呢?” 楼云川怒吼道:“你究竟是谁?!” 楼羡中死后,他顺利继位侯爵,胡序宁也并未多言一句。 这个秘密,现如今知道的,尚在人世的,只有他和胡序宁。 “是她跟你说的?她不是快死了吗!她到底想做什么?!” “你期望她死吗?” 楼云川不说话了。 他真的期望吗? “我问你,你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人会在死后都不放过她?那个人会是你吗?” 第17章 交易 楼还明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点了点头,舒了口气问道,“可是见过我大伯了?” 殷问酒:“嗯,见过了。” 楼还明:“可问出些有所助力的事吗?” 殷问酒:“确定了一件事,不知道能不能算助力。” 楼还明又紧张起来,“什么事?” 殷问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无力道:“等我捋顺了再跟你说。楼云川明天可能会过来,府里人都知道,今日我同你一起出门是生了气回来的,你来赔罪前,我一直在苏合院。” “我明白。” 楼还明看着她又沉了几分的身子担忧道:“你可还好?” “……眼睛没治好吗?我看着像好的……样子吗!” 殷问酒一句话都说的喘上了。 楼还明被怼了也不气,好脾气道:“那我可能帮到你什么?” “你去老太太院子里,看看……老太太可回了些魂。” 楼还明走后,殷问酒闭上了眼。 她此刻才有所感悟,这咒怨一日不解,她或许比楼老太太走的还要早。 蓝空桑在水里帮她脱了夜行衣,露出那铃铛来。 “它在响吗?” “嗯,在响,很吵。” 吵的殷问酒被怨气压到精疲力竭也睡不着又晕不过去。 楼还明很快回了苏合院,他在门外回着,“祖母还是痴痴呆呆的不见回魂,秦妈妈说她晚上那场雨后,睡的很不安。” 蓝空桑从房里绕了出来。 浴房跟主间是连着的,为了方便殷问酒泡药浴,她让卜芥在里面开了一个直通的门。 “小姐说,血符失效,怨气已经在楼府和侯府汇聚,老太太不安是正常情况,这符咒你再送过去,贴身放着不可取。” 楼还明接过,瞬间觉得周遭又冷了些,他忍不住问:“血符不可常画吗?” “是啊,要命!” 蓝空桑这人讲话一直没有什么情绪,此刻语气居然难掩的加重了些。 楼还明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今日也不是有意质疑你家小姐,还请勿怪。殷姑娘这么差的身体还尽力前来救治我祖母,都是我的不对。” “知道就好。” 浴房里传来一声,“无事,你去吧。空桑,进来。” 楼还明又往椿寿堂去了。 蓝空桑把殷问酒从浴桶里捞出来,她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空桑,换衣服,我要出门。” …… 半个时辰后。 蓝空桑把殷问酒放在暗处,先行跃上屋顶。 献王府很好找,但府里的暗卫太多。 明着跟着的虽说只有卷柏一人,但暗处不可见的,蓝空桑说她察觉到了至少有五人。 殷问酒可不想一上房顶被人刺个对穿。 …… 蓝空桑快如一道光,在献王府的房檐上闪过。 王府太大,她绕了一柱香的时间也没寻到周献的住所。 这个时候,其实应该带上殷问酒,她能对周献的气息有所感知。 蓝空桑走神时,一道剑光刺了过来。 献王府的暗卫! 蓝空桑接了几招,忙开口道:“不想伤了你,我来找卷柏,熟人。” 那暗卫道:“什么熟人不走正门下帖子,要翻墙而入?” 他的剑带了杀招。 “不听人说话是吧,”蓝空桑错身躲开,几个猛攻下那暗卫连连后退,在他喊人前,蓝空桑问道:“你今日可有随他们去云宴阁?没见我吗?” 蓝空桑并没有带面罩,那人借着月色一看,“所以为什么不走正门?” 这么问话那就是见过了。 蓝空桑先收了短刀,“自然有不能走正门的理由,周献人在哪?或者你先把卷柏喊来,跟他说我同意他蹲墙角了。” 这人居然直呼献王名讳。 暗卫眼皮跳了跳,正巧在远处见到了卷柏的身影,他飞跃几步过去。 转眼间,卷柏就上了房顶,看着蓝空桑惊喜确认道:“蓝姑娘所言当真?” “当真。” “多谢蓝姑娘这么晚了还特意来告知一声!” 卷柏双手抱拳,拱了拱手。 “……除了这事,我家小姐还要见献王,你现在带我去。” 卷柏为难道:“那还请等我通报一声。” “行,我去接我家小姐,一会还在这里等。” 又过了片刻。 蓝空桑背着殷问酒回了原先那处房顶时,就见周献背着手已经等在下头了。 他看殷问酒那副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无力样,面上的笑意退了去。 “这是怎么了?先下来说话。” 蓝空桑一跃而下,把殷问酒放了下来。 后者对着周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周献啊,你卧房在哪?” 四人进了周献的卧房,蓝空桑把人放在软塌上,“她还没吃晚饭,你好生照看着。” 说完拉着一脸震惊的卷柏出了房门。 “不是,蓝姑娘、蓝刀客、蓝大侠……” 蓝空桑脚步不停,直把人扯到了院子里。 “你给我安排个住处,还有吃的。” “啊?你们今晚都住王府吗?” “对,明天一早你就可以蹲房顶。” “行,我这就去安排!”bookAbc.Cc …… 卧室内。 周献问殷问酒,“有想吃的吗?” 殷问酒摇头。 周献出门交代了一声,再进门后走到她面前站定,“没话跟我解释解释?” 殷问酒伸出一只手无力的招了招,周献俯身靠的近了些。 她的手直接抚上了周献的脸! 抚上的瞬间,那股压到令人窒息的感觉突然一松。 殷问酒大喘了一口气。 果然啊果然! 是她料错了! 这几日根本不是因为楼还明让她好眠,是因为她自己的血符! 血符的威力让黑气不敢靠近,她才得以好眠。 血符彻底失效后,她又变成了一条缺水的鱼,被咒怨压到窒息的很。 周献被她轻浮的举动惊愣了一瞬,而后立马站直了身体。 心道,难道她也不过如寻常女子一般? “周献,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第18章 共处 交易? 是周献多虑了,殷问酒这副惨样还能说出如此狂妄的语气。 哪里与寻常女子一样。 她歪歪斜斜的半躺在软塌上,没个正经样子,就差再补上一句:你还不快感恩戴德! 不见周献应答。 她又问:“你觉得我厉害不厉害?” 周献看着她要死不活的状态,从心点评道:“眼下看着一般” 殷问酒眼一翻,“那难怪你打小就能同楼还明做朋友。” 都瞎的很。 周献面上又带了笑意,“所以解释,还有交易,都先说来听听。” 殷问酒此刻已经感觉舒服了不少,她掏出一张黄符,“在这之前,我得先证明给你看看我的厉害!” 话音刚落,她轻飘飘的扬了那黄符。 符咒飘起的间隙只见她修长的手指随意掐了个诀,那黄符自燃成一缕烟飘散,殷问酒说:“周献,你不可算。” “何为不可算?” “这天底下不可算之人只有两种,天子……和我。” “……” 门外传来暗卫的声音,周献去接了食盒进来。 他一碟碟的往软榻上的矮桌上摆,两人都不说话,在赌一口什么气似的。 “整个上京城都知道,我就是一个闲散王爷,不干什么……正经事。” 殷问酒赌赢了。 她笑着把自己摆坐正了些,桌上是一碗桂花银耳羹,还有几碟精致的点心。 她拿起汤勺,慢慢悠悠的喝着银耳羹,磨蹭够了这才开口说道:“给你提一个醒,千万别随便告诉旁人你的生辰八字。” 作为皇子,这点自然是无需殷问酒提醒,他们的生辰八字在钦天监都是机密。 “但有一种人,防不胜防,比如……我。” 她在摸他脸的时候,顺下了周献肩头一根断发。 这对于殷问酒来说,等同于知道生辰八字,只不过只能凭着发丝算上一卦而已。 而周献,她什么都算不出。 有天子之气的皇子可能不止一个,或许太子也有,因为乾坤未定。 但丝毫算不出来的……就足以说明,如无意外,这宫里的帝位,未来会是这个闲散王爷的。 周献在另一端坐下,听了这句话也没多大情绪,只淡淡道:“那你还挺危险的。” “你也可以夸我厉害。” 她一碗银耳羹都没喝完便放下了勺子,显然没准备再吃。 “说回正事,轻浮你的解释正是因为你身上有天子之气,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楼府发生的事楼还明跟你说过了吧?咒怨为何物无需我再解释吧?” 周献:“嗯,说过。” 殷问酒又往下躺了些,她还是累的,“如你所知,画了血符要命,不画血符也要命,楼家的咒怨一日不解,我这副身体怕是要比楼老太太走的还早。 但跟你在一起能让我舒服,你的天子之气,比我的符咒还能起到屏蔽怨气的作用。 所以周献,不管是看在你跟楼还明的关系,还是看在我这么厉害的份上,你都不会期望我死吧?” 周献:“嗯,不期望。” “那交易是什么呢?” 殷问酒抬了抬眼皮,“我这么厉害的人对你有所求,这还不算你获得交易权吗?只要你要的,只要我能力范围能做,不伤天害理的,我都满足你。” 周献点了点头,“听起来感觉不错。” 殷问酒的眼皮又阖上了,好像随时要睡过去,“把东西撤了吧,我洗漱过了,帮我拿一床被子来,今天就不霸占你的床了。” “多谢。” 果然是有求于人,难得她还补了句谢。 周献没动,看着殷问酒毫无血气的脸问道:“同我住一间房就能好受些吗?” “嗯。” “不再吃点吗?” “嗯。” “你今天,吃的太少了。” 蓝空桑说她没吃晚饭,大概是忙着去侯府了。 那这人今日一天,只在中午吃了几口饭菜,喝了两杯酒,眼下又喝了不到半碗羹。 着实少了些。 那眼皮已经阖上的人又幽幽睁开,无言的盯着周献。 满眼净是不耐烦。 周献站起了身,把矮桌推到一角,“我是担心你这样下去,没等我对你有所求,你先把自己饿死了。” ……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是自酒泉客栈后的第二次。 她那时候一路莫名其妙的行为,也都得到了解释。 但比起客栈来说,献王的卧室要大的多。 周献虽有些不自在,但离的远了,殷问酒又安静的像没有呼吸般,他很快便也睡了。 半夜,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周献几乎瞬间睁开了眼,借着透进窗纸的月色,他看到殷问酒拖着被子,像个女鬼一般光脚踩在地上朝他走了过来。 冷白的赤足让脚踝处的红绳格外显眼。 等她走的近了些,周献才看见那红绳上挂着一个铜色铃铛,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 确毫无声响! 可殷问酒说:“铃铛还在吵,好烦。” 这副画面配上她幽幽的声音,着实让周献心跳快了些。 殷问酒迷迷糊糊的,全然把周献当成了蓝空桑。 见她作势就准备往床上来,周献忍不住出声叫道:“殷姑娘?” “周献!” 殷问酒困极了,累极了。 反应过来是周献后她脚步倒腾的更快了,“你房间大概太大了,我还是难受。” 眼瞅着人转眼就站到了床边,周献问她:“你要如何?” “能让我上床吗?”她问的礼貌。 周献:“…………不能。” “你床很大,我很安静,我只占一个角落。” “……不能。” “周献!”她又不耐烦了。 “我不习惯与人同睡。”何况你还是个女人…… 殷问酒没办法了,左右是她有求于人,只好再退一步,“那你帮我把贵妃榻拖过来可行?我离你近一点。” 周献不止拖来了贵妃榻,他还拖来了一道屏风拦在床与榻之间。 好在后半夜殷问酒睡的安稳。 次日一早。 蓝空桑悄无声息的把人原路背了回去。 日头高照时,怨气是无法汇聚的,但楼府的黑气太重,阴暗角落多少还藏着些。 殷问酒又补了一个回笼觉,睡的极不安稳。 不到午时,门外便传来人声。 “侯爷过来看老夫人了,大夫人请殷姑娘去前厅认认人。” 第19章 祈福 认认人? 怕不是来认认她的吧。 楼云川来的倒不算早,比殷问酒设想中还要有定力些。 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世袭而来的爵位,真要辩个结论,是可以被剥夺的。 就算他是楼家长子,但说到底生母不详,不是正妻所出,是可以从族谱内纠正嫡庶的,无非就是楼府面子上难看些罢了。 “溪羽。” 溪羽推门而入,“小姐,吵醒您了?夫人说了,您在这院子里怎么开心怎么来,不想去可以不去的。” 殷问酒接过她手中的温水,喝完后才说:“自然是要去的,听说了这么久,我也挺好奇隔壁院的人。” 在楼家住了十来日,两边府里的人殷问酒早已听了个明白。 楼家这样的侯爵府,子嗣确实单薄。 楼老太爷楼羡中仅得二子,楼云川为长,世袭爵位;楼礼承为次,书读得不错,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后托着老侯爷的关系进了户部。 大房娶肖氏肖司英,得一子楼知也,一女楼兰。 二房娶王氏王弗云,得一子楼还明。 不知是受楼羡中的影响还是如何,两人都只娶了正妻,并未纳妾。 按理来说这样的没有嫡庶之争,子嗣颇少的家族关系应该更为亲近才对。 殷问酒坐在梳妆台前发愣,思量着如何才能从楼云川处了解到更多内情。 “小姐,小姐?” 殷问酒回过神来,“嗯?” 溪羽手中拿着一个首饰盒子,“奴婢想问您,今日要不要带些头饰呢?” 这些都是王氏送来苏合院的。 “王弗云为什么只有楼还明一子呢?” 溪羽已经习惯她对谁都直呼其名的大胆,“听年纪大些的妈妈说夫人身体不太好,生二爷的时候就颇为不顺,二爷还自娘胎带了眼疾……” 可王氏的面相看着并不是福薄之人。 殷问酒摆了摆手,她还是宁愿素着。 等她慢条斯理的用完早饭后,还不见蓝空桑的身影。 “空桑呢?” “蓝小姐和王前还有献王身边的一人一同跃墙出去了。” 左右还在楼府,楼云川就算有一百个怀疑也不能对她怎样。 殷问酒拿热茶漱了口,“走吧,去见见楼云川。” 两人上前厅时,楼家两家人各坐一边,到了个齐全! 左侧首位坐着楼礼承,下位王弗云,楼还明。 右侧首位坐着楼云川,下位肖司英,楼知也,楼兰。 殷问酒毫不遮掩的打量着楼知也,楼家人里也只有这个大爷,她没见过了。 听说楼知也算个练家子,做着什么指挥使。 眼下看着,他的五官,气度对比楼还明来说都显得更加英挺。 楼府父子俩,从文。 侯府父子俩,从武。 王氏热情依旧的招呼着,“问酒来啦,快坐。” 殷问酒朝她点了点头,坐在楼还明的另一侧,这下两方队伍才算对的整整齐齐。 楼三小姐的白眼恨不能翻到天上去,这女人干什么盯着她哥哥这般看,毫不知羞! 场面静了一瞬,肖氏先打破沉静道:“侯爷,这位殷姑娘便是救回婆母性命的小神医。” 楼兰借着话口道:“再神也不过是个乡野丫头,不知礼数,见到长辈不先问好的?” 楼云川这才把目光转向殷问酒,他神色很淡,看不出心思。 昨晚见楼云川时蒙着他的眼,现下对上才觉得此人必定深不可测。 “我没有乱认亲戚的毛病。” 溪羽站在殷问酒身后,手指都绞紧了! 这个表小姐,真真是不一般的。 “兰儿,殷姑娘是你祖母的救命恩人,不得无礼。” 楼云川的语气并不凶,但自然而然的给人一种威严。 楼兰白眼也不敢翻了。 “我们今日前来,一是为看望母亲,二是为感谢殷姑娘,不过方才见了母亲,她却认不得人了,不知是何缘由呢?可还有康复希望?” 殷问酒回道:“有。” 楼云川:“可有什么是本侯能做的?” 殷问酒:“有。” “老太太是自阎王殿抢回来的人,丢了魂,你同楼礼承作为老太太最亲近的儿子,需在庙内为老太太求得七日安魂法。” 楼礼承:“这是自然,求得七天后母亲便会清醒了吗?” 楼云川的目光再次打量着殷问酒,并不出声。 殷问酒:“侯爷认为我在说胡话?” 楼云川:“自然不是,只是没想到殷姑娘不止医术精湛,还通晓魂魄之事。” 殷问酒:“技多不压身。这两个黄符上记着老太太的生辰八字,七日祈福安魂,每日不少于两个时辰,你们必随身携带方能奏效。” 溪羽接过两道叠好的黄符,送上主位。 楼礼承接过便放进了衣襟内,“兄长,自明日起便为母亲祈福吧。” 楼云川拿着黄符点了点头。 殷问酒送出了符,正准备起身走,楼云川叫了她一声,“殷姑娘。” 他直视着殷问酒,“我们之前见过吗?” 殷问酒摇头,“没有吧,我不太能记人。” “那姑娘为何刚才进门,只注意了知也一人呢?”楼云川把黄符搁在了茶杯边,“夫人和兰儿你已认识了,我和知也同你都是第一次见。” 楼云川的那股子威压让人感受明显,但他压不到殷问酒。 听楼云川这么说,楼兰无声的点头,楼知也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殷问酒在看谁,楼知也作为当事人的感受自然最深。 她打量的赤裸,丝毫没有女儿家见到外男的娇羞。 楼知也这一眼,正好和殷问酒对上,她目光移也不移,嘴边扯起浅笑,“侯爷你说呢?我十八的姑娘家,不看楼知也,看你做甚?” 众人惊愕不已。 这哪里会是一个大家闺秀能说出来的话! “殷问酒!你知不知羞啊!我大哥岂是你这样的乡野丫头配肖想的!” 王氏听着不乐意了,这丫头一口一个乡野丫头,究竟是谁没了礼仪教养。 “我家姑娘哪一点配不上了?长了眼的谁看不见我姑娘的好样貌,好才学!被这样的姑娘看一眼怎么了,知也你得高兴。” 楼还明也听得难受,“我家小妹只是性子直爽,大哥别多想。” 意思是,看你一眼就是看你一眼而已,可别上赶着自作多情。 被人维护的感觉极好,殷问酒连口不用开。 她这才站起身,看向那放在桌上的黄符,“忘了和两位说,祈福最忌心不诚。” …… 一行人回侯府的路上。 楼云川:“今日怎未见你们所说的女侍卫?” 肖氏回道:“不清楚,但她那侍卫定是会功夫的!” 楼知也:“父亲怀疑……” 昨日是楼知也在偏院发现的楼云川。 他疑惑道:“这个殷姑娘,为何缘由?” 楼云川摇头,“你也算是兄长,有机会,带她在上京城逛逛。” 第20章 一妻 殷问酒前脚刚到苏合院。 王氏后脚就追了过来,“小酒啊,你当真是看上知也了?” 她在前厅说的那话是保守的,就怕把话说死了,而殷问酒反而真的看上了。 殷问酒净着手好笑,“你打哪看出来的呢?” 王氏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你一进门,就盯着人看,大家都见着呢。” 溪羽拿了帕子给殷问酒擦手,“你去帮我找找空桑。” 王氏来的正好,她有些话想问她。 支走溪羽后,殷问酒倒了杯热茶递给王氏,“请坐。” 王氏对殷问酒的喜欢来的比她看楼知也的眼神还要明显。 于是她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王氏笑的亲和,“你这丫头的性子与旁人真是不一样的。”没有人会像殷问酒这般说话行事。 王弗云的笑容染了些苦涩,“楼兰那丫头小时候我也喜欢的,被那肖司英教的越大越不讨喜,跟我也愈发生分。” 她又看了一眼殷问酒,“虽说做女儿家苦,但我也喜欢女儿,也想要个儿女双全,就是没有这个命。 小酒啊,你这样的性子就很好,做你这样的女儿家,不会苦,所以我看着你就更喜欢了。” 殷问酒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王氏的喜欢溢满了眼。 “为什么说没这个命呢?” 王氏叹了口气,“楼家子嗣单薄,你看我这样的,在媒婆眼里正是好生养之人,我同老爷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婚后感情和睦,很快便得了还明这个孩子。” 她眼眶里漫上一些水汽,“大概是我福薄,还明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便险些小产,后来费尽气力生下,他却看不见,整整十五年,不知花红,不知叶绿,不见日有东升西落,不见月的阴晴圆缺。 幸好,幸好。” 王弗云握上殷问酒的手,“幸好你师傅让他得见光明,赏世间颜色,见亲人容貌。 现在还有你来救治婆母,楼家与你们师徒前世是怎么样的缘分,这辈子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回报你们。” 失明的感受,殷问酒不懂。 但听王氏这样的形容,她才突然惊觉,现下的楼还明是健全的,健全的让人忽视了他曾在一片黑暗中度过了十五年之久。 “还明生的时候异常艰辛,我也算是被大夫从鬼门关扯了回来,遭受重创,没了再生养的能力。” 王氏叹出一口长气。 原来是没办法再生了。 殷问酒把王弗云的手腕扭了过来,两指搭上。 三息之后。 “眼下身体不错。” 王弗云被逗的笑了,“小酒若是早生些年数,或是我能早些知道你师傅,没准还能给还明添些个弟弟妹妹。” 殷问酒问:“为何不纳妾呢?寻常人家都能妻妾成群,楼府这样的人家,反倒是是一夫一妻?” 王氏回道:“是老太太的意思,虽不算强求,但两个儿子倒也都听话照做了。” 这是殷问酒没想到的回答。 楼老太太这人的一生,似乎都在医术钻研和做善事。 两个儿子娶妻后,她便把管家大权交了出去,两位儿媳各管自个院子。 虽没分家,但内里是早已分开的,反倒在这样的形式下,两个院子里的人没什么掌权方面的争吵。 “那为何两家关系会如此淡薄?” 王氏作为妇人,没那么多为什么要问殷问酒,权当唠家常。 “听秦妈妈说以前也不这样,老爷和大老爷两人小时候可亲近了,我嫁过来时老爷对大老爷便已不满。” 殷问酒问:“不满他与老太太生疏吗?” 王氏:“对,我身体没有恢复,老太太那会儿亲自帮我带着还明,就住的在我们院子里,一住十几年,后来大老爷除了初一十五外,基本不会过来请安看望。” 殷问酒:“那时候楼羡中呢?” 王氏:“公公起初也点几句,但婆母这人反而劝他,儿大要忙要操心的事本就多,这些虚礼不做也罢。” 礼虚可免,但人心是冷是热总感受得到,老太太倒是看的淡。 殷问酒又问道:“楼羡中这一生也只娶了一妻,夫妻感情和睦,所以才期望两个儿子也如此吗?” 王氏点头:“正是,老太太说妇人一生,困于内宅,眼里所见心中所向都只在这小小四方格子里,若是再苦心与旁人争夺一夫,有妻有妾,有嫡有庶,那这院子里必龌龊难堪,简直是不叫人活的日子。” “公公与婆母险境相遇,感情深厚,许的正是一双人,上京城里被提起,都是令人羡慕不已的。” 一番聊下来,已近晌午。 院子里传来王前的声音,“蓝女侠,人要从心!” 跟王氏聊下来,殷问酒眼前的楼老太太似乎更加饱满了些。 但这怨气是谁,她还是毫无头绪…… “以你对老太太的了解,如果有人在死后变鬼都不放过老太太的话,这个人会是谁?” 王氏被她问的一惊,很快否定道:“自是不会有这样的人,婆母一生待人亲和,连红脸争吵都不曾有过,小酒你为何会这么问呢?” 殷问酒还没想好说辞,王氏大大咧咧的自行略过了。 她追问殷问酒道:“你了解楼家这一夫一妻的关系,难不成……真的是对知也有考虑?” 殷问酒:“……”她居然又接上了最初的问题。 王氏见她不答,更加笃定了心中所想,“我自是乐意这样一夫一妻的宅院,活的轻松许多,就是不知道我那大嫂是不是这样想。” “你要是真的喜欢,哪天我探探她口风呢?不过这事啊,说到底还是看爷们自个儿愿意不愿意……哎!” 殷问酒很少有插不上话头的时候。 王氏继续说道:“我觉得我们家还明不比知也差的呀,你们一路来上京,应是更熟悉些才对。 小酒儿呀,我是真真喜欢你呢,你要不要再仔细考虑考虑,认我这个婆母?” 殷问酒:“……” 蓝空桑:“什么婆母?” 王前:“殷姑娘原来是二爷的……” 卷柏:“……”怎么这么乱!她是楼二爷家的,为什么要同他家王爷住一间房! 第21章 死路 入夜。 周献站在王府院内,目光不时往房顶瞥上一眼。 “你说她要同还明定亲?” 卷柏点头,“大概是这么个意思,王爷赶明儿可以听听楼二爷的说法。” “嗯,你先下去吧。” 卷柏没动,确认道:“若是殷姑娘再翻墙院……” “不拦。” 卷柏:“……”乱的很,乱的很啊! …… 夜凉。 殷问酒点了好几盏灯在桌前,桌上的黄符摆放凌乱,她一边画,蓝空桑一边收拾着。 她画一会,便搓一搓手,盯着自己指尖看上一会。 “空桑,你说我再画个血符会怎么样?” 蓝空桑:“要拿命试试看吗?” 殷问酒:“……不了吧。” 蓝空桑分门别类的整理完后,问她,“你今日怎么还有精力画符?” “难受着呢,今天心里有些数,做了准备。” 她把衣襟撩开了些,里衣上的朱砂鲜红,“拿老太太的血掺了画的人符。” 蓝空桑不懂这些,问道:“什么作用?” “我很欣慰,空桑,人活着就是要对事物有好奇心的!” 殷问酒对她能连续产生问题很是高兴,“怨气为何叫怨气,因为它只有怨这一种情绪,但我疏忽了一点。” 她故意断句。 蓝空桑:“……哪一点?” “楼老太太病了半年,为什么还没死?咒怨它是废物吗?显然不是,我那天都快死了。” 蓝空桑很知趣的追问,“那是为什么?” “它或许并不想老太太死,现在我还能画符,正是这一论点的结论!” “所以人符的作用是让怨气以为你是老太太?” 殷问酒给了蓝空桑一个认可的眼神,“对,因此我这会才有力气画符,但吃力的很,大概它也不是个傻的,它在判断。” 蓝空桑:“站在我的立场想,如果它判断正确,会不会怒气更重?” “很好,都会提出疑议了!在它判断出结果前,我先去探探。” 殷问酒拿了几张符咒放进袖口里。 抱着暖炉边走边埋怨,“真是瞎子摸象,空桑,你以后教徒弟,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要像她师傅似的,什么都教,什么都还没教全她一拍屁股,消失在了风沙骤起的夜里! 一晃眼,三年了无音讯。 “那个周献不是王爷吗,托他找找老掌柜的?” 殷问酒摇头,“她那个易容术,难于登天。” “如果不解,或者解不了会怎样?” 这个点殷问酒也求证过了,“我的符能护得了老太太,那怨气不管我走到哪都要压死我似的。铃铛一响,等于达成契约,不解或解不了的后果应该是拖到我死。” “它的怨,不是需靠你化解吗?” “你是想问,它弄死我了谁来解怨对吧,其实……我也不知道……” 殷问酒以前除了身体亏空,业务上还没犯过什么难题。 蓝空桑脚步一顿,“在周献身边也不行?” “不知道,要不拿命试试?” 蓝空桑接不住话了。 “空桑,好像不管我来不来上京,四方八方留给我的,都是死路。” “……” “死也死得,就是良心不安,楼还明的一魄之恩,总要想办法还了他。” “……” “为了避免死的突然,我先交代你一些事吧。” “安静点。” 蓝空桑并不准备听,“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两人聊着走着,很快到了楼老太太院子里。 秦妈妈没想到殷问酒这么晚过来,紧张道:“殷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要给老太太招魂,你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秦妈妈是见识过殷问酒血符威力的人,不疑有他,“姑娘放心,老奴在老太太身边几十年,谁来都拦的住!” 听她这么说,殷问酒顿了一瞬。 是啊!秦妈妈是楼老太太自平江府带来的陪嫁丫鬟,主仆二人几十年,相处时间是最久的。 或许从她这里,也能知道一二。 但此刻更重要的是招魂。 房门被关上,殷问酒走到楼老太太跟前。 她此刻正睡着,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也难掩痛苦。 殷问酒闭了眼再开,房间内黑气密布,老太太胸前的两道黄符泛着微光,将将笼罩出她一人身的干净。 那黑气像一床棉被,看着都令人倍感压抑。 蓝空桑在门内守着。 就见殷问酒拿针在指尖戳了下,针点处很快有一丝极淡的血雾飘了起来。 她自袖口抽出一张黄符扬起,破指掐诀。 忽地,身子猛然拱起。 床榻上的楼老太太骨瘦如柴的手在空中挥着,她似乎很绝望,很想制止些什么。 …… 引血招魂。 云梦泽的主营业务之一,殷问酒也不是头一次做了。 那黑气顺着血雾猛冲进她的身体,她招的不是老太太的魂。 她想摸一摸,这咒怨的魂! 一个生了半年的咒怨,还没害死人,那它有没有养出一丝魂来呢! 里衣的人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气冲散着。 在那血雾中,殷问酒看到了一座墓碑。 墓碑上仅写了四字:陈氏之墓。 陈氏是谁? 这怨气,是来自陈氏吗? 床榻上的楼老太太还在挣扎着,让殷问酒看不明白。 她又拿起了针,再次戳破一指,点上老太太眉心。 “你为何不愿意回来?” …… 殷问酒是站着走出房门的。 秦妈妈见她一张脸白的像鬼,“可要帮殷姑娘叫大夫?” 殷问酒摇头,“招魂不顺,明日你且告知两位老爷,楼老太太魂安阴界,请两位老爷每日多加一时辰,必得心诚!” …… 次日。 一大早苏合院前厅来了一人。 不等人说话,溪羽先开口道:“大爷,小姐日常要睡到晌午才起的。” 楼知也坐了下来,道:“无碍。” 一副准备久等的样子。 溪羽给楼知也上了茶,人还没退下去,又来一人。 周献身后跟着卷柏。 楼知也站起身,“王爷。” 周献点了点头,问溪羽,“还没起?” “回王爷,小姐几乎每日都是要睡到晌午的。” 周献坐下,道:“无碍,你拿一副棋来,知也,陪我下两局。” 溪羽先倒了热茶,加了炉炭,这才去拿了棋来。 这上京的冬,一日冷过一日,几位爷倒是来的真早。 她刚放下棋盘,前厅又进来一人。 “王爷?大哥?你们怎么都在这?” 第22章 玩乐 苏合院一大早便好生热闹。 溪羽满肚疑惑,他们家小姐果然不是凡人! 卷柏跟着她一同退出前厅,“蓝女侠可在后院练功?” “小姐嫌他们吵,两人前一会刚翻墙院出去了。” 溪羽话音刚落,一回头身边哪里还有卷柏。 一个两个的,侍卫粘着她们院蓝姑娘,主子粘着她们院表小姐! …… 周献同楼知也先开了一局,楼知也回着楼还明的话,“殷姑娘是祖母的救命恩人,又是你的远家表妹,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也该来带她在上京好生玩玩。” “大哥当真没有别的心思?”楼还明问的直接。 周献指尖微停,怎么个意思?两兄弟已经开始抢起来了? 楼知也笑了笑,“心思嘛……我自然是看殷姑娘的意思。” “我同你说过,小妹性子直,没有京里姑娘家的弯弯绕绕,她看你一眼就是见着生人的好奇,你别多想!” 楼知也棋风很稳,“那二弟可多想了?” 楼还明一口热茶险些喷出来,“我怎会多想,我母亲拿殷姑娘当亲女儿般,我自也当亲妹妹般。” “那二弟为何管我多想还是少想?” 楼知也比楼还明大不过一岁,虽两家大人走的不近,但两人小时候同住侯爵府,偶尔也一起听听老侯爷的功课,关系不亲不疏。 因为周献常来侯爵府,他们三人也时常一起谈天下棋。 “殷姑娘同寻常女子不一样,她过不了我们京中内宅那种生活,我只是劝你别费些无用的心思,早早放弃。” 两兄弟你来我往扯了一个棋局。 第一轮,周献胜了。 下一轮便是楼还明对周献。 溪羽前来给几位爷续了热茶,楼知也问道:“殷姑娘还未起吗?” 不等溪羽回答,楼还明回了他,“你当溪羽同你说的晌午是小妹在看你是否心诚?” 确实,楼知也就是这么想的。 是她摆摆架子的说辞,看他是等还是改日再来。 一直没说话的周献道:“那姑娘确实不同寻常女子,她是真会放着一屋子人,睡到晌午。” “不知王爷和二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呢?” 楼还明道:“我家小妹,我自会带着玩乐。” 周献:“我很闲,一同玩乐。” …… 这棋局下了好几个来来回回。 热茶换了一杯又一杯,小吃点心上了两趟后,卷柏回来了。 “这是醒了?” 卷柏回道:“不知,蓝大侠说差不多时候了,我们便回来了。” 楼知也问:“蓝大侠?是殷姑娘的那位女侍卫吗?” “正是。” “她功夫如何。” “大侠。” 卷柏言简意赅,他的称呼从蓝姑娘到蓝刀客到蓝女侠到蓝大侠,变化不断。 楼知也心里拨着算盘,卷柏是一等一的高手,能让他称呼一声大侠的女子,怎么想怎么像放倒他父亲的人。 但为什么呢? 她们初来上京,与侯爵府有什么仇? 至于她们对父亲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父亲也是只字不提。 楼知也对殷问酒的兴趣,越来越大了。 …… 卧房内,溪羽沾了新的梳头水给殷问酒梳着头。 “三个人?干嘛来了?” “奴婢哪敢问几位爷的意思呢……小姐,不想见吗?” 那屋子里的三位爷,可是上京城里未婚女子想嫁之人的头几名。 楼家出了名的家和,门第不差还行一夫一妻,最是女子所向往的良人。 献王就更不用说了,多少大臣压着适婚女儿就等着献王选王妃呢! 不见? 殷问酒现在心里对周献和楼还明是没什么兴趣的,问都问的差不多了,但楼知也这人没准可以聊聊。 蓝空桑擦了手脸过来,见她乌青的眼圈问道:“这算有长进还是没长进?” “有长进!虽说睡睡醒醒,翻来覆去,但没靠旁人!” 溪羽听不明白,照例问她,“小姐今日要插头饰吗?这个簪子是夫人新送来的。” 殷问酒打量了一眼,王氏的热情,她再不戴就不礼貌了。 “簪上吧。” “好嘞,这簪子跟您今日这身衣裳也是极配的。” …… 前厅里的人又喝了两杯茶,才盼来那难得一见的殷姑娘。 她抱着暖炉的手指格外纤长,“各位都有什么事?” 今日殷问酒可谁也没约。 楼知也先开口了,“昨日兰儿对姑娘太过无礼了些,特来赔罪,请殷姑娘游一游上京城。” 周献看着她头上的发簪,这是特意打扮过了? 因为今天多了个楼知也? 殷问酒听完楼知也的话,点点了头,也说愿意不愿意,“那你们呢?” “昨晚没睡好吗?”周献问的刻意。 殷问酒横了他一眼,不回。 楼知也没错过这一眼,献王都不放在眼里?还真不是寻常姑娘! “我和庭骁也是准备带小妹出去玩的,前日净看诊了,上京城之大,还有的逛呢。” 殷问酒的视线看向楼还明,又看向他的眼睛,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你们目的还真一致,那一起去玩乐吧,走快着些,我饿了。” 殷问酒走在前头,咬着后槽牙,她怎么好像软肋很多似的。 要蹭周献的天子之气。 要还楼还明一魄之恩。 要问楼知也好些问题。 晌午的艳阳天。 难得连微风也不见,八个人前后两队的走着。 均是一女带三男,前头队伍男才女貌让人移不开眼。 不认识的人心道,这是哪家公主养的男宠吗? 后头队伍更吓人,不是刀就是剑,生出三米杀气。 殷问酒后悔了,她应该坐马车的。 倒不是经不住人看,只是经不住太多人看。 她疾走两步闪身进了一家酒楼。 也不管这店是否知名。 “小二,店里的所有招牌菜色,快着些上。” 便宜哥哥再次加分。 楼还明同楼知也一左一右坐在殷问酒侧面,周献最后过来,坐在她对面。 “小妹,你总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嗯,下次一定吃。” 楼知也道:“还不知道殷姑娘今年多大?” “应该十八。” 上次是十八吧,这次是应该十八。 她是不记得自己生辰吗? “为什么是应该?”楼知也问出了周献的疑惑。 “你看着我像多大?” “最多不过十八吧。” “那不就是了!” 楼知也笑了笑,没再争论这个话题,“那我也唤你一声小妹,你可同他们一样唤我大哥。” 殷问酒:“不,我没有乱认亲戚的毛病。” 周献:“那你为什么叫还明哥哥?” 殷问酒失了脾气,她才是有问题的那个人,怎么一坐下所有人都在同她说些有的没得。 “我也没有什么事都要跟人解释的毛病。” 第23章 陈氏 周献语噎。 这姑娘还真是有性格的。 “小妹,不得对王爷无礼。” 楼还明的兄长威严再次拔地而起,“王爷虽说为人亲和,不会与你计较,但你还是不该如此。” 周献:“……”这是护着谁呢? 最可气的是那殷问酒,居然点头同意,“嗯,我知道了。” 她为何单听楼还明的话? 小二上了酒菜,这回不等殷问酒敲杯子,楼还明主动帮她先倒上了。 周献当真是看不明白。 饭桌上安静了好一会。 她又吃的不多,半碗米饭加三杯暖酒下肚,就放下了筷子。 自顾自的又续了一杯等着另外三个人。 “楼知也,我来楼府十日有余,你只在昨天来看望过你祖母一次对吧?” 楼知也点头,“确是,我平时事务比较杂忙。” “借口,是因为楼云川不亲近,所以你也同你祖母不亲近?” 周献和楼还明动作停了下来,殷问酒问的很有目的性。 楼知也的目光看向楼还明,心道你怎么不帮我也说两句了。 “楼知也,你希望你祖母死吗?” “自然不是!” “殷姑娘为何如此问话?” 殷问酒又抿了一口酒,悠悠然道:“我实话实说后,你能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吗?” 对于这些精明的男人来说,套话是很难的,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或许是真的不希望老太太死,但老太太确是真的想死。” 一语震惊众人。 楼还明惊道:“我祖母想死?为何?” 殷问酒没答,她看着楼知也说道:“确实是我绑了楼云川,”楼知也眉头一皱,没想到殷问酒承认的如此坦荡。“我绑他也是有些问题想问他,但我们聊了什么,我想他一句都没告诉你吧?” 楼知也惊愕不已,只问了句“为何?” 是为何绑,还是为何知道他什么都没对他说。 旁观楼还明和周献的表情,好像他们并不惊讶。 殷问酒绑了他父亲这事,他们两人都知道? 那可就太有趣了。 “你对爵位如何看待?” 楼知也反问:“何为如何看待?” 他是嫡长子,世子,能世袭爵位之人。 “想做侯爷的心思,十分的话,你占几分?” 楼知也不答。 楼还明也听不懂了,他不明白殷问酒为何这么问,但他更关心楼老太太。 “小妹,祖母到底为什么不想活了呢?” 殷问酒心下一动,黄符有了动静! 她伸手掐了个决。 楼礼承和楼云川去为老太太祈福了! 她原以为楼云川不会去,他当时随意的把黄符放在了桌上。 这世间知道他非嫡子的只有老太太一人,他居然不希望老太太死? 但眼下老太太不求活,楼家这事,必须加快进度开诚布公的聊了。 “楼知也,你祖母不是单纯病了…………………………”话从怨为何物开始讲起。 殷问酒一番话讲完,杯中的热茶都凉了个彻底。 楼知也在楼还明和周献面上找着疑点,但两人都很淡定,“王爷和二弟这是都知道了?” 两人点头。 楼还明道:“殷姑娘便是为我治好眼疾之人的徒弟,你若不信,可去问秦妈妈当晚发生的事。” 楼知也哪里会不信,献王还在这呢!他又有什么由头帮着他们诓骗他。 殷问酒道:“我说的这些,你尽可以告诉楼云川,”她再看向楼还明,“至于老太太为什么求死,我还不知道,但现下有个重要线索,我在怨气里见到了一个墓碑,刻:陈氏之墓。 这个陈氏,你们可有听闻?” 楼还明:“单单只有这四字吗?” 殷问酒点头。 楼知也:“未曾听闻,陈是大姓,只有一个陈,甚至不知男女,实在知道不了什么。” “那回到最初的问题,为何与你祖母关系淡漠,是因为楼云川吗?” 楼知也看了一眼楼还明,“也不尽然,祖母不住长子院内,自我记事起她便住在叔父院内,带着还明。 第24章 防着(有修改) 说好的游玩,上次变成了看诊。 这次变成了扫墓。 两辆马车往楼家祖坟赶去,三个男人坐一辆马车,由卷柏驾车。 后头是殷问酒和蓝空桑,王前赶车,楼知也的侍卫乌合也坐在外头。 马车内。 蓝空桑问:“去老爷子坟前做什么?” “我也许猜到了,那怨气是何人!” “陈氏?” 殷问酒点头,她在脑子里想着这怨气产生的缘由。 “所以为什么要去老太爷坟前?” 殷问酒不答反问,“按理说,一个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虽名不正言不顺,但总归算是生母,有没有可能就葬在楼家祖坟呢?” 蓝空桑肯定的摇头,“不可能。” “祖坟边上呢?” “不可能。” “为什么?老太太这样心性的人,应是能接受的吧。” 蓝空桑已经成长到能提出疑议,甚至生出自己的观点了! 她语气依旧肯定,“因为老爷子和老太太相爱。” “所以呢?” “所以借着假怀孕让楼云川成为嫡长子已然是他最对不起老太太的事,又怎么会再和那女子有牵扯,甚至葬在祖坟跟前。” 殷问酒:“……很有道理。” 但到都到了,总要下车一看。 楼家祖坟占地颇大,真要找也难找,况且在此之前,殷问酒已经认可了蓝空桑的观点。 那个陈氏,还是要问楼云川来的最为直接。 老太爷的碑前被打扫的很干净,楼还明同楼知也点香拜了拜。 殷问酒忽然问:“你们对老太爷这人,怎么看?” 楼还明道:“祖父身体康健时颇为忙碌,偶尔为我和大哥讲学,也是严厉的。” 楼知也:“比起祖母来说,祖父私下里,更愿意亲近叔父。” 殷问酒恍然,他作为生父,反倒还没有楼老太太做的好? “你从何看出来的呢?” 楼礼承说过,他和楼云川相比,楼羡中是更喜欢楼云川的,因为楼云川更会审时度势。 带出去同人吃酒喝茶,自然能更中用些。 楼还明也看着楼知也,他倒没看出来这一点。 “他同叔父的相处,会有说有笑更像父子,同我父亲一起时,更多的是讲道理,聊公事。” 一个是意外得来的儿子,非楼羡中所愿。 一个是同心爱的女人生的儿子,是被期待中的出生。 殷问酒突然就明白了,这种生疏,确实是楼云川和楼知也才更能感受到的。 “小妹,来祖父坟前是否有得到助力呢?” “没有,回去吧。” …… 回程的途中。 殷问酒同三个人挤上了一辆马车,她盯着车里的周献看了好几眼。 “王爷当真很闲?楼家家事你跟的这么紧做甚?” “小妹!” 楼还明又开始制止她的出言不逊。 周献倒是没所谓的笑了笑,“是啊,我闲的整个上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又点她呢! 殷问酒懒得管周献了,“楼知也你回去把今日所听所讲告知楼云川,我不想再解释一遍了。 