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看到她的孕照》 01 ——许听宁和霍涔的故事。 蘑菇神力 /文 许听宁正愁找不到理由给霍涔打电话时,保姆张姐偷偷告诉她了一个小秘密。 ——她这段时间喝的鸡汤有问题。 “你喝的鸡汤不是用鸡子炖的!” “那是用什么?” 鸭子?许听宁莫名其妙地想。 “是鸡骨头!夫人交代这么做的!”明明屋里只有她俩,张姐还是把声音压得很低,她怕夫人,这家里大部分的人都怕。今天是夫人出门了,她才敢来说的。 夫人是霍涔的母亲秦美霜,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主要也没那个大奸大恶的脑子,否则这种事,怎么能交代给一个跟自己不对付的保姆做。 她就是太闲,喜欢管这管那,没事找事,但这次也太离谱了。 “知道了。”许听宁靠在床头,病恹恹地看着窗外,见张姐没走,她又补了句,“没事,我婆婆不懂才这样的。” “她怎么不懂,她自个吃的鸡汤可都是让我整鸡炖的,还要放人参呢!” 张姐觉得许听宁是个软包子,老实巴交、柔柔弱弱,这家里除了霍涔,都这么认为。 谁让她长得白净纤瘦,一看就很好欺负,加上她正在读研,现在大家不是都说大学生最傻最好骗。 但是他们并不清楚,许听宁是本科毕业后,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两三年,才又去读的,而她早在初中时,就拿过全年级四百米第一名。 她不傻,只是觉得这雨天,睡觉比吵架重要。 张姐以为她没明白,解释道:“许小姐,那种鸡骨头只有菜市场能找到,你这样的应该没见过。”她比划,“这么大一兜两块钱,不脏,但是一丁点肉都没,夫人专门让我去买……搁别人家,也就炖了喂狗!” 许听宁有些反胃,皱起了眉。 “我跟夫人说过那鸡骨头人吃不得,炖出的汤寡得像清水,你还病着,可夫人却说……没事,就让你喝这个。我、我就也不敢说什么了。” 秦美霜不待见许听宁,儿子霍涔在家的时候还过得去,不在家的时候会不断地找她麻烦。 但是霍涔又不可能一直在家,那么大的公司要他管着,那么多项目要他拍板。除了刚结婚那半年,其余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忙,近一年更是直接去了香港分公司,隔几个月回来一次,一次最多待个一两天。 作为老同学,祁毛上次还问许听宁,霍涔这样天天不在家,她还能记住他长什么样不。 许听宁当然能记住,霍涔那张脸,谁见过一面,都会过目难忘。 正因为如此,追霍涔的女孩一直都很多,甚至当年就是排到校门口,也轮不到她许听宁,可最后只有她抱上了霍涔的大腿。 抱大腿的定义也是祁毛下的,霍涔的公司上了市,他酸也在情理之中。 许听宁和大腿……啊不是,许听宁和霍涔结婚是在两年前。那时的霍总已然身价不菲,而她却只是一个刚读研的学生,家境普通,又是单亲,任谁看,都是她高攀了。 高攀是要看脸色的,张姐也这么想。 “许小姐,要不……你跟霍先生说说?”张姐出主意。 她是想说,那也要霍涔有空。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两个月前,霍涔夜里回来,吃春/药了似的,折腾一夜,天蒙蒙亮时他洗澡,换衣服走人。许听宁又困又累,根本没问他什么时候再回来。 那天她睡到下午才醒,坐在拧巴的床单上,看着他落下的领带发呆。黑色的领带,跟他人一样冷。 许听宁有那么一刻觉得霍涔是故意的——这领带昨晚是绑在她两只手腕上的,他故意落下,嘲讽她又一次无比配合地献身。 明知这人的德性,许听宁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她给霍涔打电话,紧张地扯着衣角,问他是不是专门为了她才回来的。 她打听过的,霍涔那天并没有工作行程。 电话那头的人嗤笑了一声,说:“许听宁,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有文件要取。” 结婚两年,霍涔总给她一种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劲儿。 可这是她自找的,他不是善茬,她一早就知道。 最后许听宁狠狠掐住手心,故作轻松地给自己找台阶:“我刚开玩笑问的,你也别太认真。” 打那之后两人就没再通过话了。 霍涔的电话本就很难打通,经常是打过半天他才回过来,解释的理由永远是在忙,忙什么却从不说。 当然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耐着性子问她有什么事。 许听宁通常都没事——如果想他想疯了算个事的话。 “算了,张姐,这点小事就别烦他了。” 她不想让张姐知道,她连自己老公的电话都打不通,也是真不想为了这事联系霍涔。 就像高中他们班有个同学家里人生病,老师让全班同学给她捐钱一样,那位同学是真缺钱,可许听宁也看出来了,她也是真不想让大家给她捐。 一个人站在讲台上,低着头,红着脸,局促羞愧得不知该怎么面对大家的同情,以及把自己的困苦摊开在人面前的窘迫。 许听宁并不想让霍涔看见自己的窘迫。 再说鸡汤而已,想喝有什么难的。也就是她一月不小心崴了脚,加上有一点点低烧,才在床上躺了这么久。 朋友里就祁毛闲得慌,一通电话约好,他开车来接着一起到了城南的一家鸡汤老店。 那块儿特别不好停车,祁毛把车停在巷子外的路边,两人一起走着进去。 店不大,顾客很多,浓郁的鸡汤味搅和在空气里。 祁毛嫌弃地捏住鼻子:“真要喝这个?这不是坐月子才喝的吗?” 老板娘一脸你好没见识的表情,说:“又不是只有坐月子的能喝!”她看向许听宁,“怀孕的也能喝。” 祁毛愣了愣:“您看她干什么?该不会觉得她怀孕了吧?” 许听宁脸一红:“您误会了。” 床头抽屉拉开,就是霍涔买的计生用品,这方面的措施他从来都做的很好。 “没么……?”老板娘嘀咕了一下,“可能我看错了,不过你真挺像怀孕了的。” 祁毛笑得肩膀直抖:“许听宁同学,你是不是太懒了不出门,在家都待出孕样了?” 正好是暑假,脚伤加上写论文,她确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许听宁不理他,埋头看着菜单,手指飞快点着餐。 祁毛知道她是怕耽搁时间,讽刺道:“你急什么,怎么结了婚还跟中学生似的,回家晚了会怎么?霍涔罚你写检查还是站墙角?欸,对了,他当班长那会儿是不是罚过你来着?” 不仅罚过,还让全年级都看着。 许听宁皱皱鼻子:“没人罚我,他出差了。” “霍总厉害哦,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 许听宁点点头:“不像咱俩,不是在吃,就是在吃的路上。” 祁毛一口噎住,又无力反驳。 他俩确实从上小学起,就一起吃吃吃。许听宁老妈是高中班主任,每天扎进班里就不出来。祁毛老妈则是隔壁班的班主任,许老师不出来,她就也不出来。 于是两位暗暗在班级平均分上较劲的班主任,谁都没空给自家的孩子做饭。 再说祁毛老爸是医院耳鼻喉科的主任,也没空给他做饭,许听宁更惨一点,她没老爸。 两个端着饭缸的小屁孩,就这样在二中的食堂相遇了,后来食堂吃腻了,就结伴去周围的小馆子吃。 再后来市二中两个重点班的成绩越来越好,许听宁和祁毛的友情也越来越熟络。是直到初中霍涔转来,牢固的饭搭子友情才破裂了。 那阵子许听宁天天给霍涔送饭,各种好吃的家常菜,色香味俱全。祁毛看着是又馋又郁闷,以至于他现在一想起来,还是十分不痛快。 幸好鸡汤上得快,转移了注意力。 那是一整只乌鸡,还放了阿胶、枸杞、红枣、桂圆、当森、玉竹,汤汁浓郁褐黄。 许听宁一碗接着一碗,喝得停都停不下来。 祁毛喝了半碗就饱了,看着她,真诚地问:“霍涔那么有钱,不给你吃饭吗?” 许听宁打了个小小的嗝,不好意思地用纸巾擦嘴上的油:“我是刚好饿了,而且这家鸡汤真的不错,虽然跟我外婆做的比,还是差了一点点。” “你这不欺负人吗,你外婆做饭谁能比。”祁毛眯了眯眼,“不过霍涔家保姆连鸡汤都炖不好吗?” “……没有。” “没有你在外面喝得这么兴奋?是保姆不给你炖?” “你今天是绕鸡汤里出不来了吗?”许听宁转移话题,指了指砂锅,“那你要不要拍照啊,再不拍我喝完了。” 祁毛一拍脑门:“我去,忘了!” 他吃饭前比拍照发朋友圈,今儿被老板娘那个怀孕的话题,给说忘了。 他拍着残羹,许听宁也点开了微信,霍涔的朋友圈比她的银行卡余额还干净,真怀疑是不是把她屏蔽了。 犹豫了一下,她也拍了一张,发给了霍涔:[我的晚饭不错吧。] 陈述句,不用他回。 霍涔不负众望,也真没回。 鸡汤太好喝,冲淡了失望,许听宁捧着碗喝完最后的,抢着去买单。 “你结个婚,是不是朋友也不打算要了?分这么清楚,你跟霍涔也这样?”祁毛手臂长,站起来要扫码。 许听宁一根指头挡住他的摄像头:“你都没怎么吃,而且今天让你当司机了,我不得犒劳一下你。” 她确实没车,这里偏,出租车不好打,一会儿还要麻烦祁毛送她回去。 “小意思,那下次我来请,还给你当司机。”祁毛说完又补了句,“霍涔没意见吧?” 许听宁愣了一下:“没。” “可不一定,他小心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还有仇必报的!” “他不会,你别老这样想他。” “呵,你就护着吧。” “真不会。” 霍涔就算小心眼,也要看对谁。许听宁出来吃饭,照片都发过去这么久了,他一点反应都没。 人往往对在意的人,才会一点小事耿耿于怀,对不在意的人,就好比路边的蚂蚁,谁会在意它们今天饿不饿,是一只去觅食,还是组队去觅食。 许听宁又打包了一份阿胶鸡汤带走,晚上热一下,就能当宵夜。她这段时间总是饿。 这里有好几家老店,巷子里来往食客众多,两人慢慢往外走,刚走到巷子口,祁毛眼一直,追着辆崭新的白色轿车跑了出去。 “停车!给我停车!他妈的蹭了车想跑是吧!” 白车刚刚贴着祁毛的车过去,把他车的镜子都剐蹭歪了,漆也掉了一长条。 若不是这里路窄,车速开不快,祁毛反应也快,那车就已经溜之大吉了。 许听宁抱着鸡汤跑得慢,过去时白车主已经下来了,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祁毛恼得直搡头发,也不顾当事人就在旁边,对许听宁说:“这女的有毛病!” “你怎么说话呢!”女人不乐意了。 “那我怎么说?!让你赔钱你说没带钱,让她走保险,她说车是别人今天刚送的,不清楚有没有保险,还反咬我一口,说我拍车吓到你了。服了,我不拍你能停?” 女人委屈辩解:“我又不知道蹭到你车了。” 祁毛气得要七窍生烟:“镜子都快掉了你感觉不到?那你以后也就别开车了!” “你、你……” 祁毛下巴一扬:“少废话,就说怎么处理吧!” 女人想了想:“要不各修各的?” 祁毛:“啥?!” 女人小声说:“都蹭到了,我车也掉了好大块漆,我车比你的还贵呢。” 意思是她还吃亏了。 “你蹭我车,你全责知不知道?!我不给你修,你得给我修!” 女人支吾:“可、可也没证据说是我蹭的呀。” “耍赖?”祁毛顿时火大,撸起胳膊就要吵架。 许听宁一把拉住了他:“别急。” 这地方吵架势必引起围观,她可不想被拍了放到网上出名。她转头对女人道:“你也别怕,既然现在有分歧,那咱们让交警来定责吧。”她指了一下不远处巷子口的墙,说,“这里有监控,是谁的责任查一下,一目了然。” 女人不吭声了,默了默,说:“我身上真没钱,要不你们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看样子放弃狡辩了。 她从副驾上拿出爱马仕包,掏出手机边打边往旁边走,说话声音委委屈屈的,快哭了。 “嘤嘤怪!”祁毛骂完感激地看着许听宁,“幸好你发现有监控,否则她肯定不赔钱!” 许听宁比了个嘘,压低声:“那不是监控。” “?” “是喇叭。” “……” 祁毛感激的眼神,缓缓变成了钦佩。 “你要不到车里坐着吧。”祁毛让她上车,是怕女人反应过来,又不认账,到时候还得吵架。 许听宁也确实站不住,她坐在后排,趴在车窗上刷手机。霍涔还是没回微信,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大概过了几分钟,晚风吹在她脸上,余光看到有人过来,听到有说话声,她懵懵抬头望去,心脏骤然一紧。 夜色笼罩,灯火阑珊。 霍涔穿着深色衬衣西裤,挺拔清冷地站在女人旁边。 女人委屈又感激地看着他,他跟祁毛说着话,祁毛手一指,几个人同时都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霍涔顿了一下,收回视线,继续说着什么。 很快祁毛先回来了,嗓门特别大地嚷道:“你说这巧不巧,这女的刚是和你家霍涔一起吃的饭,你家霍涔来处理就方便多了,直接给我转账!” 一口一个你家霍涔,是在帮她宣示主权。 许听宁远远看了眼,她觉得霍涔肯定是听见了,但什么反应都没。他无所谓,情绪淡淡,显得祁毛幼稚可笑。祁毛一直都不是他的对手。 许听宁“嗯”了声:“解决了吗?” “马上,我找灯再照一照,看还蹭到别的地方没。” “好。” 许听宁低下头,撕着手里的纸巾,撕了几下耳边被打了个响指。祁毛正在前座翻杂物箱,听到也回了头。 “听宁。”霍涔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伸进车窗,在许听宁的脸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声音温柔,“下来,坐我的车。” 02 许听宁还没开口,祁毛干笑了一声:“你那边不还有事?人还等着你呢。” 那女人确实在往这边望。 “我助理会留下处理。”霍涔道,“听宁就不麻烦你了。” 祁毛嗤了声:“霍涔,我都心疼你,天天光忙着赚钱了,老婆都没时间陪。” 霍涔不疾不徐回道:“你也多陪陪女朋友。” 祁毛的痛点——单身狗多年。 他俩小时候就冲对方很不客气,许听宁常做和事佬,那时候效果不佳,如今俩男人二十七了,成熟多了,便会起些效果。 “祁毛,你车还得送修,我坐霍涔的车回去吧。” “行,回头再联系,下次我带你吃小街新开的一家烫面角,你什么时候有……” 话没说完,车门已经从外面被打开了。 “走了。”霍涔弯腰牵住许听宁的手,护着她的头,扶着她起来。 他其实不需要这样,但就是喜欢跟祁毛较劲。 明知如此,她还是顺从地下了车,她的脸快埋进他怀里,闻到了女士香水的味道。这当然不是她的,是谁的呢? 许听宁一晃神,打包的鸡汤从手里滑落,塑料盒摔个大豁口,鸡汤洒了出来。 “什么东西?” 霍涔弯腰想看,许听宁比他先一步蹲了下来。 她背对着他,脊背弯着,看着碎了的盒子、流出的鸡汤,那叫一个心疼。 心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霍涔的手按在她头顶,揉了一下:“我看看。” “你别碰了,是鸡汤很油的。” 许听宁匆匆收拾着,里面都脏了,不能吃了,她提着袋子扔进一边的垃圾箱,用纸巾擦手,再用一张快速擦了擦眼,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霍涔的车。 回去的路上有司机开车,他俩没有交流,霍涔在打电话,好像还是车的事。许听宁则是把头转向车窗,认真看着外面。 她扎着松散马尾,暖灰色薄衫,运动裤,休闲得不能再休闲,怀里还抱个帆布包。深色的玻璃上映出她的脸,目光直直的,根本没在看景色,只有背影固执又逞强。 霍涔就觉得好笑,她每次都这样,觉得背过脸,别人就不知道她在生气。他伸手拽住她的皮筋一扯,乌黑柔软的头发如瀑布般瞬间散开。 许听宁绷着脸回头:“你干什么?” 霍涔没理她,单手玩着她的皮筋,五毛钱的东西被他拉来拉去。 “还给我!”她是要皮筋,眼却瞄着他的无名指。——婚戒倒是有在戴。 霍涔目光淡淡,勾了下唇:“怎么,不信任我?” “……怎么会呢。” 他把皮筋放在她的掌心,手没收回去,握住她的手,捏在手里玩,瞬间皮筋和她都落在他的掌中。 “我今天晚上有应酬,他是对方老总的女儿,刚好跟着来了,就一起用了餐。” 许听宁抿抿唇。 霍涔勾了一下她的下巴:“笑个我看看。” 许听宁仰起头:“我现在笑可能会很丑。” “刚不是说了,应酬而已。”霍涔知道她在怄气,否则不会贴在车窗上。 “不是这个。”许听宁道,“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霍涔抬眉,拿出手机,那个微信他压根就没看,扫了一眼,在屏幕上按了几下。 随即许听宁手机振动,她点开一看,霍涔给她回了个:【阅。】 许听宁深吸一口气,又把头转回去,对着车窗闷声闷气地扎头发。 霍涔“啧”了声:“回了还生气?” 许听宁不吭声,认真看着窗外。 车里安静几秒,她头皮一疼,刚扎好的头发,霍涔又给扯开了。 许听宁知道霍涔打一开始就不喜欢她,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升初的暑假,那时她比同龄的孩子长得瘦一些、矮一些,外婆觉得不能再让许听宁吃食堂或者小馆子,也把小舅家的孩子照顾到了小学,便搬来和她们一起住。 暑假里许听宁天天跟着外婆去菜市场,老人家慈眉善目,和气健谈,没几天就跟周围邻居熟络起来。外婆跟郭奶奶是在买菜时认识的,聊得来,相见恨晚,经常走动。 许听宁家住二中教师家属院,六层的楼,她家是三楼西户,面积不大,两室一厅,七十多平。采光最好那间给了许听宁,她趴在窗户上,就能看见郭奶奶家房顶上的月季花。 郭奶奶家不属于家属区,与他们隔着一道墙,那区都是一栋栋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据说二中退休的校长也在那边住。房子倒不算新,红砖墙,墙壁上爬满绿油油的爬山虎,门前还有棵银杏树的那栋就是郭奶奶家。 那阵子许听宁经常去那玩,两位老人家是老乡,郭奶奶想念家乡的美食,却不太会做,于是隔三岔五买来好的食材,邀请外婆去掌勺。其实年纪大了,哪有那么多食欲,那些豆花、醪糟、腊肉……回回都进了许听宁的肚子里。 她喜欢一边吃着一边听她俩聊天,老人家最爱说以前的事,说着说着就笑。 许听宁问她们笑什么,郭奶奶说和外婆聊天高兴,看见她吃东西也高兴。许听宁便大口大口地吃。 燥热的夏天,她快把天府美食吃了个遍,记得是外婆做了月母鸡汤那晚,郭奶奶一反常态,心事重重。 她好奇地问怎么了,郭奶奶说是因为儿子家里有一大一小两只狼狗,为了争地盘,天天吵,天天打,让家里人都头疼。 许听宁家楼上也有人养了狗,时不时叫一叫,吓她一跳。她安慰郭奶奶:“没关系的,它们叫累了、打累了,就不打了。” “累了也打。”郭奶奶说,“两只都一身伤,也不死不休。” 那是挺让人发愁的,许听宁咬着手指想了想,眼前一亮:“把它们分开不就好啦,见不了面还怎么打?” 见不了面当然打不着。 郭奶奶若有所思,轻轻点着头。 “可是……送走哪只好?小丫头,要不你再帮奶奶想想,是送走大的还是小的?” 外婆在一边扯了下许听宁的袖子,但她已经脆声道:“大的!” 暑假的时光总是飞逝,开学的前一天,她和外婆去给郭奶奶送柿子果酱,一进门,就看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 郭奶奶说男孩是她的大孙子,叫霍涔,刚转学到这里,和许听宁一个初中,以后也会在这里住。 郭奶奶让霍涔喊人,他不喊就算了,脸一扭,看都不看她们。 外婆不生气,笑着说没关系,慢慢适应了就会好的,还让许听宁带他去玩。 许听宁本想带他到周围转转的,但霍涔杵在院子里,她说了半天话,他都不理她。她没见过连生气都这么好看的人,偷偷瞄了好几眼,又从小布包里拿出一颗柿子糖送给他。 对这个年纪的孩子,大人们从不避讳对其容貌的夸赞,哪怕他是个男孩。所以霍涔是知道自己优势在哪的。 他没接,看了看,说:“我不喜欢糖,我喜欢银杏果。” 这是他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许听宁呆呆眨巴眼。 霍涔一身冷漠,眼瞳很黑,但也很干净,他伸手指了指。 这季节银杏果已经橙黄,一颗颗掉落在地上,许听宁问:“你喜欢它们?” “嗯。” “我给你捡吧!” “嗯。” “要多少?” 许听宁小小一团蹲在地上,一颗颗捡着,没看见身后的男孩露出恶意的笑容。 他说:“有多少要多少。” 许听宁把小布包撑开,捡了快一袋才起来。霍涔比她大一岁,高出许多,低头看了一眼。 她咧嘴笑,捧出一把献宝似的:“给你。” 霍涔没说话,眼神忽然变得凶狠,像要咬人,抬手狠狠打在她手背上。 果子扬空,又砸到地上,许听宁愣了一瞬,转身抬脚想跑,头皮紧跟着传来刺痛。霍涔揪住她的马尾,拉回来,冷着声警告:“不许说是我让你捡的,听到没有!” 许听宁心咚咚跳,仰着头,看到黑眸又冷又硬,抖了抖。 “听到了。” 从那晚开始,她的手掌开始脱皮,被送到医院才知道,银杏果酸性很强,是不能那样徒手摸的。 - 回霍家的路上,两人再没说话,许听宁一路披头散发面朝窗户,下车的时候脖子都有点酸。 霍家的别墅院子很大,种了好几棵树,霍涔摆摆手,让司机先提着东西往里进,自己又在打电话。 许听宁想走,他勾勾手指,示意她等着。 她先进家,会让人觉得他俩感情不好,她每月拿着霍涔的家用,也就得懂点事。 霍涔给的家用数额,是在婚前协议里签好的,和他的身价比并不算多,但许听宁现在很缺钱,那些对她来说很重要。 她杵了一会儿,抬头,伸手,银杏树的树枝拉扯被她揪得簌簌摇晃,果子一颗颗往下落。她蹲在地上,掂着纸往包里捡,捡了一小袋,听见身后嘲笑的声音。 “不怕手脱皮了?” 她回头,晃晃手里的纸巾:“我包着呢,没摸到。” 霍涔居高临下睨着她:“大晚上你捡它们做什么?” “有用。” “它们有毒。”霍涔声音悠悠,“许听宁,你是想谋杀亲夫吗?” “当然不是。”许听宁起身,拍拍手,“你为什么总把我想那么坏?” 他反问:“有没有可能你就是这么坏?” 许听宁也直直盯着他,杏眼在夜里干净明亮,带着明显的怒意:“你说我哪坏了?” 霍涔并不接她的话,只是嗤笑了一声,好像他根本没在意,是她小题大做、无理取闹。 “我随便说的。”霍涔揽住她的肩,“去挑辆车,买给你。” 许听宁一直需要一辆车,之前要开他车库里当了一层灰的宝马,霍涔都不让。现在突然这样,只能说明今晚那女人的车,是霍涔送的。他怕她知道了会闹,先用物质堵住她的嘴。 其实许听宁知道霍涔跟那女的根本没什么,因为他如今的身份,必须注意风评,敢带着助理、司机,就不会有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那女人不是他的菜,霍涔高挑有气质、又努力上进的女人,今天那个车都开不好,并且个子比她还低了半头。 “霍涔,你没必要这样,我刚才没误会你。” 霍涔挑眉。 “而且我现在也用不着了。” 用不着他这样赏给她。 霍涔看了她几秒:“随你。” 一不顺他,就不高兴了,许听宁也不理他,但在进家前还是主动挽住了他的手臂。 人前他俩要恩爱,这是霍涔对这段婚姻的要求之一。 可惜秦美霜没在家,错过了许听宁靠在霍涔肩头,只差把小别胜新婚写在脸上的样子。 霍涔演技也不错,关心地揉揉她的头,说:“先去洗手,别真脱皮了。” 他俩的卧室在二楼,平时霍涔不在就完完全全被许听宁霸占。她把银杏果放进罐子里,就先进了浴室。她最近总是懒懒的,洗个澡差点睡着。 等她洗完出来,霍涔站在窗口,衣服都没换,又在打电话。 她好奇大晚上他总跟谁通话,于是光脚往前几步,悄悄听着,完全没想他忽然打完,回了头。 许听宁目光慌张移开一秒,又马上迎了回去。 “你睡吗?不早了。”她表情自然,仿佛刚才看他就是为了问这个。 霍涔别有深意地扫了眼墙上的钟表:“现在就睡?” 九点三十五……秦美霜都不会困的时间。 许听宁不自在地蜷着脚趾:“我、我是看你今天挺累的,别忙太晚了,对身体不好。” 霍涔倚着窗,把手机放到旁边矮柜上,拿起上面的烟盒,敲出一支,咬在嘴里,没点燃。他沉黑的眸子睇着她,从脚趾、到脚踝,再到纤细腰肢,精致锁骨,视线明明懈懒,却有种莫名热度,手指勾住领带,扯松,吐出一个字。 “睡。” 感觉像给自己挖了个坑,许听宁唇抿了又抿,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别在卧室抽烟!” 霍涔笑了一下,叼着烟进了浴室。 许听宁原地站了一会儿,听着水声,最后还是抱着自己的枕头去了隔壁书房。 霍涔喜欢安静,一般他回来,其他人便不会上二楼,书房也是他私用,保姆有他的允许,才会进来打扫。 许听宁躺在小床上给霍涔发信息,说自己今晚在这睡,怕他多想,她又解释是自己感冒了,会传染给他。 倒不是许听宁矫情,她如果跟霍涔计较,也不会跟他结婚,只是鸡汤店老板娘的话,让她不禁想起个事。 她这两个月的例假并没有如期到来。所以如果真的怀孕了,跟霍涔睡在一张床上,并不是件保险的事。 03 许听宁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怀孕,生理卫生课她都用来刷题做卷子了,如今书到用时方恨少,只能在网上瞎胡搜,没看出所以然,硬是给她看瞌睡了。 她睡得很不踏实,甚至还做了个耳鬓厮磨的梦,大概是被热醒的,伸手想去拿水杯,却没有摸到,迷迷糊糊想要起来,人又被搂了回去。 霍涔怎么跟她睡在一起?是梦?许听宁伸手,摸了摸对方的睫毛。 让摸。 果然是梦。 她一直很羡慕霍涔的睫毛,不密,却很长,垂眼的时候落下阴影,像破碎的蝶翼。她不解一个男人为什么有这么好看的睫毛,想摸已久,借着梦过够干瘾。 原来是这种感觉,指腹痒痒的,心也是。 看到他的眉头皱起来,她手指移上去,轻轻印着,想要抚平。 “非要把你老公弄醒吗?”霍涔声音倦哑。 许听宁撞进他带着血丝的黑眸,浓浓的起床气。 她想说梦里你能不能别说话,去捂他的嘴。 掌心传来切切实实的温热,他的眸子也愈发清明,一把捉住她的手,翻身压住她,把她的双手拉到头顶,一起扣住,几秒间便占据了主动权。 许听宁懵了,任他俯下去,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锁骨传来清晰的疼痛,她大叫了一声:“霍涔!” “嗯?” “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手臂撑起来:“我抱你过来的。” 许听宁吓得低头,见睡裙还穿在身上,她稍松了口气。 “你干嘛抱我过来?” 霍涔咬她的唇:“想看能不能被你传染感冒。” 她根本没感冒,当然传染不上。 “你、你没做什么吧?”许听宁别的不懂,但还是知道孕初期是不能乱来的。 “做什么?”霍涔莫名其妙。 盯着让她怎么说,许听宁抿抿唇,头抬起来,对着他耳朵说:“做/爱呀。” 霍涔脊背绷了一下:“没。你想可以现在来。” 他把她脑袋按回去,许听宁刚说出一个字,就被他捂住了嘴。 “唔……”她发出不声,哼哼唧唧,有种欲拒还迎的错觉。 霍涔呼吸加重,马上就要控制不住。 许听宁用力咬他了一口:“霍涔!” “嗯?”他拿鼻尖扫她的鼻尖。 “我……我不想!”她大吼。 这就不一样了。 霍涔僵住,坐了起来,是很扫兴,但他没有大早上强迫人的爱好。 许听宁看着他手指上的牙印:“你没看微信吗?” 霍涔没吭声,靠在床头,点了支烟。 她瞪眼:“说了不许在卧室抽烟!” 霍涔继续抽,深吸缓吐,目光兴味地看着白雾里恼怒的她。 她抿紧了唇,因为憋得太狠,眼眶都红了。 “怎么?你觉得我得惯着你是不是?不是喜欢睡书房吗,继续睡就闻不着。”他看出感冒是她分房睡的借口,把枕头扔给她,他从来不惯着任何人。 “你总得让我用下浴室吧。”书房没浴室,她没法洗漱。 “先把你手机关静音,它吵到我了。”霍涔说。 许听宁板着脸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上面果然有几条微信,和一通未接来电。 她睡觉比较沉,振动声一点都没听见。 “你给人赶紧回一个。”霍涔懒洋洋道,“祁毛大晚上打给你,肯定是又被车撞了吧。” “你嘴能别这么毒吗?” 看来这大早上的起床气都撒给了祁毛,那就更不能当着他的面打电话,听见了两人又怼起来。 许听宁进了浴室,拨通了号码,祁毛人都没睡醒,说老大,这么早你有什么事。 “是你昨晚打给我的,我怕你被撞……” 呸呸呸,都怪霍涔。 “我怕你有重要的事,醒了看到就给你打了。” “啊……我想起来了。”祁毛清了清嗓子,“那个霍涔在你旁边吗?” “不在。”许听宁打开水龙头,“我在卫生间呢,有什么事你说吧。” “没啥,就是昨天你走了之后,我又跟嘤嘤怪聊了几句,她车是霍涔买的,你知道吗?” “……知道。” “哦,那你看那个新闻没?就丈夫背着妻子给小三很多钱,妻子发现后起诉到法院把钱又给要回去了。” “你想说什么?” “夫妻共同财产你清楚吧?长点心眼。” 她就是长八百个心眼子,也不一定能斗过霍涔。他俩压根没有共同财产,婚前婚后都没,这是协议里写的,她签字按手印的时候认真看了好几遍,霍涔是真的抠! “知道了,你别瞎操心。”不是她装大度,是协议里最后一项是,不能对外透露协议内容。 “反正你别觉得结婚就万事大吉了,霍涔这种男人……还是得看紧点,这车可都送了。” 可是送东西,对霍涔来说真不算什么,他喜欢打发人,昨晚不也要送她一辆。 那并不能说明他有多上心,霍涔对一个女人上心,是会留住她的东西,珍藏着,不让别人碰,自己也舍不得碰。 霍涔大学曾经追过一个女孩,也是他唯一追过的一个,长得高挑有气质,人非常上进努力,浑身都是优点。 只不过那女生一直穿着朴素,吃饭总是只要一个菜,并且同时打好几份工。 许听宁虽然家境普通,但是老妈养她绰绰有余,二中教师的福利也好,外婆又照顾了她很多年,她不缺吃不缺穿,外婆会给她织好看的毛衣,上学的时候也从没打过一天工。偶尔她心血来潮想找个奶茶店兼职体验一下,还会被老妈骂,让她有那精力不如都放在学习上。 可饶是这样,许听宁也没有那个女孩成绩好。 她承认自己没对方优秀,也承认霍涔对那女孩,和对自己不一样。 那女孩在简陋的生日宴上许愿以后赚钱了要先买一辆轿车,说这样下雨出门就不用总湿了裤脚,她还一定是要蓝色。 许听宁听过她的演讲,里面也提到她很喜欢蓝色,因为是中学时校服的颜色,她说校服陪伴了她整个贫瘠的年少时光,保护了她唯一仅剩的自尊心。 那场演讲很多同学都听哭了,霍涔也在台下。 后来她的生日没过几天,霍涔就开着辆蓝色的宝马到了学校。许听宁撞见过那女孩坐在他副驾上浅笑的样子,和霍涔很般配。 霍涔当时还不是拥有上市公司的大老板,和家里关系也不好,许听宁听说他学费都是和几个同学一起搞项目赚的,即使再有本事,她也想不出一个大学生怎么能一下子拿出那么一大笔钱。毕竟霍涔之前很爱抢她的糖,她一度以为他很拮据来着。 所以说霍涔并不抠门,还很大方,主要是看对谁。 遗憾的是霍涔的追求并没开花结果,那女孩一毕业就为了理想出了国,没跟他,也没带上那辆宝马。 后来霍涔赚了更多的钱,买了一辆接一辆的豪车,也没舍得卖掉白月光喜欢的这辆座驾,他把它停在车库里,积了厚厚的灰,也不许任何人碰。 每每想起这些,许听宁的心就像被人砸了颗柠檬,砸还不够,再不停地暴打,又疼又酸。 许听宁在浴室待了很久,出来时霍涔早就抽完了那支烟,卧室的窗户开着,空气清新,飘着薄荷香味。 他坐在她那张宽大奢靡的梳妆台前,拨弄着她养的那盆薄荷。 许听宁恍然想起中学那回她留下值日,他也这样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书。 那时候班里班外的女生都喜欢看他,许听宁也不例外,她一边看一边扫着地,等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跑去问他怎么没走,是不是在等她一起回家。 霍涔嗤笑,说:“许听宁,你脸皮比校南墙还厚,我就是等只虫子也不等你。” 许听宁气得抓上书包就跑,可她一向命背,跑下楼梯时崴了脚,倒跪在楼梯上,差点摔成狗吃屎。 她爱面子,忍着剧痛对周围的同学说自己一点事都没,可等大家走了,她又一个人坐在楼梯上抹眼泪。 霍涔从班里出来,路过她身边,下了一层,不知怎地又折了回来,他说:“许听宁,你再不回家你外婆就要着急了。” 她不理他,把头转向墙。 他默了几秒,又说:“要不要我背你回去?” 那天他背着她走过小巷子,走过梧桐树荫,走过两人天天回家的路。 她趴在他背上,用自己马尾发梢扎他脖子、耳朵报仇,看他又疼又痒皱了眉头,她就破涕笑了,忘了脚疼,也忘了再计较他说自己脸皮厚和不如虫子了。 也许是她盯着他后背出神了太久,霍涔转过了头。 还是那张清俊的脸,但是许听宁不会再以为他在等自己了。 “我刚给祁毛打电话了,他没什么事。”说罢她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去书房。 “饿了吗?”霍涔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永远掐着她脉似的,他要翻篇许听宁就说不出不字。 她顿了一下,点点头,是饿了。 “先吃早饭吧。”霍涔问,“想下楼吗?不想我把饭端上来。” 霍家用餐通常在一楼的餐厅,她不想下去,可这难免又要被秦美霜念叨。 “还是下去吃吧。” “好。” 霍涔又把头转了回去,薅了片她的薄荷叶。 这屋子以前就是霍涔的卧室,什么都不缺,许听宁东西也少,搬进来时只提出添个简单的梳妆台。 当时秦美霜非不让添,说卧室里有镜子,会克到男人。 霍涔跟父母不和,就喜欢对着干,他亲自去挑了这么个法式新古典风格的梳妆台,细腻考究,奢华温柔,镜子上还镶着钻,像是生怕闪不到人。 不过到头来被许听宁放着几块钱的郁美净、手工做的芦荟胶……和小区里捡的薄荷草。 十分不搭调,就像许听宁在这个家。 不过有霍涔在,这天早餐无比的丰盛。 秦美霜顶着打了一夜牌的黑眼圈,对着儿子一阵嘘寒问暖,问霍涔工作顺不顺利,在香港饮食吃不吃得惯,睡眠好不好……最后又问有没有跟爸爸见面。 霍涔的老爸霍商东也是位忙碌的商界人士,年轻时便事业有成,长得也颇英俊。只是如今长江后浪推前浪,各方面已经远不及这个儿子了。 “没,我爸改行程,先去英国了。” 霍商东出差,本来是先到香港。 “他在英国又没业务,去那干什么……”秦美霜狐疑想着,下意识道,“哦,小渝最近在那!” 说完一阵诡异的安静。 小渝全名霍飞渝,是霍涔如假包换的亲弟弟。 可惜兄弟俩从小就不睦,从抢奶瓶,争玩具,再到一言不合就打架,最严重的那次,霍飞渝的手被霍涔打成骨折,修养了三个多月才好。 弟弟从来干不过哥哥。 即使身为父母偏向着弟弟,该干不过,还是干不过。 每次看着小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夫妻俩便会斥责大儿子,急了还会动手打,一边打一边问“你打弟弟,弟弟就这么疼!知道疼了吗?还打不打了?” 刚开始挨打霍涔也会哭,会说疼,说不敢了。但后来打多了,他就只会咬着牙,一声不吭了。 霍飞渝哭的次数越来越多,对霍涔的惩罚也一再升级,站墙角、站黑屋、打手心、抽腿肚,夫妻俩最后甚至把霍涔送到了矫正学校,在里面被电击都依旧没改好。 夫妻俩整日烦恼,直到霍涔的奶奶提出把他接走,让兄弟俩彻底分开,才有了转机。 见不到对方,自然不会再打再争。 可虽说就在一个城市,一个忙事业,一个忙着照顾小儿子,谁也没办法常去看一下大儿子。 霍涔从十二三岁起,就没太和父母相处过,后来偶尔见了弟弟,也真的不打架。 他看霍飞渝像陌生人,对父母也是,即使在本地的大学,寒暑假也不回霍家。他平和了很多,也冷淡了很多。 秦美霜觉得霍涔那时还小,应该对挨打、电击之类的事,记忆模糊,毕竟他从来没提过。 父母总是心疼孩子的,他们也后悔,也试着修复关系,做了许多努力,霍涔如今也愿意回家了,可还是一不留神,就会让那根刺伸出来,扎一下。幸好霍飞渝如今常年在国外,两兄弟见不着面。 为了缓和气氛,秦美霜努力想着新话题,奈何刚能说的都说了,她瞥见旁边正伸筷子的许听宁,眼一亮。 “对了,听宁,你是不是怀孕了?” “啊?”许听宁突然被点名,一大口热腾腾的鸡汤咕咚咽了下去,烫得她连连吸气。 04 霍涔捏住许听宁的下巴:“伸舌头。” 许听宁:??? 伸什么伸,她又不是狗。 “我看看起泡没。” “不用看。”她声音含糊。 