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怕死就带了亿点点治疗[废土]》 生命之重1 她快死了。 郁昭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 她倒在连绵的大雨里，胸口，腰腹和大腿上被开了三个洞，每个洞都力透骨骼，雨水不断地带走她所剩无几的体温，她已经感受不到痛了，只有无穷无尽的冷。 她听到小花在她身边惊恐又撕心裂肺地哭泣，试图叫人来救她，她想要动动唇角，告诉她不要白费力气了，但她做不到。 她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周围倒着生死不知的五个男人就是她的力气去处。 郁昭努力地睁大眼，想要看清友人哭泣的面容。 别……哭。她无声地说。你那么漂亮，不要用这么漂亮的脸哭。 她的死一种必然，早一点死晚一点死没有任何区别，她甚至骄傲于自己死亡的原因不是缠绵病榻，而是及时救下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也许她刚刚杀了人，但那又怎么样？法律能判一个死人死刑么？ 在逐渐失去的意识中，郁昭笑了。 “小昭，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我们说好要一起上大学，一起毕业，一起工作，一起陪伴到老的，你不要抛下我，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什么都是冷的，只有小花的泪水那么烫，烫得她打了个哆嗦。 郁昭嘴唇嗫喏，小花颤抖着俯下身子，听到她在极轻地喃喃。 “记得……咬死证词，这都是……我干的，和你……没有……关系……” 小花的瞳孔霍然涣散。 “花儿，来最后给姐姐笑一个。”郁昭极其努力地扯出一抹微笑，“之前的事，对不起。” “小昭——！……你是谁？求你救救小昭！求你——” 在小花撕心裂肺的哭喊中，郁昭失去了意识，在她最后的视野里，似乎看到一抹灿烂的金色划破昏暗的雨夜，来到她的面前…… 这颜色，蛮像之前和她搭讪的一个金毛小子。 这是郁昭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意识。 …… 一道声音凭空在意识深处响起，宏壮，威严，广阔，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概念性知识一股脑地灌输下来，郁昭以为她要爆炸了，但她没有感知到自己的实体。 “你已经死了。” “你将会去往一个高危陌生的世界，扮演你的角色，你会窥见转机。” “现在你有一个机会，选择你想要的能力吧，问问你的心，你最想要的能力。” 郁昭昏昏沉沉，她还沉浸在死亡的冲击中，“听到”这古奥森严的声音，刚刚死亡的她没有多想，她全部的求生意志都在暴动，满腔意愿化成一种意识：“还有这种好事儿？” 系统：…… 有好事不占是乌龟王八蛋。郁昭想起自己刚刚的死亡，想起自己青春年华却被确诊的不治之症，已经不需要更多原因了，她用最大的“声音”回答：“我要治疗。” “我要治疗。” “我要治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恍惚间感觉那声音中掺杂进一丝欣慰。 “如你所愿。” 郁昭：咦，等等…… 凌乱混沌的絮语排山倒海地灌进大脑，郁昭这次清晰地感受到了疼痛。她的大脑要爆炸了。 湿润、温热、粘稠的触感从指尖开始一直蔓延到手腕，再到整个手臂，她隐隐约约似乎摸到了某个缓慢跳动的柔软的物体…… 重重的压抑着闷哼的喘息近在咫尺，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郁昭的手腕，却无力把她拽出来，只能缓慢喘息着向地下跪去。 郁昭挣扎着睁开眼，震惊地忘记了呼吸。 高大的身形，薄削的肩颈，苍白的头发被冷汗浸湿，冷峻的五官在濒死的这一刻流露出超乎寻常的惨白和脆弱，被她抓住心脏的人张开口，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的气管和口腔全都被上涌的血液堵死了，一张口就迫不及待地喷涌出来，他死盯着郁昭，慢慢地跪坐下去。 他一直没有把目光从郁昭脸上移开，从他扩散的瞳孔里，郁昭看到了一张冰冷诡异的白色面具。 周围杂乱的声音霎时一静。 郁昭站在原地，任由他栽倒在地，胳膊和手臂滑落出来，黏着的血液慢慢地滴落下去…… “——沈一煜！！” 凄厉的叫喊打破窒息般的沉默，絮状的阴影迅速扭动，凝结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向郁昭攻来！ 郁昭霍然抬头，剧痛下她难以移动身体，漆黑的影子手掌击碎她的肋骨，把她撞击出去！ 哐哐几声巨响，郁昭不知道自己撞断了几棵树，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碎了，疼到极致她反而变得麻木，只是无意识地吐出血液。 她努力睁开朦胧的眼睛，眼前她吐出来的血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教司阁下！” “放开我！我要把他们全杀了！” “季亚影你冷静一点！你是要杀人还是要救沈一煜？他，他快要开始异变了！” 郁昭看到隐约的影子在晃动，似乎有人想向这边跑来，但是在影手的追击下，还是四散而逃。 惊呼声传来：“快逃！沈一煜异变了！” 有人摇摇晃晃地向郁昭走来，他目光痴然呆滞，皮肤底下鼓动着，似乎有无数难以名状的东西鼓鼓嚷嚷地在他的皮肤底下活了过来，它们要顶破这具皮囊，像是从血肉中孕育的怪物正在破壳而出—— “啊……” 郁昭眼睁睁地看着他躯体崩溃，变成了一滩不明物质，和脏污的大地混成一体。 “生命，你是春天新生的绿芽……” “吟诵对异变不管用！跑！快跑！” 想起之前那个声音交代的事情，郁昭终于捋清了现在的情况。 所以，她一穿越就把这个世界的男主角给杀了，而她同时也被主角团给反杀了？ 真是——刺激啊。 郁昭再也支撑不住，意识骤然消失。 …… 郁昭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感觉浑身没有哪个地方不在疼，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干涩的眼睛，在察觉到手上的束缚时一下子恢复了清醒。 意识回笼，她想起来了之前的一切。 她眼睛上被蒙着一层东西，双手被绑在身后，整个人趴在什么地方，身下微微摇晃，像是……在行进的车上。 什么人抓住了她？ 郁昭尽力维持着呼吸频率和节奏不变，试图听取周围的声音，但她什么都听不到，那个蒙住她眼睛的东西把她的听力也一起封住了。 什么都不知道，生命落入他人掌控的不安让她焦躁，她一动不动地趴着，试探地在心里叫了声：“系统？” 一般来说，这种存在不都是系统么？ 那道熟悉的声音很快在脑中响起：“看到你还活着，我真高兴。” 这声音一出现，郁昭就头疼欲裂，是那种被某种概念扒开脑子倒灌进来的感觉。 不过听到这个存在还在，郁昭不禁松了口气，她回忆着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她死了，杀死想要欺辱她朋友的五个人之后，现在她被扔进了一个诡异的世界复活，这应当是一本她无聊的时候看过的末日废土烂尾文世界，这是个有邪神般恐怖怪物的世界观，世间万物都会受到怪物的污染，一旦受到污染，幸运的会变成拥有特殊能力的异化者，不幸的则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丧尸。 故事的主线就是男主沈一煜对抗怪物的过程，由于怪物出现导致的末日一百五十多年之后，怪物明面上已经陷入沉睡，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认为它已经失去力量。作为废土世界最大人类基地文明联盟掌权者的孩子，沈一煜却天生拥有连接怪物意识的能力，他从小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时刻对抗着怪物的意识，不让自己成为它的一部分。 但这种能力却是将怪物奉为神明的启示黎明组织所梦寐以求的，启示黎明终其所有要更靠近他们的神，沈一煜因为这种能力被他们奉为圣子，包括原身在内，许多黎明教/徒的行动目标都是抓捕沈一煜，将他带回启示黎明。 意识到自己本身以及会给文明联盟带来的危险，沈一煜在十八岁的时候主动离开基地，独自踏上变强以及对抗怪物的路途。 在故事的结尾，沈一煜来到怪物巢穴的入口处，看了其他人一眼，独自走了进去。 没了。 作者解释说因为怪物是神，是人力无法战胜的存在，但读者并不买账，郁昭看完也有种一口老痰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感觉。 现在她亲自来到了这个世界，想到那些各种恐怖的怪物和奇形怪状的人类，郁昭猛然想起自己应该是得到了治疗能力。 她清楚地记得季亚影的影手穿透了她的肋骨，但她现在还活着，除了疼痛之外没有失血要死的感觉，所以能力起效了，救了她一命。 知道连那种程度的伤都能救回来，郁昭对于落到如此境地的紧张终于舒缓了一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心里问。 “你被文明联盟抓了。”系统说，“多人异变的能量吸引了出任务的满天星小队，他们到来的时候，现场只有你一个活人。” 什么？ 郁昭一惊，文明联盟可是启示黎明最大的敌人，双方早已不死不休，她居然被文明联盟满天星军团的人抓了？ 满天星是书里书外都闻名遐迩的大善人，非必要不会对无辜的人动粗，现在这架势，她的身份已经被认出来了？ 还没等郁昭再问什么，忽然她眼前的遮挡被人取了下来，与此同时，她的听力也恢复过来。 “……我就说她醒了吧！想骗过隐藏与潜伏第一名毕业的我，这邪/教/徒还差得远呢！” 即使光线很暗，郁昭的眼睛也一时无法适应，她眯着眼抬头看去，一颗铂金色的脑袋杵在她眼前，几乎在闪闪发光。 样貌甜美的少女得意洋洋地笑着，她的指尖转动把玩的，正是之前戴在郁昭脸上的白色面具。 生命之重2 郁昭知道她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了。 启示黎明的成员都有统一的白色面具，面具上的眼睛和唇角都勾着夸张诡异的弧度，现在这面具在满天星手里，显然是从她脸上摘下来的。 好极了，板上钉钉的证据，不知道她现在说她只是个无辜的路人，因为感觉这面具很酷就捡起来自己戴上了他们信不信？ 郁昭的目光在那个诡异的面具上停顿一秒。 而看见她睁开的眼睛，距离她最近的铂金色少女反而愣了一下。 铂金少女把脸怼到了郁昭脸前，“长得倒是好看，白瞎了这张脸。” 郁昭眨眨眼，安静地和她对视，在她观察郁昭的同时，郁昭也在评估她。 “莉莉安，离邪/教/徒远一点，他们大部分都是混沌系的异化者，很难说有什么诡异的手段。” 成熟温柔的男声从右边副驾驶传来，郁昭抬了抬眼睛，在后视镜里对上一双犀利的眼睛。 那双眼睛看她一眼就移开了，黑灯瞎火，郁昭看不清他的全貌。 她的确是在一辆行进的车上，不过车内结构和她那个世界不太一样，前排有两个副驾驶，驾驶座在中间左右各一个，右边是那个成熟的青年，左边有人，她的角度看不清，只能看到开车的是个年轻人，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 而她所在的后排很宽敞，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铂金色的少女，另一个是…… 郁昭转动目光，一张下半张脸戴着面罩的脸映入眼帘，比起右副驾驶的那个男人，她的目光更加沉稳而不动声色，但这一眼望过来，郁昭感觉自己好像被看穿了。 她和铂金少女呈现出一种围剿的姿势，哪怕郁昭当场暴起，恐怕只要没强到一定程度，都无法突破她们的包围圈。 “没事的，方霄，我们有苏木沉呢。”铂金少女满不在乎地说，“就算她有什么针对精神的诡异招式，还能比珍贵的心灵系异化者更厉害吗？” 郁昭敏锐地看到，坐在左边副驾驶上的年轻人垂了垂脸，把下巴埋进了冲锋衣竖起来的高领里，在微弱的光线下，他耳朵似乎红了。 铂金少女停下转动手里的面具，她向前倾身，宝石般漂亮的蓝眼睛里盛满厌恶和恶意：“说说看吧，邪/教/徒，你其他同伙呢？你没异变，也没变成丧尸，他们却抛下你逃跑了？你们不是号称最团结的整体吗？” “不说话？也没有关系，等到了蓝天城，进了审讯室，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维护你们邪/教团咯。” 【继续维持身份，启示黎明一定会派人来救你。】系统说，【方便后面继续走剧情。】 【走剧情？】郁昭眉梢一跳，【你是在说男主死了之后不知道整个世界还会不会存在的那种剧情？不如我们步骤简单点，你告诉我原身被击落的那个悬崖在哪，我直接跳下去。】 她被季亚影插飞出去了，没有亲眼见证沈一煜的死亡，但她记得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一旦异化物开始异变，就是不可逆转的过程。 【不要说气话。】系统说，【虽然我不知道沈一煜死后世界会怎么发展，但你现在还活着。】 【还活着，就得按照你们规定的路去走？】 系统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有些不对：【你……】 在意识里交流这么迅速的频率，都没等到系统说完下一句话。 郁昭猛地往后面一缩，让后背撞上什么东西退无可退，她眼里流露强烈的厌恶：“离我远一点，绑架犯。” 绑架犯？ 莉莉安一愣，车里其他几个人的呼吸也默契地停了一下，各种明里暗里的目光向郁昭投来。 “是的，我逃跑了，要杀要剐随你们便。”郁昭挑衅般地说，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莉莉安，“我早就说过了，不管你们想干什么，我都不会乖乖顺从你们的愿，我劝你们趁早把我杀了，或者趁早把我放了。” 她掷地有声，车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郁昭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她是孤儿，能在从前复杂的环境中好好地活下来，还能保护她唯一的朋友，靠的就是她的果断和胆量，她在赌，赌满天星的名副其实，赌他们不会错杀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小花曾经说过，她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只要她用祈求的目光望着别人，就让人很难不答应她的要求。 但她郁昭天生学不会求人。 这里是废土，眼前这些都是荷枪实弹的战士，她很清楚废土世界里的逻辑与和平年代不一样，柔弱是不会得到怜悯的，她不能沦为阶下囚，她要破局。 只要世界一天还没完蛋，她就要活下去。 她不能以这种身份进入蓝天城！ “等一等。”莉莉安迷茫地看向其他人，“她在说什么？你们之前抓的黎明教徒都是这样的吗？这是不是有点不对？” “演戏？”正在开车的耳机青年说，“要不让苏木沉给她看看？” 戴着面罩的女人坐直了身子，其他人立刻都收声了。 这是领头的。郁昭望向她，面对她审视的目光，她一动不动。 “我们中有心灵系异化者，如果你撒谎，我们会知道的。”女人的声音很柔，却透着一股力量感，“你不是黎明教徒？” 郁昭感觉到一股外在的力量非常明显地在钻入她的脑中，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和那种紊乱概念倒灌进来的痛苦比起来，这比雨水落在皮肤上的感觉还要轻微。 她的身体在自觉地排斥这种也许会给她造成伤害，但郁昭压了下去，她转而引导起这股力量。 她顿了一下，露出点嘲讽的笑意：“什么黎明教徒？你们抓了我这么多天，终于发现抓错人了？” 这话一出，车里顿时安静。 大家都转头看向左副驾驶上的青年，青年沉默几秒，把下巴从衣领里拔出来，居然也忍不住转过脸来看着郁昭，神色像是见到了一道难搞的数学题。 “她……没有说谎。” 莉莉安尖锐地倒抽口气，伸手就想给郁昭解开束缚：“我的天啊！所以我们这是绑了个普通流亡者吗！” “莉莉安，等一下，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女人制止了少女。 “但苏木沉是三级心灵系，如果能轻而易举抵抗他的探查，这人起码得是五级以上的异化者。”莉莉安犹豫地说，“有这种实力的话……她不用在这里陪我们演戏吧？” 郁昭看到，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默认的神色，他们看着她的目光也越加奇异。 女人再次开口，这次除了声音，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抱歉，我们还需要问你一些问题，你可以配合么？如果你真的不是黎明教徒，我们会马上放开你，不会伤害你的。” 郁昭皱起眉，莉莉安也开口，她的声音变得像哄小孩一样软绵绵的：“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满天星，你看，”她指着自己的胸口，他们几个同款冲锋衣的左胸位置上有一束盛开的满天星纹样，但是看到郁昭依然警惕的眼神，她迟疑起来，“你……知道满天星吧？” 郁昭冷冷地看着他们，一副对他们无法放下戒心的样子，莉莉安蔫蔫地放下手。 “有点新奇。”开车的耳机青年说，“厌恶和嘲讽我见得多了，完全没听说过我们还把我们当坏人，这还是第一次见。” 郁昭这时候终于感觉到眼前这些人不是她以为的那些般，微微放松了蜷缩起来的身体，仍然很警惕地问：“我要先问你们一个问题。” 女人说：“你想问什么？” “你们真的不是那些戴着白面具的人？”郁昭紧盯着女人的眼睛。 大家表情都有些微妙，郁昭顺着目光看向莉莉安手里的面具，似乎刚想起来这里唯一一张面具就是从她脸上摘下来的。 “那些戴着白色面具，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都属于一个叫启示黎明的组织，你听说过启示黎明么？”见郁昭摇头，女人接着说，“他们信奉地心中的阿利比希斯，行事残忍。而我们来自文明联盟，是隶属于文明联盟的满天星军团旗下小队。” 郁昭语气微妙：“满天星？” “听说那是一种旧历年代里的花，风一吹就四散而飞，就像我们一样。”莉莉安插嘴。 旧历年代。 意识到这指代的是什么，郁昭呼吸停顿了一下。 “所以你们……是来自人类的基地？”她似乎有点相信了他们不是坏人，浑身尖锐的气息有所收敛，“很多人聚集在一起的基地？有房屋，有庄稼，有学校的那种地方？” 几人对视一眼。 “文明联盟是人类基地，并且是目前规模和人口最多的基地。”莉莉安说，“破碎之日之后，那些大国里剩下的精英者联合建立起来的，宗旨是整合人类残余力量，实现文明的自救和存续。当然啦，那都是伟大的先驱者们。” “有庄稼，也有学校……是这样没错。”她补充，“起码会有饭吃，不会被饿死。” 郁昭似乎怔住了。 “我们是文明联盟专门负责在外任务的军团，主要任务是降低污染带来的危险，帮助危难之中的流亡者，以及追捕启示黎明的信息，如你所见，我是这个小队的队长。”女人接着说，目光凌厉起来，“阿利比希斯不是神，就算是神也是邪神，就是它让这个世界变成这种样子。信奉和供养它，意图让它醒过来的启示黎明就是人类最大的敌人，如果遇到，我们会尽量抓活口带回去审讯，或者直接斩草除根。” “你不会连阿利比希斯都不知道吧？”莉莉安看到郁昭迷茫的眼神，惊愕地说，“我的天啊，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 右副驾驶上的方霄说：“也许该问问她是从哪个地区来的？她这个样子，太像是野生流亡者从什么偏远地区独自养大的了，但在这个时期几乎不可能。” 到了现在，大家基本都已经相信郁昭不是启示黎明的人了，她的来历就显得更加匪夷所思。 “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我在那里出生，也在那里长大。”郁昭脸上没什么表情，“那里只有我自己，然后那些白面具来了，他们把我抓走，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我也看不见他们把我带到哪里，但他们没有伤害我。” 队长语气惊愕：“他们主动去找你，然后把你抓走，却没有伤害你？” “你自己一个人……是怎么长大的呢？”莉莉安的表情说不上是同情还是疑惑，“没有受到污染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还是说有什么其他非污染地区没有被探查到？” 队长说：“我们发现你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你穿着黎明教的斗篷和面具，你是怎么从他们手里拿到的？” 郁昭垂下眼：“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直躁动不安，连一直看着我的人都去开会了，他们应该觉得我不会跑。我去包裹那里偷走了一套斗篷和面具，伪装成他们的一员，想趁机逃跑。” 听的人都震惊地倒抽口气。 莉莉安说：“你是异化者吗？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郁昭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然后又来了一批人，他们打起来了，我没跑成，不知道什么打中了我，我再醒来就是这里。” 除了看不到脸的队长，其他人脸上的表情都变成了同情。 “成也面具，败也面具。”耳机青年神色微妙地说，“所以，那些黎明教徒是遇见了其他流亡者，是正义的铁拳，还是黑吃黑？” 方霄望着郁昭：”你真的是一个从来没接触过其他人类的……流亡者？” 郁昭：“可能……是吧？如果你们说的流亡者，就是我这种流浪的孤儿？” ——没错，这就是她在瞬间编好的人设，一个从远离人类几大基地的偏远地区走出来的，父母双亡，什么都不懂的纯洁少女。 这个无辜的，什么都不懂的少女怎么会和启示黎明扯上关系呢？ 原身的记忆她只能看到半年左右，这半年的记忆还都和抓捕沈一煜有关，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为过，这种情况不如干脆装个大的，反正昨晚的人应该基本都死了，就算还活着，总不能那么巧，让他们又遇上吧。 有心灵系异化者的辅助，郁昭的话没有人怀疑。 确定了郁昭的身份，队长亲自把绑住郁昭四肢的装置取了下来：“抱歉，黎明教徒都很危险，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虽然不知道他们搞这一出是干什么，难道他们缺人到要到处去抓人回去洗脑了吗？”莉莉安困惑地说，“不过他们没伤害你也是幸运的了，你不会想试试他们的惯用手段的。” “没事。”郁昭坐直了身子，她揉着酸痛的胳膊，看起来仍然没有完全放心，这也符合她从小自己长大又被人用这种方式带出居住区的身份。 像一只突然被捕获的野生动物，警惕，怕生，却又忍不住探查和好奇。 莉莉安往郁昭靠近了一些，眼神很亲近。 “你长得真好看，今年多大了？”她欢快地说，“你叫什么名字呀？是异化者吗？是哪一系的呀？几级啦？” 郁昭挑眉，先挑出一个最容易回答的：“郁昭，今年……应该是十八岁。” 常年在外流浪的可怜孤儿，会记不清年龄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你……” 莉莉安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整辆车一个巨大的神龙摆尾，郁昭始料不及，一头砸进了戴面罩的女人怀里。 女人扶住她，极其自然地把她往后一挡，另一只手已经拿起了一把寒光闪烁的机枪。 其他人也动作不慢，纷纷在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悠长的嚎叫从外面传来，莉莉安探头向外一望：“是毒牙鬣犬群！” “你待在这里。”女人把郁昭按在座位上，“准备迎战！” 郁昭张口，还没等她出声，所有满天星成员全都拿着武器下了车。 生命之重3 郁昭非常听话，她乖乖坐在车里看着满天星们出去，脸上的表情瞬间淡了下来。 她挪到车窗前，皱眉望向外面。 荒芜的旷野，土地在皎洁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紫和黑交织的颜色，这具身体的视力就像她自己的一样好，她隐约看到土地上的某些区域在冒出粘稠的液体，像是一座巨大的熔炉，在烹煮着什么诡异的东西。 远处的树林也不是苍翠的绿色，而是接近于大地，远远地望过去，从上到下都是污浊一片。 这就是……废土世界。 不只是人，连景色都和她的世界截然不同，郁昭注视着外面，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在旷野上，爆发着一场血腥的战斗，之前她晕过去了，现在才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异化者的战斗。 郁昭看到那被称为毒牙鬣犬的东西，原型应该是鬣狗，只是它们本应是脸部的位置被一团无法形容的组织所取代，数根触手延伸出来，取代獠牙成为它们的武器，在那团扭动的组织里，几颗肉瘤般的眼球镶嵌在里面，能同时转动向不同的方向！ 满天星一共有五个人，心灵系的苏木沉拿着枪靠后，他是最靠近车的人，其他四个人已经冲进鬣狗群中，用身体强度硬扛住鬣犬的绞杀。 在这个世界，受到污染的生物死亡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像之前的沈一煜一样异变，是身体和精神共同的死亡，另一种则是精神死亡而□□没死，就会变成没有意识的丧尸，想要再度杀死它们只能攻击大脑，因此满天星们都尽量照着大脑去攻击，尽力一击必杀。 “我们的解毒剂用完了，注意不要被咬！”方霄大声提醒队友。 “对付，二级的，毒牙而已，”莉莉安身影灵巧得像是快乐的小鸟，身形娇小的她踩着鬣犬的头四处跳跃，“方霄，你不会菜到被二级异化物伤到吧！” 一只鬣犬尖锐的毒牙咬中莉莉安的胳膊，发出一声金属相互摩擦的尖锐声响，撕裂了她的衣服。 莉莉安啧了一声，把另一只手上的枪管捅进了它的肉瘤组织里，把它整个头炸了个开花。 郁昭瞳孔地震。 她现在只有治疗能力，很清楚自己的小身板情况，如果被那一口咬住，她胳膊不断也得废，而他们可以直接用身体硬刚却不受伤。 这些人应该是身体系的异化者，别的异化者身体素质并不会得到这么大的改变。 看这个场景她再次坚定自己待在车里就好了，鬣犬群数量虽多但不是满天星的对手，应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郁昭向反方向望了一眼，思考现在趁乱离开的可能性。 ……不行，那个心灵系的苏木沉离她太近了，她好不容易洗清身份，不能冒这个险。 何况这里全是这种鬣狗，根据原身的记忆，这个地方的名称就是毒牙峡谷，二级污染区。 在废土世界里也不是每一寸土地都有污染，人类龟缩在少数的无污染区建立庇护所，而其他污染地区根据污染严重程度，从弱到强被分为一到三级，和异化物的一到八级不同，没有异化的普通人和动物完全不能踏入污染区，否则会马上开始异化，异化成功成为异化者，还是异变成为怪物血肉的一部分，结果出来之前谁也说不准。 郁昭想不起来原身的异化等级，但能想得起来二级污染区的危险程度。 她望着地上那些鬣犬崩溃的身体，确定自己没有受到影响的迹象，她的异化等级比这些鬣犬要高。 满天星们各个骁勇善战，个子最小的莉莉安打得最凶，他们很快就把这些鬣犬屠杀殆尽，剩下的四散而逃。 四个人没有马上回来，而是来到那些鬣犬异变的地方，他们毫不在意地把手伸进满地污浊的粘稠物里，掏出一枚枚黑色的石头。 “这是种子。” 苏木沉没有回头，但郁昭意识到他是在对自己解释。 “人也好，动物也好，只要是异化物，死后都会析出一枚种子。它很危险，如果放在那不管，会不断地吸引其他异化物过来，但是种子里的能量控制不了，如果强行吸收，会异变。”苏木沉快速说，“我们满天星的一项任务就是把无法销毁的种子带回基地收容起来，所以我们有控制自己不受吸引的方法，如果你看见种子，千万不要靠近。” 说完他像是害怕郁昭回话似的，拔腿跑向他的队友们。 郁昭看着女队长对他问了什么，苏木沉指指她的方向，然后他们把所有的种子聚在一起，点燃了一把火。 “好像都能烧化，应该都是二级以下。”莉莉安轻快地说。 见危险解除，郁昭摸上门把手，还没等她打开门，外面吹来一阵幽幽的风。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骤然袭来，郁昭感觉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全身冷汗瞬间而下，这种恐惧比季亚影的影手穿透她之前更甚，她望着似乎一无所觉的满天星们，努力张口： “小心——” 她晚了一步。 一条有她三个人粗的触手从她头顶掠过，撞进说说笑笑的满天星小队，千钧一发之际，方霄一把撞开了莉莉安，整个人被巨大的触手卷了起来！ 其他人神色骤然凝固。 “方霄！” 莉莉安尖锐出声，她跳起来，子弹疯狂射向那根触手，其他人也迅速扑过去，但他们全都失败了。 生脆的声音传来，方霄发出闷声，他的身体在触手里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他吐出口血，抽搐着不动了。 “方霄哥！” 满天星们目眦欲裂，戴耳机的青年用力向前扑去，却被另一根袭来的触手抽飞，被女队长一把抓住衣服。 这一下的工夫，触手卷着方霄快速收回，一旦被它带走，想也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方霄！”女队长红了眼睛，她抵抗着身体的沉重，捂着伤口站起身向触手追去，但它太快了，即使身体异化的加强也无法追赶，更何况对方放出了高等级的威压，所有人瞬间被压到了地上，匍匐在地上喘息，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 这触手是什么等级的异化物？五级？六级？甚至是七级？ 二级污染区里怎么会有君王级的异化兽！ 而触手伸来的方向…… 女队长努力抬头看去，瞳孔骤缩。 原本清明的月光被浓云遮蔽，以车为界限，车后原本清晰的景色已经消失，浓重的雾霭带着令人恐惧的巨大漩涡翻涌而来，仿佛能吞噬一切。 那些巨大触手的来源正隐藏在里面，因为不可窥见，显得更加强大诡谲。 方霄会死！他们都会死！ 这个念头强烈地充斥在每个满天星的心头，不可战胜的恐惧令他们心中绝望，高等级异化物的威压将他们死死压住，他们只能握紧武器，却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被卷入死亡—— 车门被打开了。 所有人都被压得动弹不得，但那道身影就像没感觉到一样，她口中咬着一把短剑的剑柄，双手攀住车顶，一个用力跃了上去！ 众人惊住。 她的身形并不精妙，可以看出比起技巧她更多的是蛮力，而这个在满天星看来破绽百出的人翻上车顶，在电光石火之间挥剑！ 那根触手居然真的被斩断了。 正好来到车上方的方霄掉下来，砸到郁昭身上，郁昭伸手抱住他，两个人翻滚到了地上。 郁昭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她扭头朝其他人大吼：“走！” 这时众人才看清，她全身裂开各种大大小小的口子，不断溢出的血把她浇成一个红人，而那些较大的伤口里，以他们的目力清楚地看见里面有蠕动的肉芽！ 这是……异变？但是怎么会有人在异变的时候仍然保持意志！ 女队长当机立断：“我们动不了！你带方霄上车，快走！” 悠长的长嚎从身后传来，整个大地都在震颤，那个被斩断触手的霸主震怒了，它的速度在加快，它要让伤到自己的弱小存在血债血偿！ 女队长的意识还清醒，她知道自己等人距离太远了，并且已经无法站起来，死是必然的结果，而郁昭不知道为什么能够抵御这种威压，但她显然并不轻松，救他们显然不可能了，她和方霄也许还能逃得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莉莉安哑声大喊：“往西走！去蓝天……城……” 她怔住了，不止是她，每个人都怔愣地看到郁昭暗骂了一句什么，她把方霄塞进车里，然后连车门都来不及关，坐进驾驶室还能听到她大喊的声音：“油门在哪里？！” 下一秒，她啊的一声：“找到了！” 然后呼的一声，像是狂风过境，在身后漩涡般浓雾的追赶下，改装越野车猛地刹车到他们身边。 郁昭踉跄着下车，抓住最近的女队长往车上拖，粗暴地扔进去后又抓住下一个。 “劳驾，为了你的小命动动你的手配合我一下，搭上我的肩——对，干得好。” 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她抱起他们的手臂在因疼痛而颤抖，而郁昭的声音还含着一丝咬牙切齿的笑意。 “真是刺激的人生啊……满天星就这么死在这里不丢人吗？看看我这脆弱的小身板，麻烦自己用点力，谢谢合作！” 生命之重4 直到越野车横冲直撞地冲向前方，被塞得歪七扭八的满天星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神色像是在做梦一样。 郁昭坐在驾驶座上，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张开五指，把因为血汗而粘在额前的短发尽数捋向上面。 这个世界的车和她世界里的车区别很大，但也有相似的地方，感谢她自己以前不是个未成年就不碰车的乖宝宝，不然今天所有人都得死在这。 翻滚的浓雾还在后面追赶，她光是控制着这该死的车不翻出去就已经费尽心思。 而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些满天星的心中是一副什么形象。 距离近了，能看清她身上裂开的每一道口子里都有疯狂蠕动的肉芽，像是张开了无数只邪异的眼睛，那些肉芽在修复她的伤口，她满头满身都是血，也许是因为疼痛，她脸部和身上的肌肉在剧烈抽动。 即使是久经战场的满天星，看到这一幕也纷纷头皮发麻。 浓雾追咬过来，郁昭猛地大转方向盘，整辆车近乎侧着只用半边轮子跑了几十米，硬是躲了过去。 众人脸色苍白，莉莉安用力护住骨头碎裂的方霄。 “按……按左边那个！把车调回来，前面有悬崖！” 郁昭瞄了一眼左副驾驶，原来她刚才情急之下，把原本是司机的耳机青年塞到了这里。 “你来开车。” 耳机青年一怔，“但我……” 郁昭一拳击中他的头，发出邦的一声。 耳机青年表情凝滞，其他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呆了，如果不是刚刚郁昭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所有人，现在已经被群起而攻之。 感受着体内能量向外溢出，郁昭扭头微笑：“能动了？” 