目前看来你们一家人都是不希望老太太死的,那就开诚布公的聊。 楼还明你回去也把今天说的同楼礼承讲,然后你们都问问各自父亲,可认识一个姓陈的女人,死人。” “魂在阴界过不了三七,现在算来,还有八天时间,如果八天后这怨再解不了,而老太太还不愿意回魂,那就真的活不成了。” 楼家两兄弟定定的望着对方。 周献突然出声道:“若是解不了,你会如何?” “回我的云梦泽呗。” 路途的后半程,一车人是沉默着回城的。 又到分岔路口。 楼还明先开口道:“庭骁,我们就先回府了。” 周献坐在最里头,轻点了头。 “小妹,我们换上那辆马车。” 楼知也先跳下了车,楼还明随后,他伸出手正准备去扶殷问酒,就见她摆了摆手。 “你帮我喊空桑过来,我还有事,让周献顺我一程。” 孤男寡女,自然是不合适的,楼还明皱了眉,还准备说什么。 “别废话了,明天晌午,请你们两位的父亲来一趟苏合院,要事!” …… 殷问酒的一天从晌午开始,城外跑这一个来回后,眼下天又见着暗了下来。 蓝空桑没坐马车,她离着马车不远的距离悠闲的逛着。 车内只有殷问酒和周献二人。 “殷姑娘要去哪?” “去你府里。” 周献笑的好看,“姑娘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 今天白日里左看他不顺眼,又看他不顺眼。 天色一暗,对他的脸色明显好转起来。 “有吗?我就是不理解,你这样的人怎么一天天的没正经事干的,这怎么都算是楼家的秘密不是,你参合进来权当个有趣事听了不好吧。” 说的在理。 “楼家人都没意见,你怎么意见这么大呢?” 第25章 病脉 膳厅内。 殷问酒看着一桌佳肴问:“就我们两人吃?” 周献点头。 “铺张浪费。”她说完没动筷,先给自己斟了满杯酒。 这话她作为云梦泽的掌柜说出来自然是没有立场的,云梦泽的铺张有过之无不及。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多准备了些。” 殷问酒答道:“喜欢喝酒。” 周献又笑了,“这倒是看出来了,这是苏合香酒,能调五脏。” “这倒是品出来了,难喝。” 殷问酒拦住周献想叫人的姿势,“不用换,你可以喝。” “这些菜都试过了?” “嗯,这都是基础的,断不会是在这上面做的手脚。” 殷问酒开始吃了起来。 周献观察着她,她速度很慢,面前的每道菜都伸手去夹,没见对哪道菜有偏爱。 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氛围安静。 等她吃完,拿了热茶漱口后,也不管旁人吃没吃完,话题便开始了。 “做皇家子弟,风险这么高吗?” 周献也放下了筷子,看着她的半碗剩饭,“你身体差的原因之一,便是不爱吃饭吧。” ‘你管我’被生生噎在喉间。 殷问酒忍了忍又问:“有怀疑的人吗?” 周献摇头,“怀疑的人太多了,但这不是需要你在意的,你只需要负责照看我的身体即可。” “也是,可身体长时间受损是不可逆的,就算我能治,也不可随便儿戏。” “在你眼里严重吗?” “那要看你对严重的定义,缠绵病榻,无法人道,英年早逝都是会经历的过程,你中毒多年,自然也不是今天才察觉。” 见周献沉吟不语,殷问酒又说道:“现下的情况不算太差,精心调养总能复原,就是这毒从何来,你还是要先查出来才能断了。” “我知道这毒从何来,但不能断。” 殷问酒:“……看来做这皇家子弟,确实难,那你希望我如何?” 周献:“病脉依旧,内里不说无病但起码要死在你后头,难吗?” 殷问酒轻笑了一声,她大多数时候都很平静,其次或凶或冲或不耐烦,哼笑嘲笑意味不明的笑偶尔。 第26章 护住 楼还明的医术如何,殷问酒还不得而知。 但他们是自小认识的,周献对楼还明的信任大抵也是有的,那为何不让楼家趁早为他调理呢? 周献收好了黄符,才慢慢答道:“因我当他是好友。” 他开了门,把方子交给卷柏,“分多些人,不同药铺去配,配二十份的量。” “明白。” 卷柏看也没看闪身走了。 “那为何信我,不怕我悄摸的毒死你?” 殷问酒还站在书桌前,刚画过符咒的手染上了些朱砂。 周献绕到面盆边,浸了湿帕,“直觉,加上姑娘没有害我理由,我们不是交易关系吗?” 见他拿了帕子来,殷问酒自如的接过,擦干净了手,连一句谢也没有。 “你握笔的姿势有问题,所以容易沾上,我教你练练字?” “不学,我困了,帮我把榻拖的近些。” “朱砂有毒。” “我知道。” “……行吧,你是医者。” 殷问酒这人浑身是刺,在云梦泽怕是也没吃过亏的,说话直接又不留情面。 但周献忍不住好奇,继续问她:“你是医者,为什么不好生调理自己的身体呢?” 殷问酒已经走到床榻边等着了,她满不在意道:“我也不是神仙,什么都能医。” 这话说的,周献弯腰拖贵妃榻的动作都变缓了。 那是,没的救的意思? “殷姑娘睡床吧,我睡榻。” “你说的我可就当真了。”她毫不客气,踢了鞋就往床上爬,和诺大的床相比,那软塌就显得格外委屈。 那道屏风还是拦在床与榻之间。 此时就寝还算早,殷问酒等周献躺下后又开始了话题,“周献,你前头说是因为把楼还明当朋友,那以你的身份地位,如果楼家出事,你能护的住楼家吗?会护住楼家吗?” 周献问道:“楼家要出事?” 如果楼云川的身世公之于众,那他的爵位是不是得还给楼礼承。 若是被有心之人诟病,告他们一个不遵礼法,不敬圣上也不是不可大做文章。 “我只是做个假设。” 周献一颗心不安,“如果发生了这个假设,殷姑娘希望我如何?” 殷问酒:“自然是护住楼家,我指楼家。” 楼还明这一家,而不是侯爵府。 周献思虑着,侯爵府几代人都没出过什么岔子,如今楼云川做侯爷,也算游刃有余,他们既不参与党争,又没有借威作福。 能出什么事,会需要他保? “殷姑娘这么在意楼家?不会只是因为你师傅留下的玉牌吧?” “是也不是,王爷,明天你要去楼府吗?” “那是因为楼还明?”你喜欢他? 殷问酒还是那句话,“是也不是,王爷,你明天别去吧,别人家的家事呢。” 周献本来是没准备去的,被她这么激的倒是格外想去了。 他不说话良久。 在殷问酒以为话题就此结束,准备入睡时,周献说:“一家人不敢保证,我能护住还明,一定能!” 他语气里带着十分的肯定,强调着此话从他嘴里说出了,那便是堵上一切,也要去护! 殷问酒只当他们兄弟情深,没多想。 “那替楼还明谢谢你了,我睡了周献。” 她的语气里很快带上了睡意,和周献一起的舒心,无人能懂殷问酒。 五年的睡眠不足,一旦体验过一觉好眠是什么滋味后,那比什么都上瘾! 周献自然也不懂,他还不困,“你解或无法解了楼老太太的怨,都会回云梦泽吗?” “是或不是,不定。” “回去了也不能好眠是吗?” “……嗯。”殷问酒的声音越来越轻了。 “那为何不留在上京,有你在意的楼还明,还有我,能让你好眠。” “周献,你对我不要抱有太高的期待,毒能别中就别中了,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死。” 他确实开始对殷问酒的能力抱期待了,被她一语点破,周献也不恼。 “不活在别人的期待里,也努力活着吧,这上京城的有趣你还没见识过。”书包阁 殷问酒翻了个身,迷糊的嗯了一声,“那你快闭嘴吧,睡了。” …… 翌日是个阴天。 正是好睡的天。 蓝空桑在院子里一日不歇的练功,卷柏蹲在房顶,时而就会有一把短刀朝他飞来。 “蓝大侠,昨日那药名,你确定没出错吧?” 蓝空桑不答。 “大侠,药配错了可是要死人的!” 第一炉子已经在院内一角煮上了,上次拦着蓝空桑的那个暗卫正看着火,不满道:“王爷的身体怎能如此对待,卷兄,这药我是煎还是不煎了!” 蓝空桑一把短刀飞过去,吓的那暗卫一个翻滚,药罐子险些摔了。 “你这个人!” 卷柏亲自去把蓝空桑的刀捡了过来。 他昨晚拿着方子就走,等到了药店门口一翻开,两眼一黑,这画的些什么啊! 勉强辨认出大部分,有些实在看不懂,又不敢给药店老板看,只好巴巴赶回来。 一见王爷房间灯都熄了,又只好去找蓝空桑。 房里就两个人,会医术的就一个人。 那自然就是殷问酒写的了。 蓝空桑翻译的很快,就好像他是一个不识字的人一般…… 但现在药香味传出来,卷柏的心又不安了,可别配错了吧! “蓝大侠勿怪,我们都是忧心王爷。” 蓝空桑收了刀,奖了卷柏一句,“没有错。” 她同殷问酒一起四年,她那副字,蓝空桑也是练的看会了。 …… 卧房内。 周献这一觉睡的憋屈,浑身都施展不开,酸痛不已。 这软塌睡个女孩还有些空间翻滚,睡他这个身量的像被施了定身符。 屏风的那面毫无动静,呼吸声均匀传来,殷问酒还睡的香着。 周献先起了身,又不敢离得她太远,只能在书桌旁活动起筋骨。 半个时辰过去,那人连翻身都没有。 敲门声传来。 他快步走到门边轻声开了门。 卷柏端着黑乎乎的一碗汤药递给他,“王爷,吃药了,吃完药安排早饭吗?” 周献顿了一瞬,才回道:“嗯,等会寻个会梳头的人来。” “……是。” 卷柏内心激荡,上一次人来,是一副要死的模样,天色未亮便走了。 那是做不的什么的。 这一次,人是好好的走进王府的,此刻也还睡着!王爷反倒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不仅准备了院子给她,院里还备了衣裳首饰,现下还要会梳头的丫鬟了?! 他难道是要有王妃了? 第27章 八字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殷问酒就醒了。 她翻了个身,并不想起。 周献这道屏障符,真真是个好物件。 听见床榻上的声响,周献动作大了些,“醒了便梳洗用早饭吧。” 眼下的状态对于周献来说是奇妙的,前两次共处一室还未亮人就走了,倒没有这种微妙的感觉。 而这次他们是睡前聊着天,睡醒叫早饭的同住着的……室友? 殷问酒坐起了身,昨晚睡的早,她这一觉是睡够了的,睡沉了的。 “不吃,走了。” 鞋被她踢的有点远,殷问酒又光脚踩在了地上。 脚踝处的红绳铃铛晃动着,依旧没有声响。 “这个铃铛,在响吗?”周献问。 他记得前天夜里,殷问酒分明说过它在响,很吵很烦。 殷问酒低头看了一眼,“在响,人听不到。” “你和鬼魂听的到?” 殷问酒忽然朝他邪魅一笑,“我走的每一步,它都在响,警告周遭邪祟,滚远点!而我能听到的时候,那是要命的大危。” “王爷,楼家的咒怨,这铃铛吵的我可差点丢了命,最近没事别往楼家跑了。” 她穿好了鞋,披头散发的开门走了。 周献瞬间觉得这房间里的温度都凉了些,让人起鸡皮疙瘩。 那碗药也凉了些,他一口气喝下,眉头深深皱起。 卷柏来上早饭时,带来了一道黄符,“殷姑娘送的,原话:王爷最近若非得往楼家跑的话,必得随身携带,虽说王爷是道屏障符,但也没有先人试验过会不会要了命。” 周献捏着那道符反复看着,她为何这般不希望他去楼家? 一早上说这么老多话,都冲着这一个目的。 难道是真担心他的命?周献并不这么认为。 “王爷,殷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周献摇了摇头,“没什么,平安符。” “我那位好兄长,离开春榭潮了吗?” “今日天色微亮便离开了,听说春榭潮来了一位技艺高超的琴师,堪比秦淮河上的葵仙儿。” 周献点头,“准备进宫吧。” 卷柏不解道:“咱们不去楼府吗?”昨日那话口子聊的,今日不正是揭晓谜底的日子? 卷柏头一次见这种近在眼前的神鬼咒怨,心中好奇的不得了。 “不去,没听殷姑娘的劝诫吗?本王可怕死了。” …… 楼府。 蓝空桑一路带着殷问酒翻墙走院,超了最快的捷径回府。 一落苏合院,吓了王前一跳。 “蓝姑娘,一大早的这是做什么去了?” 王前照例一早等在房顶,久不见蓝空桑出门的身影,心想这人难道要偷懒! 殷问酒精神抖擞的从蓝空桑背上跳了下来,“我们去看日出了,谁想是个阴天,扫兴!” “溪羽,来梳头。” “王前,你也别练了,去把你们两家的爷叫来,现在就来。” 左右起都起了,没道理再等。 殷问酒喝完一碗参粥后,溪羽来传话,家里几位爷都等在了前厅。 “去泡壶好茶,炉子里炭火加足些。” …… 前厅。 楼家四位爷沉默的坐着,看着溪羽忙来忙去。 这是要长聊的架势。 楼云川昨夜更是一夜无眠,绑他的人正是殷问酒,殷问酒知道的秘密必然是老太太告诉的,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 但这世上,除了老太太,断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情啊! 眼下看来,殷问酒并没有告诉楼礼承和楼还明,甚至也没有告诉楼知也。 楼知也昨日回侯爵府同他说的那些话,楼云川目前还是持怀疑态度。 神鬼咒怨,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了。 楼云川活这些年,更是头一次听闻这些。 宫里有钦天监所在,但多是测一些吉凶良日,她殷问酒一个什么客栈掌柜的,不知道用什么秘方救了老太太一命,说些玄虚之事还是让人生疑。 楼云川此刻最担心的,反倒是她会不会公开了这件事。 就算她公开,老太太不承认,自然也无人能作证她的言论,那说到底,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溪羽加完最后一炉炭火时,殷问酒来了。 第28章 下套 八字就是殷问酒给楼云川的解释。 “听说你们兄弟二人关系寡淡时,我随手一算,便算了楼老太太的子女缘,只有一个。” 两兄弟的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楼礼承问道:“此话怎讲,我们兄弟二人,是有一人命不久矣吗?” 他此刻都没怀疑过和楼云川的兄弟关系。 楼云川眉头紧锁的看了一眼楼礼承。 殷问酒把那话说了出来:“可见,楼礼承你从未怀疑过和楼云川非一母同胞之事。” “什么!什么叫非一母同胞!”楼礼承直接站了起来,往殷问酒的方向走了两步。 按理来说,大儿子和二儿子,也自然应该是大儿子为亲生。 楼礼承很快反应了这一点,“你是说我非母亲亲生?” 殷问酒没答,她看着楼云川。 楼礼承的视线也顺着看向楼云川,楼云川锁着眉,并不是惊讶的模样。 “大哥你也知道?” 楼礼承如遭重击,难以置信的连连摇头。 怎么会呢?父母之情,楼礼承感受之深。 殷问酒的声音继续响起,“可亲生的儿子不孝敬?反而是楼礼承这个越过嫡子的次子把她仔细养在院子里? 于是我又算了老爷子的八字,子女缘为二。” 这段话说完,楼礼承觉得自己脑子都转不动了。 他是亲生的? 楼云川不是亲生的? “楼老爷子此生并未纳妾,胡序宁是他唯一的妻子,那这个儿子打哪来? 于是那天,我绑了你,决定诈一诈。 毕竟以我一个外人来看,楼礼承和楼还明更为孝顺些。” 楼云川还是不发一言,只有楼礼承一人如五雷轰顶,怎么都想不通,又想驳了殷问酒的‘谬论’。 “殷姑娘,有没有可能,时辰有偏差,算错了呢?” 殷问酒肯定道:“算这点小事的业务能力,你无需怀疑我,不如问问你大哥,为何如此淡定。” 如果他不是正妻出的嫡长子,那么他的爵位就名不正言不顺。 语气自然慌乱。 她们绑了楼云川的那天,正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可大哥是大哥啊!”楼礼承在这点上依旧想不明白。“大哥是先出生的啊,这不会有假啊。” “这也是楼老太太这人心善之处,她嫁到楼家来时,那女子已经怀了楼云川,老太太借自己的肚子假孕,先生了这个大儿子。” 楼礼承跌回了椅子上,再看楼云川,心里的怀疑全都消散了。 楼云川明显是知情的。 难怪殷问酒要把两个小辈先支出去。 “可……眼下这事和救治母亲,有何关系呢?” 殷问酒看着楼云川,“所以陈氏是谁,你能解释一二吗?” 许久没说话的楼云川开了口,“她与母亲的病,有关系?” “陈氏何时死的?” “大概半年前。” “那就对上了,老太太不也正是半年前病的吗?所以,陈氏的事,你细细说来,这怨,极可能就是她。” 楼云川没说陈氏,他先问道:“母亲的魂,真的在阴界吗?今天过后,还剩七天不回来便会死?” 殷问酒很肯定,“对!” “魂在阴界过不了三七,也就是二十一日,打我入楼府当天,楼老太太死了一瞬,魂已然去了阴界。 我以血画符招魂,把气吊了回来,但她的魂未归体,起初我认为是年纪大了,魂魄本就飘的很,最多不过半月,也必定回来。 但前日我又去招了,才知老太太是不肯回来。” 殷问酒说完,两兄弟齐齐问道:“为何不肯?” “我也想知道,楼云川,你去为老太太祈福了,说明你也不希望她死吗?” 楼云川顿了几息,才说:“不想。” “可如果老太太死了,这世间就再无人知道你的身世。” “我从未希望她死!从未!”楼云川的语气笃定。 “那我们来聊聊陈氏。” 殷问酒端着茶杯又抿了一口,“陈氏是你的生母对吗?她死后是你葬的?” “……对,我葬的。” “为何只刻了四字:陈氏之墓。” “不然刻什么?母亲?我的母亲只有一个。” 殷问酒又觉着有些惊讶,楼云川是在意楼老太太的,但为何表现的如此生疏。 她又问:“她因何去世?” 楼云川:“因病。” 殷问酒:“说细些,如果这怨是她,我要知道她所怨为何才能解。” 楼云川似乎很不想提起这人,眼底也没有痛楚,“她本是春榭潮养大的姑娘,那日是春榭潮一年一度的……选日,” 殷问酒打断楼云川,“春榭潮是妓院?妓院里养大的姑娘们,一年一日会办一个类似开苞日这样的活动?你不用顾虑我们女子身份。” 楼云川点头,“对,那时候父亲已经向母亲家下了聘,就等着日子出发迎亲,所以心情颇好,被人拉着前去多灌了几杯,但也在他的量内,远不至于喝到不醒人事。 所以次日他在陈氏的房内醒来,便知道是被人下套了。 父亲心知对不住母亲,他与母亲情投意合,观念一致,对母亲更是许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但他更舍不得就此与母亲分开,所以还是八抬大轿娶了母亲。” 殷问酒忍不住又打断楼云川,“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呢?”如果是陈氏,她就要考虑话语的真实性。 楼云川答:“父亲。” 殷问酒:“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非胡序宁亲生的,而后楼羡中与你说了这些?” 楼云川:“十七八左右时得知,也是自陈氏口中得知,而父亲说的这些,是在他初病时说的。” 隔了这么长的时间?楼羡中和胡序宁并不知晓楼云川已知此事? 楼礼承此刻像只随时准备起跳的蚂蚱一样,握着椅子扶手,身体朝前,还是满脸的诧异。 殷问酒道:“你继续。” “后面和你猜的差不多,婚后没几天,陈氏找到父亲,说自己有了身孕,父亲起初……是准备悄悄流了这个孩子的,也就是我。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与母亲坦白,母亲心善,于是想了一出假孕,甚至连秦妈妈都瞒了过去。 那段时间,陈氏被养在郊外的庄子上,等差不多快生了,母亲亲自接生,‘早产’了我。 这事,瞒的天衣无缝。” “以至于,后面还需要陈氏亲自来告诉我……” 第29章 不娶 楼礼承终于躺回了椅背上,哆哆嗦嗦端起茶来喝了大口。 “那个女人,又缘何死了还要害母亲!母亲自小待你我毫无差别,不见一丝偏爱,这侯府嫡子是你,世子是你,爵位也是你的,那陈氏该高高兴兴的死啊!她怨什么怨!她凭什么怨!” 楼礼承气的脸红脖子粗,这也亏得是他母亲这般胸怀的人,楼云川才有机会在这侯府顺风顺水拥有着一切。 “前头你说,你父亲是被下了套,被陈氏吗?” 楼云川答:“对,她知道父亲同母亲的婚事,母亲家是医学世家,说到底算是经商,陈氏自问自己这样的身份没办法嫁入官宦人家,而一般官宦人家的主母也多为官家子女,只有母亲这样的商家主母,她借着有孕,能被抬进侯爵府做个妾自是可以争取的。” 难道就因为没有做上妾,没有在儿子身边见着他长大而生出的怨吗? 断然没有这么简单吧。 殷问酒又问:“她生了你之后呢,那么多年生活在哪里?” 楼云川:“生了我后,父亲便派人把她送到了北方,给了些银子,能安稳一生。” 殷问酒:“陈氏必然不服,她在春榭潮这样的地方长大,从小学习琴棋书画,侍候男人之道,这样培养长大的姑娘,不比闺阁小姐的待遇差,也必然心思极深。” “她辗转又回了上京城,一个娇养的姑娘,一路也必定受了些磨难,但也不至于十几年之久啊。” 楼云川接话道:“确实不至于,她来上京的途中被山贼掳去当了压寨夫人,自称是官家小姐身份,那人对她还算不错,加之她擅长哄骗,却也费了些年头才逃出来。” 殷问酒在心中记下,这一点,也算一道怨。 “历经辛苦到了上京时,约莫是我十三四岁时……” “十三四岁?为何当时不上前认你?”殷问酒又打断问道。 楼云川的目光扫向楼礼承,埋藏多年的秘密,是要全盘托出了吗? “殷姑娘,若是解了这怨,母亲便能好了是吗?” “是,她的阳寿还未尽。” 楼云川说了最多的话,此刻才端上微凉的茶水喝了一口,他长叹出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因为她在谋划,不管是为我还是为她自己,她知道贸贸然前来认我,我与她都讨不到好。 于是她在京城寻了落脚处,凭借自己还算出色的外在,和在春榭潮学到的手段,没两年便在一家青楼当上了妈妈,手底下带着好些个姑娘。 她时刻关注着我的消息,得知我在侯爵府为嫡长子,于是这盘棋也越下越大。” 殷问酒心惊,还能怎么大,取胡序宁而代之? 这一生未实现,而生的怨? 这个陈氏,真真不是一般女子。 殷问酒拿了蓝空桑给她准备的纸笔,自顾自的东画一横,西描一撇。 生了儿子未被抬为妾,记一怨。 还被远送离了上京,记一怨。 回上京的路上被劫了当压寨夫人,讨好的活在一群臭男人身边,她说还算不错,那谁知道,记一怨。 回了上京,设棋,想取侯爵夫人而代之,未能如愿,记一怨? 楼云川见她愁眉不展,出声问道:“殷姑娘可有问题?” 殷问酒答:“没有,你继续。” 人杀一人,为何难以成怨,因为杀人多是情绪上头的结果,冲动! 因果关系太过浅薄。 死的人对凶手压根没多大情绪,突然就被杀了,自然是成不了怨的。 如是被人蓄意谋害,加害之人反而更容易因未能成功而生怨,因为被害之人也压根不觉得自己犯的事算什么大事。 所以这怨,殷问酒几乎可以肯定是陈氏。 她想不明白的是,楼老太太为什么不愿意回来,是要随老爷子走? 楼云川继续道来的声音她也没错过。 “陈氏的棋,以我世袭爵位为前提,父母亲感情和睦在上京城是有名的,她知道母亲一日不死,她便没有机会入侯府……” 楼礼承吸收的内容都快装不下了,他大吼一声,“所以她让你加害母亲了吗?” 第30章 疯子 终身不娶? 又未尝不可呢。 但周献也只能想想罢了,或早或晚,或哪家公主或某方势力,总有一人会成为献王妃,而非他的妻子。 周昊没再多言,他倒是没看出来,这个弟弟,竟是如此痴情之人。 身为皇家子弟,这可不是一个值得夸赞的优点。 周昊走后,卷柏才凑上前来回话,“侯爷、户部侍郎、殷姑娘、蓝大侠,四人关在前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位公子在偏房不让进。” “不让进?” 卷柏点头,“对,两人坐立不安,门里的人聊了很久,连饭都没传。” 周献悠悠道:“你说我若是去了,能进吗?” 卷柏毫不犹豫,“以殷姑娘的脾气,应该是不能。” 周献瞥了他一眼,竟也觉得他说的对! …… 苏合院前厅。 楼礼承那话吼完,楼云川便回了他,“我自然不会去做!” 若说楼羡中有偏爱,倒是事实。 可楼云川一颗心也是肉长,“母亲待你我二人毫无差别,我怎么会不知,又岂会做出那狼心狗肺之事!” 殷问酒问道:“所以陈氏原本希望你做什么?” 楼云川顿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她希望我给父亲用药。” “什么!所以父亲的病……” “你少咋呼!我没那么狼心狗肺!” 殷问酒插话道:“能理解,只能是楼羡中先死,你才能世袭爵位,等你世袭了爵位……不对,他还不能死,只能是病到无法发声,这样她才能有望被抬入侯府。” 楼礼承人都快炸开了,“什么啊!都说些什么啊!” 楼云川道:“姑娘说的是,就算母亲去世,她也不可能会被抬入侯府,只有父亲病入膏肓,由我做主她才能进侯府,她是我生母,入府之后我必不会苛待她,母亲那边,她大概也有自己的法子对付。” “你没做?” “没有。她见我态度坚决,对她又颇为冷淡,骂我贪图富贵不念生恩,也威胁过要昭告我的身份,但她最终什么都没做,我以为。” 殷问酒心头一震,“你以为?所以她做了?做了什么?” 楼云川整个人崩的很紧,他又看了一眼楼礼承,“她来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前头说的关于她生我之后所经历的事,我也是后面才得知。 拒绝她之后,我没当一回事,一个女人,她要怎么掀翻侯府的锅。 自那之后,我也再没见过她,只当她知自己痴心妄想便放弃了。” 殷问酒道:“也是自那之后,你便开始与老太太有了隔阂?” 楼云川道:“是我心性不定,是我为人肤浅,狭隘不堪……母亲她从未有偏颇,都是我担心受怕,自己想太多。” 楼云川的脊背弯了些,说这些话像是要了他浑身力气。 殷问酒又画了几笔,“后来呢?” “后来就这么过了两年,父母亲都不知道我已知晓非母亲亲生的事,我与礼承先后成婚,母亲早已为两位新妇备了一模一样的礼,她从没有偏差,哪怕我那两年已经开始主动逃避,她也不问。” 楼云川眼眶泛红,“她这人就是太过善良,才反被人欺啊!” “陈氏这人作恶,也算是老天报应,她病来如山倒,不过一月便形如枯槁。” 楼云川的叙事开始没了顺序,他气恼非常,握住茶杯的指骨捏的极其用力,下一瞬那杯子便被他磕碎了。 “父亲病初,喊我到院里聊天,开口便问我是否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父亲同我讲了我的出生,全凭母亲一力保下,但他并不知道陈氏已经回了上京,我也没多说,我应该说的,说了母亲眼下是不是就不会出事呢? 父亲让我藏在心里就罢,这侯爵的位置,会是我的,母亲那头权当未曾知晓,可连他都猜的出,母亲又怎会不知!” 楼云川猩红的眼眶内,终究还是落了泪下来。 他逐渐的疏离,导致最终越来越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回到最初的模样。 他怪陈氏,怪陈氏告诉了他这件事! 他也怪自己,怪自己的多疑敏感! 楼云川反复念叨着,“我该说的,我一早就该说的……” 殷问酒大喊了他一声,“楼云川!” 楼云川回过神来。 “陈氏究竟做了什么!?” “她害了弟妹,害了还明,还害了父亲,现在死后还要来害母亲!我万不该葬了她,我该让她曝尸荒野,被豺狼虎豹撕碎才好!” 楼云川说完后,室内安静无比。 连殷问酒心中都满是惊骇,更何况楼礼承。 楼礼承手抖如筛糠,“你说、说什么?” “她简直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我以为她消失的数年,她就活在上京,像只阴沟里的老鼠在暗处盯着楼家! 弟妹怀还明时险些小产便是她使的手段,孕中中蛊,还明的眼疾大概便是因此埋下的隐患!” 楼礼承整个人都痴呆了般,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好在弟妹福大,还明现下也得见光明,我、我……噗……” 青天白日,楼云川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殷问酒看着几乎顷刻之间聚起来的黑气,忙从怀里掏出了黄符来,手中掐诀,大吼一声,“退!” 黑气炸散,她上前把了楼云川的脉,“无碍。” 随后塞了一道黄符在他手心,“拿好。” 楼云川一为气血攻心,二为怨气所侵,缓了好一会才找回声音,“一个妇人,苦心算计几十年,这是心里有病啊! 父亲本就身体不好,由母亲调养着,但母亲不懂蛊毒,揪不出根本。 父亲病的第二年,陈氏又来找我,她连自己的身份都编排好了,借口是母亲家的远方表妹,抬来为父亲冲喜,可笑!” 殷问酒道:“你便又拒了?” 楼云川点头,殷问酒在纸上最后那句话上点了几点,写道:费尽心机,未取而代之,为多怨! “我当时并不知晓都是她的所作所为,这之后,她便又不见了。直到父亲去世后,我承了爵位,她来过一次。 人老了非常多,好像一下短了二十年寿命般,她问我,如今可愿赡养她老。 我给她寻了一个郊外的院子,给了些银票,算是还她生恩。” 楼云川嘴边的血还未擦,他拽紧了黄符,突然问殷问酒: “所以殷姑娘,陈氏一生作恶多端,她到底怨什么怨?她又凭什么怨!” 第31章 拖着 陈氏怨什么? 殷问酒设想了一下。 陈氏这人,在青楼被调教多年,自是有一双识人的慧眼。 那天开苞日,她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楼羡中。 楼羡中能向胡序宁许一双人的承诺,并且做到了,可见他年轻时不是流连烟花柳巷的纨绔子弟。 他有一身正气,武将的正气,又有文人的儒雅。 陈氏一见倾心,或者说,她终于在这日等来了这个能改变她命运的人。 她这样一个女人,哄个财主为自己赎身并不算难。 但那些圆头肥耳的下流人又怎会善待她这种身份的人,腻了厌了便抛之弃之。 可楼羡中不一样,他目光中并没有多余的打量,周边那些官员叫来侍候人的,他也有意避之。 更重要的是,她得知他要娶一从商女子! 他是侯爵府世子,有多少官宦人家想要结亲!可他坚持求娶一商家女子! 这样的人,一定也是能善待她的人。 于是,陈氏把楼羡中当作了当晚的目标。 青楼里最不缺的,便是那些功效的药物。 陈氏很幸运,一为下套成功,二为一次便中。 简直是老天助她! 等楼胡二人成亲后,她带着已有两月身孕的肚子找到楼羡中,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可以给她洗一个清白的身份,入府为妾。 楼羡中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杀了母子二人。 他是一个武将,刀剑上没少沾人命,多一个设计害他的人也不多。 可楼羡中终究不忍下手,他与胡序宁坦白了,胡序宁知晓他的为人,并未怨怪他,反而想出假孕来留下了陈氏肚中的孩子。 在一般人眼中,孩子能在侯爵府这样的地方长大,自己也得了一笔银子,往后安稳度日不好吗? 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好,但陈氏不会。 她自开苞日选中楼羡中的心机来看,改变她自己的命运,才是她最想达成的目的。 去往北边的一路之艰辛,陈氏心中怨恨加深。 她身为贱籍,自小在春榭潮吃了多少巴掌鞭子才养出的这一身本领,甚至连当届花魁都已然是她囊中之物。 如今为楼羡中生了一子,身份没有任何改变不说,还要经受这般的苦! 第32章 秦淮 显然不是因为咒怨废物。 那就还有原因! 陈氏有怨,该是怨楼羡中或楼云川,在她的一生所求之事里,拒绝她的,送走她的,一直是这两个男人。 而胡序宁从未在她的谋害计划之内出现过。 为什么死后的怨,不找楼云川,反而在攻击胡序宁,却也不致死。 为什么呢? 殷问酒想的头疼,她坐回了椅子上,“两位再仔细想想,看有没有什么被疏忽的事。” …… 长久的沉默后,门外忽地传来喊声,“小酒儿!先让人送了饭进去啊,边吃边聊啊,你这副身体哪还经得住亏待的!” 王氏的嗓门很大,似乎隔着一段距离,屋里的人还是听了个清晰。 殷问酒晃神,问蓝空桑,“什么时辰了?” “大概未时。” 居然过去这么久了,难怪殷问酒觉得周身都冻人起来。 想必是炉子里的炭火不足。 “两位先回去用饭吧,有什么疑点了再来苏合院同我说。” 蓝空桑让开了门,殷问酒推门出去,就见偏房处楼还明和楼知也正在同王氏小声说些什么,比手画脚,只差去捂王氏的嘴了。 “再大的事总要吃饭啊!人又不是铁打的,你们怎么做兄长的,小酒那身体哪里经得住饿!” 王氏扭头欲再喊,一见门开了,三人一同迎了过来。 再一见这场面,顿时都噤了声。 楼礼承和楼云川在里面已经收拾了一番,但通红的眼眶瞒不过众人。 特别是楼云川,衣前的血已经干涸,额前还起了红肿。 楼知也的目光看向蓝空桑,眼底尽是凶狠之意,这屋子里能打人的,只有这个刀客了! 王氏的大嗓门也难得结巴了,“这、这是……” 楼礼承道:“无事,走吧,不扰殷姑娘用饭了。” 楼云川隔开楼知也看向蓝空桑的目光,“与蓝姑娘无关,我们也走吧。” 一会功夫,苏合院清静下来。 溪羽已经摆好了饭菜,殷问酒心不在焉的吃着,“空桑,你也想想,人要有好奇心知道吗?” 蓝空桑:“……知道。” 蓝空桑对任何事的情绪回馈都很淡,除了关于殷问酒的事。 今日在前厅所听之事,连殷问酒都被震惊了几瞬,而蓝空桑从头到尾都未变神色,也毫无疑问。 她只是在单纯的守门,没有灵魂的守门。 又是半碗饭,殷问酒便放下了筷子,拿热茶漱口。 “想到什么了吗?” 蓝空桑还在吃着,“……给点时间。” 王氏前脚跟着一同回了自个院子,见楼礼承什么都不准备说,她也不问了。 走路带风的又往苏合院来。 一进门就看向了殷问酒碗中的半碗饭,“小酒儿啊,粒粒皆辛苦,不要浪费,再多吃些!” 蓝空桑附和,“多吃些。” 王氏近期在这内院每日只忙两件事,问老太太吃,问殷问酒吃。 两人都因为这什么怨什么咒的瘦成了皮包骨,她看着心疼的很。 “夫人,我……” 还不等殷问酒说完,王氏一屁股坐下,托着殷问酒的手就念上了,“看看,这哪里还有一两肉啊,净剩骨头了! 你是学了医的,调养身体的各种好处不用我说吧,咱们女子每月还得亏一次血气,不养好啊,到头来都是病根。 听我一句过来人的劝! 你这幅模样,我看着都心疼,你娘若是在,必得哭出来。” 殷问酒最怕王氏这般关怀备至的热情,她认命的又拿起了筷子,“吃了吃了,我吃了。” 见她只扒拉米饭,王氏又拿了公筷,忙着帮她布菜。 “这是卜管家的在庄子上养的走地老母鸡,可滋补呢。” “这是小卜管家打老太太药铺拿来的食补料,吊了好些时辰煨的鸽子汤,可滋补呢。” 王氏见她饭吃完,忙又盛了两碗汤,巴巴的看着殷问酒。 殷问酒端起一碗如牛饮水般喝下,王氏立刻递来第二碗,她又咕噜灌下,直到打了一个饱嗝,王弗云才喜笑颜开的夸她,“我们家小酒儿真棒,明明能吃的下的嘛。” 纯纯哄小孩儿似的。 殷问酒看着王弗云颇为有福的一张脸,脑海里突然闪出疑点,她出声问道:“夫人怀楼还明时险些小产,后来又是如何保全的呢?” 蛊毒岂会轻易被解? 而陈氏,既能下蛊,又怎会帮她解开? “我也不知,本觉得会和还明一起呜呼,没成想歇养了些时候,日渐好转起来。” 王氏大咧,就算有何不同,估计也细品不出来。 “对了,今日忘了同那两位说,给老太太祈福之事依旧,求老太太为两位儿子的孝心动容,愿意回魂。” 王氏眼看时辰不早,一阵风似的又刮走了,去知会那两位爷。 …… 应天府有秦淮河。 秦淮河最是灯红酒绿,夜夜笙歌之处。 而上京城,有一河名小秦淮,仿的便是应天府的秦淮河畔。 时下正是冬季,小秦淮两侧大红灯笼照亮出一片热闹风景,好似这一处都比别处火热许多。 湖中有船悠悠行过,停在了春榭潮的门前。 春榭潮在小秦淮的中心位置。 如今的春榭潮在上京城,是秦楼楚馆中称的上雅的地儿。 与那些肉欲纵横的烟花柳巷,拉开了层次。 来春榭潮的人,或文或武,从官从商,兜里都得多拽些银子,才敢来此挥霍。 因为春榭潮最便宜的一杯酒,最低级的一名妓,都是别家中等甚至顶好的。 游船上下来一人,披一件苍青色斗篷。 进了春榭潮,直上二楼临湖雅间。 第33章 遗物 雅间内已坐二人。 各自愁苦着一张脸,喝闷酒。 周献解了斗篷坐下,“出什么事了?” 楼还明摇头,“就是不知道啊!”他简要的把今日在苏合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周献难以置信,“吐血?磕头?哭?” 楼知也:“两位大人的关系也有些微妙。” 周献:“怎么说?” “以往叔父看父亲,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今日两人好似……冰释前嫌了般。” 楼知也找到了一个能准确形容的成语。 楼还明也认可道:“昨日两人是分别出的门,去了不同寺庙为祖母祈福,今日父亲听说需要继续祈福,放下碗筷就走了内门往侯爵府去了。听门房说,两人坐一辆马车走的。” “那内门,自祖父走后,父亲便再没跨过去。” 周献倒了杯温酒,仔细品着。 四人关了两三个时辰,究竟说了些什么? 这股子想知却不得而知的劲,成功被兄弟两人吊了起来。 周献:“殷姑娘还真是个奇人啊,居然连说和都擅长。” 楼知也:“还明,她起码还能听你一说,你为何不去问问?” 楼还明看傻子似的看了一眼楼知也,“她连听都不让你我听,为何会浪费口舌与我再叙述一遍?” 楼知也又问:“那蓝姑娘也在里头,她呢?” “她更不会说,你也打不过。” 三个各自端起酒杯,无声喝了起来。 湖里不时有船只划过,上京城的夜,早已黑透。 那殷问酒,此刻会不会已经到了王府,若是他这个局外人问一问? 嗯,她不会说的,周献几乎立即就给了自己答案。 她甚至连楼府都不希望他去! 那就让她在王府且等着吧! 一壶温酒过后,楼下传来一声悠扬的琴音,三人目光相对,这琴师,是有些技艺在身的。 但此刻也无人站起身来去楼下望一眼,只在这幽幽琴声中,抓心挠肝的借酒消愁着。 第34章 七日 热气飘散,茶香四溢。 殷问酒毫不客气的端来品了一口,又放回桌上,“冲淡些。” 夜里喝浓茶,也不怕失眠。 周献又加了热水,再次开口道:“一人之见毕竟是片面的,很局限,为何不愿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呢?” 殷问酒抬头看他,“周献,你这么不希望我死吗?” “自然,殷姑娘于我,有大用,恰巧我也能为姑娘所用,这种需求,很难得,很稳固。” 周献倒是说的直接,他又回到春榭潮的问题上,“那个陈氏,是春榭潮的人?” “对。” “她是咒怨?” “应该。” “你在困扰什么?” “困扰如果她是咒怨,为何半年了,老太太还没死?” “如果是她,老太太没理由不死对吗?” “应该对。” “那你为何不跳出来设想,如果所有的证据都趋向于一人,但偏偏空出一个怎么都无法圆上的疑点,我们便先关闭了它。” “关闭疑点?” “不是,关闭这个应该是的结论,如果不是她,会是谁?有谁成为咒怨,却不希望老太太死?” 殷问酒不说话了,一个人的思考确实是片面的。 她同楼家两位大人全陷在了如果是陈氏,她有什么理由半年了未害死楼老太太。 他们都没有再去设想,假设先关闭陈氏,目前已知的过往里,还有谁会成为咒怨,却不希望老太太死? 周献给了她新思路。 但殷问酒一时半会还想不到。 她又换了毛笔白纸,鬼画符一样的写着字,指尖再次被染上墨。 周献一时难以辨认,去浸湿了帕子来给她擦手。 再走到书桌旁时,白纸上写了好几个半年前。 半年前生成的怨? 半年前她在云梦泽,一个半月前她自云梦泽出发时,给老太太算了一卦,蹊跷的死卦! 假设那怨并不是半年前生的,老太太起初真的只是病了。 那有没有可能是一个多月前才生? 然后她赶到了,所以那怨还未能致老太太死? 那一个多月前又能是谁!? 殷问酒头要裂了,她烦躁的把那白纸揉成一团往前扔去。 纸张上的墨还未干,染满了手,帕子也不顶用了。 殷问酒走到水盆边净手,动静之大,水声胜有声。 周献整理着她画的几张符咒,宽慰道:“不是还有七日吗?放松些,别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了。” 是啊,还有七日。 也只有七日了。 如果咒怨未解,老太太必死,她估计也得抓紧时间往云梦泽赶。 还是得告诉师傅,她埋在哪里了。 能多画些符便多画些吧,打包送给楼还明,她也算尽力了。 周献这边刚劝完,殷问酒跟打了鸡血似的,快步走到桌前又坐下了。 “茶浓些!” 她提笔开始画符,与刚才画的不一样。 周献任劳任怨的在一旁冲茶,好奇问她,“这符咒是什么作用的?难吗?” “算平安符,邪祟勿近的,不算难,比给你的难些。” 初学画符时,殷问酒就很喜欢研究些小符小咒,逗人玩的,整人玩的。 给周献的便是其中一种,偷懒装病的。 平安符画了一打,她喝了一杯浓茶后,又换了花样。 “这个呢?” “多子符,行房时贴于床角,增加命中机会。” 周献眉头一皱,竟还有这种符? “这是准备送给谁?” 殷问酒手中忙着,嘴里也有问必答着,“送给楼还明,怎么?你也要吗?” 为何要送楼还明这个?她一个姑娘家,想的倒是稀奇古怪…… 见周献没答,殷问酒又说道:“算了,你还是别要了,生在皇家挺难的。” 她终于抬头看了周献一眼,很难言说似的。 “而且吧,你这幅身子再不努力努力,怕是多少符也无用了。” 这话确实让周献紧张了一下, “姑娘既然要留遗物,我这幅身子还请考虑在内,那药十日之后可还要做什么变更?” “要的,不过你这么不定,我很难说十日之后要做什么调整啊。” 她托着下巴,很为难。 “这样吧,有时间我研究研究可能的走向,到时候如果我死了,你看情况来。” 周献接不上话。 她把她要死了这件事,想的如此通透吗? 毫不在意,好像准备赴死多年的淡然。 后头一个时辰,她都在认真留着遗物。 周献沐浴完回房时,殷问酒还在画,桌上地上撒的到处都是。 她大概画了什么厉害的东西,脸色变的差了些。 “休息吧,别还没到日子,先把自己逼死了。” 周献说的在理,殷问酒放下了笔去净手。 “这些你别动了,等明日空桑来分门别类,她认的快。” 周献点头,自发的拖起了软塌。 他本想着今日不讲谦让,自己睡床的。 见殷问酒这般努力的留遗物,反倒开不了口。 “今日你睡床吧,这塌太委屈你了。” 周献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睡这软塌估计连腿也伸展不开。 殷问酒踢了鞋,一头扎在塌上,“被子。” 周献从床上抱下一床厚被,盖在她身上,她闭着眼,“你改明儿让人在这房里再搭一张床吧。” 话音刚落,自己又否了,“算了,指不定还有几天好活,将就着吧。” …… 次日一早。 楼家两位大人一个夜里也没想出什么蹊跷来。 一早便又结伴往寺庙赶去。 如今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在庙里多求上一些时候。 殷问酒睡醒时,周献正坐于桌前整理着她的天书。 她昨日说研究研究他病情可能的走向,没想到竟然也写了好几页纸。 周献辨认着自己抄出来一份。 “殷姑娘前来看看,可有错处。” 殷问酒迷糊着眼,一头秀发睡的凌乱。 她没朝书桌边走,先去开了房门,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空桑。” 蓝空桑自墙院的另一端翻了过来。 “帮我把符咒归拢归拢。” 蓝空桑走到书桌旁,没先收拾符咒,她倒了杯温水,“小姐每日醒来需要先喝一杯温水。” 周献:“……”在交代我? 很显然是的。 殷问酒接过蓝空桑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她洗簌完时,蓝空桑已经全部整理好。 殷问酒把给周献的病符推了出去,“这东西顶的时间短,消耗快,你且爱惜着用。” 她又点了五张平安符给他,“送你。” 最后左右看看,很是舍不得的从最少的符咒里拿出一张来,“送你。” 周献问:“这是何用呢?”这符咒大概是难的,她的舍不得毫不掩饰。 “续命的,人若是还有一口气,便焚了兑水服下。” 周献大为震惊! 这个殷姑娘,这身本事,死了可惜啊! 第35章 哭了 抵不住周献的热情,两人在王府用了早饭才回来。 一回楼府便得知两位大人已经前往庙里。 看来大家均是一无所获。 她们前脚刚入苏合院,楼还明同楼知也后脚就找来了。 “小妹,你一早你去哪里了?” “去看日出了,何事?”殷问酒答的面不改色。 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开口。 殷问酒了然,还是那句话,“大人的事小孩别操心,该你们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的,人生不必执着于眼前的一定要知道。” 她一段话说的跟绕口令似的。 人还没入房内,又风风火火的出了苏合院。 楼还明二人也不好紧跟着,丧气的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殷问酒是想起了秦妈妈,她还没问过秦妈妈关于楼老太太的事。 很快来到椿寿堂。 秦妈妈刚给老太太喂完早饭,“殷姑娘这么早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妈妈,每次殷问酒来都能惊出她一身冷汗。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秦妈妈一些问题,您先安心。” 秦妈妈把楼老太太放的躺下,引了殷问酒上厅里,“姑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妈妈读过书?”不然说不出这样的句子来。 秦妈妈回道:“随老太太一起读过的,在平江府时,老爷请来先生来府里,小姐虽说是女儿身,但老爷从未偏颇,都能上先生的课,所以就连我也坐在一旁听了不少。” 胡家的家风自是相当可以,才能培养出胡序宁这样的女子来。 “那老太太尚未出嫁前,可有什么在意的人?或是爱或是恨,让人记忆犹新之人。” 秦妈妈很果断的摇头,“没有,我四岁便被买入胡府,伴着小姐长大,我们整日形影不离。 在遇到姑爷之前,小姐心里只有医书本子,病人本子,药材本子。 那时候老爷和夫人还担忧,小姐这辈子怕不是要同这药铺过了。 至于恨的人,更没有了,大家夸她还不及呢。” 那这怨,也不可能是女儿家时结的了。 “你与老太太相处之久,老太太对楼云川渐行渐远之事,她可有说些什么?” 秦妈妈不知道楼云川的身世,但楼云川生疏胡序宁,胡序宁又是什么时候猜测到他或许知晓身世的呢? 会不会也无意间也向秦妈妈流露出过什么? 提起这件事,秦妈妈长叹一口气,“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大爷还没娶呢就疏离开了,小姐能说什么呢,她什么都不会说,她待人最是宽和,有时候我多几句话,小姐还要宽慰我。” 秦妈妈说着站起身,“不知道姑娘这怨到底要如何解,但总归是要多了解小姐是吧。” 她走到床柜旁翻出一本册子来递给殷问酒。 “小姐同姑爷在一起时,会说的多一些,但也都是好话,偶尔才会一个人拿着这册子画上几笔,我知道最初写的,后面写的我也不曾看过。” 殷问酒翻开来看了几眼,写的确实不多,前头都是关于两位儿子的。 她直接翻到了最后。 老太太写:你不在,救治病人也让我没了活下去的欲望。 再往前一页写:从善几十载,人人夸之,却不能为你卸半分痛苦,可笑。 殷问酒眼眶微热,她了解到的楼老太太,性子大概极淡,诸事都不至于让她心烦在意。 旁人提起侯爵府,都话老侯爷同胡序宁坚贞不渝的爱情令人钦佩向往。 殷问酒在楼府这十几日都没多少感受,直到读了这本册子。 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是比旁人道来的更为刻骨铭心。 以至于,胡序宁独活的三年,对她来说甚是煎熬。 这三年里,她增加了做善事的次数,以此来充实自己。 那个曾经要和药铺子过一辈子的人,没了那个在意之人,连药铺子都无法给她活下去欲望了! 所以胡序宁魂归阴界不肯回来,真的是因为楼羡中! 这怨,不管她解的了还是解不了,她早已不愿意独活。 她不会回来了。 殷问酒离开楼府的时候心情说不出的沉重。 她不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竟能让她如此动容。 蓝空桑不会安慰人,她勾过殷问酒的肩膀,“去买些好玩的?” 两人晃荡在上京城热闹的街道上,这还是头次,毫无目地的瞎逛。 周遭热闹非凡,蓝空桑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她就只是拿着,也不吃。 “空桑,想出什么了吗?” 蓝空桑:“……”心想她还是沉闷着吧。 “你知道我不擅长动脑,只能动动手。” 殷问酒的声音飘着:“有人在倒数着日子生活,有人在随时准备寻死。我活也不努力,死也不洒脱。 既觉得没意思,要死了又有些不舍与惶恐……好没意思啊空桑……” 蓝空桑说:“那我呢?我为了你而活。” 殷问酒瞪着眼看她,“不许为了我而活!” “为什么不许?是你说的,人活着要有在意之人,对事物有好奇之心,有想追求的事,有必达到的目的,不然犹如浮木,飘到哪里都没有根。” 这确实是殷问酒某一天喝多了同她说的话,蓝空桑背的一字不差。 “我本来没有,也好没意思,后来我决定先把你当作所在意之人,也就有了些意思。” 殷问酒还是那句,“不许!我会死,也可能很快就会死。” “那等你死了,我再找下一个意义吧。” 殷问酒还以为她会说,等她死了她就不活了…… 听蓝空桑这么说心里反倒宽慰了不少。 “殷问酒,你对事物有好奇心,你也有必达到的目的。 所以从现在开始找一些东西,没准也来的及。 你可能死,就可能不死,但如果每天都沉在死还是活的问题里,哪里还有心思想自己要找的东西。” 蓝空桑很难得一次说这么长一段话。 殷问酒怔怔的看着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被自杀未遂的人开导。 前方表演杂技的地方围了好多人,一道火光冲的老高,人群欢呼,闹哄哄的。 有官兵的呵斥声响起,一大群人突然冲开来,有人撞到了殷问酒。 她手中的糖葫芦掉在地上,又被人踩了好几脚。 蓝空桑拦着前面的人流,刚准备带她越过人群,就见殷问酒忽然蹲了下去。 斗篷堆在地上,也被踩了好些个脚印。 她抱着自己的腿,蹲成一团,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我的糖葫芦……” 人群哄散开后,这一块街道上,一下就只能听见殷问酒的抽泣声。 还有她不停念着:我的糖葫芦…… 楼知也着一身官服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哭泣不止的殷问酒。 他翻身下马,疑惑的看了一眼蓝空桑。 然后蹲下身,温柔至极道:“我再给你买好不好,别哭了。” 第36章 商女 殷问酒还会哭? 能把楼家两位大人聊成那副模样的奇女子,居然会哭? 楼知也虽心下满腹疑惑,但还是震惊占了上风。 而殷问酒此刻哭的实在伤心,任她平时狂妄无礼,还是会让人心生疼惜。 楼知也的声音自然而然的便轻柔了许多。 他托起殷问酒的胳膊,把人扶站起来。 又伸手招来一小兵,“去买些糖葫芦来。” 那小兵飞快打量了殷问酒一眼。 长的好看还哭的梨花带雨,这难道是他们指挥使的相好? 小兵跑的飞快,还不等殷问酒说什么便不见了人影。 泪沾在脸上凉凉的,殷问酒哭了一通倒把心中的沉闷哭淡了好些。 面前递过来一块帕子,楼知也道:“干净的。” 殷问酒不客气,接过来胡乱一通擦了满脸的泪。 此刻她的眼尾,鼻尖都泛着哭过的粉,看着可怜又无害。 殷问酒打量着楼知也的官服,武将衣袍衬出他身量更加英挺。 没想到他居然还随身带着手帕! 她和蓝空桑两个女子却从来不带…… “你在巡逻?” 楼知也挥了挥手,那群官兵散开好几个队伍走了。 “嗯,刚才的杂技团在聚人行窃。” 若不是她面上的红还未散,地上的泪水还未风干。 殷问酒此刻的淡然,让楼知也怀疑刚才所见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他还是问道:“怎么哭了?” 殷问酒指着地上被踩成一团的糖葫芦,很是气恼,“我还没吃呢!” 恰巧此时小兵扛着糖葫芦回来了。 他把那老人的家伙杆子都买了来,上头满满当当的插着冰糖葫芦串,好看的很。 殷问酒伸手拔了一串下来,“一串就够,谢了。帕子贵重吗?不贵重就不还了啊。” 楼知也淡笑着,“不用还。这些都带回去吃吧,天凉,放的住。” 殷问酒示意蓝空桑把那冰糖葫芦杆接了过来。 “你忙你的吧,我走了。” 楼知也未让,“殷姑娘今日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闲来逛逛。” “我正当值完,一起逛逛?” 殷问酒想也不想的正准备拒绝,楼知也提前猜中她的答案。 又补了一句:“心情烦闷时最忌一人钻进死胡同,我不知姑娘在烦什么,能陪着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死胡同。 如周献所说,一个人大概就是会片面的走向死胡同。 “那走吧。” 两人一路走着逛着,遇见把蓝空桑当作卖糖葫芦的小孩,殷问酒便拔下一串送给他。 还没走出一条街,一群孩子蜂拥而至的拔了个干净。 连她自己手中那串没吃的,也送了出去。 “你同楼还明关系如何?”殷问酒问的突然。 “堂兄弟,是至亲。” “你们家两位大人还是亲兄弟呢,也没见多亲。” 楼知也摇头,“姑娘未看进内里,父亲与叔父虽因为一些事有了隔阂,但如若其中一人出事,另一人必会全力相救。 而如今,这隔阂好像也因为姑娘得到了化解。” 这就是至亲血缘吗? 殷问酒孤但不苦一人,并不懂。 她拿出一张叠好的黄符递给楼知也,“还你的冰糖葫芦。” 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又掏出两张来,“还的手帕,还有……算了,给你母亲和你妹妹,平安符,怨未解前,随身携带。” “你父亲已经有了。” 楼知也什么也没问,收好后道了声谢。 两人谈不上熟,楼知也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气氛大多数时候沉默着,但他并不觉得尴尬。 四人走到一间店面颇大的成衣铺,殷问酒顿住了脚步。 她在上京城的衣服都是王氏准备的,虽说是时兴的款式,但终究少了挑选的乐趣。bookAbc.Cc 这种乐趣,在云梦泽更体验不到。 还没等殷问酒迈步子进去,便听到铺子里间吵嚷了起来。 “送往春榭潮的你也敢拿来给本小姐试!这种肮脏东西!来人,给我压住了赏她十个巴掌!” 又是春榭潮,殷问酒好奇的围观过去。 “那人是谁啊?” “内阁大臣刘家的嫡女,刘素和啊,姑娘不是上京人吧?” 殷问酒点头,“这是上京城的名人儿?” 那妇人捂唇一笑,小声道:“可不就是名人儿,出了名的泼辣小姐。这十巴掌下去,那小姑娘的脸得成什么样子哟。” 看热闹的人围了一个小小的圈,圈里站着刘素和和她的丫鬟。 有两人按住了一个小丫头,看着不多十四五岁的模样。 掌柜的在一旁说和,“刘大小姐哎,这丫头初来铺子手脚生的很,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一个小丫头置气,气坏您我可大罪过了啊。” 说完他又忙推了推那小丫头,“快给大小姐好生赔罪。” “对不起刘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求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 她挣扎着,脸上已经吃了刘素和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殷问酒又问,“就因为拿错了衣裳?” 旁边的妇人道:“什么拿错了啊,那送往春榭潮的衣裳小丫头正包着呢,被刘大小姐看着了,心生喜欢,就让丫头拿来她试。 那丫头说这已经是人家的成衣了,刘小姐还是不依。 这不才刚穿上身,春榭潮的人就来催了,这才知道,那衣裳是送去春榭潮的,于是发了难。” 殷问酒又道:“春榭潮姑娘穿的样式,寻常人家都不穿?” 那妇人回道:“寻常人家哪里穿的起,商家小姐倒是没这些讲究,但官家小姐啊,”妇人哼笑一声,“傲的很,恨不得连路都不同人家走一条。 谁又不是为着活呢,若都如这大小姐般的出身,哪个愿意在那种地方不当个人啊。” 殷问酒想到了陈氏,对她一生之所求的执念更理解了些。 身份与尊重。 她这样的人不该怨胡序宁!也不会怨胡序宁! 士农工商,胡序宁是地位最低的商家女,她从来也不是阻碍她入侯府之人。 她还保下了她的孩子,亲自为她接了生。 陈氏随便打听都能知道胡序宁是真心待着楼云川。 她甚至让他做了嫡长子,未来让他世袭爵位! 所以老太太从未出现在陈氏的谋害计划之中! 所以那怨,不会是陈氏! 第37章 娶妻 殷问酒思虑间,那头巴掌声已然响起。 声声清脆。 小丫头的哭声也更大了,挣扎的也愈发厉害。 周边有人看不下去,议论声渐起。 还原着事情的始末。 掌柜的想拦,但更害怕刘家小姐的泼辣报复,左右为难着。 “空桑。” “殷姑娘……”楼知也欲制止殷问酒,“内阁大臣,刘起,正三品。” 殷问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楼家什么人,你放心。” 蓝空桑拨开人群上前,两下动作,便把擒人的人甩开了。 打巴掌的那老妈妈一愣,抬手就往蓝空桑脸上招呼,被她一个眼神把手生生定在了途中。 杀气,是让一个普通人都能感受到害怕的杀气。 她腰间还别着两把短刀。 那丫头被甩了两三巴掌,红肿着脸缩在蓝空桑身后。 刘素和道:“你是何人?” “蓝空桑。” 蓝空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你可知我是谁?劝你少管些不该管的闲事!” “你是我两根手指就能捏死的女人。” 刘素和的气愤瞬间被转移,她音量忽地拔高,“我是内阁大臣刘家嫡女!你竟敢说要捏死我!谁给你的豹子胆!” 殷问酒听着刺耳,果然泼辣啊。 “说说而已嘛,又没有真的捏死了。” 殷问酒笑着走出来,“刘小姐贵为内阁大臣嫡女,教养礼仪自然是兼具的。 在这上京城也定颇有美名,肯定不会因为自己的强求,而责怪一个店铺的小丫鬟吧。” 刘素和气的面色泛红,这么明显的阴阳她还是听的出来。 她若是继续不饶人,等于明着做实泼辣无理。 她若是就此放过,被这一个两个三个人得罪的气焰要如何歇下去! 况且,她本就从未收敛过她刘府嫡女该有的嚣张。 “你又是谁?” “殷问酒。” “报上府邸来!”这上京城中什么时候出了一个有名的殷家。 “初来此地,还未落府呢。” 刘和素笑了一声,感情是只无脚鸟,竟也敢来挑衅她! “来人!” 随着她的招呼,围过来好几名侍卫,“此人出手伤了我刘府家仆,给我拿下送官。” 人群被这阵仗吓到,再也不敢多言。 只怕这个殷姑娘,得吃些苦头了。 “住手!” 楼知也终于站了出来,“刘小姐,殷姑娘是我楼府贵客,此事就此作罢吧。” 见来人一身兵马司的官服,有人出声道:“明明那丫头也说了这衣服是来送走的,是刘小姐非拦着人要试。” “就是,我也听着了。” “若说出手伤人,不是她刘府的人先打了人吗?” “对啊,官家小姐就能无法无天了!” …… 刘素和在这上京,名声早已传遍,此刻有人出头,她们便乐得纷纷来踩。 “你、你们胡说什么!知也,既是你楼府贵客,我当然不会为难了。” 她声音忽地柔了下来,殷问酒来回看上两眼,心下了然。 两人有点什么小九九…… 人群散开,那小丫头冲蓝空桑和殷问酒道了谢。 刘素和走过来,笑着道:“殷姑娘是吗?” 她这会才仔细打量起了殷问酒,眼底多有敌视。 “殷姑娘是楼夫人家……” “不是肖氏,我是楼二夫人家远方旁亲。” 殷问酒不想在这种关系上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等刘素和试探完,她自己先剥离个干净。 侯爵府两位妯娌不对付估计也不是秘密。 她是二夫人家的亲戚,自然不会被说给楼知也。 刘素和笑开了,“姑娘早说呢,也不至于误会一场。” “你们聊,我逛会便回去了,你不用陪着我。” 殷问酒说完自顾自的挑选起了衣裳,她也不试,觉着不错便让人包起来。 连着还选了几件男款样式,“这几件照她的尺寸改一改,改好了送到楼府,是楼府不是侯爵府。” 刘素和看着她的大手笔,忍不住道:“这上京城里好看好玩的多着呢,姑娘别紧着一家店花光了银子啊。” “你们怎么还在呢?” 楼知也淡淡的看了殷问酒一眼,满眼的情绪希望她能看懂。 “还明让我陪你着,哪有让你一人回去的道理。” 刘素和道:“左右我也无事闲逛,正好陪着姑娘,这逛街呀,还是得女子一起才有意思。” 殷问酒对怨气一筹莫展,花钱消着烦。 她懒得管两人,一路走一路买,衣服首饰,瓜果点心,笔墨纸砚,朱书黄纸,甚至是药材铺子…… 没吃过的,没见过的。 统统送去楼府! 刘素和都惊了,小声问楼知也,“楼二夫人家,家底如此之厚吗?” “殷姑娘是自己……做生意的。” 刘素和:“……看来,生意兴隆。” “胡记堂?是老太太的药铺?” 他们溜达着,竟然逛到了胡记堂。 楼知也道:“正是。” 老太太不活了这件事,殷问酒还放在心中。 她似乎因此脱了一层压力,但这层压力比不脱还要让人难受。 就看两兄弟和好如初,一同祈福,能不能求得老太太想多活些日子了。 正想着,楼还明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小妹,知也,你们怎么来了?” “哥你没有什么官职吗?”好像整日都闲着在。 殷问酒今天见了楼知也巡查的场景,这才想起来问。 楼还明被这一声哥喊的笑弯了眼,没想到二十出头了凭空生出个这么大的妹妹。 殷问酒不知道的是,楼还明对她,同样有一种不明所以的喜欢,亲近感。 好像她就该是他的亲妹妹。 “有啊,正职在太医院,同你说过的。” 无人搭理的刘素和冲楼还明福了福身,“楼二爷。” “刘家小姐怎么会跟你们一起呢?” 楼知也道:“碰巧遇上,刘小姐,我们还要一同商量祖母的病情,不便再相陪。” 刘素和含羞一笑,“今日能同两位一起这些时间,素和已然很开心了。” 她朝向殷问酒,“殷姑娘,下次再约。” 刘素和走后。 殷问酒见楼知也长舒一口气似的,她好笑道: “都是二十出头的人了,你们为何还未娶妻?你、你、还有周献。” 第39章 解怨 苏合院一片沉闷氛围时。 春榭潮的临湖雅间同样沉闷着。 天色欲暗。 淅沥沥的雨水溅落在小秦淮河面,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已密集到毫无间隙。 没有棚顶的船只匆匆靠岸停歇。 船夫慌忙的穿着蓑衣。 嘴边骂骂咧咧这雨下的突然,今晚的生意是没法做了,改日还是得花些银子造个棚顶才行。 可那些造了棚顶的,天好的时候,游船的生意便会变差。 船夫盯着湖里的船看了好半天,一时也没个决定。 这世间之人,各有各的忧愁,或鸡毛蒜皮,或塌天大事。 有人愁着是否要花几两银子给船造个棚顶。 有人愁着雨水溅湿衣裳,回家不好同婆娘交代。 有人在春榭潮这样的消遣软窝里美酒佳人在怀,也提不起兴致。 还有人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府里刚刚碎了一只精美的琉璃杯。 那只琉璃杯,能供船夫在小秦淮河上置办一条三层带厢房带厅的游船。 …… 雅间里。 三人的晚饭是在春榭潮用的。 都没有什么胃口便早早的撤了下去,换上温酒与瓜子点心。 周献还震惊在得知殷问酒蹲大街伤心痛哭的难以置信里。 她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能为着什么事哭呢? 楼知也打破沉默,“王爷,以你来看,殷姑娘会不会是准备离开上京,回云梦泽呢?” 周献点头,“是一种可能,但还有另一种可能。” 楼还明问:“哪种可能?” “人之将死。” 留遗物这种话,两人是关在房间说的。 殷问酒连王府的人都避着,楼家两兄弟自然也是不知道她夜夜往献王府跑的事。 周献知道的,似乎比他们还要多些。 “庭骁你的意思是,小妹将死,她在及时行乐?” “她近日身体看着渐好啊,面上也红润了两分,怎么会死呢!?” 楼还明不相信这种可能,比起这个可能,他更希望殷问酒确实是在准备回云梦泽。 大家都只是猜测,这异常还是得问道正主才行。 楼还明想先回楼府了,他心中的不安格外强烈。 此时楼下传来琴声。 周献喊了人来问:“这位琴师是何处来的?” 小二听不懂这些,只知道新来的琴师常被人问起,大概是极好听的程度了。 “回这位爷,自何处来小人不知,是何模样小人也不知,琴师也不接私人府邸的活,但她每天都会在咱们春榭潮弹曲。” 小二这段话这些天说了好多遍,熟练的不得了。 “每日都弹?” “是的爷。” 小二走后,楼还明问:“这琴师可是有什么不妥?” “你们听这琴师技艺如何?” “相当厉害,与上京城有名的琴师比,不输分毫,只会更甚。” 周献心下的疑虑是,这样的琴师,不说一曲千金。 她不露面,是不求出名,不接私人的活,却日日在春榭潮弹曲,自然是奇怪的。 但现下还是楼老太太同殷问酒的事情重要。 周献没再多说。 …… 苏合院。 如果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是事实。 那么她需要重推一遍,另一个想不通的点! 半年前! 楼羡中如今死了三年,陈氏于半年前去世,胡序宁病了半年。 任何人看来时间线正好对上的一定是陈氏而非楼羡中。 死后二年多才生成咒怨的可能,有吗? 殷问酒空有少的可怜的理论知识,她在云梦泽,压根没有被教学的案例。 所以有吗?她也开始自我怀疑了起来。 既让人传承,又不倾囊相授。 殷问酒只觉得如果她死了,必然是死在学艺不精。 而学艺不精的主要原因,是来自她的师傅! “楼云川,你先前说过,陈氏病中找你,后一月便形如枯槁?” 楼云川道:“对,她死后我去葬她,不成人样。” 殷问酒:“你是在她病中听她讲了害人的行径,那除我们二人之外,你可还与谁讲过?陈氏,她会不会也曾对你父亲坦白过?” 楼云川想了想,肯定的摇头道:“我未曾与他人讲过,而陈氏她应该也没有对父亲说过,如果父亲得知,去世前又怎会让她好过,他一定会先杀了她。” 是啊,楼羡中在世时如果知道,要杀陈氏这个毒妇还是轻而易举的。 陈氏自然也能想到,她在上京匍匐十几年,连面也不敢在楼羡中面前露。 她甚至担心只要她露面,楼羡中都可能直接杀了她。 他送她去北方偏远地区时,一定有过人身威胁。 所以陈氏不敢,但生前若是没办法说,死后呢? 她这一生该是恨楼羡中的,她的所作所为,她该是想告诉他的! 殷问酒顺出来了一条线。 “你曾说过,楼羡中去世,你世袭爵位时她来过一次,一下老了二十年寿命般,她当时便只对你有一个要求了,赡养她老。” 楼云川道:“对。” “王氏同楼羡中都是中蛊毒,想必她的突然苍老,大概与这蛊毒有关。 她知道自己没多久可活,便不再妄想进入侯府。 残喘两年多后,陈氏病重,她不愿自己一生所作所为无人知晓,便喊了你去。 她其实是更想讲给楼羡中听的,楼羡中生前她没办法讲,死后呢? 陈氏,去了楼羡中的坟前!” 楼云川同楼礼承瞠目结舌! 异口同声问道:“死后也能听得见!” 殷问酒道:“楼羡中或许本就有怨,但还不成咒怨。陈氏去他坟前炫耀罪行,一切因果皆是因她而起,楼羡中怨气骤起,于是才成了咒怨!” 话落,厅内只闻门外淅沥的雨声。 殷问酒端起已经凉透的茶,灌下大口。 她语速极快,一鼓作气继续说道:“这也就能解释通,为何陈氏死时形如枯槁,因为她是被楼羡中的怨所缠,所害! 一月之久才死,这怨怕是早已生了魂,它在刻意的慢慢屠之,不让陈氏死的轻松! 陈氏死后,咒怨是可以自行消散的,但楼羡中未散,他来了楼府,或许是舍不得老太太,但生人哪里能同怨常待,于是老太太病了。 这也能解释为何老太太病了半年还未去世的原因,因为楼羡中并不想害她!” 即往以来,所有被怨缠害之人,都是怨之所怨之人。 殷问酒最初便把楼羡中排除在外了。 一是楼羡中已死三年,二是楼羡中与胡序宁的情之深,他断然不会害她! 这便是先入为主。 楼礼承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若是此等情形,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做呢?” “接下来,便是要解了这怨。” 第40章 变故 寻到缘由,寻到怨由。 才能探怨化解,不然便徒增怨气,被其所攻,极为折损。 殷问酒在‘做生意’的初期,因解错一怨,于是那年在床上过了一冬。 若是解错了咒怨,怕是人都得过完这一生。 “走,去老太太房里。” …… 雨势越来越大。 连廊里的地砖也溅湿了两侧。 卜芥和溪羽拿了油纸伞等在偏房门口,见前厅门开,忙迎了过去。 殷问酒交代道:“准备祭台,香炉,细香一只,送到老太太房里。” 卜芥刚准备去办,殷问酒叫住他,“溪羽去,小卜管家,你去通知楼还明和楼知也来老太太房里。” 卜芥脚程快些,他是楼府的小管家,走动侯爵府也会方便的多。 两位大人的秘密是否决定告诉那两位小辈,是他们楼家的事,但如果怨解后老太太还是不愿回魂…… 殷问酒想她大概是不会强拉的。 让两位小辈候着,如果老太太不愿,让他们至少还能见上最后一面吧。 交代完后,殷问酒带头往椿寿堂去。 大雨带来的水雾是湿哒哒的凉意,让人浑身难受,又无孔不入的不可避免。 而此刻殷问酒眼中的楼府,是连这水雾都是浓黑的。 她两夜未在楼府过夜,怨气,似乎变的更躁动不安了。 苏合院同椿寿堂是挨着的。 几人很快到了楼老太太的院子。 短短路途,竟连鞋子都湿了一半,冷的直冻进骨头。 秦妈妈开门时,一见这来人的阵仗,顿时脸都白了几分。 “可、可是出大事了?” 秦妈妈陪在楼老太太身边一生未嫁的情谊,让楼家两位大人都颇为敬重。 楼礼承道:“妈妈安心,殷姑娘找到怨从何起了,正准备为母亲解怨。” 秦妈妈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挂了两道浊泪,她哆嗦着伸出双手握住殷问酒,“姑娘,辛苦你了。” 殷问酒对老太太的决定,心中是有了数的,但总还是要努力一番,“我会尽力的。” 秦妈妈退去了耳房,溪羽也送来了东西摆在老太太卧房内。 “一会儿楼还明他们来了,你让人也等在耳房,非传勿进。” 蓝空桑点了头,帮他们带上房门。 楼家两位大人看着床榻上安静睡着的母亲,喉头一阵发紧。 楼云川道:“殷姑娘,一会可有需要我们兄弟二人协助之事。” “楼羡中生成咒怨是因为陈氏,那他在得知陈氏所作所为之前的怨呢? 我想大概是为着你楼云川,在他眼里,你不与母亲兄弟为亲,在他死前,更知道你已知晓自己非胡序宁亲生。 所以他的怨,该是忧的,不亲为一忧,担心陈氏寻来为二忧,再则担心你会为生母恩做些什么更伤胡序宁的事为三忧。” 殷问酒此刻又变回了那悠悠道来的语速。 她站在祭台旁,背影看着有种决绝的意味。 楼云川喃喃道,“我不会的父亲,我不会的。” “楼羡中有军人的气魄,他是一位刀尖舔血的将士,纵然死后生了两年有余未散的怨气,却从未害你分毫。” 楼云川整个人垮下去不少,他微低着头。 他也是一名武将,流血不流泪的武将! 但殷问酒几句话便让他难以自控,眼底发烫。 殷问酒用手指碾着香,蹭上一些黄色粉末。 她继续说道:“所以,他只是忧,他是不怨你的,因为这也是他犯下的错。” 楼羡中的怨,或许在很早很早之前,便有了意识。 “一会需要你们做的,便是由心的告诉他们,兄弟齐心,为着楼府的传承,为着胡序宁的母慈子孝,心无隔阂,承欢膝下。” 殷问酒在烛火前燃了香,拿细针戳破那染了香粉的手指。 一缕烟飘起,一缕血雾随之飘起。 一烟一雾缠绕起来,交织着往胡序宁的床边飘去。 那床榻之上,黑压压的怨气翻滚起来。 却没有对殷问酒产生要命的压力,她今天甚至没有在身上画胡序宁的人符。 很奇怪! 但眼下已然容不得她多想。 第41章 丧幡 是有什么变故? 楼羡中的怨自殷问酒周身剥离开,又回到了胡序宁的榻前。 殷问酒自怀中拿出了不知何时取下的铃铛。 她轻晃一下,“楼羡中,老太太阳寿未尽,儿孙承欢膝下,更可四世同堂,颐养天年。你心中所怨或死或已放下,都可散了,往生轮回吧。” 那怨掀的巨高,乍然响起一道惊雷! 有哪里不对? 冷汗自殷问酒额前滑至脸颊。 到底哪里还有不对! 她三声楼羡中叫来了人,那怨正是楼羡中无疑。 这便证明她所说的,所推出来的时间线,没有问题啊! 殷问酒脸比鬼白。 床榻上原本安静的胡序宁也忽地睁开了眼,枯瘦如柴的手在空中挥舞着。 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甚是骇人。 兄弟二人忙奔到床榻前,“殷姑娘,母亲这又是怎么了呢?” 殷问酒来侯府当天,楼礼承正守在胡序宁床边,一听闻人回来了,还没来的及高兴,母亲便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之后,要不了几瞬,便没了气息。 楼礼承心慌的很,他用力握住胡序宁乱挥的手,“母亲,求求您了,再陪儿子些时候吧。” 殷问酒盯着那不再下燃的香,脑内飞快闪过各种可能。 老太太病初,远没有如此严重,由楼还明亲自调养着。 后还不见好,寻不到根本,便请了太医院的老御医纷纷来过。 那时候,老太太还是能自行吃些稀粥的。 约摸三月有余,病情始终没有起色,反而越来越恶化,老太太一日里清醒不到两个时辰。 于是楼还明同楼礼承商量一番,即刻便出发往云梦泽赶了去。 她为楼羡中的怨气所缠,循序渐进的情况也是正常啊! 但……楼羡中那么爱胡序宁! 又怎么会舍得让她如此受苦? 他自是不愿的,他既不愿,又能自行消散,那为何不散? 为何不散,还要给她莫大的压力? 他希望她来解怨?还是不希望她来解怨? 实在矛盾。 楼家兄弟不停的劝着,希望老太太停在阴界的魂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母亲给儿子些弥补的机会好吗?” “还明同知也二十出头,早已到了成婚的年纪,还等着您帮忙选选孙媳妇呢,您这性情,自是最会看人的。” …… 殷问酒抽神听着,视线忽然飘到秦妈妈拿出那本册子的地方。 “老太太早已因着楼羡中的死而不想独活在世。” 她快步走去拿出册子,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递给他们。 “如果老太太想寻死,最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被世人诟病闲话的法子是什么? 是用药吧?她是医者,借着调养身体的由头,实则慢慢亏空自己的身子,直到病逝?” 兄弟二人不明所以,翻阅着那本册子。 字字灼心! 殷问酒脑子飞快的转着, “如果明目张胆的,自是怕伤了你们的心,老太太这样的人,事事为他人着想,做不出来直接求死的事。 但家里还有一位懂医的,所以她进度快不了。 直到…… 直到楼羡中发现,她在寻死!” 所以,他用怨气带给人的损害,让老太太缠绵病榻无法自主行动。 所以,他是不希望老太太死的! 他给殷问酒的压力,是因为他知道老太太在断气瞬间魂归阴界便不愿再回去! 即使殷问酒画了血符招魂,她也不愿意再回来! 正好啊,病死就是最好的死法。 殷问酒看着那黑气滚滚舒眉始终舒展不开。 你若先死,我便不愿独活的爱,他或许想成全她的,可他又舍不得成全她。 魂在阴界过不了三七,楼羡中心急如焚,于是日日威压着殷问酒…… 殷问酒又破一指。 她站在床头,把那丝丝血雾往胡序宁额前点上。 引血招魂。 “楼羡中,最后一次,你问问她,可还愿回来。” 楼云川看完了那本册子,眼眶猩红。 老太太写这册子的最初缘由,竟然是因为他! 第一页她写:儿云川,上到云端,下到山川,意为天地广阔,他亦如天地般广阔。 胡序宁第一次养育一个孩子,哪怕非她亲生的她也呵护备至。 楼云川出生一月时,胡序宁怀了楼礼承。 她写:不知云川是不是知道有了弟弟,这几日夜里很乖。 还写:云川便稀,忧心几日,究其根本,原是奶娘贪了凉。 还写:日里寻奶香,夜里寻母亲身上的药草香,真是机敏。 还写:云川最近个子窜的及快,夜里腿痛抽筋,小小的儿,已经到了忍着满眶热泪不肯落的年纪了吗? …… 殷问酒把放在胡序宁额前的手点向了楼云川。 楼云川如坠冰窖,寒意四起。 有声音似乎自遥远的地方传来, “云川,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你身为嫡长子,本就比礼承背负的多,辛苦你了。 人之千百面,同胞亦有多重性格,你自小比礼承性子沉稳,我与你父亲因着培养你,更无法溺爱。 儿,母亲从未怨怪你,你亦不该怨怪自己。 人活于世,怎能事事无过,十全十美,你从未怀疑母亲爱你,母亲亦知晓你心中所想又怎会责怪。 只希望,我已决心去陪着你们父亲,你同礼承莫怪。 儿孙自有儿孙福,母亲这一生,得此夫君,得你得礼承便已得圆满。” 那股寒意抽离,那道熟悉的声音,那个熟悉的人,好像被从身体里剥离出来的疼痛。 楼云川再也忍不住,痛苦的嘶吼出声,“娘!” 他捏着那本册子,趴跪在地,如同野兽般呜咽着。 门外传来杂乱的人声。 甚至听到了兵器碰撞的声响。 殷问酒拉开房门。 淋着雨在院中你拦我打缠成一团的人分开了。 纷纷看向门口的殷问酒。 她侧了侧身,“都进来吧。” 雨水嘀嗒落了一地,房内两个大人身上好像顶着千斤重般跪在床边。 秦妈妈也走了进来。 殷问酒看了一眼那早已烧到尽头的香。 在几个人询问的眼神中开口道:“咒怨已解,老太太她,不愿回魂,她随你们祖父一起走了。” 楼还明腿一软,摔跪下去,楼知也条件反射伸手去扶。 下一瞬,松了手两人一同跪下。 连磕三头。 地上的水渍晕开一大摊,分不清里头是否还含着泪水。 不知道是谁先开口哭了第一声。 椿寿堂内内外外顿时哭声一片。 一个院子传向另一个院子,哭声逐渐盖过雨声。 蓝空桑扶着殷问酒。 她手指用力到手心的铃铛几乎要陷入肉里。 拦不住的,便如了愿吧。 楼羡中的怨气在最后一次问过老太太的魂后,顷刻之间便涌向了她手中的小小铃铛。 新春将至。 上京城好些个地方,早已提前挂上了红灯笼。 而楼府。 在寒凉侧骨的瓢泼冬雨里,挂上了丧幡。 第42章 周禹 一场寒雨过后。 迎来了上京城今年的第一场雪。 短短一日,便厚厚的盖了满院。 溪羽在院子里扫着雪,清出一条路来。 蓝空桑还是一身连棉也未加的秋款衣裳,她坐在回廊里,脸色比雪还寒。 卜芥奔到苏合院,一见蓝空桑这张脸就怵的很。 “蓝姑娘,献王过来吊唁老太太,让小的来问问,能不能来看看殷姑娘?” 卜芥的声音越说越小。 自昨日殷姑娘又在老太太房里晕过去后,这位女刀客便是这副人鬼勿近的模样。 蓝空桑抬了抬眼。 雪花又下的大了些,溪羽也不扫了,她收拾了扫帚迎着卜芥问道:“老夫人今日便要下葬吗?” 说着眼眶便红了起来。 卜芥点头,“是,殷姑娘交代的自然是有道理的。” 按理来说,这个天气,歇停几日,子孙跪守三日也是正常流程。 但殷姑娘昏迷之前说了,最晚明日必得入土为安。 苏合院偏僻,灵堂前的哭泣声丝毫传不过来。 溪羽望了蓝空桑一眼,问道:“蓝姑娘,我可以去送送老太太吗?” 蓝空桑似才回过神般,点了点头。 溪羽副了副身子,抓紧时间往灵堂赶去。 卜芥踌躇着,蓝姑娘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得再问一遍啊? “蓝……” “你和楼家人说一声,我带殷问酒去一处地方调养,好了再回来。” 她话音刚落,便转身回了房。 卜芥想问:若是不好呢? 他没这个胆子,但蓝空桑这话他更不好不好回去复命,只得又挪蹭到了正房门前。 “蓝、蓝姑娘……这、大大概需几日呢?” 无人应答他。 …… 老太太的灵堂设在侯爵府。 楼家在上京城因着老太太的善举,颇有美名。 侯府门外,排着有不少百姓,乞丐,自发前来为老太太上一柱香。 老卜管家主管侯爵府,他正操持着自发前来吊唁之人,就见儿子脚步匆忙的跑了来。 “慢着些!像什么样子。” 周献等在偏厅里,见卜芥回来,却不是往他这来的。 卜芥放慢了步子走到灵堂内。 楼家人都在灵堂内答谢前来吊唁之人。 王氏哭的声音都哑了,她哑着嗓子忽地说大了些声音,“什么?小姐走了!” 她是昏迷着的,自己自然走不了。 卜芥跟楼家人说完,才朝周献走去。 “王爷,殷姑娘的侍女把殷姑娘带走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周献心下了然。 …… 马车上。 听说楼老太太去世的时候,周献心沉了沉。 心想,这是解怨失败? 那殷问酒,是不是要死了? 结果一来楼家,就听说人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 好在灵堂上香时,楼还明与他小声耳语道:怨已解,祖母是自己跟着祖父走的。 那是不是说明,殷问酒不会死了? 她这样的人才,他应该要想办法收为己用才对! 而她刚好对他有需求。 马车飞快往王府赶着,周献期待推开那门,人就躺在他的床上。 …… 进了王府。 周献伸手招来一暗卫。 “人可来了?” “来了,正在前厅等您。” 前厅? 周献来不及多有疑惑,快步往前厅去了。 离着还远的距离,他的心又沉了两分。 来人是周昊,他的亲哥哥,当今太子。 殷问酒没来王府?她会去哪呢? 周献想着,走到跟前了才拱手弯腰行了个礼,喊道:“太子。” 周昊端起茶,“坐,这是在你府里,私下里无需行这些个礼,唤大哥即可。” 周献没多余问题,又叫道:“大哥。” “刚从侯府回来吗?” “正是。” “我本也想去吊唁,楼家这位老太太是德高望重的。” “大哥这个身份,不合适了。” 周昊谈了口气,“这个身份不合适做的事,太多太多……” 他看了周献一眼,年月飞逝,这个幼弟都已过了二十岁生辰。 而他这个太子,已做了二十五年。 如此漫长。 “庭骁,为兄记得你小些时候,性子很是活泼。” 周献饮茶无味,他这个兄长无事不登三宝殿,永远话里有话。 “年岁大了,再那般嬉闹也不合适。” 周献也始终不追问,他所为何事而来。 闲来扯去一盏茶,最终还是周昊坐不住的问道:“不好奇我为什么来吗?” “大哥不是因为记挂弟弟吗?” 周昊笑了笑,“这是自然,”他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你知道禹王要回京了吗?” “五哥?他不是被父皇贬至边漠,不得回京吗?” 周昊见他这般反应,反而心安了些,“他当初惹的父皇震怒,父皇起初下旨实为永世不得入京,还是我劝了一句,这才去了永世。” 周献:“年关在即,是父亲许了回京过年?”bookAbc.Cc 周昊嗯了一声,“这事庭骁你怎么看?” 当今陛下五十四的年纪,身体颇为康健。 而周昊却已经做了二十五的太子,他本该心安理得的位置,年数越久,越是心不安。 那股子不甘也越发滋长。 这辈子,总要取代那一人之上的人。 而那是哪一年?