霍涔叹气,起身倒了杯水,大步回来:“凉的,快喝点。” 舌头已经麻了,她忙伸手接,他却捏着没松,喂着她喝了下去。 “怎么样?”他问。 许听宁含着水,声音含糊:“果然好多了!” “那再喝点。”他捏着杯子,又凑过去。 秦美霜的脸色就难看了,这两人当初要结婚,她就是第一个反对的,当然霍商东也不同意。 霍涔却非要对着干,是他自己策划的婚礼,也是他一张张写的请帖,甚至还在当地登了个报。 “新娘许听宁和新郎霍涔正式结为夫妇。特此登报!”一行字明明白白,跟要昭告天下似的。 霍涔从来不是高调的人,这事却一反常态,外人惊讶之余,无不对他的深情夸上一夸,再稍一深挖,他娶的还是中学同学,那肯定又是一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佳话了。 他们纵然再不满意,也只能同意了。 可让秦美霜给儿媳妇好脸,她也给不出来。她并不讨厌许听宁,她不喜欢的是许听宁的母亲。 秦美霜旁不可查地扯了下嘴角:“霍涔,你别喂听宁,喝水这事得自己来,别人喂容易呛着。还有这是怎么了,我随便问一句就紧张成这样,真怀孕啦?” “您还没忘这茬呢。”霍涔拇指抹掉许听宁嘴角的水渍,转身坐好,说,“听宁没怀孕。” 许听宁犹豫了一下,脸有些烫,说:“要不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是要检查,结婚也都两年了。”秦美霜看向她,叹口老气,“身体有问题不用不好意思,真不行就做试管,不是说试管能调吗,正好一次生个双胞胎。” 许听宁:“……”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霍涔冷笑一声:“您怎么不让我检查呢?据统计夫妻不孕不育的原因,大多数在男方。” 秦美霜白他一眼:“你没事,我知道!” “哦。”霍涔慢悠悠撕掉水晶包下面的笼屉纸,把包子放在许听宁盘子里,说,“那您知道我不要孩子吗?” 许听宁一僵,筷子把包子戳了两洞。 “不要?为什么?!”秦美霜瞪大了眼。 “忙。” “你忙有什么关系?又不用你生,再说了听宁反正还有一年才毕业,毕业后也可以不上班嘛!” “妈。”霍涔眉眼都是不耐,“我不喜欢孩子。” “你这说的什么话?小孩子能碍着你什么,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孩子晚上可以跟保姆睡,大一点可以送私立学校,一周甚至一个月才接回来一次,你就是真嫌麻烦,也碍不着你的眼。” 别的事情秦美霜都能由着他,就这个不行,不生孩子老了怎么办,赚那么多钱谁继承。养孩子不都这样,长大就好了。 霍涔抱臂,脸色冷清:“我就是不要。” 一声刺耳的椅子摩擦声,许听宁站了起来:“我吃饱了,先回房间了。” 她没吃饱,但也丝毫没有了胃口。 许听宁一贯爱吃,也就高考前那几天因为紧张而食不下咽过,其他时候就算挨老妈骂,也都照吃照喝。 “生气了?”霍涔跟了上来,靠在门口看她收拾自己的东西。 许听宁闷不吭声往外走,眼不看他。 霍涔挡着门,抽走她抱着的枕头:“鸡汤把你喝哑巴了?到底怎么了?” 许听宁吸了口气:“那好,霍涔我问你,你真不喜欢孩子吗?” “真不喜欢啊。就为这?” “有多不喜欢?”许听宁觉得程度如果不深,还可以培养一下感情。 霍涔没回答,看着她,过了几秒,嗤笑了一声:“许听宁,你该不是想要孩子吧?” “我……我想要。”这问题搁在昨天以前,她根本没有想过,因为跟霍涔在一起,她不敢想太多。 霍涔目光诧异:“我以为你也不想要的,你不是还举报过小孩吗?” 许听宁曾经在学校大战过教导主任七岁的老来子,被教导主任大骂不尊老不爱幼。 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也是那孩子在学校胡作非为、扯女生内衣肩带玩,她才去校长那举报教导主任经常上班带孩子的。 “那都多久的事了,再说我现在喜欢了!”许听宁道。 “为什么喜欢?”霍涔问。 “难道你不想有个很像自己的孩子吗?孩子的遗传基因父母各占一半。”她想说那是个缔结着他俩共同骨血的生命,想想就让人感动。 “可你问过孩子想不想像我们吗?”霍涔轻轻摸着她额头上的碎发,“当然我想孩子应该会希望像你的,但不见得会愿意像我这个父亲。不问孩子的意见,也不问想不想跟保姆睡,想不想去寄宿学校,凭自己的意愿计划,然后把孩子就带到这个世上,如果他/她不喜欢这一切怎么办?” 许听宁听得有些晕。 “再说你真不要去工作了?” 许听宁沉默。 霍涔说:“要让你导师知道,怕是现在就要把你逐出师门了。” 她有种感觉,如果她说是,霍涔真的会去导师那举报她。 “我当然要去工作!” 而且是更好的工作,这也是她又去读研的初衷。 “那谁来带孩子?”霍涔问。 这确实是个难题,她总不能带着孩子上班,要知道她还举报过带孩子上班的教导主任。 “不对。”许听宁仰头,直直瞪着他,“难道有人带孩子你就愿意要了?” 霍涔“啧”了一声。 他不要,他只是在说服她。 提出问题的人,并不想解决问题,那么说什么都没用了。 话题陷入僵局,许听宁想起了她那个无所不能的老妈。 于是上午霍涔前脚出门,她就回了二中家属院。 “许老师——”一进门,她就这么喊。 其实现在喊许副校长才更合适,许鹊清刚刚荣升成了二中的副校长,但她并不是很高兴。——祁毛的妈妈可是两年前就升了副校长,上月又离职去了一所私立当了校长。 这么一来就有人便传许鹊清的副校长,是祁毛妈妈不干了让给她的。那是听着很憋闷。 “怎么今天回来了?”许鹊清放下教案,“你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还行,上周刚给导师发了邮件,导师还没看,说让我先好好写诗词作业,过几天可能要提前回校跟他干活。” “六级呢?不能因为毕业跟六级不挂钩,你就躺平放弃了吧?” “没放弃,研三会拿下的。” “你研一才过了四级,已经比大多数同学晚了,就更要加把劲,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 许听宁屁股都没坐下,已经被许老师例行检查完学习状况,低低叹了口老气。 “别叹了。”许鹊清起身,“要喝什么茶?” 许老师泡茶是把热水往茶叶里一倒,就完事了。 “还是我来吧。”许听宁泡茶的手艺是跟外婆学的,她先去洗手,又从老木橱柜里寻器皿、茶叶。 “这普洱茶饼真不错啊!”她拿出瞧着。 许鹊清看了一眼:“哦,霍涔之前拿来的。” “他什么时候来了?” “没来,让助理送来的,我说不要,我喝什么都一样,他助理非要放这。” 除去女婿这层关系,霍涔还是许鹊清的得意门生。当然现在也不得意了,许老师认为霍涔应该继续深造,在学术上应该有更高成就,但他还没毕业就抛弃了学术,选择了搞钱。 在许老师看来,这就是一种带着铜臭味的堕落,所以这茶饼再贵,她也打心底里不稀罕。 许听宁不同,狠狠撬着茶饼,撬了好大一块下来。 “霍涔还在香港?”许鹊清通常想不起这个女婿,她现在还带着重点班,亲女儿也没时间想。 “回来了。”顿了一下,许听宁又说,“但是比较忙,我就没让他来,他说要来的。” 霍涔并不知道她回了娘家,但他也确实忙,发表完养孩子论就去了公司。 许听宁泡完了茶,回头看到许老师又在写教案,她没打扰,放下茶碗,去了卧室。 她大学在外省上的,毕业后就在那里找了工作,所以这里保留了她到高中时的模样,书桌上还摆着那时做的手工、绘画的奖状、运动会合照…… 门开着,许鹊清还是敲了敲。 “听宁,你回来是不是有事?” 班主任的眼睛果然锐利。 许听宁抿抿唇:“妈,你说我跟霍涔现在要个孩子怎么样?” “可以啊。”许鹊清扶了扶眼镜,“孩子会让夫妻的感情更亲密,只要你们想好,有什么不能要的。” “我还以为您会反对呢。”许听宁有些意外,本应是最反对的人,却持支持态度。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要分人,跟你父亲那种男人生孩子确实是不明智的。”许鹊清说,“但有你我也依然很幸福。” 提起父亲,在许听宁心情复杂。因为在初中以前,她都以为父亲已经过世了。 而戳穿这个谎言的,是霍涔。 05 许鹊清说许听宁是遗腹子,还未出生老爸就得心脏病过世了,老爸家那边已经没什么亲戚,那时候家里穷,也没留下个照片,说的时候也怪伤心,许听宁小朋友深信不疑。 她小时候也是很羡慕别人有爸爸的,羡慕有爸爸接放学,被大手牵着回家,羡慕亲子运动会上,被爸爸扛在肩上跑。 老妈扛不起来她,这个项目她总是参加不了。 后来她天天练跑步,不需要坐在爸爸肩头,就拿了年级四百米第一名,也就释然了。 她是一个这里不如意,就会从别处找补的人,自愈能力非常强。 小学时填家庭关系,父亲这一栏她从来都空着,也没人说什么。 老师也从没对她表示过同情,因为她有个劲儿劲儿的妈妈。别人的父母开家长会,对老师都必恭必敬,而轮到许听宁老妈,还要给老师提出一些指导意见。 她父亲那栏空着就空着,成了默认的事,没人深究。 主要没人敢扒许老师的私生活,扒不好了,她得对你的生活先提出指导意见。 但是初中一年级的状况却不太一样,新来的班主任大学刚毕业,年纪很轻,还不了解高三重点班许老师的凶残。 许听宁被他喊到了办公室,同去的还有另一位心情不大好的同学。 “霍涔,你弟弟的信息怎么没填?”班主任知道他有个弟弟。 “忘了。” “弟弟也是家庭成员,下次可别忘了。”班主任递过去表和笔,“就在这填吧。” 他转看一旁的许听宁,如沐春风地问:“你呢?怎么也少填了?” 许听宁出神看着身边少年弯下的脊背、漆黑的头发和他有力但慢悠悠的笔尖。 “许听宁同学,别看霍涔了,老师问你话呢。” “啊……”她回神,小脸有点红,“我、我不知道怎么填。” “不知道?你爸爸叫什么不知道?”班主任很喜欢这俩孩子,都聪明,成绩好,但就不知道哪个地方,他也说不出来,就是感觉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真不知道。”许听宁一脸老实,说,“我爸爸不在了。” “不在?”班主任还没反应过来。 “嗯,过世了。” 班主任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张了半天嘴。 “好,听宁,不用填了。” 这么小没了父亲,着实也是可怜,班主任还想安慰几句,话没开口,旁边一道目光让他不容忽视。 霍涔直起身,清冷的目光中有一丝隐隐涟漪,像是狼夹起了尾巴,装出小狗的无辜可怜。 “老师,我弟弟也不在了。” 谁能想到他为了不把弟弟填在家庭成员里,选择直接咒死对方。 班主任惊讶不已,当即让两人都不用填了。 从办公室出来,许听宁看到霍涔笑了一下,是那种坏坏的笑。 “霍涔,你怎么能骗老师?明明昨晚郭奶奶才说你弟弟刚当了班长!” 霍涔反诘:“我这也是跟你学的,你那位水利局刚升了官的爸爸,不也被你说死了吗?” 秘密是裹在墙里的,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能知道霍涔的秘密,霍涔就能知道她的。 许听宁言语上表现出绝对的不信,内心又忍不住动摇。她魂不守舍了一天,待晚上回家就开始翻箱倒柜。 户口本在箱子底扒出来,她一页页仔细看,果然有个陌生的人名,性别男,掰指头一算,比她老妈大两岁。 那一页盖着“迁出”的红章,并不是死亡。 后来一段时间许听宁都在琢磨这个事,外婆也渐渐觉察到她的反常,但许老师认为这是小升初正常的情绪波动,给她上了堂思想政治课,就完事了。 可见老师凭经验对待学生可以,对待自己的女儿不行。 许听宁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这些,她是个很存事的人,再说每次提起父亲,老妈的脸上总是十分难过,她不想让老妈难过。 当然在很多年以后,许听宁知道那个表情也可能是膈应。 如今的许鹊清又露出了那种表情,她从不掩饰对那个男人的厌恶,只是许听宁大了,她会顾及女儿的情绪,补一句“有你我也依然很幸福”。 幸不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 以前许听宁做错事,诸如没考好、耍小聪明或者不够自律,许鹊清给她上思想政治课之余,喜欢加一句“你这到底是随谁了”的口头禅。 孩子的基因来自父母,许鹊清当然不会觉得女儿的缺点来自自己,那就只能随那个被膈应的父亲。 待了会儿,许听宁手机响了。来时在院门口遇见了祁毛的妈妈武老师,说有东西让她去家拿下。 祁毛家就住在她家楼上,马上要搬家,收拾了几本书送给许听宁。 武老师虽然跟许鹊清不对付,但是很喜欢许听宁,拉着说了半天话,祁毛都插不上嘴。快中午也不让她走,非要亲自下厨给她做饭。 “我炖了一大锅羊蝎子呢,你叔叔不在家,我俩吃不完的,再说你妈厨艺又不行,你回去也是将就对付一顿。怎么?你妈该不会连顿饭都不让你跟我吃吧?” 两人正不对付,许听宁不想火上浇油。 许听宁嘴上说着不会,心里却对许老师的小心眼了如指掌。 她心里一盘算,时间尚早,可以吃快点,完了回去正好再陪老妈吃。 计划很完美,只是吃完回去时撞上了位不速之客。 霍涔正准备敲门,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许听宁,还有送她的祁毛。 “来了。”祁毛先打了声招呼,又问,“吃午饭了吗?” 霍涔看着许听宁:“没。” 祁毛遗憾地拍大腿:“你早说我们就等你了,我妈做羊蝎子可拿手了,是吧,听宁?” “啊……嗯。”许听宁支吾了下,问,“霍涔,你怎么来了?” 霍涔声音淡:“许老师打电话让我来的。” 他婚后没改口,仍旧喊许鹊清为老师。 祁毛啧啧嘴,把抱着的书递给他:“听宁的书,小心点拿。” 霍涔单手从许听宁的肩上伸出去,接住托在掌上,他手臂没收回,直接顺势搭在她肩上,搂住。 书和手臂的重量不轻,压得她肩膀酸疼。 许听宁微笑,等祁毛一走,赶紧从他怀里出来。 “我妈让你来干什么?”她问。 “说你在,让我来吃午饭。” 许老师很少喊女婿来家吃饭,这次应该是发觉许听宁情绪不对,以为两人吵架了。 “不过看样子,你已经吃过了。”霍涔垂眼看着手上那摞书,最上面这本是罗伯特·詹姆斯·沃勒的《廊桥遗梦》,书以前祁毛也看过,封皮上还写着他的名字。 “你喜欢这本书?”他突然问。 “还没看过书,我只看过电影……”霍涔很少跟她讨论文学,许听宁正要发表一下见解,就看见霍涔嘴角极淡地笑了一下。 “喜欢中年婚外恋?”他轻描淡写地在她鼻尖刮了一下,端详她,“我记得你还没到中年。” 一部名著被他硬生生总结成了五个字。 许听宁再傻也听得出他什么意思。 “霍涔,你别阴阳怪气,我不喜欢婚外恋,我和祁毛也没什么。” 男人较劲的时候总喜欢争东西,但不见得是真喜欢。许听宁觉得对于霍涔来说,她就是那个东西。争的时候格外起劲,没人争他就兴致缺缺。 但她并没有出轨的想法,不管这段婚姻在霍涔看来是什么样。 当然了,现在不适合跟他掰扯这些,许听宁低声求他:“等会儿进家,你千万别跟我妈说,我在祁毛家吃了啊。” 许老师若是生气,能把饭桌变成讲台,筷子变成教鞭。 “偷吃还让自己老公打掩护,许听宁,你怎么这么有本事呢。” “那是武老师要给我书,而且饭都做上了,我走不合适!” 是不合适,但是许鹊清的饭也做好了。 一大锅西红柿鸡蛋面,他俩进家刚好赶上吃。 这是许鹊清唯一拿得出手的面食,她平时吃职工食堂,方便省时。面味道还行,只是犯了不常做饭之人的通病——面条放多了。 三个人,煮了一捆挂面。 许老师又是个讲究男女平等的人,三碗面盛得一样多。许听宁吃着吃着都出现了幻觉,感觉面越吃越多似的。 吃到半截许鹊清接了个学生家长的电话,去了阳台,她赶紧捧着剩下的大半碗面,眼巴巴地看着霍涔。 霍涔低着头,吃相斯文。 “怎么,你觉得这么看下去我就会替你吃了吗?” “江湖救急嘛。”许听宁压着声,低低唤他,“霍班长,你得乐于助人啊。” 那次填表事件没过多久,霍涔就干掉了原先的班长,成功上位,并且直到高中毕业,都顶着这个头衔。 “这不怕传染我感冒了?”霍涔掀起眼皮,空出的手在她谄媚的脸上使劲一掐:“倒进来吧。”昔日班长目光锐利,早看出她在装病。 面都倒进了他的碗里,许听宁咧嘴笑,就知道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他都对这个称呼很是满意。 家里的陈设没太变,吃饭还是中学那张圆形的樱桃木桌,霍涔也没变,皮囊无可挑剔,单眼皮,眸色深,透着旁人难以发觉的坏。 他帮了她,就要从她身上连本带利讨回来。 吃完了饭,他坐在她屋的书桌前,把她按在自己腿上。 “你让我下来,我妈回来该看见了!” 门是关着的,许鹊清去学校取快递了。 “好像重了。”霍涔手伸进去,捏着她的肉,“肉都长哪了,腰也不见胖。” “我倒是觉得胖了。”许听宁捂着肚子若有所思。 “我看看。” 他掀她衣服,头埋下去。 许听宁被他硬硬的头发刺得又疼又痒,叫出了声。 “确定要这么叫吗?”他道,“这楼隔音不好,祁毛别气跳楼了。” 许听宁羞恼,去打他的肩膀,桌上没喝的普洱茶被带倒,褐色茶水全被她挡了,一点没流霍涔身上。 茶渍染在棉质衣料上,擦也擦不净,许听宁打开衣柜,扒出件旧上衣来。 她拿着衣服,回头:“你出去,我换衣服。” 霍涔起身,走向她环住:“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完了,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矫情了。” 他下巴压在她头顶,手伸向她背后的衣柜,捞出最边上的一件衣服:“你要换,不如换上它给我看看。” 他眼中有涌动的兴致,许听宁转头看到是他们高中的校服,人一僵,呆呆盯着。 就这么几秒,她的眼睛被那澄澈的蓝色灼得酸疼。 那女孩说过她最喜欢穿校服,喜欢上面的蓝。 霍涔当然也听过这话。 她推开他:“我不想穿,你要是喜欢,应该把你那套保留好,你穿出门我都没意见。” 他拖把椅子,坐到她面前,捉着她盖在脸上的手:“你觉得我现在还能穿校服出门吗?” “我是想说你要怎么样都行,但你不能要求我,协议里没要我穿它取悦你。” “协议里也没要求你跟我上床,你不也上了。” 许听宁不吭声了,把手又盖回脸上。 霍涔听着她轻轻的吸鼻声,起身打开衣柜,那件校服扔进去,又换了件纯色的薄衫,沉默几秒,放在她枕边,开门出去。 06 许鹊清回来时,许听宁已经换好了衣服,窝在小床上睡着了。 霍涔刚挂了电话,走过去,倚坐在扶手上,揉着她的后颈,把她唤醒。 “我下午有个会得过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许听宁揉揉眼,余光看见许鹊清正往他俩这边看,她知道霍涔也看见了。 “好。” 许鹊清通常会给犯错的学生一次自我改正的机会,如果他俩的矛盾能自己解开,她并不愿意掺和女儿女婿的婚姻生活。她知道自己不算是好的听众,曾经一些女老师也跟她吐槽婚姻中的问题,她永远劝分不劝和。 两人下楼,许鹊清没有出来送,霍涔的车太扎眼,她不喜欢被老邻居们问来问去。 许听宁把夹着她校服的一包旧衣服,投进旧衣回收箱,再走到车窗边:“你去忙吧,我打车走。” 霍涔正在调广播,勾手:“上来。” “不用。” “许老师正在窗边。” 许听宁愣神之际,霍涔伸手扣住她的后脑,探出头,吻在了她唇上。 “你要再不上来,许老师会觉得咱俩还没和好。” 他低低的声音像香樟树叶落下的斑驳光影,明明温淡,却能在心口烫下点点痕迹。 做戏这件事,果然他比她擅长。 许听宁猜他是从初中转来不久开始做戏的,他要当班长,就要品学兼优,成绩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收起性子才是难的。 他当然是做到了,也更加聪明了,学会了伪装,他开始做个好学生,演得很像。 但他也有暴露本性的时候,许听宁见证了他所有的恶劣,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是霍涔故意让她看到的。 “那你载我到院门口就行。” “还有点时间,送你吧。” 她不再拒绝,绕到副驾,拉开门上车。 “这什么?”车座上有个塑料袋,沉甸甸的。 霍涔发动汽车:“生南瓜子,你在屋里收拾旧衣服时,许老师送我的。” “她让你嗑瓜子?!”许听宁摸了一个,放嘴里。 “是让我补肾的。” 许听宁捂着嘴连连咳嗽:“你、你补什么肾?!” 霍涔勾唇,停车,抓住她胡乱找东西的手:“要什么?” “咳……水……” 他从扶手箱抽出瓶水,拧开给她,另一只手抛着瓶盖玩。 “许老师说如果我们要孩子,就要提前开始补身体。我想她应该是认为我在逼你生孩子,所以我跟她说我压根不想要。” 这次换被水呛,许听宁咳得更厉害了。 “食不言寝不语,许听宁,你回去抄一百遍看能不能记住。” 霍涔用纸巾擦掉了唇边的水渍,又看到她眼角泛出的晶莹,轻轻一怔,许听宁已经胡乱抹了抹,转过头,没事人似的道:“我食的时候,你不言我就没事。” 车子重新启动,霍涔果然没再说什么。许听宁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也这样少言寡语,上下学跟在他身后,树上的知了都比他俩热闹。 许听宁最初也不是自愿跟着他的,她怕被他修理,怕手上再脱皮。跟着他是外婆交给的任务。 外婆说霍涔离开家不容易,不理人是因为害怕。可是霍涔不识好人心,有一天把她推到墙上,冷着眼问他是不是在监视他。 “我……我是怕你害怕。” “怕我害怕?还是怕我偷跑回去?”他稚嫩的脸上露出鄙夷,揪住她的衣领,“你跟他们说,我才不会回去!” 许听宁不知道他们指谁,回家后原原本本把这些话告诉了外婆。外婆叹老气,后来不让许听宁跟他一起上下学了,改给他带吃的到学校。 刚开始只带午餐那一顿,许听宁一放学就跑回家,吃完了再捎一份到学校,因为霍涔中午不回家,吃饭只能在食堂解决。 这点许听宁有发言权,食堂的饭怎么能跟她外婆做的比。 霍涔却不领情,等她走后,他就把那些饭全都倒掉。 许听宁有天刚送完饭,发现少带了一份银耳粥,又跑回家去取,她折回来时,刚好撞见霍涔正把饭菜往教学楼后的垃圾桶里倒。 难怪她一直没发现,也难怪最近学校的那只野猫,愈发膘肥体胖、油光水滑! 许听宁冲上前,让他赔外婆的饭,却被他一手挥开,摔倒在地上,然后又听见他说:“这不是你们一厢情愿送的吗,凭什么让我赔?” “因为外婆每天一大早去菜市场,就为了挑最新鲜的菜,辛辛苦苦做的饭,只有吃了才不是浪费……”她呜呜地哭,越哭越厉害。 “你起来。”霍涔皱着眉,“你先起来。” “起不来,腿疼死了。” 霍涔绷着脸,默了几秒上前,想把她拉起来。 许听宁尖叫:“轻点!我手疼!” 往日白净的手指按在地上,又红又肿,像灰扑扑的火腿肠。 “我可没动你的手。”霍涔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是粥烫的,外婆说凉了不好喝,我抱着一路跑过来找你的!”许听宁看着一边摔落的饭盒,盒子倒是结实,摔凹了一个坑,粥都没洒出一滴。她戳戳坑,更加悲从中来,哭得更伤心了。 那天后来,霍涔把她扶到了医务室,再后来,她翘着涂了褐色药膏手指,坐在篮球架下,看着他把银耳粥一勺勺地喝完。 她问:“我外婆做得好喝吗?” “太甜了。” “哦,糖是我放的。” “……” 那几年时光缓慢,好像青春都被拉长了。 车已经开出了巷子,许听宁依旧在发呆,霍涔喊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什么?” “要去买衣服吗?我有半个小时陪你。” 二中的附近有条商业街,小时候许听宁最爱和几个女生去那逛,买些皮筋、钥匙扣的小东西。 许听宁莫名其妙地侧过头。 他淡声:“买你喜欢的衣服,什么样我也都没意见。” 许听宁扯嘴角,怀疑他是不是没陪女人买过衣服。 “半小时你可能连停车都不够。” 霍涔手在方向盘上叩了几下,侧侧下巴:“帮我拿手机,给我助理拨个电话。” “你该不会是要取消工作吧?” “取消不行,我可以延迟一会儿去。” 许听宁抠着指尖:“一会儿不够。” “那你说怎么办?”霍涔悠悠道,“许听宁同学。” 她伸手往斜前方一指:“去那,你换个东西给我买。” 路边的抓娃娃机,许听宁让霍涔买了五十个币。 “两币一次,我抓25回很快的。”她认真盯着橱窗,操动着方向杆。 霍涔抱臂,看她抓到第二十回,上前用食指敲了敲她脑袋。 “我来吧。” 许听宁两手空空,嘴撅得老高。 霍涔抓了两个币,丢进去,看了一下里面的娃娃,手随意拨动着方向杆,轻轻一敲按钮,爪子往下,牢牢抓住一只粉色的小熊,扔了出来。 许听宁看得目瞪口呆:“你怎么做到的?!” “这都是概率问题。”霍涔弯腰取出小熊,不甚在意地道,“这有什么难的。” “还想要哪个?”他问。 “这个吧。”许听宁指着旁边一台,“我要这个四叶草。” 现在的娃娃机种类繁多,这一台里面全是可自种的植物。 “好。” 霍涔把剩下的币都投了进去,这回换许听宁抱着娃娃围观。 一连四把,全都没抓到。 霍涔刮刮眉心,回头:“我去买点币,再给你抓。” “不用了,以后再抓吧。”她转身往车的方向走,把半张脸埋在毛茸茸的娃娃里,偷偷玩起唇。 就是这样,时间还是晚了。 “帮我拿下手机,给我助力拨个电话。”霍涔开着车不方便。 手机就在旁边,她拿起来准备问密码,迟疑了一下,试了一串数字,没解开。 “我不会设成你的生日,那样太容易被猜到。”霍涔道。 “我知道。” “那还试?” 许听宁头低下去,掩住尴尬,她确实没试自己的生日,试的是那女孩的,只是她和那女孩同年同月同日生罢了。 “你什么时候回香港?”她转移话题。 霍涔手搭在方向盘上,叩了叩:“想起来问了?” “我以为你不想我问你。” “这次暂时不回去,这边有工作。”霍涔说,“对了,你父亲联系我了,要我们有空去一趟。” “……我们专业最近论文压力很大。” “他生病了,在医院。” 许听宁不吭声了,闷了半天,“唔”了一声:“那去吧。” 霍涔把她送回家,车子扬长而去。 许听宁没进门,而是拐去了药品店。 坐在卫生间里等验孕棒结果的时候,她又想起了那个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 那是高一的上学期,课业没有那么忙,周五放学早,她就跟几个女生去网吧玩。 她爱上一个论坛学习论坛逛,在上面刷刷帖子,留留言。帖子里竟然有人把做不出来的题放上去,大家纷纷来解答。 许听宁有次解出了一道论坛里资深学霸都没解出的题,白沅就是在这个时候主动跟她打招呼的。 白沅很礼貌,说题她还是没明白,问许听宁能不能再给她详细讲一下。 就这样,两人加了□□,从讨论题目开始,渐渐成了朋友。 两人身上有太多的巧合,名字很像,生日一样。 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话不谈的,最开始是聊各自学校里的事,后来东扯西扯也提到了父母。 许听宁吐槽老妈有时候很凶,每天逼她晨读,不读不许上学,说幸好有外婆在,护着她。也说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她那过世的爸爸应该还活得好好的。 白沅倒不怎么提起父母,只说爸爸生意刚起步,比较忙,平时是妈妈照顾她。 但是有一件事,许听宁记忆很深。 有段时间白沅不方便上网,两人改用电话聊天。高中生打电话并不是容易的事,学校不让带手机,外婆给她买了块电话手表。白沅是压根没手机,得用家人的。所以一般都是白沅拿到手机,先给她打过来。 一天晚上,她俩本来约定好是九点打电话的,可是等到了十点,白沅都没打过来。 许听宁右眼皮直跳,怕她出事,忍不住打了过去。 白沅接了电话,声音很小,说忘了。许听宁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话筒里传来了“啪”的一声。 白沅惊恐地喊了声“妈”,电话就被挂断了。 许听宁愣了很久,因为那一声太像是巴掌打在脸上的声音。 她那时才意识到,白沅的境遇也许并不好。 这些关乎自尊心的话,朋友间也是不能讲的,就像许听宁也从来没跟白沅说过,那道题是霍涔先解出来的。 白沅一周后又出现在网上,解释说那天是妈妈发现她偷偷打电话,所以才挂断的。 她没提那个巴掌,许听宁也没问出口。在那之后许听宁刻意不再问她关于父母的事,她们的话题依旧天南海北,到后来说的最多的竟然是霍涔。 霍涔和她都直升了二中的高中部,还在同一个班,霍涔依旧是班长,还成了许鹊清的得意门生。 他这人可以吐槽的太多,恶劣的、优秀的地方他都有。他像带着刺,又尖又狠,但有时候刺猬也会扎一背的果子给你。刺扎人很疼,果子却是甜的。 许听宁一直觉得刀剑甜蜜的人一定很疯,但她好像就是这样一个疯子。 没人想让身边的人知道自己是个疯子,但对于熟悉的陌生人就不同了。 对于许听宁来说,白沅就是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她跟她讲了很多,细碎的心事,迷迷糊糊的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的心动。 所以后来到大学,当她发现霍涔在追白沅的时候,她的心像没熬好的蜂窝糖,热的时候很甜,凉透了开始发苦,然后一锤子下去就能被敲得稀碎。 “听宁,你没事吧?”张姐敲了敲门,她在卫生间里待了太久。 “没。” 许听宁猛地回神,手一颤,验孕棒掉落在地。 “啪”的一声,也像打在她脸上的巴掌——是两道杠。 07 许听宁从卫生间出来,就躺在床上发呆,外面又下起了雨,仿佛又回到了她脚伤卧病在床的时候。 那天她脚受伤,家里除了秦美霜,还有一个亲戚在。秦美霜很少跟人介绍许听宁,越是有人在,她越喜欢冷着她,有时家里来了远房亲戚,眼神不好的,还以为许听宁是保姆。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不知道她的存在。 对此许听宁乐得自在。 只是那天不凑巧,她磕到了脚腕,倒地那下动静太大,一个女孩闻声跑上了楼。 霍小蕊学中医,检查完许听宁的脚,又摸了摸她的脉,听到张姐说她是霍涔的妻子,表情古怪了一下。 要卧床和喝鸡汤都是霍小蕊说的,她想那个时候,霍小蕊应该就已经号出了她的脉。 至于为何不戳穿,她也不知道,也许是连远房亲戚都知道,霍涔并不想要孩子吧。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许听宁刷起英语题。做卷子是她让自己平静的方法,从高三复读那年开始,效果奇佳。 许听宁的复读,对于所有人都是意外。她成绩一直不错,也非常稳定,可最后一门外语却只考了62分。 许鹊清比她还难过,刚出成绩那三天几乎滴水未进。 与此同时,家里的电话从未停过。这一年,许鹊清带的班级成绩格外好,学生报喜,家长感谢,校长也打来了电话,周边学校已经发来了讲座邀请,让她准备演讲的稿子。 许鹊清撑着干裂的唇,应付着所有人,挂了电话,却捂着脸哭了。 复读的手续是许鹊清亲自去办理的,还在二中,全程没有征求许听宁任何意见。 许听宁在复读前的日子一直很沉默,直到高四开学的那天早上,她背着书包准备出门,才跟许鹊清说了高考结束后的第一句话。 她说:“妈,我这次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然而复读这一年又发生了许多事,许听宁觉得许鹊清一定是也察觉到她的状态,所以给了她另一条路——艺考。 许听宁美术不错,可那都是以前许鹊清按着她头,逼着她学的。如果没有外力逼迫,她连画具都没主动拿出来过。 她一直认为美术是要当作艺术来追求的,如果没有追求之心,那握着画笔的每一刻都只会是一种折磨。 可她也说过的,这次不会再让老妈失望了。 许鹊清早早帮她选了一所外省的综合类大学,学校不错,但是艺术类并不是强项,分数线不会很高。她这样不稳定的成绩在文化课生里没有优势,放艺术生里倒是可圈可点。 所以说折磨,有时候也是另一种捷径。 许鹊清甚至帮她选好了设计专业,说这是基于她当下成绩和未来发展的最好的选择。 那种感觉很像是包办婚姻,门是门当户对了,但心里就是空落落的。 许听宁想要自由恋爱,她爱的是文学,整整高中三年都是冲着z大文学院去的。z大就在本市,她赖皮让霍涔骑自行车,载着她去踩点过好几次。 后来她复读,霍涔倒是去了她最爱的z大。他读金融,追着文学院的校花,风光无限。 这些事许听宁当然想起来,都酸得不行,此刻她胃里更像是台洗衣机,搅着一桶陈年的醋,她扔下笔,捂着嘴冲进卫生间,吐了起来。 昏天暗地,浑身无力,她还未体会到迎来生命的幸福,先迎来了孕吐。 她拿起电话,想拨霍涔的号码,想了想,又放下了,还不想跟他说。 霍涔当晚没回来,隔了一天才回来接她去医院。 坐上车,许听宁得出结论:“看来我爸病得不重。” 霍涔缓缓打着方向盘,和声说:“刚回来比较忙,昨天真没抽出空。” “感觉到了,晚上不回来都没空跟我说。”她是有怨气,这毕竟是在一个城市了,夫妻俩还各过各的,算怎么回事。 “太忙没顾上,也怕你睡了。” 没有新意的借口,说得也很随意。 许听宁偏头看了他半天,得出一个很肤浅的结论,找男人得找帅的,至少生气的时候,赏心悦目的面容是会解气的。 她对霍涔生不起来气,有些东西,兜了一圈再得到,体验过失去,会分外珍惜,会分外包容。 许听宁轻轻吁出口气:“你以后不回来给我发个信息,要不家里人问起来我不知道怎么说,昨天妈问了。” “好。”停了几秒,霍涔说,“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安排你出来住。” 他俩是有婚房的,房子是霍涔单身时候买的,装修也都按他的喜好,不过他几乎没在里面住过。他在别处还有房子,离公司更近,更方便。再之前,他喜欢住公司。老板愿意陪着加班,当然士气大振,那批跟着他加班的,大多都成了高层,待遇福利优越。有人接受采访,讲述成为行业精英的经验,除去个人奋斗,也会讲一句“跟对了老板。” 不过这些都是许听宁从杂志上看的,她没去过霍涔的公司,就连所谓的婚房也没去过。 作为妥协他们结婚的唯一要求,霍涔的父母希望他们婚后回霍家同住三年,理由是为了和她培养感情。 话是这么说,但秦美霜处处找茬,也不知道是想培养何种感情。 许听宁当然想搬出来,但她觉得霍涔有此提议,是不想跟她报备,只有他俩,戏当然不用演全套。 “不用,你们家离学校近,我去学校方便。”许听宁道。 路上堵,车子开到医院,已经快中午。她老爸正躺在床上输液,一个阑尾炎的小手术,他们再来迟一些,伤口都要愈合了。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在旁边玩手机,是她二婚妻子的侄子。 男孩喊了声“姐姐”“姐夫”,就又低下头,某音小视频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男孩时不时笑几声。 她老爸皱了好几次眉,忍不住道:“太吵了,出去看!” 轰走了一个,她老爸回过头,问许听宁学业怎么样。 不常在一起生活,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话题。 许听宁说还好,就是要赶论文,没有空闲时间。 她老爸略显尴尬,说:“忙的话,下次就别来看我了,学业要紧。” 许听宁知道作为女儿,这时应该回句“不要紧”。她也知道多年不相见,并不是因为老爸不想见她,而是她老妈的意思。 许鹊清认为离婚就要斩断一切,不想为了孩子三不五时还要和前夫见上一面。离婚必然也是她提的,理由是三观不合,她老爸面上还做了许多挽留——拖着不离,争抚养权。实则早就在外面有了人。 许鹊清并不知晓,为了顺利离婚还把两人的存款都给了对方做补偿,当然也提出之后不管是孩子,还是两人,都不能再相见相认。 能舍的、不能舍的,都舍了。婚离得彻彻底底,也伤筋动骨。 那时候许听宁尚在襁褓,那些年房价也还没这么高。她老爸用那笔钱在郊区付首付买了套房,后来旁边建湖景公园,房价翻了好多倍。 那套房一直出租,去年为此还差点闹出过官司。 事情是租户工作调动要去市区上班,嫌通勤时间太久想要搬走。夫妻俩极力挽留,说让人家再适应适应,房租先交了,能适应这个距离,就接着住,如果适应不了,没住够的房租可以退。 租客碍着面子又住了两月,实在适应不了,决定要搬时,夫妻俩却反悔,不退剩下的房租了。 