她的能力是被动触发的技能，无论对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必须要建立在受到攻击的前提下，也就是说如果她想救人，就必须要先伤人。 这一拳她没有留情，耳机青年呆滞了几秒，猛地直起身体，惊愕地伸手抓了抓。 “我能动了？” “换位！” 郁昭抓住他，把他拽到自己身上，她从他和座位的缝隙里钻到左副驾驶座上。 耳机青年顾不得多想，立刻双手握住方向盘，把倾斜着一路往未知方向滑去的车硬是给拉了回来。 车里的乘客东倒西歪，身后的浓雾如影随形，郁昭回头，准确地盯住女队长的眼睛。 “是我把你们治好，让你们亲自迎战，还是现在急需我做点什么？” 莉莉安抱着方霄，眼睛发直地望着耳机青年：“这，这是怎么……” “当然是异化能力。”郁昭打断这没意义的话，语速加快，“你们没有什么遇见强敌的预案么？” “没有用。”苏木沉低声说，“能把我们压制到这种程度，起码也是个五级，甚至有可能已经进入君王级，二级污染区理论上不可能有君王级的异化兽……” 郁昭不耐烦地把脸上的血又抹了一遍，她额头上也裂开一个口子：“几级污染区不还是人定的，事实已经发生了，别说那些没用的，就告诉我该怎么做！” “跑。” 女队长沙哑地出声。 “我们只有三级，本来根本不可能从这种等级的异化兽手底下活下来，你救了我们，但除非你本身也是五级以的异化者……否则只能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月色遮蔽，浓雾已经追到身边，在深邃难以窥见的浓雾深处，古奥的声音发出轻轻的嘶吼。 一根触手追了上来，把体型硕大的越野车抽了出去，耳机青年拼命打着方向盘，所有人都像鱼罐头一样在车里翻滚。 “它追上来了！”莉莉安抬起血污和泪痕交织的脸，“郁昭，如果你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就自己逃吧！很抱歉绑了你，如果你能逃跑的话，能不能把一样东西送到蓝天城……” 耳机青年手一歪差点脱把，他高声：“莉莉安！” “人都快死了，还管什么保密条例！”莉莉安声音发狠，“如果我们都死在这里，那这东西不是更送不过去了吗！” 郁昭霍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满天星小队只有区区五个人，却还配备了一个珍贵稀少的心灵系异化者，原来他们的任务是运送重要东西！ 废土世界很危险，哪怕满天星的理念就是生死置之度外，也没有理由白白出来送死。 异化升级很难，加入满天星的最低要求就是三级，但三级放到整个废土世界来说也还是太弱了。 作为队长的女性眼神一凝，她看向郁昭，“你能逃走么？” 她的声音里也已然有了赴死的决心。 “只要你答应把东西送去蓝天城，我们会拼尽一切送你离开。” 耳机青年也不说话了，方霄在昏迷，他和苏木沉的脸上都流露出坚定的神色。 郁昭的目光扫过他们，满是血和口子而显得诡异阴沉的脸上冰冷难测，但眼神里流露出强烈的不甘。 这时，她本就因发动能力而疼痛的头里突然被塞入大量概念，化为熟悉的声音浮现。 【那东西对你没有危险性。】 郁昭一愣。 【你可以选择救他们，也可以不救。】系统说，【你会不太好受，但你不会死。】 郁昭神色沉郁，视线难明。 她好几秒都没有动，期间车被触手追上两次，都险里逃生。 就在系统以为郁昭没打算行动的时候，她突然问：【你需要我去做什么？】 系统沉默。 【你不会以为我觉得你是怜惜这些NPC，想劝我去救他们吧？】郁昭笑了下，最直接的意念里没有了和其他人说话的那种“正常”的感觉，她的传达有种阴暗尖锐的气息，【既然你没法直接控制我，又没法用其他方法逼迫我，所以你选择试图唤起我的不忍？你真是……冰冷的机器啊，你懂人类在想什么吗？你凭什么认为，一个刚刚极度痛苦地死去，又被你扔进这种世界的人，会大发善心地想要去救人？】 【……郁昭，我和你的联系比你想象的更加紧密。】 郁昭心中澎湃汹涌的恶意倏然一顿，她脸上流露出几分被冒犯的愤怒。 【如果你根本不想救他们，以你的性格不做这些无用的事。】系统审判般下了结论。 【我只是想活下去。】郁昭干巴巴地说，【刚才可不知道我能打过那个能把这些满天星干趴下的家伙。】 系统没再说什么。 “郁昭，快跑吧！” 脑内意识沟通的时间过去得极快，在现实中几乎没有影响，莉莉安的眼神那么真切急迫，郁昭的手指抽搐一下。 她不耐烦地抓了抓自己的短发。 她看向凄惨的满天星们，不知道是在对系统说话，还是在对自己解释：跟着这些人太麻烦了，反正迟早要走。 想到不必被强行被拉去人类基地了，郁昭居然还能露出一抹笑容来，因为夹杂着真心实意的愉悦，这抹笑在这绝望的黑暗里仿若绽放的阳光，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你们知道旧历年代里满天星的花语是什么吗？”郁昭说。 莉莉安下意识地摇头。 “是默默无闻，纯洁美好，以及思念和照顾。”郁昭笑着说，她满脸满身都是血，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不可思议的漂亮。 她用感叹的语气说：“满天星，我见识到了。” 说完伸长手臂，分别用力拍了下三个人的头，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她拉开车门，把之前摸出来的短剑咬在口中，向后倒着一跃。 “！！！” “郁昭——！” 为了逃命，耳机青年早已把车速提到最快，堪比风驰电掣，即使他拼命伸手去抓，也没抓到郁昭的一根头发丝。 郁昭没落到地上，她一落后，就被紧紧咬上来的触手一把卷了进去。 霎时她如同被扔进了绞肉机里，她从肩膀到小腿全部被卷住，锁骨断裂的声音就响在耳边，她叫出声，同时感觉胸腹腿也被不同程度地扭断了。 她两眼发黑了好几秒，才感到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这就是系统说的没有危险？” 郁昭冷笑一声，她松开口，短剑顺势落进她的手里，她把喉头的淤血吐出，一动不动地任由触手带着自己回卷，她倒要看看这迷雾后面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她穿透浓雾，疼痛反而成为她的清醒剂，她知道自己不能晕，只有清醒才是活下去的机会。 随着雾气在眼前渐渐变薄，展现在郁昭眼前的，是一座小山般大小的毒牙鬣犬。 “不算非常意外啊。”郁昭喃喃。 这个污染区就叫毒牙峡谷，会出现大只的毒牙鬣犬bss也是理所应当。 巨大的毒牙鬣犬没有继续追击逃跑的人，它蹲坐在那里，像一尊顶天立地的佛，硕大的眼球凌乱地分布在触手中间的肉瘤上，齐刷刷地全部盯上了郁昭。 郁昭心中恶寒，她不是没见过血，但是这种东西还是超过人类san值了。 她等待着触手把自己送到鬣犬面前，眼见着好像要把她塞进嘴里，她动了动一直在缓慢恢复的手臂，握着短剑自下而上地切割！ 这短剑应该是满天星的利器，即使面对这种庞然大物，也仍然削铁如泥，短剑把触手剖开，郁昭顺势向前借力，扑到了……它的脸上！ 噗叽一声，她踩爆了一颗眼球。 郁昭皱眉，这是不是有点太容易了？ 刚才光凭威压就能把起码三级的满天星压得重伤吐血，按照战力推算，起码有五级的变异兽绝对不应该这么迟钝！ 来不及多想，郁昭敏捷地避开向她袭来的触手，再次咬住剑柄，抓着凹凸不平的组织往上爬。 异化物要攻击大脑，她牢牢地记得，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把这东西杀了，她也不想再面对一只这么大小的丧尸狗。 【不要去大脑，去攻击心脏。】 郁昭神色一顿，这一下的意外让她被抽中，她抓住一颗眼球，把自己吊在上面。 【这不是真正的五级异化兽，能量都来源于它心脏里那颗五级的种子。】系统说，【它的大脑是死的，你攻击也没用。】 短短的话，让郁昭泛起一阵颤栗。 它是死的？所以这个巨大的东西只是一个受人操控的傀儡！ 不过……【种子？】 种子不是无法利用，只能收容的么？ 【郁昭，让我提醒你，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了，你之前看过的那些剧情，只是这个浩瀚的世界里很少的一部分，你可以参考它，但不要以为这个世界里只有那些信息，所以他们不是NPC，你真的救了那些人命。】系统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起来，像是接触不良的电器，【我被……拦截……你……活下去。】 系统的声音消失了，郁昭被一股巨大的荒谬和恐惧笼罩住了，她来不及思考它话里的含义。 系统被拦截？什么样的存在能拦截系统？ 是那个邪神？ 郁昭瞳孔颤动，她的不安和压抑达到了顶峰，她抿紧唇，转而顺着黏腻的触手向下滑去。 它的动作果然比想象中缓慢很多，看来它借助五级种子的能量凭空造出了高等级异化物的威压，但它本体的实力远远不如！ 郁昭没有纠结，她拨开长而密的毛发，艰难地爬到鬣犬的胸口部位，无数触手在她身后高高扬起，冲着她袭来的瞬间，她握住咬在口中的短剑，用力扎进了它的心口！ 袭来的触手扎进她的后心，从她胸前穿过，她吐出鲜血，就像没感觉到一样，眼神凶戾，更用力地把整只手臂都没入进去！ 触手撕扯着她的腰和腿，她的肌肉一点点地裂开，像是整个人都要被生生撕裂，就在这时，熟悉的车声飞快传来，枪声响起，同时还有女队长嘶哑的声音。 “坚持住！快下来！” 郁昭不但没有退出，反而几乎把自己埋进了鬣犬的血肉之中，赶回来的满天星惊呆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队长嘶声大喊：“你会被污染的！” 郁昭什么都听不见，她双眼泛红，没有多余的手了，她就用牙齿去撕咬，她硬是在鬣犬的胸口剖出一道口子，在金属摩擦的声响中，她抓住了那枚冰凉的石头。 鬣犬的所有动作都停止了，更多的触手停止在她身后，她在鬣犬溃散的形体中被高高地扎穿，仿若被众多触手托举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大笑。 接近的车停了下来，满天星愕然而震撼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就见到整只庞大的鬣犬轰然溃散，扎穿郁昭的触手也随之消失，她整个人从半空掉落下来。 生命之重5 郁昭没有落到地上。 她从几十米高的地方坠落下去，短时间内的大量失血和剧痛下的麻痹让她只能紧紧地握住手里的剑和种子，一时无法做出有力规避。 但她没有直接砸到地上，有人高高跃起，在半空中把她卷进怀里，然后以自己为垫，两人滚到地上，又翻滚了好几圈。 “郁昭！你怎么样！”女队长的声音忽近忽远，“邓青阳！止血剂！” 郁昭感觉有人轻柔地托起了自己的后颈，她闭着眼睛，残余的能量包裹住手里的种子，她不动声色地把种子放进了口袋里。 一个瓶口抵住她的唇，她顺从地咕嘟咕嘟灌了进去。 然后她感觉这止血剂比自己的能力起效还慢，要是指望它，她大概会失血而死。 “你们看她的伤口……”是耳机青年的声音。 “她之前还给我们解除了五级异化兽造成的威压。”苏木沉说，“你们真的觉得……” “不管你们要说我什么坏话，提醒一下，我还醒着。” 两个人一惊，耳机青年邓青阳手里的空瓶子差点掉到地上。 “你的手好像不怎么稳啊，总是让东西脱手。”郁昭睁开眼睛，她浑身的肌肉神经都在不自觉地抽搐着，睁开的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邓青阳和苏木沉全都直勾勾地看着她，表情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而在不远处，女队长皱着眉走过来，表情大惑不解。 “身体完全崩溃了，但没有异变的波动，也没有析出种子。”她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异化兽。” 郁昭安静地躺着，仿佛所有感情都被剥离了，仿佛他们赶来之前那个浴血狂笑的是另一个人。 队长沉默片刻，说：“郁昭，你意识还清醒么。” 郁昭举起手臂，皮肉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蠕动，那是她断裂的骨头和肌肉在自我修复，而她手臂上如眼睛状的伤口也在肉眼可见地呈现出愈合趋势。 她知道这三个人都在看她，她欣赏般地看了一会自己的手臂，然后放下来。 “你们不该回来。”她说。 “没有让我们逃命，你一个人面对高等异化兽的道理。”队长凝视着她，“莉莉安和方霄在远处等着，如果我们天亮还没有回去，她就带着东西和方霄离开。……你状况怎么样？可以抱着你移动么？” 郁昭抬头望了望天空，经过一夜的奔逃战斗，此时已经天际熹微，有了日出的征兆，空气也更加寒冷。 苏木沉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问得莫名其妙，郁昭还真的回答，“我两眼一闭直接装死，让你们别管我的可能性有多少。” 邓青阳脸上露出要笑不笑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扭曲。 他干脆地把郁昭打横抱起，郁昭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肩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刚才那个独自硬刚五级异化兽的疯子的影子。 队长果断说：“先上车。” “郁昭，之前没来及说，我叫燕静秋，这是苏木沉和邓青阳。” 在车上，队长摘下面罩，用郑重的态度对郁昭说。 之前只是萍水相逢，没有必要对普通流亡者泄露太多信息，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们一夜过命，起码也是交托过彼此性命的战友。 郁昭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他们的态度区别，但她对此没什么反应。 她突然很累，或者说，这种疲惫在她死亡之前就有了，只是到现在才铺天盖地地倾泻出来。 她本以为死亡就是彻底的解脱，但她不但没有解脱，还来到了一个更抽象的世界。她想活着，哪怕匍匐着，挣扎着活着，但除了她谁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因为主角死亡而崩溃了。 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的境地，她已经受够了。 她本来想伪装成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徐徐图之谋求生路，但打了一架之后她发现她伪装的平静被打破了。 这里不是她的世界，她不想装了。 在扑向鬣犬的那一瞬间她抱有的是什么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借由疼痛感受到了自己在活着，但无法填补她心里那个巨大的空虚。 如果小花知道……如果小花…… 其他人都很小心地不去打扰郁昭，他们很快地赶上了莉莉安，身形娇小的女孩后面背着方霄，前面挂着一个巨大的包裹，脸上脏污，被水渍冲刷得一道一道，脚下却健步如飞。 郁昭再次直观地感受到了身体系进化者的身体素质，和普通人有着怎样的鸿沟。 听到车的声音，莉莉安先是愣住，然后猛地回过头来，看到他们飞驰而来，苏木沉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冲她挥手，莉莉安眼里的泪水一下子喷涌出来。 “你们还活着！”她又哭又笑，“我的天啊，你们还活着！” 她把方霄放在地上，方霄的情况很严重，他没有郁昭的治疗能力兜底，能在那种力道下活下来全靠身体系的身体素质，但这时候也几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而在他的伤口处，也开始隐隐有不明物在蠕动，仿佛要破体而出。 看到这一幕，气氛顿时凝重下来。 “……没用了。”燕静秋说，“他已经开始异变了。” 莉莉安惊慌地抬头：“我给他打了阻断剂！” “在绝对的污染侵蚀下，阻断剂没用。”邓青阳轻声说，“给他一个痛快……准备处理种子吧。” “不，不不不。”莉莉安护住方霄，拼命摇头，她祈求地看着燕静秋，“燕姐姐，方霄不是你时间最久的队友吗？他的身体还没崩溃，我们还能想办法！” 燕静秋目光沉静，“莉莉安，异变是不可逆转的，一旦开始，他会一点一点地感受着自己身体和意识的溃烂和消失，你在军校里都学过了不是么？一旦开始异变，尽快让他死亡才是对他的怜悯。” “可是……” “莉莉安。”嘶哑得让人难以分辨的声音传来，方霄没有睁开眼睛，面容扭曲痛苦，“杀了我吧，快……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 他的声音逐渐失去人类的特征，变成没有意义的符号。 莉莉安颤了颤，她含泪的眼睛看向其他同伴，得到的是理解和包容。 “我是和方霄搭档最久的人，我了解他。”燕静秋说，“他不会后悔救了你，正如他不后悔冒险去救之前的任何一个人。” 莉莉安放下了手，她低下头，猛地转过身，手中多了把枪，指向方霄的头颅。 方霄的皮肤开始皲裂，里面浮动着颤动的肉筋。 她颤抖的手指扣在了扳机上，就要按下去的时候，枪身突然被一只修长冰凉的手抓住了。 她对上郁昭面无表情的脸，神色居然瑟缩一下。 郁昭不但能解除他们高级异化兽的威压控制，又能把本来必死无疑的同伴们平安带回来，甚至没受什么新的伤，想也知道她一定是个强大的异化者。 而她的表现，非常的……喜怒无常。 郁昭没看她，她浑身还带着大大小小的血洞，有的甚至还在流血，她就像没感觉一样，蹲到已经开始溃散的人体组织前，举起那把短剑。 “你……” 噗嗤一声，她把短剑扎进了方霄的身体里。 众人：！！！ 郁昭没有抬头，凌乱的短发遮住了她的眼神，她手腕转动，又把短剑插得深了一些。 其他人踯躅着不敢出声，只能看着她本就失血苍白的脸色更加透明，然后—— 奇迹发生。 以她扎进去的伤口为中心，无形的能量扩散开来，那些狰狞的肉筋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纷纷瑟缩着又缩回了皮肉里，皮肤底下疯狂蠕动的不明物也逐渐平息下来。 已经开始溃烂的人体，竟然在一点一点地恢复成人的形状。 满天星们愕然地屏住了呼吸，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深深的震撼。 郁昭的脸色越来越白，直到方霄的皮肤上不再有凹凸不平的东西，她才把短剑拔出，这一下就用尽了她的力量，她往后一倒，莉莉安立刻接到了她。 郁昭把自己蜷缩起来，撕心裂肺地咳嗽，一时很多种东西塞进她的嘴里，她毫不反抗地张嘴吞下，一股温热的能量在体内汇集，让她四肢回温。 她的身上被盖上一件斗篷，莉莉安紧紧抱着她，身边的声音紊乱而清晰。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做梦吧？” “方霄哥真的、真的好了！他不再异变了！” “这怎么可能？” 郁昭没理会那些声音，她闭着眼睛，感受着莉莉安把她抱起来，轻柔地把她放回到车里。 “想感谢我的话，就帮我离开。”在被放下的那一刻，郁昭突然耳语般地说。 莉莉安动作一顿，低头看向她。 郁昭却不再说话了。 如果说之前她还在考虑是否要跟着满天星回文明联盟的基地，在得知自己的战斗力，以及自己能力的特殊性之后，这个念头已经完全被掐灭了。 她绝对，绝对不能在不够强大的时候进入人类基地。 莉莉安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也压低声音：“你想去哪里？” 郁昭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冷冽的目光透过发丝看向她：“我不可以走么？” “你当然可以！”莉莉安神色惶恐不解，“但是、但你……你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有多珍贵，如果没有联盟的保护，你会……” “我不可以走么？”郁昭还是重复一遍这句话。 莉莉安沉默了，其他人都要过来了，她飞快地小声说：“你当然是自由的，等你伤好一点，你可以随时离开。” 郁昭笑了一下，用清晰的，后面的人也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之前说谎了，我就是启示黎明的人。” 生命之重6 世界寂静。 邓青阳下意识地看向苏木沉，苏木沉无语地摇头。 “以这位的位阶，不是我能探查得了的。” 郁昭笑起来，她肩膀抽动，笑声越来越大，周围鸦雀无声，直到她笑完，才发现几人都满脸惊恐地望着她。 “郁……郁……”莉莉安名字没叫利索，“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提醒你们一下。”郁昭说，“既然知道探查谎言的技能不一定有用，以后就不要这么随便地给人松绑了。” 她意味深长：“万一我真的是黎明教徒呢？” “就算你真的是黎明教徒，也不是我们的敌人。” 方霄挂在邓青阳的肩上，真诚地望着郁昭。 “我欠你一条命。” 听到这句话，郁昭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不需要。” 她脾气如此古怪，和初遇的时候截然不同，但大家都有点接受了。 上车后开车的人换成了燕静秋，莉莉安坐在郁昭旁边，视线时不时往她身上的伤口看。 “真的不需要补血药剂和阻断剂么？”她担忧地问。 “自己留着吧。”郁昭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说。 邓青阳看得脸部肌肉抽搐：“这真的……不疼吗？” “疼啊。”郁昭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别人连她说的是真是假都难以分辨。 她好像一下子放下了什么面具，又戴上了什么面具，现在这个喜怒无常，能力莫测，难以捉摸的人，才是她想拿来面对人的一面，至于是不是真正的她，没有人知道。 这样的人，竟然拥有那种独一无二的，宛如救世之神的能力…… 郁昭没理他们，她的确没说谎，治疗能力能保她不死，但没有镇痛功能，疼痛麻痒她都得自己忍着，现在她和自己的情绪与意志拉扯就已经费尽全力。 满天星们也都不再说话，他们沉默地前行，在下午的时候遇到终于见到了其他人。 是两波人在起争执，看起来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按照满天星的作风，这时候应该停下来问一句，但是燕静秋没有停车，只是在路过他们的时候放慢了一下速度。 争执的双方同时一停，齐刷刷的目光望过来，在双副驾驶的越野车上停留一瞬，还没等某些人露出贪婪的眼神，就看到了车身上画着的满天星标志。 直到他们开走了，还能隐隐听到后面的议论。 “居然是传说中的满天星……” “居然没有像传言中的一样多管闲事……” “他们就那么几个人，我们就应该一拥而上，把那辆车给抢了。” “想什么呢，他们人少，但满天星最低也是三级异化者，你拿头去抢？他们不找我们麻烦就不错了！” 听到这些声音，莉莉安抓抓头发，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 “这是些野生流亡者，实力不强，应该是来污染区杀些异化兽赚点钱。”方霄声音含笑，“如果遇到的是有实力又有势力的那些人，比如流亡者协会的，保不准他们真的会动手。” “流亡者协会，自大狂的聚集地。”莉莉安语气不屑，“真以为联盟不动他们是怕了他们。” “既然明知道可能会受到攻击，为什么还要去多管闲事？” 车里安静了一瞬，连开车的燕静秋都透过后视镜看向问话的郁昭。 郁昭环视一圈，说：“包括我在内，我们不是文明联盟的人，你们为什么要管我们，哪怕会让自己受到危险？” “因为……联盟赋予我们的使命就是这样？”莉莉安不确定地说，“既然加入满天星，就代表我们接受这种使命。” 郁昭挑了下眉。 “一般来说，打不过跑还是有可能的，因为等级很高的异化者一般也不会随便出现，一般的异化者都会给联盟面子，所以遇到的问题我们都能处理。”邓青阳挠挠头，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您呢？”燕静秋的称呼也改变了，“您和我们非亲非故，为什么愿意为我们争取逃走的时间？” 大家都安静下来，等待着郁昭的回答。 “因为我好奇。”郁昭淡淡地说。 “好奇？”众人对这个答案匪夷所思。 “我好奇我会不会死，好奇我的能力上限在哪里。”郁昭扭头，对他们露出一抹微笑，“这次没测出来，下次应该找个更强的东西。” 一片寂静。 燕静秋深吸口气：“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您说您是流浪的流亡者，这是真的，对么？您并没有意识到您的能力对我们，对这个世界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地暴露。 “之前从没有人有过治疗的能力，我猜？”郁昭说，“为什么这么确定，而不是没人发现而已？” “因为这不可能。”莉莉安的语速因为激动变得很快，“阿利比希斯的力量扭曲了规则，它想要我们全都变成它的养料，所以根本不可能赐予这种能逆转污染的能力！” 郁昭愣了下：“赐予？” “是的，赐予。”燕静秋说，“污染会让我们送命，也会带来活下去的力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活物，即使是再强大的异化物，也都是仰仗邪神力量才勉强苟活的可怜虫罢了。” “不异化，就没有力量保护自己和其他人，是死。异化了，无论早还是晚，都会变成阿利比希斯的一部分，还是死。”莉莉安甜美的声音充满苦涩，“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无论是身体系，心灵系还是混沌系，所有异化能力都来自于阿利比希斯，希望我们全都异变，主司扭曲和混乱的邪神，怎么会赐予治疗伤口，疗愈污染这种能力？” 郁昭喃喃：“这我倒没想到。” “所以您的能力是真正的，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神迹。”方霄说，“也许我们知道启示黎明为什么会大费周章地追捕您了。” 问题茅塞顿开，虽然不知道启示黎明是如何得知的消息，但是这样的力量，启示黎明一定会想办法得到，然后将之毁灭。 看着他们都深以为然的神色，郁昭面色古怪。 “不管怎么样，您自己在外面实在太危险了，启示黎明不会善罢甘休，您随我们一起去联盟的基地，联盟一定会给予您庇护。”方霄说，“只要您愿意，您会成为整个世界最尊贵的人，所有人都会拼尽全力保护您……” 郁昭又笑了起来，这次她笑得有几分诡异，方霄停下了话头。 “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他温驯地问。 郁昭不知道该怎么说废土人的单纯，她摇摇头，直接无视了他们的问题。 气氛有些怪异，但大家也逐渐接受了这种怪异，莉莉安把一包东西递给郁昭，说这是之前从她身上搜出来的。 还有那把短剑，是莉莉安的私人武器，她也把它一并交给了郁昭。 郁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她打开包裹，有一个已关机的通讯器，想也知道那是用来联络谁的，她目光略过。还有一把匕首，应该是原身的武器，她把它插进靴子里，这时她看到了最后一样东西。 一枚银色的水晶耳钉躺在那里，在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里闪闪发光。 莉莉安一直在看着她，见状小心翼翼地问：“这是在你耳朵上找到的，这是什么？武器么？” 郁昭拿起那枚耳钉，眼中的神色迅速变换。 这分明是她的耳钉，不是原身的，是她的！是她十五岁生日那年，小花送给她的！ 三年来她一直没有摘下来过的耳钉，也会随着她在这个世界出现？ 还是说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以她自己为原型具现出来的，所以一切都和她自己一样？ “有没有镜子？”她突然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还是快速翻出来一面小镜子递给郁昭，找出来的人是苏木沉。 郁昭把脸怼上去，镜子里出现一双看了十八年的俊秀眉眼，它们没有因为病痛而变得暗淡消瘦，没有染上凶戾，它们还是最初的，她还是那个干净孩子时候的模样。 她怔怔地看着镜子，慢慢把脸转了个圈，连她右耳垂底下的那颗小痣都如影随形地复制了过来。 她又撸起袖子，因为常年运动，她身高腿长，胳膊和腿上覆盖着薄而流畅的肌肉。 真是一模一样，如果不知道，还以为她是身穿。 在她尚且健康时期的身穿。 其他人看她折腾半天，不明白她在干什么，只能看着她静静地注视着那小小的镜子，突然泪流满面。 大家都有点惊慌，郁昭推开莉莉安的手，她拿起那枚耳钉，对着镜子戴回了自己的左耳上。 耳钉的光芒和她闪着泪光的眼睛交映生辉。 “是个很厉害的武器。”她面不改色地说，“一旦发动，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大家神色都凛然起来，但是都关切地注视着她，没有人要求她交出耳钉。 时间渐晚，燕静秋找了处背风的地方，作为今晚的休息处。 郁昭跟着下了车，满天星没让她干活，给了她一套和他们同款的衣服，郁昭看看自己左一个洞右一个洞的衣服，接了过来。 等她换完，就看到空地上扎好了两个帐篷，还燃起了一团篝火。 莉莉安从背包里取出几块干巴巴的饼，放在火旁边加热。 “这是黑稞饼，你吃过吗？”见郁昭摇头，莉莉安把烤好的一块交到她手里，“这是最便携的口粮，就是这东西养活了文明联盟四个基地近一个亿人口。” 郁昭知道黑稞饼，这是这个世界人类的主要口粮之一，她拿在手里，感觉比从前的黑麦面包还要硬，还散发着一种发酸的味道。 她咬了一口。 又咬了一口。 她前世就是个孤儿，长这么大什么苦没吃过呢，这起码是能入口的食物，已经很不错了。 看到她吃了，莉莉安露出甜甜的笑容，她背靠硕大的背包坐着，拿起一个本子和一支笔，映着火光写起来。 郁昭本来没想看她在写什么，她去够第二块黑稞饼的时候扫到了一眼，莉莉安的字写得很大，正好让她看见。 等一下，那居然是一个化学方程式？ 郁昭动作一顿，又看了一眼，莉莉安一点避开的意思都没有，她就啃着饼，顺便看莉莉安愁眉苦脸地给方程配平。 “错了。”她咽下嘴里的饼，“一个化合价升高数是2，一个化合价降低数为5，最小公倍数是10，所以前面这个的系数是5才对……怎么了？” 她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 莉莉安刚迫不及待要说话，忽然她神色一顿，燕静秋和邓青阳已经站起来，郁昭耳朵一动，扭头看向身后。 紫黑色的泥土翻动着，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众人神色警惕起来，莉莉安反射性把郁昭挡在身后，这时泥土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救救我……救救……我……” 生命之重7 除了郁昭之外，其他人都站了起来，他们把郁昭挡得严严实实，但并不惊慌。 郁昭从他们肢体的缝隙里扒头往外看，邓青阳上前去，他拔出身后背着的一把长刀，试探着在土里扒拉了一下。 突然，土里钻出来一只苍白的人手。 土里埋活人？ 莉莉安往郁昭身边更靠近了一些，郁昭感觉她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想到这姑娘徒手拧断有她两倍大小的鬣狗脖子，她又想笑了。 这里面最不紧张的就是郁昭，她淡定地看着燕静秋也上前，和邓青阳一起把土里那个人给刨了出来。 那是个近乎赤/裸的男人，浑身上下只有几根布条还挂在身上，脸上和身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腐蚀了，全都是流脓的囊肿，整个人看起来没形貌可怖，但没有异变的迹象。 他闭着眼睛，在燕静秋去检查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嘴里机械地呜咽：“救救我……” “是食人蜂的毒。”燕静秋简单判断了一下，“青阳，拿解毒剂来。” 郁昭感到莉莉安一下子放松了。 “可能是被袭击的流亡者吧，算他运气好。”莉莉安不再看队友安顿那个倒霉蛋，她靠到郁昭身边，大眼睛里盛满亮晶晶的求知欲，“郁昭郁昭，你刚才说的最小公倍数是什么？” 郁昭收回看着那边的目光，“你都会配方程式了，却还不知道最小公倍数？” 她记得前者是高中知识，后者……好像是小学来着？ 莉莉安的脸在篝火下好像更红润了，“军校很少教文化课。”她小声说，“我上的是军校，但我喜欢化学，这些都是我自学的。” “文明联盟有四大基地，每个基地都有两所学校，军校和文校。”方霄也坐到了她们身边，“两个学校专攻的方面区别很大，只要达到条件，几岁都可以入学，不过这个条件挺苛刻的。莉莉安应该刚毕业还没一年吧？” “八个月。”莉莉安说，“我十三岁入学的，三年毕业，今年正好十六，毕业就加入了满天星。” 郁昭看了她一眼，她就知道这姑娘还没成年。 不对，按照废土的年龄划分，她已经成年了。 废土世界因为污染，人均寿命缩短了很多，异化者活到五六十岁就算是高龄，所以在这里十六岁就算成年。 所以莉莉安才能进入军队。 “还是很年轻的年纪。”方霄微笑着说，“我听说你家庭条件不错，为什么想加入满天星这么危险的部门？按照你的条件，完全可以进入白玫瑰。” “白玫瑰是联盟基地内部的自卫部队，相对其他的军团安全许多。”方霄特意对郁昭解释一句。 郁昭没说话，她知道白玫瑰，文明联盟的军团全都以花名命名。 “为什么……”莉莉安把坠到脸前的一缕头发吹上去，笑得很明媚，“因为我想杀黎明教徒。” 郁昭愣了一下。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妈妈带我逃命，被启示黎明的人抓住了。”莉莉安说得轻描淡写，“虽然被联盟救了，但我妈妈落下了很严重的伤，在我十四岁那年就死了。对了，当时救下我们的就是满天星小队，所以我一开始就奔着这里来的，我的愿望就是把启示黎明的人全都杀光。” 她的语气并不仇恨，语气也很平淡，这个愿望，或者说目标已经在她心中埋了很久很久，那些恨和泪都被她吞下去了，剩下的就只有她的决心。 少女的眼睛映着篝火，亮得堪比太阳。 郁昭望着她，轻声说：“你觉得你妈妈希望你这么做么？” 莉莉安顿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为了保护你受到折磨，还因此而死了，你觉得她会希望你被仇恨裹挟，冒着危险为她报仇，还是希望你追寻你自己的意愿，平安健康地过完这一生？”郁昭说，看见莉莉安急于张口，她平静地说，“我不是逼你回答，你可以自己想。” “我妈妈，我妈妈……”莉莉安的眼神混乱起来，她好像回到了某段记忆里，眼眶倏然泛红，她沉默片刻，更像是说服自己般地狠声说，“不管怎么样，是启示黎明的人杀了我妈妈，在明知道谁是凶手的情况下还不去为她报仇，我不是枉身为她的女儿！” 郁昭安静地凝视着她，她眸光深邃暗淡，只有左耳上的耳钉在熠熠闪光。 “离开的人为什么而离开，她至死都要保护的那部分，就是最不希望你失去的东西。”郁昭说，“如果你为了报仇而失去了那部分，她会不会开心呢。” 莉莉安怔住了，方霄望向郁昭，“您还很年轻，但是好像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甚至还会化学。即使在联盟，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上学的。” “我上辈子学的。”郁昭眼睛不眨。 方霄很给面子地微笑，这时燕静秋叫他，他就起身离开了。 郁昭从怔愣的莉莉安手里拿过本子，把她的脑袋转过来，“看着，最小公倍数就是……” 她顺着讲下去，也不管莉莉安在不在听，她垂着眼睫，把莉莉安本子上的几个方程式全都配出来，还连带着把她这页上的错误都改了，才偏过目光，看向紧挨着她的那颗铂金色脑袋。 “郁昭昭，你好厉害！”莉莉安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话，抬起的脸上满是崇拜，“你讲的我都能听懂！我之前去蹭过文校的课，可是他们讲的我就听不懂。” “学校就不是一对一的环境，你的知识体系那么混乱，按正常进度讲肯定听不懂。”郁昭用笔杆敲了下莉莉安的头，看着她露出甜甜的笑，她目光也柔和下来。 果然人还是要找点事做，发泄过后就一直空落落的心充斥着各种情绪而不稳的心态，现在犹如乌云拨月，清朗了许多。 郁昭把本子还给莉莉安，让她自己再重新做一遍，抬起身抻了个懒腰，当她重新看向四周，发现其他人都在对她亲切地微笑。 看到她抬头，他们又都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郁昭顿了顿，明白这是满天星们在关切她，也没多说什么，看着其他人，她随口问：“大家都是因为什么原因加入满天星的？” “嗯？”莉莉安动了动脑袋，也随口说，“队长是老资格了，我不知道，邓青阳和我一起上的军校，是为了赚钱给他妹妹治病，苏木沉是个闷葫芦，我没问过，方霄好像是家学渊源吧，他们一家子都是满天星。” 好家伙。 郁昭眨眨眼，觉得苏木沉不算闷葫芦，他应该是个社恐，可惜废土没有类似的概念。 “对了，这个送给你。”莉莉安从硕大的背包里又掏出一支笔和一个本子，热情地塞到郁昭手里，“在外面想找这些挺难的，因为对生存没用，大家都不喜欢这些。” 郁昭猝不及防，想说自己拿着也没用啊，她又不上学了，但是莉莉安这会也被叫走了。 她拿着本子呆了几秒，还是打开它，想了想，在本子上随手画起来。 莉莉安很快回来，看到郁昭在写东西就好奇地看了一眼，露出沉思的神色：“这是……什么高级的知识图么？” “……”郁昭看着本子上面目全非的乌龟，若无其事地合上，“对，你现在还看不懂。” 莉莉安肃然起敬，又开心地笑起来：“那等以后我能看懂的时候，你教我好不好？” 以后？ 郁昭一愣，邓青阳的声音又传来：“莉莉安！” “来了！”莉莉安应了一声，她笑着对郁昭说，“郁昭昭你困了就去帐篷里睡吧，我们身体系一晚不睡没事，你放心，我们有守夜轮值。” 郁昭看着她蹦蹦跳跳地离开，神色渐渐沉下来。 突然熟悉的头痛传来，某种声音灌溉进她的大脑：【你对莉莉安说的话，是你作为牺牲者的意愿么？】 【系统？】郁昭没欢喜也没排斥，平静地说，【你从屏蔽里出来了？】 【是的，不用问我那是什么，你还不够强，知道了没好处。】 【想多了，我对你没兴趣。】郁昭切了一声。 系统沉默了一会，【你是为救江芍药而死，并在之前就留下了遗嘱和自己的全部财产给她，你希望她远离一切，好好生活，你不希望她为你报仇？】 【调查得倒是清楚。】郁昭双手交叠在脑后，仰面在地上躺下来，【她一个柔弱女子，能报什么仇？我废了那么大劲才把她摘出去，要不是那些不长眼的禽兽……】她眼神暗下来。 【她拿着钱好好把大学读完就好了。】她喃喃，【有了那些钱，她在大学就不用那么累，我不能陪她了，她带着我们两个人的愿望一起活下去，也挺好的。】 【只要她能活下去，即使自己死亡也无所谓么？】 【既然你了解我那么清楚，不会不知道我得癌症一年了，本来就快死了吧？】郁昭不耐烦地又坐起来，【我不想和你聊天，以后这种废话免开尊口。】 她站起身走向满天星那边，救下来的男人已经被套上一件外套，他整个人都小了一圈，应该是解毒剂起了作用，他消肿了。 郁昭只是想摆脱系统带来的烦闷，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男人消肿的脸，这么一看，她又扭回头看过去。 什么叫无巧不成书啊，她居然又遇见了同一个任务里的同事。 见这时没人管这边，她走到男人面前，用匕首割破了他脸上的囊肿。 无形的能量扩散，男人痛得打了个哆嗦，猛地清醒过来。 看到郁昭的脸，他目光混沌了几秒，猛地激动起来。 “教……” 郁昭对他比了个嘘声的姿势，示意了一下旁边。 男人艰难地转动目光，在看到这么多穿满天星风衣的人后眼神都呆滞了，他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活下来一命，居然又进了满天星的老巢！ 然而这帮身体系的异化者耳朵何等灵敏，听到这边的声音，莉莉安立刻就靠了过来：“哇，他醒了！” 眼见着满天星都聚拢过来，男人表情越发呆滞，他求救地看向郁昭，这神色大家都看到了。 方霄惊讶地问：“是您认识的吗？” 您？ 男人更加傻眼。 就像嫌他受到的冲击还不够似的，郁昭淡定地点头。 “是啊。”她看向男人，无比自然地问，“其他人都去哪里了？你能联系上吗？” · 生命之重8 男人整个惊呆了，他嘴唇颤了颤，看起来如果不是硬件限制，他想立刻爬起来就跑。 但是郁昭的态度太自然了，自然得好像她一个启示黎明的教司在满天星军团的中间受到尊敬，还问他其他人的去处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男人受惊过度，他重伤下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皮肤上裂开数道口子，蟑螂一样的触足从里面探出来。 “混沌系？”满天星的脸色都严肃下来。 混沌系是最危险的异化方向，也是最接近阿利比希斯的状态，启示黎明几乎所有人都是混沌系异化者，这是共识。 郁昭突然伸手，把他胸口伸出来还顺便撕裂衣服的一根触足给塞了回去，她用上了些力量，暂时稳住他的状态。 “你知道其他人都去了哪里么？”她又问一遍。 “我，我不知道……”男人混沌地说，“我们分散了，我遇见了高等级的食人蜂……” 郁昭有点失望，看来是得不到什么信息了。 “还有幻羽金刚！五彩的金刚！”男人突然声音尖锐，“有东西在控制他们，这里不安全了！” 他狂乱的眼神盯着郁昭，一个熟悉的口型正要张开…… 郁昭散去了维持他不异变的能量。 霎时间，男人脸上所有属于人类的情绪都消失了，他变得痛苦，扭曲，虚无，无数蟑螂触足血淋淋地撕破他的皮肉，它们狂乱地涌动着，男人嘴里发出恐怖的嘶嚎。 他的突然异变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燕静秋迅速扫视全场，发现没人跟着有失控迹象，神色微微放松。 男人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所有的声音都汇聚成一句尖啸：“杀了我！杀了我！” 郁昭向后退了两步，距离最近的莉莉丝拔出枪，一枪崩了他的头。 已经化为黑色黏着物的部分流淌进了土地里，剩下的部分还维持着原样，痛苦的嘶嚎声戛然而止，但旷野上仿佛还留存着空洞的回声。 郁昭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一幕，满天星们却显然对这一切都很熟悉，莉莉安熟练地找出种子，她试着开了几枪，种子纹丝不动。 “销毁不了，我们又没有反应，他是三级。”她看向郁昭，眼里有幽邃的光，“这是启示黎明？” 郁昭嗯了一声。 “是……之前抓住你的那些人之一？”莉莉安舔了下自己的犬齿，“真可惜，如果不是担心引来什么东西，应该让他多体验一会儿异变的感觉。” 邓青阳拿出一个小盒子，莉莉安把种子放了进去，这枚种子将会带回文明联盟的基地收容起来。 苏木沉就站在郁昭身后，郁昭听到他在小声说话：“以您的实力……只是三级应该控制不了您，他们出动了五级以上的异化者吗？” 满天星们神色一顿，方霄皱眉：“五级以上的话……在启示黎明起码是大祭司以上了。不过如果是为了郁小姐，这也不奇怪。” 想到男人刚才透露的内容，以及也许有个五级以上的混沌系异化者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虎视眈眈，气氛沉郁下来。 “不过他异变得好突然。”莉莉安盯着剩下的部分尸体，语气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可惜，“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吓死的。”郁昭说，“幻羽金刚是什么？”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只羽毛绚丽多彩的长毛大猩猩。 “哦，那是……” …… 中年男人坐在帐篷的篝火前包扎伤口，在他的肩膀上，一只足有半人高的大鹦鹉站在他的左肩上，羽毛绚丽，一双红色的眼睛扫视全场，居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在他的面前还有另一个人，苍白后梳的短发，冷峻的面容，沈一煜把止血剂和阻断剂递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手指僵了僵，尽力自然地接过来，抬眼看他：“沈少爷，你确定自己思维还清醒着吗？” 沈一煜点点头，言简意赅：“确定。” 中年男人深吸口气，苦笑：“原谅我一直在问，因为这实在很难想象……” 沈一煜还是言简意赅：“理解。” 中年男人不说话了，他把药剂都喝下去，盯着沈一煜的目光满是复杂。 前天晚上他们这伙人在旷野上遇见了满是狼狈的四个人，也许当时算三个，因为沈一煜的半边身子包括脸都融了一部分，任谁看到都知道是异变了，好在他们这里面没有低于三级的，他们没有失控的危险，但是对方那个容貌昳丽得不像话的少年背着一个半异变的人狂奔的景象还是很有冲击力。 他当即就拔出枪，命令对方把沈一煜放下，尽量减少他融入地下的部分，但其他两个姑娘毫不犹豫地对他们发动了攻击，不但一个是危险的混沌系，另一个更是稀少的心灵系，而且等级都不低于三级。 他自己也在麻烦中，不想惹更多麻烦，就率先放弃攻击，这才有冷静交流的机会。 他自我介绍是满天星军团监管者职位的刘威，他们都是文明联盟的异化者，然后他就看到，对面迅速放下了一半警惕。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那个异变者的另外半张脸，那头白色的头发……居然是大统领的长子沈一煜！ 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刘威迅速询问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混沌系的姑娘刚简单说了一下，他们就眼睁睁地看到，沈一煜融化了一半的脸慢慢地又拼了回来…… 这一幕带给在场所有人的恐惧和震惊都难以形容，他们惊愕地看着沈一煜慢慢抬起拼回来的脸，开始说话。 “我没死。”他说。 在所有人的不可置信中，只用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的时间，沈一煜居然渐渐恢复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没有异变，没有意识消失，没有思维混乱，他清楚地记得之前的一切，对于自己的情况，他的惊愕不比让任何人少。 但是这怎么可能？异化是单程的，不可逆的，一旦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没有其他办法，这是新历年代所有人的共识，然而就在他们眼前，一个已经确凿异变的人，又硬生生地逆转回了正常人类。 这怎么可能！ 无论他们多么难以相信，沈一煜确确实实是回来了，他思维仍旧敏捷清晰，自我认知也很完善，而且不但是异变，他发现连自己从前受到的隐伤都全好了。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在做梦，这哪里是奇迹，这分明是神迹！ 沈一煜的眼底有着沉思的光，他对于自己的原因有隐约的猜测，但是不能肯定，在再次见到那个人之前，他也不敢肯定。 想到他在失去意识之前看见的那个眼神，他张开清瘦有力的手指，用力地握了起来。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再见那个冷漠如机器般的教司一面，虽然季亚影说她的影手穿透了她，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但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一定会再见到她。 头发在脑后扎成狼尾，清冷瘦削的女性坐到沈一煜旁边，“奈亚和那家伙都没事，虽然宋铮的食人蜂很厉害，但幻羽金刚能和他抗衡。” 刘威摸了摸身上鹦鹉的毛，“没想到传言里凶狠冷酷的宋铮团长，在面对启示黎明的时候也会先针对他们。” 季亚影冷笑一声，不知道在针对谁。 她看向舒服地眯起眼的鹦鹉：“它是领主级巅峰了吧？离君王级还有多远？” “小羽现在还是五级。”刘威微微点头，“六七级才是君王级，想升到这个等级……放眼整个世界的异化物也没有多少。” “五级已经是很厉害的强者了，起码在二级污染区能畅通无阻，如果不是这个鬼地方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你们不该被弄得这么狼狈。”季亚影说着看了眼沈一煜，看到他沉思凝重的神色，她叹了口气，不太擅长地说，“别着急，会找到小明的。” 刘威神色暗淡。 这就是他的麻烦。他这次出行不是满天星的任务，而是直接受命于大统领，护送大统领的次子到达联盟的南方基地蓝天城，但是中间遇到了异化兽的伏击，他和任务对象，文明联盟重要的大统领候选人失散了。 得知情况后沈一煜立刻加入他们的队伍，刘威早有听说，虽然这位大少爷前两年离开了基地，但他和弟弟的关系一直都不错。 沈一煜沉凝的目光活动起来，他轻轻颔首，没多说什么。 这时，优美缥缈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那是一首本该轻柔的歌谣。 “生活的风雨，心灵的港湾，于黑夜中迷失的灵魂，需要光的指引……” 然而“唱歌”的人语气直缓，平铺直叙，犹如棒读。 其他人：…… 季亚影心情复杂地感受着心里的焦躁和不安被慢慢抚平，略显痛苦：“奈亚真是……我见过最不同寻常的心灵歌者没错了。” …… 毒牙峡谷，不同区域。 郁昭裹着满天星的制式斗篷，缩在帐篷里闭上眼睛。 今天这个黎明教徒让她警醒，虽然在启示黎明除了教皇，其他人都习惯戴面具行事，但就像一起出任务的这几个，里面难免有认识她脸的人，如果她以后真的在人类基地生活，遇到这些人…… 危机感刚浮现出来，郁昭就想起，这个失去男主的世界好像迟早会崩溃来着。 郁昭：…… 她翻了个身。 她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她低估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来积累的疲惫，她停下脑子里乱飞的思绪，几乎在立刻入睡，隐约间感觉到外面的篝火光芒弱了下去。 然而就在她现实中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感觉到自己“醒了”过来。 生命之重9 夕阳西下，柔和的橘色光晕笼罩整个校园，吃晚饭回来的学生们说说笑笑地走过操场，平和，安全，连风都是暖的。 看着这活生生的景象，郁昭愣住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云兰市重点高中的校服还穿在身上，她坐在位置最高的演讲台边缘，两条长腿耷拉下来，她的身边放着一张纸，被钢笔压着，没有被高处的风吹跑，风吹起来的只有她的校服衣角和短发。 轻柔的气息落座到她身边，气质柔婉的女孩拿起那张纸看了看，脸上露出惊喜和担忧交织的神色。 “首府大学医学系？你确定用它做第一志愿吗？”女孩望向她。 “你不就打算报这个么？”郁昭感觉自己自动地瞥了眼女孩手里的纸，自动地接话，“你在我耳边念叨了好几年要和我上同一所大学，定居同一个城市，又不愿意了？” “说什么呢，它就是……分数很高啊。”女孩低声说，“我害怕我们会进不了高三提高班，冲击首府大学很难。” 郁昭噗嗤笑了，“连你都上不了首府大学的话，那这学校也太名不副实了。” 小花目光闪了闪，避开郁昭的目光，“我在想，不去首府的话，在我们市的工业大学也不错啊，还优先本市人录取，距离近了，也能随时回去看院长妈妈。” 郁昭高高挑起英气的眉梢：“首府大学和云兰工业大学，这有可比性？” “它更稳一点，小昭，你今年本来……而且我们没有钱。”小花把原本要说的话吞回去，“说起来，为什么你写的是医学系？你之前不是想学计算机的么？” 郁昭贪婪地看着小花的侧脸，口里如她记忆那样回答：“之前想读计算机，因为互联网行业来钱快。但是我想了想，互联网人的终点是医院，还是自己把小命握在手里比较重要。” 小花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惊讶地瞪大眼睛。 “如果有一天你生病了，我不想无能为力地在旁边干看着。”