要等到他白发苍苍,年老迟暮吗? 周献慢条斯理的,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当下再气,也过了好几年,这么久没见五哥,叫回京团年也很正常,这是个好消息啊。” “好消息?周禹这几年,战功可没少立。” 边漠为战事重地,邻国常有人来犯,几乎年年不得安歇。 周禹被贬至边漠后却屡屡传来捷报。 这等军功,若是一个得喜的皇子,该得滔天的嘉赏。 “那五哥挺厉害的,父皇也是,不说嘉赏,看在五哥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也早该下旨召回,与亲人团聚一番了。” 周昊皱眉看着周献,“你当真如此想?” “自然,记得以前我也经常会和五哥比划刀剑,眼下他自战场厮杀五年回来,怕是再比划不过了。” 周昊知道的事,自然不止一句回来了这么简单。 边漠到上京,约莫二十日的路程。 在他得知此事之前,周禹早已动身往上京而来。 父皇,为何瞒着?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周献,起身告辞,“你说的是,多些人多些热闹,但庭骁你需得记住一点,你我,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送走周昊后。 周献望着一刻未歇的大雪,心里发愁。 天寒地冻,这人哪去了呢? 他往卧房走去。 “药送到房里来。” 卷柏忙去安排煎药。 周献推开门,刚迈进一腿,脖子上便架上了一把短刀…… “蓝姑娘,是我。” 第43章 失踪 蓝空桑收了刀。 “叫人准备新的浴桶,还有热水。” 周献的卧室侧间就有浴室,他转头让人去安排。 这才走到床边去看殷问酒,“可会有事?” “不知道。” “怨不是解了吗?为何人还会昏迷呢?” “不知道。” “……你不是她的侍卫吗?” “是。” “……那你知道什么?” 蓝空桑的手又放在了腰侧。 周献投降似的举了举手,“我要做什么?” “待在这个房间里,特别是夜晚,必须在。” 周献点头,“可以,现下已近夜晚,蓝姑娘先去用饭吧,这里我守着。” 蓝空桑摇头,“传饭到这里,她一会要泡药浴,我守着。” 卷柏来送药的时候,浴桶热水晚饭一起送到了。 周献把那碗黑乎乎的汤药一口灌下,眉头控制不住的皱起。 苦的很。 “院里你负责守着,另外,刚才在门口回话的暗卫,给我罚五千个负重远跳!” 卷柏看了一眼房内的蓝空桑,“罚!罚八千个!” 蓝空桑亲力亲为的倒着热水,她自包袱里拿出一包药材来。 这里面楼还明已经提前滴过指尖血。 很快,房间内弥漫出一阵药草香。 周献觉得很熟悉,原来殷问酒身上淡淡的清冷香味,是药草香。 蓝空桑帮殷问酒脱了外衣,把人放坐进去后,才开始用饭。 周献同蓝空桑两人头一次一桌吃饭。 蓝空桑没有丝毫不自在,根本不像个侍女的身份。 周献打破沉默问道:“她要泡多久呢?” “一个时辰吧。”这只是她该做的过程,给殷问酒泡药浴,把人搬来离周献近点。 但蓝空桑也不知道人会不会醒。 什么时候醒。 她上一次晕了三天,已经拔高了蓝空桑对于她晕厥时长的接受度。 “这药浴起什么作用呢?” “不知道。”这个问题蓝空桑是知道的,只是不能答。 “她晕前,可有交代什么?” “交代让楼老太太今日下葬。” “其他呢?” 蓝空桑停了一下,调整气息后才回道:“没有,晕不过是瞬间的事。” 若不是周献似乎对殷问酒有些用,蓝空桑哪里会跟他一问一答! 一个时辰后,人果然没醒。 蓝空桑替她换了身衣服,把人又抱回床上。 自己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周献疑惑开口,“天色已晚,蓝姑娘也去休息吧。” 蓝空桑打量了他一眼,那种眼神很难说。 “我就在这里休息。” 周献:“……”一个房间三个人,还怎么住? “小姐现在晕着,不安全。” 周献:“是她不安全,还是我不安全?” 蓝空桑:“自然是你对她不安全。” 周献:“……” 蓝空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周献:“大部分,蓝姑娘你自可以放心我,我与殷姑娘是合作关系,她对我很重要。” 这种时候,说什么我不是那种人自然是没用的。 “殷姑娘的手段,我见识过,她会一些秘法,也不是我敢惹的,你可把心放进肚子里。” 蓝空桑斟酌时,周献注意到殷问酒还放在外边的手是攥成一个拳头的。 他凑的近了些,还没弯腰去看,脖子上又架上了一把短刀…… 周献拿指尖把刀拨开些距离,问道:“她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就连晕厥时,还用力到指骨发白,整条手臂都不得放松。 “铃铛,她不肯松手。” “脚踝上那个?” 蓝空桑点头。 周献见她收了刀,这才蹲下去,“这么握着多累,掌心都淤血了。” 她太过用力,铃铛压近肉里,压出了血痕。 蓝空桑也知道,她尝试去剥过,越剥她攥越用力,于是蓝空桑也不敢用力了。 周献握住殷问酒的那只手,蓝空桑忍了忍,没拔刀。 “殷问酒,手松开些。” 他像她能听到似的,打着商量。 “手很疼,胳膊很累,你松开些,我帮你系回脚踝好不好?” 周献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着掰开她一根手指。 还是不松。 “听话些,再这么握下去,醒来手都要废了,姑娘家留疤难看的很。” 这回话音落下,周献掰着的那根食指终于松了劲。 他再接再厉,“对,慢慢松开。” 一根一根,他把她的手掰开,拿出了那个小小的铃铛。 手心的痕迹之深,她还真是舍得对自己下手。 “我帮你戴回脚踝,安心睡吧。” “蓝姑娘,帮你家小姐按按胳膊和手。” 周献撩开被子,露出殷问酒的一只脚,把那铃铛系了回去。 蓝空桑把她的胳膊按到彻底松下劲后,悠悠的看了周献一眼。 眼底写着:你胆敢如何,我杀你不过一刀的事。 …… 殷问酒晕了三天还未醒。 白日里,蓝空桑就守在周献房里,帮她活动活动筋骨,翻翻身,再喂些参汤。 眼瞅着她好不容易被王氏盯出来的几斤肉,又瘦了回去。 这几日听卷柏说,楼府正在四处打听着他们表小姐的下落。 兵马司那边甚至走了失踪的流程,安排官兵在找着。 第四日。 楼还明约着周献去了一家茶室。 祖母刚刚去世,几人也不好再去春榭潮这种地方。 只好关在茶室话忧。 楼家两兄弟眼眶深凹,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望着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愁容满面。 “这么冷的天,小妹总不能是回云梦泽了吧?” 周献道:“云梦泽那地方,比上京还要冷,她那副身体应该也没办法回。” 楼还明叹气,“她为着祖母这般操心劳累,晕了一次两次,我们却不曾为她做过些什么。” 周献道:“知也这边没消息吗?” 楼知也摇头,“各城门都问过了,每日出城进场的人之多,难以捞针。” 周献:“所以老夫人的怨,两位大人可有解释?” 楼知也:“父亲与叔父,现下兄弟和睦,对我与还明的说词也一致。 那咒怨实则是祖父,祖父因生前为病所困,加之对祖母情深似海,放不下心,因而生了怨,更多为忧。 他也不舍害的祖母随他而去,所以消耗了这半年。 最终是祖母不愿回魂,定要随祖父而去。 所以怨解了,但祖母也没回来。” 听完楼知也的话,周献没出声。 楼还明问:“是不是很多地方解释不通?” 周献这才点头。 如殷问酒所说,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们能接受这种说辞就行。 但楼知也和楼还明很明显是不接受这个说辞的。 “不知道父亲同大伯有什么需要瞒着我们的秘密,总之现下两人关系如初,解开隔阂,总是好事。” 楼还明也不想去深挖了。 “就是不知道小妹可还好,她是晕着离开楼府的,两位长辈也忧心的很。” 眼前两位忧心的人如果知道那人就在自己府上,会作何感想? 周献不敢说,只能宽慰。 毕竟府里那两个女人,都不是他好惹的。 第45章 回报 周献睡了好几日软塌,浑身都不得劲的很。 他也没办法当真再弄张床来。 那样工程太大,不好瞒人。 殷问酒已晕了六日。 超过三天上限后,蓝空桑肉眼可见的慌了起来。 且一日比一日慌。 见周献回来,她跃上房檐,往楼府去了。 含指尖血的药包最近每日一泡,已然消耗完了。 她得再去找楼还明滴血。 周献洗漱完,照例先去床边看了人一眼。 她依旧安稳的睡着,要不是鼻尖还有微弱的呼吸,与一个死人毫无两样。 比他巴掌还小的一张脸上,白的不见血色。 “殷问酒,该睡饱了吧,眼圈都没了乌色。” 自是无人应他。 卷柏熬好了药端来。 周献眉头深锁的一口灌下,“这药实在是苦,对了,殷问酒,这药可忌酒后饮?” 无人应他。 卷柏觉得自家王爷今日大概是喝多了。 他退了出去。 留周献一人对着不醒的人念叨。 “已快到十日,我觉得还是你亲自为我把上一脉再配药才合适。” “最近努力了一次,还是没成功,让你失望了。” “我五哥回来了,其实我挺羡慕他的,边境磨练五年,可比在这京城消磨人要来的快意。” “殷问酒,等你醒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等你醒了,咱们交个朋友吧,你挺有用的,你的脾气也真,我挺喜欢你这性子。” “殷问酒,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我这张床也大的很,你才占了这么一小片地方,还不会动,我保证我也不动,我在中间放一床被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睡里头,可行?” “你不回答,我当你同意了啊。” “大气。” 周献自言自语一通说完。 脱了鞋子,越过殷问酒往里头去,抱下一床被子堆在两人之间。 “你看,这中间还能睡上一人,我绝对没有不尊重姑娘的意思,实在是,想好好睡一觉……” 周献熬的很了,加上醉意,很快就睡着了。 …… 殷问酒时睡时醒。 有时候,她是能听见声音的。 蓝空桑抱她去药浴时,她也醒过。 只是她是醒的,这幅身体好像不是她的一般,依旧晕着。 她有感知,能听见,甚至觉得蓝空桑倒的水太凉了。 可她说不了,身体也没有丝毫反应。 是一种,魂体分离的感觉。 但她也没办法脱离这副躯体飘到别处。 于是只能这么睡睡醒醒,不知道要到几时。 周献刚才这一番自语,殷问酒是听了个全的。 她甚至还能闻到丝丝酒香。 那人躺在里头,片刻不到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这几晚他都睡在软塌上,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殷问酒也偶然听见。 此刻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她也没有别扭的心思,只觉得周献挺可怜的。 这么高的个儿,着实委屈。 很快,殷问酒又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一直往冰封的水底下坠,抬眼向上望去,冰层让人视觉模糊,看不见天。 只能看见飘落的雪,把那模糊的视线也盖了个彻底。 终究什么也看不清了。 冰湖里是寒意透过骨头的疼痛感。 她伸手往上,想要挣扎,想要往上游,冲破那冰层。 却只是一次次掠过水,依旧往下沉着。 殷问酒低头一看,原来下面捆着一块石头,拿粗麻绳拴在她的两条小腿上。 那冰层离她越来越远,最终,她跌进了淤泥里。 殷问酒伸手去解腿上的麻绳。 冻僵了的手指,濒临窒息前的意识,松不了那绳子一点。 她失去了知觉。 身体随着水的浮力飘起,还未到冰层,便被麻绳拽的停了下来。 于是整个人,以站定在湖里的姿势,随着水波荡着,甚至骇人…… “仙儿!” 天刚破晓。 殷问酒大喊了一声后坐起,额前冷汗直流。 那种冰冷,窒息的感受实在太真实。 她整个人犹如从水里被捞出来一般,后背湿了一片。 周献被这一声喊叫,吓的蹭地弹坐而起。 他坐起时,发现自己的腿是压在殷问酒的小腿上的! “殷姑娘,容我解释解释……” 还没来及说什么,门一开一关,床上瞬间闪来一个身影。 冰凉的短刀又一次架在了周献脖子上,甚至带着一丝破皮的疼感。 “小姐?” 殷问酒看着一床三人,这才回过神来,“空桑,放下刀。” 蓝空桑只挪开了一寸,“这人可轻薄了你?” 周献:“……蓝姑娘,我……” 殷问酒:“没有,是我,让他上床,睡的,中间,放了,被子。” 她虚的很,说话两个字一断句。 殷问酒抬脚,正准备穿鞋下床。 腿一麻,直往前栽过去,被蓝空桑眼疾手快的扶起。 “没事,腿睡麻了,空桑,要吃饭。” 周献一阵心虚,她的腿估计是自己压麻的。 她为何还帮着他说话,说是她让他上床睡觉的呢? “我去传饭,你侍候你家小姐先洗漱。” 参汤只能续命,睡了六天的饥饿感差点让殷问酒再次晕过去。 蓝空桑先端了一杯温水喂给她。 洗漱完后,膳厅里已经满满当当的摆满了清淡早饭。 周献已就坐,“几日未进食,先以清淡流食为主。” 殷问酒点头,蓝空桑也一同坐下吃着,“今日是第七日,这次怎么如此之久?” 她同周献这几日没少讨论这个问题,人一慌,就乐意问问旁人的意见。 自今日一早之前,周献给蓝空桑的印象不差,他待殷问酒是好的。 没事还爱来念叨几句,因为他说第一日取下铃铛,就是他念叨开的。 他时常觉得殷问酒能听见人说话。 所以蓝空桑这会也没避着周献问。 殷问酒喝了一碗粥才回道:“不知道,但明显感觉,身体好了不少。” “这是好事,难道是解了怨的回报?”周献问。 殷问酒重复着:“解了怨的回报?” “可我以前,解怨只有损耗。” 她话说完,又补道:“应该是解了咒怨的回报。” 殷问酒看向脚踝处,穿着鞋袜,她看不见那铃铛。 “我身魂分离过,但却还是被禁锢在这幅身体上不许脱开。” 蓝空桑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大概要死不死过,但有一股力量,把我钉回了身体里。” “于是,我醒了。” 第46章 婚事 殷问酒这句话把两人说的一愣一愣的。 死过,魂还没飘走,又被捉了回来? 这事也就只能发生在殷问酒身上,才能让两人很快便接受了。 周献没错过她看脚踝时的那一眼。 “蓝姑娘说你晕后一直攥着铃铛不松手,你也说过,这铃铛的声音只有鬼怨能听见,而你能听见的时候,便是咒怨。 楼老侯爷的咒怨解后,你又攥着铃铛死活不松,所以是不是,这铃铛有什么厉害之处,救回了你呢?” 周献不指望殷问酒能对他坦白直言,于是自己半蒙半猜。 只想多听她说些信息。 他不知道的是,殷问酒哪里是不坦白。 她是自己也不知道。 听周献这么一说,反而让她闪过一丝肯定,大概就是这铃铛。 铃铛是师傅传下来的,用来解咒怨的神器。 那天楼羡中的怨,也是化解后顷刻之间被吸了进去。 所以这铃铛,每化解一怨,她便等同于自救吗? 怨解后,铃铛护她,她的身体也似乎被滋养过的通畅,舒服。 良久。 周献才见殷问酒点头,“应该是的。” 蓝空桑短刀往桌上一放,“秘密,勿对他人言。” 殷问酒:“知道了。” 周献:“……放心,我也不会说。这铃铛只能为殷姑娘所用,旁的人拿去了也无用。” 蓝空桑:“但可以威胁她。” 殷问酒:“……”是哎! 周献:“……”女侠慎重! 蓝空桑杀意瞬起,卷柏侯在门外心道不好。 他冲开了门,闪身护在周献身边。 背上冷汗一层又一层。 “我要杀他,等不到你来。” 卷柏知道啊! 所以为什么好好的,要起杀意呢。 周献看着殷问酒,不说话。 殷问酒摆了摆手,“卷柏你出去吧,空桑不会对王爷做什么。” 周献点头,卷柏才脚步沉重的退出门外。 “他不会说的,说了就是死,早死晚死都会死。” 蓝空桑收了刀,认可殷问酒这话。 周献拿起筷子继续吃早饭。 这府里的两个女人,实在惹不起! 饭后。 周献问:“要回楼府一趟吗?楼家人一通好找。” 蓝空桑这才说了她留下一段话,把人抱来王府的事。 殷问酒点头道:“嗯,你们都做的对,我们常住王府这事,是秘密。” 周献还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呢,不单是为着姑娘清誉吧。” “王爷这么聪明的人,自己好生想想呗。” “空桑,我们回楼府。” …… 雨雪好些日子。 今日难得出了一丝暖阳。 溪羽把院子里未化的雪扫到一角,拿了椅子,竹竿来晒被子。 小卜管家又来了。 他唉声叹气的,“溪羽,你说殷姑娘这要是一走三年五年的才回来,你要守着这空院子三五年吗?” 这苏合院里,殷问酒只留了溪羽一人。 殷问酒和蓝姑娘走后,这院子里就只剩她一人了。 “小卜管家每日这么闲吗?” 卜芥哼了一声,“我乃一家主管,哪里会闲!还不是二爷,让我每日三遍的来看殷姑娘回来没有。” 溪羽道:“姑娘回来了我自会去知会几位爷的。” “哎,溪羽,你说殷姑娘那副身子,要是一个不好……回不来了咋整?咱们家几位爷都可在意她了,就连侯爷都是,一日一问呐。” 溪羽拿着竹竿赶人,“你少在这乌鸦嘴!走走走,烦死了。” 话音刚落。 房顶上落下两人。 “小卜管家,辛苦你去各处传一声,我活着回来了,就是累的很,今日不见人,想来探望的明日再来。” 卜芥见鬼一般,“是是是,小的没别的意思,姑娘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溪羽眼眶泛红的迎过来,“小姐,您可回来了。” 殷问酒皱眉道:“被子都晒了?我睡哪呢?” 溪羽噗呲一笑,“小姐房里的晒的早,正有了暖意呢,我帮您铺好去。” …… 卜芥一通奔走相告。 这殷姑娘不走寻常路的,次次都打房顶回来。 他先去了楼还明院子,好一通劝,“脸色是不太好,人是又瘦了,但殷姑娘说了今日不见人!谁也不见!”bookAbc.Cc 接下来这段话在楼礼承院里念了一遍,二夫人被楼礼承生生拽下。 然后又走了内门,去楼知也院里念了一遍,楼知也道:那我明日再去。 最后去了楼云川的院里,老卜管家正在同楼云川说什么。 一见儿子连走带跑的不成样子,又呵斥道:“遇事勿急!老子怎么教你的!” 卜芥顿时收敛了不少,把那话又冲楼云川念了一遍。 楼云川点头,“回来便好,我明日便去探望。” 肖氏走了出来,“真是,闲来无事啊乱跑什么,害得老爷忧心这几日。” “你再这般刻薄!我与你说过,殷姑娘对我楼家有大恩,你给我好生看待着些。” 楼云川当着一老一小两位管家丝毫不留情面的呵斥了肖氏。 他武将的威严本就震人,肖氏一抹眼泪,福了福身,“我记着了。” “老爷,刘家拜帖过来这事,当如何呢?” 肖氏正问到了楼云川心烦之处,内阁大臣刘起,不是他好得罪的。 肖氏又道:“知也前些日子同那刘家小姐还一道逛了街呢,刘小姐中意我儿,刘家又是三品内阁大臣之位,可辅我儿前景啊,这门婚事,是大大的好。” 卜芥站在自己父亲身后,缩小存在偷听着。 老卜管家道:“那日大爷原是陪着殷姑娘一道在逛街,碰上刘小姐还是因为刘小姐泼辣,抽打一成衣铺里的丫头被殷姑娘看不下去起了争执,这才阴差阳错的变成三人同逛。” 老卜管家还原的才是事实真相。 这上京城里,谁人不知刘小姐的性子。 这样的姑娘娶到侯府来,怕是难得安宁。 肖氏哼地一声道:“大臣家的嫡出小姐有些脾气自是当然,一个小丫头片子还骂不得打不得了?” “老爷,父亲去世三年知也已过了二一,如此年纪,该是要成婚了的呀!可如今母亲病逝,再守三年,知也便二十有四了,更不好挑拣了呀!” 肖氏这点说的在理,楼云川也愁。 可那刘家,明着依附太子。 他楼家如此中立的侯爵府,很难不被动的被众人默认归于太子门下。 虽说太子是礼承正道。 但一日还未登基,这天下事,便不好说。 就连周献这样的闲散王爷,与楼还明深交多年,也不会轻易来他侯爵府。 周献有分寸。 世人皆知他只是与楼还明一人私交颇深而已。 甚至连楼礼承都不过会面点头。 楼云川道:“此事切莫心急,等我与礼承知也商谈后再做打算。” “你作为当家夫人,谨言慎行,万事未定之前,切莫嘴皮子跑在前头造些个误会!” 第47章 梦见 楼云川直接随着卜芥一起走了内门去楼府。 楼礼承书房内。 “礼承,这事你如何看?” 刘起只有这一个女儿,宠上了天。 年十七,正是好婚嫁的时候。 没成想等了老侯爷新丧三年,老夫人又病的重了。 刘起原先还暗示过楼云川,正好做一场喜事,也当是为老太太冲喜祈福。 楼云川以老夫人必会恢复康健,亲眼见证孙儿喜事来搪塞着。 如今母亲刚去不足十日,刘府便又来了帖子。 楼礼承道:“虽说现下无法婚嫁,但两家先定下,就算是安了刘家的心,不然刘小姐哪能再没有底的耗上三年。” 楼云川道:“正是这个道理。” 楼礼承:“知也怎么说呢?这刘小姐,可合他的心意。” 楼云川哎了一声,“自是不喜的,官家小姐有些脾气是正常,但这刘家小姐,实在泼辣无礼的很,若得这个儿媳,我都不喜!” 他直言直语。 两兄弟放下隔阂后颇为交心。 楼云川又道:“还明呢,三年过后他便也二十有三了,这婚事……” 一说,两人便都愁了起来。 “眼下还明不如知也的事棘手,我宁可知也寻一知心人,小门小户都可,那些权臣之争避的越开越好。” 楼云川道:“我正是如此想的,他一不倾心刘大小姐,二来我们楼家也并不想与刘家结成亲家,这事还是得寻个好借口拒之啊。” “对了,殷姑娘往后便留在上京吗?” 兄弟二人目光对上。 楼礼承道:“我也不知呢,她若是愿意,苏合院自会永远是她的院子,她亦是我夫人远房旁亲的表小姐。” 楼云川眼珠子一转,“刚听老卜说,那日知也原是陪着殷姑娘在逛街。 我这儿子,长这么大,可曾主动陪着哪家小姐逛街去了?” 楼礼承摇头,想想这事又心惊的很。 “殷姑娘作为云梦泽的掌柜,一身旁人学都学不成的本事……” 他话停在这里,心道,这位姑娘又不是他们二人能左右婚事的。 楼云川也悟到了,“我先探探知也的想法,你再让弟妹问问殷姑娘。” “这事得嫂子来吧。” 楼云川灌下大口的茶,“那个妇人,恨不得立刻就与刘家攀上亲,朽木不可雕也。 再者说,她初见殷姑娘就给人留下那么差的印象,她那边啊,我且还要做功课呢!” 楼云川走后。 楼礼承转身便回了王氏的院。 王氏一听,连连摇头,“不必想,打第一次小酒多看了知也两眼时我便问她了,她说没那个意思。” 王氏绣着鞋底,做工颇为粗糙。 “如今我当她做亲女儿一般,自然是希望她能长长久久的留在上京,留在咱们府里。 嫁给知也自然是个名正言顺的好法子,但不可强求呀,更不可因着些别的原因把小酒当个盾牌啊。” “再者又说了,咱们还明按理跟小酒关系更好呢,他也过了二十了,三年过后二十三,你做人老子的,怎么不说也问问自己儿子心意去。” 楼礼承头大,“夫人是何意思?还明难不成也中意殷姑娘了?” …… 苏合院。 殷问酒这几日睡了太多太多,此刻根本睡不着。 她只是累的想躺着。 全然不知自己此刻变成了一个香饽饽。 她在回忆那个坠入冰湖的梦。 清醒之时,她分明看到了被绑着双腿,立于湖中的人脸。 “空桑,我做了一个梦,心里不安。” 蓝空桑靠坐在床边,问道:“什么梦?” “我梦见仙儿死了,被人绑了绳,沉在冰湖里。” “只是梦而已,她在云梦泽现下冷的门都出不了。” 蓝空桑想了想,又问:“楼家的怨解了,接下来呢?我们回云梦泽吗?你该不会死了吧?” 殷问酒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身体健康,“应该不会死了,空桑,你想去哪?” 蓝空桑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殷问酒道:“我也不知道,我想找些东西了。一个人总要知道自己根在何处对不对,该有这个好奇心的。” “对,那去哪?” “……不知道。” 从何而知呢? 她五年前在云梦泽醒过来,师傅告诉她,她叫殷问酒。 这就是她知道的第一个信息。 她叫殷问酒。 师傅叫苏越。 客栈叫云梦泽。 他们靠治病救人,卜卦画符来赚钱生活。 她连更多的问题,都找不出来问苏越。 苏越见到奄奄一息的她时,是在云梦泽周边的戈壁滩。 身上没有任何信物,文字能证明她的身份。 她拍了拍她的脸,问她叫什么名字。 殷问酒答:殷问酒。 嗓音干哑。 可殷问酒醒时,压根连自己叫殷问酒都不知道。 也不记得自己回答过苏越。 云梦泽周遭几百里荒无人烟,她从何而来,是个问题。 此刻又从何去找,是个更大的问题。 “一路南下,往云梦泽的方向,慢慢走吧。” 殷问酒下了决定。 以前离不开云梦泽,现在离开了,又有时间了,慢慢游,慢慢逛,慢慢溜达着寻找蛛丝马迹吧。 “慢悠悠的走,差不多走个三月,酒泉也能进人了,我们正好回去客栈看看。” “那梦,做的太真实了。” 蓝空桑点头,“什么时候出发?我先准备东西。” 比如楼还明的血。 她们位置不定的话,这指尖血,大概要多备些了。 “还有几日过年?” 她们一路从王府过来,上京的年味十足,看着就喜庆的很。 蓝空桑答:“大概六七日吧。” 她左右是不操心这些的。 殷问酒道:“那后天走吧。” 第48章 期待 明天告别,后天动身。 行程安排的还挺满。 蓝空桑出了房门,去准备着,顺便看看殷问酒买的那一大堆东西有没有能派上用处的。 一出门,便看到了守在耳房的溪羽。 蓝空桑顿了顿,还是没走过去。 明天再说吧,省的多添一日忧。 楼府因着白事,还未挂起一盏灯笼,这个年,自然是不好过的。 …… 次日一早。 苏合院总共住了三个人,热闹的却如同过年般。 溪羽忙的脚不沾地。 卜芥又叫了两人来帮着她一起烧水端茶,准备小吃炉火。 前厅坐满了人,加上各自侍候的丫鬟侍卫,小小的厅里显得格外局促。 楼兰横着眼,心道这个表小姐是施了什么法咒。 让这一屋子人天一亮的就起来往这院子里赶。 王母娘娘啊! 多大的气派! 但楼云川出门前再三警告了她和母亲,对人尊重有礼些,这位殷姑娘,是恩人。 楼兰不知道她对楼家施了什么恩,发自内心的尊重自然没有。 只能用力闭紧自己的嘴巴。 谁知那人还不领情! 殷问酒进了厅,一眼扫过,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非本愿来的人我谢过你们的勉为其难了,先出去吧。” 王氏噗呲一声,没忍住笑。 肖氏同楼兰的脸色千变万化着。 最终在楼云川的眼神示意下,咬着后槽牙道:“殷姑娘说笑,是妇人愚见,不知殷姑娘尽心尽力救治婆母,还望姑娘莫记着之前的冲突。” 殷问酒不再多说什么。 本以为谁要来看她,一个个的来院子里说上两句话就行。 哪想到是这么一大家团圆的局面呢。 她轻咳一声,“没这么正式,我回来就是告诉各位一声,我没事,还活着,各位见到了,也就心安了。” 王氏坐到殷问酒身边,托着她一只手心疼道:“好不简单长的二两肉,又亏回去了!打今日起,我可要再看着你吃饭了。” 人待她好,殷问酒自有体会。 楼云川也道:“眼瞅着新年将至,虽说母亲离我们而去,但因着有殷姑娘在,母亲是笑着走的,如今更有殷姑娘一同过新年,礼承,今年可不能冷清度过。” 楼礼承道:“自然,该准备的年礼年货,明日便都办妥了。殷姑娘,这上京城的年热闹的很,到时候吃过团年饭,让还明同知也带你出去逛逛。” 两兄弟一唱一和。 留人之意明显,生怕殷问酒下一句便是告辞。 楼云川拍了拍楼礼承的手背,楼礼承轻轻摇头。 楼礼承又看了一眼楼云川,楼云川微微点头。 两人不知道心里装着什么差事。 殷问酒也不问,正好此刻欢聚一堂,她便一同说了算了。 “我来楼府,是为着还了师傅留下的玉牌之约,如今算是不负所托,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回楼府呢,也是为了和各位告个别,明日我们便启程南下,往云梦泽走了。” 五人心下一凉。 另两人心中欢喜。 楼还明开口道:“小妹,眼看就是春节,何需急在这一时呢?多住些日子吧,云梦泽此时天寒地冻,哪里还能进的了人呢!” 楼知也道:“是啊,这一趟下来,殷姑娘还没有真正在这上京城好生玩过,不着急走。” 楼家两位长辈甚至站了起来,拱手冲向殷问酒。 “殷姑娘若是这天寒地冻的日子也要仓促离去,楼某哪里对的住父母亲啊!恐是我楼家两兄弟薄待了殷姑娘,姑娘这才不愿留下啊。” 肖氏和楼兰被这阵仗惊到。 这殷姑娘,也没长出三头六臂啊,一个两个的,何至于此! 殷问酒看了楼还明一眼,现下这副身体里的魄,若是离了楼还明,应该更加无碍。 她不理两位大人情真意切的思想绑架,放下了茶。 悠悠道:“那就劳烦两位帮我好生准备一辆马车吧,轮毂结实些的。” 而后又拍了拍王氏的肩,同楼还明说道:“回程不赶,我准备与空桑一路玩耍,等到云梦泽温度回升时,再进。” 楼还明还在挣扎,“你们两个女子……” “空桑很厉害。” 楼还明:“……小妹是去意已决?” 殷问酒点了头,“你若是得闲,想去玩可先与我写信。” 三言两语,没有回驳的可能。 楼云川看向自己儿子,忧心,这可怎么整! “小酒儿啊!”王氏半天没说话,一开口,都是哭腔。 殷问酒心里这才有了些不忍,“我若是再来上京,定来看望夫人。” 王氏拿帕子捂住了眼,她多希望有个女儿缘。 才刚如愿,便要分离。 人陆续散去。 楼云川同楼礼承为殷问酒准备马车去了。 肖氏同楼兰回了侯爵府。 楼知也去当差。 楼还明去放血。 王氏也说要去为殷问酒寻送别礼。 这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溪羽红着眼站在正房门边,“姑娘这就要走了吗?” 殷问酒道:“嗯,你有想去的院子吗?我送你去。” 老太太的院里已经空了,楼礼承依着秦妈妈的愿,把人送回了平江胡府。 这偌大的楼府没了她家小姐,自也不是她的归宿。 溪羽也没办法再回老太太院里,她抽噎着,“小姐不必忧心我,我等夫人安排即可,愿小姐一路平安才好。” 殷问酒心下感慨,这小丫头跟着她没多长时间。 一颗心倒是随着她的。 殷问酒自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黄符递给她,“平安符,也保你平安。” 一切妥当。 只等明日出发。 …… 入夜。 献王府。 出了一日太阳,眼见到了夜里,竟然又开始飘起雪来。 周献望着院墙、房顶。 迟迟不见有人前来。 她这是身体好了,不需要他了? 想想又不应该,以往两人不认识时,殷问酒也独自活到这么大了。 虽然总是乌青着眼眶。 周献笑着叹气,回了房间。 他本该一人独享的卧室,如今竟然开始期待某人翻墙越院而来了。 第49章 问题 苏合院。 殷问酒感受身体变好的第一件事,便是自己睡! 她睡前照例在四角塞了黄符。 怨气是无处不在的,特别是在夜里。 比起怨气扰人清梦,殷问酒其实更怕鬼。 都说鬼是一口气,但亲眼见到这口气聚成的鬼怪,还是吓人的很。 他们各有各的惨态。 吊死的舌头吐出老长,受刑死的浑身没一块能看的,骨头断可见骨,只连着皮,荡来甩去的。 有些甚至肠子托的老长,还托上她的床……bookAbc.Cc 惨死之人,这口气没舒,便有可能成为鬼怪。 但也只是吓人的很,躲不过几个日头一照,也就没了。 蓝空桑见她这个架势,问道:“今晚不去献王府吗?” 殷问酒摇头,“不去,这种瘾迟早要戒,早戒总比晚戒好。” 言之有理。 他们明天就会离开上京城,以后的觉,都要殷问酒自己睡了。 蓝空桑走时给她点了安魂香。 殷问酒很快便睡着了。 冰湖…… 她在不停下坠着,这次殷问酒提前反应了过来,伸手去解小腿上的粗绳。 可绳子泡了水,加之又粗,根本解不开一点。 殷问酒急的要命,那石头带着她沉的很快。 冷…… 冷到了骨头缝里。 窒息感…… 她用力扯着自己的衣领,想要呼吸…… 额头涨到发晕,指尖直接划在脖子上,拉出一道道血痕…… 生生把自己掐醒了。 “仙儿!” 殷问酒大喊一声坐了起来。 冷汗湿了满背。 她的手还掐着自己的脖子,痛感传来。 蓝空桑踢开房门冲到殷问酒床边时,殷问酒正捂着耳朵,痛苦的在床上挣扎着。 “殷问酒!” 殷问酒疼的根本听不见。 她抓着蓝空桑的一只胳膊,满手的血,“好吵啊!好吵啊空桑!” 蓝空桑看着她耳边涌出来的鲜血,大惊失色。 “是铃铛在吵?” 她条件反射的就要去解了殷问酒脚踝的铃铛丢掉。 殷问酒疼的拿头撞床,动作很大,蓝空桑一时抓不住她的脚。 她一个劲的念着,“好疼,好疼啊空桑。” 蓝空桑一个手刀,把人劈晕了过去。 但殷问酒耳边的血还在流着。 她不再迟疑,拿被子裹住了人就往献王府奔。 …… 自那八千下负重远眺后,献王府的暗卫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但没有暗卫敢拦此人。 蓝空桑抗着一床被子冲到周献房门前时,那人已经披着衣裳站在门边。 卷柏提前一步来报了信。 蓝空桑的袖子上染了血,周献震惊,什么人还能伤了蓝刀客? 他迎着上前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蓝空桑把被子放在了周献床上,剥出来那个满脸是血的人。 “卷柏,拿水来。你,不得离开。” 周献自然不会离开,他离得更近了些,去看殷问酒的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这又是怎么了?”周献又问了一遍。 这个殷姑娘,怎能如此多劫难。 “听到铃声了,她说铃声很吵,很疼,血从耳道流出,她一直拿头撞床,我便把人敲晕了。” 蓝空桑很慌,没漏过一点的与周献交代着。 希望这人能想些办法。 卷柏端来热水,蓝空桑湿了帕子帮殷问酒擦着满脸血。 “又听到铃声?难道是来了第二个咒怨?” 这谁知道呢。 周献不自控的又去探了殷问酒的鼻息,还喘着。 “耳道没再流血了。”蓝空桑道。 周献凑去看了一眼,确实没再流了。 “她今晚还说了些什么?你再仔细回想回想。” 蓝空桑心安了一些,一边擦一边回忆着,“她今晚在床上放了符,说是要自己睡,不来找你了,我给她点了安魂香后就出去了。 睡至半夜,忽然听她喊了一声,我便冲了进去。 她说吵,说疼,在流血,我想把她的铃铛丢了,但她在撞床,我就先把人敲晕了,然后就来了这。” 蓝空桑确认自己没有遗漏。 周献问:“她喊了一声,只是尖叫吗?” 蓝空桑倒退着,事情发生突然,见殷问酒这个样子她本就没有多余的脑子去深究些别的什么。 “不是尖叫,儿……” “仙儿!对,她叫的是仙儿!” 周献问:“仙儿是什么?” 蓝空桑答:“葵仙儿,云梦泽的琴师。” 周献:“她死了?” 蓝空桑:“没有啊,我们出云梦泽时,她还在云梦泽,给你们的字条便是让她飞的刀。” 蓝空桑说完迟疑了片刻又道:“但白日里小姐与我说过,她做了关于仙儿的噩梦,梦里,她死了!死在一片湖里。” 话落,两人均安静下来。 蓝空桑为殷问酒擦干净了脸,“卷柏,去我们院里给小姐取身衣裳来。” 等蓝空桑收拾好人躺在周献床上,周献才从屏风里走出来。 他出来第一句话便是:“葵仙儿,应该是死了,死后生咒怨,所以响了铃。” “她想殷问酒为她解怨!” “可她在云梦泽啊,这么远,也能响过来?” 周献倒了杯热茶,“这铃铛,是契约咒怨与解怨者的,我想,距离应该不是问题。” “蓝姑娘再去歇息吧,天亮还早,如果殷姑娘醒了我让人去叫你。” 此刻殷问酒睡的安静,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蓝空桑退出去,带上了门。 卷柏还守在门外,见蓝空桑出来,忍不住问,“殷姑娘回去一晚便这般了,今日夜里为何不来王府睡呢?” 蓝空桑看了看天,已过子时,“我们原计划今日离开上京,她说要自力更生的睡。” 卷柏未显惊讶,只道:“原来如此。” 蓝空桑走后。 他转身又去敲了周献的房门。 “王爷,蓝姑娘刚才说,她们愿计划今日便离开上京的!” 要走? 一声不吭,脉也不把,药也不留,符也不画,就要走? 周献再回房里看殷问酒就觉得这人甚是没有良心。 他天天让床给她睡的情谊,居然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 次日破晓时分。 殷问酒忽地睁开了眼。 她不是睡醒了,是蓝空桑那一记手刀的晕厥过了劲。 殷问酒揉着酸疼的脖子,望着熟悉的房间。 一时没回过什么神来。 周献听见声响,自软塌上起身绕过屏风问她:“醒了,可有不适?” “……没有。” 铃铛不响了,她也不疼了。 “蓝空桑说,你叫着葵仙儿,是她的咒怨?” 这一问,才把殷问酒问回了正轨上,她一掀被子站起来。 “你药吃几日了?可有再中毒?” “十日了,有。” 殷问酒直接握上他的脉。 三息之后,松开了人往书桌旁走去。 边走边说,“我说过了,身体亏空不是那么好补的,你别拿中毒当儿戏。 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辰时醒来身体毫无反应,还不觉得是大问题吗?” 第50章 蛊虫 周献跟在殷问酒身后。 闻言脚步一顿,心道这哪里能是个姑娘家说的话…… 这个姑娘提起笔开始画字,显得很急。 还兼顾着解答周献心中的疑惑,“我不用观察,脉自会说话。” “十日前就同你讲过了,体虚,无法人道,亦不能延绵子嗣,久而久之病榻缠绵,药用不断,英年早逝,一步步总会到的。” 周献看着她写的字,艰难辨认着,安静受教。 “上次写的第一个方子可以弃了,第二个药方里,加多这几样,还是早晚,先用二十日。” 殷问酒语速很快,脖颈上抓破的红痕已经开始结痂,淤青色也呈现出来。 她肤色白,显的更为吓人。 周献出声道:“你脖子上,先用点药吧,留下疤可难看的很了。” 殷问酒翻了张新的白纸,刚刚铺好准备写字,听周献这么一说,停了下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一个女孩儿留了疤多难看啊! 周献见她不动了,紧张问道:“怎么了?又听到铃声了?” 殷问酒摇了摇头,不明白刚才为何心中一紧,“只是觉得你这话听着熟悉,好像有人常与我说。” 周献答:“我就觉着你晕的这些天是能听见我们说话的,这话最初从你手中取铃铛时说过。” 原来如此。 殷问酒没再多想,她刚落下一笔,周献又道:“要写什么?我帮你代笔?” 她的字,属实难辨。 省得她写完了,周献还得再辨着抄出一份来。 “也好。” 她把笔递给周献,让出位置来。 “第三张药方,如二十日后你脉象为………………” “第四张药方,如二十日后脉象为……………………” 她一连念到了第六张才结束。 “病情的阻碍、变动、发展方向是多面的,如果你能努力不中毒,先三后五,再持续吃五,半年左右便能恢复。” 周献点头称好。 殷问酒的目光落在他面上一瞬,一个身上有天子之气的人,单是想要平安活着已是艰难。 颇为不易啊。 “最好还是让信任之人把上一脉,你中毒之久,毒性却很低,侵入颇慢,下毒之人应该没那么着急要你死。” 周献只是点头,并不多说这事。 又问她:“听说你们今日便要离开上京,若是未出此事,殷姑娘甚至没准备与我道别吗?” 周献对此难免耿耿于怀。 都是同住这么久的关系了,就算不能为所用,她走的也过分洒脱了些。 殷问酒在铜镜处照镜子。 写完这些药方子后,她现在脑子里乱的很。 没想到第二怨这么快就来了,也没想到这怨竟然是葵仙儿。 那葵仙儿怨什么呢? 这和她自己的身世一样,让人摸不着丝毫头绪。 脖子上的痕迹在铜镜里看着没那么吓人,她也不当回事。 原先急的不得了的语速也慢了下来, “没有,我原先预备花三个月的时间回云梦泽,所以不急,出发了溜达来你府里留些话的时间也是有的。” 周献心下这才舒服一点。 他收好药方,倒了杯温水递给殷问酒。 “葵仙儿的怨,是什么呢?你接下来准备作何打算。” 屋内还亮着烛火,阴着的雪天里,还没彻底亮个通透。 殷问酒接过那杯水一饮而尽,才道:“不知道,昨天也梦见了,但铃铛未响,大概是因为同你在一起。” 周献道:“还要回云梦泽吗?” 殷问酒:“回,我离开时仙儿还在云梦泽,现在只有回去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献:“我见你不急了,在想什么?” 殷问酒站着,周献坐着,她又盯上了他这张过于出尘的脸。 不知道是在看人,还是在想事。 周献不避,也不出声。 过了好一会。 才听殷问酒说:“梦里,仙儿被捆了石头,沉了湖。” “所以呢?” “如果梦里对应的确实是仙儿的死因,那她就不会是在云梦泽!” 对啊! 云梦泽在黄沙地界,水是何等贵重的东西,又怎么会有湖呢! 两人一个仰视,一个俯视的对话,周献觉得别扭,他站了起来。 “所以先不慌决定去哪,得先捋清楚葵仙儿的身份,哪儿人,在哪会有仇家。” 他扯着殷问酒的衣袖,把动不动呆愣的人往软塌的方向带。 第52章 琴师 春榭潮的琴师? 自祖母走后,楼知也已多日未去过春榭潮。 那琴师的琴技相当出色,连带着春榭潮在这寒冬的天里依旧门庭若市。 楼知也道:“坠湖?” 现下这个天,会游泳的人掉下小秦淮河都不一定能爬起来。 他没多疑,只道可惜了她一身技艺。 一个琴师失足落水,倒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汇报之人凑的离楼知也近了些,“那琴师的脚踝处被麻绳绑出了痕迹,看着……并非失足或自杀。” 凶杀? 楼知也问道:“还有什么说法?” “雨雪天寒,尸身冻在湖里没有什么损坏,但仵作说只怕死了有三五日了。” 楼知也衣裳也没换,带着两个人就往春榭潮赶去。 不知道是从何时达成的默契,上京城内的烧杀都归兵马司管。 而衙门负责抢掠和一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 雪还飘着,没完没了。 