出面的是她老爸的二婚妻子,仗着口头承诺没证据,不退钱就算了,还找了一堆理由,想扣下人家的押金。 许听宁听完这事,只觉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要换作许鹊清,这种事情必是做不来的,搞不好还会帮着租客把她老爸告到法院。 许鹊清打断自己骨头也要远离的人,她作为女儿如若太亲近,那些断掉的骨头,就白断了。所以这么些年,她老爸一直示好,她也保持着距离。 许听宁正接不出孝顺的话,手机恰好响了,她当然不能像“侄子”那么目无旁人,边点着屏幕边解释:“师姐发来的信息,说作业的,比较急,我回一下。” 她低眉垂眼,一副专注模样,过了几秒,听到她老爸转而开始跟霍涔说话,才松口气。 此刻微信群里正热闹,都在讨论她的那首情诗。——他们导师上学期给本科生新开了门诗词格律选修课,老头开得兴致勃勃,学生们听得憔悴不堪,做出的打油诗,打油的人听了都摇头。 班里被批得最狠的那个男生,是个刺头,当众顶撞老头,说是他讲得晦涩难懂。其他同学默不作声。 是真的难懂,还是接受者愚笨,并不好界定。 老头于是乎想出了一个办法,让许听宁同时去听课,也做一首诗出来。做得好了,是那男生愚笨,做的不好,就是老头自己讲的有问题。——众所周知,许听宁是跨专业考研,和本科生一样没有底子,由她出战,也不属于降维打击。 课是她上学期最后半月跟着听的,一首五言绝句为作业,题目不限,暑假为期。 眼见快开学了,大师姐怕老头面子不保,又要狂闷二锅头消愁,要许听宁先把诗悄悄发给她看看——都领教过老头诗词格律课的抽象程度,没基础,确实很容易平仄不通。 【首句仄起入平韵式,押的ang韵。】 【平仄全对!】 【就听了两节课能这样,你很有天分了!】 正看着,又发来了一条语音,许听宁以为大师姐嫌打字麻烦,点开放到了耳边,随即就听到了二师兄调笑的声音。 “师妹,你这情诗感觉怪怪的啊,是不是感情上有什么问题了,师哥在呢,来学校开解开解你?” 霍涔一直揽着她的肩膀,手指在她身上点了点,隔着布料,轻轻痒痒的,许听宁快速关了屏幕,侧过头,霍涔正跟岳父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没理她。 许听宁看了他一会儿,借口去卫生间,躲到外面平台回信息。二师兄正跟大师姐在一起,刚是抢了对方的手机,许听宁回了两条,趴在栏杆上发呆。她其实更怕待在屋里,怕又聊到父女情,怕想起复读那年的事,硬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又回去。 她穿平底鞋,脚步轻,推开门时她老爸正说着什么,声音很小。霍涔沉默听着,目光寡淡。 “让一下,要换输液瓶了!” 身后有护士出声。 霍涔闻言回头,看到了门口的许听宁,神色一怔。 “听听,回来了怎么也不出声。”她老爸招招手,“这橘子不错,你来尝尝。” 橘子酸甜可人,许听宁默默咽唾沫,伸出手。 只是她连皮都没碰着,就被霍涔劫走了。 她摊着手瞪他,他低头凑近,闻她的掌心,笑了笑。 “去卫生间也不洗手?” 他尾音上挑,又扯了湿纸巾擦拭橘子皮,三两下剥开,撕下一瓣,喂她嘴边:“病从口入,你别碰了。” 许听宁想说什么,霍涔抬眉:“听话。” 她张着口,吸了口气,咬住那瓣橘子。 护士换完药的时候,许听宁已经被他这么喂着吃了半颗橘子。 “你先生对你真好。”护士笑着说。 他偶尔上杂志,有人认出也不稀奇。 许听宁也笑,霍涔要在外人面前扮恩爱,她当然要配合。再如今霍涔的身份,风评也很重要。 他俩结婚初期,就有人传他俩是假结婚,传言固然是真的,那霍涔就更不会让这种话再出现第二次。 他的岳父嘴角带笑,很是满意,看样子逢人又要夸上一夸乘龙快婿。 喂完了一整颗橘子,霍涔拍拍她的头,以工作为由,带她结束了这次探病。 从病房出来,路过护士站,许听宁赶紧挽住霍涔的手臂,喊了声“老公”,余光里,小护士又在笑。 霍涔也低头,轻轻捏她的脸颊,问她一会儿去哪,模样亲昵。 “学校。” 霍涔脸色一冷,指尖缓缓用力:“我记得你还没开学。” 已经过了护士站,他不想演,她也兴趣,拂开他的手,脸上撑着个指甲印:“我去学校有事。” 霍涔情绪淡淡,目视前方:“自己打车去,我也有事送不了。” 许听宁也没指望他送,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我爸刚跟你说什么了?” “闲聊。” “闲聊也总有个内容吧,说了什么?” “就问你最近怎么样,还有他侄子上高中,过两年要高考,问我学什么专业前景好。” “不是这些,我是问我从外面进来前,他正跟你说什么。” 他明显怔那一下,她是看到了的,就好像有什么不想她知道一样。 “就这些。” “没别的了?”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霍涔睇了她一眼,“你要这么想知道,下次就老实在里面待着,自己躲去发信息,回过头再审我,合适吗?” 这时电梯门开了,里面好几个人,许听宁只好闭上了嘴往里进,没看到身后的墙边,男孩悄悄探出脑袋。 电梯刚往下行,她手机响了,是条信息。 【姐姐,我知道爸爸给姐夫在病房里说了什么。】 被轰出去的人,听到了他俩在电梯口的对话。 许听宁正要回,一条又发了过来。 【我猜是说白沅姐回来了。】 他喊白沅姐,因为他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很久,他俩并没有血缘关系,而真正应该喊这声“姐”的,是许听宁。 许听宁想白沅应该是记恨的,都是父母的孩子,异卵双生,许鹊清却偏偏舍弃了她,留下了许听宁。 许听宁问过的,许鹊清不愿多提,最后只是说当时白建成不愿意离婚,孩子是原因之一,她没办法只好退让,孩子一人一个。 至于要哪一个,不要哪一个,她根本没选过,白沅因为一些原因,生下来户口就上到了白建成的母亲那边,所以她跟着白建成,只是方便而已。 许鹊清给那笔钱,也有一部分是怕白沅吃苦,虽然白建成那时的经济状况要更好许多。 后来许听宁改了姓,母女俩也到了市二中,十多年了,陈年烂谷无人再提,许鹊清就更不愿提,也就霍涔那王八蛋,喜欢直揭她家老底。 霍涔当年应该是不知道许听宁还有个双胞胎姐姐的,异卵双生,她和许听宁长得并不像。况且她老爸白建成离后很快再婚,对外说白沅是那女人生的。 后来是复读那年,外婆去世了。那天安静冷清,许听宁紧紧抱着黑白遗像,垂着眼,给吊唁的人一一鞠躬,直到人都离开,她腾出只手,拿出手机。 她给霍涔打了很多电话,也留了言,其实从高三起,霍涔就不太跟她说话了。她听着又想起来的嘟嘟声,一下一下,断掉,又拨通,再断掉。后来响起了脚步声,她想他还是会来的,她抬头,又失望地低下。 “你是听听吧?”中年男人问。 她泪往下砸,点头,又要去鞠躬,肩膀被扶住,他听见男人又说:“听听,我是你……爸爸啊!” 后来许鹊清过来,斥责他为什么要来打扰她们,白建成辩解人死为大,总要带沅沅来送外婆最后一程。 许鹊清僵住,许听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门口亭亭玉立的白沅。 那天晚上,许听宁失眠了,她抱着外婆给她缝的小兔子,窝在床上。白沅的朋友圈凌晨发了一张照片,是用牛皮纸包着的糖酥。 她认出拎着牛皮纸的那只手,那手生得好看,也扯过好多次她的马尾。 08 想着事,许听宁没发现电梯已经到了一楼,人流把两人隔开,霍涔已经走出去几步,回头寻她。 “这都能跟丢。”他过来拉她。 许听宁捏着手机,指腹发白。 他看了她一会儿:“走吧,让我助理送你。” “霍涔。” “嗯?” “我爸有没有跟你说白沅回来了?”许听宁声音很轻。 沉默几秒,霍涔语气平静道:“说了。白沅一个月前回来,想要我联系方式,他不知道合不合适给,我说没什么不合适的。就这些,来之前电话里说的,不是在病房里。听宁,我犯不着骗你。” 他不骗她,从小时候就如此,说她烦、说她笨,说让她别再跟着自己,哪一次不真了。这次他也只是照着她限定的问题回答,那样当然不是骗。 许听宁仰头挤出个笑:“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停了几秒,“白沅……姐找你什么事?” “不知道。”霍涔没什么情绪,“她没打来。” “哦。” “走吧。” 许听宁没再说话,但心里又忍不住去想霍涔等白沅电话的样子,留给她想象的空间很大,但她知道霍涔一定不会主动打过去。他不是穷追猛打的人,如果被拒绝,他就是想疯了也只会咬碎牙,吞进肚子里,也绝不会让人知道。 他对亲情就是如此,爱情也不例外,这一点倒是跟许听宁很像。 迎面过来的孕妇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许听宁知道她现在最应该的是去检查,但她实在没想出,在听完霍涔那些言论后,怎么去面对这个崭新的生命,也不知道怎么跟霍涔讲。 去停车场的路他也没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 他助理和司机已经在那等着,又开了一辆商务车。 霍涔平时喜欢自己开车,这样子通常是去办正事,如果不是,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 “你中午有酒局?” “没。” “晚上有?” “也没。”霍涔朝商务车侧下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现场查岗?” “那倒不用,我随便问问。”许听宁笑了一下,调头上了另一辆车的后排。 助理跟霍涔说了几句,坐进驾驶位,回头问她是否回霍家,她说不回,麻烦送她到Z大,还加了句“谢谢”。 助理回头,和声说:“许小姐,您千万别跟我客气,不麻烦的。” 她跟助理不熟,因生疏而客气,但她也是真觉得麻烦,其实从这门口坐地铁很方便,实在没有必要让人折腾这一趟,也不够节能减排。 但还是因为生疏,她也只是回以微笑,其实她有点笑不出来,在别人眼里应该笑得很丑。 商务车已经扬长而去,他们的车也启动,手机还在振动,许听宁这才又拿出来。 男孩又给她发了好几条,都是在问她能不能帮忙搞到某明星的演唱会前排的票,作为回报,他可以继续帮她打探消息。 许听宁回他“不能。” 那明星一张票炒到天价,她没钱,霍涔按协议每月给她的钱,她都用来还债了,不多不少,她怀疑霍涔查过她。 债是朋友用她名义跟银行贷的款,朋友跑了,就只能她来还。 朋友跑之前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就说了一句对不起,再然后就把她拉黑了。 研究生每月倒是有笔补助,也只够一些日常开销,好在她除了吃,也没你其他爱好,连养的绿植都是捡的。 欠债的人大抵脸色都不太好看,助理后视镜里瞄了她几眼,开口道:“许小姐是在担心霍总喝酒吗?您放心,老板自打跟结婚后,就没再喝过酒了。” 突然这么一句,许听宁有些发懵,反应过来,也只是笑,她努力笑出那种窝心的感觉,说:“那就好。” 她想也许助理不知道霍涔最初创业那段的状态,他手里有个不错的项目,却没钱运作,只能四处拉投资,几个男生频繁出去见老板,他是喝得最凶的那个,许听宁一度很怕他创业未成,中道先喝挂掉。 当然这些事都是她辗转打听到的,她在千里之外的学校,打打游戏认识他的室友,打听他的消息。 他喝得进了医院那天夜里,许听宁翻出宿舍,她在凌晨的火车站候车厅看到白沅发的朋友圈,是一句希腊语,翻译过来是“他没事了,谢谢老天听到了我的祈祷”,定位地点在某医院急诊区。火车进站的播报声响了好几遍,她看着手机,抱着装满了纸星星的帆布包,没有起身。 那几年她总是忍不住去寻他的一切,寻到了又难受,像自己握着鞭子在心上反复抽打,十分自虐。 - 霍涔今天按计划,确实没酒局。他要在下午前赶到外市,处理一桩棘手的商务谈判,中午饭没顾上吃,直接拖到了晚上,丢下善后的团队,他一刻没敢停,又打道回府,公司还有技术问题等他最后拍板,他必须到现场亲自再看遍数据,就连线上会议都是在高速上开完的。 在服务区吃盒饭的时候,霍涔本想着跟许听宁说下他今晚又回不了家了,但是电话打过去没有人接。 他皱着眉点开微信,挂在便利店墙上的电视播着社会法制新闻,吵得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揉了揉额头,退出去,打到霍家座机,张姐说她还没回来。 “她没跟家里说吗?” 她从小有事晚归,一定都会跟家里说一声。 “没有,你俩今天一起出的门,我们就以为她一直跟你在一起呢。” 已经快夜里十点,霍涔挂了电话,脸色冷寒,又给助理打过去。 “当时还早,许小姐说不用我等,车都没让我开进校。”助理想了想,“对了,她说是去图书馆借书。” “好,知道了。” 霍涔把手机撂桌上,看着凉透的饭菜,掐了掐眉心,抓起走进,大步走到了店外。 许听宁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正在火锅店里,听对面喝醉的大师姐用文言文训斥二师哥。 “喂,霍涔。” “你在哪?!” 许听宁起身往外走:“在学校。” “学校这么吵?” “在北食堂三楼吃火锅。” 静了半晌——其实也不算静,许听宁这边嘈杂,同桌有曰文言文的,旁桌有拼汽水啤酒的。 霍涔那边却只有风声,以及略露不满的声音:“怎么不接我电话?” 许听宁站起来:“白天在图书馆,手机静音了,一直忘了调回去……” “师妹,去哪儿?”对面二师兄见她要走,吆喝道。 “接个电话,这儿太吵了。” “那回来带瓶红茶……茶解酒!”二师兄的手正被大师姐当猪蹄啃,一脸无助又不敢反抗,只能向她求助,“求你的师妹,快点回来,师哥我一人承受不来——” 大学生聚集的火锅店,说话只能用喊。 许听宁无奈笑笑:“知道了。” 等她走到外面,电话里已经彻底没了声音,就在她以为已经挂断了时,霍涔又出声问:“什么时候吃完?” “还要待会儿。” “我让人去接你。” “不用。” “不用你怎么回?这么晚了。” “我同学也住那块,顺路就把我送回去。” 霍涔轻笑了一声:“谁?你师哥?” “是……” “这么久还没开解完?是你对我心结太大,还是他能力不足?要不换我来?” 许听宁懵了懵,没想到他听见了病房的电话。 一阵沉默,隐隐有鸣笛声,许听宁深吸了口气:“霍涔,你在哪?” “高速服务区。”他吐字冷硬。 “那怎么换你来呢,你又不在。”许听宁平静道,“你给我打了这么多通电话,应该也只是想跟我说你今晚不回来吧。” 只是没打通,所以生气了。 霍涔无言以对。 其实他没必要这样,她白天在图书馆,趴在一堆诗词书里看得头晕眼花,本是打算早早回去的,但是肚子太饿,师姐又刚好邀约,就来了。 她要走随时能走,只是她今天心里乱,回去一个人躺在床上也是折磨,她不怕胡思乱想,但每每如此总是会失眠。 许听宁怕失眠,最初是从高三开始的,外婆就给她讲故事,拍着背哄她睡。后来没人哄了,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所以你今晚回来吗?”她问。 霍涔声音放低:“你知道我忙。” “忙当然是理由,我也理解,去医院看我爸,我也有很多作业论文要忙,但若换成我外婆,就算不要这硕士学位,我也要天天守在那。”她其实还想说,如果这是曾经他追的白沅让他回来,他会回来吗? 拿过去来比较很幼稚,也没有可比性,但她就是忍不住去想。 霍涔失去耐心:“这是两码事,现在你不在医院,好好地在学校,我让人去接你就可以!” “那如果我现在不好呢,我怀孕了,你回来吗?” 脱口说完,她自己也愣住了。 几秒漫长的沉默,她指尖掐着掌心,听见他无奈的声音。 “听宁,你干吗非为难我。” “……你不信吗?”她努力让自己声音不抖。 “我怎么信?避孕措施都是我来做的,哪一次没戴?我要信了,那今晚也不用回家了,直接去医院,先验验是不是我的吧。” 他淡淡说话的时候,有种薄情寡义的感觉。 许听宁紧紧咬着下唇,直到出了血。 霍涔知道她喜欢耍小聪明,或者说是蔫坏,就像当年是她跟奶奶献了计策,害他离家转学,但她偏要装作毫不知情,装得很假,他都知道。 今天也是一样,她说跟学姐发信息,语音里却是什么师哥。也不知是她傻,还是她认为他傻,离那么近,竟会觉得他听不到。 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以内,霍涔都可以不拆穿,但不代表他好糊弄。他俩只有第一次的时候没有措施,后来的套都是他买的,就放在床头柜里,质量甚好,从无破损。用这种借口实在可笑,她要真想让他回去,还不如直接说句想他了。 挂了电话,霍涔若无其事回到便利店,刚一坐下又想起她最后那似有似无的哭声,脸色顿时比面前凉透的盒饭还冷。 09 许听宁当晚住在了宿舍,舍友都不在,整层就斜对面和顶头那两间住着人。 她还是跟张姐说了一下,打电话的时候她在哭,但是没有出声,张姐没听出来。 挂了电话她开始铺床,卷好的铺盖又要摊开,她的褥子很厚,和被子枕头是一套,面是桑蚕丝,里是长绒棉,枕头里最讲究,有荞麦、黍子和决明子。这样的还有好几套,全是外婆做的。 外婆原是要给她准备嫁妆,老家旧时在女子十几岁的时候,有做被子备着陪嫁的习惯。 许听宁那会儿高二,捧着练习册表示她才不要嫁人呢。外婆说你可不要跟你妈妈学,你不嫁人想干什么。许听宁说我想读书,上Z大。 外婆想了想,笑着说,那如果嫁人不耽误你上学,我们听听想嫁谁呀。 许听宁嗯嗯啊啊说要上学了,背上书包跑出家,楼下香樟树旁,少年身影清瘦挺拔。 “霍涔,你又翻墙啦?” “昂,不然怎么等你。”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个时候总会有些莫名的高兴。 后来外婆去问了Z大宿舍床铺的尺寸,把陪嫁的被子改成了宿舍用的铺盖。 许听宁铺着铺着大哭了起来,她怕人听到就把头埋在被子里,等哭够了才觉得自己好蠢,湿乎乎的,还怎么睡。 但她低估了外婆手工被子的舒适度,她流完了眼泪,流口水,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时手抚摸在肚子上,只记得好像做了一个关于中学的梦,具体细节什么一概忘了,只留着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的心情。 许听宁懒懒躺在床上,看着鱼肚白的天,继续抚肚子,没一会儿有人来敲门,斜对面寝室一个医学院的女生,说昨晚听到门响,过来看是不是有人在。 女生无聊坏了,说整个假期这一层楼就住了她和顶头另一位女生,那位天天玩网游,昼伏夜出,时间对不上。 “我看你作息挺好的,起这么早,一起去食堂吃个饭?”女生真诚邀约。 许听宁肚子应景地小声咕噜了一下。 “行,你等我洗把脸。” “内个……”女生盯着许听宁的脸,“要不你顺便敷敷眼?” 许听宁转看墙上的穿衣镜,愣了愣,尴尬道:“昨晚喝水喝多了。” “不像,你这应该是哭泣后眼周围皮肤水分增多,造成的水肿。” 说完宿舍静得落针可闻,女生自个也干咳了两声。 面对医学生,许听宁不打算狡辩,她让对方等等,转身去寻毛巾热水。 敷眼需要时间,两人随便聊着天,许听宁问对方怎么留校没回家。女生叹了口幽怨的气,说自己本来是和男友在校外租房子住的,但是吵了一架,赌气搬了出来。 “之前我俩就吵了一次,我也这么出来了,但我没跑远就蹲在楼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树懒托生的,大晚上我屎都快蹲出来,才看见他走着出来找我!” “这次就更恶心人了,明明知道我没地方可去,只能回宿舍,人家假期都快过完了,除了给我妈打了两个电话,让我妈对我施压,人家压根没来找过我一次。” 毛巾动了动,许听宁又给捂上:“你不生气吗?” “气啊,我都决定分了。”默了默,女生说,“其实他但凡来找我一次,我也就心软了,但是他得很,没时间来。” “忙?” “忙着打野、带线、团战、推水晶,他怎么不跟游戏谈对象!”女生咬牙切齿,“比我还大两岁呢,失业快一年了,每月靠家里给生活费,还惦记着我的研究生补助!” 许听宁没接话,这种情况在许鹊清那不会劝分,会劝死生不复相见。 “对了,你呢?咋跑到学校住了?”女生问。 “我……”许听宁纠结了一下,最后说,“我来学校借书,晚了就没回家。” “哦。你眼没好,再敷下。” “……” 敷了半天,肿只消下去了一点,许听宁决定还是先去吃饭。女生劝她戴个墨镜,说她眼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许听宁觉得没必要,反正学校也没几个人,左右更没她在意的。 食堂就在宿舍旁边,刚出去,女生拍了拍她:“那边有个男的骨相和比例很不错!” 梧桐树下的木长椅,大早上坐这个男人,原本在看地上的鸟,看见她俩,深黑的眼眸愣了一下。 女生扯扯许听宁:“帅哥被你的桃子眼惊到了!” 许听宁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但很后悔没戴那副墨镜是真的。 她低声说:“他来找我的。” 约好的早饭泡了汤,女生走之前看霍涔的眼神意味深长中又带着愤愤,只差把“这男的好碍事”打在公屏上。 霍涔不以为意,指腹轻轻贴了一下许听宁的眼角:“你没跟人说我是你老公?” “没顾上。”他手指很凉,许听宁皱了皱眉,“你来多久了?” “一会儿。”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怕你在睡觉。” 霍涔牵她的手,牵到了又被她抽出来。 霍涔看了她一会儿:“听宁。” “嗯?”她闷声闷气。 他捏住她的食指尖:“昨晚那样说,是我不对。” 许听宁咬牙,觉得他捏得也许是心尖。 “别生气了,夫妻没有隔夜仇。”他温淡的声音像风往她耳朵里一点点递,“你要非跟我记仇,也别苦着自己,咬自己牙多疼,我的给你咬?” 他低头,她紧紧抿唇。 霍涔轻笑一声:“那咱俩先吃饭,吃完了你接着生气,想吃什么?” 他很会掐她的脉,也难怪那么多下属都对他死心塌地。 许听宁仰起头,回看他:“我想吃你做的!” 霍涔笑容一僵,难以置信地挑眉:“什么?” “吃什么不重要,形式很重要,我想你在厨房煮粥切菜揉馒头,我再拍一张发朋友圈,让所有人都看见!” 他整张清俊的脸像被定格。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说“许听宁,别为难我。” 就算早早离开父母,但他归根到底也是富家子,洗手做羹汤这种事于他跟见鬼差不多,发朋友圈更是白日做梦,他只在需要的时候展示夫妻感情,除此之外没有建立居家好男人人设的兴趣。 许听宁也觉得自己是疯了,她现在顶着肿胀的双眼,跟美完全搭不上边,难道以为霍涔来找她了,就真会为她妥协? 她扭开脸:“我开玩笑的,我要吃米线!二中那家!” 这决定似乎让他松了口气,他颇好脾气地给她当司机,附带买饭端饭。 小店里学生很多,米线刚好只剩下两碗。高三要补课,已经提前开学,几个女生眼往他这瞄,就像以前学校那些女生一样,也像以前没人真的上前。——他单眼皮一掀,幽深目光睨着人,有种冷戾淡漠感,并不好接触。 她们大概也是好奇,这么好看一个人,怎么找了个肿眼泡。来的路上许听宁照过镜子,是真的没眼看,字面意思上的。 加上饿,她低头吃米线,吃得又快有专注,一碗吃完,霍涔那份几乎还没怎么动。她盯着看,霍涔放下筷子,推给了她。 许听宁吃饱擦嘴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都不吃,好像我抢你似的。” “不用不好意思,你以前也没少抢。”霍涔说,“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怀了。” 许听宁一个激灵,抿抿唇。霍涔自找没趣,也一愣,转移话题:“要喝什么吗?米线挺咸。” 店里只有瓶装汽水,许听宁要喝的没卖,霍涔让她先回车里,自己去校门口的小超市买。 许听宁在副驾上待着,视线前后左右看了看,没有女人的痕迹,不过霍涔车换的也勤。抱臂往椅背一靠,忽然想到什么,她看向头顶的行车记录仪,心一咯噔,点开往后倒。 霍涔的车头出现Z大大门时,天还是黑的,门卫打着哈欠询问登记,放行后车子一路开到了宿舍区的停车坪,当时画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四点五十。 车子之后没动,应该是熄了火。她往后快进,再有画面是六点五十,车头出现了颀长清瘦的身影,霍涔揉着额角,大步朝着她宿舍方向走去。 他确实只等了她一会儿,更长的时间是在车里。 - 霍涔回来的时候,许听宁正闭着眼小憩,他刚降下车窗她就醒了。 “你要的周围都没有,这新出的,我看好多学生买。”霍涔拧开瓶盖,递给她,说,“在车里睡觉要开车窗,否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许听宁喝了几口,放到中央扶手处,说:“你也是。” 霍涔看了她一眼,没接话,拿起她喝剩的,仰头一口气喝掉。 “你怎么全喝啦?”虽然瓶子不大,但也不至于一口没给她留,“我都没尝出什么味呢!” 霍涔侧头看着她,看了几秒,捏住她下巴,头探过来,在她唇上吻了一口。 “尝出来了吗?” “……”她是懵的。 “没就再来。” 他人压了过来,她刚要反抗,他就压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绕到后面,扯住她的马尾。 许听宁像他手里待宰的鱼。 “尝出来了!我尝出来了!”她仰着头喊。 霍涔手滑到她颈后,高挺鼻尖抵着她,嗓音哑:“回家还是去酒店?” 这大早上的…… 跟他时间长了,许听宁也多少了解他兴致的点,他平时人看着冷淡,床上却跟斯文二字沾不上一点边,没轻没重,回回发疯。 她把他推回去:“你大早上就是来找我约、约……” “约炮。”霍涔看她急,替她说了出来。 许听宁又开始咬后齿槽。 “没那意思。”霍涔淡淡整理着被她抓乱的衬衣,“不愿意就算了。” 他不知从哪又摸出瓶新的饮料,在她脸前晃晃:“还尝吗?” 许听宁羞愤地瞪着他,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随便撩撩她,让她脸红不能自持,然后昨夜的仇就没法记了。 她憋了半天,说:“霍涔,你到底跟谁学的这种油腻招数!” 他懒懒一挑眉:“跟你。” 许听宁一口气卡在喉咙,头扭向车窗,闭了闭眼。 那是新婚夜,霍家长辈交代许听宁天亮前不能出卧室,否则不吉利,她坐在床边又饿又渴,也不见霍涔回来。 她打起婚床的主意,吃了铺在上面寓意早生贵子的干果,吃完了渴得厉害,就又喝了桌上的一瓶酒。 霍涔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小脸红扑扑地坐在那里读文言文,还招呼他一起读。 霍涔拿起桌上的酒瓶,拧紧眉:“你全喝完了?” 许听宁咬着笔尖点点头,说话有些大舌头:“抱好意思啊,没给你留。” “好喝吗?!”真是什么都敢喝,霍涔气得不行。 感觉到他的不悦,许听宁一拍脑门:“呀,它好像是你弟弟寄来的新婚礼物,让咱俩晚上当交杯酒喝的……你没喝到生气了吗?” 她也有些沮丧,也不知道他没喝会不会不吉利,想了想,她晕晕乎乎起身,双臂环住霍涔的脖子,挂在他身上。 她仰头舔他的唇,轻轻勾他的舌尖:“尝到了吗?霍涔。” 第二天起来,两人就又补了个口头协议,约定好再有这种情况,依旧是走肾不走心。 霍涔的原话当然没说得这么直白,但就这么个意思,许听宁缩在被子里点点头,本来就是协议结婚,她还能指望他什么。 但就像刚刚,许听宁看着行车记录仪,又会想霍涔肯定也不是没一点点喜欢她的。 她尝到一点甜头就不想松开,倒不是因为多甜,自个抠出的糖,零碎沫子,可因为它是霍涔给的,碎沫就有了一百米的滤镜。 10 许听宁最后还是执意要回学校,她跟霍涔说作为学生,就算天上下刀子,只要下不到身上,她就得先把诗改完。 下刀子论最初是文学院一位女教师说的,她比许听宁狠,原话是“作为学生,天上下刀子也得完成作业”。 女教师以身作则,读硕士的时候甩掉了不愿意去图书馆约会的男朋友,读双博时踹掉了每周都要带她应酬的联姻对象。因此声名远扬,再没人敢追。 这位文学院研究甲骨的大龄未婚女教师,还是霍涔的小姑霍英英。 霍涔冷嗤,让许听宁别什么人都跟着学。 “我觉得小姑说得对。”许听宁摸摸自己的手,“不过我怕疼,所以刀子只要扎不住就行。” 她不再是小孩子了,吃过的亏总要长点记性,高中读了四年,这迟来的研究生要再读四年,她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霍涔不屑:“什么诗天天改,拿来我看看。” “没带。” “背出来。” 背多难为情。 “忘了。” “唐诗百首你都能背,自己写的背不下来?”他挑眉睨她,“是怕我看?” 许听宁绷着脸,打开手机备忘录扔给他,反正他也不会认真看。 霍涔捏着手机,垂眼片刻,声音低低懒懒:“白果掌中霜,青丝指尖藏……” 许听宁没想到他不仅看,还要读出来,感觉像公开处刑,羞恼地伸手去抢,霍涔移开手,黑眸中有波光,在她脸上一转。 “是我这么藏吗?”他捏着她一缕发丝。 许听宁脸一热,拍开他坐了回去。 霍涔把手机往她怀里一撂,手闲闲搭在方向盘上,吹了声不轻不重的口哨。 他第一次见许听宁,是在奶奶家,她又瘦又矮,但是皮肤很白,大眼睛盯着他看,声音软软绵绵,话一句接着一句,他一瞪她,又变得吞吞吐吐。 霍涔欺负她,让她去捡带着臭味的银杏果,再狠狠扯她马尾,她委屈得两眼泪,他一吓唬,她就不敢讲出去。 他喜欢看她自作聪明,是真的笨,又胆小又笨,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掉以轻心,在高中被她耍了那一次。 不过她现在也没多聪明,为个什么男的去贷了很大一笔钱,不敢跟许鹊清说,还不上才又找上了他。说真的,如果不是她找上门,他是真不会理她。 这些霍涔查得清清楚楚,钱他没少给一分,也没多给一分,就刚够她每月还款。她只要跟他离,下月就得被催债。 霍涔是想看她又能玩出什么花招,最后就是想出要孩子这么个事。其实没这个,钱他也会按时给。 他是需要一个明面上的妻子,对手恶性竞争,说他没女人,是因为喜欢男人。虽然找个女人结婚更有说服力,但这种事他找专门的公关也能处理。 - 霍涔把许听宁送回学校,跟她说最近很忙回不了家,看她上楼,在路边抽了支烟,才又开车回了公司。 许听宁改完了诗,第二天一早去了校医院,在那里验了血,又做了B超。 医生说确实是有孕,按孕酮和HCG数据也是没问题的,但是B超上没有胎心。 许听宁直愣愣看着单子,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别紧张,可能是受孕时间比较晚,你过一个月再来查,到那时候要是还没有胎心。”医生顿了顿,“那就有可能是停胎了。” 许听宁脑子嗡嗡响。 医生:“先回去吧。” 她恍若未闻,还拿着B超单,跟解数学题似的,绞尽脑汁盯着,黑乎乎一片,看不出所以然。 医生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又看了眼她的学生卡——校医院拿这个挂号。 “你还没毕业吧。”医生犹豫了一下,说,“如果是不想要,那就别等,越早打掉对身体越好。” “啊?”许听宁抿抿唇,“我……我……” “没事,你自己想好,也跟孩子父亲商量一下。” 许听宁在校医院门口,对着通讯录发呆了很久,在门口站了半晌,她回了趟霍家,收拾了一些东西,搬回了宿舍。 她跟霍家人说学校有事,要提前返校。导师出书,确实让她帮点忙,一些内页排版的工作,她在家也能做,但她现在不想对着人。 一个月像是缓冲的期限,在学校也清静,食堂吃饭,宿舍、图书馆两点一线。舍友们陆续来,校园也热闹起来,开学的时候许听宁觉得自己胖了一些,上称一称,却并没有。 周六上午,她准备回去陪许鹊清吃饭,换上一条暖黄的棉连衣裙,长到脚踝上面,外面再搭薄薄的防晒开衫,质地够绵柔,也够遮挡腰身。虽然肚子还没有隆起,但人总是做贼心虚的。 许听宁正站在穿衣镜前,手机响了。 “喂,小姑……我在学校……好,我去给你送。” 霍英英出来办事,送人的礼物忘在办公桌上,让她帮忙送一趟。 时间还早,她取完坐上地铁,到了约定的地方。——是家商场顶楼的主题书店。 书店外挤着很多粉丝模样的女孩,里面也有很多人。 这家书店很有名,众多作者在这办过签售会,不过也不是谁想办就能办,要知名度高,也要作品口碑好。 书店自带关注度,在这办签售会是明智的选择,只是许听宁没想到,今天的签售会主角是白沅。 很久没见了,白沅如今的容貌和她记忆里的重叠,但似乎又有所不同,白沅穿着蓝色衬衣,领口系着精致的蝴蝶结,熨烫妥帖的缎面料子,配一条黑色A字裙。她朝众人鞠躬,头顶祖母绿宝石发卡散发出低调光泽。高知的形象,更优雅也更知性了。 现场正在进行提问,主持人问白沅是什么让她走上写作的道路。 老生常谈的问题,白沅说因为喜欢文字,觉得用文字和其他人交流是件很浪漫的事。 许听宁毕业后做过一段书籍封面设计,接触过一些作者,听过一个很特别的回答。 那是国内一个很有名作家,六旬的老先生,说许听宁设计的书封他很喜欢,悄悄告诉她,他参加工作时是烧锅炉的,被亲戚看不起,时不时欺负揶揄,他人怂又咽不下去,就把他们写在了书里,有的半章死,有的一章卒。后来一发表,竟然出了名,赚了很多钱,亲戚们也不欺负他了,全都巴结着。 许听宁回神时,主持人已经问到下一题。 “那您创作这本书的初衷是什么?” “这是一本言情,是我从没有过的尝试。”白沅顿了一下,浅浅扬唇,“我必须承认,它是为了纪念我自己的初恋。” 台下有粉丝忍不住问:“是学生时期的初恋吗?高中还是大学?” “高中算早恋了。”她笑笑,“是大学。” 短暂的沉默,许听宁又听到白沅温声说:“那是我在国内唯一美好的一段人生经历。” “那现在呢?”问这个的是一名记者,“网上有人说您在国外已经结婚,那您先生看到您的新书,有没有吃醋啊?” 白沅在国外的一切成谜,她也从不对外透漏。 白沅一时没开口,似乎不想回答,这更激发了大家的好奇心, “我没有结婚……”白沅尴尬地抚了抚耳边的碎发,宝石发卡被不小心拨掉,她弯腰去捡的同时,目光示意主持人。 主持人心领神会,圆场道:“白沅老师刚回国,咱们给她留一点神秘感嘛,再说也许答案在书里呢?咱们还有没有其他方面问题想知道?” “有。”一个女孩举手,俏皮道,“白沅老师刚才掉的发卡好好看,被种草了,能不能给一个链接?” 众人一阵轻松地笑。 “很抱歉没有。”白沅看了一眼捏在手里的发卡,眼中闪过波光,说,“这是很多年前一个人送我的。” 那位粉丝夸张地“哦——”了声:“很多年前啊?那肯定是白沅老师的初恋送的了?” 白沅还是笑,不置可否的样子。 许听宁肩膀被拍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霍英英道,“我都以为你丢了呢。” “啊……我看人多,就先没过去。” 霍英英是受邀来的,坐在第一排的专座。 许听宁打开包:“小姑,东西给您送到了,我这还有事,就先撤了。” “别急,先放你那,我去拿上包,这签售会也没什么意思,咱们一起走吧。”霍英英走过去,从一位西装革履、长相不俗的男士手里接过她的包,连句谢谢都没说,翻了个白眼走了。 这位男士许听宁也认识,是小姑的前联姻对象,大律师,叫魏肖。许听宁和霍涔的婚前协议,就是他起的。他在小姑联系人备注里有个别致的名字——“魏败类”。 魏肖朝许听宁招招手,许听宁刚要回,被小姑拽住了。 “一个臭看包的,你理他干什么。”霍英英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我最烦这种场合,磨不开面子才来的,我就搞不懂了,不就卖个书,干嘛非要先卖情怀,真没劲。”霍英英斜她一眼,“不过今天你倒是应该好好看看。” “我?” 出了书店,旁边等电梯,霍英英按着按钮,说:“白沅的经纪人最近很活跃,她这书想走影视卖版权,拖了好多关系,听说也在接触你家霍涔的公司。” “哦。”