郁昭语气干脆，“不用改志愿，小花，钱我来想办法。” 小花呼吸有些发颤：“小昭……” “首府是个好地方，有更好的资源，更有身份的人，那是更广阔的世界。”郁昭长手一伸，揉了揉小花的头，声音笃定，“我们一定可以在那里长大，在那里安家，我们会有自己的事业，和自己的家。就报那里，我说我们能去，我们就能去。” 但是小花不但没有放心，反而露出更加担忧的神色，郁昭努力控制着声带，想要发出这段记忆里不存在的声音。 “…￥＃……” 她发出来的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它古奥，森冷，悠远，威严。 与此同时，小花的面容，橘色的夕阳，以及校园里满满的鲜活人影全都凝滞，天空撕裂开一道口子，在宏大虚幻的钟声中，一个身穿精致黑色长袍的男人缓缓降落。 男人乌黑的长发微微浮动，长袍上金色的丝线闪动着流动的光芒，这个和周围环境画风格格不入的人落在演讲台上，先是看了一眼下方的人群，又转过来看向郁昭。 那是一张精致妖冶的面孔，黑色的眼底如深渊般平静，随着他望过来，一股震天撼地的威压自然地笼罩住这片空间，如同领地的王在宣告他的莅临。 随着他的出现，郁昭脸上流露出无比的惊骇，而她甚至一动都不能动，只能僵硬地注视着男人闯进她的记忆。 原身留下的记忆不多，她偏偏看到了这张脸。 这是无论在书里还是现实都让她无比忌惮的反派最大bss，启示黎明的首领，教皇丹白枫！ 在没有九级异化者的这个时期，丹白枫作为寥寥无几的八级异化者，无疑是当世顶尖强者之一，他是邪神阿利比希斯最忠诚的猎犬和爪牙，如果有得选择，郁昭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和这个人面对面遇见。 郁昭试图控制着自己离开梦境，但是不行，别说离开梦境，她连对方不是刻意放出的威压都无法抵抗，就像那天面对五级种子的满天星一样。 等级差太多了，他一根手指……不，他连手指都不用伸，在这股浩瀚的力量面前，她像只被扔进大海中的蚂蚁，根本没有任何挣扎可言。 郁昭感觉自己的冷汗一滴滴地滑落。 一个刚刚叛逃，还亲手杀死一个同事的邪/教/徒最怕什么？ 有什么比邪/教老大亲自出现更可怕的！ 太快了，他来得太快了，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虽然之前狙击沈一煜的命令是丹白枫亲自对她下的，但她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教司居然会引得启示黎明的教皇真正出动。 怎么办，怎么办……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任何计谋都是纸扎的老虎，她太清楚这点了。 就在郁昭大脑炸开的时候，丹白枫眼里似乎有几分困惑。 “你没事。”他肯定地说。 郁昭一愣。 她根据对方的目光垂眼看向自己，这才发现她现在已经不是记忆里的样子，她身披斗篷，面上微凉，正是她刚刚穿越时的装扮。 还没等她多想，丹白枫继续说：“为什么你的链接消失了？” 他语气不重，甚至听不出什么感情，但随着这句话的说出，天地间风云变色，橘色的阳光消失了，整个空间片片坍缩，他们来到一所华丽的圣殿中，七彩玻璃的外面漆黑一片，圣殿内晦暗无声。 回忆着原身的记忆，郁昭在能动的瞬间果断单膝跪地，深深地低下头颅：“冕下。” “哦？现在会叫人了？” 郁昭立刻察觉到她又失误了，再回忆得深一些，她浑身的寒毛骤然起立。 在启示黎明，其他人确实叫丹白枫为教皇冕下，原身居然从来没有这么叫过？ 她能看到的太少了，记忆里的她就像一台冰冷的机器，就没说过话！ 她本以为是记忆不全的原因，原来原身真的那么头铁，从来没称呼过丹白枫？ 丹白枫这个书里的疯子居然也这么容忍？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长袍的下摆微微摆动，丹白枫走到她面前。 一只戴着黑色是薄手套的手托住她的下颌，用不容违抗的力道强行把她的头抬了起来。 郁昭被迫对上那双玄奥的眼眸，只感觉仿佛灵魂被击穿了，高位阶强者的压制令她大脑剧痛，她闷哼一声，死死咬住了嘴唇。 “你变了。”丹白枫凝视着她，语气很淡，“你失去联系，我以为你死了。你是怎么把灵魂链接解除的？” 灵魂链接？郁昭尝到了自己的血，她在脑中疯狂搜寻，终于在记忆的旮旯里翻出来一个概念。 启示黎明就是阿利比希斯在大地上的眼睛和触手，它也不是一点馈赠都没给，这个灵魂链接就是其中之一。 每个人的精神都是一条线，黎明教徒的线都是连在一起的，通过这条线可以感知到每个教徒的生死情况，甚至还有大概位置！ 而这麻团一样的线头，就牵在教皇手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的能力会自动清除体内不属于她的能量，它连五级的污染都能祛除，更别提那一点灵魂链接的能量！ 这一步棋从一开始就走错了，她犯的最大的错，就是不应该因为下意识的排斥没有把她能看到的所有记忆全都仔细回忆一遍。 “这时候又装哑巴了？”捏住她下颌的手指在收紧，郁昭听到了骨骼错位声，“你别忘了自己是在哪里，在我的空明之境里，无论你逃到哪里，灵魂都会被我抓到，你还想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 郁昭讨厌透了这种感觉，更强横的力量压制，更高位的傲慢俯视，她匍匐在最底端艰难地喘息，用尽一切力量挣扎却无可奈何。 挤压的力量越加粘稠，明明是幻境，郁昭却仿佛真的被他捏碎骨头，掌控在手中。空气离她的肺远去，她背脊微躬，头颅却被控制住，几相力量的倾轧下，她听见嘎巴一声，她的脊骨被压断了。 郁昭感觉自己脑子里的神经也嘎巴一声断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一刻不得喘息，从死到活，再从活到濒死，她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如果这不开眼的老天压根不想让她活下去，又何必折腾她这十八年！ 她当然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低头垂眼，伏小做低，像一条合格的狗那样祈求宽恕和原谅。 卑微的，没有力量的人只有这样祈求活下去的机会，但是……她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郁昭猛地睁开眼睛，她的能力没有带进这个环境，她忍着剧透抬头直视丹白枫，看到他漆黑无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我背叛了启示黎明，你想这么说？对，我就是背叛了，因为我觉得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忠诚属下使用极刑的你也不过如此，有你这样的人当教皇，我觉得前途堪忧。” 丹白枫原本就面无表情，现在他肉眼可见似乎有点呆滞。 “我不想在你手底下干了，就是这样。”郁昭的嘶声里夹着冷笑，“这么在意我，你把我请回去，教皇让我做，我保证不会背叛。” 郁昭的愤怒已经压过了恐惧，她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教司，失去踪迹竟然会被丹白枫亲自追杀，启示黎明又不是一个叛徒都没有，她在书里可没见过他对那个众所周知的大叛徒做什么！ 她毫不避讳地直视丹白枫，明明一身狼狈，身上却仿佛燃起炽烈的火光，那是对命运的不屈和咆哮，是不甘的挣扎和嘲讽。 她这么重要？那她赌他不敢真的杀了她！ 生命之重10 丹白枫果然没有杀她。 他瞳孔轻颤，盯着郁昭看了许久，直到郁昭要坚持不住了，他突然松开了手。 郁昭脊骨断了，失去支撑力直接扑倒在了地上，但她仍然仰起脖颈，近乎挑衅地望向丹白枫，她知道这态度冒犯至极。 丹白枫低头看着她，神色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神仿佛在放空。 片刻之后，他说：“你的链接为什么会消失？” “都说过了，我背叛了，我不干了，我跳槽了。”郁昭说。 丹白枫又无言片刻，郁昭想从他脸上找出被激怒或者杀意之类的神色，但这人就像块没有感情的木头，始终面无表情。 然而下一句话石破天惊。 “原来你醒了。”丹白枫。 醒……什么醒了？ 郁昭霍然想起，丹白枫最开始降落在她的梦境里，他看到了和旧历年代里一样的校园和人群，但他没流露出丝毫惊讶！ 他知道……她是她？ 郁昭的心脏骤然停跳，她不担心自己，但是万一这些高位阶的异化者有影响其他世界的力量，那小花…… 丹白枫发现，郁昭的眼神变了。 她之前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挑衅痕迹都那么清晰，但她显然知道自己无法反抗他，因此她是沉郁的，充斥着一种死前也不让你好过的，自找死路的癫意。 但是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她整个人都凛然起来，她的杀意如此明目张胆，她似乎突然不怕死了。 郁昭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中释放的东西，她死死盯着丹白枫，手指在地面摩挲一下。 她干不过丹白枫，但她未必一点都伤不到他。 这时，丹白枫再次开口：“算算时间，是差不多了。” 郁昭动作一顿。 “既然是意识苏醒，出现意外也可以理解。你的任务暂停，用你最快的速度回黎明圣殿，我给你重新建立链接。”丹白枫似乎自顾自地认定了什么真相，他不再对郁昭出手，甚至没有对郁昭之前的冒犯产生丝毫怒意。 郁昭粗粗地喘息两声，说：“沈一煜死了。” 意思是说她这任务想不暂停也不行。 “也许，我还没收到其他消息，他的事先按兵不动。”丹白枫说，“在回来的路上，你顺便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还有什么拒绝的机会？ 郁昭哑声说：“什么？” 丹白枫说：“出现了一个也许能治愈污染的异化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郁昭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的事怎么会这么快就传出去？那些黎明教徒根本没见过她使用能力，见过的人只有那五个满天星！ 那五个人里有叛徒？ 她的呼吸停顿了，但这不用担心被丹白枫怀疑，因为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会这么震惊。 唯一的治疗！这片土地上居然出现了治疗！多么难以置信，让那个叛徒连一刻都不能迟疑，在没有信号的污染区硬是想办法传递消息给他的主子。 郁昭控制着声音：“我知道了。” 她并不恭敬，一点都不像教司面对教皇的态度。 丹白枫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就像一具精致的人偶，无悲无喜地俯下身，伸出食指点上郁昭的额头。 郁昭的眼前立刻模糊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暗淡，扭曲，褪色，在她双眼闭上之前，丹白枫的声音犹在耳边。 “不要沉溺于旧日时代的光景，不要让黎明之神失望。” 在安静的帐篷里，郁昭突然坐起了身。 紧挨着她的莉莉安和燕静秋立刻同时苏醒，在醒来的瞬间武器已经握在手中。 莉莉安：“怎么了怎么了，有人袭击吗！” 身体系异化者的耳朵都好使得很，负责守这班夜的邓青阳也冲到门口，“怎么了怎么了，有人袭击吗？” 三双眼睛都看向郁昭，郁昭脸色苍白，一身冷汗，她缓缓地看过这三个人的脸，哑声说：“没有，是我做噩梦了。” 三人立刻松了口气。 邓青阳说：“才五点，你们可以再睡一会儿，我六点叫你们。” 莉莉安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自然地缩回郁昭旁边躺下，眼睛已经闭了起来。 燕静秋询问地看向郁昭，郁昭对她点点头，也侧身躺下了。 她背对着其他人，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 那就是丹白枫，这个世界的金字塔顶端强者，在他的面前，她任何办法都没用，哪怕拼上必死的代价，可能也只会让他受到一丝冲击…… 【不，即使你抱着自杀的信念去攻击，你也伤不到他。】 郁昭脑中安静一瞬。 【在空明之境里的他，只有他真身实力的三分之一。】系统吐露出令人惊骇的消息，【当然，所有被拉进空明之境的物种都会丧失异化能力，所以他还是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只有三分之一？】 郁昭还能感到下巴和脊椎上的剧痛，她语气请寒，【你说几乎立于不败之地，也就是说，仍然有东西能击败他。】 【这个世界上达到支配者位阶的不止他一个。】系统含混地说。 三到五级是领主级，六到七级是君王级，而位阶的顶端八级则被称为支配者。 【你太不谨慎了。】系统说，【如果你想隐瞒自己的能力和脸，即使在梦境里也不应该松懈，在这个世界里，有入梦能力的人也不止丹白枫一个。】 郁昭愣了一下，【那斗篷和面具，是你帮我穿上的？】 【我力量有限，只能影响到这一步。】 郁昭惊讶地沉思起来。 她一开始对莫名其妙把她拉到这个诡异世界里来的系统毫无好感，但后来系统不但在战斗中提醒她，还帮助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人面前隐瞒身份，它似乎的确是站在她这边的。 郁昭突然问：【满天星里那个叛徒是谁？丹白枫到底知道多少？他真的能影响到我自己的世界么？我在那个世界在乎的人会不会有危险？】 【我不能告诉你。】 【那天突然屏蔽你的存在，就是那个邪神？】 【不要问了，郁昭，还不到时候。】系统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你还不够知道这些。】 【不够知道……】郁昭低喃，【对，我不够强，我还差得太多了……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差太多了。】 她垂着眼，如果有人低下头去看，会看到她的眼睛亮得令人心惊，有着几近疯狂的执念。 她想通了，她不能随遇而安，不能因为知道世界不稳就放弃求生的意念，这个世界的人那么强，丹白枫甚至有破开时空障壁的可能，她为什么不可以？ 她受够了无能为力，既然丹白枫有这种危险，那就——让他永远也无法达成这种危险。 杀了他，杀了他。 杀意在郁昭的心中熊熊燃烧，她控制着呼吸，脑中勾勒出一条清晰的线。 她不能留在这个小队里，这里有启示黎明的人，她暴露的可能性太高。哪怕没有叛徒，她也不能就这么跟着他们进入文明联盟的基地，那是这个世界最森严，最秩序化的地方，以她的特殊性，一旦进入那里，就是鸟儿进入金丝笼，她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她得离开。 去想办法变强。 无论她的身份，还是她的能力，她怀璧其罪。 至于回黎明圣殿…… 郁昭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书里对于空明之境的描述，它能通过某种本人的媒介直接拉取人的灵魂进入并产生伤害，灵魂状态死了就是真的死了，这确实几乎是无敌的能力，连主角沈一煜那么严防死守都中过招，她暂时没有办法躲避。 还不到时候。 就像系统说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棋盘，她是渺小的棋子，很多事都看不清，也无能为力，但这世界那么大，那么乱，身份地位不再是重要的阶级划分，实力才是唯一的王道，这是她的绝境，但谁说这不能是她的机会？ 卑微的棋子也是有脾气的啊。 郁昭轻轻地舔了下干燥的唇角，无声地露出一丝冷笑。 她醒过来了。 ……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没再遇到奇怪的人，尸体倒是遇到了一些，人和异化兽的都有，满天星们都习以为常。 方霄对郁昭解释，污染区里虽然危险，但是很多药剂的制作都需要异化物，所以很多流亡者会选择自己组队进来抓异化兽出去倒卖，生死不论。 “也有专门干这个的，比如流亡者协会。”莉莉安说，“他们这两年发展得挺大的，听说还整出了什么十大骑士团，咋咋呼呼的。” 莉莉安之前说过，他们和流亡者协会的人起过冲突，语气明显对他们不喜。 郁昭当然知道流亡者协会，这是这个世界的几个最大势力之一。 按照人口或者说实力来排，文明联盟无疑是最强大的基地，其次是自由聚落，再其次是末日之刃基地，第四应该就是这个流亡者协会。 “别说那些倒胃口的家伙，郁昭昭，你帮我看看这个……” 莉莉安这几天一直抓着郁昭问各种化学知识，其他人对于郁昭居然会这些感到非常震惊，毕竟废土世界不歧视文盲，绝大多数人都是文盲，一般人根本没有受教育的机会。 郁昭随口说是小时候父母去世之前教给她的，反正她连上辈子都没见过她父母，这锅甩得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这引起了大家对于郁昭父母身份的猜测和讨论，他们认定她的父母是哪个大型基地，甚至有可能是科技先锋因为某些原因离开的科研人员，郁昭也懒得管。 科技先锋是独立于几个大型势力之外的组织，许多如今的药剂和武器都是他们搞出来的，人数不多，极为神秘，在废土世界地位超然。 “先别急着问了，到地方了。”燕静秋说，“今晚不用搭帐篷，我们能路过一个据点。” 生命之重11 满天星的据点，剧情里主角团难得能够休憩的安全屋。 