楼知也三人驾着马,冰天地滑,走的不快。 离着小秦淮还有些距离时便看到了一堆围观的人群。 这大冷的天,也阻碍不了人们一颗好奇的心。 楼知也拨开人群走到兵马司围护起来的一处。 尸身停在地面上,那琴师面上已积了一些雪花。 “谁发现的?” 小兵推上前一人,那人穿着蓑衣,是一名船夫。 “老老实实回大人话。” 那船夫佝着腰,头也不敢抬,拱着手道:“回这位大人,小人是在这小秦淮河上拉人过河的船夫,我们这样的小船平时也就在偏些的地方跑一跑,这主心热闹的地儿哪能过来。 前些日子湖面冰冻,我也几天没出活了。这不昨日有了一个晴好日子,湖上的冰也化了一层。 今日一早,我们几个船夫一合计,就拿了家伙事来砸冰,想着再做几天生意。 结果那冰一破开来,这人就浮了起来,吓死人嘞!” 人是这个船夫砸出来的,同他一起的几个人都能为他作证。 这琴师飘起的地方,也确实是小秦淮河偏僻之地。 几人一听闻人是春榭潮的,这才勾着尸体拖了过来,请春榭潮认人。 结果都说不认识,不肯来领,这才报了官。 楼知也道:“春榭潮的人可在?” 春榭潮今日当值的一位妈妈走出来, “在的,这位大人,刚才我和兵爷已经说过了,这位琴师是自己找来我们春榭潮的。 她带着轻纱,抱着一把琴,坐那一弹,大伙也知道的嘛,琴艺是极好的,就是这人从来没有取下面纱,她究竟是不是这副模样,我也不确定呐。” 船夫道:“可有人说了,她前些日子就是穿这件衣裳在春榭潮弹琴的。” 一时争论声不断。 楼知也听到重点,他问:“春榭潮那琴师,几日没来弹琴了?” 那妈妈道:“是几日没来了,但突然来的人,突然又走了我们也没办法啊,又没有签下什么契约。” “大人,这事可沾不上我们啊。” 不知从何来,不知姓名,不知长相,看来这事还有些棘手。 楼知也冲人群大声道:“兵马司办案,闲杂人等都散了!” “先把人停到义庄。” 两小兵找来一草席裹了人,拉上马车往义庄去。 “春榭潮的人,到兵马司仔细回话!这琴师,找来时谁接待的,在春榭潮都与谁人说过话的,全部叫来!” 兵爷发话,春榭潮的妈妈自然不敢耽误,只得应好。 恰巧她就是那日接待了琴师的人。 人群散开时,有两人嘀咕道:“你瞅着那琴师,像不像秦淮河的葵仙儿啊?” 另一人回道:“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像,而且她这般琴艺,你我都听过,与葵仙儿不差吧?” 那人又道:“若说差,大概只差在心静上。秦淮河的葵仙儿,一日都不一定能弹上一曲,春榭潮这位琴师,日日多曲……” “二位!留步。” 楼知也落了一肩的雪,快走两步追上人,“两位刚才说此人,像秦淮河的葵仙儿?” 其中一人回道:“正是,我们二人约四五年前特意去听过葵仙儿弹曲,虽说离得远些,但确是像的。” 楼知也点头,忽地大喊一声,“可有人认识应天府秦淮河的琴师,葵仙儿?” 周遭无人应答。 能有闲情逸致跑到应天府听曲的,自不是一般人。 他又留话道:“若是有人识得,前去兵马司认人领赏。”书包阁 …… 楼知也想起了那日三人在春榭潮喝酒时,周献特意问过这位琴师。 他当下便觉得有些异常? 说来巧的很,楼知也驾着马,在下一个路口便看见了献王府的马车尾。 他抽上了两鞭子,加速赶上。 “兵马司指挥使,楼知也,参见王爷。” 周献撩开侧面的帘子,问他:“何事?” 在外,该敬的一些礼还是得遵着的。 楼知也正为着公事,嗓音未减道:“回王爷,春榭潮的一名琴师坠湖身亡,疑为他杀,有人认出那琴师与秦淮河的葵仙儿颇为相似……” “什么!?” 楼知也也没料到周献反应会这么大。 他使了个眼神,继续说道:“我记得王爷曾与还明一同去过秦淮河,正巧碰上王爷,便叨扰前来问上一句。” 周献道:“确实见过,那人在何处,我随你去看看。” 眼下还不确定人是不是,周献没再多言。 跟着楼知也的马去追那拉人去义庄的马车。 一炷香的功夫后,一马一车便追上了。 “把脸露出来,有人来认。” 周献未下车,他撩开帘子来看了一眼,那女子虽脸色青白,但丝毫未损。 正是葵仙儿! 葵仙儿便是春榭潮的琴师? 她缘何会淹死在小秦淮河呢? 比起这些疑惑,眼下最要紧的,应该是将此事告诉殷问酒! 周献伸手冲楼知也招了招,楼知也凑到车旁。 “正是葵仙儿,你驾马速去追殷问酒,告诉她这件事,她往应天府的方向走了。” 楼知也一头雾水,这事为何要告诉殷问酒? 还有,周献怎么知道她具体往哪个地方走的? 殷问酒同他们,都只说是要南下,往云梦泽走! 周献催他,“快着些,追到人了你再问她要解释。” 楼知也不再耽误,转身驾马飞驰而去。 第53章 下湖 官道上。 蓝空桑的马车也赶的飞快。 但雨雪后道路泥泞,终究快不过快马。 午后时分,她们被楼知也拦了下来。 殷问酒一撩车帘,看着这人一身风雪惊道:“何至于追这么远来送?” 楼知也跳下了马,三言两语大概交代了一通。 “献王催我快着赶来告知你此事,说你自会解释缘由给我听。” 葵仙儿就在上京城!? 殷问酒脑子里糊成一团,你伸手比了个嘘。 她怎么会来上京城做琴师,还被人捆了脚丢进小秦淮河呢? 仙儿明明说过,云梦泽在一日,她便不会离开! 是出了什么变故? “有时间再与你解释,空桑,往回赶!” 三人赶到城门时,天色已晚。 楼知也道:“那琴师停尸在东边义庄,你赶了一日路,明天再去吧。” 殷问酒摇头,“不,我现在就要去,往哪走你安排一人来带路吧。” 楼知也二话没说,驾马继续往前,“我带你去。” “慢着,你上马车来坐。” 楼知也无遮无挡的跑了一日,已经显出疲态,那冷风寒雪像刀子似的刮着他的手脸。 他没客气,下了马把马绳系在架上,进了车厢内。 晨起还觉得此生可能不会再见的人,此刻竟然坐在一辆马车上! 殷问酒穿一身短袄,盖着被子缩着脖子蹲在一角,毛乎乎的领巾把小脸遮了一半。 楼知也心想,既然人回来了,那总该要努力试试的。 “殷姑娘认识葵仙儿?” 殷问酒答:“认识,她是云梦泽的琴师。” “云梦泽的琴师?那殷姑娘对她的过往可知晓,我听人说她是秦淮河的琴师。” 殷问酒道:“以前是秦淮河的琴师,后来是云梦泽的,过往不知晓。” “楼知也,她这案子是你负责吗?” 楼知也点头,“正是,所以我也有需要找殷姑娘了解的地方。” “嗯,我先问你,她来上京多久了?” 楼知也道:“约半月了,具体还没来得及问春榭潮的人,明日你可同我一起。” 殷问酒应了声好。 楼知也又道:“所以献王为何让我赶来告知你,你又为何因她赶回来?” 殷问酒不说话,这才想起问楼知也,“周献他怎么跟你说的?” “只说让我找殷姑娘要解释。” 看来就是什么都没说,留给她编了。 “葵仙儿生了咒怨,我今日碰见周献时,同他讲了一嘴。” 楼知也自己圆上了,“所以姑娘急着离开,是为了去解葵仙儿的怨吗?” “对,但我只是梦见了,只知道她被捆了绳沉湖,不知道在哪,所以准备先去秦淮河。” 楼知也沉吟不语,片刻后才问,“若是咒怨的话,她找了谁,谁便是真凶无疑?” 如今众人只知葵仙儿来自应天府,怨会找谁,恐怕只有殷问酒知道了。 殷问酒明白楼知也的意思,他当她是定位真凶的人。 “你没发现,楼府的咒怨,是费了一些时候才发现是你祖父的吗?” “而葵仙儿的咒怨,是主动来找你的!她自己,没办法?” 楼知也不亏是兵马司的,很快便理解了。 “这只是我的猜想,说实话,我也正一头雾水。” 一怨刚解,还没半刻停歇,又来二怨! 还是葵仙儿! 殷问酒活这五年,从来没有如此心累过。 她一直是个贪图享乐,把及时行乐刻在脑门上的人。 可眼下天漆黑一片,她虽能看到无数飘散的怨气,但终究没之前会令人难受了。 所以还是有回报的对吧。 也只能这么宽慰自己了。 …… 车到义庄。 午夜时分的义庄,人吓人都能吓死人。 殷问酒拽紧了蓝空桑的胳膊,缩在她身后,眼睛都不敢睁开。 楼知也见她怕成这个样子,疑惑不解,“殷姑娘不是解怨人吗?也怕这些?” “不要对解怨人有偏见,我解怨也不耽误我怕鬼啊!” 楼知也在前方带路。 他不畏惧这些,走的身板笔直。 “这世上,真有神鬼吗?” “神不知道,鬼是有的。” “鬼是什么样子?” “千奇百怪,多为吓人的惨态。” 楼知也又问:“鬼可害人?” “鬼不害人,怨害人。鬼只是一口气,飘不了几日便消散了。” 两人一问一答,倒是化解了殷问酒的紧张。 人看不见,自然不怕。 但她看的见,虽知道那不过是一口气,可该怕还是怕…… “到了,是仙儿。”一直未开口的蓝空桑说道。 殷问酒这才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没见葵仙儿,倒先见着了一具无头尸,距离近到恨不得贴到她脸上来! “呀!退!” 她尖叫一声,甩了张黄符出去。 那无头尸抱着自己的脑袋,咻的飘出老远。 殷问酒体阴,比旁人更易招惹这些东西,蓝空桑早已见怪不怪。 楼知也头一次见,只觉得周身都凉了不少…… 赶走无头尸后,殷问酒才走近去看葵仙儿。 楼知也道:“仵作说约莫已死三五日,天寒,尸身冻在湖里增加了难度。” 殷问酒露出葵仙儿的腿,生前被绑了沉湖,腿上淤青痕迹明显。 同梦里所见一致。 因昨日出了太阳,化了些冰层,那几位船夫这才想着去砸冰,多做几日生意。 如果无人砸冰,葵仙儿指不定还要在湖里冻几日? 可这绳索又是如何松的呢? “小秦淮河水深多少?” 楼知也回道:“深处二三十尺都是有的。” “明日寻水性好些的人,下河把绳子和石头找到,多少银子我出。” 楼知也应好,寻找凶器本也是他职责范围的事,倒不用殷问酒出钱。 “尸体停在这里没问题吧?” “没问题,这个义庄多停些无名之人,一般不会有人来。” 再看不出别的什么,三人乘了马车往楼府去。 “明日你何时审问?” “一早,我去姑娘院子叫你。” 殷问酒丝毫没觉得难为情,留在上京的话,比起客栈,她自然愿意住楼府。 楼府有楼还明,可安魄。书包阁 于是清早走的人,二更时分,翻了墙院又回去睡了。 殷问酒房里的东西都还未动。 蓝空桑照例帮她点了安魂香,“你今天在义庄时,丝毫没有不适?” “没有,甚至察觉不到一丝怨气……” 第55章 微妙 后面审问的客栈掌柜,丫鬟小厮都没有什么重要发现。 葵仙儿在上京城的轨迹很规律。 白天待在客栈,饭菜都是送到房里用的。 晚上去春榭潮弹琴。 偶尔会站在高处往下看,不知道在看什么。 问过的问题:哪里求符灵应?最近上京城可有人家为鬼神之事所烦? 她在这偌大的上京城,犹如大海捞针般的在找殷问酒。 最好的办法,便是以琴艺暴露自己,吸引殷问酒能来春榭潮,发现她! 三人走出兵马司时,已近晌午。 “河那边还没传来消息?” 楼知也答:“没有。先用午饭吧,理一理现在的线索。” 三天过后,便是新年。 此刻的上京城在一片白雪里,哪哪都能见着鲜红。 大红的灯笼,绸缎挂满了房檐。 街道上赶着采买年货的百姓热闹的商讨着价钱。 孩童在人群中穿梭,糖葫芦粘的满嘴都是。 他们你追我赶,欢天喜地道:“过年咯,赶集咯。” 这是普通人家一年一度,最开心的日子。 殷问酒难得有些触动。 以往留在云梦泽过年的人不多。 夜里吃完年夜饭,葵仙儿演奏些曲子,如果还有舞姬在便排个舞蹈。 好像与平时并无多大差别。 这样有家有口的团圆年,是什么感受呢? 她的家人又在哪里呢? …… 他们就近寻了一家酒楼。 脚还没迈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喊,“问酒!” 楼还明跳下马车,几步便走了过来, “怎么回来了都不说一声呢?母亲可高兴坏了,非要跟着我一起来,你这回别走了吧。” 殷问酒看向楼还明身后,王氏没跟着来,周献倒跟来了。 “走的,晚些日子。” “来都来了,一起吃个午饭吧。” 殷问酒做着招待,引着一群人上了二楼。 刚一落座,楼还明便问:“卜芥说什么,什么尸体丢了,你回来是为着这事吗?” 眼下就只有楼还明不知情了。 第56章 逼婚 殷问酒答应的爽快。 把楼还明一嗓子话噎了回去,他轻咳两声,高兴的恨不得再给殷问酒添碗饭。 “天寒,我们一会先回府,父亲母亲若是知道你愿留在府里过年,也要抓紧时间张罗开的。” 左右眼下无事,只等消息。 殷问酒站起身,先冲楼知也道:“有什么情况立即知会我。” 然后看向周献只点了点头,便开门出去了。 门外。 刘素和居然还等在走廊里。 见殷问酒出来,笑着迎了过来,“殷姑娘,好巧啊。” 巧不巧的,各自心中都明白。 殷问酒淡淡回了一句,“刘小姐,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两人还没下楼梯,楼知也同周献也出来了。 刘素和福了福身,“见过献王。” 刘起是三品内阁大臣,刘素和这样适婚年龄的女子画像周献也收到过。 但她对楼知也一见倾心,任刘起怎么说教都不变心意。 楼知也如今只是一个五品指挥使,就算未来能世袭爵位,但和献王妃相比,自然不在一个层面上。 见一行人都只是点头示意,丝毫没有停留便要下楼。 刘素和急了。 她跟了下来,拦住楼知也,“知也,我父亲的拜帖已下几日,你们楼家究竟什么意思?” 此刻已过饭点,一楼的食客虽不剩几人,但目光都探了过来。 楼知也什么意思,刘素和从他过往三年的态度里早已明白。 此刻又为何染红了眼眶,要问的咄咄逼人呢? 起初她年纪还小,女儿家心思还藏了一年多,加之楼府老侯爷去世,便没有这么明显的表现。 后来她父亲请了画师来府里为她作画,刘素和这才知道她父亲在做着献王妃的梦。 这才交了心,托她父亲上侯爵府探探楼知也的意思。 因着刘起三品内阁大臣的身份,还是太子党羽,楼云川话并未说死,只道守孝未满三年,儿女姻缘不急考虑。 楼云川的种种顾虑楼知也自然是明白的。 但三年之久,他对刘素和从未有亲近之意,她却还是一往情深着。 楼知也心中多少还有些愧疚。 他看了一眼殷问酒,她显然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楼还明拽了一下都没挪动脚步。 “刘小姐,家中长辈自有考量,定给答复。” 刘素和这几日心里如油煎,哪里还能再多等。 她一把拽住楼知也的胳膊,“知也,只要你一句话,定下我们的婚事,便是再为老夫人守孝三年再办我也等得啊!” 一个大家闺秀,当众说这种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殷问酒忽地还有些钦佩起了刘素和的勇敢。 “你知不知道我今日出来,废了多大力气,正巧王爷也在,你说了愿意,王爷也能为你我二人做个见证。” 她满含热泪的殷切期盼,让她大小姐的那股子盛气凌人都消失殆尽了。 刘素和,这么喜欢楼知也吗? 终究是自家兄弟,楼还明上前一步道:“刘小姐,婚姻大事,或父母之命或姻缘天定,哪能如此坏小姐家名声……” 楼还明话还没说完便被刘素和尖着嗓子打断了,“我不要什么父母之命!我不要!” “知也,求你了。” 刘素和用到了如此卑微的求字! 这让殷问酒震惊,用情至深? “刘小姐这般,是有什么苦衷吗?” 楼知也这句话像一个开关,让刘素和的眼泪瞬间冲了出来。 他如此聪明的人,他还是懂得她的。 “知也,我……” 酒楼门口忽地冲进来几人,架着刘素和便往外走。 一妈妈停在他们面前解释道:“惊扰诸位,我家小姐近些日子染了风寒,烧的常说胡话,还请几位爷不要放在心上。” 此人楼知也认识,是常在刘素和身边的一位妈妈。 那架着人走的,大概是刘府家仆。 楼知也道:“无事,既是病了,便好生照看着吧。” 那妈妈福身告退。 殷问酒同楼知也是走着来的,酒楼门外此刻只停着献王府一辆马车。 “乌合,去兵马司调马车来送二爷和殷姑娘回楼府。” 周献道:“无需,我一闲王,多的便是时间。” 殷问酒这时不着急回去补觉了,她问楼知也:“你觉得刘素和有什么苦衷?” 雪还在飘着,周献道:“车上再聊?” …… 献王府的马车宽敞,四人坐在里头各占一角,丝毫不拥挤。 卷柏驾车,蓝空桑坐在另一侧。 王前和乌合走路。 “大爷为什么不愿意娶刘家小姐啊,她都喜欢成那般模样了?” 王前今日也是长了见识,头一次见大臣嫡女当众求婚男子的。 乌合答的牛头不对马嘴,“刘小姐,今日确实奇怪……” 马车内。 “刘小姐,今日确实奇怪。” 殷问酒问:“我还以为是上京城风俗开放呢。” “再怎么开放,她一个大臣嫡女,即便再泼辣无礼,也都是些小事,大是大非上总不至于没长个脑子。” 周献继续道:“她心悦知也,能默默等待三年之久,又怎么会突然公开逼婚?” “为何不会,老夫人新丧,她爹给楼府下了帖子,看样子侯爷是没回,小姑娘一想难不成还得没谱的等上三年,这不就急了吗?” 周献一语反驳殷问酒:“可她用了求。” “什么情况下,你会用求?假设你中意一男子,你会求求他娶你吗?” “刘素和有没有病,我们有目共睹,她还说了一句,她今日出来是废了些力气的,而那些刘府来的人哪里像是找生病的小姐回府,更像是来抓她的。” 周献同殷问酒你一言我一语的互驳着言论。 而当事人楼知也迟迟没开口,他锁眉思虑着。 良久等两人安静了,才道:“确实奇怪,以往见她,总是制造各种偶遇而已,也从未说些过于直白袒露的话。 刘素和,她有着大家小姐的傲气,断然不会公然逼迫我,或是用求这个字眼。” 所以楼知也不发一言的同几人上了一辆马车。 他也要回楼府,问问父亲那边是否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bookAbc.Cc 殷问酒长长的“唔”了一声,看样子这热闹看的是没个结论了。 “刘府要出事了吗?” 楼知也问时,看向的是周献。 周献轻摇了摇头,“未曾听闻,刘家是太子得力臂膀,没这么轻易好出事。” 涉及朝堂,殷问酒的兴趣又提上来了。 周献作为上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闲散王爷,身上居然有天子之气。 他一定是没有表面看着简单的。 “刘家没有出事,刘素和也不是会逼婚你的性子,那我猜,她这么着急求你娶她的原因会不会是如果你不娶她,她就要嫁给别人了。” “而且是她很不喜欢的一人。” “她是不是,被势力当作交换砝码了呢?” 殷问酒说完,特意去注意了周献的表情。 他还是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抬了抬眉道:“很有可能,是用来巩固关系的联姻交易。” 他又道:“殷姑娘不能帮忙算上一卦吗?” “当然不能,你知道我一卦值多少吗?她又是我的谁?” 第57章 嫌弃 车到楼府。 小卜管家举着伞迎了过来,“哎哟,我的小姐哎,您可回来了。” 殷问酒皱眉看他,吃错什么药了? 卜芥完全不管后头跟着的两个男人,把伞高高举起,不让一片雪花落在殷问酒身上。 “小姐,苏合院里小的安排人里里外外重新收拾了一番,咱们干干净净准备过新年!” “这院里差的缺的,您只管跟溪羽说一声,小的立马给您采买回来!” “还有啊……” 殷问酒觉得他聒噪,“你安静!无事献殷勤?” 楼知也绕了小路走内门去侯府,楼还明跟在两人身后好笑。 卜芥打小在侯府长大,跟在老卜管家身后学习管理大家宅院。 后来两兄弟分了府,楼礼承便直接捡了卜芥来做楼府管家。 他年纪不大,肩上担子倒不轻。 有老卜在一旁帮衬着,倒也没出什么大错。 “哪有什么奸啊盗的,是小的以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表小姐这一身翻天本事,多有得罪,这不是在弥补过错嘛。” 卜芥实则是在他爹那受了教的。 他爹原话:都说殷姑娘是来救治老夫人的神医,你可见她开过一张药方子? 殷姑娘次次去了老夫人房里,都得把自己折腾的不成人样,你见过有这么治病的大夫? 侯爷最初没拿这位小神医当回事,后来怎么着? 几人关着屋子聊上一通,侯府又是哭又是磕头的,最后两位老爷和好。 最要紧的是,老夫人最终还是去世了,但两位老爷待殷姑娘只有更在意,哪有一分得罪? 这殷姑娘,不是普通人啊! 卜芥知道这位小姐不是普通人。 就是没细想,她不普通到了什么地步! 被老卜这么一点,细枝末节的察觉出了更多了不得的地方。 表小姐可是拿符当礼的人。 就连床边都放着不少符咒。 明刀易躲,暗符难防! 他怕被扎小人啊! 不管是刘素和还是卜芥的奇怪,都只是一段小热闹。 在殷问酒这里算不得事。 她昨日赶了一天的路,又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此刻正困的很。 脑子都转的慢了。 回房一觉睡到了雪停才起。 已到晚饭时间。 溪羽见她醒了,上前来道:“二夫人前一会来过,说晚上一道去主厅里用饭。” “主厅?” 溪羽答:“对,小姐因为身体原因,一日需多餐进补,一直是小厨房在为您准备饭菜也就在自个儿院子里吃。 正常老爷夫人和二爷都是在主厅一道用饭的,原本小姐也应当一起。 但今日去主厅用饭主要还是因为侯爷一家人过来了,算是楼府全家的家宴,所以特意来叫小姐一起。” 听完溪羽的一长段解释,殷问酒噢了一声,“不去,我又不是楼家人,去什么家宴。” “但夫人一直当小姐如亲女儿看待呢……” 溪羽小声的劝着,“二爷也是当您做妹妹的,奴婢见他对三小姐都没这般重视。” 殷问酒想想那场面都自在,这饭吃的不得噎死她。 “不去。” “小姐……”溪羽没话了,只得领了命令去回禀二夫人。 主厅里。 两边人都到了个齐,喝着茶水闲谈着。 王氏见溪羽一人过来,忙问道:“小姐呢?” “小姐说、说累的慌,就在院子里自己用饭罢了。” 肖氏一听顿时便阴阳上了,“长辈都到半天了,先是等着人起,人好不简单起了,还不乐意来呢。” 楼云川剜了肖氏一眼,她故作姿态的缩回去一步。 老卜管家能悟到的事,肖氏没悟到。 她只记着两人初次见面的剑拔弩张,还有殷问酒竟然连她都说敢打的嚣张气焰。 “哎呀!我随你去请,也没多远的,小酒儿是怕这桌子上有不对付的人吧!” 王氏迈开步子就走,楼还明跟着一起,“我随母亲一道。” 楼知也也跟了过去,串糖葫芦似的,串走了三人。 楼兰哼道:“叔父,这个殷姑娘到底是哪方神啊,这么大的架子!” 楼礼承没女儿,自然也是喜欢这亲侄女的。 他道:“殷姑娘是楼家恩人,一身本事呢,你叔母也喜欢她,还想认来做干女儿,就是不知道那丫头愿不愿意。” “她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能攀上楼府做梦估计都得笑醒。” 楼礼承笑了笑,没再多说。 楼云川连叹两口气,再次交代道:“一会殷姑娘来了,你们要是再这般说话,别怪我不留情面!” 众人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着一行人的身影。 殷问酒被王氏挽着胳膊走在最后。 人到齐了,卜芥开始传菜。 殷问酒左手边挨着王氏,右手边是楼还明。 她专心吃着面前的菜,安安静静的还不算难过。 但总有人是要起话头的。 楼云川作为最大的长辈,先开口道:“父母亲结伴而去,楼家本也人丁单薄,以后这种家宴也要常设啊!” 两兄弟之间的隔阂倒是消了,但两妯娌之间的并没有。 王氏性子直爽,肖氏一个阴阳人都常常输在王氏的直言直语中。 未分家前,虽说外人看来楼府家和,但内里两个院子的仆人总还是会攀比,或有口舌之争。 于是就生出了一条大房院里怎么都无法驳回的终结点。 老太太都在我们二房院里…… 加之前些年楼云川确实不亲近老夫人,肖氏本也跟着疏离了些。 自然不占理。 所以这也是两妯娌之间最原始,最互看不顺眼的根本。 常设这种家宴?都心道:大可不必! 楼礼承接话,说:“这是自然。” 他瞥了一眼殷问酒,对方只是低头吃着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斟酌着开口,“殷姑娘,借着今日大哥大嫂也都在,我与夫人想寻问姑娘意思,姑娘若是不嫌弃,可愿意……” 殷问酒放下筷子,打断道:“不嫌弃,但不必。” 楼礼承看了看楼云川,疑惑她是知道了? 楼云川接话劝道:“殷姑娘是已心有所属了吗?” 殷问酒:“啊?” 楼云川:“姑娘与我楼家有恩,我们再提这种话显得没脸皮似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但绝对没有拿姑娘当盾牌的意思啊!” 殷问酒:“啊?” 她还没明白楼云川要说什么,难道不是王氏想认她做干女儿的事? “殷姑娘,父亲和叔父想说的是,我心悦姑娘,姑娘若是不嫌弃……” 第58章 私心 心悦姑娘? 心悦谁? 心悦我? 殷问酒点了点手,“等等等等,不必不必。” 不知情的还有肖氏与楼兰,王氏虽也不知会在这时候说,但她是听过信儿的。 也被委派了任务再去探殷问酒的态度。 只是可惜那时候她急着要走,便没问成。 殷问酒拒绝后楼知也还没接上话,楼兰先炸了,“殷问酒!我大哥喜欢你你该感恩戴德才是,你这是什么表情,还嫌弃上了?” 楼兰本来震惊于她大哥是瞎了眼的愤怒中,一见殷问酒不等人话说话就拒绝的果断。 一时被这个情绪先冲昏了头脑。 楼云川呵斥道:“你闭嘴!” 他一开口,把肖氏卡在嗓子眼的话也噎了回去。 她心中庆幸,还好这个殷问酒拒绝了! 又同楼兰一样,心道,居然连我儿都看不上! 眼睛当真长天上去了! 楼还明打着圆场,“问酒,可能事发突然吓到了你,但大哥他确实曾与我说过……” 殷问酒又点上手,“等等等等,所以刘家出什么事了?” 刘家?又关刘家什么事? 肖氏中意的儿媳是刘素和,忙问道:“素和出什么事了?” 她倒是叫的亲热,楼云川懒得理她。 “刘家未出事,知也同我说了你们今日在酒楼发生的事,但这与知也待你的心意无关。” 殷问酒道:“你给刘家回帖了?” 楼云川:“没有。” 殷问酒又道:“你觉得刘素和怕不是魔怔了,非得闹得上京城都知道这事,她爹再一施压,楼知也便非她不娶了?” 殷问酒无疑是聪明的,直接点到了事发突然的根本原因。 楼云川一时哑口。 两位夫人和楼兰并不知道白日里发生的事,楼还明小声的做着解说。 拿她当盾牌? 难怪前头楼云川还强调了一句,并未拿她当盾牌的意思。 这不是盾牌是什么? 难道还是楼知也真的喜欢她不成? 殷问酒就差掀桌而起以表愤怒时,楼知也看着她,道:“父亲确实有此考虑,才会在今日仓促向姑娘表明,但有一点并未欺骗姑娘。” 殷问酒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但她不想听。 楼知也抢在她打断前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我若不喜欢你,还可以有别的由头,拿姑娘当盾牌,也是我的私心而已。” 殷问酒活这五年,整日都是做老太太装扮。 偶尔挂着这张皮去调戏调戏俊美公子哥而已,何曾经历过这种被俊美公子哥表露心意的场景。 她愣怔片刻,居然有些难为情。 见她不说话的间隙,王氏趁机劝道:“小酒儿你不着急拿态度的,可以给知也一些相处的机会嘛。” 肖氏牙都快咬碎了,又不敢多言。 阴阳道:“是啊,终究要讨一个两情相悦的嘛,楼家两位公子可都是姑娘家赶着来说亲的,还明更是生的书生玉面,哪像我家小子,整日里凶着一张脸,同他爹似的不晓心疼人。” 这是反向劝着呢。 楼云川茶杯一搁,动静不小。 王氏冷哼着,“你当我愿意让酒儿做你儿媳呢!若不是因着人是知也,就算还明同酒儿如亲兄妹般的感情,我也是要撮合一番的!” 肖氏心道你当我又愿意呢!但被楼云川冷眼瞪着,她只能闭紧了嘴巴。 一场闹剧似的,各方终于安静下来。 纷纷注视着殷问酒,就等她回话了。 她和楼知也的交集算不上多,实在想不明白这人怎么会喜欢自己。 喜欢一个人,又是怎么样的心情? “我更倾向于刘家迫于某种形势,要靠刘素和来达成平衡,所以此时正好借新年,多观望几日再言。” “其次……”她看了一眼楼知也,回忆起来也从未在他眼中看出些什么炙热的情绪啊,“其次、我心中也已有中意之人。” 思来想去,还是这样的回绝最为妥帖。 楼知也或许也有迫于形势,觉得她是一个不错的候选人而已。 他本人身上,也没有殷问酒可以去诟病作为理由的点。 再则,她还住在楼府,还要同楼知也一同办葵仙儿的案,说人家不好也不合适…… 殷问酒觉得自己为难死了。 同时又对刘素和接下来的动向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王氏好奇问道:“酒儿中意之人,是何方人物呢?” “八字还没一撇,不好先说。” “若是有了一撇,可得第一个告诉我。” 王氏先前同殷问酒聊过,知道她无父无母,跟着师傅住在云梦泽,如今师傅也不知道去何处游历了。 “到时候你出嫁啊,姑母来为你置办嫁妆。” 殷问酒打着敷衍,“还早还早。” 楼知也自然听的出这种理由,不过是借口。 今日楼云川要说,他虽没拦着,但心里是做了准备的。 殷问酒这样的女子,哪里会稀罕他是不是世子,未来又是不是侯爷。 哪怕今日是周献来问她要不要做献王妃,楼知也想她也会是一样的回答。 他并未把今天的拒绝当一回事,左右他的心意,是如实说出口了。 日子还长,还需努力。 家宴的最后。 殷问酒借口体虚,先回了苏合院。 …… 次日晌午。 楼府的下人忙进忙出,装扮着院子,准备迎接新年。 小卜管家见殷问酒开了房门,奔过来问道:“姑娘用饭还是出门?” 殷问酒的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蓝空桑呢?溪羽呢?” “蓝姑娘和王前翻院子走了,溪羽去夫人院里帮姑娘选新年衣裳了。” 楼府好像是一夜之间热闹起来的。 楼礼承原本没准备装饰楼府,新年团圆饭一道去侯府吃一顿便算了。 现下殷问酒要在楼府过年,这才操持开了。 一箱箱的喜庆物件往府里拉着,装扮了一个上午。 殷问酒吃完早午饭时,溪羽回了苏合院。 身后跟着好几个抱着布匹的下人。 “小姐,您起啦,这是奴婢帮您在夫人院里选的几匹料子,您看看合心意不。今年怕是来不及了,但开年了穿也是喜庆的。” 殷问酒瞥了一眼,确实多是喜庆颜色。 “你看着做就行,楼知也有带消息来过吗?” 昨日家宴的事,没出一日便在内宅传了个遍。 溪羽捂着嘴笑,心道姑娘心里原来还是在意的呢。 殷问酒见她这副样子,刚想解释两句,门口传来乌合的声音。 “殷姑娘,小秦淮河里的绳子找到了。” 第59章 名声 今日又是难得的晴天。 下水的人也更多了些,一群人轮着上下游走,终于找到了麻绳和石头。 殷问酒和楼还明到小秦淮河时,周献居然比他们还要先到。 几人围着岸边的石头和麻绳,观察着周围。 楼知也道:“此处离主心街道约三里路,离浮尸处也有近一里。” 殷问酒看着周遭,秦淮河的热闹远没到此地,此地算的上荒凉。 “尸体飘了近一里……是不是能说明,或许凶手在杀了她之后,没过一日便又下河去割了绳子,准备把尸体拖上来。但他失了手,尸体漂走了。” 楼知也点头,道:“我们派这么多人下河找绳索,都花了两天时间,天寒,还有人腿抽筋差点沉河。 尸体飘走,凶手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他若是一个两个人,确实没那么容易。” 殷问酒蹲下身拿起绳子仔细看着,她的披风堆在脚边。 楼知也忽地回到了她蹲在地上哭的伤心的那天。 她站着时,背板总是挺的笔直,或是淡然或是不屑一顾的狂妄。 蹲在地上时,毛领堆起遮住半张脸,显得柔软又无害。 楼知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楼云川最初询问他时,他脑子里也是她蹲在地上的画面,心里忽然一软,觉得此生若是娶她,该是极好的。 他是愿意的。 那便是心动的一刻吧。 周献抱着臂站在一旁,目光或在殷问酒身上,或在楼知也身上。 楼知也似乎有了些不一样。 他注意到周献的目光,轻咳一声道:“绳索确实是被割开的,这样粗的麻绳,又系的死结,不可能自行挣脱。” 眼下确认了一点,却又好像没丝毫进展。 “他把人拖到此处才坠河,必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如果是从春榭潮一路过来,或许会有目击证人,这一路……” 楼知到点头,“一直有安排人查问,还没有收获。” “尸体?” “尸体还没有消息,眼下年关在即,各城门处本就加强防范着,尸体应该还在城内。” 殷问酒望着小秦淮河,“若是走了水路呢?” 走水路的货运船只,船仓之大,把一个尸体夹在其中,那些查验的官兵会那么仔细吗? 楼知也面上一怔,他和殷问酒想到了一处。 水路同样有官兵查验,但一艘船货船上若是要塞一具尸体,可比走陆路要便利的多。 “我亲自去盘问!” 殷问酒伸手拦住楼知也,她落在地面的披风上沾了灰尘,扫到楼知也的腿边。bookAbc.Cc “先查水路能直到应天府的。” 楼知也驾马离去。 往回走的路上,周献小声问殷问酒,“殷姑娘可好眠?” 这人在上京,却不来找他睡觉! 周献心中生出了一些逆反。 怎么就变成她想来便来,不来便不来,他只能被动接受的境况了呢? 殷问酒想着葵仙儿尸体的事,答的心不在焉,“一般。” “葵仙儿的怨气可有再来?” “没有。” “为何不来了?” “不知道。” “……” 周献又落后两步,与楼还明并肩走着。 “知也今天不对劲?” 楼还明瞪眼看他,面上带笑,“王爷火眼金睛啊!” “怎么说?” 楼还明把昨晚家宴上的事大概与周献说了一遍。 “他真心喜欢殷问酒?” “该是真的,庭骁你不是一眼便发现不对劲了吗?” 楼知也的不对劲,是他光明正大的盯着殷问酒,看的投入,神色也值得人细品。 周献又问:“所以你呢?” 楼还明不明所以,问:“我怎么了?” “殷问酒她,为何只单听你一人的话,她心中所属,会不会就是你?” 楼还明哈哈一笑,肯定道:“不可能。” 故事主人公听见笑声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又转了回去。 “王爷你看她刚才那一眼的意思是?” 周献:“莫名其妙?” 楼还明笑着点头,“哪有什么男女之情啊,她看我的眼神最纯净不过,我当她做妹妹般,我母亲当她做女儿般,这也是一种缘分吧,亲人的缘。” “我母亲遗憾没能有个女儿,我幼时多羡慕知也有个妹妹你也知道的,所以认识问酒,我同母亲都觉得,她就该是我们家孩子。” 走在前头的殷妹妹停住了步子,她回头问周献,“王爷,去云梦泽的人最快多久能传来消息?” “二十日要的。” 云梦泽太远,快马加上轮番的昼夜不歇也得要些日子。 见她皱眉思虑,周献又道:“眼下你不为怨所迫,也赶时间吗?” “……不知道,总觉得异样,心不安。” 周献突然想到些什么,“你这几日夜里不好睡,是在等?” 殷问酒点头,“但她不来。” 她若是来了,殷问酒还能想办法引血进去探探,看能否得些指引。 周献嘴边勾起一笑,原来如此。 心里瞬间舒坦了不少。 “下午做什么?无事便带你去见一人,他早些年去过苗疆。” 殷问酒也不问是谁。 两人抛下楼还明赶了马车便走。 耳边还回荡着楼还明那句:“哎,孤男寡女不合适啊!” …… 马车内。 殷问酒问周献,“确实不合适,为何不能带他?” 周献反问:“有何不合适?殷姑娘这样的女子,也怕这些吗?” “我是不怕,这不是怕辱了王爷的名声吗。” 周献笑了笑,“本王没有什么好名声可辱。” “……” 周献的笑,让他这个人平白就多了几分吊儿郎当的随性味。 颇为好看了些。 殷问酒盯着看了好一会,“那人是谁?为何楼还明不能见?”她又问了回去。 “我五哥,周禹。” 第61章 道歉 周禹不明白,他问:“你们为何在意刘起之女?” 周献有一瞬间想的是,也许刘起拿了消息。 刘素和已经是准禹王妃的消息。 所以才会关着刘素和。 刘素和才会这般心急。 若是要嫁周禹,她用一个求字,或许也能勉强解释。 周禹在边漠做主帅,常年不回上京,她要么随军去苦寒之地,要么留守上京做个伪寡妇。 而新婚,在未怀有子嗣前,必要随军出征。 那么她求心爱之人楼知也娶她,就能说通些。 可眼下刘起连画像都未送出,就算内定,画像这一步也是必要做的。 此事,蹊跷。 “那还明?”周献道。 殷问酒问:“上京城可还有比禹王更优的适婚男子?” 周献答:“那就是我吧。” 殷问酒打量了周献几眼,“你可有自己要娶妻的消息?” 这话问着奇怪,他还是答道:“不曾有啊。” “那楼知也?” 周献点头,“也许要如侯爷所料。” 这是要闹到大家都下不来台面,逼婚? 周禹左看看,右看看,听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此时侍卫来传,已可上菜,请几位去膳厅。 “殷姑娘不介意就在此处用吧,这地方舒服的很。” 殷问酒摇头,这地方确实舒服的很,她认可。 屋子里烧了两炉炭,脱了鞋的席地而坐也令人随性自在许多。 丫鬟进来摆了矮桌,一道道未曾见闻的菜色被端上桌来。 果然,喜欢北方酒的殷问酒,也钟爱北方菜色。 这顿饭难得没再见她留下半碗,甚至在吃完米饭后还未歇筷,一边吃菜一边喝酒。 殷问酒因为喜爱,练出了酒量。 三人杯杯相碰,喝的尽兴。 周禹又好奇道:“你们二人刚说楼知也,什么如侯爷所料?” 周献答:“没什么,楼知也怕是要娶妻了。” 他正在兴头上,又问殷问酒,“殷姑娘为何不考虑知也呢?” 周禹问:“什么啊?楼知也是因为殷姑娘的拒绝要娶刘素和吗?” 殷问酒反问周献:“我为何要考虑他?” 周献:“那你考虑谁?” 殷问酒:“我只考虑我自己。” 周禹:“……”可有人考虑考虑我? 刘素和之事终究只是闲来话谈。 楼知也不想娶,楼府不想与太子划为一党自会有他们的对策。 殷问酒懒得操这份心。 “禹王府里好酒好菜留人,下次有机会,容我再来叨扰。” 今日吃着聊着时辰已晚,殷问酒还要回去等怨。 她略有些摇晃的站起了身。 自离开云梦泽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喝到尽兴。 周禹也站了起来,“自然欢迎,姑娘这样不拘小节的性情中人,我十分欣赏,以后禹王府,姑娘常来!” 殷问酒像模像样的拱了拱手,“多谢。” 她穿好鞋,周献也跟了出来。 “我送她回楼府。” 殷问酒摆手道,“不用,我有空桑就够了。” 蓝空桑走过来扶着人就走。 周禹打量她一身男子装扮,问:“这位又是?” “她的侍女。” 难怪看着偏女像,周禹又道:“两位姑娘家,你还不追去!” “那人是高手,顶尖高手。” 周禹望着两人的背影,手心又握住那符咒。 心道这姑娘怎么可能是楼家的表亲。 “她究竟是谁?” 两人又坐回了桌前。 “你去边漠五年,可曾听闻黄沙中有一处客栈,名云梦泽?” 周禹待的地,是比云梦泽更北的北边。 他道:“自然听过。” 他离云梦泽,约十日路程,比上京城离的还近些,自有耳闻。 “她是云梦泽的掌柜。” 周禹惊道:“云梦泽掌柜?传闻里是一名老妇。” “人皮面具罢了,云梦泽早些年是她师傅的,为人低调,后传给她才名声大噪。” 周禹掏出那枚黄符来,突然觉得贵重许多! “好生带着,确实厉害的很。” 周禹贴身带好了,又问:“她怎么会在上京呢?还做了楼家表亲?” 左右周献不用赶着回去,他从头到尾的给周禹讲了一通。 周禹听的人都精神了好几分。 “这样的人,你要好生结交着啊。” 周献唯一瞒着的,便是他对她来说,有妙用一事。 天子之气这种话,也就只有她敢随便乱说。 “那你之前着急回府,不是因为她?那是因为什么?” 殷问酒常来献王府这事,她是不愿意任何人知道的。 周献毫不愧疚的瞒着周禹。 他懒散的往地上一躺,道: “因为太子啊,我常来本就惹他不满,还挑灯夜谈我怕我这大哥忧心到夜不能寐。” 周禹哈哈哈大笑。 被翻成一团乱的女子画像还散在角落,他也半瘫着,撑着身子问:“你去给你选个嫂子?” 语气里尽是无奈。 周献也看了一眼那些画像。 “明晚便是宫宴,此事必然会被提起,你作何打算?” 周禹叹了口长气,“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这事躲不过,就看他决定留下哪方的人。” 如今娶谁,对于周禹来说并不重要。 自那条路在他心里被封死起,他这一生所求,不过是公之于众的真相。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 氛围陡然间有些许沉闷。 良久。 周禹道:“你前去云梦泽,也不单是闲来无事吧。” 周献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 马车到楼府时。 楼知也正等在台阶上。 周献把人带走,没人知道去了哪,他等到浑身都是凉意才见人回来。 殷问酒眯着眼睛,居高临下道:“我又不一定走正门,你傻的吗?” 楼知也只是笑了笑,“喝酒了吗?” 殷问酒有轻微的醉酒,面上带了些红润。 楼知也伸出手去,她再自然不过的握住了,跳下车。 这个距离下,楼知也能闻见她呼吸间的酒香。 他手冰凉,比殷问酒本就低于常人温度的手还要凉。 “等很久了?” 楼知也嗯了一声,正欲说话,她回头又冲蓝空桑道:“我的酒!注意别摔了哦。” 然后才回头问楼知也,“找我何事?” 楼知也感受着手心早已不在的温热触感。 “来找姑娘道个歉,这种事本该我先有所表示,不该在家宴上让殷姑娘下不来台。” 殷问酒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没事,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以后……” 她想说你以后把这事翻过去就成。 没想到楼知也接话道:“我以后会三思而行,争取在姑娘这里留个好印象。” 第62章 清誉 殷问酒连连摇头。 这人难以理解的很! 她伸手把蓝空桑招了过来扶着。 烈酒后劲上头,连步子都开始飘了。 “我有什么值得你留个好印象的?