许听宁抿抿唇,“他公司的事我平时不了解。” “他不讲你不会问啊,现在影视红火,很多公司,个人都投,但也要原著好,值得那个钱,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霍英英拍拍她的手臂,似乎别有深意道,“你帮霍涔把把关,赚钱不容易,钱再多也不能乱花。” 电梯门开了,就她俩往里进,许听宁盯着数字一级级下降,说:“投资上他比我懂,我相信他不会投错。” 霍英英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是真佛系,但我跟你说,对付他们霍家的人,佛系一点用都没,你得狠,有的东西要攥自己手里,还要我再说明白点吗?” 许听宁眯眼笑:“不用,我都明白。” “我看你一点都不明白,白沅野心很大,当年院里争出国的名额,她并不是首选,她跟那个男生谈恋爱,人家退出,名额顺延给了她。她在国外这么多年,校庆找她都没回来,现在突然回国,肯定也不会是只想卖部版权。” 电梯数字跳到一,门开了,霍英英幽幽叹气:“反正你盯好霍涔。” 外面阳光刺眼,许听宁手挡在头顶,笑得清朗:“您这哪跟哪啊,我相信霍涔的。” 霍英英不爱管霍家的事,她是父母老来子,霍涔上小学的时候,她正在读研,恋爱都没时间谈,家里事一概不知。霍家人觉得她是书呆子,她觉得霍家人是呆子。现在单身,自个住在学校分的房子里,对亲戚们嗤之以鼻。 “你是回你妈妈那儿吧。”霍英英拿出车钥匙,“我送你。” 许听宁摆手:“不用,小姑咱俩不顺路,我坐地铁也方便。” “那我送你去地铁站。”霍英英拉着她往里进,“霍涔也是,赚那么多不知道给你买辆车。” “他说了,我没要。” “为什么不要?贪他人,也可以同时贪他钱嘛。”霍英英把她推上车,自己坐进驾驶位。 “你别把我话当耳旁风,”她系着安全带说,“你觉得白沅今天把签售会办在霍涔公司旁边,能是几个意思?” “他公司?”许听宁往外打量。 “你该不会一直没来过吧?!” “还没有……” 霍英英看着她张望的样子,默了几秒,让她坐好,说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带她去霍涔公司一游。 许听宁连摆手带摇头:“不用不用,我……” 胃里一阵翻涌,她捂住嘴。 “你怕什么,我带你去的!”霍英英一踩油门,车开了出去。 许听宁压着吐意,说不出话,车已经开到了门口,不过被保安拦住了。 “有通行卡吗?” “没,我之前来没问我要啊。”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现在这边改成员工内部停车位了,你们没卡的话,得绕到前面登记进入。” 霍英英嫌远,探出头,跟保安指着副驾上的许听宁:“你问问你们老板,看我刷她的脸能进去吗?” “她是……?”保安纳闷地打量着许听宁。 许听宁不自在,扯扯霍英英的袖子:“小姑,算了。” 霍英英看她脸都红了:“行吧,那我给霍涔打个电话。” 电话打过去,保安很快放了行,车开到停车位停稳,许听宁看到霍涔已经大步往这边走。 他今天也穿了雾霾蓝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裤,利落的精英气。许听宁忍不住去想,如果他俩没有结婚,今天霍涔和白沅会是什么样。近在咫尺,他是不是就不用避嫌,那么当有人问起那个发卡的时候,白沅是不是就可以看向台下送它的人。 “听宁……许听宁……” 隔着车窗,听到霍涔的声音,她动不了,用力掐住手心,忍住胃里的酸涩。 11 许听宁一时坐着没动,车门从外面打开,霍涔手指碰碰她的耳朵,带着薄荷味的凉气。 “怎么来找我了?” “我……”许听宁开口回答——不开口还好,她小幅度干呕了一下,马上捂住了嘴。 霍英英看了眼她发红的眼角,麻利地下车甩门。 “我要带她来的!”霍英英绕过去,“好久没来你这了,过来看看,没打扰你吧?” “没。”霍涔情绪淡淡,说了句场面话,“随时欢迎莅临指导。” 霍英英就不客气了:“那你要这么说,我就指导一下,你们公司外面看着不错,但这一进门体感可是就差点意思了,霍涔,不是我说,你们公司保安拦我就算了,拦着老板太太不让进,是没把你放眼里吗?” 霍英英出了名的嗓门大,阶梯教室上课都从不带麦,空旷的场地,她声音自带混响。 许听宁顾不上强烈的吐意,赶紧跟下了车劝:“小姑,人家保安不认识我嘛,不是故意拦的。” “哦,原来是不认识。”霍英英下巴一扬,“霍涔,你们公司平时年会酒会团建什么的,都没有介绍老板太太吗?” “介绍我干什么呀。”许听宁扯了扯霍英英的袖子,“小姑。” 可惜霍英英视她如空气。 霍涔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情绪:“我不在公开场合讲私事。” “那就是没有了。”霍英英点点头,“霍涔,上周学校有个关于树立企业形象的讲座,我刚好去听了,挺有感触的。我觉得成功的企业应该是让人感觉到有温度的,尤其是领航的老板,不应该只讲他个人的辉煌,也要讲讲他成功背后另一半的付出。如果公开场合直接说出来不合适,可以写成文章发在公司官网上,如果不够形象,还可以配上个结婚照。” 许听宁头皮发麻,试图打断她,但根本无果。 “你们公司保安不认识老板太太,也不能怪他,不过像这样把老板太太拦到门外,知道的是你老板低调,不知道的还以为夫妻感情不好,婚结了跟没结一样呢。” 霍英英一年到头跟霍涔也见不上几面,两人不对付,究其原因是她初次跟许听宁发表刀子论那回,被霍涔当众驳了面子。 她认为女人不能欲令智昏,话里话外劝许听宁别急着和霍涔结婚,好好完成学业才是正经事,甚至搬出了她自己做例子。 霍涔这人对家里亲戚本就冷淡,对爱管闲事的亲戚更有六亲不认的意思。他冷笑,说:“小姑,那是你眼光不好,找那些男朋友不中用,下次换个有能耐地谈,你会发现一点不费时间,指不定你做不完的作业,人家还能帮你写。” 他小姑那种学术大拿,谁能帮她写作业,但霍涔一脸天理昭昭,气得人牙痒痒。 梁子结下,两人见面就没好话。 “小姑,我俩结婚都登报了,都知道的。”她替霍涔圆场,主要是怕他脾气上来,对小姑嘴下也不留情。 霍英英没再说下去,许听宁觉得这事能就此打住,谁知听到霍涔说:“我觉得这主意挺好,登报毕竟只有名字。但是结婚照就免了,听宁总嫌那张她笑得不好看,放她结婚穿的红色旗袍那张吧。” 霍涔结婚时找人给许听宁定做了一件红色绣金丝的旗袍,结婚当天她穿上,刚让霍涔给她拍了张照片,就被个熊孩子跑过来泼上了可乐。 一个正经的大公司,官方网站上放着老板妻子的照片,还是旗袍照,也就这对奇葩的姑侄能想出来。 话没说完,她喉部又是一紧,赶快闭上嘴,用手压在胸口,努力忍着。 霍涔面色一沉:“这是怎么了?” 霍英英也凑近:“刚还好好的啊!你是想吐吗?怎么会想吐啊?” 许听宁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忍了半天,小声说:“我是晕车了。” 也只能这么说了。 霍涔皱眉看着她:“晕车?你有这毛病?” 婚后他没少给许听宁当司机,她甚至能在车上涂睫毛膏,霍涔看向小姑:“你俩从很远的地方开过来的?” “没,就从旁边的商场。”霍英英一脸迷茫,“侄媳妇,你这身体也太弱了吧,怪不得老要坐地铁的,坐一下轿车就晕啊!” 霍涔顺着许听宁的背,又回头:“你俩去逛商场?” “我哪有那闲心,是去参加签售会,忘带东西了,听宁在学校,让她帮我送来的。”霍英英对签售会观感不好,提起来脸就板了下去。 霍涔抬了抬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揽着许听宁的肩:“走吧,先到我办公室。” 她是第一次到霍涔的办公室,看着完全陌生的环境,这里是霍涔一贯喜欢的冷色调,深灰的办公桌,整面墙的书柜,明亮的落地窗,褐色的皮质沙发,一些金属摆件。没有绿植,也没有那种会摆在书柜最显眼处的家人合照,从设计的角度,确实缺乏温度。 他那个没住过的婚房也是这个样子。 许听宁想,可能在霍涔眼里,家和办公室没有区别,不过她还意识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她和霍涔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了。 小时候他俩家隔着一道墙,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但她能越过墙,看到他家楼顶上的花,他也能翻过来,他们每天大部分的时间,也总是会待在一个班里。 而现在他的生活早已奔赴得很远,她却折回去,重新坐在课堂上。 是她自己犹豫耽误了那些年,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发什么呆。”霍涔递给她一杯酸梅汁,“喝吧。” 许听宁被他盯得不自在,但他似乎也没移开的意思,就那么倚着办公桌,环着手臂,看着她喝完了一整杯。 酸梅汁确实不错,喝完舒服多了。 “还要吗?”霍涔问。 许听宁摇摇头,脸还是苍白的。 霍涔弯下.身子,手贴在她额头上几秒:“没发烧,不过下次就别给人送东西了,虽然是长辈要求,但你这小姐身子,就别做那丫头的事了。” 霍英英刚从旁边的会议室参观回来,“啧”了一声。 “好点没?”她先问许听宁。 “好多了,小姑。” 霍英英点点头,抑制不住开始称赞会议室的大屏。 “你们这儿的大屏真好,我刚研究了一下,应该是比你爸那里的都先进!” “谢谢领导夸奖。”霍涔又开始说场面话了。 也就许听宁知道,他才不在乎谁夸奖呢。 “不用客气。”霍英英施施然受住了,“你事业能做成这样,我这做姑姑的确实没想到,不过我也得说你几句,这人越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越是容易掉以轻心,你要是稍不注意就可能会走歪走偏,走得覆水难收。” “再往下面,我是不是该万劫不复了?”霍涔勾勾唇角。 “那倒还不至于。”霍英英往许听宁旁边一坐,品了口桌上的茶,“不过我听说你最近是不是想买什么版权?投影视?你们公司什么时候还搞这个了?” 许听宁心一紧,不自觉用力捏着手里的杯子。她听到霍涔漫不经心地说:“只是看了一下,没定,还要开会研究……还要喝吗?” 他忽然问了一句。 霍英英刚想说“再来点”,看见霍涔是正看着许听宁,无语地抿抿唇,用胳膊碰碰她。 许听宁抬头,愣了愣:“……不喝了。” 霍涔还是起身,拿走许听宁的杯子:“再给你倒杯温水吧,喝多酸得你别再胃酸了。” “霍涔,你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霍英英又把话转回来,“你看的那部,之前也来找我了,女主事业线涉及甲骨文领域,想让我做顾问。我浅看了一下,就拒绝了。前几天作者本人又跑我那,给我送了今天签售会的邀请卡,我磨不开面子才来的。你恐怕也收到了吧?” 霍涔背对着她们,双手撑着案台等着水满,许听宁能看到他冷硬的黑发,能看到他小臂上清晰的血管脉络,但看不到他的表情。 “嗯。”他说,“我今天忙,没去。” 他已经等到了白沅的电话,这些他都没告诉过她。 一想到他们打电话时的情景,许听宁咬着牙,在膝盖上掐。 水声停了,霍涔回头,黑眸和她对上。许听宁故作从容,问:“水好了吗?” “好了。”霍涔端过来,放她面前。 霍英英还没放弃,继续道:“那个作者是第一次写言情,之前出的书都是专业方面的,她那本甲骨的我看过,空架子,没实质性内容,但挺能糊弄人,因为大部分人都不懂。当然了,我并不觉得是作者没水平,她在文学院的时候成绩还是很不错的,不排除是时间短,又想出成果,只能做到这份上。”话里话外都在点白沅这事。 许听宁用手指碰了碰霍英英的腿。 霍英英语调都没变:“她现在这本书也是一样,为了给爱情故事服务,文里出了很多专业上的bug,她在赌观众不懂,但现在最不傻的就是观众。况且她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先打起了感情牌,说什么是纪念初恋,有原型固然吸睛,可万一原型被扒出来,不是观众想的那回事,那就得翻车。而且她有问过原型没,人家现在万一已经有了另一半,另一半看到她那些深情桥段会是什么心……嘶!” 许听宁不停碰霍英英,都没效果,一着急,掐了她一把。 霍英英深吸口气,不愧是学生时期头悬梁锥刺股过的,痛固然痛,但能忍。她往旁边移了移,继续看着霍涔:“你觉得呢?” 是非逼他有个态度。 霍涔默了几秒,不轻不重点头:“感谢小姑对我公司的项目如此上心,等到开会的时候,我会让他们把这些问题都列入考核,重点研究。” 许听宁简直气笑,难道霍涔还想研究她这个另一半,在看到他追白月光那些前尘过往时到底会是个什么心情? ”那就好!”霍英英倒是对这个回答挺满意的。 在她眼里霍涔从小就是个六亲不认、脾气臭、爱打架的野狗,但是说话还是算话的。 这时,秘书敲门走了进来,让霍涔签下文件。 许听宁看霍英英似乎还在酝酿新的言论发表,等霍涔一签完,她就抢先道:“小姑,别聊工作了,王秘书做的酸梅汁特别好喝,你要不要喝点?” 王秘书迷茫地看过来。 许听宁笑着说:“谢谢你做的酸梅汁。” 王秘书是霍涔一个学长的弟弟,一直也给霍涔喊哥,刚大学毕业,跟在霍涔身边,做些打杂的事。 他挠挠头:“啊……嫂子,那酸梅汁不是我做的,是哥跑下去给你买的!” 许听宁抿抿唇,“哦”了声。 “哦什么,自己喝完,还安利给别人,嫌你老公不够累?”霍涔尾音上挑,看她抿唇不语,还又“嗯?”了声。 “得了,我嫌酸,还不稀罕喝呢。”一口一个别人,让霍英英甚敢不爽,“不过霍涔你这秘书还是很合我胃口的。” 王秘书一抖。 霍英英微笑:“小王,你跟着你哥,凡事多帮衬着他,他一老板得端着,很多时候自己不方便开口,就像刚才你喊嫂子这种话,就做得很好,遇到外人也可以主动提你有个嫂子。” 王秘书松了口气:“收到!” 许听宁哭笑不得,她知道霍英英说这些,不光是她眼里不容沙子,还是因为对她好。 她话里话外都在点霍涔和白沅的事,他希望霍涔知好歹,能听句劝。 但是只有没底的人,才会用这种虚张声势的方法试图让对方偃旗息鼓。 她知道霍英英早就看出来了,在她和霍涔的感情里,她是那个没底的人。 好在时间不早,霍英英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霍英英要送她回去,但是许听宁刚才“晕车了”,她的车坐不了,霍涔说他来送。 “小姑,你的东西。”许听宁到楼下才想起来东西还在她包里。 霍英英道:“给霍涔吧。” 本来就是为了诓许听宁过来,随口说了个东西。 是一支钢笔,某个老牌子的,质量甚好,价格不菲。 霍涔夹在指尖转了一下,连盒子一起又给了许听宁:“你拿着吧,上次不是说用水笔写作业总漏水吗。” 那是因为她图便宜,几块钱买了一大盒。这都是他们刚结婚时候的事了。 霍英英本来都准备走了,听到这又转了回来,忽然认真地问:“霍涔,你以前真给听宁写过作业吗?” 这是又想起来霍涔说她那些前男朋友不中用,让她下次换个有能耐地谈,指不定还能帮她做作业的事了。 但她觉得霍涔就是打嘴炮,他那种野狗性子,怎么可能帮人写作业。 霍涔双手插兜,没所谓地抬抬下巴:“你问她,我手是怎么替她写作业写骨折的。” 12 霍涔确实帮许听宁写过作业,连内容数量她都记得很清楚,九张卷子,两篇作文,一份英语报。 这都怨她,高中的时候贪玩,周末和祁毛偷偷跑去参加什么漫展,乐不思蜀两天,第二天要上学了才发现那周作业奇多,一晚上根本写不完。 她借着去给郭奶奶送新炸的香菜丸子,把霍涔拉到一边,问他能不能帮自己写写作业。 她是没报指望的,霍涔要是能帮她那才是活见鬼了,但病急乱投医,如果让老妈知道她这两天并不是去图书馆,而是带着红色丸子头假发去cspy,她可能再也别想进家门了。 霍涔直接拒绝了,问她脑子是不是在漫展上挤坏了,有时间求他,不如赶紧回去写。许听宁哽咽着说能写她就写了,许鹊清盯她盯得紧,门缝里漏个光,都会进来看她不睡觉是在做什么。 霍涔听完,颇有善心的借给她了一只手电筒,让她躲被子里写。 许听宁在回家的路上,捧着手电筒哭了。 可能她哭的声音有点大,走得也有点慢,走到家楼下的时候,霍涔跟了过来。 她知道霍涔怕她哭,但没想过这么怕。——那晚他不只帮她写完了所有作业,甚至还模仿了她的笔迹。 翌日早晨上学的时候,许听宁从他手里拿回作业,又把外婆刚蒸好的两个包子递给他。霍涔满眼血丝,用左手拎着,右手却始终揣在兜里。 许听宁问他是不是手疼,他说还行,好像有点抽筋。 直到下午体育课,霍涔去接一个抛过来的篮球,球从手上滑脱,他忽然痛苦地蹲在地上,揉着手,直吸冷气。 他被送到医院时,指关节已经肿得很厉害了,去拍了一下片子,食指骨折。 那之后就是年级篮球赛,因为霍涔没能上场,所有人都很遗憾,却没人知道其中的真相。 当然现在,许听宁也不愿让人知道。那些曾经就像烙铁,每想一次,就在她心上烫一次。 她只是不置可否地挤出个笑,这笑容怎么理解都可以。 果然,霍英英朝霍涔撇撇嘴,就走了。 霍涔遭到鄙视,帮许听宁系安全带的时候,问她刚为什么不说。 许听宁支吾道:“都好久了,我记不清了。” 霍涔深吸了一口气,在她腰上泄愤地掐了一把,说:“胖了。” 许听宁把他推开,让他看路,别看自己,然后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装睡。 她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听见霍涔问她:“这月有空吗?我安排你去埃及玩吧,你不是一直想去看金字塔。” 许听宁是说过想去,但并不是想看金字塔,她只是想跟霍涔在那里度蜜月,如果不去那里,换个地方也可以。而不是像这样,怕她拿白沅的事发难,把她支到十万八千里以外。 “我应该去不了,马上要去实习,还有论文要写。” 她还想跟霍涔说今天其实只是个意外,如果不是小姑,她根本不会去他公司。但她没说出口,就听见霍涔又说:“听宁,版权的事我只是公事公办。” 许听宁别开脸,最后也只闷闷“嗯”了一声。 霍涔的车开得很稳,开着循环风,她很快由装睡变成了真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什么响动吵醒了。 许听宁揉揉眼睛,窗外是熟悉的耳中家属院。 “到了怎么不喊我?” “刚到。” “哦。”许听宁大脑还处于开机阶段,拿起腿上的手机,刚有个陌生号给她发了两条短信。 “听听,在吗?” “我回来了。” “谁?”霍涔问。 许听宁扭过头,看见他正看着自己。 “不知道,诈骗短信吧。”她觉得号码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霍涔没上楼见他丈母娘,开着车直接走了,当然,他丈母娘也没做他的饭。 餐桌上的几盘卤肉是从旁边的熟食店买的,炒菜出自二中食堂,许听宁吃一口就尝出来了。许鹊清唯一亲手做的是那锅米饭,米放少了,许听宁用木勺使劲挖,也只刚刚凑够两碗。 刚坐下来,霍涔的微信就她发了过来,问她要不要吃城南那家的手工巧克力,想吃的话他可以去买。 许听宁还没回,他又发过来一条:“不知道现在味道变了没有。” 这问题许听宁回答不出来,她没吃过那家的巧克力,因为太贵,她只去那里给他做过一块。 那块白巧她用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浓度,和进口的蔓越莓、坚果的碎粒搅合在一起,再将它们倒进心形的冰格里,等到冷冻成型,用金色的锡纸仔细包裹好,最后装进淡粉色的信封里。 信封外面还她用带着浓郁墨水味道的钢笔写了一行字。 “霍涔,你选我的巧克力吧。” 那天一大早就有外班的女生来给霍涔送巧克力,虽然没说明,但那天是情人节。只可惜霍涔去医院复查手指,一直没来上学。 等他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放了好几盒,他同桌嬉笑着给他讲都是谁送的。许听宁从旁边经过,霍涔看了一眼,把巧克力全都放进了桌兜里。 许听宁想了一上午,越想越乱,中午干脆打了辆出租车,到城南一家很有名、但也很坑人的手工巧克力店,花光了所有的钱,做了那一块贵得离谱的白巧。 东西是她踩着下午的预备铃交给霍涔的,给完老师就进来了。 许听宁喘着粗气坐到位置上,心砰砰地狂跳,不知道霍涔打开了没有,有没有注意到上面的字,还有她一路拿着它回来,有没有把巧克力捂化,捂化就不是心形了,他会不会就不明白她的意思了。 整整一节课,许听宁都在忐忑不安地想这些,想得太用力,下课了都没反应过来。 霍涔走过来的时候,老师还在讲台上,他敲敲她的桌子,说:“许听宁,下次能少放点糖吗,太腻。” 他那天穿了件黑色的上衣,灰色的运动裤,手指上带着白色的固定指套,额头上的碎发有一些乱,许听宁判断他上课肯定是睡觉了。 因为他说得太随意,许听宁抿了抿唇,问他:“你看到上面的字了吗?” 他嘴里有甜腻腻的白巧香气,“嗯”了一声,说:“我又不瞎。” 他们在一起了多久,许听宁没数过,因为那些年卷子很多,日子很长,她觉得数是数不完的。 可现在算来,应该也没有多久,跟霍涔在一起是一件很没底的事,越在一起就越没底。所以在看到他那些出国申请材料之后,许听宁主动说了分手。 刚才霍涔在车里问她,为什么不跟霍英英说那些,她说是因为她记不清了。 而相反,她其实记得很清楚,这种记忆就像凌迟,一刀刀提醒着她自己,她有多后悔。 许听宁最后并没让霍涔去买,虽然她想尝尝,但他回公司并不顺路。 她在之后的一个周五,独自去了城南那家店。店里的装潢已经变了,老板也换了人。 许听宁先做了一块白巧,又在电源线的推荐下,做了一个动物奶油的蛋糕。还是选了最贵的材料,花了她两个月的研究生补助。 她把巧克力放在蛋糕上面,又在旁边写上两人名字的缩写,下面再画一排波动的曲线,像跳动的心脏。 明天是约好去测胎心的日子,她想问问他想不想一起去听。 十几岁的时候,她总以为写不完作业天就要塌了,后来长大她才发现,这些在人生里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人真要有坎,那么霍涔于她而言就是那个坎。 她想过了,既然跨不过去,那她索性就跳进去,人总要豁出去一回,才知道能走到哪里。 店员帮她装盒的时候,提醒她要尽快食用,因为用了动物奶油,稳定性不好。 许听宁笑着说一会儿回去就会吃掉。 从店里出来,她边等出租车边给霍涔打了电话。 嘟声响到最后,没有人接。 她又播了一遍,这次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 13 这并不是霍涔第一次挂许听宁的电话,她也并没有在意。 车来了,她坐上去,把蛋糕放在腿上,腾出手给他发微信。 [晚上有时间吗?] 过了会儿,他回过来:[不确定。] [你晚上能回家吗?我今天去城南那家做了巧克力,是白巧的。] 她觉得好笑,自己啰啰嗦嗦,可说不清楚,又怕他不回来,就像她现在又在担心,霍涔会不会不知道她说的回家,指的是哪个家。 他俩好像没有家,婚房不能算,那是霍涔婚前买的,里面也只有他的东西。 许听宁认为家应该是夫妻俩生活过的地方,霍家应该勉强算是吧。 她的思绪正在纷飞,霍涔简短地回了个“好”字过来。她弯弯唇,又跟司机说改道去趟超市。 秦美霜正在敷面膜,看到她从外面进来。 “真稀罕,你怎么回来了?” “明天周末没课。” 秦美霜盯着她:“手里大包小包拎的什么?” “嘴馋买了块蛋糕,您要吃吗?” “我可不吃那玩意,我劝你也少吃点。” 许听宁就知道她不会吃,小时候每次霍涔挑食,郭奶奶就会无奈地说——“跟他那个妈一样。” 她们的婆媳关系不好,纵然郭奶奶再和善,这个时候面对着霍涔,感情也是微妙的。一个小孩子,夹在中间,受过什么却没人在意。 秦美霜又问:“那个白塑料袋里是什么?怎么有腥味。” “买了只鸡和一些食材,想给霍涔煲鸡汤,哦对,我用下厨房,可以吗?”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让秦美霜同意,否则她就会挑刺,但其实也没人真的在意她的意见。 “去吧。” 秦美霜抬抬下巴,也不知道面膜下面是什么表情。 张姐见状要跟上去帮忙,秦美霜拉住她:“让她自己去。” “就喜欢做这些没用的,以前还给霍涔叠过好大一盒星星纸鹤呢,搁着当灰还不是扔。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有时间煲汤没时间生孩子……” 许听宁关上厨房的门,外面阴阳怪气的声音终于没了。 她把蛋糕放进了冰箱里,又去处理其他的食材。 外婆说食材要一大早去菜市场买,才是最新鲜的。她老人家总是精神头很足,拎着一篮子菜,在早晨金色的阳光下挺着腰板走路。 许听宁昨晚连夜改论文,导师让他们两人一组,标点符号都不能错。一大早交上去,又去公共楼上课,午饭是在楼下小卖部解决的,吃完随便找个自习室,坐下来刷英语卷子,十二月要考六级了,算算时间紧迫,实在是抠不出空去菜市场。 饶是这样,下午的就业讲座她还是翘了。刚才在超市,师哥还给她打来电话,说赶上学生会检查,帮她签到被发现了,检查的人说知道许听宁,肯定没有络腮胡。 许听宁哭笑不得,也只能这样了。人总要有取舍,不可能什么都要。 汤炖在火上,她上楼去换衣服,又给床上换了新的四件套。梳妆台上的薄荷也已经快蔫了,这段时间拜托张姐打理,也不知道多久没浇过水了。 收拾了半天,房间终于算有了点人气儿,许听宁看着墙上的表,已经九点了。 她下楼尝了尝鸡汤,炖是炖好了,但没外婆做得好喝。 其实她不用做这些的,霍涔不爱喝,并且这时间他肯定也吃过饭了。 她只是刚刚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想起有年的冬天天特别冷,她在辅导班错了好多题,回来路上手脚也都冻僵了,又累又烦。 那天一进家门,外婆就从厨房端了这样一碗暖融融的鸡汤出来,她不用喝,光看着就觉得幸福。 她也想让霍涔感受一下她那天的幸福。 墙上的钟表敲了十下,秦美霜关了电视准备回屋,突然看到厨房里有人。 “咦?听宁,你怎么还在这?” 许听宁视线从书上抬起来:“我盯着火,怕炖干了。” “怕它就不干了吗?也不看看都几点了!”秦美霜打着哈欠,“真不知道你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霍涔在公司开会呢,谁知道什么时间结束,你等他回来了再热一下不就好了。” “他在公司?”许听宁问。 “下午老霍给他打电话,他是这么说的,对了,过几天他爸爸就回来了,到时候要一起吃饭,你得回来啊。” “好。” 秦美霜走了,厨房里只剩下鸡汤咕嘟咕嘟的声音。许听宁盯着蓝色的火苗看了一会儿,抿抿唇,关了火。几分钟后,她拎着鸡汤和蛋糕出了门。 她在路上给霍涔发微信,说她一会儿到他公司,让他忙完了出来一下。她只需要五分钟,或者更短也可以。 直到她下了车,霍涔依旧没回复。 许听宁腰有些酸,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想着他手机应该静音了,等开完会就能看到。 她看着不远处商场斑斓的灯光,想起中学的时候总在幻想高考完了,怎么痛痛快快地玩,要逛商场,要去旅游。然而真到了那刻,玩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又想起高考那天,她从家里出来,笑着挥手跟外婆说再见。那年她复习得不错,三模超了重点线很多分,她志气满满,觉得去考试和平时上课没什么区别。 可能是她太得意了,老天就偏偏不遂她的愿。 她在院门口,撞上了霍涔家的保姆,那时候郭奶奶生病住院,高考前将近一个学期霍涔都是和保姆生活的。 保姆都快急哭了,说霍涔给她打电话说准考证找不到了。 他俩被分到了不同的考点,许听宁在本校,霍涔的非常远。 保姆说她在家找了没有,她给霍涔爸妈打电话,也打不通,她急得六神无主才跑了出来,想着打车去霍家,看看有没有人在。 许听宁听得眉心突突地跳,突然想到什么,拉着保姆就往郭奶奶家跑。 准考证是她在霍涔床下的缝隙里找到的,她的脚也是在那时候崴到的。 她龇牙咧嘴坐在考场上,想的全是他家的保姆好像有些迟钝胆小,她到底有没有把霍涔的准考证安全送到。 那是第一场语文,许听宁最后没能写完作文。 她没敢跟家里人说,也没敢去看医生,就那样坚持到考完试,后来那脚不争气地落下了后遗症,就像几月前那样,稍不争气就崴一下。 倒也无碍,就是有点疼。 后来高考完,那个保姆就走了,她只知道准考证送到了,但具体什么情况并不清楚。那时她和霍涔已经很久不说话了。 想着事的时候,有人走了过来。 “是你呀,许小姐!” 许听宁回头看到是那天的保安,笑了笑:“你好。” “我说是谁一直坐在这呢,地上多凉啊,你怎么不进去?” 看来她现在已经可以刷脸了。 许听宁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说:“我没什么事,在这等霍涔就行,正好透透气。” “可是霍总好像不在呀。”保安迟疑道,“我记得霍总下午六点多就走了。” “一个人吗?” 保安顿了一下,说:“……那忘了。” “怎么了?”另一个保安走了过来。 “找霍总的。” “哦,霍总早走了,你忘了,就跟那个大作家,你不还想要签名呢,没好意思开口。”这个保安没见过许听宁,顾自说着。 许听宁用力掐着手心,点点头,努力挤出笑,说:“好,那我先回去了。” “她怎么了?” “不知道,我就感觉她在强颜欢笑……” 两个保安嘀嘀咕咕。 许听宁没听到,她沿着街道走,走了一段才想起来要打车回去。她拿出手机准备叫车,又觉得肚子不舒服,腰也很酸,幸好旁边有家便利店。 她进去借用卫生间,不多时后,她盯着内裤上的血,脸色惨白,心跳都快没了。 - 她是自己打车去的医院,做了检查,先兆流产。 医生让她躺在床上不要动,推了b超机过来,许听宁一动不动看着屏幕,看着那小小的豌豆似的一点,默默流着眼泪。 “你别哭,还没有那么严重,你的出血量并不大,胎儿指标也可以,胎心也有了。”医生安慰着她,又说,“不过你这样子必须立刻住院保胎,不住院是不行的。你丈夫呢,让他去办住院。” 许听宁摇摇头:“他没来。” “没来?那谁送你来医院的?” “我自己来的。”许听宁咬咬牙,“医生,我自己可以。” 路上她吓得直抖,已经给霍涔打过无数遍电话了,他没接,也没回过来。 她其实还可以联系许鹊清的,但是许鹊清一个人住,大半夜打电话让她到医院,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她。其他也没合适的人,反正保胎的人是她,谁来也没多大用。 许听宁自己办完了住院,才想起来没有吃晚饭。 蛋糕已经塌了一边,巧克力化在奶油里,丑陋不堪。好在鸡汤还有温度,她一口气喝完,发现忘记放盐了。 她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做好。 电话是在凌晨响起的,许听宁正打着点滴,望着天花板,她费力看着上面“霍涔”两个字,摸着肚皮自言自语。 “你爸爸给咱们打电话呢,你说接不接?” 当然不会有回应,但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B超上那小小的一团之后,许听宁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了。 枕头已经湿了,头发也黏黏糊糊的,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挂断了电话。 14.14 许听宁回忆了一下,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挂断霍涔的电话,以前就算怄气,他打过来, 她就巴巴地接。她知道很没出息, 但就是舍不得他。可能是因为体验过舍去的痛苦吧。 其实如果霍涔当初不打算出国, 她是不会提分手的,虽然他俩当时在一起,也就跟胡闹一样。 她后来经常想, 霍涔到底知不知道她写那行字的意思,他该不会就是仅仅想吃她的那块白巧而已吧, 至于做它的人是谁, 他根本没有在意。 否则为什么她暗示明示了半天, 他还是没有改变出国的心意。 那么远的距离, 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许听宁那个老爸跟她还在一个城市呢, 不也从没有遇见过。不在一起就没什么感情,这个到底她很小就懂了。 但是郭奶奶说霍涔从很小的时候就打算出国了,他不喜欢家,家也不喜欢他。 许听宁不知道霍涔后来是怎么改变心意的, 好像是因为他弟弟要出国, 父母觉得兄弟俩至少要留一个人守家。 那时候霍涔已经很久都不理她了,但是许听宁还是想过,也许他是为她留下的。 复读的日子过得紧张辛苦,郭奶奶在霍涔高考后, 就搬回了老家修养,霍涔周末不曾再回来过,许听宁也被老妈安排住了校。 路还是那么近, 从校门出去,拐进巷子,再走过一条有着参天梧桐的街道,就可以回家,但她出不去,只能站在宿舍的楼上望着。 她是从学校的狗洞溜出去的,一个男生告诉他的秘密通道,其实就是两道被人撑大的栏杆,瘦点的可以侧着身子出去。 许听宁为了出去,那天从早上就没吃饭,她到z大时正赶上他们运动会,她跑了一身汗在操场边,边喘气边找寻他的身影,然后猝不及防看到霍涔从白沅手里接过一瓶矿泉水。 “白沅跟金融系的霍涔在一起了?” “哪呢,是霍涔在追她,她还没表态呢。” 场边的同学很多,聊天议论落入许听宁耳中,她想原来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但她不怪他,先放手的是她,她就是特别酸。 这之后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电视剧里的恶毒女配会在气急败坏后,做出一些低级的事。——许听宁去找过白沅,装着说其他事,聊到霍涔,说他这人不太行,一大堆毛病,可能还渣,谁跟他谈谁郁闷。 白沅轻飘飘地一句“可是我觉得他很好呀”,当场就打了她的脸。 许听宁曾在霍涔背后捅过他刀子,企图拆了他的姻缘,也不知道他知道了,会不会跟她生气。 思绪不停地被振动声打断,许听宁实在受不了拿起了手机。[我已经睡了。] 她给霍涔回了微信。 她不知道为什么霍涔这么不爱发信息,即使这样联系不到她,他就只知道一直打电话。 通话框一直显示在输入中,许听宁以为他会跟自己解释一大通,谁知就两个字。 [睡吧。] 她是很想睡,但是手上输着点滴,她要在快输完前按铃让护士来换输液瓶,否则针会回血。这一点真不人性,难道孤家寡人不配住院吗。 她掐自己的大腿肉,抵住一波波困意,她以前被蚊子咬了包,也会在包上掐字。她最爱掐“霍涔”,因为这两个字复杂。 她还在废旧的作业本后面整张整章写这两个字,就像所有人都认为她的中学时期懂事听话,却不知道那些字迹工整的背面,她叛逆地藏着个他。 也不算是无人知道,她曾经在游戏群里,拜托所有的群友在霍涔生日的那天,给他发生日快乐。她自以为浪漫,结果是霍涔直接换了手机号码。 完了,她一直在想他。 所有液体输完的时候,许听宁的腿侧的一块肉已经快青了,她迷迷糊糊睡了两个小时,医生就来查房了。 霍涔的微信跟医生一样准时。 [醒了吗?我妈说你走了,不知道是昨晚还是今早。] [昨晚,我回学校了。] 许听宁单手发着微信,有些不方便。她问医生能不能把针拔了,医生说专门扎地留置针,这几天都拔不了。 [我昨晚手机也落车里没看见,等忙完这段时间带你出去玩吧,国内的你挑个地方,这样周末两天就能回来。] 许听宁数了数,四十七个字,对于霍涔来说已经算超长了。她正犹豫着该怎么回,医生让她别玩手机了,要给她做进一步的检查。 [再说吧。]她匆匆回了三个字。 许听宁已经怀孕三个月了,肚子就像平时吃多的时候,几乎没什么隆起。 医生给她做完检查,说她胎儿发育略偏小,问她之前每天都怎么吃饭。 许听宁照实说在食堂吃饭,偶尔一两顿时间紧,吃面包方便面凑合。 医生听了直摇头,说她本来就偏瘦,自己营养就不好,如果再不多吃点,胎儿还怎么长。她现在输的有营养液,但是营养液抵不了饭。 “你现在不能久站久坐,不能劳累,觉得腰酸就要赶紧休息了,昨天出血,就是胎儿在抗议,你一定要注意,实在不行,就休学吧。”医生刚询问过她的情况,知道她在上学。 许听宁想都没想:“医生,我不能休学。” 她工作了两年才又重新考研,已经比别人落后很多了。 “我也读过研,边上边生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说了……”医生顿了顿,“你挺着大肚子在学校,肯定也会有人议论你。” 研究生结婚的人大有人在,怀孕的却不多,他们院有个学姐就是一上研一就结婚生子,学业跟不上,论文写得一塌糊涂,导师气得直翻白眼,给她打电话,她在家奶孩子。老公是个甩手掌柜,答辩的前一天她还得给他做饭,发了高烧也不敢吃退烧药,怕影响喂奶,第二天晕晕乎乎站在台上。 答辩组老师们很同情她,给了她不过延期。 想想这些,许听宁赶紧给导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生病了可能要请假一周。 她没敢说在保胎,怕老头直接抽过去。 老头一直对她很好,没嫌弃她的第一学历,经常还夸她,说她是小鸟后飞,也照样飞得很高。 这次也一样,跟她说实习的事不用急,下周换她师哥先去,等她彻底好了再回学校。 老头最后还没忘诗的事,问她那句“白果掌中霜”是什么意思,银杏果怎么在手中会像霜。 许听宁说不是银杏果像霜,是银杏果握在手中,掌心的皮肤过敏脱皮,像白色的糖霜。 说着说着,她鼻子又酸了,老头倒是笑笑,夸她心态好,能将苦难看成浪漫。 那不是苦难,是他的恶劣。 他的恶劣,被她当成了浪漫,而她的浪漫,也许并不是他想要的。 中午的时候,许听宁又收到了霍涔的微信,说他买了盒糕点,让人给她送到了学校。 糕点是许听宁拜托舍友去收的,她又让舍友收拾了一下她的东西,找了个同城跑腿送到了医院。 许听宁不爱麻烦人,糕点作为感谢分了大半给其他三个舍友。 她们以为她只是感冒,还夸糕点好吃。 那糕点确实不错,许听宁之前只吃过一次,可惜太贵,又没有外送,她离得太远、捉襟见肘,也只能作罢。 也难为他了,那边忙着,这边还要送东西给她来敷衍。 下午的时候,病房里又住进来了一个快生的孕妇,婆婆妈妈老公,跟了好多人,热闹无比。 婆婆、妈妈一会儿让她吃这,一会儿给她拿那,她老公倒是嫌,一下午游戏不停,唯一起来那一回,是偷吃她的孕妇餐。 她婆婆听说许听宁是来保胎的,说现在的女人就是娇贵哦,她那个时候肚子被驴踢了一下,都踢青了也没什么事。 孕妇翻了个白眼,说她老公的脑子可能就是那时候被踢坏的,她让许听宁别理她们,她说烦死了,老公什么都不管,两个妈什么都管,搞得她都快爆炸了。 许听宁笑,静静躺在床上,看着他们,她其实觉得还好,也觉得有点羡慕。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医院待着,诈骗分子也没放过她。 她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提示他银行卡收到了一笔钱,数额较大。她确定不会是霍涔给的——他的“家用”一月一打,从没多过一毛钱。 刚放下手机,祁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他老爸昨晚值班,好像在医院看见她了,问她是不是生什么病了。 祁毛老爸是这个医院的耳鼻喉科主任,许听宁给忘了。 许听宁只好说自己感冒了,来医院挂了急诊,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就说你鼻音好重。” “你就为这事?”许听宁总觉得他说话支支吾吾的。 祁毛说她生病疑心也变重了,让她好好休息,别瞎想。 许听宁心想不是他先给她打电话的吗,怎么怪上她了。挂电话前,她想到什么叫住他。 “对了,祁毛,我有个朋友遇到点事,叔叔不是医院的吗,我想他应该知道。” “你说。” 许听宁抿抿唇:“我朋友想做亲子鉴定,叔叔知道哪里有正规又能保护隐私的机构吗?” 她想过了,父亲对孩子也有知情权,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告诉霍涔,他如果对这方面心有芥蒂,她可以配合他去做亲子鉴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祁毛声音怪异:“许听宁,霍涔那王八蛋现在这种事都得让你来处理了?!” 许听宁指尖缩了一下,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半天才说出话:“霍涔怎么了?” “……” “祁毛,你有什么就说,别让我着急。”许听宁的声音带着颤抖。 祁毛深吸了口气,说:“我昨天见霍涔了……在家五星酒店,晚上十二点多进去的……凌晨出来……跟个女的。” 昨晚也是凑巧了,两大学同学从外地来找他玩,其中一个是富二代,开了个房,三个人晚上聊天斗地主。 里面的酒水太贵,祁毛去旁边超市买啤酒的时候看见了霍涔从车上下来,紧跟着副驾上跟下来一个女人,长得特别好看,穿得优雅知性,抱着霍涔的外套追上他。 他当时还以为看错了,后来凌晨,他们三个睡不着的准备开到山上泡温泉,正好又看见霍涔跟那女的从里面出来。 那女的已经换了条裙子,霍涔穿的还是昨天的。 事就是这么巧,祁毛的同学当时还说了一句“这哥们车真牛逼”。 许听宁张了半天嘴,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霍涔……他司机在吗?” “不在。” “还有其他人在吗?” 也许是什么应酬吧,许听宁心存侥幸地想着。 过了将近半分钟,祁毛才回答。 “有倒是有。” 他的声音太奇怪了,许听宁问:“是谁?” 祁毛骂了句脏话,说:“我受不了了!许听宁,你自己看吧!” 他发过来了一张照片,也难怪他会那样的情绪。 凌晨,天还没亮,霍涔抱着个小男孩,从酒店的大堂出来,那男孩大概几岁,披着他的外套,搂着他的脖子,依偎在他的身上。旁边并排走着的,是白沅。 许听宁把那张照片放大了,又放大,看了又看,直到看到抽紧的心脏,疼得已经麻木了,她才放了下来。 她躺在病床上,开始数白沅出国的年份,脑子里一团糨糊,数了好几遍也数不明白。 她用力说服自己,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不一定是他的,最多只能说明,他不是不喜欢孩子,是不喜欢和她的孩子。 她一直在想霍涔做爸爸是什么样,当思维终于有了具象,又觉得心痛。 许听宁输液的时候回血了,她没睡,但是跑了神,她止不住地在想那张照片,想那几个小时里,三个人该是多温馨的场景。 她以前很怕疼的,这次都回血了,怎么也没感觉? 在医院住到第四天,秦美霜给她打来了电话,说明天霍商东回来了,要过生日,让她回去吃午饭。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就挂了。 那年外婆过世,郭奶奶在老家回不来,霍商东事后还来她们家看望。家里没什么亲戚,那点情谊她一直记着。 医生本来是不同意她回去的,但看着她一个人在这住了这么久,说回去一趟也行,交代她注意身体,下午一定要回来。 霍家什么都不缺,许听宁左思右想,买了盒茶。这茶她导师特别爱喝,包装也很精致,四方的扁平盒子,上面是字画装裱用的绫。 回去的路上,许听宁一直在想要怎么面对霍涔,纠结了一路,到了他却不在。 “霍涔十一点飞机落地,到家估计要快十二点了。”秦美霜道,“你今天倒是回来挺早,没课吗?” “嗯……没。”许听宁敷衍过去,想了想又问,“他去出差了吗?” “去香港了,你不知道?” 许听宁抿抿唇。 “算了,也不知道你这太太怎么做的,反正是真省心。”秦美霜摆摆手,“给我倒杯水,收拾了一大早,水都没顾上喝。” 许听宁拿起桌上的壶,正准备倒水,秦美霜又嘀咕:“这壶里的水好像是昨晚的,隔夜不能喝了吧。” 宿舍不让烧水,学生都是提壶去水房接,每次两壶,要上下五层楼,别说是隔夜水了,隔两天的也喝。但许听宁不想驳了秦美霜的面子,又想起外婆也说过这样的话。 “那我再去换一壶吧。”她说,“我外婆也说过,隔夜的水最好别喝。” 秦美霜撇了撇嘴,许听宁在转身之际又听她说:“就你家还不喝隔夜的水,呵,我都不信你家还讲究这。” “哦,对了,我一直想问呢,你外婆是不是不能生育啊?” 许听宁惊讶地回头。 “那要不怎么只生了你妈妈一个孩子呢?那年头每家每户不都好几个吗?” 秦美霜说这话是笑着的,像在唠家常,让她都似乎觉得是她敏感了。 “我有舅舅,是我妈妈的弟弟。” “那你外婆过世他怎么没来呀?” “他生病,过不来,老人家又要入土为安……” 秦美霜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哎哟,我们那以前有家就是不会生育,家里就领养了一个,大家都是每家好几个孩子,他家就一个。” 许听宁脑子一嗡,刚要开口,霍商东笑着从书房走了出来。 “听宁回来了,还专门来给我过生日,没耽搁你学习吧,快别站着了,离吃饭时间还早,回屋休息吧。” “是啊听宁,快回屋休息吧。”秦美霜语气和善,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郭奶奶说秦美霜心里没什么,但就是嘴巴太坏。可许听宁怎么也想不明白,对别人她还能留着点余地,为什么对着她偏偏就完全不积嘴德。 见她上了楼,霍商东瞪了秦美霜一眼,叹口气问:“霍涔不是说他不回来了吗,刚我怎么听着又回来了?” “不知道,可能是我昨天说连听宁都回来了,他都不回来,他觉得不好意思了,就回来给你过生日了呗。” “他会不好意思?”霍商东一脸见鬼了。 “哎,不过也挺折腾他的,那边那么忙,又坐飞机赶回来,我后来都跟他说不用了,他非回来。”秦美霜心疼儿子,转身扭着进厨房,要亲自盯着保姆做饭。 许听宁在楼上洗了个澡,她太疲惫了,什么也不想想,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在二中的家里写作业,外婆端着切好的水果推门进来,坐在她旁边,说来看看她,问她最近学习怎么样,生活怎么样,妈妈有没有又训她,还问她和霍涔怎么样了。 梦里她扎着水果,边吃边回答,说的都是好话,说她已经考上研究生了,还用上了外婆做的被子,老妈也不怎么训她了,会特意喊她回去吃饭,她和霍涔也结婚了,还有了孩子。 外婆摸着她的头,说那我的乖听听,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呢。 许听宁说她不知道,但她就是止不住地在哭。 梦在这个时候醒了,许听宁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好半天才想起来,外婆已经过世了。 脚步声传来,房间门开了。 霍涔推开门,他的衣服没来得及换,头发也凌乱,行李箱拎在手边,风尘仆仆。 “听宁。”他嗓音很哑,“哭什么?” “我……我刚才梦见外婆了。”许听宁声音很小,“霍涔,我……” 霍涔大步走过去,拥住了她。 我怎么就把你弄丢了呢? 想到这,许听宁哭得更厉害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霍涔面前哭的,他怕她哭,他就会因此去哄她,会像这样拥抱着她,发疯地吻着她。但那又有多少爱呢。 他俩刚结婚的时候,每次他出差回来,也会这样不管不顾,许听宁有时候在睡觉,被他折腾,骂他是不是嗑药了。 但她总是配合的,因为那是霍涔。但是她不明白他为何能在这种耳鬓厮磨的时候,说出谁都别走心这种话。 这次他没说了,他只是用力箍着她,好像要把她按进身体里似的。 许听宁在他肩膀上用力咬了一口,霍涔肩膀渗出血,支起身子,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我最近忙。” “我知道。” 霍涔用鼻尖磨着她:“做的巧克力呢?给我看看。” “坏了,就扔了。” “所以咬我吗,这么记仇?” 许听宁推他:“别压着我。” “一直不都这样吗,你不是最喜欢在下面。”霍涔按着她的手腕,防止她乱动。 其实如果他再往上一点,就会摸到她手背的针孔。 她血管细,输了好几天液,那块肿起了小包,护士说下午回去,要换右手扎了。 “霍涔,该下去吃饭了,不要让长辈等着。”许听宁眼角又湿了,“等吃完了饭,我们聊聊好不好。” 霍涔吻了下她:“好。” 霍商东今年的生日在家过,也没叫其他人,主要他也忙,不是秦美霜非要庆祝,他都想算了。 饭吃得也就那样,秦美霜近几年沉迷养生,什么都要求少油少盐,一道糖渍番茄,她不许放糖。 气氛跟饭差不多,寡淡无味。 许听宁吃饭的时候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想吃什么?”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很魔怔,但就是忍不住跟肚子说话。 秦美霜稀奇地看着她:“你刚跟谁说话呢?” “我……我跟霍涔。” 霍涔抬起眼,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头,那样子好似很亲昵。 秦美霜扯扯嘴角。 饭吃的差不多,霍商东拿出许听宁送的茶,说知道这茶很不错,又说了几句谢谢她的话。 秦美霜看了一眼,“啧”了声,说:“我还以为送了只镯子呢,原来就是茶啊。” 霍涔筷子一撂:“妈,您挂个眼科呗。” 他多喜欢跟父母对着干啊,许听宁不想让霍英东的生日宴成了这个样子。 她起身说去泡茶,拿着东西到了厨房。外面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出去的时候,只知道霍涔踢了椅子,上楼了。 她端着茶碗,原地站了一会儿。 后门没关,院子里霍商东正在数落秦美霜。 “你好好的又找什么事!听宁做得还不够好吗?能答应我们住一起培养感情,还能什么都顺着你这个婆婆,这要是换个人,刚才就是不跟你吵,也不会拦着霍涔不跟你吵,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那是顺着我吗,她是不想搭理我!还有你怎么老说我啊!我那是为了我自己吗?难道你没看出来她跟霍涔有问题吗?” “你乱说什么!” “我没乱说!刚开始我也觉得霍涔是真想跟她结婚的,但后来我发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秦美霜顿了顿,压低声音,“一时权益结了婚,也不是真的有多爱,你也知道霍涔现在的身家,怕是想离也不好离……这恶人的事我做了。还有些原因你不懂……” 许听宁身形摇摇欲坠,怪不得秦美霜总找她的麻烦,原来一早就看了出来。 最后一根牵着心脏的绳子似乎也断了,许听宁把茶碗搁在桌上,上了楼。 霍涔正在换衣服,她从后面抱住了他。 “怎么了?” 许听宁没回答,她在心里说,霍涔,虽然我们不是你想要的,但最后我和孩子还是抱了抱你。 15.15 离婚协议书。(二更) 霍涔任许听宁抱了一会儿, 转过身。 “今天怎么了?”他托着她的脸,低头去吻他。 许听宁推推他:“快去洗澡,你身上都有味道了。” 是呛辣的烟味, 她猜他刚才上楼后又抽烟了。 她还想让他少抽点, 但这是一个妻子应该管的事, 她马上就不是了。 她管他也未必听,换个人,也许就有不同的效果了。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 许听宁静静坐了一会儿,给霍涔留了张纸条。 她是个守信的人, 答应了医生, 她下午就要回医院报到, 这世上就没白占的便宜, 欠的作业要补,没输的液, 也要补,一想到这,她手就痛。 霍涔的电话是她刚坐上出租车打来的。 “许听宁,你人呢?” 连名带姓, 像是兴师问罪。 她看着窗外的景色:“你没看见我的纸条吗?我回学校了。” “待着别动, 我去送你。” “不用,我都快到了,又不是只有你忙,我也有好多事, 论文六级,还有实习……我要再不回学校,万一毕不了业……”许听宁再说要哭了, 她是真感觉到了怕,一次次重蹈覆辙,不管是学业还是感情,“霍涔,我这来了电话,先挂了。” “别挂,我去找你。” “你别来,我有课,让同学看见了不好,你忘了今天是工作日吗?” “许听宁!” 她以前拿头发梢戳他脖子玩的时候,他就这么怒不可遏地喊她名字。 “我真有电话……” 她还没说完,他先把电话挂断了,火气比她还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霍涔肯定也不会找她了,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你比他狠,他只会比你更狠。当初分手不就是连个朋友都不跟她做,连一点同学的情谊都没。 开到医院,付钱的时候,司机递给她了一包纸巾。 “谢谢您,但是我不需要。”说完,她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珠子,扑扑往下掉。 司机叹口气,最后硬塞给了她。 许听宁把纸捂在脸上,一包全捂完,勉强擦干了泪。 护士又给她吊上了点滴。 “上午的都没输,今天估计要输到晚上了。你左手已经扎不成了,我给你扎了右手,可能有些不方便,但你躺着也没什么事,别乱动就行。” “好。”许听宁点点头。 下午的病房很吵,那男的游戏总输,一输就骂队友,他骂他的,他老婆骂他,各司其职。 后来男的急了,说:“你再骂我,小心我休了你,看你以后带个拖油瓶,谁还要你!” “行啊,咱们就试试,你信不信,我带个孩子更好嫁!” 男的本来还想说,结果婆婆插进来话。 “还真有这事呢,就咱家以前那个邻居老李,他儿子在外面搞外遇,小三就是个二婚带着儿子的,现在自己的孩子不管,巴巴地去养别人的,也不知道你们这些男的吃错了什么药!” “真的有人这样吗?”许听宁突然出声问。 “真的啊,这叫啥,这叫爱屋及乌,当然有的人也说,那小三的孩子就是他的。” 许听宁手悄悄捂住肚子,希望刚才的话可别让肚子里的小滚滚听到。 一瓶没输完,霍涔的电话又来了,她没接,挂了。 [在上课了?] 他发了微信过了。 [嗯。] 许听宁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就这样敷衍自己的。 [我晚上十点的飞机回香港,之前见一面吧。] 许听宁对着屏幕呆了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之后。] [我去哪找你?] 霍涔连发了两条过来。 许听宁知道他的行程向来严谨,说一个月,那就不会提前,遇上别的事,可能还会更久。 她本来是认为写离婚协议这么郑重的事,好歹也要等出院了,可是一个月太久了,那时候她肚子都要显怀了。她又不能骗他是吃多了,霍涔不好糊弄,到时候让他发现了,还要牵扯到孩子抚养的问题。 虽然她也没指望他抚养,可是一旦放在了明面上,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我去找你吧,你在哪候机?] 霍涔把位置发了过来,许听宁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举着吊瓶下了楼。 她在住院部旁边的打印店打印了离婚协议书,是网上通用的版本,一式三份,并不复杂。 “老板,你们这卖笔吗?”她连个笔都没,真是发愁。 “姑娘,你现在就要用啊?” “是,挺急的。” 老板看看她举着的吊瓶,又看着她的保胎手环,表情复杂。 “我记账用的笔,送你吧。” “谢谢您。” 话说人背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她想离个婚,倒是一路遇绿灯。 不过那总计十八页的纸,可真难为她了。 许听宁的血管细,看着青青的很明显,但其实不好找,护士只能扎在了她手背挨着手腕的那处,但就是不好固定,稍微移动,就会牵扯到里面细长的针。 许听宁拉上帘子,趴在小餐桌上,写两三个字,就要停下来歇一下。她手不敢用力,不用力又写不成,颤颤巍巍了半天,终于算是填完了。 她又检查了一遍,看着协议上“已无和好可能”几个字,鼻子又开始发酸。 外婆说他们那辈的人,都不兴离婚,平时吵归吵,吵完了还会和好。 她说外公的脾气也不好,一生气就不理人,家里跟霜打似的。可外公也有他的好,他不嫌弃外婆弟弟妹妹多,知道她备受重男轻女的委屈,把她从老家带出来,供她上学,跟她生儿育女。 许听宁也想要那样吵不散,分不开的爱情,可惜最后还是跟霍涔走到了无法和好的地步。 她赶紧去寻纸巾,轻轻擦拭协议上的水痕,擦完又去擦自己的眼。真是不能再哭了,否则协议还要重新打印。 — “老板,该进去了?” 头等舱候机室门口,助理看了眼时间,又一次提醒霍涔。 霍涔眉眼不耐:“知道了。” 航站外的天幕黑得彻底,他刚给许听宁拨了好几次电话,她都让他再等一下。 霍涔想说不行就算了,她又没车,那车技开车他也不放心,八成是坐出租来的,这个点路上肯定堵,催她她就急,急了只会哭。 霍涔叹口气,正准备跟她说不用来了,他的手机响了。 “请问是霍先生吗?许小姐给您送来了一份同城快递。” 霍涔眉头直跳,同时看见一个穿着跑腿外送马甲的青年,正举着电话在他面前四处张望,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袋。 霍涔是上了飞机才打开文件袋的,他知道许听宁不会一辈子这么跟着他,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了份离婚协议书给自己,不,还是三份。 她的字也没长进,跟中学时候一样,袋子上“霍涔亲启”四个字,写这么大,以为他瞎了吗? 16.16 “还是现在跟我走?” 许听宁在医院又住了两天, 就出院了。如果不是霍涔给她回了句“回头说”的微信,她都以为霍涔没收到那个文件袋。 她本来也想当面给他的,护士盯着不让她走, 她也怕在他面前哭, 那么多人的航站, 结婚的时候登报,离婚的时候就别被人围观了。 许听宁不知道他这个回头是多久,就发了信息, 说她已经签过字了,他那边再签下就可以, 实在不行也可以委托给魏肖。 霍涔回过来的时候, 她正在爬楼梯, 看着那个“好”字, 差点没踩空。 “听宁?”祁毛单手抄着兜,下楼扔垃圾, 见她愣了几秒,“回来看许老师吗?” “嗯。”许听宁提着电脑包,说,“学校实习, 我分到二中当助教, 这段时间在家住。” 她这次住院了好几天,导师觉得她是身体弱,各方面协调斡旋了好久,把她实习的地方改到了二中。今天早上还给她打电话, 让她实习期间就住在家,好好养一养身体,论文发邮件就行。 “你和霍涔……”祁毛欲言又止。 “没事。”许听宁摆摆手, 笑着说,“等我拿到了助教补助,请你吃饭。” “好啊。”祁毛伸手拿她的行李,“来,我帮你拿吧,你这体能看着大不如从前啊。” 她也没再客气,说:“谢了。” “你跟我见什么外……那天我也是没把你当外人,其实霍涔也不见得就真跟人怎么样了。” 许听宁低头看着台阶:“没事,都过去了。” “是,我后来仔细看了,感觉长得也不像,要是心里实在别扭,做亲子鉴定……” “祁毛。” “嗯?”祁毛已经到了上一层,回头看见许听宁还在下面慢慢地走。 “咱们别提他了。”她说这话时,没有抬头,手扶着栏杆,好像上台阶很费力一样。 祁毛心里不舒服:“我只是……” “我俩正在协议离婚,所以以后都别提他了。”许听宁仰起头,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笑得很难看,但总比哭强一点。 “哦。”祁毛应了一声,又上了两级台阶,才反应过来似的停下,瞪大眼睛问,“你……你这许老师知道吗?” “还没说。” “唉。”祁毛老气横秋叹口气。 东西提上去,许听宁就让祁毛走了,她得准备实习的教案,说是助教,也是要独立讲课的。 对于她搬回来,许鹊清挺高兴,正好这天不用她看晚自习,去食堂打了几个菜,早早就回来了。 许听宁又炒了两个菜,凑成一桌,还挺丰盛。 “以后还是我从食堂带饭吧,你别做了。”许鹊清还是嫌麻烦。 许听宁盛着粥,说:“妈,我怀孕了。” 许鹊清愣了愣,随即高兴地扬起唇:“好事啊!几个月了?霍涔知道吗?” “三个多月了。”许听宁把粥放她面前,坐下来,又说,“我打算跟霍涔离婚。” 屋里一点声都没了。 许听宁不敢看许鹊清的表情,她低着头,用搪瓷勺搅着碗里的粥:“我不打算让霍涔知道孩子的存在。” “他本来也不想要孩子,勉强让他做父亲,也未必是件好事。婚是我想离的,性格不合适,所以孩子也由我来负责。” 许听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已经做好了挨批的觉悟,谁知许鹊清板着脸半天,就说了一句“我早就说了你俩不合适。” 至于哪不合适,她没继续说下去。 老师面对学生,总有着客观角度的审视,霍涔成绩优异,又聪明,是任何老师见到都会两眼放光的苗子。只是苗子从不按别人的期望长,得意门生和乘龙快婿也是两码事。 许鹊清早就看出来霍涔绝不是做小伏低的性子,也会哄着人,但你想让他妥协,也很难。自己还会有看不惯自己的时候,两个人过日子,就是要不停地互相妥协。 许鹊清面上没太大反应,实际失眠了一夜,第二天早早出了门,买了许听宁爱吃的豆腐肉沫包和鲜豆浆回来,又给她一张银行卡。 “妈,我有钱。” 之前虽然捉襟见肘,但有了霍涔的“家用”,她可以不用去想钱的事,专心学习就行了。如今清高不能当饭吃,她已经联系了之前的同学同事,有设计的私活她可以接,每月还上债务应该没问题。 “你先拿着吧,密码你生日。”但凡她翘翘尾巴,许鹊清就知道她在琢磨什么,“你别跑去乱兼职,给我好好毕业。” 许听宁怕再推脱,老妈就要恼了。 “谢谢妈,我上班了还您。”她拿着卡,想到了白沅,她的生日也是白沅的生日。 她犹豫着要不要跟老妈说白沅回国的事,可当年即使白建成带着白沅过来,她给外婆上香,和许听宁相认,但就是不肯认许鹊清。 白沅有怨气,这次回国也没联系过这边。 想着这些,许听宁到底最后也没说出口。 许听宁助教的年级是高一,一群毛头孩子,皮得不行,也阳光开朗。年级主任是她和霍涔曾经的物理老师,带着许听宁熟悉情况,聊起了霍涔。 “霍涔那时候成绩是真好啊,那种拔高的题,一个年级都没几个能听懂的,他却问我‘这有什么难的’,我们几个老师还研究过,觉得他大学要是能去普林斯顿,发展肯定会很好。跟他说得好好的,谁知道最后他又变卦了。”物理老师说着,看到旁边沉默的许听宁,觉得自己说多了,笑了笑,“不过他现在发展也很好,人各有志,他现在公司都上市了吧?” 许听宁点点头。 “欸?怎么这回也没见他人来?” “他去香港办事了。” 身在二中,很难绕开霍涔,曾经的老师提起他,都是又爱又恨。光爱还不一定能记这么多年,恨才让人历久弥新。 离上次联系,已经过半个月了,霍涔也没再理过她,枉费她扎着针,辛辛苦苦赶着去写离婚协议书。 许听宁坐在操场边,拿出手机给霍涔发微信。 [协议书你签好了吗?] 意料之中,他并没有回。 几分钟后,她忽然有一种担心,坐直又发了一条。 [你没出什么事吧?] 这次终于有了回复。 [在忙。] 许听宁摸着肚子,吁出口气。 他俩虽然要离婚了,也可能会老死不相往来,但她依旧希望他好好的,事业有成,家庭幸福。 当然她并不想亲眼看见,一想到他和别人组建家庭,恩爱幸福,她后齿槽就疼。 可这人再忙,也不用忙得没时间离婚吧?许听宁开始怀疑霍涔没仔细看文件袋里的东西,或者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得明白些,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捧着手机,给他讲外公外婆的故事,外公虽然很早过世,但在活着的时候,每天都跟外婆在一起,哪怕生命最后的一刻,还牵着外婆的手,十分舍不得。 她又给他讲物理老师和师母的事,师母本来在外地的工作很好,为了物理老师到了二中后勤。那年学校组织教职工排球赛,她至今都记得两人默契的样子。 师母头都没扭,挥手的同时喊:“智武,接球!” 后面的物理老师一跃跳起来,接住那球就是一击。 她洋洋洒洒地发这些事,发了半天发现都快跑题了。 [霍涔,我喜欢他们那个样子,所以咱俩算了吧。] 最后一句话发出去,终于换来了霍涔的一句“我过几天回去。” 也没说是几天。 学校每天忙忙碌碌,三天后,有外省的两位老师来二中调研考察,许听宁正好没教学任务,被派去接机。 她开的是学校的公车,出发前专门在旁边练了一下。 行程并不算顺利,去的路上堵,到了航班又晚点,好不容易接到人,其中一位老师的东西找不到了,两个人折回去寻,许听宁只好在停车场等着。 除了许鹊清,学校没人知道她怀孕,她本来就瘦,除了微微隆起的肚子,哪里都没变样。宽松的上衣一遮,肚子也看不出来。 她靠着车门,吃着草莓干,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看到霍涔和白沅一起走了过来。 许听宁确定白沅应该不知道她跟霍涔要离婚的事,因为白沅的脸上有明显的尴尬。霍涔这人心里有主意,再亲密的人也不见得会说。 “听宁。”白沅先开口打招呼。 许听宁嘴里还嚼着草莓干,咽下去,喊了声“姐”,声音含含糊糊。 她转去看霍涔,他倒是没什么情绪,也可能有吧,但是他心理素质过硬,被刀抵着可能也是这副样子。 “不是说在学校吗?怎么在这里?”霍涔视线落在她身上,语调随意得好似他俩是对天天联系的平常夫妻。 “我来接外省调研的老师,他们去找东西了,一会儿就过来。”许听宁视线在对面两人之间扫,她忍不住想看,却又怕太过明显。 白沅挤出个笑:“我跟霍涔在飞机上遇到的,回市区不好打车,就拜托他送一下。” 她推着行李箱,上面航班的贴条都没顾上揭。霍涔倒是两手空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专门来接白沅的。 这时两位老师已经回来了,许听宁扬起唇,虽然她现在的唇角有千斤重。 “我得走了,学校那边还等着呢,你俩路上也注意安全。”霍涔的车和司机就在不远处,想了想,许听宁又说,“霍涔,你忙完给我打电话。” 好不容易回来了,离婚的事总要谈一谈了。 霍涔一把拉住她的手:“你是说你开车?” 许听宁心想那不然呢,难道让被接的人开车?那你怎么不让白沅开车呢? 但她不能说,堆起笑:“两位老师坐飞机辛苦,当然是我开啦。” 霍涔低低叹气,抽走她手里的车钥匙:“你别开了,我来吧。” 他大步过去跟司机交代了几句,回来跟白沅说:“抱歉,我得给听宁开车,你坐我司机的车吧。” 对着白沅倒是好脾气,许听宁想,他俩要是结婚,肯定是对模范夫妻。 她摆摆手拒绝:“不用麻烦,我自己行。” “别了,等你把车开沟里,我还得去捞你,更麻烦。”霍涔拉开副驾的车门,温声,“快上来。” 许听宁不知道霍涔为什么要来这么一出,但她看见白沅脸上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也有可能是她眼花,因为下一秒,白沅就笑着劝她。 “听宁,听霍涔的吧。” 许听宁也不再矫情了,跟白沅客气地说了声“姐,回头见”,就走了过去。 但她没坐副驾,而是上了后排。 那两位老师,一男一女,男老师见状,只好上了副驾。 一路上都是许听宁跟两位老师交流,霍涔只在最初的时候打了个招呼,便没再开口,但是从后视镜,看了许听宁好几眼。 换了他开车,行程时间缩短了一半。车停在学校宿舍楼下,有专门的宿管老师带着上去安顿,许听宁也要跟上去,被霍涔拉住。 他箍着她的脖子往后拖,把她堵在宿舍后墙边。 “你干什么霍涔?我还要在这实习呢,你别让人看见!” 许听宁去推他,被霍涔按住肩膀,压在墙上。 “你别喊就没人会看见,这没监控,我知道。” “有!早就装上了!” “那我一会儿给拆了。” 许听宁还想说,话都被堵住了,她被搅得喘不过气,只好咬了他一口。 霍涔下唇挂着血,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他从裤兜里拿出烟和打火机,嚓嚓点燃。 “霍涔,这是在学校!”许听宁压着声。 霍涔“嗯”了声,当着她的面嚣张地抽了一口:“所以你是要在这说,还是现在跟我走?” 17.17 许听宁不愿意跟霍涔走, 也不想跟他在学校说什么,最后只同意把霍涔带回了二中家属院的家。 “咱们得快点, 我一会儿还要回学校。” 许听宁刚打开家门,就被霍涔推了进去,他拦腰将她抱起,踢门进屋:“快不了。” 许听宁见情势不对,抱紧他的脖子:“霍涔!你别把我扔床上!求你了!我腰疼!” 她几乎是在喊。 霍涔愣了一下,轻轻把她放在了床上。 “怎么现在这么娇气?”他压着她, 掀起衣服,“哪疼,我摸摸。” 许听宁使劲抵:“霍涔,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办离婚。” “知道啊。” “知道你还这样!” 他在她耳边厮磨:“现在跟我玩贞洁烈女是不是晚了, 以前做的时候不也没走心,就当分手炮吧。” 许听宁心脏一缩, 抽疼得攥紧掌心。 霍涔尝到她脸颊边的泪水,顿了顿, 起身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巾。 他扭头准备擦的时候,许听宁已经把被子捂在了脸上,只能听到她闷闷的声音。 “霍涔,你要是故意拖着不签字, 我就去起诉你。” 他把纸巾团成一坨,扔了出去,手撑着额头,使劲揉着。 许听宁已经很久都不让他碰了, 不是说感冒,就是腰疼,捧着草莓干吃的时候怎么不说腰疼? 他也不是一定要做, 但看着她,他就有股无名的燥火。 “起来。”霍涔扯她的被子,“给自己捂死,我就不用离婚,直接改丧偶了。” “你能说点好话吗?”许听宁露出两只眼睛,指着床尾的木栏杆,“你给我呸呸呸摸木头去!” 霍涔想说她幼稚的,最后还是没说,手指在上面点了一下。 “还要说呸呸呸。” “许听宁,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你懂什么,快说。”她现在可是一人两命呢。 霍涔掐眉心:“呸呸呸。” 算了,惯也惯了,不差多一回。 他叹口气:“婚房你要不喜欢,我在z大旁边还有套平层,你可以搬过去住。” 房子是他两年前刚接完婚那会儿买的,半年前刚装修好,用的都是无污染材料,现在搬过去就能住。 “我父母那边你不用管,直接搬就行。” “不用了。”许听宁知道他什么意思,“我跟你离婚,不是因为你父母。” 对于秦美霜的刁难,打一开始许听宁就是不在乎的,说来对长辈也算挺不礼貌,她有时候会悄悄地视秦美霜为空气。 霍涔看着她,看到她又把被子拉上。 这次他终于不吓唬她了,捏起被子的一角,撑起个通风口给她。 “听宁,白沅的书我没看过,也没插手,我很忙,这种级别的项目放不到我桌上。回来前我问了下面的负责人,没有通过。” 项目是一周前,在最后一轮内部上会时毙掉的,主要原因是改编问题。 负责人认为里面有些情节过于矫情必须改动,才适合搬上荧幕。白沅却坚持还原原著,并要求落实在合同里。 被子有一点小小的起伏,半晌许听宁说:“我也不是因为姐跟你离婚的。” “那是为什么?”他是追过白沅,追就追了,早知道就他妈追得再明显点,省得许听宁还敢过来勾他。 “一直都是咱俩自己的问题。”许听宁默了默,“本来就是协议结婚,没有感情基础。” 她知道霍涔做什么都执着劲,也有他的盘算,任何感情都不是他的全部,他要考虑的很多,就像秦美霜说的,他这身价,离婚并不容易。 他对自己也狠,可以继续维持着和她的婚姻。但是他高估了许听宁,她不能。 因为太喜欢他了,她真的不能继续下去。当然许听宁并不会说这些,那样不是商讨离婚,而是挽留他。 她把被子拉高,掐着大腿上细嫩的肉。 霍涔听到被子里的吸鼻声,烦躁地拿出烟,走到阳台上。 许听宁听到窗户滑动的声音,从被子缝里看过去。霍涔抽烟的样子很性感,他手指长,夹着烟,手背上的经脉明显,人懒懒倦倦的,很迷人。 但许听宁还是希望他少抽点,那玩意对身体不好,现在不觉得,老了就有的受了。而且网上不也说吗,现在年轻人也有不少得肺癌。 霍涔深吸猛吐着烟,听到身后隐约“呸呸呸”的声音,他回头,被子正伸出一只胳膊,对着床头柜摸了又摸。 也不知道许听宁刚又是在咒他什么。 魏肖还说什么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许听宁的床尾从来都不是用来跟他和好的,是他妈用来搞封建迷信的! 