这里有床铺，有食物，有干净的水，以及——普通异化者轻易无法抵达或进攻的险峻地形。 郁昭站在悬崖边，看着脚下完全看不清深浅的缭绕云雾，第一次体会到最后那句话的含义。 她扭头看向正从车上搬东西的莉莉安：“你们确定这下面有个据点，而不是无数墓碑？” “噗。”莉莉安被逗笑了，“郁昭昭，你这几天说话好有趣。” 自从想通之后，即使知道自己全身都是危险，郁昭身上那股冰冷凶戾的气息也几乎淡去了，这让除了满天星们渐渐不再那么小心地对待她，甚至还能开起玩笑。 郁昭不置可否。 “底下有据点是真的，要说墓碑应该没有，但有尸体白骨也是真的。”方霄笑着在郁昭面前蹲下身。 郁昭刚要拒绝，扭头看见邓青阳也把苏木沉背了起来。 行吧，看来这里的路限定身体系走。 郁昭趴到方霄背上，而燕静秋和莉莉安分别背起三四个巨大的背包，每一个都近乎有整个人高。 郁昭看得咋舌。 “注意抓紧。” 方霄沉声说，接着没有任何反冲地直接从悬崖边跳了下去！ 郁昭双眼睁大，条件反射地抓紧了方霄的脖子。 方霄带着她紧贴着悬崖壁下落，两分钟后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壁上垂落的藤蔓。 他流畅地往下滑，直到落到一块突出的平台上，其他人也很快跟上来。 方霄立刻把她放下，直到这时才粗粗地喘了口气，在对于身体系来说完全不算回事的运动量下，他脸涨得通红。 憋的。 ……郁昭有点心虚。 她抬头看了看距离，估算了一下，觉得有能力兜底，她应该也能平安落下来。 “……所以你们心灵系一般不能单独出远门。”邓青阳在笑嘻嘻地和苏木沉聊天，“不然你们连休息据点都下不来，岂不是太尴尬了。” 苏木沉小声说：“是怕浪费药而已。” 郁昭看了他们一眼。 这个世界的人太依赖自己的异化能力，所以非身体系的人往往会疏于对自己本体的淬炼，并且本身受到污染，身体状况可能还会弱于普通人，苏木沉能长途跋涉参加战斗，只是因为他是军人罢了。 但即使是军人，他受到的强化训练也更多是针对他的异化能力，所以他下这个藤蔓也会受伤，绝不可能像这些身体系一样这么轻松。 郁昭又看了眼快被四个大包埋起来还健步如飞的莉莉安，默默收回羡慕的目光。 “快进去吧，希望这个据点还有罐头吃！”莉莉安完全没察觉，快活地说，“连吃两个多月黑稞饼了，我都快变成黑稞饼了。” 郁昭：“罐头？” “会有专门的小队负责定期补充食物，不过能不能有剩还得看运气……”方霄的话还没说完，莉莉安已经冲上前去。 在正常人看来绝对不可能盖房子的陡峭峡谷里，硬是被开辟出一片深邃的空地，几座木屋伫立在那里，彰显着满天星不想被人偷家的倔强。 莉莉安的欢呼声传来：“我们好幸运！他们是不是刚有人来补充过啊？储存好满！” 苏木沉走到燕静秋面前：“队长，把种子换别人吧，我帮你清除一下。” 燕静秋是这些人里最强的身体系，此时她却眼下青黑，流露出明显的疲惫，她点点头，把装种子的盒子递给方霄。 种子会每时每刻对异化者产生影响，满天星们处理的方式就是饮用稳心药剂，但是不如让心灵系的异化者帮忙效果好，他们这个小队因为有特殊任务，才仅仅五个人就能配备一名珍贵的心灵系。 这是几天下来郁昭断断续续了解到的，她感受了几次这种能量，觉得用自己的能量直接把种子包裹起来更安全方便，那枚五级种子至今没被发现就是证据。 郁昭摸摸她一直随身携带的种子，走进这特殊的安全屋，莉莉安捧着个什么献宝一样送到她手里：“郁昭昭你尝尝，这是鸡肉罐头，是最好吃的！” 郁昭拿起这废土世界的罐头看了一眼，发现和她那个年代的长得差不多，上面的字却扭扭曲曲，和她记忆里的文字相去甚远。 也许因为这是个衍生世界，这里的文字无论发音还是字形，都有些像她的世界中多个国家的文字特征融合在一起，展现出来的就是哪个国家的字都不像。 莉莉安还贴心地把罐头帮她打开，她怀着微不可查的期待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跟着满天星吃黑稞饼，虽然她对吃的没什么讲究，但吃了那么多天酸面饼乍然见到肉罐头她也不是不馋的，结果这个味道…… 她已经够不挑了，但是这个又腥又油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郁昭看向其他人，大家全都一脸享受地吃着罐头，好像这是千载难逢的美味，就连年长一些，更加沉稳点的方霄都不例外，只有燕静秋比较平静，看起来甚至隐隐有点皱眉。 太好了，不是她味觉有问题。 郁昭这么想着低下头，把罐头连肉带汤全都大口吞了下去。 她要力量，要力气，要健康的身体，治疗能力可不会无中生有让她长出肌肉，她需要蛋白质。 看到她那么凶猛，满天星们倒是微微一惊，见她吃完，方霄连忙又给她一个。 郁昭还是闭眼狂吞了个干净。 莉莉安要给她第三个的时候她挥手拒绝，又慢慢地吃了个黑稞饼，然后她来到方霄身边，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方霄想躲是很容易的，但他没有动，任由她抓住自己，疑惑地等待片刻后，郁昭就把手给松开了。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郁昭问。 方霄愣了一下，他看向郁昭的双眼，刚升起的紧绷感立刻落了下去，他微笑：“先好后坏怎么样？” “你的伤已经好全了。”郁昭说。 方霄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不是为自己已经好了的伤，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了，自从被郁昭救治过后，别说上次的伤，甚至他感到一些陈年旧伤的病根都一起消失了，所以他恢复得特别快，身体状况比他从小到大都要好。 他惊讶的是郁昭竟然一直在关注他的伤势。 郁昭很矛盾，她不愿意多说自己的经历，也没有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们，她一定经历过些什么，以至于刚遇见她的时候她全身都是不稳定的气息，那种感觉就像骤然被抓到人类世界的野兽，她警惕，不安，狂躁，阴晴不定，对这世界的一切都充满排斥。 她会拼死救人，但她又看起来对所有人漠不关心，除了一直主动黏着她的莉莉安，她也就这两天才开始渐渐和大家说话，所以方霄完全没想到，郁昭竟然会一直惦记着他的伤。 方霄的眼神有点不知所措，简直是受宠若惊，“是的，我感觉太好了，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这多亏了您。” 郁昭说：“坏消息就是，你体内之前已经融合的污染也一起被清除了，你想要升级的话，得重新积累了。” 异化物的进化就是靠污染的累积，不是蛮横的污染，而是体内融合的部分，如果不计后果直接大肆吸收污染，那只有异变和畸变，也就是变丧尸两个结果。 方霄认真地听完，说：“这不是坏消息，等级越高，距离那个邪神就越近，异变和畸变的危险也更大，理智的人类是不会一昧追求升级的，我还是要谢谢你。” 郁昭看向他，眸光停顿几秒，似乎在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方霄神色温润，眸光正直，似乎在极力告诉她自己真的不在乎失去的能量，对她只有感激。 最后郁昭主动移开目光，看向其他人，她面容平淡，让人一如既往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得知这五个人里有背叛者之后，她仔细地观察过他们每一个人，并且状似无意地和他们套过话，她现在对这个世界，对他们本人的了解太少了，他们每个人的回答都无懈可击。 叛徒会是谁？ 是沉稳冷静的队长燕静秋，嫉恶如仇的莉莉安，胆怯社恐的苏木沉，耳机不离身的邓青阳，还是世代满天星的方霄？ 他们每一个人都和她出生入死过，他们每个人都不像叛徒。 这不奇怪，能有能力在满天星做卧底，自然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看出来。 莉莉安吃撑了，瘫在地板上躺尸，看见郁昭过来眼睛一亮：“郁昭昭！来帮我看看我的问题呀！” 郁昭：不是很想刚吃完饭就做作业。 这么想着，郁昭还是盘腿坐到莉莉安身边，莉莉安兴冲冲地爬起来去拿本子，露出后面坐着，正在联络器上狂摁的燕静秋。 “我在写报告。”注意到郁昭的眼神，燕静秋说，“这次出来发生的事太多了，提前记录一下，免得出去后忘记。” 莉莉安拿着纸笔回来，“那个奇怪的鬣犬一定要狠狠写一笔。说起来你们真的确定它被郁昭昭杀死了吗？什么都没留下？” 燕静秋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向郁昭。 郁昭伸手捋了下头发，顺势遮住自己的眼神，语气自然，“经验丰富的你们都无法判断，更何况那时候已经晕过去的我。” 这话有理有据，莉莉安长叹口气，抱怨说：“如果那家伙真还活着……不，哪怕它死了，它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这里已经积攒了能出现五级以上异化兽的污染能量，这毒牙峡谷恐怕要升成三级污染区了。”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话郁昭心里忽然一紧，峡谷里幽冷的风吹进来，屋内的灯光都仿佛闪烁了一下。 看到她突然凛然的神色，莉莉安随口安慰：“安心啦，五级异化兽不是满大街都是的蚁飞兽，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见不到……” 突然间狂风乍起，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被吹翻，和木屋的房顶一起被掀飞出去。 郁昭感觉自己的手被莉莉安死死抓住，随即她重重撞上木屋后面的石壁，以及莉莉安柔软的身体。 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看到方霄拼命对她伸出手。 12.生命之重12 《因为怕死就带了亿点点治疗[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 从石壁上翻下来的同时，郁昭飞快地从小臂上拔出短剑，横削！ 这是莉莉安送给她的那把，品质极好，削铁如泥，如果不是方霄闪躲得快，他整个手腕也许都会被削下来。 方霄闷哼一声，莉莉安护着方霄掉到地上，这时候没人管这个小插曲，除了方霄惊讶地看向郁昭，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地稳住身形，看向峡谷之外。 郁昭脸上那一点温和也消失了，方霄看到了她的眼睛，他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惊愕。 不是因为她那毫不犹豫的挥剑，而是因为她此刻的眼神，冷漠犀利，甚至连看垃圾都说不上，而是在看某种根本不够资格入眼的东西。 郁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再放开手中的剑，她调整了一下拿的手势，转为更容易进攻。 狂风没有停止，幽暗的峡谷下传来诡异的鸣叫，有什么东西在上来，会飞，很强，远远掀起的气浪都能造成这种程度的狂风。 “保护郁昭！”燕静秋毫不犹豫地下令。 郁昭没有任何意外，他们在保护的不是她，而是在保护自己整个独一无二的“治疗资源”。 还没来得及多想，莉莉安娇小的身形就挡在了郁昭面前，郁昭眼眸暗了暗，看向他们防卫的方向。 更加猛烈的狂风席卷而来，莉莉安死死拽住郁昭的胳膊，脚下岩石龟裂，郁昭一把将短剑插进石壁的裂缝中，手背青筋暴起。 在他们完全不可移动的巨大风压下，一只巨大的鸟类出现在他们面前。 它扇动双翅膀，整个木屋剩余的部分被全部掀飞，它昂起修长的脖颈，原本应该长满羽毛的长颈上，层叠着密密麻麻的蛇状触足，此时它们根根炸起，像是受到了冒犯和攻击的姿态。 它尖锐地鸣叫一声，足有三人长的巨喙向洞穴里的人咬了过来！ 郁昭呼吸停滞，她不用莉莉安指引，遵循本能用力向旁边一跃，山洞里地动山摇，碎石滚落，烟尘弥漫开来，即使隔了几步路的距离，也基本看不清对方。 “郁昭你没事吧！”燕静秋大喊，“大家还好吗？” 邓青阳：“这是什么东西！” “信天翁。”郁昭碰了碰头上被砸出来的红肿，轻声说。 即使形貌变化很大，她也一眼就认出来，它是以信天翁为原型异化的。 信天翁是海鸟，追究它为什么会在这峡谷里是一件很蠢的事，郁昭迅捷地翻身躲避，听着燕静秋的作战安排，眼中闪过一道微光。 “郁昭你过来！我保护你！”莉莉安在烟尘中大声呼喊。 “苏木沉！能感受到它是几级吗！” “起码四级……啊！” 什么东西被重重击飞出去，几道影子飞速向那边窜去，郁昭刚要移动，手臂被人一把抓住。 “郁昭你怎么不说话！是哪里受伤了吗！”莉莉安满脸焦急，“快用能力，别让自己死掉！” 郁昭动作一顿，她顺着莉莉安的牵引移动，看着她坚定地挡在自己面前挡住碎石，她目光闪动一下，捏上她手臂上一道明显的伤口。 莉莉安浑身一颤，随即感到温润暖和的能量迅速从伤口里流入，受到等级威压而变得沉重的身体霎时一轻，她扭头，满是灰尘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别害怕，郁昭昭，队长也是四级，我们有戏！你躲在这里，它的攻击手段有限，够不……郁昭昭！” 噗嗤一声。 郁昭的眼睛霍然睁大。 莉莉安的表情也凝滞在微笑的那一刻，她挡在郁昭面前，口中不受控制地吐出粘稠的血液，她慢慢地低下头，尖锐的鸟喙在她胸前正中戳穿，鲜血溅射了郁昭一身。 鸟喙收走，发出尖锐鸣叫，莉莉安身上留下一个篮球大小的空洞，她茫然地向前伸手。 “郁昭昭……？” 郁昭怔怔地看着那伤口里的肌理扭曲起来，无数肉筋在里面狰狞地蠕动，莉莉安的脸色迅速变白，眼中的神色变得混沌而狂乱。 “莉莉安？！” 队友的呼喊仿佛距离很远，他们分身乏术，莉莉安抓住最后一丝清明，对郁昭大喊：“快！杀了我！” “我死也不要变成邪神的养分！” 郁昭脸色苍白，她连躲都不再躲了，碎石砸到她头上，她眼前被朦胧的血色覆盖。 这一瞬间，她仿佛再次感受到了沈一煜心脏的触感。 “杀了我啊……” 莉莉安慢慢地向前倒去，这一幕和她记忆里那血腥的一幕完全重合，莉莉安铂金色的短发也仿佛变成了苍白头发，她看着她，眼神祈求，震惊，愤怒，不甘。 原来这一幕一直是她的梦魇，郁昭恍惚地想。 她以为自己足够清醒，能够把自己分离出来，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救不了沈一煜了，但是她能够说服自己，说服不了她的不甘心。 她是杀过人了，但那是他们自找的，她杀得毫无愧疚，但沈一煜不应该死，与其说她无法面对他被她杀死的事实，更不如说她无法面对沈一煜死亡的后果。 为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做，连反抗都没有，这个世界却要在她的见证下毁灭，毁在她现在使用的这双手上。 为什么要让她背上这份责任？ 她没有要莉莉安用命保护她，为什么这条命还是要因为她而逝去？ 郁昭伸出双臂，接住了栽进她怀里的莉莉安。 莉莉安的意识已经在消失的边缘，她用力抓住郁昭的衣服，艰难断续地说：“活……下去。” “好。”郁昭平静地说，“活下去。” 莉莉安的眼皮渐渐合拢，然后下一秒，她双眼愕然地睁大！ 郁昭的一只手深深插入她胸前的空洞里，就像当时对沈一煜，濡湿的粘稠没到她的小臂，温暖的能量倾泻而出，莉莉安本以混沌的眼神乍然恢复一瞬的清明，然后又混沌，她在剧痛中挣扎，口中发出可怕的尖啸。 “不要，不要这样，让我死吧，郁昭，不要浪费你的能量了，我太痛了，让我死吧！” “嘘。” 郁昭更深地拥紧了她，她把挣动咆哮的少女抱在怀中，一只手握着她的心脏，源源不断的能量以最直接的碰触方式流入这颗心脏，硬是让它从濒危的死寂变成微弱的跳动。 嘭咚，嘭咚。 郁昭把所有能量不计后果地释放，少女身上伸出的肉筋蠕动着爬向她的身体，她低着头，秀气的下巴沾着鲜血，她轻轻地吻上少女铂金色的头发。 “不要怕，你会活下去的，我保证。”她脸上没有任 13.生命之重13 《因为怕死就带了亿点点治疗[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 郁昭的行为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燕静秋顶着风压扑上前想要抓住她的衣角，但她慢了一步，眼见着郁昭已经要冲到信天翁面前被生生撕碎，她一咬牙，不顾自己浑身都是被风刃割开的口子，冒着被拦腰截断的危险坚持向前，在郁昭探出身子的最后一刻，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这样做！”燕静秋嘶哑地大喊，“想想莉莉安醒来后会怎么样！” 燕静秋平时说话不多，但她观察力敏锐，她看出郁昭的冷漠和疏离，但她也看出她对莉莉安独特的纵容和宠爱，更别提她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了莉莉安，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劝她的理由。 郁昭没有回头，她的头发和衣服被吹得狂乱飞舞，声音没有刻意放大，但随着呼啸的狂风，还是吹来破碎的声音。 “……用莉莉安来做借口，有点卑劣，队长。” 燕静秋瞳孔骤缩。 “如果你大大方方地说什么人类需要利用我，不把我带回基地你会失职之类的话，我也许会走得更高兴一点。” 自从郁昭暴露能力以来，两边同时默契地不提及，又隐隐埋藏在风雨之下的问题被明目张胆地放到了台面上，郁昭的语气里没有责怪或者愤怒，这让人更摸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想法。 