我自己都这副鬼样子。” “你这样就很好。” “别在我身上费心思,我活不久。” “那更应该珍惜当下。” “楼知也,我自己都没活明白呢,你别再给我找事了!” “我不逼姑娘。” “……我又有什么好喜欢的?” “感情这种事,无法细说只是哪一件具体的事物或者外在。” “我过不了几日要走了!” “没关系,我喜欢姑娘只想遵从内心活在当下,况且来日方长。” “……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不会勉强姑娘,也不逼着姑娘,姑娘不用有负担。” “……” 殷问酒心道那你大冷天里等在门外是做甚? 闲来无事啊! 看来这楼府是待不长久了,葵仙儿的事她还是得尽快去一趟应天府。 …… 次日除夕。 一早开始便热闹声不断。 苏合院里只三人,溪羽也没清闲下来。 拉着蓝空桑在院子里贴福字,挂灯笼。 见殷问酒醒了,忙抱着一身新衣裳进门侍候。 “小姐,这是夫人一早送来的,时间紧,还是买了现成的让裁缝赶了工改了小姐的尺寸。”书包阁 水粉的裙子配着大红的短袄,前襟、领口、袖口处都是细软的白狐狸毛。 喜庆又可爱。 殷问酒穿上身,甚至觉得自己可爱到幼稚。 她从屏风里走出来时,溪羽捂嘴笑着打趣道:“小姐这模样真真讨人喜,大爷是个有眼光的。” “溪羽……” 溪羽最近胆子大了很多,梳头也不问殷问酒要不要簪发了,直接依着她今日穿的衣裳自行搭配起来。 眼下梳妆台前就已经摆好了红玉镶的发簪。 殷问酒坐下,任由溪羽发挥,她没个所谓。 最后还上了胭脂,染了唇才结束。 也算难得的精细打扮。 人刚收拾完,楼知也和楼还明便来了。 第63章 等他 周献是故意在人流涌动的街上耍流氓的。 他甚至在最后松手时,还勾了勾殷问酒的掌心。 把人耳根脖子都勾的泛出红。 显出一副娇羞模样。 周献,又中毒了! 这次的毒性,比那长达五年之久的慢性毒要烈的多。 殷问酒望着那远去的马车尾巴,回味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同意与周献的交易。 大概是即便他这副日日招人残害的身体上,天子之气未减分毫吧。 楼还明看看楼知也,又看看呆住的殷问酒,最后再同她一起看着献王的马车尾。 左右想不通。 但还是给殷问酒解释道:“王爷他……不是这样的人,你们相识也有两月多……” 楼还明说着说着自己都说不通了。 庭骁他为什么,一次二次逗逗妹妹就算了,三次四次的,还握着人手不放! 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啊! 他要怎么向殷问酒解释,她才能不扎周献小人呢? 而一旁的楼知也,此刻思考的同楼还明完全不一样。 他忧心的是,最初殷问酒气归气,但终究没真说些狠话。 而且两人之间的交谈是很自然熟悉的语气。 最重要的是,殷问酒最后被握了半天手,她不挣扎了,然后松手之后还有些耳根泛红…… 难道,她说的意中人,真有其人? 就是献王? 三人回楼府时各有心事。 气氛沉默。 周献时间紧,并未多解释什么,殷问酒也不好先跟楼还明说。 “宫宴一般什么时辰结束?周献要留在皇宫吗?” 楼还明答:“不一定,往年庭骁基本亥时回府,晚些的话子时也是有的。” 殷问酒点了点头。 她今夜要去献王府问清楚。 …… 楼府的团年饭在侯爵府用的。 算相安无事的吃完,几位长辈还给了殷问酒压岁银子。 楼还明邀她一同守岁,她称累的慌,早早就回院子里歇息了。 夜深。 殷问酒趴在周献的书桌上,等的昏昏欲睡。 她开门招来府里的暗卫,“他这个时辰还不回来,是在宫中留宿了吗?” 暗卫摇头,“不知,王爷并未交待。” 殷问酒心中很是不安。 周献那副脉象凶的很,他停在街上调戏她的功夫估计已颇为忍耐。 这一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再度惊醒时,天已破晓,看着日头,是大好的晴天。 周献一夜未归。 她同蓝空桑落到苏合院,差了溪羽去叫楼还明来。 溪羽出了院门没走百步,便遇上了两人。 今日是新年第一天。 天气大好,楼还明来找殷问酒出门玩儿。 路上碰见楼知也,他脸色谈不上好看。 “今日一早传了两件事来。” 兵马司在年关附近最是忙碌,楼知也一早回了趟兵马司接班。 “一是刘府传来喜讯,刘素和正月初八的婚期。” “二是昨日压了些人在兵马司拷问,上京直达应天府的船只不少,收取贿赂都是常事,但三日前,有一艘船收了五百两……” 楼还明一道听着,心下一惊,这船估计已经把葵仙儿的尸体运了出去! 殷问酒倒像是早已有了准备,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周献昨晚未回王府,你们可有宫里的消息?” 她不问尸体,不问刘素和要嫁谁,而是先问了周献? “庭骁没出宫?小妹你从何得知呢?” “这你不管,你有没有办法打探打探,他为何不出宫……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听他这么一说,楼还明也紧张了起来。 “那我先派人去打听了。”他转身就走。 楼知也道:“姑娘接下来,作何打算。” “还是要去一趟应天府,这案子若是跨了地界,你要如何办?” 楼知也在京中兵马司,自不可能为了查一琴师的案子远去应天府。 “姑娘什么时候走,我写封信你带去应天府知府,知府会协助你当凶杀案办。” 殷问酒犹豫了,周献昨日说要与她一同去。 “明天吧。”她决定今天先等等他的消息。 “对了,刘素和要嫁给谁?” 眼下看着是出乎他们意料了,她要嫁的这人并不是楼知也。 “应天府,府尹长子。” 又是应天府? “此人非良人?”能让刘素和用了求字来找楼知也。 楼知也也是在路上听了人言,了解并不多。 “只知道年三十有八,人品外在如何不得而知。” 三十有八? 都能做刘素和的爹了! 不知道刘起这个亲爹,怎么想的。 大概又是做些党羽势力划分的砝码吧。 殷问酒感叹了一声,没再多言。 午时。 楼还明来了苏合院。 “探不到消息,庭骁还未回府,我这心里不安啊。” “周禹呢?” “禹王?他如何?” “他可回府了?” 楼还明领了殷问酒的令,又匆匆走了。 蓝空桑靠在回廊的圆柱上,“明日走吗?” “……走!” 上次收拾的包袱还未拆开,楼还明指尖血的药材也备的充足。 蓝空桑道:“走陆路还是水路?” “你说过水路快是吧?那走水路。” 殷问酒晕船晕的厉害,可能是在荒漠生活,连湖都没见过的原因。 闲着也是闲着,蓝空桑出门去码头寻船。 楼还明这一趟不过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禹王也未出宫!” 他这次还多问了一条消息,“太子也未出宫!” 是皇帝都没放人吗? 还是一家团聚其乐融融没舍得出宫呢? 见楼还明急的很,殷问酒宽慰道:“都没出宫的话,应该不算坏事。” 晚间殷问酒要走的消息再次传遍了楼府。 楼知也派人送了信来。 王氏巴巴赶来苏合院,“小酒啊,才到新年,新衣裳都还没做好呢,这么急的吗?” “急啊,人命关天。” 一句话便把王氏堵了回去。 “我若是再回上京,定来楼家看夫人。” 王氏握着她的手擦泪,“都是女孩儿家家,你怎么就过的这般颠沛流离呢。” “真要把我圈养在府门内宅里,那对我来说才是难过的。” “哎哟!你这个孩子啊。” 殷问酒又宽慰了王氏半天,谢绝楼府其他人再来相送后,她回房写了一张方子。 “空桑,把这个送去献王府。” 那是解毒的药方。 但殷问酒知道,周献那毒若是这一日都还未解,人估计也要不得了。 第64章 作陪 正月初二。 上京城的雪大概都在年前下完了,年后日日都是日头高照的天。 虽天气依旧严寒,但晒着太阳便觉得暖和许多。 楼还明同楼知也前来码头送人。 “庭骁还未回府,小妹当真不再等等了吗?” “不等了,你、你们好生看顾着身体,走了。” 楼知也望着那头也不回的背影,道:“她还会回来吗?” 肩膀被人拍了拍,楼还明不知道怎么安慰情窦初开便被扼杀在摇篮的堂哥。 两人望着那船,直到它变成一个小点。 楼还明拉着楼知也往岸上走,“我都不知道你从何时开始,对小妹起了心思。” “你能看出来什么呢?缺了根筋似的。” 楼知也心气不顺,说话都犯冲。 他转头看楼还明,问他:“那你可有看出献王待殷姑娘的不同?” 楼还明摇头,“没有啊,昨天庭骁那般动作,我都担心他被蓝姑娘砍了手臂!” 楼知也心里更堵了,周献没被蓝空桑砍了手臂。 甚至在他摸完左脸后,殷问酒都没喊蓝空桑。 于是周献又摸了右脸,她虽气着,但语气动作间的熟络是装不出来的。 “那你可看出殷问酒对我们二人,有何不同?” 就算殷问酒现在对周献没有男女之情,但明显对周献的容忍度比对他的要宽的多。 他就摸了摸头,她都在忍。 楼还明左右为难,一边是堂兄,一边是兄弟。 现下好像是问他要站哪边似的。 “我与庭骁一起去了云梦泽接她来上京,想来一个月的路途中,他们是会……是会相对熟悉些的。” “眼下小妹都走了,还不知道何时会再回上京,你们啊……” 楼还明话还未说完,岸边疾赶来一马车,在他们面前紧急停了下来。 那马脸,险些贴上楼还明的脸。 “卷柏?可是王爷……” 嘴边正说着的人,掀了车帘下来。 周献一张脸白到像从地里刨出来的,他急着问道:“人呢?” 楼还明回头望着江面芝麻大小的黑点,“走了啊,庭骁你怎么这副模样?” 周献来不及答,他被卷柏搀扶着往码头前赶。 楼家两兄弟又跟着走了回去。 楼知也问道:“王爷要去追?” 周献点了头。 卷柏朝着下头的小船道:“谁能追着远处那船,赏银五十两。” 船夫间立马热闹开了,纷纷吵嚷着争夺这一单。 卷柏又补了一句,“半个时辰内若是追不上……”他一亮剑,顿时又安静下来。 最终有一船夫举起了手,“小的,定能追上!” 卷柏看了看那人冬日的天还露着胳膊的壮实,点了点头。 “王爷!” 楼还明喊了一声,“你还这副样子,不如养好些再去呢,左右也是知道小妹去了哪的。” 卷柏忙着从马车里搬包裹往船上扔了。 周献已经坐在了船上,“追人嘛,要多些诚意的,我这副样子前去你家小妹自然心疼,也就愿意带上我了。” 他话说的直接,直接到让楼知也皱紧了眉。 卷柏三两下搬完,自己跳上了船,“撑杆。” “还明,你太医院忙吗?不忙一道去应天府玩一趟?” 船夫杆都撑开了,周献才悠悠开口。 邀请来的太突然,楼还明一时没个决定。 他前来送人,两手空空什么行李都没带。 也压根没想过要去应天府。 以往两人也常结伴出游,那都是有规划的…… 楼还明想的这会功夫,船夫已经划出去了几尺远。 “我帮你提假,你随王爷一道吧,殷姑娘有你们一路作陪也安全许多。” 楼知也帮楼还明拿了决定,他运气揽住人往船上带去。 下一瞬,楼还明便踉跄着站在了船头。 楼知也点了船头,一个转身,又落到了岸上。 “哎!知也!” 楼知也在岸上冲两人招手,“待案子办妥了,邀殷姑娘一同回京。” 周献笑着冲楼知也也摆了摆手。 事已至此,楼还明一撩衣袍,自如的坐了下来。 他看着周献那脸,叹气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啊?” 周献自五年前开始,便从不让他把脉。 楼还明也耐何不了他,只能等他回答。 “除夕喝多了而已,无碍。” 这就是不答的意思了。 楼还明哼了一声,转头去看那芝麻大小的船。 船夫卖了十分力,小船在江面行的飞快。 眼看着那船变成橘子般大小,簸箕般大小…… “你又为何一定要去追问酒呢?” “当然是为了一个追字。” “你你你……你当真?” “这还能有假,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罢了。” 楼还明瞪圆了眼,他当真是看不出男女之间的情愫吗? 如楼知也所说,他当真缺了根筋? 周献累的冷汗直冒,多的话也说不了。 那船夫更是汗如雨下,约莫着半个时辰左右,终于赶上了大船。 大船是货运船,上头做了几间小厢房,算不得多雅致。 殷问酒刚给自己拿针扎了穴位,这才好受些。 她无力的半躺在房内,开了一扇小窗透气。 船上隔音很差,门外走廊传来人声。 “眼下不过大年初二,人少,这才有房。” “那两位女客呢?” “你们当真认识?” 楼还明道:“自然,她是我妹妹,我实在不放心才追赶来的。” 身后的房门被打开,几人挤在狭窄的走廊里纷纷看向她。 殷问酒的脸色也难看,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周献苦笑着,“自然是来追你来了,不是说了一起去吗?你还这副模样多伤人心。” “……我晕船。” 她刚吐完一通,也知道自己此刻面色必然难看,但看周献明显比她还严重。 船夫见人确实认识,放下心来,握紧了银票笑着走了。 殷问酒见没了外人,作势就要为周献把脉。 她手刚伸出来,便被周献握住了。 “你们去收拾收拾房间,我在殷姑娘房里待会。” “哎!庭骁……” 楼还明被卷柏拉着推着进了房,“二爷安心,王爷不是那种人,况且还有蓝姑娘在。” 殷问酒被周献推着后退了几步。 他回头关上门,三两步走到殷问酒的床边就躺了下去。 “劳烦殷姑娘,快死了。” 他说快死了,确实夸张。 殷问酒把完脉,靠着小窗席地而坐,悠悠然道:“怎么回事,细说说吧。” 第65章 感情 除夕夜当天。 毒是周献自己服的。 宫宴一切都按章程走着,年复一年的章程。 周献喝个不停,他的性子在众皇子公主中最为跳脱。 加之周帝的宠,大家也乐得同他胡闹。 宴席过半,禹王选王妃的事被顺利提上了章程。 此时周献已表现出醉意。 以往这时候的主人公都是周献,今年排在他上头的五哥回来了,能帮他先挡上一会。 张家的孙女,李家的嫡女,赵将军的亲妹…… 今年新增了哪些,哪些是以往想说给他做王妃的,周献都分辨得出。 对于各方的推荐,周禹一概应道:“儿臣的婚事,全凭父皇做主。” 周帝一面夸着周禹,一面责怪周献的挑三拣四,“那你呢,你是要娶那天上的仙女吗!” “回父皇,儿臣已经寻着那仙女了。” 周帝不信,“你倒是报上名来,是哪家的姑娘?” 周献之前也没少无中生有的搪塞过。 “她不是什么大家的姑娘,她就是……噗” 他正说的憧憬,突然一口黑血喷了出来,人直接栽倒下去,磕在桌面上。 “献儿!快传太医!” 皇后吓的面色惨白,目光不自觉就看向了太子周昊。 一阵兵荒马乱后,周献昏迷不醒。 太医院的御医轮番来开了解毒的药方子。 毒性颇为诡异,不善毒的太医甚至连药方都不敢开。 最终有两位擅毒的老御医开出的药方相同,周帝和皇后这才敢给周献用。 脉象勉强稳定了下来。 除夕宫宴也敢下毒! 帝后二人面色铁青,下了旨,彻查到底。 今日宴会上的所有人,碰过膳食酒水,甚至是器皿采购之人都一一盘查起来。 众皇子公主,嫔妃等首当其冲。 “此事,皇后怎么看?” 都是自己的亲儿子,皇后话说的委婉,“臣妾不知,只不过这下毒之人为何会如此等不及的要在宫宴上动手?” 周帝沉吟不语。 “陛下是有怀疑的人?” 周帝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没有结论前,朕怀疑任何人,包括皇后。” “陛下!” 皇后跪了下来,“献儿是臣妾十月怀胎,高龄走鬼门关生下的孩子,您怎能说出令臣妾如此寒心的话来呢。” 她说着,眼泪已经撒了下来。 “献儿如此没有功利心的一个孩子,究竟是谁这么容不得他?皇后问心无愧吗?” 赵后低垂着头,只是重复着:献儿是我亲生的孩子啊…… “禹儿回京后,除了进宫,便是一个人关在禹王府,谁也不见,只见献儿。皇后觉得,他们可是有了旁的心?” “陛下!”赵后喊了一声,不敢接话。 周帝势要把话摆在明面上讲,“如今能对这帝位有想法的,也就这三个儿子了。” 他说这话时,幽幽的盯着赵后看了好半天。 “一个闲散王爷,一个连上京城官员都认不全的边漠将军,皇后和太子,都这般容不得吗!” “亲生的?亲生的孩子你伙同太子投毒五年之久!你就是这般区别对待亲生的!” 周帝大发雷霆,一个茶盅砸向地面,陶瓷碎片溅起,在赵后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她不顾地面上的碎渣,跪走上前抱住周帝的腿。 “陛下,今日之事,确实不是昊儿所为,昊儿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献儿的命啊!” 周帝袖袍一挥,站起身,“皇后的话,皇后自己可信?这大周的太子还是他,你且让他安心再等等,急难成事!” …… 难怪他让她离的近些,还支走了蓝空桑! 殷问酒还坐在地上,她把头搁在床榻边,听周献讲起的过程中表情千变万化。 “你的毒,是你母亲下的?” “嗯。” “你早就知道了?还次次都跑去中毒?” “嗯。” “这次自己服毒,就是为了栽赃太子?” “算是。” “他不是你亲哥哥吗?” 周献苦笑一声,“我还是我母后亲儿子呢?” 殷问酒的情绪很复杂,她这么近的看着周献虚弱惨白的脸,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她半晌不说话,周献主动问:“在想什么?” “在想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们认识不到三月,你不怕我去找太子?或许他比你的天子之气更足。” 两人是耳语的距离,显得亲昵。 周献笑着道:“太子最大的孩子今年十六了。” “他也是可以做你爹的年纪,殷姑娘怕是真要睡在后爹和后娘中间。” 殷问酒想想直摇头。 但这也不能成为周献同她讲这些的根本。 “我说过,姑娘一身本事,对我有大用,诚心相交。这次在宫里也多亏了姑娘的病符,让两位长辈能肆无忌惮的在我卧房谈起心来。” 周献说着自己又嘲讽的笑了。 “你呢?” “我如何?” “你想做皇帝吗?” 周献迟疑了片刻,“生在帝王家,很多事都不能从心,我说不想,可我想活命,那就得想。”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 “我装了一天一夜,差点没赶上姑娘的船,你就当真不等等我的。” 那纸是殷问酒让蓝空桑送去的药方子。 殷问酒伸手去拿,周献不让。 “等了一天啊!这药方子没用了。” “我知道,但这是姑娘的善心,”他侧头看向殷问酒,继续道:“姑娘嘴硬心软,大概也是已把我稍微看重了些,抵不过还明,抵得过知也了吧?” 提起楼还明,殷问酒没答他的话,反问道:“这些楼还明都不知情?” “不知情,我与他只是做最平凡的挚友……” 他顿了一下,“还有一事……” “何事?” “想必不出一日,上京城中便会传出你我的事,也就是姑娘的清誉……” 周献在宫宴上说了一半的话,剩下的便是按他安排的,传入坊间。 献王有一发小,楼家楼还明。 楼还明旁亲表妹前来上京投奔楼家。 被献王相中,更是隔三差五的往楼府跑。 不少人还目睹了两人在药铺做善事、逛街、一同下酒楼、乘一辆马车、更是在大街上公然调情! 眼下那表小姐远去游玩,献王拖着病中的身子,追到了湖边赶了小船去追心上人! 如此佳话。 也是只有周献这个闲散王爷能干出来的事儿。 殷问酒听完很淡然,“没所谓,我或许不会再回上京,要么换张脸也简单。” “但你又是为何一定要去应天府?” “一为躲,二为躲。” 一躲为躲那慢性毒,二躲为他刻意躲,意为宫宴都能下毒,他害怕的躲走了。 这样,陛下做某些决定时,才会多一份考量。 “三为……和姑娘加深感情。” 第66章 复发 上京城的热闹,三人不得而知。 船行了十五日,终于靠近应天府的码头。 这些日子卷柏没事就找蓝空桑比划,两个习武之人乐在其中。 但三个主子差点没闲死! 主要是殷问酒。 一靠上岸,她便找船夫问了秦淮河所在。 眼下刚过元宵,秦淮河的大红灯笼还未取下,显得年味依旧。 船上条件一般,几人在秦淮河寻了一家上好的客栈,休息整顿一番。 殷问酒更是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感叹道:“活着就是得享受啊,下次出行的船得往大了找。” 一连十几日,不知是何原因,但殷问酒可以肯定,葵仙儿的怨不会来找她了。 眼下情况算糟糕,除了一个秦淮河,她对葵仙儿别无所知。 晚饭楼还明在客栈定了个雅间,殷问酒没去。 她和蓝空桑直接坐在了前庭。 秦淮河比上京城的小秦淮河要大一些,同样是热闹非凡。 连这边上的客栈也是人满为患。 前庭闹哄哄的。 周献下楼时一眼便看到了前庭的殷问酒。 她梳着最简单的少女簪,还是蓝空桑跟着溪羽学了好久,唯一能勉强过关的。 他在她对面坐下,殷问酒眉头一皱,“你去雅间,楼还明在那。” “雅间能听的到什么。” 他点了点自己的头,“这也算我的力所能及,小酒你那兄长这里头都装着草。” “药草。” 殷问酒好笑,又问:“为什么这么喊我?” 周献没答,转头和邻桌聊了起来。 “这位兄台,劳烦问一句,早几年我同我夫人路过秦淮河,听过一位琴师的曲子记忆犹新,现下再来,还想寻一寻,不知这秦淮河最有名的琴师在……” 邻桌的人道:“琴师?也许是夜莺阁的宁可人。” “宁可人现下确实算秦淮河最知名的琴师了,但若是早两年前的话,葵仙儿才是无人可及。” “那是,葵仙儿的琴技才是人间难得几回闻。” “早两年为听葵仙儿一曲,多少富家公子散尽千金啊。” “千金不过是夸大,葵仙儿一看钱财二看懂琴之人,若是你丝毫不懂,收个千金也不枉对牛弹琴一番。” 第67章 蹊跷 蛊毒复发,是现下最合理的解释了。 几人停在夜莺阁门前。 殷问酒先迈了步子,“进去听听。” 他们就坐在大厅里,周献招来小二问道:“听闻宁姑娘一曲名动秦淮河,今晚可有曲目?” 小二一听便知道,这几人非应天府人。 他好一通吹捧自家,重点是正月里宁可人每日都会弹奏一曲。 过了正月,便随心情。 今日几人来的算早,还没到宁可人出场的时候。 周献似无意同楼还明聊起。 “早几年听过葵仙儿一曲再难相忘,不知这宁可人可能越过。” 邻桌很快有人应道:“勉强并齐都难以服人,莫说越过了。” “我还真是好奇,那葵仙儿还是个凡人?可人这琴艺在你们眼里居然连并齐都不成?” 果然还是得风月雅致场所聊这些,周献只开了一个话头。 两帮人便吵了起来。 “几位是外地来的吧?在夜莺阁这样的场景常见。” “对,夜莺阁自从封出个秦淮第一琴师后,这个论题就没停歇过。” “我看呐,还是夜莺阁的老板会来事,这不是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了吗?” 周献引着话题到葵仙儿究竟去了何处。 众说纷纭。 那个说是被高官子弟残杀,衙门压着没能办了的说法居然是最多的说辞。 几人面上点头迎合,内心却无头苍蝇似的。 他们知道人是去了云梦泽,眼前便等于丝毫没有听到可靠消息。 闲谈之间,舞台上的舞姬一曲结束,场面安静下来。 “是宁可人要出场了,这位公子不妨一听,心中自有决断。” 周遭的热闹声瞬间收了个净。 这位宁可人排场倒是不小。 小厮摆好了古琴在舞台正中间。 一位穿绯色纱裙的女子走了出来,额前描着一朵桃花,面相妩媚。 她福了个礼,不发一言坐下。 琴声传出,是一曲梅花三弄。 以殷问酒不懂韵律的人来说,是好听的。 但葵仙儿的梅花三弄,更有意境,更能让人沉浸其中,似雪里赏梅般亲临寒霜。 一曲终。 掌声,夸赞声随之响起。 殷问酒看了看楼还明和周献的表情,显然并未被震惊。 “如何?公子是听过葵仙儿曲子的,当能做下评判。” 周献毫不客气,“自然是葵仙儿。” 葵仙儿在春榭潮日日弹奏多曲时,也比这位宁可人的琴技要来的出色。 现在回忆起来,葵仙儿那时也许一为掩盖自己的琴技,并未十分表现。 二则可能是心慌、急切、害怕……让她心绪不宁,所以琴音打了折扣。 葵仙儿一派增员他们几个后,两派之间又是一番批判拉扯。 殷问酒觉得没意思。 正准备换家店坐坐时,站宁可人的一人突然说道:“府尹公子大婚都请了宁可人入府奏曲,她若不是这秦淮河第一,你说谁人是?” “我们谈现下了吗?现下是葵仙儿失踪,若是她在,哪里还有宁可人的事。” “……” 应天府府尹公子? 殷问酒问道:“这个府尹公子,娶的是哪家姑娘呢?” “听说是上京的高官嫡女,具体姓个什么我倒没注意听。” “那何时婚期呢?” “正月二十五。” 殷问酒算了算,若是刘素和走水路,刘府初八设宴,她行十五日二十三日能到应天府。 京中高官,应天府府尹,二十五日成婚。 大概就是楼知也说的那家人。 可以做刘素和爹的大公子。 “刘起之女?” “你也听闻了?” 周献点头,他出宫前听人谈起的,当下只觉得楼知也躲过一劫,并未多想。 殷问酒又问那人,“府尹家的公子今年贵庚啊?” “过年这年,三十有九了。” “三十有九!头次娶妻吗?” “哪里,这都是……第五回续弦了吧。”那人拍了拍身旁的同伴,确认道:“府尹大公子这回是五次续弦吧?” 同伴道:“六次了,这京中高官也不知做什么想的,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这是。” 殷问酒来了兴趣,左右算是个认识的人。 “此话怎讲?” “姑娘见过单日子里办婚事的吗?” 经人一提,殷问酒还是一头雾水,单日子里不能办喜酒? 她还没开口问出来,周献接了那人的话,“婚事自然该选双日子,刚才正准备问这位公子是否记错了呢。” “是吧,婚事选双日子,两个人的亲事,寓意成双成对,好事成双。丧事才选单日子,送一人下葬,家人亲朋还是得好好活着对吧,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这府尹家大公子啊,办着婚事实为丧事似的。” 那人说话的声音收小了些,虽说这事在应天府无人不知。 但谁也不敢公然大肆闲谈府尹家的事。 几位外地来的游人又表现出了十分的兴趣,那人放下两派身份,绘声绘色的说起故事来。 “这府尹大公子,年十八开始娶妻,从未纳妾,正妻去世后马不停蹄的续弦,就这样娶到了第六任!” 殷问酒忍不住打断,“前五位都死了?” “这位姑娘不着急,容我讲来啊。” “大公子自娶第一任娘子便是单日子的婚期,起初好些人不理解,府尹给的解释说是有高人为大公子算了命格,需得单日子成婚,才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我看他是康健了,那些个小娘子一个个都在这单日子里送了葬,所以说啊,祖宗留下的规矩总是有由头的。” 殷问酒再次打断,“二十年里娶了五任,各个都是单日子里成婚的?” “对啊。” “那他娶到第三四任时,还不改了这个规矩,或者说还有姑娘愿意嫁呢?” 那人啧啧两声,“姑娘,府尹,正四品的官儿,家里头铺面田地占了应天府不说一半,排头一位没人不认,这样的人家,谁不想嫁,谁敢不嫁?” “总有人不愿的吧,家里吃穿不愁,父母爱女如命。” 那人摇头晃脑,“姑娘还是年轻,有钱有权的人家,自然有的是办法。” 殷问酒想到了刘素和,府尹正四品的官,她爹刘起是正三品,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还是京官儿。 她的目光对上周献,两人相视蹙眉。 这事,蹊跷。 第68章 上瘾 也难怪刘素和要求楼知也娶她。 “那大公子的前五任娘子,都是怎么死的呢?” 那人大冷天里拿一把扇子,做出一副说书先生的模样。 “五任,五年,病死。” “每一任成婚五年时,必病死。” “对!” “这么邪性?” “可不。” “什么病呢?” “那就是府尹内门的事了,我哪里得知。” 殷问酒自认自己就是最邪性的人,连她都是头一次听闻这种邪性的事。 周献补充问道:“那些去世的夫人可有生下孩子呢?” “不曾,五任夫人,都一无所出。所以啊,估计这也是大公子娶个不停的原因吧,年岁越大,越难有子啊。” 殷问酒问:“想留子,为何又不纳妾?” 那人一掌扇,“内门之事,我哪里得知。” “这位大公子,莫不是有隐疾?” “说起这事,我听闻早些年的时候有一家找了位大师,来择个吉日成婚,择出一双日子来。” 他故意一顿。 吸引殷问酒问出,“然后呢?” “然后府尹自是不依啊,那户人家原本便不愿意嫁女,找了各种由头,也说了大公子是否真有隐疾一事。” “然后呢?” “这一点府尹倒是大方让步,请姑娘娘家带的大夫把了脉,身体康健着呢。” “那是女方有……也不该啊,他自己选的妻,又想延绵子嗣,自然选的是康健之人。” 那人拿扇子遮住半边脸,小声道:“所以啊,坊间都在传,是大公子非得单日子娶亲,换取身体康健,实则……是吸了那些可怜姑娘的阳寿!阳寿都被吸了,哪里还能诞下子女!” 真是越说越骇人。 殷问酒抱了抱胳膊,借寿这种事,她闻所未闻。 这样的婚事,刘起被拿了什么把柄同意的呢? “那府尹家,就一位大公子这样?旁的人呢?” “其他公子小姐都是好的,娶亲嫁人,纳妾生子热闹的不得了。独独大公子,是个克妻的。再者说了,若整府全是这般奇怪,那不邪性大发了吗?” 那人同伴接话道:“如姑娘所说,有人不愁吃穿,爱女如命不愿意嫁,就有人想拿女儿换自己个富贵,可大公子的妻,都是自行挑的,那就又有人传了……” “传大公子专挑他能克的?” 那人表情隐秘的点头,“我想,若是命格比大公子要好,大公子拿不动,那岂不是……” 把自己给折了。 这些话也就在茶桌饭桌上私下里唠一唠。 没人敢抬到面上去说。 毕竟是府尹,还是大富的府尹。 有多少人依着他们吃饭,他们一年又会拿出多少银子来搭棚施粥。 …… 回客栈的路上。 几人今日对葵仙儿之事毫无进展,没成想听了府尹大公子这么全乎又邪性的故事。 殷问酒问周献,“这事你这么看?” “蹊跷,远嫁离京,府尹,我想不到能对太子有何助力。” “葵仙儿的案子,知也不是给你写了书信转给应天府的衙门一同办案吗?你不送去?” “暂且不送,坊间都无从得知的一人,况且她离开两年之久,衙门只会打草惊蛇。” 殷问酒突然又问,“你们有人知道刘素和的八字吗?” 楼还明摇头,“八字是隐密的,女子一般婚嫁才会拿了八字去跟男子的排。” “那府尹的大公子,是怎么在挑女子八字是否合适呢?” 她又绕回了府尹家的事。 人是该有好奇心的。bookAbc.Cc 殷问酒看着众人,又扯了扯蓝空桑,“你们不好奇吗?” 楼还明:“好奇。” 周献:“好奇。” 卷柏:“……好奇。” 蓝空桑:“不好奇。” 殷问酒松开她,再次教育道:“空桑,要有好奇心,一个男子,娶了五任妻子,每一任都活不过五年,他还特意挑单日子成婚。” 蓝空桑道:“所以呢,与葵仙儿的事有何关系。” 蓝空桑能关心的确实不多。 关心葵仙儿的案子,是因为葵仙儿是咒怨而已。 而咒怨,会影响殷问酒。 楼还明被说服了,“确实,小妹你还是先专心自己吧,咱们这趟来不是参加婚事的,是来解怨的。” 殷问酒眼下身体健康,便开始及时行乐起来。 “行,我知道了。” “但是,有没有办法知道另五个人的八字呢?” 众人:“……” 周献扶额,“成了婚的好办很多,这事我去打听,你先专心想葵仙儿的事。” …… 卧房内。 殷问酒舒心的泡着药浴。 蓝空桑在屏风外擦刀。 “你到了这,也没有感受到丝毫怨气吗?” 屏风里的声音传来,“没有,大概之后也不会有。” “就撞这么一下?” “那是就撞这么一下吗?那是用尽全力的,差点没把我撞聋!” “所以还是有什么东西,把她的怨气定住了?击散了?” 殷问酒自然没听过这种说法,她这一路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空桑,你说有没有可能,还有别的高人……” “把葵仙儿的怨解了?” “也许是把她的怨困住了……” 没有葵仙儿的怨,但还有些旁的怨啊鬼的,让殷问酒反复转醒。 半夜,她披头散发的披着被子敲响了周献的房门。 周献开门,殷问酒半阖着眼迷迷瞪瞪的走了进来。 嘴里小声念着,“上瘾啊上瘾。” 在船上的时候还好,一进入这种热闹繁华的地,人多伴着的就是怨鬼多。 上房内贵妃榻,软塌应有尽有。 殷问酒左右看了一遍,最终走向了床。 “殷姑娘……” 周献无奈的声音响起。 他八尺身长,在哪都是委屈。 “我带了被子,睡里头。” 她踢了鞋,往床里头爬去,很快把自己整理好,呼吸声均匀传来。 真是毫不客气,也不拿他当……男人! 周献站在床边,顿了好一会。 最终还是选了离床近些的贵妃榻。 双脚直接立在了地面,半躺半坐着裹了床被子睡下。 …… 翌日一早。 殷问酒被周献拍醒。 “该起了,一会还明来找我看见你在这怎么说?” 她半晌才清明眼神,回嘴道:“我不是你夫人吗?你不是喊的很顺口吗?” 这是才想起来算账? 周献笑了笑,递给她一杯温水。 “你家侍女交代的,温水。” 殷问酒愣了一瞬接过,一饮而尽。 周献接回空杯,随意问道:“怎么有这么个习惯?” 好一会没听见人应他,他在桌边放下空杯,转头看向还呆坐在床上的人。 “怎么了?” “以前我师傅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然后呢?” “我答的是,睡了一夜渴吧。” “现在有不一样的答案?” 殷问酒又不说话了。 周献问的那一瞬间,她有一种即将冲破关卡又被卡住的难受。 是话到了嘴边,却突然忘记自己要说的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周献又等了半天,才见她不明所以的懊恼掀被。 语气不善的回了句:“就是渴吧!” 第69章 大劫 自己给自己气着了? 气着的人门一摔,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周献笑了声,“什么狗脾气。” 用过早饭后,五人分了两路。 卷柏随周献去探府尹大公子历任娘子的八字。 蓝空桑随楼还明和殷问酒继续去打听葵仙儿。 晌午时几人在一酒楼汇合。 楼还明道:“葵仙儿的画舫是她自己花银子买的,她不在任何青楼私宅弹曲,独自一人,带了一名丫鬟。” “那丫鬟呢?” “葵仙儿失踪后,她也不见了。” 周献问殷问酒:“她没与你提过那丫鬟的事?” “听她讲的故事里,这人只是一个照顾她起居的普通丫头。” “她的故事,都是些什么故事?” 楼还明答道:“多是被人轻浮之事,在秦淮画舫里很是常见,不足为奇。” “不,有一点奇怪,一个女子,只带着一个丫鬟,被人轻薄她们两个女子能做什么反抗?” 殷问酒回忆着葵仙儿的故事里,她是如何得以解决的。 蓝空桑道:“她说有正直之人会出手相救。” 周献眸光一沉,“秦淮河的人又怎么说?” “一样,有时官兵来,有时有人挺身而出。” 这话说给殷问酒她自是信的,她连婚事不能选单日子这样的常识都没有。 说给蓝空桑她也是信的,她就是那个能出手相救之人,只是她绝大多数时候不会出手罢了。 可这话听在周献耳朵里,就多了一分蹊跷。 “一个能买下一艘画舫的人,却只带了一个丫鬟侍候起居,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全凭旁人出手解危?” 听周献这么一说,顿时不对劲起来。 殷问酒反驳,“我也很有钱啊,我也只带了蓝空桑一人啊。” “你一不做秦淮河的琴师,二来蓝刀客这两把刀谁都敢杀。” “葵仙儿可会武?” “不会,她只会舞。” 周献整理了一番思路,继续道:“这事蹊跷,我这么跟你举例,如果葵仙儿在小秦淮河被我看上了,你认为谁会为她出头?” “我怕谁?谁敢得罪我?” “你怕皇帝?没人敢得罪你。” 周帝究竟多宠这个小儿子,殷问酒在上京城这些日子也有了耳闻。 他想要的东西,只会有人想尽办法送到献王府去。 哪里敢得罪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葵仙儿在秦淮河能安然无恙,是因为背后有一个你这样的人在为她撑腰?” 周献点头,反过来想,正是如此。 “这应天府有权有势之人,据昨日那人所说……” 殷问酒抢答道:“府尹?” 楼还明有些跟不上趟,他总结道:“意思是葵仙儿是府尹的人吗?” “应天府这府尹,你可了解?” 周献摇头,“天地之大,远离了上京的官员,便是将军最重要,旁的人左右不了什么。这府尹,只知年纪不小,位于府尹之位已多年” “正四品的官也不小了吧,这么多年他就没办法往上京升吗?” “地方的蛇头,上京的龙尾,你选什么?” “蛇头!况且他在应天府还有那么多的铺子良田,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啊。” 楼还明努力插话,“上京城天子脚下,一个不小心便容易惹祸上身,自然是在应天府自在。” “庭骁你呢,可探出什么?” 说起这事,周献这一趟顺利的不得了。 因为府尹大公子克妻之事,不少有姑娘的人家打探着大公子的八字。 因他多娶,打听这事也不难。 很多人便偷偷排了八字,天合的话便想着由头把自家女儿送去。 也侧面证明了大公子的八字并不算差的。 有人探听他的,自然也有人探听那些去世之人的。 起初一个两个相同,便只能当作巧合,因为第三人开始,女子的八字就不相同了。 “不相同了?”殷问酒问。 “容我说完。” “我与你一样,觉得这事玄乎的很,心里是拿着必然相同的结果去查的。问到第三个媒婆时,我直言已逝五人八字都是中元前一天,也就是七月十四,子时四刻。” 殷问酒重复道:“七月十四,子时四刻。” “这第三个媒婆,府尹让她报了个假的,她心中好奇,一打听,原来前头两位去世的夫人都是这个八字!” 那媒婆起初也没多当一回事,邪乎嘛,府尹要瞒着也能理解。 毕竟这么大一笔喜钱,也封得住她的嘴。 五年后,第三个夫人去世,大公子娶第四夫人时,媒婆想起这事。 她也去打听了一番,都是同行姐妹,三媒婆一交心,四媒婆冷汗都急出来了。 瞬间觉得兜里的银子烫手。 烫手归烫手,但谁能拒绝这么大笔银子呢! 四媒婆当作不知情的,办好了婚事,也对此事守口如瓶。 又一个五年过去…… 两人找到五媒婆,这回是三媒婆同四媒婆手抖入筛糠。 她们是喜婆,干的确像是害人的勾当。 心不安的很。 三媒婆很早便没再做媒婆这生意,眼下也年老多病,听周献肯定的报完八字她便全盘托出。 卷柏一个少言寡语的侍卫都惊的加入了对话。 “所以这个大公子的五任妻子,都是同一八字,且活不过五年……殷姑娘,他可是在做什么邪术?” 其他几人的目光也落在殷问酒身上。 殷问酒辜负大家期望的摇头,“不在所学之内,但事情很怪。” “刘素和,七月十四……”她修长的五指飞快掐了掐。 几人目光炯炯。 殷问酒的手指有些易于寻常女子的修长,指尖泛粉,比划的令人赏心悦目。 但她说出来的话瘆人。 “刘素和,大劫。” 几人面上均是一惊。 刘素和作为大公子的第六任妻子,八字同前头五位自然一样。 她也只有不足五年的寿命? “那个大公子,难道真的在借寿?” 五年五年的借他夫人的寿命? 第70章 喜酒 府尹姓况。 名况必难。 殷问酒初听此名便是不解,“必难?他父母亲是心大还是怎地,给起这么个名。” 这几日众人都没什么大的进展。 正躺在一家茶楼的临街雅间往下看。 街上人流涌动,热闹声起,“况家大公子三日后大婚,况大人特搭粥施棚,连施三日!连施三日!” 那人一段话用尽全力喊完,一敲铜锣,街上的热闹便涌向了况府。 那通传之人继续往前走着,边走边念,“况家大公子三日后大婚……” 殷问酒抿着酒,再看楼下清冷的街道,心下又不解了,“粥与馒头,穷苦人家去领领也就算了,怎么这么多人都去了?” “不说穷苦人家,平民人家去领也是正常的,可那些身着华服的又凑什么热闹?他们差这些馒头吗?” 周献同楼还明同样不解。 “可有兴趣?” 周献:“走。” 楼还明:“走。” 卷柏:“走。” 蓝空桑:“……有。” 几人也无需问况府在哪。 跟着人流涌动着。 走的近了,完全是被迫被后头的人推着往前在走。 蓝空桑在殷问酒身后护着她,楼还明一个人被挤的差点掉出队伍。 “空桑,你护着点他。” 蓝空桑一把拽住楼还明的胳膊,牢固的像一把钳子,让人顿时有了安全感。 “夫人,你可以挽着我的手臂。” 人声嘈杂,楼还明离周献中间还隔着一个殷问酒,他并未听见周献这一声吓死人的称呼。 殷问酒翻了周献一眼,“少惹我!” 她正被挤的不耐烦,恨不得让蓝空桑带她跃出人群,不凑这个热闹了。 一大群人离的近了,气都喘不顺,还能闻到一些汗味,脚味,馊味。 让殷问酒泛出恶心来。 眼下退也不行,飞又太惹人注目,她只能咬牙前行。 慢慢的,身边被隔出一片两人的空隙来。 周献在她身前,卷柏和楼还明在她身侧,蓝空桑在她身后。 她一个最矮的人,终于能稍微喘顺几口气。 人群一阵欢呼。 声量之大,殷问酒被吵的捂住了耳朵,“怎么了啊?” 她目光所及,全是后脑勺,什么都看不清。 周献答道:“有人捐了银子,有人在唱数目。” “捐银子?不是况家在做善事吗?” 她说话靠吼,身旁有人看了这几人一眼,开口道:“几位是外地人吧?看这一身穿着,不该站在这里呀。” “确是外地而来,听闻有喜事善举,便想着来看个热闹。” 那人衣裳褴褛,面色和善的解释道:“是我们况大人在行善举,每逢此时呢,应天府的大户人家便会跟着一道捐银子,这些银子况大人会做好统计,有时做些分发,有时为应天府作些便民建设之事。” “那些大户人家为何愿意让况家领了这份名呢?” “自然是况大人的信誉在前,其次呢所有做了捐献的人家,况家在生意场上也会多些照顾。” 这手段,高啊! 自己做善事,连带着号召了应天府的所有大户人家积极响应,互惠互利的同时,拿住了人心。 难怪这些日子,他们听闻大公子奇怪事时,就算有人说出了借寿这种话,也没人说一句况家丧良心的坏话。 怪是怪,借寿不过是空口无凭。 但况家做的善事,是实打实的。 那唱数之人又吆喝了一声,“锦绣丝绸许家,捐银一百两!” 人群再次欢呼。 殷问酒道:“如此善举,令人动容,我若是想捐银,该如何?” 那人立马招呼开了,“来,让让路,这位善人是要捐银子的!” 很快,人群让出一条路来。 那人引着殷问酒一群人走到左侧,那里排着六七人,均衣着华贵。 “几位在这里等着捐银即可,都是大善人啊!