他想让她别摸了,他不怕咒,有什么尽管来,咒死了倒清净了,他也就不用这么烦。 霍涔碾灭了烟,大步走到她床前。 “许听宁,明天上午到我办公室,你那份离婚协议不行,都写得什么玩意,我让魏肖重新拟一份,你来给签了。” 听到他这话,摸着床尾的手终于收了回去。 “好。” 白沅当众说过最大、也最持久的谎,是她喜欢蓝色。她其实并不喜欢,在持续的一年一年里,甚至现在会感觉到这颜色是带着那么点耻辱的。 他们中学的那种蓝色校服,朴素无华的料子,不过百十来块,一季也就那么两套,帮她遮住了学生时期所有的苍白贫穷。 即使白建成的经济并不差,即使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可她却连手机都没有,更连通电话都不能打,哪怕是别人打给她的,只要被发现了,也要被白建成的妻子巴掌伺候。 而许听宁呢?穿着漂亮的衣服,吃着外婆做的饭,跟她吐槽作业好多,天气好热,课间小卖部挤不进去。 这算是什么烦恼? 最初在网上找到许听宁,白沅只是好奇,那种感觉很奇妙,做不成姐妹,却成了好朋友。 白沅知道不该恨对方的,可是有次她夸许听宁新买的裙子好看,许听宁想都没想就要送给她时,她心里是恨的。 她恨她在意的,一母同胞的许听宁却毫无所谓。 那是曾经的许听宁,现在呢?她穿着宽松的棉质料子,跨着只宽大的单肩帆布包,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没她手里那包草莓干重要,她对她在意并努力得到的那些,依旧无所谓。 车送到酒店门口,白沅跟霍涔的司机道谢,说从香港带了纪念品,要打开行李箱送给司机。 从事业和个人情感考虑,她都不能怠慢霍涔身边的人。 “不用了,白小姐。”司机态度礼貌地拒绝了她,说,“老板刚才交代我去买酸梅汁,那家店得排队,我得赶紧走了。” “霍涔喜欢喝酸梅汁吗?” “不是,是给霍太太买的,怕霍太太晕车。” 白沅面上是微笑的,手却攥紧了行李杆,她甚至在想,霍涔是不是故意让司机这么说的。 当初霍涔来问她为什么非要出国时,她态度不算好,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他有没有能力跟她一起出国。 霍涔出不了,他家里很有钱,但并不能成为他的资本,他还有个被父母偏爱的弟弟,弟弟已经到了国外,父母不会允许他再出去,否则霍涔怎么会拼了命地自己创业。 白沅早就去打听清楚了,所以她当时很清醒。清醒到头,霍涔跟迷迷糊糊的许听宁结了婚。 他为什么要在报纸上发结婚声明?不就是生怕远的人不知道吗? 那头翌日一早,许听宁到了霍涔的办公室。 “谢谢你的酸梅汁。” 昨天霍涔走后,他司机来给许听宁送了一杯酸梅汁,为了还他人情,她今天特意出门早了一点,楼下买了两杯带上来。 她一杯,霍涔一杯,但没想到魏肖也已经到了。 “魏律师,你好,这杯给你。”许听宁忍痛把自己的让了出去。 魏肖看了眼霍涔,笑道:“我还是喝茶吧,霍总这里的茶不错。” 气氛诡异的静了几秒,霍涔把一沓协议纸扔到桌上,重重往椅背上一靠。 “看吧,有什么异议现在说。” 许听宁衣服贴在了肚子上,她往前抻了抻,走过去拿起来。 她看了半天,越看越晕,看看霍涔,张张嘴,最后还是问魏肖:“魏律师,这里是什么意思?” 魏肖看了一眼:“就是你得净身出户。” 许听宁点点头,拿起笔。 “要不……”魏肖突然出声,“听宁,你再看看后面那几页?” “我刚看过了。”许听宁笑笑,“你们又不会坑我。” 不就离个婚,她本来也没什么财产。 “不是,我觉得你还是仔细看看吧。”魏肖帮她翻了两页,手指点着,“因为是你提出的离婚,按之前的婚前协议,你需要把霍涔每月给你的家用都退还出来。” 他又拿了几张纸给她:“这些是霍涔给你的转款证明,这过下目,总数在这里,我们这边最多可以让步到你分期退还。” 许听宁又开始掐手心,纸张被她带的直响。 “好,分多少期?” “12期,一年。” “好。”许听宁拔开笔帽。 “欸,还有呢。”魏肖算是服了,“听宁,你是真觉得霍涔不会坑你啊。” 许听宁抿抿唇。 魏肖道:“你结婚的时候就没看协议书吗?现在是你要离婚的,霍涔可以提出精神补偿。” “他还要精神补偿?我伤害他什么了?这不是欺负人吗?”许听宁不可置信。 霍涔挑眉:“要是我先提离婚,你也可以提赔偿。” 许听宁想说,那你倒是提啊。 魏肖怕许听宁哭出来,赶紧道:“数额不高,按你的经济状况来的,主要是用来证明霍涔是无过错方。” 资本家事就是多,许听宁看了一眼数额,撇撇嘴:“我在家里的东西今天可以去拿吗?” 衣服那些她倒不急,反正也快穿不上了,她就是怕薄荷草干了。 “不行。”霍涔道,“你是净身出户。” 魏肖:“霍涔,你……” “签吗?签的话快点,要考虑也行,那就改天,我可以给你充分的时间。”霍涔把食指横在唇间咬着,等着她回答。 “不用了,我签。”反正想多久,也是这么个结局,说什么也都走到了这一地步,她左右也玩不过他。 “等等。”霍涔抬抬下巴,“笔是我的,你用你自己的。” 魏肖刚要开口,看见许听宁红着眼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支钢笔,那钢笔他很眼熟,是他之前送给霍英英的。 许听宁趴在桌上,手抖着签字,霍涔抬抬手,想帮她把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手在空中定了定,又收了回来。 签完了字,两人直接到了民政局,许听宁所有证件都带了,包括证件照,霍涔扫了一眼,笑得挺开心。 很快,两人办完手续,从民政局走了出来。 18.18 这晚, 霍涔哪都没回,直接住到了酒店。 魏肖在套房里转了一圈,把红酒搁桌上, 拧着木塞:“我说你是不是有点过了啊, 听宁今天没哭吧?” 民政局他没跟着去, 不过用脑子想想,就知道那姑娘挺惨的。 霍涔躺在沙发上阖着眼,半晌吐了一个字:“没。” “她真没跟你哭?” “……” “也没说什么?” “没。” 她只是把刚喝的酸梅汁都吐在了他身上,然后白着张脸,僵硬地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吐了, 停了几秒, 又说,肯定是他车开得不好。 去的时候是霍涔开的车,他本来还想送她回去的。 幸好许听宁给了他一个解释, 否则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他还以为是她看见他吐的。 霍涔坐起来点了支烟, 他没烟瘾, 之前是加班乏了,抽一支提提神, 后来心烦, 也来一支。到了许听宁那儿, 就跟犯天条似的,还说什么男人身上有烟味比香水味更恐怖。 “听宁还在上学, 就霍英英那个院抓那么紧,她也没时间打工,人家姑娘跟你这么久,连个包都没让你买过, 真的,换我都觉得亏。”魏肖把酒杯搁他面前,“要我说那些钱你就别让她退了吧。” 霍涔冷笑一声,点开手机扔过去,人仰着头,吐出口悠长的烟雾。 魏肖看着屏幕,摸了摸下巴:“她这就给你了?” 钱是两人分开后没过多久转过来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魏肖算着账:“她这是一起都给你了啊,可是她从哪一下来的钱?” 提到这,霍涔更烦了,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气喝完:“前段时间有人给她转了笔钱,够她还。” 收到离婚协议,霍涔就去查了许听宁的资金往来,她总共就三张银行卡,两张学校发的,一张以前的工资卡,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也就之前那张卡有笔略大点的转账。 “你查听宁了?”魏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之前卡密码忘了,让我给她找,留了一些个人信息在我这。” 钱是前段时间转的,在那之前有人给许听宁发短信,叫她听听,说我回来了。 那天霍涔送她去许鹊清那里吃饭,他问是谁发的,她说不知道。 霍涔知道她替人背债,那人是个男的,她的大学同学,叫卫君豪。那人拿了钱,就跑到了国外,不敢再回来。 那些钱对霍涔来说不算什么,可也是他赚的,一想到忙成狗地加班,赚的钱里要给其他男人还债,那男人还跟许听宁有关系,他就牙痒痒。 但这么一想,还是得加班,钱不赚不行,许听宁不就是因为钱,才又回头找他的吗。 “哎,就算是这样,你也太欺负人了。”魏肖长吁短叹,“我真觉得听宁今天快哭了。” “是吗?”霍涔也不知道,她从小就是嘤嘤怪,今天倒是一滴泪都没掉,他还故意把协议往苛刻了来,但凡换个人,也得跟他闹了,她倒好,不是魏肖不停给她放水,她连看都不看。让他都有点后悔,应该在补偿金额后面多加几个零。他倒是希望她闹。 魏肖看他烟一支接着一支,只好安慰他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事,让他想开点,时间一久就过去了。 “我有什么想不开的?”霍涔嗤笑,心想他还能在意她不成。就是许听宁说的,本来就是协议婚姻。 魏肖想说那你还抽什么烟,还跑酒店住什么?但最后也没说,霍涔不是劝能劝住的,他是不撞到南墙上,就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疼。 他走的时候,霍涔还在抽烟,魏肖本是想留下盯着他的,但怕留下更麻烦。 两年前他有次喝得烂醉,是霍涔把他扛到了酒店,也是那次被霍涔的对家撞见,故意在外面放了流言,说霍涔有个亲密的男性朋友。 时间地点说得有鼻子有眼,后来又传到两家长辈那里去,真是有够烦的。 那天魏肖去吃饭,正好碰见参加同学聚会的霍涔,拉住他商量这事怎么处理。 他的意思是流言蜚语是冲着霍涔来的,不行他就去找个女的结婚算了。 “你奶奶远在老家都能听说这事,气得血压高,说明什么?说明流言蜚语这玩意杀伤力太大,就算你现在发声明,该不信的人还是不信。反正你家里不一直催你结婚,要我说,早结晚结,都是结,你赶紧找个人结婚算了,还能帮你建立家庭美满的成功人士形象。” 他说了半天,霍涔丝毫不心动,就回了一句:“我去哪找人结啊?” “没你就找个人假结婚嘛,只要你肯出钱,还怕找不来愿意的?就你今天那帮老同学里,没个对你有意思的?”魏肖说这话是半开玩笑的。 一方面是现成哪能有这么个人,一方面是即使有,霍涔那狗脾气,也肯定不愿意。 谁知道一扭头,许听宁抱着几瓶饮料,眨巴着眼看着他俩。 “我不是故意听的,我是拿饮料路过。” “还有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我觉得我行。” 姑娘家支支吾吾,但是目光坦然明亮。魏肖看着霍涔的脸色变了又变,调侃地问:“姑娘,你是霍涔同学吧?你对霍涔有意思?” “我……我没有。”许听宁当时摇了摇头,说,“我是刚好缺钱。” 后来没过多久,霍涔和许听宁就领了证,魏肖只负责拟了那份婚前协议,其他的细节他并没有参与。 现在想来,他只记得那天晚上,许听宁嘴上说着因为缺钱,眼却是看着霍涔的,好像满心满眼都是他。 不过成年人的感情,轮不到外人掺和,魏肖第二天,又给霍涔打了电话过去,听他那口气,跟个没事人一样。 霍涔也觉得自己应该没事,他照样继续上班应酬,只有偶尔忙碌的间隙,看见某个员工工位上的绿植,想起许听宁还有盆薄荷草在梳妆台上搁着。 他回去给那盆草浇水,浇完准备走,又发现水从花盆下面不停地渗出,应该是水浇多了。 就这么一盆破草,扔在外面都没人要。霍涔出了家门还是这么想的,车都开出去了,又折了回来。 他给一个做绿植生意的朋友打电话,打完掐了掐眉心,然后卷起袖子把薄荷连根带土挖了出来,再用卫生纸吸水,吸得差不多,再重新装回花盆里。以前的土还是有些塌软,他又去院子里挖了点土添进去。 霍涔返回公司的时候,会议室里高管们大眼瞪小眼,已经坐了半天。 助理小声说:“霍总,刚才打您电话没打通。” 霍涔就“嗯”了一声,他能怎么说?说他刚才一手泥,祖宗似的给一盆薄荷草吸水? 这事他越想越来气,第二天后座上搁着那盆薄荷,开车到了二中门口。 正是中午,霍涔看见许听宁跟两个老师一起出了校门,然后笑着跟她们摆手告别,自己往巷子里拐。 霍涔正准备喊她,看到她在水果摊边停了下来。 “老板,橘子多少钱?” “左边甜的十元一斤,右边酸点的六元一斤。” 还有好心情吃橘子,霍涔冷着脸下了车,车门还没关上,听见许听宁说:“我要一斤右边的。” “姑娘,右边的很酸啊,要不这样,左边的我给你便宜点,九元一斤怎么样?真的可甜了,跟蜜一样!”水果摊老板在极力游说。 许听宁背对着马路站,看不到表情,霍涔只听她又说:“没事,我就要右边的。” 是真差那三四块钱吗?霍涔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在想是不是把她逼得太狠了。 19.19 “别跟我生气。” 许听宁打开手机, 正准备扫码付款,头顶阴影覆盖,一只卷起半截衬衣袖子的手臂越过她头顶, “嘀”一声,抢先付了。 “霍涔?”她眨巴着眼, “你在这干什么?”总不会也是买橘子吧。 “收到钱了。”水果店的老板举着刚称好的一袋橘子, “给。” 霍涔伸手接住, 问她:“还吃别的吗?这边的也来点?” 他也不太好明说,许听宁有时脸皮很薄。 “不吃了。”许听宁反应过来了, 这人八成是来找她的,“给我吧。” 她伸手,霍涔喉结滚动,递给她,两人难免手指碰触,许听宁的第一反应是, 天都开始凉了,这人怎么还在车里开空调。 霍涔从小就贪凉, 大冬天也总比别人穿得薄, 有时候上下学的路上, 许听宁会买块烤红薯给他暖手。他当然不屑此举, 回回都是剥了红薯皮,把芯给她吃。后来养成了习惯, 每次见校门口的烤红薯出摊, 他都要问她吃不吃。好像是她多贪吃似的。 意识到思维开始发散, 许听宁就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了,她若总对着这人,离了婚也是走不出去的。 “霍涔, 你是来找我的吗?”她问。 “嗯。”霍涔点点头,他其实有点忘了为什么来了,想了想往车边走,“你的薄荷草……” 还没说完,许听宁扒在车窗上,玻璃上映出她明亮的眼睛。 霍涔眯眼,忽然就不想还她了:“我是来问问,要浇多少水。” 许听宁失望地扯了一下嘴角:“这我怎么跟你说,就你的刷牙杯子,每次大半杯就行。” 霍涔沉默了几秒:“你拿我刷牙的杯子浇绿植?” “也不是每次。” 许听宁听见霍涔鼻腔里倒吸了一声气,但是等了半天也没见他说出什么。 “你就问这个呀,那你下次给我打个电话就行。”许听宁心想总是通话也不是个事,于是道,“薄荷草很好养的,你每天掂一掂它,发现轻了就是该浇水了,浇的时候看见有水溢出在盆托里就停止,等一段时间,如果叶子打蔫,你就给它施次肥。” 她说了一大通,霍涔觉得他就是交代后世,都不会说这么多。 “你要嫌麻烦就给我吧,还有我的那些衣服。”许听宁期待地看着他,但是面前的资本家面无表情,根本没给她的意思,她实在忍不住问道,“霍涔,你看着我的东西就不膈应吗?” 霍涔也觉得自己应该膈应的,毕竟是前妻的东西,又不是睹物思人,他留着干嘛?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许听宁越是想要,他就越是不想给,也许她再求求他,他就给了,但是许听宁低低说了声“算了。” 霍涔闭闭眼,吐出一口老气:“之前你退给我的钱,还有赔偿金什么的,不用了,我之后会转你账户上。” 许听宁愣了愣,低头剥橘子,说:“你别给我了,那些钱本来按婚前协议,就是我该退还给你的。而且我也有钱给你。” 她把橘子撕开两半,一半递给霍涔,一半塞自己嘴里,鼓着嘴,点开了手机,把刚才买橘子的钱,转了给他。 霍涔差点没把橘子捏爆:“许听宁,我没这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可我总不能现在还花你钱吧,不合适。”她抬头冲他笑,摆摆手,“我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去吧,以后有事打电话就行了。” 霍涔本来已经要走了,他就是突然胸口闷,一闷耐心就降低,那种多年不见的桀骜厌世脸又出现了。 “许听宁,你可以没钱了来找我,有钱了马上走人,但是你能不能长点心,也不看看那是谁转你的钱,你都敢用!” 转账上面有信息,霍涔当时看到是境内转账,就没多想,以为是许听宁从哪有了一笔资金往来。但是他这两天一琢磨,就觉得不对劲,许听宁社会关系简单,转账人跟她应该并不认识。 但是转账人有曾经跟人合开公司的信息,虽然那公司一看就是个空壳,也已经注销,可是其中一个合伙人,是卫君豪。 也就是说那笔转账,应该是卫君豪转给许听宁的。 一提到卫君豪这个人,霍涔就只能用“呵呵”两个字评价。 许听宁完全不知道,之前在医院保胎的时候,手机上是提示有人转钱给她,因为名字不认识,数额又比较大,她以为是那是诈骗短信,没理就算了,还举报拉黑了。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钱。”她呆呆瞪着眼,羞愤到有些结巴,“我、我退给你的钱,是我妈给我的!” 就她回家说要跟霍涔离婚的第二天早上,许鹊清给了她一笔钱,她知道那钱是老妈多年工资攒下的,所以默默记了账,准备工作了就还上。 霍涔冷笑了一声:“现在还跟我装?” 许听宁紧紧抿了一下唇,扭头往巷子里走。 霍涔手撑在车上,站了一会儿,冷着脸上了车,他把气都撒在了车门上,重重一下甩上,准备点火,发现手里还拿着那半颗橘子。 沉沉看了一会儿,到底是没扔,放在中控台上,手搭着方向盘,低头默了半晌,然后冷着脸发动汽车。 不多时,他站在许听宁家门口,深吸了口气,敲了敲门。 没人给他开,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霍涔拿出手机拨通号码,随即隔着门,传来手机铃声,但随即就断了。 “听宁,开门。”霍涔有些后悔,他刚才敲门前应该堵住猫眼。 里面终于有了声音,听起来鼻音很重。 “霍涔,你走吧,我不会给你开门的。” “听宁。”霍涔单手撑着门,额头抵在手背上,“刚才是我说得过了,别跟我生气。” 有很轻的抽噎声,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霍涔,我没跟你生气,我只是……”许听宁哽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说,“我只是觉得我们已经离婚了,以后没特别重要的事,就别再见面了。” 霍涔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加班没睡好,头突然特别疼。 “乖,你先把门打开。” 里面彻底没了动静,他又敲了敲。 “听宁。” “哟,霍涔来了。”祁毛手抄着兜,从楼上优哉游哉地走了下来。 霍涔看了他一眼,转过去,明显不愿意搭理他:“嗯。” “我说听见谁在这敲门呢,你来找听宁啊?” 霍涔又“嗯”了一声,侧过身子,等着他过去。 但是祁毛没往下走,也停在了门口,笑得特别欠:“正好,我也来找听宁呢。” 他敲了敲门:“听宁,你家有醋吗?我中午煮完饺子发现家里没醋了,来你家借点。” 脚步声和叮铃咣当的声音,然后门开了条缝,递出小半瓶醋。 “祁毛,没多少,不用还我了。”说完门就又关了。 祁毛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在霍涔面前挺直了腰板。 “那多不好,我回头还你一整瓶。”他拎着醋往楼上走,又回头,“霍涔,要不来我家一起吃点饺子?我爸妈搬走了,就我住这。” “你自己吃吧。”霍涔黑着脸走了。 许听宁听到没了动静,走到了窗边,她看着霍涔步伐凛冽地走到车边,拉门上车,重重一关,又看着他的车不知道为何,一直没有离开,直到看着车子终于启动,缓缓离开视线,许听宁拿出手机,把霍涔拉黑了。 她不是跟他生气,很多时候,她都没法跟他真的生气,但只要见到他,或者听到他说什么,她的心会抑制不住地牵痛。 她不停地跟自己说,那个男人已经跟自己没关系了,用这种话扎自己来保持清醒,她甚至在想,要不就找个房子搬家吧。 搬家需要钱,她想起了刚才霍涔说的那笔钱,她把之前的转账信息找出来——幸好是没有删掉。 许听宁顺着信息找到电话,拨了过去。 “听听,是我啊,你听不出来了吗?我是卫君豪啊,我回来了!”那头的人似乎很激动。 许听宁确实没听出来,这么几年了,如果不是每月要还款,她都不会想起这个人,更没指望过他还能和自己联系。在最初还款艰难得时候,她确实想过,如果有天再遇到对方,应该骂什么话比较解气。但真到了这天,她却挺平静的,还问了问对方的情况。 卫君豪说那笔钱确实是她还给许听宁的,至于超出的部分,他说那是利息。 许听宁从没想过这钱还能回来,那她就没债务了,借用老妈的钱,也可以还了回去,但是他那超出的利息,她说并不会要。 电话里,卫君豪也没过多说什么,那边似乎有人叫他,乱糟糟的,他最后只说自己已经翻身了,等过几天就来找许听宁,还说要感谢她。 喜和忧似乎总是相伴,挂了电话,许听宁躺到了床上,没一会儿,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她自打怀孕,就越来越嗜睡,下午刚好没课,也没人喊她,就一觉睡到了傍晚。 外面晚霞彤红,门锁响动,许听宁揉揉眼坐了起来。 “妈,你回来了,今天从食堂带了什么菜?我再去煮个粥吧?” 许听宁正迷迷糊糊往厨房走,被许鹊清叫住。 “这是你买的快递吗?什么啊?” 许听宁摇头:“我没买快递。” “可是我刚回家,它就放在咱家门口呀。”许鹊清指指脚边,一个大箱子,因为太沉,是被她拖进来的。 “不知道。”许听宁走过去,掀开上面的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箱摆放整齐,干净到快要发光的橘子。 20.20 二婚不好找。 橘子是霍涔买的。——他主要是没地方扔, 就把许听宁给他那半颗橘子吃了。 是真他妈酸,霍涔骂了脏话,在车里缓了好一会儿, 才缓过那阵酸劲儿发动汽车。 他本来是要回公司的, 因为有个会, 可能是脑子被酸抽了, 他改道去了种植园,路上他几次都有被气笑的感觉, 许听宁也不问问他想不想吃, 直接把那半颗酸橘子就给了他,就像赏给他似的, 他倒好,也不知道哪里想不开, 竟还跑这么远去给她买橘子。 橘子是霍涔亲自摘的, 品种很多, 他各来了一些, 摘完交给种植园的人, 他们会给每颗做清洗杀菌处理,然后再装进箱子里, 分层分类摆放整齐。每颗品相都特别好,据说吃起来也很甜。 这种橘子在很多年前,霍涔就见过,不过那时市面上并不多见, 是霍商东去日本出差,回来前一个朋友送了一盒,盒子精致,但是很小, 里面就四颗。 那天家里刚好来了亲戚,小孩子盯着礼盒看,霍商东不好意思,就问对方要不要吃,小孩没跟他客气,一口气吃了三颗,最后剩下那一颗还是对方家长从小孩手里抢出来的。 霍涔后来有次应酬,同席有位儿童心理学家,说到亲子关系,他问了大家一个问题——如果你有两个孩子,但只有一颗苹果,你会怎么分。 在场几乎无一例外,都说会把苹果切开,两个孩子一人一半。 虽然他们并不一定会那么做,但人都是要脸面的,总不能把偏心放在明面上。就像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要真都是肉,干吗还分手心和手背。 霍涔就是现场那唯一一个例外,他说谁也不给,他自己吃。 苹果就算切开,能保证重量一模一样吗?难道还要找个称,切完了称一称? 太麻烦了,所以他选择不要孩子,一个都不要。 对于这个问题,他父母也有自己的选择,那天晚上,霍飞渝偷偷跑进他房间,把那颗剩下的橘子举给他看。 “哥,想吃吗?” 霍飞渝只比霍涔小一岁,秦美霜刚生完了老大,没两三个月就又意外怀孕。 霍涔从几个月起就是跟保姆睡在一个屋的,都说孩子小时候记不住事,霍涔却能记住幼时的夜晚总是很吵。 那个保姆打呼噜,即使不睡在一个床上,他也总是被吵醒,有时候实在睡不着,他会起床想找父母,但每每走出去,就又会折回来。 那天霍飞渝跟他炫耀完没多久,那颗橘子就碎烂在了地板上。霍涔当然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霍商东揍他的时候还让他背“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霍商东倒是背得熟,也没见他跟霍英英关系多近。 霍涔当年并不想吃那颗橘子,今天倒是很想吃,因为许听宁给他的太酸,害他嘴巴一直是涩的。 可是都搬回了车上,他才发现橘子码放得很整齐,拿出一颗都得乱了。橘子什么味道,他过了这么多年,到底也没尝到。 种植园不在本市,霍涔开高速,一来一回五个多小时,怕许听宁正在上课,发了微信过去,当发现自己被拉黑的时候,霍涔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橘子反正也买了,他也不想再拿走,搁在门口,他就回了公司。 李副总来汇报下午会议的情况,因为他去摘橘子,会议临时交给对方主持,汇报其中有一事项,是关于白沅的。 白沅那边的经纪人又过来沟通,说可以让步改编权,但具体改到什么程度,希望能跟霍涔直接探讨。 霍涔把笔一撂,架着脚坐,老板椅被他压得前后仰。 “跟我有什么好探讨的?我看着像很闲吗?午饭到现在还没吃呢,天天什么项目都来跟我说。” 话说到这份上,老板的意思很明显了,李副总连忙说他会跟对方妥善处理,出门才想起来霍涔不是说他下午是去摘橘子吗?刚还带了盆绿植回来养,感觉也不像很忙啊?但是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公司都是他的。 霍涔确实是把薄荷草带回了办公室,在门后墙边茶几各种位置来回移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他看了一会儿,觉得非常碍眼,又懒得动,索性往椅背上一靠,阖着眼,眼不见心不烦。 这只是他的美好愿望,事实上他还是很烦,他在想许听宁今天到底哭了没,大概是哭了吧,她从小只要一哭,就抽抽噎噎,哼哼唧唧,他就得压着脾气哄,不哄她能自个哭好久。 不过他俩现在已经离婚了,哄也不是他的事了,希望她看见橘子能好点吧,也希望她能长点心,别再跟卫君豪搞一块。 想到这,秦美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有重要事情,让他马上回去一趟。 霍涔开车回家,转着车钥匙刚进门,就看见秦美霜环着手臂在客厅踱步。 “妈,怎么了?” “你还问我呢,你看这是什么?”秦美霜指着地上。 刚沙发挡着,霍涔没看见,现在绕过来看清了,是他下午摘的那箱橘子。 “你丈母娘送过来的。”秦美霜提起许鹊清,心情就不大好。 霍涔拧了一下眉:“哦……说什么了吗?” “没,给我就走了。” 许鹊清什么都没说,也没给笑脸。 “她要是送橘子就算了,我只当是太阳打西边来了,但她还把这个给还回来是什么意思?”秦美霜把手摊开,上面是一个丝绒方盒。 霍涔拿过来打开,眼神低戾冷漠。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听宁的婚戒吧。” 说着秦美霜想起来,赶紧朝霍涔手上看,他的戒指也没了。 “我俩离了。”霍涔说完,就上了楼。 他的戒指是今天去见许听宁前摘的,现在还在他裤兜里放着,他俩又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离个婚,谁也不用为谁守节。 回了屋,他把盒子随手一扔,扔得力道不算轻,盒子磕开,里面的戒指滚了出来。 霍涔没管它,等他写完澡出来,那枚小小的素圈戒指还躺在地板上。 当时他俩结婚是临时决定,戒指来不及定制,他就把许听宁带到了金店,让她选一个婚礼那天先用着。 戒指是许听宁看上的,一对铂金素圈,女士的上面镶嵌了一颗钻,钻小到什么地步,有次黑灯瞎火他把许听宁按在身下,她伸手去推他,手指反了一下光,他才发现那上面原来还有颗钻。 霍涔有个姓商的朋友,给女朋友买了颗巨大的粉钻戒指,那种戒指可遇不可求,拿着钱都不一定能买到。要真是那种钻,霍涔没准还能提提神,就许听宁挑的这种便宜货,他当时都没走心,付款走人,数额都不太记得,肯定不超过一万,还得是一对的价。 买的当天许听宁就戴上了,还往他手上套,之后时不时就盯着他手看。别人问起来,许听宁嘴特别甜,说什么我和霍涔的感情,不是用钱衡量的。 霍涔把那枚戒指捡了起来,和自己的一起放盒子里,打开衣柜,扔了进去。衣柜里是许听宁的衣服,他闭了闭眼,关上柜门。 人躺在床上,胳膊盖着眼,过了一会儿,忽然又起身,打开柜门,取出他那枚戒指,又戴了上去。 秦美霜都能从他戴不戴戒指看出端倪,他手这么空荡荡地出去,别人见了还不知道怎么想。离婚他是不怕人知道,但烦人来问。 魏肖不就是,隔三差五给他打个电话,说怕他想不开。 秦美霜在屋外听着儿子的动静,也不敢进去问。 那天霍商东生日宴,她说了难听话,许听宁没打招呼就走了,自那之后再没回来。 秦美霜自然觉得许听宁是在她这受了委屈,才跟霍涔离了婚。这本是她希望的结果,可真到了这一天,看着儿子这副德行,她又心情复杂。 儿子的婚姻她本就不太满意,两家不光家世不匹配,就说许鹊清那时时刻刻端着的样子,她就不喜欢。如果不是因为霍涔当时执意要结,她怎么也不可能松口。 她对霍涔有亏欠,小时候没管过他,后来霍涔跟他们不亲近,创业最难的时候,也不曾跟家里要过一次钱。就连两年多前,他香港分公司的负责人失误,运营出现了一系列问题,霍涔也是只字不提,他跑到香港亲自坐镇指挥两年,最后力挽狂澜。用霍商东的话说,那份魄力连他都不及。 秦美霜如今心疼起儿子,就想着帮他走出离婚的失意。 她敲敲门进去:“你这干什么呢?” “去公司住几天。”霍涔正往行李箱里扔衣物,这屋他暂时不想住了,尤其是那床,上面散落着几根细软的长发。 如果不是已经被拉黑了,他都想问问许听宁是不是论文压力太大,怎么这个年纪就开始掉头发了。 秦美霜知道当初霍涔愿意搬回来住,是因为许听宁在这,那现在就不怕,大不了赶紧给儿子再介绍新的对象,等再婚了,还是能住一起的。 “你先别急着走,这段时间就在家住这,就你王柔阿姨的女儿小黄,这几天来教我织毛衣,你俩……” “妈。”霍涔头都没抬,“省省吧,我没兴趣,人家对我也不会有兴趣。” “谁说的,小黄之前对你就有意思呢,就前两天还问起你。你别觉得离婚就没市场了,你是男的怕什么,再说你要什么没有,论事业论样貌,要急也是她们急。” 霍涔抬眼。 “你瞪什么眼,这是你不懂,听宁她女孩家,二婚不好找,当然了今天看她妈妈那趾高气扬的样子,肯定也不会闲着,他妈妈现在已经是副校长了,虽然只是个高中,下面肯定也有男老师巴结,你俩还年轻,总归都是要再找的,咱们要不抓紧点,别真被人家抢在前面了……” 秦美霜还没说完,霍涔已经拎起行李箱走了。 他直接把车开到了二中家属院,一天来了三次,他都觉得好笑。 祁毛正在跟人打电话,听到敲门,打开一看是霍涔。 “咦?你这是……?” “不是让我来吃饺子吗?”霍涔绷着脸问。 祁毛看着地上的行李箱,心想这不是来吃饺子,这是准备直接住进来啊。 他面上没说什么,让开路,笑着说:“霍涔,你这反应弧也太慢了,我中午问你的,你现在才来,手工的已经没了,要不我给你煮点速冻的?” 祁毛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给许听宁发微信。 [听宁,霍涔来我家了!] 祁毛有个毛病,从上学的时候起就喜欢跟许听宁打小报告,今天是霍涔在后操场抽烟了,明天是霍涔收外班哪个女生糖了。 反正只要是他不好的事,他都得跟许听宁说一遍。 人一个事一旦做久了,毛病就改不了。 霍涔知道他正在背后发信息,发呗,他往沙发上一坐,就等着许听宁来。 21.21 “其实你对我挺好的。” 饺子刚下锅, 门铃就响了,祁毛从厨房冲出来开门,对着许听宁挤眉弄眼, 扬声说:“你来还书啊, 霍涔刚好也在呢,我俩正煮饺子, 你吃吗?” 许听宁两手空空,看了一眼沙发上四平八稳坐着的人,心想祁毛真是笨。她走进去:“我来煮吧。” 霍涔不喜欢吃被水点过的饺子, 水开了要转小火盯着别溢锅, 她又调了两份酸汤汁, 饺子熟了连汤一起倒进去,再撒上香菜。 祁毛本来不打算吃了,看着许听宁盛了两碗, 就又觉得饿了,不过他不爱吃酸汤的。 “我去调个蘸水,霍涔你要吗?” 霍涔视线从电视屏幕上移过来:“不要。” 他吃饺子只吃酸汤的。 祁毛进了厨房,客厅就剩他俩, 许听宁坐在他旁边,拢了拢上衣外套, 幸好是天渐渐凉了, 她可以用宽松的衣服挡着肚子, 这要是搁夏天,分分钟就得被看出来。 “你这是要睡了吗?”霍涔动筷子前, 问了一句。 “已经睡了。” 许听宁差几秒就睡着时,接到了祁毛的微信,那时许鹊清已经睡下了, 她偷偷溜出来的,睡衣外面套着件针织的外衣,想着如果被发现了,就说下楼扔垃圾。 说完这句,两人就再没了话。霍涔吃饭没一点声,吃相斯文,但是吃得很快。 许听宁静静坐在旁边,看着正播的电视剧,剧情正发展到关键时刻,女人把丈夫抓奸在床,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男人一边护着情人,一边满脸无奈诉说自己每日有多辛苦,说妻子不体谅他、不懂他,让他每日回家只觉得更累。 许听宁心想你累不是应该躺下歇歇吗?找个酒店跟人开房,岂不是更累。 她正津津有味看着,电视换了台。 “嘶——霍涔你换啥?”祁毛先表达了不满,“人家电视剧戳到你哪根神经了,我这正看到关键时刻呢!” “少看点狗血剧,脑子容易看坏。”霍涔把遥控器搁在腿边,筷子也放下了,碗里还剩了几个饺子没吃完。 许听宁去拿他的碗筷,手被他拉住拦着,他指腹在她无名指上轻轻摸着:“不用,我来。” 许听宁被他戴着的婚戒咯到,微微皱眉,抽出了手。 “放桌上吧,我刚买了洗碗机,一会儿丢进去就行。”说话的是祁毛,他还在吃着,伸手给霍涔要遥控器,“你拿来,我这急着看呢!” “霍涔,你给他吧。”许听宁开口,见他纹丝不动,抻了抻他袖子,“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先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开门,顺带着把行李箱一并推了出去。 祁毛见霍涔冷着脸,以为他不会动,没想到他默了默,起身跟了出去。 老小区,楼道灯光昏黄,霍涔先下了两级台阶,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伸到许听宁面前。 许听宁正扶着栏杆,颇小心翼翼走着,抬起头,看了看,说:“不用,我自己能走,我只是怕没看清,万一会踩空。” 踩空了会崴脚,孕妇很多药物都不能用,所以她万事小心,能不受伤就不受伤。 霍涔没停留,在她说完后,马上就把手收回去,插在裤兜里。 他生气了,许听宁知道,他虽然走得很慢,挡在她前面,但是始终都不肯再回头。 这个点,小区里散步的人不多,许听宁问她车停在哪,霍涔指了一下,两人往那边走。 有人牵着狗经过,许听宁马上往旁边移了一大步,一副生怕狗挨着她的样子,把那只小京巴都吓了一跳。 霍涔看着她:“怎么现在这么怕狗了?” “我不是怕狗,是怕狗咬我。” 她去医院保胎那一回,急诊室就来了个被狗咬伤的孕妇,那时候医生还没到,孕妇担心打了狂犬疫苗会对胎儿有影响,急得不行。 虽然生育是两个人的事,但孩子是在女人肚子里孕育,到底最辛苦的还是女人。 霍涔只觉得她有些奇怪,又说不出哪里怪。 走到车边,霍涔把行李放到后备厢,一回头,许听宁打了个喷嚏。他脱了外套,刚要往她身上搭,她就躲开了。 霍涔冷脸几秒,拉开车门,衣服扔进去,闭了闭眼,到底还是没忍住。 “许听宁,你至于吗,现在躲我来黑我,当初你来勾我的时候,怎么不也这样呢?” 许听宁呆了几秒:“霍涔!”声音都抖了。 “不是吗?”霍涔一把拉过她,反身把她压在车上。 “你轻点!”她不敢大声。 