燕静秋有点呆滞，差点没躲开下一道近在咫尺的攻击，她们和信天翁的距离太近了，就在燕静秋以为自己要和莉莉安一样被击穿的时候，郁昭用力拽了她一把。 但是郁昭原本就站在靠近崖边，她把燕静秋拽向自己，等于附加了一个巨大的推力，这一下置换，燕静秋取代了郁昭的位置，而郁昭向崖底坠落下去！ 燕静秋愕然睁眼：“郁昭——” 郁昭唇边带着一抹笑，她在被挤出去的瞬间用力一掷，把手中残留一部分能量的种子扔向那只信天翁！ 燕静秋想要抓住她，但在种子被扔出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变为迷茫和痴迷，她随着种子的轨迹移动，就在她要控制不住地扑出去之前，种子接触到了信天翁的身体。 种子里的能量被郁昭吸收了一部分，但剩下的也依然足以摧毁五级以下的生物，信天翁发出尖利痛苦的叫声，它浑身的羽毛和触足根根炸开，巨大、莫名、未知的创口凭空在它身上出现，无数个镶嵌着眼睛的肉瘤一个个地冒出…… 燕静秋的目光立刻清醒过来，她回身扑向队友：“闭上眼睛！” 他们中只有她是四级，直视四级异化物的异变会让他们也异变！ 信天翁被郁昭突如其来的动作阻碍了进攻，由它释放的狂风停了下来，它在空旷的悬崖峭壁间翻滚着咆哮，山体被它毫无章法的动作撞得坍塌，但阻止不了它逐渐被身上的伤口吞噬，它开始一点一点地融化成粘稠的液体。 它的嘶声响遏云霄，仿佛整个毒牙峡谷都被它惊醒了，峭壁之上响起杂乱的声音。 唯一能睁开眼睛的燕静秋背起莉莉安，对其他人大声咆哮：“上去！” 即使闭上了眼睛，满天星们也能勉强正常行动，方霄背起同样能力使用透支的苏木沉，飞快地抓住藤蔓向上爬去。 期间他被信天翁剧烈翻腾的翅膀打中，要翻落之前邓青阳一把抓住了他们。 他们不敢睁开眼睛，用最快的力气奋力向上，但因为看不到距离，方霄以为上面还有很远的时候却抓了个空，这时一只有力宽大的手握住了他的，让他借力一翻身攀了上来。 “别睁开眼睛，它还没结束。”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说。 走在最后的燕静秋也翻了上来，她没有闭眼，看到面前新出现的一行人，带伤的脸上露出一丝愕然，她目光扫过他们，说：“先别睁眼。” 她的命令自然比那个男人强，有些躁动的队员安静下来，燕静秋目光看过肩膀上站着五彩鹦鹉的中年男人，定在特征过于明显的白发青年身上。 “沈少爷？刘监管？” 这是一个挺奇怪的组合，不说其他那些人，早年离开联盟的大少爷和升为监管者之后就没再出过外任的刘威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刘威对她微微点头，他也同样不需要闭眼，白发青年也没有闭眼，他自然而然地接过领队的责任。 “还能走么？先离开这里。” 那只信天翁还在异变过程里，造成的破坏已经十分可观，这里有很多等级不够的人，再留下去会有危险。 出于理智考虑，燕静秋立刻点头说好，但说完之后她微微一怔，忍不住又低头看向崖底。 缭绕的云雾间，只有一只巨大狰狞的不明物在痛苦地翻腾，看不见那个仰面倒下去的人了。 沈一煜敏锐地看向她：“怎么了，下面还有人？” “……已经没有了。” …… 郁昭在风声中坠落。 她调整姿势，试图抓住峭壁上一直延伸的藤蔓，她抓了几次，手上磨出新的伤口，她很地狱笑话地想着这点伤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虱子多了不怕咬，她敢跳崖自然就是笃定自己不会死。 终于离开了满天星，她的心情就像被放出笼子的鸟，哪怕刚吸收了一部分的种子能量还无法融合，涨得她浑身血管都在疼，她脸上也勾勒出难以抑制的笑容，并感觉此时如果有人看见她的脸，有可能被她给吓死。 【能力不是万能的，如果刚才没有种子补充能量，你真的在异变的边缘徘徊。】 是的，郁昭体会到了，那种从内心深处腐蚀出巨大空洞的恐怖感觉，她清晰地感受到那个空洞在吞噬她的身体和意识，这就是异变的感觉。 郁昭抓住几根藤蔓，手腕在崖壁上磨损出长长的血痕，她漫不经心地说：【我没异变，你是庆幸还是失望？】 系统沉默了片刻，【我记得你的能力没有止痛功能。】 郁昭显然没有满天星那种身手，她慢慢地向下移动，【谢谢你提醒我。】 系统又沉默了，郁昭没管它，她和系统的关系很奇怪，从几次经验来看系统似乎并不想让她死，但一定对她有所求，她暂时问不出这个所求是什么，但在她明确拒绝之前，她有对系统肆无忌惮的资格。 她向下爬着，最初的肾上腺素消耗完毕，她很快感到疲惫 14.生命之重14 《因为怕死就带了亿点点治疗[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 郁昭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她调整了一下状态，开始治疗这个舍己为人的倒霉少年。 少年看起来要死了，但他没异变，身上的各种伤分开看也不致命，濒死是因为太虚弱了，应该独自在这崖底下躺了好几天。 他身上那熟悉的囊肿她也见过，正是前几天遇到的那个黎明教徒遭遇的那种蜂毒，好像叫食人蜂来着。 这名字听起来就很不祥，但它的毒对她来说确实是小意思，救一个莉莉安能比得上救几十个少年。 大概检查了一下情况之后她拔出短剑，毫不犹豫地插进了少年的身体。 一抹微不可查的恶心和疲惫流过她的眼底，快得连她自己都来不及分辨。 少年原本怎么都睁不开的眼睛倏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瞪向郁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拼死救人换来这么一出恩将仇报。 他的表情实在太好玩了，郁昭忍不住笑了出来。 也不错，总比刚才那种死气沉沉仿佛下一秒就要归西的神色好。 少年艰难地张口，声音嘶哑：“你……你……” “不好意思，鉴于你帮了我，所以我要救你。”郁昭说，“如果你真那么想死，等我把你救活之后随意。” 少年：…… 他张张口，迷茫地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像热水一样从伤口涌入体内，原本追逐他的黑影竟然在逐渐退去，他越来越感受着一股力量在他干涸的体内充盈……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他临死之前的幻觉？不然他怎么会梦到自己的伤在变好这种事？ 他极力试图说些什么，但长久的虚弱让他无力支撑，在犹如热水浸泡般的温暖中，他晕了过去。 郁昭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眼神微凝，面无表情地感受着能量外溢，又转瞬间被暴动的种子内能量补充。 少年需要的能量不够多，她无法把吸收来的能量消耗干净，这些能量涨得她很疼，在把它们融合之前无时无刻不在搞破坏。 半晌，她拔出剑，虽然少年的伤还没好，但他已经无法承受更多她的能量了，她的治疗方式就是这样，把能量输送进去，然后等待对方自己愈合。 这需要长短不一的时间。 只不过…… 郁昭看着少年皱起眉，如果她没有感觉错，这少年也许原本并不是个异化者。 不是异化者却接受了她这么多能量，恐怕…… 她舒出口气，转而看向四周。 他们落在一块突出的平台上，下方两米左右就是湍急的河流，这河水也许和崖壁里的淡水根除同源，难得没有多少污染，不像崖上那样污浊黏泞，仿佛巫婆的肉汤，顺着河极目望去是深不见底的浓雾。 这浓雾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因为有浓雾的遮挡，这悬崖底下的光线并不灼热，甚至有几分阴冷。郁昭看着自己被血液粘连在身上的衣物，回头看了昏迷的少年一眼，把斗篷和外衣全都脱了下来，只穿着贴身衣物和一件背心跳进了水中。 当少年再次睁开眼，不算亮的光线射进眼睛里，他被刺激得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意识中的迷蒙逐渐退去，他猛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倏然坐了起来。 ……等等，他居然能坐起来了？ 他立刻想伸手摸上自己的身体，迟来的痛感击中了他，他尖锐地倒吸口气。 “你意识到你还是个重症病人吗？” 在昏迷前印象过于深刻的声音突然传来，少年僵住，他左右看看，没发现人，只看到一堆染血的衣服。 水花响起，一双手臂攀上边缘，随即少年感到眼前一花，一具身体出现在他眼前。 身形瘦高，双腿修长笔直，莹白如玉，又覆盖着流畅肌理的皮肤上有些伤疤和伤痕，有的看起来已经愈合，有的正在愈合，随着她的动作，有的还在渗出血丝，看上去竟然有几分……涩气。 来人叉开五指，把黏在额头的碎发捋到头上，抬眼向少年看来。 嘭咚，嘭咚。 少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这种剧烈程度，他出生以来只在昏迷之前体会过。 那是有人把他的灵魂从地狱的边缘强行撕扯回来的那一刻。 郁昭瞥了少年一眼，对方脸色通红，目光恍惚，她光着脚走上前，抬手摸上他的额头。 少年浑身一抖，好像整个人都傻了。 郁昭摸了一下就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庆幸，“没发烧，你自己清醒一下。”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衣服，把每个口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掏出来摆在地面上。 联络器，短剑，笔，染血的笔记本……还有一个顺手塞进来的黑稞饼。 郁昭随手把黑稞饼扔给了后面的重病号。 黑稞饼砸到少年身上，一下子把他给砸清醒了。 记忆回笼，他想起那股包裹住自己的温暖能量，再加上现在的身体状况……少年惊愕地倒吸口气，双眼大睁地瞪着郁昭。 郁昭头都没回，她把东西都拿出来，又抱着衣服跳下了水。 难得能碰上干净点的水源，得把里外全都清洗一遍。 留下少年坐在台面上发呆，眼神变幻不定。 等郁昭再次上来，她肩膀上扛着洗干净的衣服，手里还勾着两条长相诡异的鱼，一上来看到少年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她拎着鱼走过去，举到他眼前。 “公主，这东西能吃吗？” 少年一愣，声音呆滞：“公主？” “你坐在这里，挺像个坐在高塔上的公主的。”郁昭看着少年越加迷茫的眼神，懊恼地抿了下唇，咕哝，“忘了，你们可能连童话都没有。” 少年的确没听懂这种意象，但公主他还是懂的，他脸色又有些涨红，目光也不敢直视郁昭的眼睛，他盯着郁昭手上的两条鱼，又不自觉被她修长漂亮的指尖吸引了视线。 少年：…… 天啊！他活了十七年，才发现自己居然这么……这么…… 不知道是羞愤还是对自己的震惊，他只感觉一团气血直冲脑门，体内有一团莫名的能量在冲向他的心脏和血液…… 郁昭疑惑地看着他好像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15.生命之重15 《因为怕死就带了亿点点治疗[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 “你说什么？” 燕静秋看着那个身份地位特殊，却一直沉默不显露山水的青年一下子站起来，几乎直接冲到她面前。 他身量很高，身形从侧面看有些单薄，但有一个宽阔的肩膀，他这么站过来，把燕静秋完全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显示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压迫感。 燕静秋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大，她看向其他人，发现他们这行人每个都很惊讶，但这惊讶又不像是因为听见出现了罕见的治疗能力异化者。 燕静秋抿抿唇，依然沉静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她能够治疗伤口，甚至治愈污染？”沈一煜问，“你确信么？” “我确信。”燕静秋无比肯定地说。 沈一煜沉默片刻，轻声问：“你们是怎么相遇的？她都……做了什么？” 他态度太微妙了，燕静秋立刻就判断出来，沈一煜和郁昭认识。 但是从偏远地区里流浪出来，还被启示黎明抓住的郁昭，是怎么认识沈一煜他们的？ 脑中思虑，燕静秋依然秉持着下级对上级的态度，把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在她的讲述中，沈一煜和其他人表情都几经变换，在听到连他们看见的那只异变鸟都是因为郁昭，他们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明明白白的震惊。 “……那只毒牙鬣犬状态不明，它不能体现……郁昭的准确能力，但那只信天翁，已经是四级巅峰。”沈一煜说，“我很确信，她之前应该是接近四级而已。” 也就是说，郁昭真的是拼着送命的代价去救他们。 但是，为什么？ 在这位满天星队长的口中，那个冷酷的黎明教司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因为某些事痛苦而挣扎，甚至排斥这个世界，但她会不惜代价地救人。 ……也许并不全然陌生。 沈一煜无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的伤口曾经把他推入异变的深渊，但他又被它里面蕴含的能量给拉回来了。 现在可以确定了，救了他的人，就是那个黎明教司。 根据燕静秋的描述，她的能力似乎必须要靠先伤害他人的方式来施展，所以她先杀了他，是这样吗？ “我不相信。” 张扬清越的少年嗓音响起，沈一煜队伍中那个容貌出奇明丽，几乎让人不敢逼视的少年吊儿郎当地开口。 “虽然没见过那家伙使用异化能力，但她之前又不是没伤过人。”他轻嗤一声，“谁相信她……”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面容清冷的狼尾女性给拍了一巴掌，她语气警告：“没你的事，闭嘴待着。” “喂季亚影！我说过好多次不要打我的头！”少年一下子跳了起来，又被季亚影暴力镇压。 “季亚影！你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 “不管怎么样，我会下那个悬崖。”沈一煜沉静的声音打断莫名起来的闹剧，“无论是小明的踪迹还是……她到底是否还活着，我下去查看一下。” “也好。”季亚影点头，“我和你一起去，她很狡猾，你一个人恐怕会吃亏。” 满天星小队的人不禁皱起了眉。 回想起郁昭和他们在一起的一幕幕，又想到郁昭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燕静秋心口一跳，脱口而出：“她不是那样的人。” “燕队长，我知道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做过什么，甚至可能……救了你们。”季亚影不无不可地说，“但是你们不明白她对你们隐瞒了什么，她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们。你们知道她是追杀了沈一煜几个月的黎明教司么？她嘴里压根没有一句真话，哪怕她救过你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某种阴谋。” 一片寂静。 满天星小队的人都露出愕然的神色，心灵系的苏木沉脱口而出：“不可能！” 他对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显然压力极大，声音磕磕绊绊：“我的能力是【言者分明】，能察觉出别人说的是不是真话，虽然，虽然她能瞒过我，但我比一般的心灵系能更敏锐地感受到其他人的感情……” 他露出回忆和挣扎的神色，然后掷地有声地说：“她一直很痛苦，但对我们从来都没有过恶意。” “但她……” “我相信她。” 众人一静，看向突然出声的方霄。 “她可能隐瞒了一些事，但我相信她，她不是会漠视生命，漠视他人苦难的那种人，我不信她会作恶。”方霄坚定地看向所有人，“也许她的能力并不完全被动，她自己能够收放，总之我相信她。” “……那方霄，你能解释一下这上面的意思吗？” 嘶哑虚弱的声音传来，重伤的铂金少女不知何时苏醒过来，她一直闭着眼睛缩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她的联络器。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来，她浑身轻颤，对众人展示出上面的内容。 那正是郁昭在临走之前在莉莉安联络器上留下的字，邓青阳和燕静秋也都看见了那一幕，只是事情发生太多了，还没来得及看。 那上面赫然显示着一行文字。 “小心方霄。” …… 少年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是之前那个样子，他望着迷雾笼罩的上空片刻，确定现在一定不是那一天了，慢慢地坐了起来。 此时他的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但已经有了力气，他沉默地望向一旁，郁昭正坐在他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