多谢!” 那人抱了一拳,又回到领馒头的地儿。 站在外围了,殷问酒才看到右侧排队的人,多是平民或衣裳褴褛之人。 前头又唱了两人,一个捐了一百两,一个捐了二百两。 殷问酒他们身后还有人跟着排了过来。 等到他们时,那记账之人将几人打量了个遍。 不认识。 “几位是哪家少爷小姐呢?” 殷问酒道:“我们是路过应天府,正好听闻况大人善举,心生佩服,特来尽一份绵薄之力。” 那人顿时亮了眼,“几位大义啊!我是况府管家,代我家大人,代应天府的穷苦百姓先谢过几位有此善心了!” 蓝空桑从包袱里拿出一张银票来,问殷问酒,“够吗?” 那管家见了,接话道:“够够够,几位出门在外,有此心意已是难得。” 管家像怕人后悔似的,自行拍板了那张一百两的银票。 “姑娘怎么称呼呢,我好记下让人唱上一句。” “不必,我们只是路过,就不留名了。” “顺祝贵府大公子百年好合。” …… 话因刚落,人群又是一阵躁动。 “是大公子出来了!贺大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 热闹声中,殷问酒看向了况家大公子,那个怪事一堆的人。 况大公子,名况复生。 殷问酒拿他的八字给他算过一卦,寿终正寝,算是长命。 他是会继续娶上十几任了? 复生? 就连名字,似乎都跟借寿划上了些牵连。 像是注意到几人目光。 况复生朝左侧捐款处看了过来。 几人眼生,却站在捐款处? 他刚走过来,老管家便站起身喜笑颜开的介绍道:“几位善人,这位便是我们大公子了。” “大公子,这几位是路过应天府的善人,见况府为公子喜事搭棚施粥,特来捐了百两银子呢!还不愿留下姓名,好人呐。” 况复生着苍青色直缀,三十有九,身形保养的颇好,腰腹收的匀称,很有书生气,显得年轻。 他听闻供了供手,“多谢各位,好人必好报。” 音色沉稳有力,语气动作拿捏的恰到好处。 殷问酒回道:“不必谢,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听闻况家此举已多年延续,这才是大义。” “既然有缘见到公子,便当面祝公子一句,愿百年好合。” 况复生又道了谢,“几位在应天府停留几日?在下三日后婚期,若是各位不急,可赏脸来喝个喜酒。” 第71章 打算 喝喜酒! 不管况家是不是葵仙儿身后的人,殷问酒都对这位况大少爷极有兴趣。 “不急,三日后定来恭贺公子大婚。” 那管家忙道,“几位如何称呼呢?届时我与门房好知会一声。” 大户人家的喜宴都看的紧,怕出什么乱子,特别是况大公子的。 “殷问酒,这位是我夫君林一,这位是我大哥殷骁庭。” 她张口就来,编的一点迟疑卡顿都没有。 周献和楼还明拱了拱手。 “我夫人这人啊,”周献笑着摇头,“那便蹭个喜酒喝,叨扰了。” 几人回去的路上。 楼还明小声问道:“为何不都是哥哥!还夫君……你个姑娘家家!” “……” 都怪周献! 她一时习惯,也没过过脑子。 周献的问题却是,“林一又是何人?” 殷问酒也懒得答他。 客栈前庭,王前同一人正等着在。 多日不见,王前扑喊过来,“我的爷啊!你怎么说走就走,连招呼我一起的时间都没了吗!” 他不过是帮楼还明跑了一趟胡记堂,一回楼府便得知人抛下他往应天府去了。 “你怎么来了?” 王前看了几人一眼,周献道:“回房说。” 楼还明卧房内。 “禹王托我带个消息,陛下指婚南宁府知府幺女为禹王妃。” 周献没什么惊讶的表情。 “南宁府知府?这么偏远的小官之女?”书包阁 楼还明一惊一乍的。 殷问酒看了一眼周献,那日他们在禹王府看的画像,可都是大家之女。 王前没理他家爷,同周献说道:“三月十六的婚期,禹王说王爷届时一定要回。” 周献点头。 另一人是周献的人。 周献出门时算了日子和路程,又派了人去应天府和上京的分道路口等人。 那人回禀道:“葵仙儿留了三个字在云梦泽……” “黑莲花?” “殷姑娘猜的对!” 葵仙儿自行出发去找殷问酒,说了去上京,给客栈里的人留话黑莲花。 如果殷问酒中途回来,必然能知道她是去上京找她解蛊毒的。 还真是蛊毒复发! “黑莲花?” 王前:“禹王还让我带话给殷姑娘,殷姑娘说蛊毒解了,想来是未必,蛊虫或许只是沉睡。以禹王的经验来说,令蛊虫沉睡的只可能是符或姑娘的血。” “按姑娘说的,那人恢复如初,血线尽褪,但那黑莲处游走的蛊虫呢?” 殷问酒了然,所有解蛊的法子周禹都是听说过的。 还没有能让蛊虫发作又沉睡一说的法子。 所以只能是因为她的血,或者符咒让蛊虫沉睡了。 黑莲花上的蛊虫没有被排除体外,因为它们根本还没死。 楼还明两头雾水,“黑莲花,蛊毒又是什么啊?” “引血招魂,血符,蛊毒……殷姑娘的血,妙用如此之多?” 周献看着殷问酒像看一块唐僧肉似的。 “我也不知道我的血对蛊虫还有这用处……” 楼还明听不懂,急了,“有没有人给我解释解释呢?” 解释的事交给了卷柏。 这边两人继续聊着,周献问道:“三日后况公子大婚,你预备怎么做?” “我直觉况家跟葵仙儿的事脱不开干系,你还记得坊间对葵仙儿消失最多的说辞是什么吗?” “记得……” “无风不起浪,假设确实有那个高官子弟,有人确实见过葵仙儿去了那人家,衙门压不住的人家……” “况家。” …… 三日后。 殷问酒拿着特意上铺面买的一对陶瓷玩偶,携她的夫君和大哥一同去况府喝喜酒。 王前找卷柏恶补了一番几人来应天府后探寻到的事。 现下站在况家门前,他兴奋的像是自己要成婚似的。 殷问酒问道:“你在上京可听闻刘家的喜宴?” 王前道:“听是听说了,不过是在咱们自己院里听见的,那一向高调的刘大人婚期定的突然,刘府看着也并不是要办喜事的模样,奇怪的很。” 刘素和的生辰八字是怎么传到应天府的? 刘起又被况家拿了什么把柄而同意的呢? 殷问酒思虑着,已然排到了他们。 况府喜宴,以况家在应天府的权势,哪怕是娶到了第六任,赶来祝贺的人依旧排上了长队。 门房找人要帖子,殷问酒报了名,那人喊来了况府管家确认长相这才放人。 “几位勿怪啊,喜宴喜宴,我们下人最怕的就是喜宴上出岔子了。” 殷问酒好奇问道:“况府这样的人家,居然还有人敢来闹事吗?” 老管家笑了笑,不答话。 引着人走到不远不近的一桌安排坐下。 他们真当来蹭饭似的,安安静静吃着,话不多,也不往哪走动。 直至天黑。 宁可人的琴声传了出来。 两个看着他们的下人也松懈下来,望向二楼,不知是赏琴还是赏人。 况大少爷一身大红喜服,一桌桌敬过来。 他笑的温和,整个人看着成熟稳重。 若不看年纪和‘克妻’,这幅模样加上谈吐举止,还有显赫的家世,绝对算得上良人。 他举起酒杯,“多谢几位赏脸前来。” “哪里话,能有幸见证公子喜事,也是缘分,恭贺。” 几人将杯中酒饮尽,殷问酒开口道:“刚才席间,听闻大公子还未有子嗣,我大哥自小随祖母学医在我家乡已算名医,况公子若是不介意可以让他为你把上一脉。” 况复生抱拳道谢,“几位有心了,二十年间看过不少,身体无碍,可能就是子女缘未到吧。” “是我唐突了。” 客气几句后,况复生继续去敬下一桌。 蓝空桑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身影。 周献问道:“殷姑娘到底做何打算?” 殷问酒看了看自己还未愈合的指尖。 “我写了血符,给刘素和。” 第72章 掳人 血符给刘素和? “你觉得下蛊之人是况家人?” 殷问酒端着热茶,道:“只是怀疑,五任娘子卡着时间病死,蛊毒也是一种方式。” 周献:“可葵仙儿离了你,蛊毒复发,若真是如此,刘素和也难逃。” 殷问酒:“赌一赌,刘素和刚来应天府,没准还没中蛊。” 说话间,蓝空桑如幽灵般站回了殷问酒身后,“混在了羹汤里,看着她服下。” 琴声依旧。 事办妥了,殷问酒也安心抬头看向二楼。 宁可人不发一言的已经弹了好些曲子,均是耳熟能详的。 她面上没什么情绪,琴音里也没什么感情,凭的全是技巧。 “劳烦问一句,宁可人在应天府,出名多久了?” 邻桌的人道:“约莫着两年?差不多就是两年。” 殷问酒又问:“葵仙儿失踪后,宁可人才崭露头角吗?” 提起了葵仙儿,那人肯定道:“就是!葵仙儿失踪后,这宁可人便突然响彻秦淮河。” 为何都是琴师呢? 只是巧合吗? “葵仙儿可有上况府弹过曲子呢?” 那人摇头,“这事我就不得而知了。” …… 酒宴散场。 几人回了客栈。 客栈在秦淮河边上,一眼望去,这个时辰秦淮河热闹依旧。 “我想见宁可人。” 夜莺阁内。 管事妈妈陪笑着,“可人今日赴的是况家的宴,晚间便不再奏曲了,几位明日再来吧。” 宁可人住在夜莺阁这事他们途中已经打探到了。 他们在前头与妈妈周旋商讨时,蓝空桑在各个房间探查着。 不在。 “行吧,那我们明日再来,妈妈可得给我留个好位置。” 几人又回了客栈。 全都聚在殷问酒房内。 四方桌中心亮着一盏烛火。 周献:“你怀疑宁可人身上也有蛊毒?” 殷问酒点头。 楼还明问:“为何呢?就因为都是秦淮河的琴师?” 殷问酒:“不止,一来两人都是琴师,葵仙儿传闻被高官子弟残杀,宁可人则是直接上府门弹曲。 二来葵仙儿在秦淮河五年,失踪两年,期间况大公子必然成过一次婚。葵仙儿是突然出现在秦淮河的画舫上,而宁可人是在她失踪后突然出现在夜莺阁。 三来……直觉。” “空桑,你今晚去蹲个墙角,况复生和刘素和的墙角。” 楼还明一惊,“人家今晚……大婚呢,再说了,蓝刀客终归是女子,不合适吧……” 蓝空桑不管这些,她只问:“那你呢?” “卷柏和王前还在,再者没人知道我是谁,不会有什么事的。” 左右没人听进去楼还明的话,蓝空桑直接从二楼越窗走了。 几人各自回房。 后半夜,周献是被打更声惊醒的。 四更天了,今晚殷问酒居然没有来他房里。 周献翻了个身,没太在意,殷问酒想要自力更生是有前科的。 下一瞬,他猛的从床上坐起! 穿着里衣便冲了出去,起初只是小声拍门,无人答应。 周献拍的急了,卷柏推门出来时,就见他一脚踹开了殷问酒的房门。 房间里哪里还有人在。 甚至连被子都还未掀开。 她压根就没准备自己睡! 楼还明也被踹门声惊醒,跑过来脸都没了血色,“小妹呢!” 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深夜的寒风,把人吹了个心凉。 卷柏走到窗边探了探,又翻出去,不过几息便回来了。 他关上窗,王前带上门。 点了桌上的灯,几人又坐了下来。 周献让自己稳下来,提了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灌下一杯。 “我们来应天府并未暴露身份,殷问酒在云梦泽更是从未露过真面目,有谁会掳走她?” 卷柏道:“窗纸上有一小孔,大概是吹了迷药,殷姑娘没有反抗的痕迹。房檐屋顶的痕迹很淡,下到地上便追不到了。” 楼还明急的慌神,“小妹若是落入歹人手里,她一个只会画符对付怨鬼的弱女子……这可怎么是好啊!” 卷柏:“劫财?劫色?” 他们在应天府东逛西逛,一副游人状态,压根得罪不了谁。 唯一露财的便是在况府门前捐了百两银子,但也未唱出来。 再就是殷姑娘长的是极好看的,被人劫色也是一种可能。 卷柏的疑问被周献驳回,“对外我们是夫妻,劫色不该,劫财翻出银票即可,何必掳人。” “排除常规的,便是不可能的,殷问酒的身份被人暴露了。” “葵仙儿,是在云梦泽见过她本来面目的,如果她在死前被人威胁着画出了殷问酒的画像,那来掳人的要么是想从云梦泽掌柜身上得到什么,要么,就是下蛊之人也就是杀了葵仙儿的人。” 周献一番话说完,几人消化了片刻。 楼还明道:“葵仙儿见过问酒的真面目?庭骁你从何得知呢?” “她说的。”周献没多解释,“卷柏,你去把蓝刀客叫回来,这况府一晚,估计也有些线索。” 如殷问酒所想,葵仙儿与况府有关联的话,那掳人之人,他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况家的人! 卷柏没动静,他的职责是保护周献。 眼下刚出了事,更不敢走。 “都回房洗漱收拾,我们住到知府家去。” “王爷这是要暴露身份?” “或许早就暴露了。” 殷问酒在况家门前时,或许况复生就认出了人,也或许在更早之前。 如果真是他绑了人,那便更能证明葵仙儿之死,就是这邪性的况家所为。 周献同楼还明作为她身边的人,况家没理由放任他们。 况且,眼下他需要借助官府的人力。 应天府知府陈周仁被喊醒时,天还未亮。 他勉强把自己捯饬整齐,奔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周献面前。 “下官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罪晚点再恕,本王是来找陈大人报案的。” “报、报案?” 周献茶盅一摔,吓的陈周仁恨不能把头埋进砖头缝里。 “本王未来的王妃,在你应天府被人掳了去,陈大人治理的应天府就是这般‘太平’吗!” 未来王妃? 在他应天府被人掳走了? 陈周仁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第73章 王妃 不过五更。 应天府全城严查,殷问酒的画像被描了多份供官兵认人。 蓝空桑出况府时,还被路上的官兵拦住盘问了一番。 “什么?未来王妃失踪了?” 她一路急奔到知府衙门,王前正守在门口等着。 “蓝刀客,殷姑娘在客栈被人掳走了。” 蓝空桑一巴掌把人推开,“周献人呢!卷柏人呢!你们就是这么看人的!” 王前觉得蓝刀客这气势怕不是要一刀了结了他们这群看护不利的人。 “蓝刀客,蓝大侠!冷静才能应对啊!王爷已经安排全城严查找人了!” 周献听见声响出来。 卷柏护在他身前,“蓝姑娘冷静。” 蓝空桑刀都拔出来了,“说,怀疑人在哪?” “况府。” 蓝空桑转身就走,被周献喊住,“贸然行动只会对殷姑娘不利,蓝刀客,我们先交换信息。” 周献很冷静,冷静的感染了蓝空桑。 她几步过来,“我昨日守着况复生的房门,起初刘素和一直哭,况复生很有礼的劝,最后两人洞房了。” 蓝空桑听了全程,还想着况复生表里如一,在房事上也温和有礼的很。bookAbc.Cc 一点也不像听闻中邪乎借寿的人。 “他体力也好,那事干了很久,约莫快三更天时才结束。” 蓝空桑讲的再淡然不过,一旁的王前同卷柏听的脸红脖子粗。 “办完了他同刘素和说因为准备婚事耽误了些铺子的要事,让她先睡,自己去处理了再回来。我跟着他去了书房,他进去一个时辰也没出来我就又回了刘素和那,刘素和已经睡了,然后我又去了书房,灯还亮着,守到五更也没见人再出来,我就走了。” 好像,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 卷柏把窗户和房檐的事也交代了一通,“应该是个高手,脚印很淡。” 蓝空桑道:“为何怀疑是况府?况复生未出门,我也未见有人进去书房。” 周献反问,“你后来可见到宁可人?” “没有。” 周献把自己的怀疑说与蓝空桑听。 “所以现下一切都只是怀疑,我公开身份,动用官兵全城搜查也是为了说明殷问酒身份的贵重,不管是何人掳走了人,心里都要掂量掂量他动不动得。” 除了殷问酒是个动脑子的。 现下最有脑子的便是周献,蓝空桑问他:“我要怎么做?” “明里,官府同样会去查况家,暗里,你继续守着况府,有何异样随时来报。” “不能直接架刀在老府尹脖子上吗?” 周献摇头,“他毕竟是应天府衣食父母般的府尹,况且况家的邪性我们还不清楚,为了殷问酒的安全,也不能冲动行事。” 蓝空桑又走了。 天色泛起鱼肚白时,周献叫来陈周仁。 “府尹况家,你怎么看?” 陈周仁不明所以,“府尹?自然是好的,况家对应天府大义啊。” 衙门自然也没少吃况家的’饭‘。 “我与未来王妃来应天府游玩已多日,昨日刚去贺了况公子大婚之喜,晚间她便被人掳走了……” 陈周仁今天的腿频繁发软,“王爷的意思……意思是况府有问题?” 周献摇摇头,“不一定是况府有问题,喜宴上鱼龙混杂,况家作为主人,协助一起排查排查总是该的。” 况府是应天府的大善人,一个不好还容易引起民愤。 陈周仁领了意思,“当然,一会我就亲自带人上门问问。” “本王同你一起。” …… “献王!” 老府尹瞪目结舌,“王爷大驾,下官竟然是瞎了眼的没能认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老府尹和况大公子一同跪下。 周献颇为有礼的把二人扶起,“本王只是陪着未来王妃前来应天府游玩,避免劳师动众,这才隐瞒身份,可昨日才在府中喝了喜酒,她夜里便被人掳了去!” 两人扑通又跪了回去,“王爷明察,下官一与殷姑娘无冤无仇,二更不知姑娘身为未来王妃,即没理由也没这个胆子啊!” “本王自是信的,昨日府中宾客众多,只不过想况府尹拿出名单来有助陈大人严查……当然,整个应天府也包括况府尹的府邸,一一都会被查,大人可谅解?” “这是自然,府内王爷随便查,下官自也尽上一份力协助陈大人彻查应天府!是何歹人,竟敢绑走未来王妃!” 老府尹义愤填膺,当下派人去拿了礼册来。 几人翻看时,陈周仁带的兵也将况府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回王爷,府尹府上并未发现。” 周献站起了身,“这是自然,不过走个该走的流程,况府尹。” “下官在。” “本王命你协陈大人一起,三日之内,翻了整个应天府,也得给我把人找到!不然,诸位便等着革职查办!” 周献一扫刚才的温和,威压下来。 况必难与陈周仁又跪下去,“下官领命。” 献王若是想废了两人,轻而易举。 陈周仁满面愁容,待周献走后,他与况必难商量起来。 “府尹自城东城南,我自城西城北,不落一户,我就不相信这人还能凭空消失了!” 况复生站在况必难身后,问道:“那姑娘居然是未来献王妃?” 陈知府道:“这还能有假,献王今日五更天没到去的我府上,急的啊!刚才大公子和府尹不是也见识到了吗?若是找不到那姑娘,咱们这乌纱帽不保啊!” 陈周仁此刻比周献还急。 两方安排好了,便各自开始自己地盘上的严查。 天色大亮时,整个应天府便传开了。 未来王妃在应天府失踪,全城彻查! …… 况府,况复生书房内。 “复生,你当真确认那姑娘与葵仙儿之事有关。” 况复生端着热茶,心里头一次难能平静。 “确认,虽不知是何缘由,但近她身的不自在感忽视不了。” “还有,昨日我下了冰窖去看,葵仙儿身上的黑莲居然又淡了!” 他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是未来献王妃。” 况必难唉声叹气,献王翻遍整个应天府都不会找得到人。 届时,他难道真的会下了他头顶的乌纱吗? “我儿,那姑娘你准备怎么办?” 况复生的眸色一沉,“她不肯说,本想杀了了之。” “但……昨日我与刘家小姐行房,蛊毒种不下去。想必此事……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第74章 十五 全城彻查的第一晚。 连秦淮河都冷清了不少。 满街的官兵,寻常人家怕着不小心会犯个什么事被祸及到。 夜莺阁前庭今日也难得未客满。 “听说献王急的昨晚便没合过眼,你说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掳未来王妃。” 王前被人声引的多瞄了一眼。 他在出发来应天府前,上京城里已经出了好几个献王求爱的话本子。 老爷应付前来打探消息的人都应付的累了,直接称病不出。 王前捏了捏袖口放着一张银票。 只等宁可人出场。 正月二十六,宁可人每晚都会弹上一曲。 饶是今日,也不例外。 她一曲终,前庭的人热闹远不及之前,但也还算热闹。 有人赏了银子,小二端着到台上直接给了宁可人。 王前把那张银票压在酒杯下,被小二送了上去。 宁可人仅微微点头致谢,并未端起那杯酒。 子时。 夜莺阁的柴房门被悄无声息的打开。 宁可人看着那个晚间朝她举杯的男子问,“你是何人?” 王前掩上门,先确认道:“这夜莺阁可有看着你的人?” “有,但我过来未被人发现。” “长话短说,我问你答,你身上的黑莲花蛊毒,我能帮你解。” 宁可人的心跳很快,打赏她的银子夜莺阁都不会收,尽数归她。 可她从不缺钱,这一晚,差点便错过了银票上的小字。 小字写着:黑莲花可解,子时夜莺阁柴房等。 她听了王前的话,反问道:“我凭什么信你?” “凭葵仙儿的黑莲花便是我解的。” 此话一出,宁可人便信了,“你问。” 见她这个反应,王前只心下佩服献王的脑子。 “你与葵仙儿师出同门?” “对。” “说说你们和况家的因果关系。” 宁可人迟疑了片刻,眼前人知道黑莲花,那知道况家也不足为奇。 但这要从何说起呢? 宁可人理了理思路,“我与葵仙儿长在苗疆,是苗疆巫女养的以身饲蛊之人,那黑莲花蛊毒幼虫时期便被下在了我们身上,长至成年,蛊虫成熟便会被送来应天府。” 第75章 请罪 假设成立的话。 葵仙儿死前被逼画出了云梦泽掌柜的真实画像。 殷问酒能解或能让黑莲蛊毒沉睡,对于况家来说,便是危险。 况复生其实当天就认出了人,特意邀请他们上况府喝喜酒。 也许是为了观察,探一探几人的目的,探一探,他们或许也知道他? 况家到底在谋什么他们暂不可知。 但况家知道了殷问酒于他们有害的身份,于是半夜掳了人去。 况复生房事行到半夜,发现不对劲,便去找殷问酒问缘由…… 似乎都对上了。 “蓝刀客还没回来吗?” 卷柏道:“没有,还是晚间传的那条消息,父子俩关进书房半天才出来,她什么都没听见。” 又是书房。 那间书房,要去探一探了。 还有,葵仙儿不是苗疆人,她是被那巫女从何处掳来? 她生出咒怨,为的是况府,还是落入苗疆巫女之前的事? 宁可人,还要再问。 楼还明见周献又不说话了,急道:“接下来如何呢?” …… 况复生书房内。 殷问酒被反绑了手腕在椅子上,连脚踝处也绑着。 这里是一间暗室,估计在地下,阴冷潮湿的很。 况复生坐在她对面,矮桌前放一杯茶,冒着热气。 “热茶,我也想喝。” 况复生笑了笑,这姑娘胆色过人,从头到尾表现的像是被他请来做客般。 “殷问酒,是姑娘本名?” “是啊。” “你可知现下外头因为姑娘,可是闹翻了天?” 殷问酒观察着况复生,他眼底没了昨日的杀意…… “猜的到,我失踪了,王爷同我哥哥自然心急。” 王爷? 况复生又笑了,她昨晚还一口一个夫君,现在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直呼王爷。 聪明过头了! “姑娘不急?” “我急,”她看向一旁的黑衣人,“你松开我的脚,我想去趟茅房。” 没有况复生的指示,那人并不动作。 况复生笑容温和得像个无奈的长辈。bookAbc.Cc “殷姑娘,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就不怕……” “不怕,人固有一死罢了。” “哼,有趣的很。” “既然你一时半会不杀我,也不放我去茅厕,那咱们就好好聊聊,首先,我好心喝你喜酒,还带了子孙满堂的陶彩娃娃来做贺礼,你为何要绑我?” 况复生道:“不如姑娘先说说,可是在我夫人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我都不曾见过你夫人,你不是派人看着我了吗?” “可姑娘的侍卫,不见了片刻。” “人有三急,她如厕啊。” 这番话来回重复好些次,殷问酒觉得没意思透了。 “这样,全当误会一场,你无凭无据怀疑我害了你新夫人,所以绑了我,若是你现在放了我,我也不追究了,如何?” 况复生没说话。 她继续说道:“要么你就杀了我,然后等王爷翻了应天府的天,到时候你爹的府尹只怕不保,若是再查出我被你况家所害,不说九族,株连三族自不在话下。” “不追究?殷姑娘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恰好,我有这个美德。” 两方都拿不准对方的底子,探个话都得保留八分。 况复生蹙眉半晌。 眼前的人于他绝对有害,究竟为何他无从得知,但若是放了…… 刘素和身上究竟是什么原因下不了蛊更是毫无头绪。 在殷问酒以为况复生会再次无所决定的走时,他拿出一旁的画轴来。 “殷姑娘可认识这人?” 画轴铺开,是一副不算多精细的画像,画的是…… 带着人皮面具的她! 这画,大概是葵仙儿被逼画下,况复生想知道是何人让葵仙儿又多活了两年。 殷问酒眯起眼仔细看了看,是有七八分像的。 “老妇人,不都是差不多模样吗……等等,你拿近些我看看。” 况复生走近了几步。 她恍然大悟道:“这是云梦泽的掌柜吧?” “云梦泽?传闻戈壁滩里的一间客栈?” “况公子也有所听闻?我家哥哥眼盲十五年,姑父带他去云梦泽治好了眼疾,这掌柜的神医妙手啊。” 她哥哥想感恩恩人,于是让她姑父画了老掌柜的画像,殷问酒自然是认得的。 如此解释一番,况复生没有怀疑。 因为葵仙儿也说了,掌柜的神医妙手,虽说未解透,但她两年来从未再复发自以为好了而已。 “那姑娘又为何要找一位琴师呢,秦淮画舫的,葵仙儿。” “我找的不是葵仙儿,我要找的是杀了她的人!葵仙儿一曲千金,我得了她的身契,还没赚上一笔银子人就被杀了。” “殷姑娘贵为未来王妃,差这点银子?” 未来王妃? 什么东西? 殷问酒很快反应过来,大概周献是又在造谣她了。 “银子是不差,但人总有好奇之心,她的曲子也着实动人,我闲来无事便来这应天府探一探,一为顺便查查,二为寻听看看有没有第二个葵仙儿。” “话又说回来,况大公子东问云梦泽掌柜,西问琴师葵仙儿,这与你绑我有何关系?” 况复生收了画卷,笑着道:“无他,画像只是看殷姑娘见多识广认认人,我多年无子寻常神医看不少,也想带着夫人去云梦泽求助求助罢了。” “至于葵仙儿,不过是查了殷姑娘此行对葵仙儿颇为好奇,顺便问问。” 殷问酒也笑,“那现下,况公子准备待我如何?” “既然误会一场,当然是请姑娘喝一盅赔罪茶,再亲自上衙门给王爷赔不是了。” “府尹家行事,如此草率?” 况复生上前去为殷问酒松了绑,“姑娘见谅,我亡妻五人,外间已不知传成什么样子,现在好不简单娶着素和,她说的话,我当然在意。” …… 这边周献正在思考楼还明那句,他们该如何时。 陈周仁飞奔着冲到院里,“王爷,未来王妃回来了!” 回来了! 眼下子时刚过,深更半夜的人回来了? 众人忙迎了出去。 陈府紧闭的大门内,况家父子连带着刘素和,跪成一排。 殷问酒好好的站在旁边。 蓝空桑从墙院翻了进来站在她身后。 况必难一头磕下,发出一声闷响,可见用力。 “王爷,下官该死!特来请罪,还请王爷责罚!” 况复生也趴了下去,“是草民私自掳走殷姑娘,父亲并不知情,请王爷责罚我一人即可。” “王爷,殷姑娘,是我小肚鸡肠,唆使夫君,还请王爷责罚。” 周献只是看着殷问酒,“你可有事?” 殷问酒哼的一声,伸出自己淤青的手腕。 “有事!这应天府难不成是府尹的私人地盘了吗?随便囚禁良民,无法无天! 这位大人,还不把人拿到牢里去!” 陈周仁满目惊惧! 拿了谁? 应天府民众不拿知府衙门当回事,可是拿府尹当衣食父母的啊! 周献托起殷问酒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尽是心疼。 “陈大人是聋了?” 第76章 生子 周献这一声,才让陈周仁回魂。 王爷的令不得不领。 他一挥手:“将况复生及刘氏拿下,收押监牢。” “分别收押。”殷问酒补充道。 “分别收押!” 况复生被人压起来时,看向殷问酒的目光,没有丝毫慌乱。 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当中…… …… 陈府后院。 陈周仁专门收拾出来的一间院子,供几人暂住着。 楼还明拿膏药往殷问酒手腕上揉着,“好大胆子!我看在这应天府,还真是他府尹当家了!” 殷问酒没说话,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蓝空桑端了吃的来。 周献看着她红紫淤青的手腕,伸手拿了一块糕点。 送到了殷问酒嘴边。 人毫无反应。 触到她的唇,她便没有灵魂的张开嘴咬下一口,很明显想的投入。 连周献都没开口说话,其他人也默契的没再开口。 喂到第三块糕点的时候,她说:“渴。” 对于被被喂这件事,对于殷问酒来说是习惯,蓝空桑经常干。 对于楼还明来说,皱眉不悦,转念一想,大概周献也是当她作妹妹般。 对于周献来说……他自己也惊讶了…… 他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没放茶叶。” 沉寂这才被打破。 殷问酒灌了个干净后猛的起身,“我要去见刘素和。” 周献把人压下,“一日的时间总是有的,先交换信息,再谈接下去怎么做。” 教唆的是刘素和,绑人的是况复生,况必难并未参与,所以关不得他。 那个陈周仁也是个聪明的。 况府尹安然无恙的回了况府,以况家在应天府被拥戴的地位,最快明日,衙门门口便会有人群聚集求情。 他们在应天府,如果没有被实质伤害,压根就拿况复生没办法。 这也是况复生敢放她的原因。 不过误会一场,刘素和一介女流狭小心肠而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殷问酒的眼里终于有神了,她看向周献,道:“葵仙儿的尸体在一处地下室。” “那日有人在窗边放迷烟来掳我,但那迷烟对我无用,我头上被套了东西,并不知道那地下室是从何处下的。” 卷柏一愣,看向蓝空桑,忍不住问:“我说迷烟的时候,你为何不反驳我。” 殷问酒回了卷柏:“当然是保留实力,知道的人多了对我有何益处?” 卷柏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连楼还明都没问的蠢问题,怎么他一时嘴快问了出来。 周献:“那地下室,应该是况复生的书房下。我们搜了整个况府,没有发现入口。” 殷问酒点头道:“我想也是应该在况府,我们已经怀疑他,如果他们出府你们必然会跟踪着。” 周献:“你见到葵仙儿了?” “没有,但铃铛在无声的晃。” 起初殷问酒以为是那黑衣人在绑她脚时碰到了。 可她绑好后,殷问酒一动不能动的情况下,脚踝处的铃铛像个活物般,左右扭着。 殷问酒:“虽不知是何原因,我看不到怨气也感受不到,但铃铛还能感受到。葵仙儿,绝对就在那。” 周献:“他在地下室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殷问酒:“问我对刘素和做了什么,我装作不懂,第一晚,他对我有很浓的杀意。” “后来,还是问我这个问题,但明显没再想杀我,我想必然是你们在外头施了压,况家不敢得罪……” 殷问酒把自己的画像,还有他探葵仙儿的事都说完后。 周献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殷问酒就是云梦泽掌柜? 这事偏离了他的预测。 “已知,宁可人与葵仙儿一样,都是以身饲蛊之人,但有两点不同,一是葵仙儿经历了她饲蛊的用处,宁可人因为刘素和喝了你的血符后,况复生未能实现其中一个环节,所以对蛊虫的用处还不知。 二是,宁可人是自小长在苗疆,从小养大黑莲蛊,而葵仙儿是十五岁时被苗疆巫女带回去种的蛊。” 殷问酒问:“仙儿之前的事,宁可人可知道?” 他们很快想到了一处去,现下只有宁可人或许知道葵仙儿之前的事。 而咒怨,怨怪的人也不一定是况家! “还没来的及问,王前……” 王前:“我去把人带来。” 蓝空桑拦住人,淡淡道:“况府有高手。” 王前脚步一顿,“宁可人是有人看守的……但是,这高手也不会满大街都是,看一个女人,不至于大材小用吧……” 殷问酒:“要抓紧,如果况家知道我们已经查到宁可人身上,恐怕会把人藏起来。” “卷柏,你同王前一起。” “王爷!” 周献道:“速去,我在陈府,还有蓝刀客在。” 殷问酒点头,“你家王爷我护着。” 她护着,那就是蓝刀客护着了。 卷柏不再耽误,两人跃出墙院往夜莺阁赶去。 四方矮桌前,四人一人一方坐着,谁都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 楼还明问:“苗家巫女养蛊,送给况复生用,问题一:做什么用途?” 没人答,他继续说道:“况复生频繁娶亲,专娶七月十四子时四刻生人,做什么用途?” 殷问酒:“生孩子用……” 周献:“生特定的孩子用……” 楼还明继续说道:“为何只能他生,况家有五个弟兄,除况复生外其他四人都已单独分了府出去,娶亲生子纳妾,不单日子成婚,不专挑一个生辰。” 殷问酒的脑海里闪过些什么,她语气很急,“要查况府上一辈,上上辈,上上上辈!” 周献问:“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殷问酒道:“阴生子!” 她单是说出这个词来,浑身都被激的竖起一层疙瘩来。 “何为阴生子?”楼还明同周献一同问道。 师傅的书房内,有压弯木架的怪谈异志。 她们传承这一行的,这种离奇阴邪的事自然多有涉及。 但殷问酒怕鬼,看完那些必然做噩梦。 看是没少看,看完则是能不想就不想。 周献说的生特定的孩子,楼还明说的为何只能是况复生生突然敲响了她某处的记忆。 “特定日子,七月十四,子时四刻,中元节前的时辰,是万鬼齐聚,鬼门关开的极阴生辰。异志上说,这类女子,可行阴生子。” 楼还明听着瘆得慌,“所以什么叫阴生子呢?” “字面意思,便是母体已死,肚子里若是有孩子,那孩子能活着出生!” 楼还明刚捧上手心,准备去去心头寒意的热茶吓的全洒在了桌上,晕出一片冒着热气的深色来。 “母、母……母亲都死了,孩子吃、吃、吃……何来的营养呢?” 楼还明是从医的,这完全颠覆了他对医书所学的认知。 周献幽幽道:“大概,由蛊虫来养。” 第78章 轻点 刘素和已经被惊到了麻木。 “对,还有余力的话,问府里的一些老妈妈,前五任夫人可有过孕。” 刘素和从牢房内伸出手来,还没碰上殷问酒便被蓝空桑的刀背挑开了。 她改为抓住牢门,“那我呢?会不会怀上那个什么阴生子?” “不会,我有办法。” 听见殷问酒笃定的语气,刘素和这才心安了些。 “最后,为了自己的命,小心点不要露出马脚。” 她说罢一巴掌呼在了刘素和脸上,顿时显出五指痕迹来。 “你……” 殷问酒看着她没说话,刘素和捂着脸,心下也了然了。 …… 况复生的牢房前。 况复生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此时已到丑时,连看门的狱卒都在一旁打着瞌睡。 他们几人倒是毫无困意。 况复生听到人声,但没有动作。 两方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开口。 最后还是况复生先开口道:“殷姑娘时间紧,不说些什么吗?” 殷问酒又笑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甚至被人威胁到性命,算是激起了她的无穷斗志。 以往在云梦泽太过安逸,她都不知道自己骨子里,原来是这么不屈的。 “况公子可听说过献王?” 她开口不是问他为什么绑人,想杀人之事,居然先问起了周献? 况复生道:“自是有所耳闻,只不过未见真容,居然站在我面前都认不得,这才闹出这种笑话来,殷姑娘海涵。” “海涵?不,我这人心胸狭隘的很,头一晚,我可真害怕况公子会杀了我。” 况府音色温润,“怎么会,况某一介书生,打打杀杀的还从未经历过。” “喔……那我倒是常见,空桑,杀了他。” 她说这话的淡然,好像在说:空桑,茶不错。 蓝空桑闻言便拔出了一边的短刀,往牢房走过去。 “小妹!”楼还明慌的喊了殷问酒一声。 况复生看着蓝空桑一脸漠然的继续走着,丝毫不受影响。 “殷姑娘因为一点误会就要杀了在下?” 殷问酒点头,“嗯。” “你罔顾律法,视人命如草芥?” 殷问酒肯定的点头,“嗯。” 蓝空桑见两人还在说话,动作慢了些。 “杀了我殷姑娘要如何对应天府民众交代?” 殷问酒笑着,“我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你既然听闻过献王,便也知道献王是陛下最宠的皇子。先罔顾律法的绑架了未来王妃的是你,献王一时气恼,误会还未解释清楚便失手先杀了……一介平民,而已。 再则,绑架未来王妃意图杀之,你上公堂说是误会?也全凭你一面之词吗?” 杀了况复生。 谁会责罚周献吗?不会。 殷问酒需要向谁交代吗?不需要。 蓝空桑短刀一挥,那铁锁丁零当啷掉在地上。 况复生再难淡然的站了起身,退到墙角。 “殷姑娘!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刀下留情。” “我这人,受不得半点气。” 这话说的,便就是还有回旋的余地,况复生忙问道:“殷姑娘想如何?” 蓝空桑把况复生逼到墙角已无处可遁。 不过眨眼瞬间,她拔出另一把短刀,挑起况复生的双手,手下留了力气的在他腕间砍了好几下。 惊呼声传来,有况复生的还有楼还明的。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但也让况复生疼出了冷汗。 他蹬圆了双眼看着自己还尚在的双手。 “这是还给你的,再惹我,下次就是刀刃砍脖子!” 殷问酒说这话时的狠劲,她自己是没察觉的。 放下狠话,头也不回的出了牢房。 …… 天色还暗的不见丝毫光亮。 楼还明提着灯笼走在殷问酒身侧,“问酒,你刚才的样子,好可怕……” 殷问酒横了楼还明一眼,“有他可怕啊!” 楼还明被回怼的不说话,另一旁的周献笑出了声。 他捂嘴轻咳了一声,“你在探他有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或者后路?” “什么意思?”楼还明不耻下问。 “嗯,威胁到性命了,若是有什么杀招,必然要放出来,他大概没有,不过一介书生。” 周献道:“那阴生子,会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必然是有大大的利处,这人才会费如此功夫,三十九高龄,取上六任也不放弃。 “开天眼。” 殷问酒只说了三个字,就好像解释了所有。 这样的孩子极难出世,赶的巧了,刚好是七月十四子时四刻的母体,难产而死,死后被人刨开肚皮,孩子若是还活着,有十出一的可能。 有此天赋的孩子,命薄。 加上泄露天机,本就折寿,更是薄上加薄。 能算世间所有人,所有事…… 王朝何时被颠覆,下一任君主又会是谁? 单这两件事,为人所知,便是腥风血雨。 四人回到院子时,卷柏和王前居然还未回来。 “秦淮河离此处,需要耗费这么长时间?” 周献锁眉不展,“不用,应该是出事了。” 几道视线看向蓝空桑,蓝空桑摇头,“不去。” 三个人出门,一人就带了一个侍卫,她若是再走,这三人被人杀不过是三刀的事。 周献走到窗边吹了一声长哨,从楼上跃下两名黑衣人,“去找人。” 他带了暗卫,不到不得已,自然也是不想被人知道。 殷问酒累极了,昨晚在椅子上将就一晚,今天又熬到此刻,精疲力尽。 她也不问这是谁的房间,直接走到床边躺下了,“还有一事,天亮之前,把人放了。” 楼还明道:“一天都不关?” “不关,比起人上门来闹来求,我们先放了还能博个好名声。” 她的声音轻了很多,有气无力的。 周献交代下去,回来见楼还明还坐在凳子上:“你也去歇会吧。” 楼还明指了指床上的人,“你呢?要不先和我挤一挤?” “不用,我在软榻上稍眯一会。” 楼还明犹犹豫豫,他小妹的名声…… 算了,已经没有了,此刻对外她还是未来献王妃呢。 楼还明走后。 周献拿了桌上活血化淤的膏药,走向床边。 他小心翼翼的帮殷问酒把鞋袜脱了,露出一双玉足。 脚踝处的痕迹比手腕上还要深的多,加上她肤白,显得更加伤重。 周献避开那个铃铛,抹了药膏,慢慢帮殷问酒揉了起来。 她睡的沉,大概是碰到一个痛处,才猛的踢了一脚,踹在周献胳膊上。 殷问酒稍微仰起身,眯着眼睛看了看握着她脚的人。 又把自己砸了回去,嘀咕道:“你轻点啊……” 第80章 僵持 两人看向殷问酒。 好奇究竟是什么大胆的猜测。 “一个府尹,府上缘何会有这样的高手在?他要护着谁?还是说,况府给了他什么天大的好处?” 能把功夫练到这个程度的高手,还有什么求不到? 这个问题殷问酒问过蓝空桑,蓝空桑求完了,她要自杀。 高手有心气,有傲气,实在没有的,不择手段图个位高权重,图个黄金万两也是有所图。 况家这样的人家,钱给的起,位……或许也给的起! 周献道:“他要护着况复生,他是况复生的底牌,况复生没想过你会要杀他,但他猜到你找葵仙儿,或许也知道了宁可人的身份,他派了那人去护宁可人。这才会出现昨日慌乱害怕的表情。” 殷问酒:“他为什么要护着这样一个……平民书生?” 周献:“因为这个平民书生,能生出阴生子来。” “这人,求的是未来。” 两人目光对上,都没再往下说。 刘起是太子的人,他一介三品京官,会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把刘素和推到平民的第六任之妻? 就算他是况家又如何! 与三品内阁大臣的权势相比,一个应天府府尹的背景算的了什么? 会不会,是刘起背后的人…… 也参与了这件事? …… 两人的一身血衣都被楼还明收拾着烧了。 伤口敷了药,换上新的里衣,连药都是掰开了嘴喂进去的。 他们就这几个人在应天府,怎么想都危险的很。 楼还明道:“要不咱们先回上京城?若是况家多派些人来,后果不堪设想!” 殷问酒的目光往床的方向抬了抬,“人被欺负成这样?咱们就躲回去了?” “那让暗卫回去,多调些人来呢?” “放心,他们不敢杀周献,他们连我都不敢杀。阴生子还未出,陛下最宠的皇子他一个况家不够看的。” 