霍涔本来双手按着她的肩膀,顿了顿,手按在了她身后的车框上,重重喘几口气,问她:“不是有话跟我说吗,说啊。” 许听宁说不出来,捂住脸,半天才说:“霍涔,你这是干什么呀?” “不知道,我就是烦。”他耐心也没了,她一想推开他,他就去扣住她的手腕,“许听宁,你拉黑我什么意思?把戒指还回来什么意思?怕我再找你吗?” 许听宁不动了,她只是低着头无声地哭,但是他们离得太近,泪染湿了霍涔的衬衣,他松开了手。 “哭什么啊。” 霍涔忽然特别想抽烟,手伸进裤兜,发现没有,又打开车门,弯着身子进去找。 他拿了烟出来,开着后车门,推着许听宁,让她坐在后面,把纸抽扔给她,门也没关,自己走出好几米,咬着烟点燃。 他抽到第一支的时候,许听宁喊了他一声。 “霍涔,你过来吧。” 霍涔人僵在那,按灭烟,不怎么温柔地把烟扔进垃圾箱,抄着兜走了过来。 她已经没在哭了,腿朝外,侧坐在车上,仰头看着他:“霍涔,我们以后别联系了。” 霍涔抬眼,目光比黑夜还没有温度。 “你这样只是因为不习惯,真的,就像喝咖啡,我高三复读那年经常喝,不见得有多喜欢,但是喝习惯了,不喝反倒会难受,你现在就是这样,需要戒断,所以我们别见面了,你也别来找我了。” 许听宁说得很平静,霍涔转身靠在车上,看着远处夜色,没有说话。 他的电话在这时候响了起来,白沅收到了负责人的回复,表示霍涔不会亲自和他们那边接触,白沅左思右想,打了过来。 电话一直响,霍涔懒得去看,许听宁叹口气,从他上衣兜里找出手机,递给他。 “接吧,别是有急事找你。” 屏幕上的备注很明显,霍涔看了一眼,扔了回去。 “是因为白沅吗?”他突然问。 许听宁摇了摇头:“我说了,跟别人没关。” “那是觉得我对你不好?” 她又摇了摇头。 手机又响了起来,许听宁看着。 “想接你就接吧。”霍涔道。 许听宁哭笑不得,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别的女人夜里打来的电话,他竟然让她接。 幸好那电话断了,许听宁捶捶腿,她最近爱抽筋,有时候坐久了就抽一次。 “霍涔,你还记得小黑吗?”她侧头看着他,“就那只追我一路,想吃我的红薯,最后还咬了我一口的小黑。” 霍涔“嗯”了一声。 那是一个寄宿生违规养在宿舍的小狗,被宿管发现了,告到许鹊清那里,许鹊清没办法,只好把狗先带回家,等着寄宿生的家长来领走。 那几天刚好外婆回老家办事,许鹊清又去外地调研,小狗顽皮,有天扑着跟许听宁玩的时候,咬了她一口。 许听宁起初没在意,后来大半夜也不知道怎么了,在网上一搜,人吓坏了,哽咽着给霍涔打电话,说自己可能要死了。 大半夜,车也不好打,霍涔带着她先到了最近的社区医院,发现没有针,又赶紧去大医院。 “那天我非让你背我,说武侠上写了,乱动会让毒性发作得更快。”许听宁弯了弯唇,“霍涔,其实你对我挺好的,你背了我一路,有出租车过去,我装作没看见,还捂你的眼,你都没跟我生气。” “霍涔,我也不会跟你生气的,我们只是不合适,我现在已经明白了。” “你觉得哪里不合适?”问出这句话,霍涔都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好问的。 许听宁吸了口气:“如果我说我想要一个孩子呢?” 霍涔沉默了。 许听宁笑了笑:“别担心,我只是说说,现在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也没这个想法了。” 又是久久沉默,霍涔低笑了一声:“那就好。” 22.22 “这是嫂子说的吧?” 霍涔在那之后就再没找过许听宁, 他开始喝咖啡,一天两杯,有时候更多。公司的茶水间添了新的咖啡设备和咖啡豆, 虽然以前也有,但那是电动胶囊款的,谁没事在公司玩手磨。 霍涔自己也不玩,他的咖啡都是王秘书泡的,王秘书很嘚瑟:“哥,我感觉现在要是被你开了, 我可以马上去咖啡馆入职。” “你也可以自己辞职,省得我给你N+1补偿了。” “哥,我开玩笑呢, 我不走!” 王秘书发现他哥最近脾气不太好,也没发火,就是不太吃开玩笑,烟酒也都来, 他有次晚上去酒店给他送文件,闻见他一身酒味, 桌上的洋酒只剩小半瓶。 王秘书觉得可能是老板这段时间门工作太忙了, 一忙压力就大,晚上容易睡不着, 就得喝酒, 可他又白天还一杯接一杯地喝咖啡, 十分自我矛盾。 霍涔不仅自己喝, 偶尔还给薄荷草喝,咖啡渣也往里倒,那盆充斥着咖啡味的薄荷, 比他还矛盾。不过他每每这么干完,就又把薄荷草连根带泥挖出来抢救,一周挖出来了三回,王秘书看得肝颤,恍惚觉得霍涔下次要埋的是他。 这天公关部开会,霍涔也去参加了,他这也不说级别不够就别放他面前的话了,人家部门一个月例会,他这大老板也要去掺一脚,搞得部门经理以为自己又要升职了。 王秘书算是看明白了,他现在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并且反复无常。——霍涔喝了一段咖啡后,忽然有一天就说不喝了,没有一丝留恋。 王秘书忧心忡忡,问他是不是自己泡咖啡的手艺不行了。 霍涔又在挖草,头都没回,说:“不关你的事,我就不爱喝咖啡。” “那哥你……?” “是有人跟我说咖啡喝久了,不喝会不习惯,还需要什么戒断,我看是不是真的。”结果显而易见,霍涔说不喝就不喝,没有任何反应,所以许听宁把他俩的关系比成喝咖啡,他就觉得好笑。 说王秘书笨吧,他这时候突然灵光一闪,说他聪明吧,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哥。”他问,“这是嫂子说的吧?” 霍涔手一用力,差点把薄荷的老根薅掉。 嫂子已经是前嫂子了,王秘书不知情,但是霍家那边,除了老家的老太太,基本都知道了。 霍商东给霍涔打过一个电话,说了几句就挂了。现在木已成舟,婚都离完了,还能说什么。再者霍商东的角度,觉得离婚跟许听宁受不了秦美霜的嘴有关系,他就也不好再找许家那边过问什么。 婆婆磋磨儿媳妇,说出去还不够丢脸的,但是秦美霜那嘴,霍商东也管不了。 就说俩人刚结婚那会儿,霍涔出差回来没回家,陪着许听宁先去二中丈母娘家吃了顿饭。秦美霜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许听宁一进门,用眼珠子剜人家。 这还不算完,第二天吃饭又故意找事。许听宁老家有个远得不能再远的表亲,怀了孕也没结婚,秦美霜也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专门把这事讲了一遍,说:“听宁,我觉得这事吧,说到哪都挺丢人的。” 霍涔刚坐下,拉着许听宁就走了。秦美霜还委屈,追着说她又没错,那孩子不是婚生子,说到哪都是丢人,还说霍涔就是喜欢跟父母对着干,也不用三观都没了吧。 他那哪是对着干,明显就是护着自己老婆。霍商东想到这,脑壳就疼,得亏两个儿子的智商,没随了秦美霜。 霍涔不像母亲,跟他这个父亲也不像,尤其是性子,也不知道怎么长成这副德行,其实认真回忆,他很小的时候也是有温顺的时候,长得又好看,周围谁见了都要夸一夸。不像现在,离婚都不跟家里打招呼,一点都没把父母放眼里,简直是混账。 霍涔离婚后,除了秦美霜隔三岔五给他介绍相亲对象,白沅也联系他了好几回,说的还是工作的事,他不冷不热让她跟负责人谈。 白沅不是无知少女,经历过好几段感情,追她的人也有一些,有的结了婚,还会在特殊的日子给她发暧昧的信息,她不信霍涔是个例外。即使他俩并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可霍涔确实追过她,情分就总是不同的。 她也不得不承认,在霍涔追她前,她先喜欢上他的。霍涔长成那样,自然受瞩目,白沅注意他了很久。 那天是学生会活动结束,一个学长请大家吃饭,吃得差不多,又点了好多酒,三三两两聊天。 一个学姐跟她讲家里的烦心事,大概出于感同身受,加上酒精作用,白沅也说了一些,比如继母对自己的苛刻,比如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比如还有个妹妹,母亲只疼妹妹,对她不闻不问。 学姐早已经醉了,歪在旁边睡着,她完全是自言自语,后来回头张望,她发现霍涔正看着她。 白沅其实不怕他知道自己的事,她打听过霍涔的情况。——当一个人从年幼就被送离父母身边,而家里又有一个弟弟,能是什么样的情况。 她觉得霍涔跟她有同样的感觉。 可那个年纪,白沅是矜持的,她不想先表达自己的心意,怕被拒绝,也怕因为感情耽误了前程。她知道自己选择很多,还可以再看看,在她知道自己被其他同学私下叫成校花起,她就知道了。 后来散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被请客的学长死皮赖脸拉着不让走。 是她情急之下叫住回来拿手机的霍涔,问能不能乘他的车回学校。 霍涔的驾照是高三毕业那年暑假考的,用倒二手掌机的钱,买了台不知道过了几手的车,成为了他和几个男生大学创业的交通工具。 那车副驾的安全带坏了,霍涔让她坐在后面。他开车不爱说话,问她哪个宿舍楼,就没再说什么。 那天到她宿舍楼下,差几分钟就要锁门,有人看到了她从霍涔车上下来,第二天便来问她是不是和霍涔在一起了。 白沅说还没在一起,后来传着传着,就成了霍涔追她,但是还没在一起。 这些传言白沅都听到了,她没承认过,也没否认过,她甚至还用了一些手段,可霍涔还是没有进一步地表示。 她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把他约了出来,说为了表示对那天送她回宿舍的感谢,想要请他吃顿饭。 饭是她请的,账是霍涔结的,她说了一些话,几乎已经算是表白了,霍涔依旧吃着饭,懒懒散散,一度让她还以为他那天心情并不好。 只是打那顿饭后,霍涔就开始追她了。 白沅知道自己后来又开始犹豫,是很矫情了,但那时候追她的不止霍涔,有个男生说可以把她带出国,确实让她动摇。 霍涔不傻,明明知道她的算计,依然没戳破过,依旧追着她。 她后来在国外的那些日子,回忆起曾经,那么多男人里,最令她心动的依旧是霍涔。 白沅现在也和当年一样,实在是没办法了,霍涔最近一直不肯和她有私下的联系。 一个人不肯和另一个人接触,通常只会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真的不想,一个是心有芥蒂。 白沅觉得霍涔对她应该是属于后者,毕竟当年她拒绝了他。 所以想了这么多天,白沅只好通过柳总把霍涔约了出来。 两人在商场门口相遇,因为就在公司旁边,霍涔没开车,也没带助理,正撑着门准备往里进。 “霍涔。”白沅快步跟了上去,“你是跟柳总吃饭吧?” “嗯。”霍涔点了下头。 “咱们一起,我也是。” 霍涔顿了一下,继续往电梯处走。 “之前一直想好好谢谢你,不是你帮忙跟柳总引荐,我那本书的版权也不会这么快定下来。”白沅按了按电梯。 “不用谢,顺手而已。”霍涔没太大情绪。 当初白沅的经纪人跟他们公司接触,是在公开场合,霍涔拦着,传出去就像他多介意似的。工作上他一向公事公办,就是没想到白沅那个经纪人一直跟他们这边纠缠,甩都甩不掉。 正好柳总对那本书感兴趣,霍涔顺水推舟介绍了一下,就算没他,早晚那边也能联系上。 电梯门开了,霍涔往里进,白沅跟着进来,看着一排按钮,嘀咕:“柳总定的餐厅在几楼啊?” “顶楼。”霍涔伸手去按,门都快关上了,又被外面扒开。 一个年轻男人进来,他左手大包小包拎了好几个购物袋,右手还垮着个女式帆布包,那帆布包是真大,霍涔正看着,后面跟进来一个人。 许听宁手里什么都没拿,举着两支甜筒,看了看霍涔和白沅,先开口打招呼。 “姐,霍涔。” 霍涔看着她那随意的样子,真想先帮她擦擦嘴角的奶油。 23.23 迫使她侧着头跟他接吻。 如果知道会遇见霍涔, 许听宁今天说什么都不会陪小陈来这里购物,更不会去买甜筒。她以为霍涔很忙,是没时间陪人逛商场的。可见人和人, 果然是不同。 “听宁, 你也来了。”不愧是白沅, 话说得模棱两可。 “我跟同事来这买东西。” 白沅视线落在许听宁摘了戒指的无名指上, 她是很聪明的人, 不动声色,但是一下子就发现了,面上还是礼节性地在问:“吃饭了吗?柳总约我和霍涔一起吃午饭, 咱们要不一起吧?” “不了,我俩都团购好了。”许听宁笑笑, 又看向霍涔, 也笑笑。 霍涔只对她点了一下头。 许听宁心想他可真高冷啊,最初他不爱搭理她的时候, 就是这样,略一点头, 有时候头都不点。 她也没想搭理他的,可都脸对脸撞见了,又不是仇家,好歹也打个招呼吧。 就在她收起笑容, 默默转过身的时候,霍涔突然来了一句。 “甜筒要化了。” “哦。”许听宁低头,赶紧舔了一口。 “另一支。”他又说。 “啊……”旁边的小陈也发现了,说,“许老师,别帮我拿了, 你吃了吧。”说完还又对霍涔说了声,“谢谢哥。” 大概是听见许听宁刚才喊的那声姐,误会他们的关系了。 霍涔没再说话了,把身子转向门口,看都不看人。 好在电梯没很快开了,他大步走了出去,背影冷漠无比。 “听宁,那我们先走了。”白沅跟了上去。 许听宁看着那家店,心想她在大众点评上都看过了,除了贵和难吃,没有别的了。霍涔那么挑食,竟然还能忍着去,也是不容易了。不过也轮不到她老妈子似的操心。 她和小陈去了同层的一家面店,许听宁如今吃饭特别快,小陈去买了两瓶汽水回来,她这边面就吃完了。 “许老师,你吃面可真快啊!” “我妈也这么说。” 昨天中午许鹊清从食堂打了香菇肉酱面回来,面做得实在不怎么样,肉酱也没有味道,许鹊清没胃口,先去刷了下饭缸,一分钟不到的功夫出来,许听宁那碗已经吃得连汤都不剩。 许听宁以前不爱吃面的,外婆有时候做面,会单独给她蒸米,再炒俩菜。 这种孕后口味的改变,许听宁觉得来自于霍涔,霍涔偏爱吃面,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了和父亲同样的喜好。 许听宁轻抚着肚子,希望孩子长得像霍涔,这样一定很好看,可这样一来,她每日面对着,心情又会很复杂。 也难怪许鹊清离婚时会有那样决绝的选择,有了孩子的两个人,很难断得干净,就算不见面,孩子就是羁绊,会在某个时刻突然让你想起,曾经还爱过一个人。 好在霍涔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他又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许听宁也跟老妈商量过了,再过几个月毕了业,她就会离开这里,在新的城市安顿下来,工作生活。 许听宁喝了口小陈买的豆奶,干呕了一下。 “许老师,怎么了?” “可能是刚才吃得太快了,胃有点不舒服,你慢慢吃,我去下卫生间。” 卫生间在外面,许听宁走到了,又吐不出来了。 她现在已经孕五个多月了,肚子还是没有同期孕妇的大,一件宽大的上衣就能遮住,为了这,她一直很担忧。可医生说每个人胎盘的位置不同,有的靠前,有的靠后,并且她每次孕检,胎儿发育也都在正常的范围内。这孩子仿佛是懂她的处境,自己也尽量藏起来。 “想吃薄荷糖吗?” 许听宁拍拍肚子,走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盒,倒出一粒,正嚼着,霍涔走了过来。 她正在想还要不要打招呼,霍涔一话不说揽住她的肩膀,半拥半抱把她带进了旁边的步梯间。 速度太快,许听宁惊呆了。 “霍涔,你干什么?!” 步梯间连着个敞开的小平台,霍涔拿出烟,没点,夹在手里看着她:“你还是这么喜欢小弟弟啊。” “你别乱说,那是一中新来的老师小陈,他家在外地,刚来什么都没有,年级主任就让我陪着他采购一些日用品。” 小陈拎的购物袋,全都是他自己要用的东西,就许听宁那个帆布包,是他执意帮忙拿的,大概也只是在感谢许听宁帮他买了支甜筒。 霍涔嗤笑:“你不是在实习吗?不上课改陪逛街了?一中现在可以啊。” “霍涔,你不用这样阴阳怪气。”许听宁抿抿唇,“我现在确实不上课了,因为我被举报了。” 举报她的,是一位家长,理由是学校怎么能让没毕业的学生来给高一的学生授课。 虽然那位家长在看了许听宁硕士在读的成绩和已发表的论文后,已经表示了理解和信任,但是许鹊清还是认为,家长提出的质疑也是有理有据的,于是她和另一个高校来的实习生,都被停了课,改从事其他教学辅助工作。 接待安顿新来的老师,就是其中一项,许听宁作为一中老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许听宁说完这些,耸耸肩:“以前我在一中举报别人,现在别人举报我,可能这就是因果轮回吧。”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迷信了?”霍涔咬住烟,拿出打火机准备点。 许听宁不知道他现在怎么了,烟瘾这么大,真是不怕把自己抽死。 “那烟到底哪里吸引你了,你能不能别抽了?” 霍涔往后退了两步,靠着平台边,没理她,又抽了一口。 许听宁手机嗡嗡响,在包里找着,听到了小陈的声音。 “许老师——” 他应该是来找她,打电话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我该走了。” 许听宁手拉住门,霍涔突然从后面勾住了她的脖子,抵在门上,掰住她的头,迫使她侧着头跟他接吻。 手机还在振动,就紧紧隔着一道门,小陈推了推,没有推动。 “许老师——” 霍涔现在抽得烟很烈,呛辣苦涩,许听宁不敢出声,整个人都在发懵。 直到外面的声音没了,小陈走远,霍涔才放开了她。 许听宁大口喘着气:“霍涔,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和小陈没什么的,我俩认识都没几天。” 霍涔冷嗤,抹了下又被咬伤的唇角,表情不屑。 “你真误会了,小陈没这个意思,他是很好的人。” “我不是,行了吧。”刚才的烟早被他碾灭了,他现在烦躁地又想去点一支,从烟盒里取出来,刚咬在嘴里就被拿走了。 “霍涔,我知道你不服气,因为我先提了离婚,你会觉得是我先甩掉了你。”许听宁手臂垂在身侧,“你刚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吗?是从我知道白沅出国,你跟他应该不会在一起的时候。” “我那时上大四,和同学去旅行,去过好多寺庙,包括后来工作那两年,有了钱我就出去玩,我只找有寺庙的地方,拜了所有能拜的佛,求他们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和你在一起。” “后来知道你要找人结婚的时候,我真的特别开心,哪怕不是真的,我也觉得灵验了。所以霍涔,即使我们现在走不下去了,我也希望你好,别抽烟了。” 她说完这些,肚子里的宝宝突然动了一下,那是她五个月来,第一次这么明显感觉到胎动。 “我真的要走了。”许听宁说完这句,拉开门走了出去。 霍涔站在原地,自始至终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24.24 霍涔出去抽支烟的功夫, 回来嘴巴就带了伤,情绪也不太好。白沅并没问,递了张纸巾给他, 说这里的饭太腻,郊区一个不错的茶社,她订了位置, 问霍涔下午要不要去。 白沅是很会来事的人, 搭着霍涔, 和柳总认识了没几天,已经成功把对方划进了自己的人脉。柳总帮她约了霍涔,就识趣找了个借口, 说要先走。 霍涔其实都没仔细在听白沅说什么, 就如同很多年前的那两次吃饭。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说公司也有事, 和柳总一起起身。 白沅并未挽留,在这一点上她拿捏得向来很好,但她和很多优秀的人一样,都会犯一个毛病, 以为异性稍微关注自己一点,就是对自己有意思。 白沅也不算自恋,她漂亮上进,又有种坚韧, 那晚聚餐,确实有很多男生蠢蠢欲动, 过去跟她要电话号码。 霍涔不在那个行列里,不是他缺乏欣赏美女的眼睛,是他当时没那个闲工夫。野狗终于要冲破桎梏, 生怕冲得慢了,恨不得用獠牙把铁笼撕开。他参加了商赛,奖金丰厚,专业实操成长也很快,但是来钱太慢,他总不能一直靠倒掌机撑着,辛苦不说,赚钱也有上限,他又想了其他办法,拉了几个同样有想法的男生一起搞了个项目。 那段日子真是忙得恨不得有分身,哪有心思看什么漂亮女生,更没听人心事的耐心,他就是觉得白沅那条裙子很眼熟,看着看着他想起来了,许听宁也有一条,但就开开心心穿过一次,就说送人了。 许听宁就是那种口口声声说喜欢,然后扭个头,就能忘了的人。 白沅后来约霍涔吃饭,用的理由是感谢他,在这之前霍涔曾顺手帮一个不认识的女生撑过次门,那女生第二天也专门找到他,用一盒费列罗表示对他的感谢。 那回霍涔说自己只喜欢吃白巧,扭头就走了。搞得那女生很没面子,到处说他没品。 霍涔后来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应该温和点,到了白沅请他吃饭,他就去了。 两个人用餐,都不说话很像是真的为了吃饭,可那又不是在食堂。白沅找了很多话题,气氛也拉得很好。 霍涔本来觉得那顿饭吃得还算不错的,谁知白沅不知道怎么说到她有个朋友跟霍涔一样,也在二中,叫许听宁。她还问他,是不是得罪过许听宁。 霍涔在此之前,丝毫没料到许听宁会把他说得那么不堪。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会听到一些周围人对自己的评价,除了长相,就是说他性子有问题,连电击都教不好。 霍涔不知道他哪有问题,但是电击是绝对教不好他的,他被电的时候只想着有朝一日还回去,从没想过要改。 霍涔有一刻都不信,问白沅,许听宁不是在住校吗,不能带手机,出也出不来,是什么时候跟她说的。 白沅说是一个男生教许听宁溜出来的,那男生瘦瘦的,应届生,比她小一岁,是她男朋友。 霍涔回到公司,窝在老板椅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他不知道许听宁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前头也不回地分手,把他说得十恶不赦,今天又说得好像她之前多喜欢他。 王秘书已经知道霍涔离婚的事,因为霍英英来了一趟,他没想到离婚对老板的打击这么大,端着新泡的咖啡进来。 “哥,我新学的橘皮手冲,味道绝了,你尝尝吧。” 霍涔没看他,摆摆手,让他出去。 “那我再给你换杯桂花手冲?” “小王。”霍涔悠悠说,“我对咖啡不耐受。” “不会吧?”王秘书不信,明明霍涔之前喝了那么多,要不耐受早就停了,他问,“哥,你喝完咖啡手会抖吗?” 霍涔“嗯”了一声,说:“还会心悸。” 就像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心脏又是一阵紧,当然,他觉得肯定不是因为许听宁的那些话,应该是闻到咖啡的味道了。 王秘书端着咖啡出去,心想以前觉得霍涔狠,没想到这么狠,喝咖啡喝到心悸,也跟没事人一样喝了那么久。 这么想来还是嫂子厉害,说几句话就把哥搞得半死不活。不过已经是前嫂子了。 霍英英不仅去了霍涔公司,还打给了许听宁,她对离婚的原因并不感兴趣,说霍涔那德行,离是早晚的,她就是第一次想劝别人要不别学习了。 “听宁,我觉得你可能是学习把脑子学傻了,霍涔别说资金了,光不动产都不知道有多少,你知道现在Z大旁边那个楼盘有多贵吧,霍涔在那有套大平层,就你们刚结婚那会儿买的,算婚内财产,你要不先别写毕论了,现在先去起诉他,我给你当证人。你要是不争啊,那就得便宜别人。” 秦美霜一直在物色新的儿媳妇,话已经放出去了,甚至问霍英英那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霍英英可不给她兜底,什么都吐给了许听宁。 “不用了,小姑。”许听宁能怎么说,说她跟霍涔是协议结婚,离的时候她不但净身出户,还赔他了点钱? 霍涔做事可是滴水不漏的,协议上有保密条款,她说了又得赔他钱。 许听宁还无法把钱财完全看成身外之物,她就只能说算了,他和霍涔已经结束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那天她已经说了那样的话,霍涔应该就不会因为是她先提了分手,而觉得憋闷了。以前喜欢他的人就很多,他现在风头正盛,也可以和一直放不下的人在一起,以后总是要再婚的,也就会把这段微不足道的婚姻忘了。 想到这,肚子里的宝宝不知道是附和还是抗议,踢了许听宁一脚。 随着月份的增加,许听宁开始有些吃不消,那天回学校听讲座,一个小时的时长,她去了好几次卫生间,得亏是坐在最后一排。考六级的时候就更别提了,监考问她是不是把书踹肚子里了。 幸好这些都有惊无险,紧跟着实习也结束了,二中离z大太远,来回着实不方便。听宁没法子,忍痛花钱在z大旁边租了套房子。 她当然租不起霍涔那种豪宅大平层,房子是z大一位教授的,教授和丈夫都已经退休,跟着孩子在国外定居,老房子一直空着,听中介说许听宁是z大的学生,二话不说就租给了她。 只是房子里还有一些被子衣物锅具之类的东西,他们人在国外来不及收拾,许听宁只能先把它们整理好,有的收在柜子里,有的堆放在一边。本来不大的房子,更显得狭小。 许鹊清一有空就来看她,但更多的时候是许听宁自己,不过到了这个阶段,学校已经没有什么课了,同学们有的埋头在图书馆里,有的出去找工作,都很忙。许听宁每次去找导师,也都裹得严严实实。 据老头自己说,他因为勤奋刻苦,幼儿园就戴上了眼镜,到大学毕业,已经是高度近视了。 他没有看出许听宁怀孕,只是问她是不是去整容了,怎么总戴着口罩。 许听宁说是因为感冒,怕传染给老师。老头表示很欣慰,然后又开始嘀咕许听宁也太爱感冒了。 第一个发现她怀孕的人,是卫君豪。 这天是元旦,卫君豪从外地开车找了过来,他那辆车很新很贵,就是开了一路,白色的车身上都是风尘仆仆的泥。 许听宁那天刚去做完孕检,四维彩超就放在包里,刚一上车,就被要帮她放包的卫君豪看见了。 卫君豪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车子开了半天,才说:“之前你结婚,我人在国外,也没跟你说句恭喜。” “没事。”许听宁笑了笑。 “妹夫呢?要不叫上一起来吃饭吧?”卫君豪道。 “他比你大两个月。”许听宁轻轻摸摸肚子,“我们已经离婚了。” 她不怕卫君豪知道,他毕竟不是本市人,也不认识霍涔,更跟他没任何交情。 这顿饭是碍着卫君豪三番四次地说,又大老远找了过来,许听宁才出来吃的,她想着吃完了这顿饭,以后也不会常见面。 “我怀孕的事,你别跟人说。” “行,我也没人说啊。” “我的意思是,任何人。”许听宁加重了语气。 卫君豪明白过来,了然抬抬眉,说:“好。” 本来是许听宁请客,尽地主之谊,卫君豪说什么不让,方向盘在他手里,直接开到了一家很有档次的餐厅。 “我都订好位置了,之前你帮了我那么久,我多打给你钱,你也不要退了,听宁,我是真谢谢你的。” 话说到这份上,许听宁也没矫情了。 这家餐厅很难订位置,包间的话至少要提前一个月,卫君豪打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只有一个靠边的位置,已经算是不错了。 卫君豪点了几样,又问许听宁:“你看看,还有什么喜欢吃的?” “这些就行。”这里很贵,许听宁刚看了看,就他点了几样,吃下来就得一千多。 卫君豪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回头道:“我记得你以前爱吃这些的,但是时间久了,怕你口味变了。” 他说着冲许听宁笑笑,说:“听听,以前是我对不住你,现在我回来了,好好补偿你,你千万别给我省钱,等会儿菜上来了你尝尝,不喜欢咱就换。” “不用了,这就行,我……” 许听宁不喜欢麻烦人,她话没说完,感觉到一阵冷风。 霍涔步子迈得很大,从她旁边走过。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5.25 霍涔出去抽支烟的功夫, 回来嘴巴就带了伤,情绪也不太好。白沅并没问,递了张纸巾给他, 说这里的饭太腻,郊区一个不错的茶社,她订了位置, 问霍涔下午要不要去。 白沅是很会来事的人, 搭着霍涔, 和柳总认识了没几天,已经成功把对方划进了自己的人脉。柳总帮她约了霍涔,就识趣找了个借口, 说要先走。 霍涔其实都没仔细在听白沅说什么, 就如同很多年前的那两次吃饭。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说公司也有事, 和柳总一起起身。 白沅并未挽留,在这一点上她拿捏得向来很好,但她和很多优秀的人一样,都会犯一个毛病, 以为异性稍微关注自己一点,就是对自己有意思。 白沅也不算自恋,她漂亮上进,又有种坚韧, 那晚聚餐,确实有很多男生蠢蠢欲动, 过去跟她要电话号码。 霍涔不在那个行列里,不是他缺乏欣赏美女的眼睛,是他当时没那个闲工夫。野狗终于要冲破桎梏, 生怕冲得慢了,恨不得用獠牙把铁笼撕开。他参加了商赛,奖金丰厚,专业实操成长也很快,但是来钱太慢,他总不能一直靠倒掌机撑着,辛苦不说,赚钱也有上限,他又想了其他办法,拉了几个同样有想法的男生一起搞了个项目。 那段日子真是忙得恨不得有分身,哪有心思看什么漂亮女生,更没听人心事的耐心,他就是觉得白沅那条裙子很眼熟,看着看着他想起来了,许听宁也有一条,但就开开心心穿过一次,就说送人了。 许听宁就是那种口口声声说喜欢,然后扭个头,就能忘了的人。 白沅后来约霍涔吃饭,用的理由是感谢他,在这之前霍涔曾顺手帮一个不认识的女生撑过次门,那女生第二天也专门找到他,用一盒费列罗表示对他的感谢。 那回霍涔说自己只喜欢吃白巧,扭头就走了。搞得那女生很没面子,到处说他没品。 霍涔后来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应该温和点,到了白沅请他吃饭,他就去了。 两个人用餐,都不说话很像是真的为了吃饭,可那又不是在食堂。白沅找了很多话题,气氛也拉得很好。 霍涔本来觉得那顿饭吃得还算不错的,谁知白沅不知道怎么说到她有个朋友跟霍涔一样,也在二中,叫许听宁。她还问他,是不是得罪过许听宁。 霍涔在此之前,丝毫没料到许听宁会把他说得那么不堪。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会听到一些周围人对自己的评价,除了长相,就是说他性子有问题,连电击都教不好。 霍涔不知道他哪有问题,但是电击是绝对教不好他的,他被电的时候只想着有朝一日还回去,从没想过要改。 霍涔有一刻都不信,问白沅,许听宁不是在住校吗,不能带手机,出也出不来,是什么时候跟她说的。 白沅说是一个男生教许听宁溜出来的,那男生瘦瘦的,应届生,比她小一岁,是她男朋友。 霍涔回到公司,窝在老板椅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他不知道许听宁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前头也不回地分手,把他说得十恶不赦,今天又说得好像她之前多喜欢他。 王秘书已经知道霍涔离婚的事,因为霍英英来了一趟,他没想到离婚对老板的打击这么大,端着新泡的咖啡进来。 “哥,我新学的橘皮手冲,味道绝了,你尝尝吧。” 霍涔没看他,摆摆手,让他出去。 “那我再给你换杯桂花手冲?” “小王。”霍涔悠悠说,“我对咖啡不耐受。” “不会吧?”王秘书不信,明明霍涔之前喝了那么多,要不耐受早就停了,他问,“哥,你喝完咖啡手会抖吗?” 霍涔“嗯”了一声,说:“还会心悸。” 就像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心脏又是一阵紧,当然,他觉得肯定不是因为许听宁的那些话,应该是闻到咖啡的味道了。 王秘书端着咖啡出去,心想以前觉得霍涔狠,没想到这么狠,喝咖啡喝到心悸,也跟没事人一样喝了那么久。 这么想来还是嫂子厉害,说几句话就把哥搞得半死不活。不过已经是前嫂子了。 霍英英不仅去了霍涔公司,还打给了许听宁,她对离婚的原因并不感兴趣,说霍涔那德行,离是早晚的,她就是第一次想劝别人要不别学习了。 “听宁,我觉得你可能是学习把脑子学傻了,霍涔别说资金了,光不动产都不知道有多少,你知道现在Z大旁边那个楼盘有多贵吧,霍涔在那有套大平层,就你们刚结婚那会儿买的,算婚内财产,你要不先别写毕论了,现在先去起诉他,我给你当证人。你要是不争啊,那就得便宜别人。” 秦美霜一直在物色新的儿媳妇,话已经放出去了,甚至问霍英英那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霍英英可不给她兜底,什么都吐给了许听宁。 “不用了,小姑。”许听宁能怎么说,说她跟霍涔是协议结婚,离的时候她不但净身出户,还赔他了点钱? 霍涔做事可是滴水不漏的,协议上有保密条款,她说了又得赔他钱。 许听宁还无法把钱财完全看成身外之物,她就只能说算了,他和霍涔已经结束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那天她已经说了那样的话,霍涔应该就不会因为是她先提了分手,而觉得憋闷了。以前喜欢他的人就很多,他现在风头正盛,也可以和一直放不下的人在一起,以后总是要再婚的,也就会把这段微不足道的婚姻忘了。 想到这,肚子里的宝宝不知道是附和还是抗议,踢了许听宁一脚。 随着月份的增加,许听宁开始有些吃不消,那天回学校听讲座,一个小时的时长,她去了好几次卫生间,得亏是坐在最后一排。考六级的时候就更别提了,监考问她是不是把书踹肚子里了。 幸好这些都有惊无险,紧跟着实习也结束了,二中离z大太远,来回着实不方便。听宁没法子,忍痛花钱在z大旁边租了套房子。 她当然租不起霍涔那种豪宅大平层,房子是z大一位教授的,教授和丈夫都已经退休,跟着孩子在国外定居,老房子一直空着,听中介说许听宁是z大的学生,二话不说就租给了她。 只是房子里还有一些被子衣物锅具之类的东西,他们人在国外来不及收拾,许听宁只能先把它们整理好,有的收在柜子里,有的堆放在一边。本来不大的房子,更显得狭小。 许鹊清一有空就来看她,但更多的时候是许听宁自己,不过到了这个阶段,学校已经没有什么课了,同学们有的埋头在图书馆里,有的出去找工作,都很忙。许听宁每次去找导师,也都裹得严严实实。 据老头自己说,他因为勤奋刻苦,幼儿园就戴上了眼镜,到大学毕业,已经是高度近视了。 他没有看出许听宁怀孕,只是问她是不是去整容了,怎么总戴着口罩。 许听宁说是因为感冒,怕传染给老师。老头表示很欣慰,然后又开始嘀咕许听宁也太爱感冒了。 第一个发现她怀孕的人,是卫君豪。 这天是元旦,卫君豪从外地开车找了过来,他那辆车很新很贵,就是开了一路,白色的车身上都是风尘仆仆的泥。 许听宁那天刚去做完孕检,四维彩超就放在包里,刚一上车,就被要帮她放包的卫君豪看见了。 卫君豪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车子开了半天,才说:“之前你结婚,我人在国外,也没跟你说句恭喜。” “没事。”许听宁笑了笑。 “妹夫呢?要不叫上一起来吃饭吧?”卫君豪道。 “他比你大两个月。”许听宁轻轻摸摸肚子,“我们已经离婚了。” 她不怕卫君豪知道,他毕竟不是本市人,也不认识霍涔,更跟他没任何交情。 这顿饭是碍着卫君豪三番四次地说,又大老远找了过来,许听宁才出来吃的,她想着吃完了这顿饭,以后也不会常见面。 “我怀孕的事,你别跟人说。” “行,我也没人说啊。” “我的意思是,任何人。”许听宁加重了语气。 卫君豪明白过来,了然抬抬眉,说:“好。” 本来是许听宁请客,尽地主之谊,卫君豪说什么不让,方向盘在他手里,直接开到了一家很有档次的餐厅。 “我都订好位置了,之前你帮了我那么久,我多打给你钱,你也不要退了,听宁,我是真谢谢你的。” 话说到这份上,许听宁也没矫情了。 