楼还明稍微放心了些,“现下我们全都明着了,接下来怎么做呢?” 楼还明这几个月是看出来了,他这个小妹是有脑子的人。 常常和周献聊着就把他甩了出去,越讲越听不懂。 “不算明着,我了解他,比他了解我要多。他在不知我是谁时,便绑了我,可见或许他只是对我有一种感知,就像我能感知到仙儿在地下室一样,我的存在威胁到他了。” 楼还明抓住重点:“那他还会对你不利?” “逼急了,会的。” 去探消息的暗卫前来回禀:宁可人确实已不在夜莺阁。 两方陷入一种僵持的微妙氛围。 互不干扰的度过了三日。 况复生书房内,宁可人不见天日的被软禁了起来。 “况公子,我真的不认识那个殷问酒,看着我的人也可作证,求求您放我回夜莺阁吧。” 被人囚禁后,宁可人才明白在夜莺阁的两年是她最自在的时光了。 虽被人拿捏,但没人管她,钱财不愁,日日沉浸在秦淮河的繁荣富贵里。 三天了,她总是这套说辞,况复生端着茶盅,动作间透露出不耐烦。 “可人,再过十五天,就是十五了。” 宁可人脸色白了一瞬,扑通跪下,“公子,真的冤枉啊!” “冤枉?何冤之有?” “我连人都没见着,外面便打起来了,大公子为何说那人是来掳我的呢?” 况复生喝了口热茶,悠悠然道:“其中一人,曾赏过你五十两。” “才五十两,公子知道的,就是百两也入不了我眼,我连那人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又怎会凭五十两便倾心于他。” 况复生看着宁可人的脸,陷入沉思。 那几人,是如何通过葵仙儿关联到宁可人的呢? 如果昨日他没有换人去看着,宁可人势必已经被他们掳走。 献王,他究竟想做什么? 又知道了什么? 但左右现在是没办法让宁可人再抛头露面了。 问不出话来,况复生又走了。 宁可人跌坐在地上。 十五天,只有十五天了,那些人能来救她吗? 书房下的地下室,有两道暗门。 况复生去了另一道门,况必难正等在里头。 “复生,葵仙儿不太对劲!” 况复生拿过一旁的大氅披在身上,快步走过去。 这间暗室内放着不少冰块,用来保存葵仙儿的尸体不腐。 眼下她的尸身干瘪速度之快,就像在沙漠里风干了半月之久,可这暗室内寒气飘散,潮湿的很。 因着尸身的收缩,额前黑莲的凸起就更明显了。 印出一道道虫身的轮廓来,瘆人的很。 况复生见了确是大喜之色,“果然,葵仙儿育的蛊才是最好的!” 况必难:“再好又有什么用,你不是逼不出来吗?” 葵仙儿逃离秦淮河时,况必难好一阵心疼,心疼她体内养的蛊虫,离了每月十五的解药,葵仙儿必死无疑。 但那女巫送了信来,告诉他人未死。 大周之大,如果她一直躲着,况复生确实难以找到。 但人自己出现了,出现在他去刘府提亲的上京城。 名动小秦淮河的琴师,虽然带着面纱,但况复生凭着身型便认出来了。 不需要每月十五的解药都能活的育蛊人,比起绑回秦淮河,巫女给过他另一个法子。 况复生把人活着沉湖了,生死之间,呼吸停止前,蛊虫会自口鼻自行离体。 届时他把虫捉起来,便可以用在新夫人身上。 眼下结果显然,沉湖时蛊虫并未被逼出来。 没有生气的育蛊人,那蛊虫消耗着母体的养分,居然还能活。 况复生眉头压下,“就算是拿刀来挖,也要试试。” 他试了二十年,不管什么法子,都不能放弃! 母体自然育子,死后破腹也不过十出一的可能,他既没有那么多的人来广泛实行,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博一个可能。 观音坐莲的黑莲蛊毒,等同于阴生子的送子观音。 凭借黑莲蛊毒,只要母体能怀到生产,那便是一出一的绝对! 比起宁可人,况复生更看重葵仙儿身体里的蛊虫。 可现下比如何逼出蛊虫更棘手的,是为什么刘素和的身体,不接受他种的诱导虫呢? 这一晚,况复生回了刘素和的院子。 刘素和心惊胆战的独眠三日,压根不需要况复生给她不回房睡的理由。 春风秋雨去探的消息当日就回禀了上来,那第一二任妻子,确实与她生辰八字相同。 虽已有心里准备,但听到时的惊恐,心跳依旧难以压制。 刘素和面上尽力笑着,但表情显得奇怪。 况复生握住她一只冰凉的手,柔声道:“夫人在怕什么?” 第81章 祖宗 刘素和的手轻微颤抖,勉强冷静下来。 她牵强一笑,“怎会,天未转暖,手脚一直寒凉的很。” 况复生牵着刘素和往卧房内去,边走边问,“献王与殷姑娘在上京时,便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吗?” 刘素和出嫁前,献王的事大街小巷已传遍了。 还有人说世子楼知也原本是准备求娶殷问酒的。 但怎敢与献王抢人呢,于是一张脸日日黑成一块炭似的。 “谈婚论嫁远没有,殷问酒不过是户部侍郎家夫人的一门远亲,这样的身份地位,怎么够的上王妃之位!” 她语气里尽是愤愤不平,似乎还没忘记那日的一巴掌。 况复生坐下给刘素和倒了杯热茶,“夫人喝一些,暖暖身子。” 刘素和接过,如果不是听了殷问酒的一席话,况复生这样的夫君,里里外外都是极好的。 “我看献王对殷姑娘在意的很,那殷姑娘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外在能看出的,一张脸倒是长的绝色。 刘素和茶盅一磕,“会些狐媚子手段吧,日日与几个男人厮混在一起,没一点大家女子的教养礼仪!” 女人,还真是只会争风吃醋。 况复生见问不出什么,握住刘素和的手揉捏了起来,“夫人,我们今日早些歇息?” 刘素和面露娇羞状,被况复生拉着往床榻走。 帏幔落下,晃晃悠悠,遮住所有春光,掺着娇羞与恐惧…… 很快便归于平静。 刘素和悄然观察着况复生,他神色是藏不住的冷。 诱导蛊依旧种不下去,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发生。 而往苗疆送信的人最快还要十日才能回来。 …… 陈府内。 晚间时分,床榻上传来动静,卷柏先醒了。 他嗓子像烟熏过的沙哑,被楼还明喂了一杯温水下喉后便开始回禀那日的情况。 “我们到夜莺阁时周遭排查过,并未发现隐藏之人,但刚摸上宁可人的窗户时,那人就像凭空出现般拿把剑直扫过来,是绝顶的高手!” 周献问:“与蓝刀客相比呢?” 卷柏思虑过后摇头,“不清楚,蓝刀客不会对我们下死手,她都是收着的。” 确实,切磋与生杀死招不同。 “我与王前拼了必死的决心,轮番上阵,爆发猛力,才勉强逃脱。也不能算逃脱,他追了段路就折返了,大概怕我们调虎离山。”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二人必定已成尸体。 殷问酒:“外貌身形如何?” 卷柏:“蒙面,粗眉,看眉眼最少该有四十岁往上,身型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 卷柏越说越觉得慌乱之间的记忆没个重点。 殷问酒:“你们没见到宁可人是吗?” 卷柏:“见了一眼,窗边打斗时她推窗看了一眼,大概是认出王前,王前冲她摇了头。” 如果宁可人与况复生坦白,那况复生能知道的消息是什么? 一:他们是因为葵仙儿而来。 二:葵仙儿的蛊毒是他们解的。 三:他们在探查况府的秘密。 知道这些信息也并无大碍。 现下殷问酒最大的难题,是怎么把葵仙儿的尸体弄回来,这样才能知道为何咒怨不再出现。 才能想办法感知所怨为何。 虽现下无法察觉,但她心中却依旧难受着。 像压了一口巨大的锅在胸口,喘气都困难。 殷问酒忍不住握住了周献的手。 周献自然的回握住,问她:“接下来该如何?” 房里睁着眼的三人,目光都死死的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 这是……弄假成真了? “小妹……” 楼还明喊了一声,又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 周献虽然是他好兄弟,但……心里还是不爽的很! 自家妹妹,被贼人惦记了的感觉…… 殷问酒借着周献的臂力,站的稍微轻松些,开口道:“挖坟。” 暗卫早已回了消息,况府祖辈的基业,是在先帝登基时开始积攒。 而况必难的爷爷,英年早逝。 早年况家只从商,士农工商,商人位低。 自况必难的父亲开始,便执着于考取功名。 大富大贵之家的纨绔子弟,没几人能静下心来读书,只有况必难顺利考取功名,做上了应天府府尹之位。 而况复生这一辈里,仅老四中了个举人。 …… 入夜。 挖坟这事没办法去得到谁的认可,只能月黑风高的夜偷摸去。 况府的祖坟修在应天府风水最好的一处,都不用人去查问,几人一辆马车往郊外赶去。 马车内楼还明见两人还牵着的手,翻了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 楼还明:“为何一定要开棺呢?” “确认一件事,人死后,蛊虫还能不能活。” 周献追问道:“不确认那些女子是否有孕吗?” 殷问酒皱着眉,觉得单牵着手都难以缓解这种无法顺畅呼吸的溺水感。 她把头靠在了周献肩上,才慢悠悠回答道:“必然是有孕的,胎死腹中。” 周献侧头看她,“你还好吗?” 楼还明也发现了殷问酒的不对劲,刚想伸手去探,马车停了。 帘外传来蓝空桑的声音,“到了。” 殷问酒被周献扶下马车,她望着况家坟地,脸色愈发的白。 风水最好的一处地,怨气是铺天盖地的浓烈! 按这样的情形,况府早该家宅不宁才对,哪还能如日中天呢? 这些怨气的黑浓,仅仅翻涌在况府祖坟地的上头,像被圈了一道禁锢般,边边角角都填充到拥挤,却挣脱不了那条分界线。 是阵法? 旁人只能感受到这一处的阴森凉意,坟地嘛,也能理解。 “小、小妹,咱们先挖谁的坟啊?” 楼还明基于本能的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殷问酒自怀里掏出三道符咒来,“贴身放好,这地方怨气浓到呛人!” 周献又问了一遍,“你还好吗?” “不好,先挖第五任夫人的坟。” 她拽着周献一只手,快步走了过去。 明媒正娶的大夫人,墓碑应当是挨着老祖宗附近的。 蓝空桑、楼还明、还有那名已暴露的暗卫一起,分头找了起来。 殷问酒单手燃了一道符咒,嘴里念念有词。 只隐约听见冤孽,勿怪…… 等她念完,周献才开口道:“况佑年坟,被动过了。” 况佑年,是况复生的老祖宗。 不出所料,他就是那个曾经的阴生子! 第82章 家人 况佑年的坟土有多新呢? 新到坟堆上连枯草都没有,泥土的颜色对比周围坟茔要更深些。 但墓碑是有风霜岁月的痕迹。 “他翻他祖宗的坟做什么?” 周献心想,你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于是反问道:“你猜呢?” 掌心的柔软无骨让周献总不自觉拿大拇指磨蹭着。 殷问酒仔细回忆那本怪谈异志上说的,又难以忽视那只一直摩擦着的手指,“你安静点。” 她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把周献的大掌包裹其中,凉凉的。 周献不动了。 “那本书上也没有说过蛊虫,黑莲花蛊毒对况复生生出阴生子来必有大用,而这一位曾经的阴生子,或许也有我不知道的用处。” “找到了!凉州赵氏。” 他们抛下况佑年的问题,先往楼还明的位置赶去。 第五任夫人也算新丧,去年十一月才去世,墓碑新的格外醒目。 赵氏的左邻右舍,从一到四都离的不远。 殷问酒一声令下,“挖!” 挖坟的主力是蓝空桑和那暗卫,习武之人动作很快,棺材的木板被敲响的瞬间,那滚滚怨气朝着人就扑了过来。 “闭气!把符含进嘴里!别再开口!” 这怨气的威力,超乎了殷问酒的预料,它居然连不相干的人都攻击! 几人动作很快,没有丝毫犹豫的把殷问酒给的黄符塞进嘴里。 怨气在他们身边萦绕,似乎想找到一个突破口。 “动作快,开棺!” 这边棺木刚敲开,殷问酒人还没跳下去又发了新的任务,“况家老祖宗那边,况佑年的坟也挖开,棺材先不开,等我过去。” 这里怨气太重,就算有黄符护体,常人也不易久待。 暗卫和楼还明先去挖况佑年了。 蓝空桑一手提灯,一手拿刀全神戒备着。 周献先跳了下去,再箍紧殷问酒的腰把人抱了下来。 她太瘦,腰肢纤细,他单臂圈着竟还有好多余地。 一股腐尸的难闻味道呛鼻,她又焚了一道符,嘴里念上几句,这才俯身去看。 好在眼下天凉,还不至于烂的难以分辨,殷问酒艰难的忍着想吐的冲动,撩开了赵氏的衣袍。 周献背对棺木站着。 很快,听她出声道:“上去。” 三两下,他便带着人跃上了地面。 殷问酒诧异的看了周献一眼,“你会功夫……呕……”bookAbc.Cc 话还说完,她一声呕,把来前喝的一杯热茶吐了出来。 周献开不了口,伸手顺了顺她的背。 殷问酒吐出来这口反倒舒服了些,她随意的拿袖子抹了嘴,“空桑,封上吧。” 两人走回况佑年墓前,暗卫还在挖着。 周献伸手戳了戳殷问酒的腰,头一歪,等着她说话。 左右还没挖开,她抚了抚胸口,开口道:“赵氏有孕,看肚子估计四五月是有的,体内没有蛊虫。” 这就证明,人死后,那黑莲蛊毒便无法存活。 可况复生又为何一定要带走葵仙儿的尸体呢,他不是有宁可人了吗? 殷问酒思考间,周献又戳了戳她的腰,指着自己的嘴。 “嗯,不能开口。” 他又戳了戳。 “嗯,这里怨气很重,连你们也攻击。” 他又戳了戳。 殷问酒一巴掌呼开周献的手,“回去再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啊!虫!好多虫!” 楼还明吓的连爬带滚。 况佑年的棺椁已经露了出来,暗卫正在清理尾部的泥,好方便一会掀棺。 楼还明提着灯笼为他照明,脚下都是泥,走的格外仔细。 这一仔细,就发现与泥土混为一色的小泥点,似乎在爬动,他举着灯笼凑的更近些…… 密密麻麻的小虫,正往四下涌着! 场面实在太过瘆人! 像地上有火般,楼还明踮着脚尖,跳来跳去,下脚时仔细些感受,还能感受到那些虫被爆体的破裂感…… 楼还明头皮都炸了,“好多虫啊!小妹!” 天黑,灯笼的光亮照不了多少地方,楼还明还甩的晃眼的很。 殷问酒不知道这虫是否有毒,若是蛊毒,会不会侵入人体呢? 她觉得危险,极快速度的松开周献的手,甩出好几道黄符,双手结印,决掐的飞快。 “燃!” 黄符贴着地炸出一片火花,噼里啪啦,呼吸间瞬间活物被烧焦的油脂味覆盖,令人头皮发麻的恶心! 连那暗卫,也一跃而起立在了况佑年的石碑上。 火光下,地面的蛊虫尸体变成了比泥土更深的焦黑色。 密密麻麻,铺了一层。 “呕……呕……” 楼还明有样学样的踩在另一座石碑上,吐了个昏天暗地。 周献的眉死锁着,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听咚的一声,楼还明还没吐完,人就从石碑上掉了下来,手脚抽搐着。 “都别开口!” 殷问酒一句吼完,踩着焦脆的虫尸赶到楼还明身边。 脚过的地方,虫尸被碾碎成粉末。 她咬破了指头,用血在他额前粘上一道符。 楼还明停止了抽搐,像是昏过去了般。 暗卫呜呜两声,指着那坑里的棺椁,大概是问要开吗? 殷问酒点头,她拿着一枚符咒做好了准备,三人下坑。 殷问酒手指掰下三个数。 到一时,棺开,符燃。 棺木里的尸体被照亮,没有东西烧焦的气味与声响。 只有一具浑身上下裹着白布的尸体,况佑年。 看来那些蛊虫是都跑了出来。 蓝空桑过来,与暗卫一起把况佑年的坟埋回去。 殷问酒蹲在地面上,仔细观察着那些蛊虫的尸体,“不是黑莲蛊毒,比那要小的多。” “拿况佑年的尸身种蛊?所为何用呢?” 无人能应答她。 殷问酒抬头望了望那黑滚滚的怨气,又看了一眼手上还未愈合的伤口。 她站起身来,又掐了一决。 一道血雾自伤口处蔓延开来,她缓缓的举起手,等那黑气缠绕过来。 一缕,两缕,三缕,四缕,五缕…… 它们相互拥挤,把殷问酒包围着。 牌位,香火,孔明灯…… 孔明灯下坠着张长条,上面写着: 赵春秀。 林笙。 柳簌。 夏吉安。 钱尔尔。 七月十四,子时四刻生人。 生为况家人,死为况家鬼。 永世不入轮回,不得祸及家人。 家人? 殷问酒哼笑一声,“好一个家人!” 第83章 往生 给‘家人’设阵法,囚着‘家人’的亡魂滋养阴气! 这况家,邪性大了! 暗卫背起楼还明,几人驾着马车回到陈府。 楼还明喊叫时掉了黄符,也让怨气有机可乘。 眼下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额前贴着一道符,像是随时可能起跳的僵尸。 “他没事吧?” 周献给殷问酒端了杯温水过来,又是尸臭又是密密麻麻的蛊虫,她也恶心坏了。 殷问酒一口灌下,冷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没事,等浊气清了就好了。” 房间内的四方矮桌上一灯如豆,两人默契的坐了过去。 周献又问:“你呢,没事吗?” “有事。” 大概是因为解了楼羡中的咒怨,让她这副身体得到回报,才不至于在况家祖坟地里晕过去。 但那翻滚的厚重怨气,几乎要压断她最后一丝神志。 “况佑年的出身,或许是机缘巧合,况家在况佑年时才开始发家,更早之前的况家,根本无从考证。” 周献点头,没接殷问酒的话头,又问她:“我能做什么?可以让你稍微好受点。” 他说着便主动去握了殷问酒的手。 两人都是刚清洗过一番,指尖带着凉意,又迅速温暖起来。 “会好点吗?” 周献身上有天子气护着,邪祟难近。 殷问酒把凳子往他身边拖了拖,又拖了拖,直到腿挨着腿,肩膀抵着胳膊。 这才继续话题,“况家祖坟地里,有五道能成咒怨的怨气,是况复生的历任夫人们。” 周献:“铃铛响了?” 殷问酒:“没有,亡魂被阵法困着,这怨是死后生的。葵仙儿的咒怨之所以未再来,应该也是被阵法困住了。” 周献:“除了有高手护着外,他还有一个精通巫邪之术的帮手,或许是那个苗疆的巫女?” 邪术她不畏惧,但现下最要紧的是:“百姓眼中的大善人,要怎样才能撕开他的羊皮?” 不止况复生陷入难题,殷问酒同样陷入了难题。 难在况府这个善人头衔,在应天府一呼百应的势力。 难在她现在的身份是未来献王妃,困住了她单枪匹马去撕破脸的步子。 还难在,不知道蓝空桑打不打过那人…… 她目光往外看了一眼,蓝空桑这几日都蹲在房顶不敢有丝毫松懈。 再这么耗下去,他们的战斗力先一步折完了。 周献思考了片刻,道:“况佑年墓里育的蛊被你烧了个干净,或许他也等不住了。” “刘素和没办法怀阴生子,他急;蛊虫被烧,他急;你对她有莫名威胁,他急;三十九了,也该急。” “可以从刘素和着手,她是况家夫人,说的话更有效果,我们找证据,她负责放消息。” 殷问酒仰头看周献,两人的距离太近,连半边身子都有了更高的暖意。 周献也看了下来,昏黄烛火下,他在她的眸子里,看见自己模糊的身影。 心猛然跳了一下。 “往生灯!” 那眸子里的光更亮了,周献不动神色的挪开目光,“刘素和说过,况复生为前夫人们点了往生灯。” “对!” “找到在哪里点的,或许阵法就在那,你会解吗?” “……找到了再说。” 有了突破口,殷问酒恨不得现在就去见刘素和,但更深露重,养精蓄锐也是极重要的。 她拉着周献站起来,“走,去睡觉,明天想办法见刘素和。” “找到阵法在哪,破了它,怨气第一时间便会去找况家,况家将家宅不宁,严重些死个把人也正常,届时再让刘素和放出一些况府密谋巫邪之术的消息,媒婆作证……结论嘛,不说阴生子,就说应天府的气运如何?” 殷问酒一路走一路说,“让事情迅速发酵后,再仔细搜查况府,若没了后顾之忧,我自然有法子让他说出葵仙儿的尸体在哪。” 周献落后一步望着两人牵着的手,一声未答。 她是牵着他往他房里去的…… 进了房间她便松了手,脱鞋,上榻,动作熟悉的不得了。 “往生灯一般会在什么地方点?” 周献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答道:“寺庙。” 寺庙之多,不可能一个个找过去,多找几个况复生必然也会有所察觉。 只有让刘和素去探,再则,看况家香火钱捐的最多的庙是哪一间。 殷问酒一边想着一边拽被子铺床,见周献还靠在桌边,出声叫他,“快来睡啊,养精蓄锐,我有战打,你有大用!” 阵法若是解了,怨气直攻况家,对殷问酒来说也不是好受的事。 而她还准备着给这些无辜的女子化怨。 是个耗神的大工程。 周献放下茶杯往床边走,见殷问酒已经把床中间隔了条被子,问:“我也睡床?” “对啊,虽然这床不及王府的大,也够了,总比你睡软塌要舒服些。” 周献犹豫了一瞬,“我睡软塌就好。” “我不好!快点别墨迹,我已经很累了。” 周献慢吞吞的在床边坐下,看着殷问酒一副猴急猴急的模样说道:“我是男人。” “我知道啊!……你想说男女有别?那你当我也是个男人吧。” 他无奈的笑了笑,和衣躺在外侧。 殷问酒贴心的给这道屏蔽符盖了被子后才躺回自己的位置。 片刻后。 中间用来间隔的被子里伸出只手来,殷问酒戳了戳他,“手。” 周献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把手递过去。 他们在中间的被子下,手牵着手,也不冻着谁。 殷问酒的呼吸声逐渐平缓。 周献的气息,逐渐浮躁。 连掌心都出了薄汗…… 良久。 他动作极轻的侧身面朝着殷问酒,月光下,她羽睫纤长,有细微的颤动,眉头时而皱起,似乎睡的极不安稳。 离的这般近了,还牵着手,都屏退不了那怨气吗? 周献另一只手伸了过去,隔着被子,轻轻拍在殷问酒背上。 一下一下,轻柔缓慢,像哄小孩安睡般。 “不是……” 殷问酒呢喃出声,周献疑惑的嗯了一声,“你说什么?” 她的颤动幅度更大了些,皱眉极力否认着,“不是我杀的!” 四目相对。 她猛然睁开的眼底尽是凶狠,那凶狠里又带着微弱的委屈与倔强。 周献愣怔了一瞬。 殷问酒眼神的变化也极快,几乎瞬间,变成了茫然。 她看着他还悬空在她肩上的手问:“你在做什么?” 第84章 血气 周献淡淡然收回胳膊。 不答反问:“你做噩梦了?” 做噩梦了吗? 她不记得了。 “不知道,突然很……难受,就醒了。” 夜深人静,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 “殷、问、酒。” 周献叫了她全名,好像还是第一次当面叫,还一字一顿的。 殷问酒一时有些不习惯,“怎么了?” “没怎么,以后就叫你名字吧,未来王妃,殷姑娘叫着太生分了。殷问酒,问酒,小酒,酒儿?” 周献的声音低沉,放的轻便显得温柔许多。 一连念了她好几声,越叫越亲热,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正常点!最多叫问酒。” 因为一个称呼,也许还加上一张床,深夜话聊瞬间便感觉亲近了不少。 “问酒,没想过找自己的身世吗?” 从之前偶尔聊过的话中,周献大概知道了,殷问酒醒在云梦泽时,记忆是从零开始的。 “在云梦泽之前,你是谁?来自哪?不想知道吗?” “也想,以前没那么强烈,解楼羡中的怨时,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好难过,就觉得人还是要有根的。” “是在上京街上哭了的那天吗?” 正是。 哭过之后殷问酒自己也苦恼了,她是谁?云梦泽掌柜哎,在大街上嚎啕大哭! 传出去多没面子! 况且至于吗? 但那天走在上京的街上,那不明所以的忧伤、难过侵占了她。 她只好归结于,她大概是不想死的,她想活。 “活过的十二三年里,总会有些身体记忆的,想起什么,有什么习惯,慢慢记下来。比如,早起喝一杯温水便是习惯,比如你刚才做了噩梦,梦里说,不是你杀的。” 殷问酒的眼睛瞪圆了些,“不是我杀的?我说的?” “嗯,你说的。这是很重要的信息,说明你是会杀人的人,或者说会接触到这些。” 殷问酒皱眉,“可我这五年都没杀过人啊。” “在云梦泽没机会吧,还有蓝空桑在,设想一下,如果况复生危及你的安危了,你会杀了他吗?” 以周献对殷问酒的认知,杀人这事她绝对干的出来,她不像大家闺秀里养出来的性子。 除去她一身解怨画符的本事外,言行间的狠劲,也不是平常闺秀妇人之间宅斗能企及的。 殷问酒回的很果断,“会。” “怎么杀?” “让空桑杀。” “如果自己来呢?” “……抹个脖吧。” 寻常宅斗的深闺女子家,杀人不外乎沉井、下毒、吊死、勒死、冤枉死…… 拿刀抹人脖子,没点胆量,做不到。 周献道:“你看,这样范围就能缩小些了。” “若是寻常小门小户,远不止于闹到杀人这步,若是大家闺秀,争宠谋位也没有主子敢下手抹脖的。” 殷问酒嗯哼一声,觉得周献说的在理,但:“现下为何要聊这个?不如想想明天怎么见刘素和?” 周献盯着殷问酒看,目光灼灼。 连握着的手也用了几分力,四目相对着,他道:“刘素和好见。” 殷问酒还没开口问出怎么见,周献的声音继续响起:“殷问酒,你能真的,做我的王妃吗?” “啊?” 这话题跑到了天上去。 “要见刘素和必须真的做你王妃?” 她想法新奇,拐着出乎意料的弯。 周献闷笑了一声,这人是同楼还明一样,没开情爱那关吗? “不是,睡吧,天亮必定让你见到刘素和。” 殷问酒也懒得多想,况府的事已经够让她头疼了。 她乖乖闭上眼,没在答话。 …… 次日一早。 殷问酒幽幽转醒时,发现周献居然还睡着。 难得。 他头一次比她醒的还晚。 殷问酒动了动手,还被周献拽着。 她愣神清醒的时间里,想起自来应天府后还没为周献把过脉。 眼下离开上京城这么些日子,自然没再中毒,也日日用着药,该要看看恢复情况了。 她双指探上。 一个呼吸间便松开了。 再看向身侧的人,他正睁着双眼看着自己,“脉相如何?” 殷问酒难得闪过一丝不自在,“挺、挺好,血气方刚的。” 她抽回来自己的手,手脚并用的爬着越过周献下床。 拿出医者的语气继续说着:“王爷年轻,恢复得快,这才是二十岁男子晨时该有的脉相,那药估计用不到半年也就好了。” 桌上的茶水冰凉,她喝不下,开门招呼院子里的丫鬟上热茶,准备洗漱。 周献还躺在床上,闻言哭笑不得。 第86章 暗室 刘素和勉强平复心情。 “我、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殷问酒冲她笑了笑,“没有,注意保护自己优先。” 刘素和怔怔的看了她一眼,眼里竟涌上一层湿润。 如殷问酒所说,她一个人嫁到应天府,入了况府这个龙潭虎穴。 现下唯一能依靠求助的竟然是这个仅几面之缘的人。 不用殷问酒再解释,楼还明也听明白了今日的主要目的。 他倒是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刘素和,“你爹他为什么会同意把你嫁过来呢?” 刘素和眼底的湿润很快消失殆尽。 她爹骄纵宠爱她十七年,她原以为这场婚事只要她不同意,闹一闹,刘起便会依了她。 但她被关在刘府,绝食三天刘起都不闻不问。 “他只说,如果我不嫁,整个刘府都是死路一条。” 殷问酒已经猜到了这其中的关系,便没再多问。 晚宴适时开始,几人往厅里走去。 蓝空桑靠拢过来,在殷问酒耳边小声道:“人在。” “你能发觉到他……” 蓝空桑知道殷问酒要问什么,“算不上简单,费些力气问题不大。” 殷问酒这才安心下来。 周献、殷问酒、楼还明、况复生、刘素和还有陈周仁夫妇一桌。 而况复生同殷问酒之间,只隔着一个刘素和。 这在外人眼里,两方算是误会解开,修好。 但况复生坐立难安。 那种靠近殷问酒就浑身难受的感觉愈发明显。 体内的蛊虫横冲直撞的难受。 况复生的脸色也变的愈发难看。 “况公子不舒服吗?”周献开口问。 况复生点头致歉,“今日一早便觉得有些不适,但不想错过王爷的宴会,强撑至此,还请王爷容我夫妇先行告退。” 周献道:“自然,况公子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刘素和搀着况复生先走了一步。 马车上。 离了殷问酒后,那难受劲便开始慢慢消失。 况复生眉头死锁着,他幽幽看了一眼刘素和,种不下诱导蛊或许不是她的问题,是殷问酒的问题! 这个未来王妃,还是得找机会杀了才能安心。 借着周献的宴,两方的误会公然解开,他若是偷偷让那人去杀了她,不会有人能怀疑到他头上来。 况复生心中下了决定。 刘素和被他盯的起了一成鸡皮疙瘩,犹豫着开口问:“你还好吗?” 况复生朝她扯出一笑,“无事,回去歇歇便好。早上对你发了脾气,怪我不好。” 刘素和撅了撅嘴,“你知道就好。” 况复生握上她的手,“今天跟殷姑娘都聊了些什么,我看你们关系有了好转。” 刘素和不情不愿道:“还不是你交代的嘛,也没聊什么,我跟楼还明还是熟悉的,就聊了聊上京城的一些事。” 况复生去上京城时,自然听过刘素和喜欢侯爵家公子的事,楼还明是楼知也的弟弟,两人熟悉些也是自然。 他没再多想,“这个未来王妃也是个做戏的,巴掌打的爽快,转眼还能如姐妹般。” 刘素和应和,“能被献王这样惦记,自然不是单靠一张脸的。” …… 翌日晚间。 去探况府捐香火钱的暗卫前来回禀。 “城内城外,多达十几间寺庙,况府财大气粗,塑金佛,修路,造庙宇,花销庞大。” 如此花销的寺庙有十几间! 他在避人耳目,而能做况家这门缺德寺庙的,不知主持是真不知,还是帮着一起在造孽呢? “再过几日便是清明节,刘素和的消息应该也快了。” 清明节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 况府内。 春风同负责书房打扫的丫鬟小梨在院子里聊天。 那丫头捡了一块春风今日出门带回来的糖糕进嘴里,道:“夫人待你们是真好,随意出门玩耍就算了,给零碎银子也大方。” 春风把一包香卤牛肉展开,“吃肉呀,这家还是你说的,应天府卤牛肉做的最好吃的一家!” “你在况府长大,况家这么家大业大的,还是你嘴叼,夫人给我的这点银子在你们眼里又算的了什么呢。” 确实算不了什么。 应天府里,能进况府做活的,比所有人家的下人都拿的多。 但小梨有一个哥哥。 小梨她娘是况府的厨娘,嫁给了看家护卫,生了小梨还有她哥哥。 于是小梨自小便在况家做活,但所有赚的银子都进了她娘的荷包。 说是要留着给哥哥置办院子,娶个媳妇,以后他们老了,也有个院子,有儿有媳的养老。 规划里从来没有小梨,因为女儿是赔钱货,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劳动力。 春风送了两块大肉进小梨嘴里,把她从愁苦的情绪里拉了出来。 “好香啊!” “小梨,你想来夫人身边侍候吗?我是夫人的陪嫁丫头,还是有些权利的,把你要来院子里不成问题。” 小梨大快朵颐,含含糊糊道:“谢谢你啊春风,但不管我去哪里,钱都没办法落在我手里的,再说现在给大公子打扫书房这活很轻松……哎哟,吃的差点忘记干活!” 小梨拍了拍手,谢过春风后就准备往书房去。 肚子里传来咕噜一声,绞痛的厉害。 “哎哟,春风,我肚子疼。” 春风忙过去扶她,“是不是吃进冷风了啊,咱们这地方挑的,正是风口。” 小梨不疑有他,“我要去茅房。” “去呗,快去快回,回来再收拾好了。” 小梨痛的腰都弯下去了,“不行啊,少爷过来前,要收拾干净了。” 她拖着步子还想往书房去。 可每走一步,肚子痛到意识涣散的很。 “春风,你能帮我一次吗?我下次也给你带好吃的。” 春风犹犹豫豫的,见小梨冷汗浮了一层起来,终于松口, “那你可不能跟任何人说哦,少爷这书房不喜人近我也知道的。” 小梨连连点头,得到解放的往茅房奔去。 春风左右观望了一番,闪身进了书房。 她关上门,拿出小姐给的那道黄符,啪的一声拍在自己额头上。 视物的颜色发生了变化,入眼的一切只剩不同层次的黑。 那一抹抹荧光黄就格外明显,书桌上,茶杯上,书架上…… 春风一处处摸过去,终于在一处书堆后看找到了异样。 她按了一下,地面某处响起一声极轻的咔。 是书架后的一处空地,那块地砖,松了关卡。 第87章 暗杀 况复生书房内。 “我要你杀了殷问酒!” 黑衣蒙面人抱着剑,嗓音奇怪,“她身边有一高手护着。” 况复生摔了笔,一团墨汁溅开,桌上污渍一片。 “所以呢?打不过?杀不了?你有何用?” 那人抱着剑的手握的更紧了,“我若死了,你指望谁来护你?” 况复生踢开凳子,气恼不已,全然不见书生的温润。 “再派人来啊!就你一个,她若是要来杀我,不也一样能杀!” 那黑衣人的嗓子粗糙难听,哑的很,“护你一个废人?况复生,二十年了,主人的耐心早已磨完。” “什么意思?他要放弃我?” 那黑衣人没答。 况复生奔溃怒吼,“二十年了,我做了这么多他没看见吗?五任妻子都怀了身孕,且一次比一次怀的时间长久,赵春秀已经快六个月了,再来一次,刘素和怀到七月,就算是划开肚子,孩子也能活!阴生子就成了!” 那黑衣人依旧沉默不语。 “现在我诱导蛊种不下去,就是因为殷问酒!单是近她的身,我都难受的很,这女子绝对不是常人!算我求你,去杀了她,杀了她我才能种蛊,再从葵仙儿身上挖出最厉害的黑莲蛊虫,此事,必成!” 黑衣人思忖片刻,问况复生,“你有几成把握?” 况复生又强调了一遍:“必成!” “我去一试。” 黑衣人走后,况复生跌坐在椅子上。 他能想到,如果这一次还失败,况家必然会成为一枚死棋。 哪里还需要他护,他自会变成杀他的人。 死棋的结果,只有死。 他等不了,也没办法再等。 “夫君?” 书房外传来刘素和的声音。 况复生此刻心烦意乱,压根没功夫应付刘素和。 他隔着门淡淡然道:“夫人何事?” “即将清明,管家说历年都会去祖坟地扫墓祭拜,我想着提前两日先去供奉姐姐们往生灯的寺庙里斋食礼佛两日,求一个心安。” 书房门被打开。 况复生问:“怎么会突然有此想法呢?” 刘素和缩了缩了胳膊,左右看上两眼,“不知道是不是清明将至,总觉得阴森的很,这院子里五任姐姐都住了不少年,我想去表一表诚心。 点一盏灯,焚一炷香,烧些纸钱,念几句往生经也能心安些。” 况复生犹豫了片刻,“我这两日没有空陪你……” “不用,你忙你的就好,我带丫鬟们去,来了应天府还没怎么出过门呢。” 况复生这才点头,“行,去吧,我给你安排马车。” 他没有直接说是哪间寺庙,刘素和也没追问,“那我明日一早便出发了,你早些休息,不要过于操劳。” 刘素和走后,况复生站在院子里看了好久的月亮。 让刘素和去庙里祈福,也算帮他求一个心安。 历任的夫人们,保佑他一定这次一定要功成。 保佑那人能将殷问酒杀之。 如果殷问酒死了,明日应天府必然大乱,刘素和不在也挺好。 现在,就一个等字了。 等消息来…… …… 周献卧房内。 蓝空桑今日搬上了软塌,那两人睡床。 三人一室,虽分在房间两个尽头,但还是让人难以忽视。 只有殷问酒对两个人都熟悉,没太大所谓。 她在床上睁着眼问,“再有两日就是清明了,暗卫一定要盯死况府的门。” 周献嗯了一声,“放心。” 殷问酒的嗓门又大了些,“空桑,你安心睡,外头还有暗卫在。” 蓝空桑沉默了片刻,这觉她是睡不安稳的,“那人为什么迟迟不动手?我为什么不能先动手?”书包阁 “他大概是怕?担心?打不过你?你不能先动手是因为杀了况复生谁来让那些怨气出气呢。” 蓝空桑又不说话了。 夜深。 有人睡的正沉,有人在房顶暗影浮动。 “什么人?” 下一瞬,蓝空桑自窗边跃上房顶。 那暗卫与黑衣人正在交战,看招式已经略显吃力。 她双手拔刀加入进去,刀与剑叮当作响,几百个回合后三人都受了伤。 暗卫伤况重些,蓝空桑吼道:“你退!” 他们不能再折损更多的人。 蓝空桑肩膀上被划了两刀,血流至手心,染红了刀柄。 那黑衣人最重的一道伤被短刀刺入了小腹,不仅暗卫在退,他也开始退。 “阁下这样的高手,为何要助此等孽事?” 那黑衣人哑着嗓子答道:“各有所图罢了。” 第112章 眼神 九岁的宋念慈,被那眼睛吓到愣神。 殷问酒整个人都跟着揪紧了,“你看到了什么?” 宋念慈看着她回道:“一个眼神,后来心智成熟些再悟,那眼神中肯定没有一丝的情。 自己心爱的姑娘,满头大汗的为你翻晒草药,你看向她的目光,为何冰冷如蛇蝎? 就好像,一条匍匐在人身后的毒蛇,吐着蛇信子,它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冲上去,咬破那人咽喉……” 毫不夸张,宋念慈大概是擅长说书的。 殷问酒额前炸出一层潮意来。 “你没和青儿说吗?若是萧澈,他又图什么呢?” 宋念慈想了想,“图什么我不知道,这之后没多久青儿姐便失踪了,我也想让衙门查他究竟图什么,但最终没有任何线索和证据。” “至于有没有说这件事,当时我九岁,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眼神的可怖,我只问了青儿姐,问她是否真心愿意嫁给萧澈?她说是,我又问她,萧澈待她好吗?她说好。” “后来我想,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再就是,认识两人的人,都夸说天作之合,情深意重。若不是那一眼,萧澈的所有表现都是极好的,青儿姐被蒙蔽着。” 单单凭借一个眼神,就对人判死刑吗? 宋念慈看出殷问酒眼中的疑虑,“现在还有最要紧的一点,为何你们都没有怀疑过,萧澈出现的时机呢?” 是啊,为什么没有怀疑时机呢? 殷问酒被质疑的开始自我怀疑起来,她没怀疑,周献也没怀疑啊! 周献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啊! 她不得不反驳道:“你对萧澈熟悉,有先入为主的怀疑,但我们自见到他到他离开的每时每刻,我都想不出有任何疑点!” 宋念慈点一下头,殷问酒说的也在理。 “你说他得知青儿姐可能没死,出发找了一年多到应天府?” “对,与你知道的可一致?” 宋念慈:“一致,青儿姐失踪后,郝伯父夫妻一蹶不振,也没有精力做生意,萧澈做什么都不行,后几年郝家亏空的厉害,日子一度不好过。 前两年看着好了起来,而且郝伯父他们的身子也硬朗了些,当时没有人知道缘由,还当两人放下青儿姐的事了。 我猜他们不说,也是想到青儿姐通过这样的方式送银票来,必然是不能为人所知的。” 这船不知道要划去哪里,离着小秦淮河中心越来越远。 眼瞅着天色开始暗了下来,殷问酒冲摇船的人说道:“往回走。” 聊到现在,一个眼神,一个直觉。 殷问酒觉得不能单自己左右为难,她得拉着周献一起,寻蛛丝马迹。 “你们都在南宁府的十年里,可还有出现什么令你怀疑的事?” 宋念慈道:“他一个男人,不想办法赚钱就是最令人怀疑的,现在想来刚好能对上,郝家最难的时候,青儿姐送了银票来,然后萧澈出门去找青儿姐。 问酒,你说过,青儿姐是被人抓去以身伺蛊,后来被你救下。” “对!” “若是换个角度想萧澈出门的动机呢?两年之前,青儿姐在他们的控制下育蛊,萧澈在南宁府。青儿姐寻到机会跑走被你所救,那些害她的人,不想找她吗? 他们知道她没死,然后,守株待兔? 萧澈守在郝宅,每一次收到银子后,他便跟着前来送银的人,想要找到青儿姐,躲在何处?”bookAbc.Cc 逻辑完全说的通,萧澈一次次尾随那些人,但云梦泽岂是好找的。 云梦泽离南宁府,之间又换过多少人送这一趟银子? 云梦泽每日鱼龙混杂,青儿从来没和殷问酒说过这事,是怕给云梦泽惹祸上身? 又怕殷问酒制止她送银子? 但最重要的是:“萧澈他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害郝月青,然后拿十年,耗在郝宅?” 殷问酒想不到缘由。 宋念慈也想不到,“或许,你该去一趟南宁府找答案。” 南宁府暂且不说去不去,船夫带着几人又来了春榭潮门前的停靠处。 周禹居然还等在这。 殷问酒看着宋念慈挑起一边的眉,“念慈,很厉害啊,这么快就把人拿下了。” 宋念慈立马恢复成了小女子娇羞的模样,“还不够呢。” “是还不够,”她冲对面船上的人吆喝一声,“禹王,派个人帮我去把周献找来,春榭潮等,王妃暂时不还你了。” 周禹一抬脚,点着船头上了岸,伸手去接宋念慈:“喊人可以,殷姑娘得带我一起。” 宋念慈把手交给周禹,望着牌匾问道:“春榭潮,这是什么地方?” “青楼。” 宋念慈眼睛亮了,转头对后面的殷问酒说:“那咱们是不是得女扮男装啊?” 周禹:“扮什么扮,我看谁人敢拦。” 殷问酒已经自己上了岸,“诶,扮一个,我们要坐在大厅里的。” 几人很快找了间铺子,换上男装。 殷问酒身量高些,虽远没有蓝空桑的气势,但和宋念慈相比,好太多了。 宋念慈看着自己袖长能唱戏,衣长能拖地,很是苦恼。 左右周献还没来,几人便等着师傅给她大致改了改,起码能出的了门。 宋念慈新奇的不得了,大摇大摆起手,悠悠哉哉往春榭潮走。 殷问酒随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发边漠?” 这才新婚几日,想来也没这么快。 但周禹说:“折子已经递了,月底前,等陛下准许。” “这么急吗?” 宋念慈道:“上京是非多,防不慎防,还不如早点出发。” 殷问酒从来没问过周献朝堂之事,何方势力等,不懂他们的苦。 只想着,萧澈这事能不能在宋念慈还在上京时,得到一个结论。 不然她怎么睡的着!哎…… 几人再站在春榭潮门前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看门的还是那个小厮,殷问酒问:“可以进去了吗?” 小厮忙点头,“几位贵客里边儿请。” “来,引几位爷上雅间。” 殷问酒摆手,“不上雅间,就坐前庭。” 春榭潮不愧是上京城最雅的窑儿,天才刚暗,好位置便坐满了。 小二引着人上了二楼,能看到舞台正中间的雅座,还可以俯视整个一楼中庭。 周献来时,几人已经喝上了。 他挨着殷问酒落座,看她这一身衣裳压下嘴角,“殷公子,今日这又是要出哪门子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