这家餐厅很难订位置,包间的话至少要提前一个月,卫君豪打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只有一个靠边的位置,已经算是不错了。 卫君豪点了几样,又问许听宁:“你看看,还有什么喜欢吃的?” “这些就行。”这里很贵,许听宁刚看了看,就他点了几样,吃下来就得一千多。 卫君豪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回头道:“我记得你以前爱吃这些的,但是时间久了,怕你口味变了。” 他说着冲许听宁笑笑,说:“听听,以前是我对不住你,现在我回来了,好好补偿你,你千万别给我省钱,等会儿菜上来了你尝尝,不喜欢咱就换。” “不用了,这就行,我……” 许听宁不喜欢麻烦人,她话没说完,感觉到一阵冷风。 霍涔步子迈得很大,从她旁边走过。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6.26 “你俩好上了?” 许听宁抱枕忘了拿上, 扶着门框,才稳住发抖身形。 “我……不是我买的。” 她在想自己一定是个外强中干的人,至少在霍涔面前是, 她手指冰凉, 脑子快速地转。 “那是房东的东西,她家人都在国外,东西没法回来收, 你别乱动,人家回来还要的。碗在……水台左边, 你快盛吧。” 许听宁从厨房出来,推开书房的门,打开灯, 然后拿了条毯子,坐在餐桌边,盖在肚子上。 霍涔端着鸡汤出来, 果然先注意到了那边。 “你能帮我关下灯吗?刚进去拿东西忘关了。” 霍涔走过去,目光打量:“这屋怎么这么多东西?” “都说了房东很多东西都放在这里, 我又不能扔了,就堆在里面了,柜子里还有呢。” 那些东西都是许听宁之前收拾出来的房东的旧物, 堆在里面, 从新旧程度和款式模样上, 一眼就能看出不会属于她的。 霍涔关了灯,回来把鸡汤放在餐桌上, 视线淡淡又在客厅扫了一圈。 屋子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但是老房子狭小,陈设老旧, 连台电视都没有。电视柜被许听宁当成了摆台,放着各种植物。他发现她不喜欢五颜六色的花,就喜欢绿植,大冬天整个家里一大片一大片的绿。 许听宁拿着勺子,喝了一口:“霍涔,鸡汤很好喝,谢谢你,不过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霍涔收回了视线:“这么急着让我走?” “我怕你忙。” 霍涔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今晚不忙,明早也不忙。” “可是我要睡了。”许听宁再次下了逐客令。 霍涔冷笑:“你早这么说不就得了,每次非要说成对我好,你怕我忙,你一个个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不怕?缠着我的时候不怕?” 许听宁捏紧勺子看着他:“我……我后来没给你打了啊,现在不也没有缠着你吗?” “你是没缠,你多厉害呢!” 他语气闲闲,又带着狠,瞥了眼餐桌上的那盆橙柄蔓绿绒,用的是白色青山盆,每一根茎叶子都被许听宁用细铁杆撑了起来,叶子高高立着,生机虎虎。这屋里其他的绿植也都被这样精心打理着。 之前离婚的时候,追着他要那盆捡来的薄荷草,好像多舍不得似的,这不转个头,就又养起了别的,还一养一大堆。 “我厉害不好吗,难道我缠着你,你就高兴了?” “你觉得我能高兴?哪个男的被女人缠着能高兴?”他现在自己过,想抽烟抽烟,想不回家就不回家,不知道多自在。 “喝你的鸡汤,完成你导师的任务我就走。”霍涔又觉得烦,起身说,“我抽支烟,哪屋有阳台?” 许听宁指向卧室,又马上移向大门:“你出去抽。” 出去还能让他再进来?霍涔是真长见识了:“许听宁,你哪来的这么多事?我到阳台抽烟也不行了?” 她不看他,专心搅凉着鸡汤:“那是我的卧室,咱俩已经离婚了,你进去不合适。” 里面还放着来不及收拾的育婴产品,看见了更不合适。 “怎么,你这是黄花大闺女的闺房,我进去能败坏你名声?还是怕跟你吃饭那些男的知道?最怕哪个知道?今天那个车窗膜都来不及贴,就开着来找你显摆的?” “我就是怕,行了吧,你也注意点,别被跟你相亲那些女的知道了。” 霍涔沉着脸,手搭在腰上,踢了脚凳子,走进厨房。过了几秒,打火机的嚓嚓声和老式抽油烟机的嗡嗡声接连响了起来。 许听宁用勺子压住鸡肉,仰头一口气喝完了一碗鸡汤。抽油烟机声没了,霍涔走到她身边,反身倚靠在餐桌上,带着烟草味的拇指抹掉她唇角的油。 他刚抽完烟的声音有些哑,语调也低了一些。 “你导师说你之前感冒住院,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了,不重要。”那时候都没说出来博他同情,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说你总感冒,现在还没好吗?” “你也看了,其实我不严重的,已经快好了。” “我看看。” 他要去碰她的脸,被她偏头躲开。 “你别这样,咱们已经分开了,没法回头,那就要向前看,总不能一直在原地,你也是要有新的感情的,哪怕只是相亲,你跟前妻这样藕断丝连,让人家怎么想?” “爱怎么想,怎么想,我自己都不痛快,还管别人。”他手指勾着她的马尾梢,卷了卷,再稍一用力,她的头就仰了起来。 霍涔低头去吻她,但没碰上就被推开了。 许听宁瞪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不知道。”霍涔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能你说得对,我真的已经习惯了婚姻的状态,现在需要戒断吧。” “你知道不管是烟还是咖啡,都不能一下子戒掉吧,那样对身心都不好,要戒得循序渐进。”他这次没给许听宁逃跑的机会,弯下腰,一只手臂在她背后,一只托着她腿窝,直接把她横抱了起来。 许听宁几乎是尖叫:“霍涔,你放我下来!我们不能!” “我又没要跟你睡。”他走到沙发边,抱着她坐了下来,额头抵着她,“你是不是吃胖了?跟以前抱你感觉不一样了,还是我太久没抱你了?” “你放开我!” “是你一再抓着我不放的,以前那么听话配合,等我有瘾了,你说走就走,听宁,我又没要你跟我复婚,你就负点责任……听宁,让我抱会儿,我就走。” 霍涔用鼻尖贴着她。 许听宁耳边滚烫,用手护着肚子,整个人轻微地发抖。 “霍涔,我给你背篇课文吧。” 小时候她看到什么想要的东西,又知道老妈不会买给她的时候,她就这么一直被课文,枯燥的内容会抵消欲望。 “背一剪梅吧。” “那是闺中女子思念情人的,霍涔,我最近给个小朋友上课,就给你背篇一年级的课文吧,‘云对雨,雪对风。花对树,鸟对虫……’” “你裹着毯子热不热?”霍涔低声问,那些枯燥的东西根本对他起不了一点作用。 “我不热,你别摸我。” “那接吻吧,想和我接吻吗?还记不记得第一次你咬到我舌头,吻技那么烂,之前没跟人亲过吗?”他在她耳边撕咬非咬,声音低低哑哑,“把脸转过来。” 许听宁迷迷糊糊地被他捧着脸,含住唇,脑子里最后一根神经要断的时候,被胸前的炙热烫醒了。 她打掉霍涔的手,抱着毯子蜷缩在沙发的角落,脸颊灼红,声音微微颤抖:“你这样我会误会的,别人知道也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 她咬唇:“误会你对前妻有意思。” 霍涔冲她笑了一下,表现得很不在意:“有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找你是想复婚?” “我没那样想,可你这样……霍涔,戒断还有一种方法,喝茶可以代替咖啡,后一段感情也可以代替前一段,你可以去找真正爱的人,或者一直忘不了的人,到时候你会完全想不起我。” 霍涔知道她指的什么:“那段是不是过不去了?我跟你分手了,不能追别人?” “你当然可以,只是就像这样送来鸡汤,你曾经也这样对过别人吧,买她想吃的糖,买她喜欢的车,但那些都是你发自内心的,不是像这样完成我导师的任务,或者要戒断什么。” 许听宁把手按在胸口,按住那股涌出的疼痛,这些日子她很少回忆,怕自己难过,人一旦难过就代表还没走出来。 “你是不是送过别人一枚祖母绿宝石发卡?那人还一直戴着,所以你没必要纠结我这个前妻。就像你今天看到的,我也遇到新的人了,霍涔,你以后别来找我了,让他看见不好。”许听宁不介意他误会,她也知道霍涔是很倨傲的人。 霍涔淡淡看着她,黑眸沉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俩好上了?” “没有。”许听宁避开他的视线,“但我喜欢他,我猜结婚的时候你肯定查过我吧,我为他背过债,你肯定也知道,他是我大学同学,现在他回来了。” 霍涔面沉如霜,良久沉默。 “许听宁,你玩得可以啊!”他起身,沙发上的抱枕被他带掉,又踢到一边,他头都没回地走到门口,低头换鞋,用力甩上柜门,紧接着大门也被重重甩上。 屋里终于安静了,许听宁把毯子拉高,盖在头上,在黑暗里捂了捂酸痛的眼眶。 霍涔再回洲际华府的路上,白沅给他打了个电话,在这之前她已经联系过他好几次,都是说要请他吃饭,表示感谢。 他觉得自己上次已经拒绝得很明显了,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打来。 这次白沅又想了新的理由,说她一直在国外,没办法照顾白建成,为了感谢他的照顾,想请他去家里吃顿饭,还说这是长辈的意思。然后又委婉地表达,许听宁跟那边关系并不好,这次就先没喊她。 “不谢,那是听宁的父亲,我照顾应该的。” 霍涔回完那边就无声了两秒。 “可是你们已经离婚了。” “所以我和前岳父就没什么关系了,跟你更没了,你们真要谢我,那什么的绿发卡就别戴了,也别再约我吃饭了,我不想让听宁看见。” 挂了电话,已经走到了洲际华府,他坐在长椅上,仰头看了会儿天,连颗星星都没,实在是无趣。 他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刚一提步,撞上个小女孩。 那女孩挺矮,齐刘海,眼睛很大,说话的时候努力仰着头看他:“叔叔,你见我的IPAD笔了吗?” “没有。”霍涔回答得甚是冷漠。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7.27 许听宁抱枕忘了拿上, 扶着门框,才稳住发抖身形。 “我……不是我买的。” 她在想自己一定是个外强中干的人,至少在霍涔面前是, 她手指冰凉, 脑子快速地转。 “那是房东的东西,她家人都在国外,东西没法回来收, 你别乱动,人家回来还要的。碗在……水台左边, 你快盛吧。” 许听宁从厨房出来,推开书房的门,打开灯, 然后拿了条毯子,坐在餐桌边,盖在肚子上。 霍涔端着鸡汤出来, 果然先注意到了那边。 “你能帮我关下灯吗?刚进去拿东西忘关了。” 霍涔走过去,目光打量:“这屋怎么这么多东西?” “都说了房东很多东西都放在这里, 我又不能扔了,就堆在里面了,柜子里还有呢。” 那些东西都是许听宁之前收拾出来的房东的旧物, 堆在里面, 从新旧程度和款式模样上, 一眼就能看出不会属于她的。 霍涔关了灯,回来把鸡汤放在餐桌上, 视线淡淡又在客厅扫了一圈。 屋子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但是老房子狭小,陈设老旧, 连台电视都没有。电视柜被许听宁当成了摆台,放着各种植物。他发现她不喜欢五颜六色的花,就喜欢绿植,大冬天整个家里一大片一大片的绿。 许听宁拿着勺子,喝了一口:“霍涔,鸡汤很好喝,谢谢你,不过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霍涔收回了视线:“这么急着让我走?” “我怕你忙。” 霍涔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今晚不忙,明早也不忙。” “可是我要睡了。”许听宁再次下了逐客令。 霍涔冷笑:“你早这么说不就得了,每次非要说成对我好,你怕我忙,你一个个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不怕?缠着我的时候不怕?” 许听宁捏紧勺子看着他:“我……我后来没给你打了啊,现在不也没有缠着你吗?” “你是没缠,你多厉害呢!” 他语气闲闲,又带着狠,瞥了眼餐桌上的那盆橙柄蔓绿绒,用的是白色青山盆,每一根茎叶子都被许听宁用细铁杆撑了起来,叶子高高立着,生机虎虎。这屋里其他的绿植也都被这样精心打理着。 之前离婚的时候,追着他要那盆捡来的薄荷草,好像多舍不得似的,这不转个头,就又养起了别的,还一养一大堆。 “我厉害不好吗,难道我缠着你,你就高兴了?” “你觉得我能高兴?哪个男的被女人缠着能高兴?”他现在自己过,想抽烟抽烟,想不回家就不回家,不知道多自在。 “喝你的鸡汤,完成你导师的任务我就走。”霍涔又觉得烦,起身说,“我抽支烟,哪屋有阳台?” 许听宁指向卧室,又马上移向大门:“你出去抽。” 出去还能让他再进来?霍涔是真长见识了:“许听宁,你哪来的这么多事?我到阳台抽烟也不行了?” 她不看他,专心搅凉着鸡汤:“那是我的卧室,咱俩已经离婚了,你进去不合适。” 里面还放着来不及收拾的育婴产品,看见了更不合适。 “怎么,你这是黄花大闺女的闺房,我进去能败坏你名声?还是怕跟你吃饭那些男的知道?最怕哪个知道?今天那个车窗膜都来不及贴,就开着来找你显摆的?” “我就是怕,行了吧,你也注意点,别被跟你相亲那些女的知道了。” 霍涔沉着脸,手搭在腰上,踢了脚凳子,走进厨房。过了几秒,打火机的嚓嚓声和老式抽油烟机的嗡嗡声接连响了起来。 许听宁用勺子压住鸡肉,仰头一口气喝完了一碗鸡汤。抽油烟机声没了,霍涔走到她身边,反身倚靠在餐桌上,带着烟草味的拇指抹掉她唇角的油。 他刚抽完烟的声音有些哑,语调也低了一些。 “你导师说你之前感冒住院,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了,不重要。”那时候都没说出来博他同情,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说你总感冒,现在还没好吗?” “你也看了,其实我不严重的,已经快好了。” “我看看。” 他要去碰她的脸,被她偏头躲开。 “你别这样,咱们已经分开了,没法回头,那就要向前看,总不能一直在原地,你也是要有新的感情的,哪怕只是相亲,你跟前妻这样藕断丝连,让人家怎么想?” “爱怎么想,怎么想,我自己都不痛快,还管别人。”他手指勾着她的马尾梢,卷了卷,再稍一用力,她的头就仰了起来。 霍涔低头去吻她,但没碰上就被推开了。 许听宁瞪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不知道。”霍涔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能你说得对,我真的已经习惯了婚姻的状态,现在需要戒断吧。” “你知道不管是烟还是咖啡,都不能一下子戒掉吧,那样对身心都不好,要戒得循序渐进。”他这次没给许听宁逃跑的机会,弯下腰,一只手臂在她背后,一只托着她腿窝,直接把她横抱了起来。 许听宁几乎是尖叫:“霍涔,你放我下来!我们不能!” “我又没要跟你睡。”他走到沙发边,抱着她坐了下来,额头抵着她,“你是不是吃胖了?跟以前抱你感觉不一样了,还是我太久没抱你了?” “你放开我!” “是你一再抓着我不放的,以前那么听话配合,等我有瘾了,你说走就走,听宁,我又没要你跟我复婚,你就负点责任……听宁,让我抱会儿,我就走。” 霍涔用鼻尖贴着她。 许听宁耳边滚烫,用手护着肚子,整个人轻微地发抖。 “霍涔,我给你背篇课文吧。” 小时候她看到什么想要的东西,又知道老妈不会买给她的时候,她就这么一直被课文,枯燥的内容会抵消欲望。 “背一剪梅吧。” “那是闺中女子思念情人的,霍涔,我最近给个小朋友上课,就给你背篇一年级的课文吧,‘云对雨,雪对风。花对树,鸟对虫……’” “你裹着毯子热不热?”霍涔低声问,那些枯燥的东西根本对他起不了一点作用。 “我不热,你别摸我。” “那接吻吧,想和我接吻吗?还记不记得第一次你咬到我舌头,吻技那么烂,之前没跟人亲过吗?”他在她耳边撕咬非咬,声音低低哑哑,“把脸转过来。” 许听宁迷迷糊糊地被他捧着脸,含住唇,脑子里最后一根神经要断的时候,被胸前的炙热烫醒了。 她打掉霍涔的手,抱着毯子蜷缩在沙发的角落,脸颊灼红,声音微微颤抖:“你这样我会误会的,别人知道也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 她咬唇:“误会你对前妻有意思。” 霍涔冲她笑了一下,表现得很不在意:“有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找你是想复婚?” “我没那样想,可你这样……霍涔,戒断还有一种方法,喝茶可以代替咖啡,后一段感情也可以代替前一段,你可以去找真正爱的人,或者一直忘不了的人,到时候你会完全想不起我。” 霍涔知道她指的什么:“那段是不是过不去了?我跟你分手了,不能追别人?” “你当然可以,只是就像这样送来鸡汤,你曾经也这样对过别人吧,买她想吃的糖,买她喜欢的车,但那些都是你发自内心的,不是像这样完成我导师的任务,或者要戒断什么。” 许听宁把手按在胸口,按住那股涌出的疼痛,这些日子她很少回忆,怕自己难过,人一旦难过就代表还没走出来。 “你是不是送过别人一枚祖母绿宝石发卡?那人还一直戴着,所以你没必要纠结我这个前妻。就像你今天看到的,我也遇到新的人了,霍涔,你以后别来找我了,让他看见不好。”许听宁不介意他误会,她也知道霍涔是很倨傲的人。 霍涔淡淡看着她,黑眸沉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俩好上了?” “没有。”许听宁避开他的视线,“但我喜欢他,我猜结婚的时候你肯定查过我吧,我为他背过债,你肯定也知道,他是我大学同学,现在他回来了。” 霍涔面沉如霜,良久沉默。 “许听宁,你玩得可以啊!”他起身,沙发上的抱枕被他带掉,又踢到一边,他头都没回地走到门口,低头换鞋,用力甩上柜门,紧接着大门也被重重甩上。 屋里终于安静了,许听宁把毯子拉高,盖在头上,在黑暗里捂了捂酸痛的眼眶。 霍涔再回洲际华府的路上,白沅给他打了个电话,在这之前她已经联系过他好几次,都是说要请他吃饭,表示感谢。 他觉得自己上次已经拒绝得很明显了,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打来。 这次白沅又想了新的理由,说她一直在国外,没办法照顾白建成,为了感谢他的照顾,想请他去家里吃顿饭,还说这是长辈的意思。然后又委婉地表达,许听宁跟那边关系并不好,这次就先没喊她。 “不谢,那是听宁的父亲,我照顾应该的。” 霍涔回完那边就无声了两秒。 “可是你们已经离婚了。” “所以我和前岳父就没什么关系了,跟你更没了,你们真要谢我,那什么的绿发卡就别戴了,也别再约我吃饭了,我不想让听宁看见。” 挂了电话,已经走到了洲际华府,他坐在长椅上,仰头看了会儿天,连颗星星都没,实在是无趣。 他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刚一提步,撞上个小女孩。 那女孩挺矮,齐刘海,眼睛很大,说话的时候努力仰着头看他:“叔叔,你见我的IPAD笔了吗?” “没有。”霍涔回答得甚是冷漠。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8.28 许听宁说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 卫君豪不是本地人,跟霍涔没有任何往来,等六月毕业, 她也会离开, 城市离得那么远,遇见的可能性很小。 霍涔没有再联系她, 也没让人来取戒指,她等到下午,把那枚祖母绿连同快递小哥的袋子一起交给了霍英英。她没敢亲自去, 拜托给霍英英的一个研究生,给的时候千叮万嘱,一定要交给本人。 许听宁在院门口踱步, 算着时间门打电话给霍英英确认,生怕那枚戒指中途发生什么意外。 霍英英是见过世面的,笑话许听宁太心疼霍涔的钱,不就一个戒指,丢就丢了,霍涔又不是买不起, 话说出来打开盒子,她也是倒吸一口冷气。这戒指任谁看都是不便宜的。 许听宁还了戒指,遇上了来院里的导师。 “听宁, 你现在怎么把自己穿得跟哈利·波特一样?” 许听宁看到网上临产的孕妇毕业穿着学士服拍照,完全看不出来孕肚,就买了件斗篷似的大衣裹着自己,大衣后面带个大帽子,前面还有个巨大的兜,她每天抄着手, 伸在里面悄悄摸肚子玩。 “老师,我就是怕冷。” “说这我想起来,那天我在操场上练八段锦,遇见你家霍涔了,我一说你感冒,他就跑去给你买鸡汤了,鸡汤喝着怎么样,身体好些没?怎么还怕冷?” “老师,我跟霍涔已经离婚了。”许听宁是觉得不说不行了。 老头是很关心她的,别下次又跟霍涔说什么了。 老头问她离婚的原因,许听宁说聚少离多,性格不合,老头点点头,也就没再说了。 许听宁能看出老头很吃惊,但是隐忍没发出来,估计是怕反应太大,引得她又难过。 直到当天晚上,许听宁都快睡了,老头才又给她打了个电话,气呼呼地抱怨霍涔。 “离婚你不说就算了,你女孩子脸皮薄,但那天我让霍涔多照顾点你的时候,他怎么也不说。他要是说了,我还能那么指挥他吗,真是的,搞得还以为我们多扒着他似的!” 在感情这事上,大多数人都是帮亲不帮理的,老头也是俗人,现在一想起霍涔来,气就不太顺。 “我这么优秀的学生,哪都不差,天上的嫦娥也就这样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要离婚!” 许听宁很感激老头把她比成嫦娥,但还是不得不说:“老师,是我先提的离婚。” “你啊。”老头沉默半晌,“我看他那个姑姑就不着调,天天发表刀子论,自己不找对象,也看不得别人成双作对,侄子肯定也好不到哪去,你别难受,离就离了,以后咱们找更好的。他不就是长得好吗,男的长那么好有什么用,有俩钱也没什么好显摆的,咱又不是不会赚!” 说到赚钱,老头又沉默了,他以前知道霍涔有能力,许听宁跟着他怎么也不会为了五斗米折腰,现在知道已经离了婚,也就回味过来她为什么会去老旧的小区租房子。 之前他还劝许听宁继续读博,像她师姐师兄那样,那两个还有经济压力,她又不怕。 现在看来,先就业也没什么不好,学术是要搞,学生们也要吃饱饭。 许听宁岂能不知,本来是准备缓缓再找工作的,她毕竟大着肚子,哪个用人单位想不开了会录取她。但现在不先下手也不行了,挂了电话就开始在网上找工作,还给几个外地认识的同学同事都发了信息,问他们那边有没有合适的。 最先回复的是一家杂志,他们看了许听宁写的一些文章,觉得人文色彩很浓,她的毕论又有地域性,问她愿不愿意先给他们写一篇旅游方面的专栏文章。虽然不是入职,但是稿酬很不错。 许听宁大着肚子,没办法去旅游,好在本地周边就有不错的旅游景点,她计划了一下,觉得可行,就答应下了这个工作。 出发的前一天,她又遇见了霍涔。他又换了车,见她出来,开门下来。 “许听宁。” 又来点她名了。 许听宁的半张脸藏在厚厚的围巾里,手抄在肚子上:“你有什么事?” 他从裤兜里拿出颗糖:“这种喜欢吗?” 许听宁看了一眼,又看向他:“霍涔,我不喜欢。” 霍涔“啧”了一声:“站着别走,我在大街上追你,可是谁都能看见。” 他说着绕到副驾驶,打开门弯腰进去,拿出个牛皮纸袋,大步回来,递到她面前。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每种都买了点。” 是二中门口徐记的纸袋,许听宁以前上学的时候特别喜欢去那里买糖吃,为此吃出了两颗虫牙。 “我说了,我不喜欢。”许听宁手都不肯伸出来,“霍涔,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了,但你没必要这样。” “再换家?牛轧糖你喜欢吗?我知道香港有家店做这个已经百年了,你要喜欢我带你去?” “我没时间门。” “那我买给你?” “霍涔,可能是我之前说那些让你误会了,是我不对,以后那种话我不会说了,当然你要是不来找我,也听不到我再说了,我没有想要你做什么,就算是以前我也只是……” 只是想要你这个人。 可能是围巾太厚了,许听宁觉得喘不过来气,她缓了缓,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已经离婚了,本就是一纸协议,好聚好散吧。” “我要不想散呢?”霍涔压根不想听她说这么多。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又这么想了,但是我们已经散了,有的事情一旦发生,不会以你的意志转移。” 正说着手机响了,许听宁低头在帆布包里找着,包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掏出保温杯,没地方放,下意识看了眼霍涔。 霍涔伸手接过,又看她拿出个塑料药盒,顺手也给接过去,垂眼看着。 那是孕妇用来补充钙、铁之类的药,许听宁头皮都是麻的,上去就抢了回来。 “喂,君豪。”许听宁接着电话往旁边走,把药盒使劲往包底塞,她背着身,但声音并不小,“你要来吗?……好,那你开车慢点,注意安全,明天到了给我打电话。” 后背重重一沉,许听宁回头,霍涔已经走了,步伐利落干脆,一次都没有回头。 许听宁反手够着沉甸甸的帽子,从里面拿出一包糖和一把车钥匙。 她抱着站了一会儿,走到他那辆车的旁边,车子的颜色很难形容,刚才看是珍珠白色的,现在在阳光下某种角度又会闪烁出晶莹的淡粉。 她不知所措地摸着车钥匙,不小心按开了后备厢,扑鼻的香味涌出来,她绕过去一看,里面放满了玫瑰。 许听宁找了个代驾,把车开给了霍英英,霍英英二话不说自己先开着兜了几圈风,引得路过好多学生赞叹,不过当看见是学校那位刀子论女教授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大家马上就散了。 霍英英第二天才舍得把车还给霍涔,花已经在后备厢捂得打了蔫,霍涔看了一眼,手指一压,又给关上了。 “放这里会发霉的。”霍英英好心提醒。 “我喜欢发霉,小姑。” “别这么消极嘛,你的糖还是很好吃的,我学生都这么说。”霍英英把糖分给了学生。 霍涔没说话。 霍英英笑了笑:“听宁说什么都不要,你又不吃糖,扔了发霉了多浪费。还有她的保温杯,说你拿走了,她就也不要了。要我说呀,你也别做无用功了,别说你这些珠宝豪车了,就是你口袋空空,靠长相也能当个备受宠爱的小白脸,何必非要听宁呢。” 他还是没什么情绪,闲闲又阴冷地转着车钥匙:“我要是非要她呢?”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有这种奇怪的占有欲啊,人家是你老婆的时候,你不在意,现在人家有新欢了,又深情起来。” 霍涔冷眼看过去。 霍英英可不怕他,随意地推推眼镜:“早上在学校东门看见听宁的,她坐在车里没下来,那男的去给她买草莓,我看见了就过去打个招呼,那男的特别健谈,说是陪听宁去周边景点逛逛,他比你尊重长辈多了,还主动跟我加了微信。” “这不,旅游照都发朋友圈了。”霍英英晃晃手机。 霍涔拿过去,看了一眼,目光阴沉,冷笑一声。 “你、你可别摔我手机啊!”霍英英赶紧道。 卫君豪虽然消失了两年,但一回来就跟以前的同学联系上了,他玩得开,会来事,消息自然灵通。他知道许听宁一直在找工作,也听说有杂志让她写旅游专栏,就又打了电话过来。 在这之前他也约过许听宁很多次,但都被拒绝了。 理智上来讲,他并不应该追求许听宁,可他就是想来。当年上学那会儿,他就喜欢她,当然这份喜欢一直藏在心里,两家不在一个地方,他又有外婆要照顾,不能为了谁,轻易离开原本的城市。 后来毕了业,大家就做朋友,偶尔约出来吃个饭,更多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他心里不是没想法,但都是点到为止。 再后来他到处借钱,那么多朋友,也就许听宁借给了她,一大笔钱,她也没有,是去银行贷款给他的。这些年只要一想起来,他心里就五味杂陈。 从寺庙出来,卫君豪试探许听宁的意思:“听宁,我最近不忙,生意那边有合伙人在,陪你在周边多玩玩吧。” “不用了,我去的路线都很枯燥,而且我走得慢,你跟着我也是无聊。” “没事啊,这两年天天都是闹腾,我现在就喜欢无聊。” “真不用,我一会儿就得找个咖啡厅先整理下素材,你又没事做……” “我打游戏啊,你忘了咱们上学时候不还组队跟Z大pk打比赛呢,你可是叛徒啊,打着打着跟Z大那帮人成朋友了。” 许听宁笑了笑,她其实没那么爱打游戏,不过是为了跟人套近乎,好打听霍涔的情况。 “听宁,一会儿咱俩再组队打一把吧?” “我真打不了,交稿时间门太紧了。”许听宁也不傻,看不出来他的意思,就说,“君豪,我得给你坦白个事,其实你这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跟别人在一起,然后就拿你当了挡箭牌。” 卫君豪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能跟我说是谁吗?” 许听宁没吭声。 “我要说我愿意继续挡呢?” 许听宁摇摇头:“应该不用了。” 卫君豪也没再问了:“行吧,不过只要你需要,我随时给你挡,假的男朋友也行。” 两人上了车,他把许听宁送了回去。 “就停这里吧,里面太挤,你不好倒车。” “没事,大冷天的,省得你走路了。” 老小区两边都是车,卫君豪一直开到了里面,他眼睛四处瞄,看到有一个垃圾箱,跟许听宁说着话,把车停到了旁边。 “听宁,那我这就走了,你回家好好歇歇。” “好,路上注意安全。” 许听宁刚才一直回着卫君豪的话,也没注意看,门已经推了出去,卫君豪才喊了声:“别推,外面有垃圾箱。” 但是已经晚了,车门磕在了老式铁质的垃圾箱上,不轻不重一声。 车门上磕下去一个坑,还有一道明显的刮痕。 许听宁很抱歉,一直说修车费她来付,卫君豪倒是显得很不在意,一直安慰她,但是说可能当天不能返程了,车是合伙人的,这么开回去对方可能会不高兴。 他找个修车行,也就几天时间门,等修好了再回去。 许听宁更抱歉了,一再跟他说等账单出来,一定要告诉她。 车修了一周,先是说要喷漆,后又说只喷不行,还要钣金,金额定不下来,但是卫君豪为此找了她好几回。有时候是让她帮忙去选漆,有时候是说自己是外地人,不知道附近哪有吃饭的地方。 许听宁虽然忙,但觉得毕竟是自己害得对方不能回去,也就都好脾气地帮他一一解决。 解决总是要见面的,到了饭点卫君豪说还没吃饭,她也不好意思丢下他。最后一次见面时在图书馆门口,才卫君豪到了才打电话给她。 许听宁只好关了电脑出来,问她是不是车修好了,多少钱。 卫君豪说没有,漆颜色喷上有色差,要再等新漆发过来,到时候再不行,可能得换4s店修。 许听宁之前没想到这么麻烦,咬牙问他大概最后要多少钱。 卫君豪正笑着说没多少,来了电话,他跟对方说了没几句,笑容没了,脸色开始难看。 挂了电话,许听宁问他怎么了。 卫君豪搓了搓脸,说:“我得马上回去,生意被人搞了,出了大麻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9.29 许听宁说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 卫君豪不是本地人,跟霍涔没有任何往来,等六月毕业, 她也会离开, 城市离得那么远,遇见的可能性很小。 霍涔没有再联系她, 也没让人来取戒指,她等到下午,把那枚祖母绿连同快递小哥的袋子一起交给了霍英英。她没敢亲自去, 拜托给霍英英的一个研究生,给的时候千叮万嘱,一定要交给本人。 许听宁在院门口踱步, 算着时间门打电话给霍英英确认,生怕那枚戒指中途发生什么意外。 霍英英是见过世面的,笑话许听宁太心疼霍涔的钱,不就一个戒指,丢就丢了,霍涔又不是买不起, 话说出来打开盒子,她也是倒吸一口冷气。这戒指任谁看都是不便宜的。 许听宁还了戒指,遇上了来院里的导师。 “听宁, 你现在怎么把自己穿得跟哈利·波特一样?” 许听宁看到网上临产的孕妇毕业穿着学士服拍照,完全看不出来孕肚,就买了件斗篷似的大衣裹着自己,大衣后面带个大帽子,前面还有个巨大的兜,她每天抄着手, 伸在里面悄悄摸肚子玩。 “老师,我就是怕冷。” “说这我想起来,那天我在操场上练八段锦,遇见你家霍涔了,我一说你感冒,他就跑去给你买鸡汤了,鸡汤喝着怎么样,身体好些没?怎么还怕冷?” “老师,我跟霍涔已经离婚了。”许听宁是觉得不说不行了。 老头是很关心她的,别下次又跟霍涔说什么了。 老头问她离婚的原因,许听宁说聚少离多,性格不合,老头点点头,也就没再说了。 许听宁能看出老头很吃惊,但是隐忍没发出来,估计是怕反应太大,引得她又难过。 直到当天晚上,许听宁都快睡了,老头才又给她打了个电话,气呼呼地抱怨霍涔。 “离婚你不说就算了,你女孩子脸皮薄,但那天我让霍涔多照顾点你的时候,他怎么也不说。他要是说了,我还能那么指挥他吗,真是的,搞得还以为我们多扒着他似的!” 在感情这事上,大多数人都是帮亲不帮理的,老头也是俗人,现在一想起霍涔来,气就不太顺。 “我这么优秀的学生,哪都不差,天上的嫦娥也就这样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要离婚!” 许听宁很感激老头把她比成嫦娥,但还是不得不说:“老师,是我先提的离婚。” “你啊。”老头沉默半晌,“我看他那个姑姑就不着调,天天发表刀子论,自己不找对象,也看不得别人成双作对,侄子肯定也好不到哪去,你别难受,离就离了,以后咱们找更好的。他不就是长得好吗,男的长那么好有什么用,有俩钱也没什么好显摆的,咱又不是不会赚!” 说到赚钱,老头又沉默了,他以前知道霍涔有能力,许听宁跟着他怎么也不会为了五斗米折腰,现在知道已经离了婚,也就回味过来她为什么会去老旧的小区租房子。 之前他还劝许听宁继续读博,像她师姐师兄那样,那两个还有经济压力,她又不怕。 现在看来,先就业也没什么不好,学术是要搞,学生们也要吃饱饭。 许听宁岂能不知,本来是准备缓缓再找工作的,她毕竟大着肚子,哪个用人单位想不开了会录取她。但现在不先下手也不行了,挂了电话就开始在网上找工作,还给几个外地认识的同学同事都发了信息,问他们那边有没有合适的。 最先回复的是一家杂志,他们看了许听宁写的一些文章,觉得人文色彩很浓,她的毕论又有地域性,问她愿不愿意先给他们写一篇旅游方面的专栏文章。虽然不是入职,但是稿酬很不错。 许听宁大着肚子,没办法去旅游,好在本地周边就有不错的旅游景点,她计划了一下,觉得可行,就答应下了这个工作。 出发的前一天,她又遇见了霍涔。他又换了车,见她出来,开门下来。 “许听宁。” 又来点她名了。 许听宁的半张脸藏在厚厚的围巾里,手抄在肚子上:“你有什么事?” 他从裤兜里拿出颗糖:“这种喜欢吗?” 许听宁看了一眼,又看向他:“霍涔,我不喜欢。” 霍涔“啧”了一声:“站着别走,我在大街上追你,可是谁都能看见。” 他说着绕到副驾驶,打开门弯腰进去,拿出个牛皮纸袋,大步回来,递到她面前。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每种都买了点。” 是二中门口徐记的纸袋,许听宁以前上学的时候特别喜欢去那里买糖吃,为此吃出了两颗虫牙。 “我说了,我不喜欢。”许听宁手都不肯伸出来,“霍涔,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了,但你没必要这样。” “再换家?牛轧糖你喜欢吗?我知道香港有家店做这个已经百年了,你要喜欢我带你去?” “我没时间门。” “那我买给你?” “霍涔,可能是我之前说那些让你误会了,是我不对,以后那种话我不会说了,当然你要是不来找我,也听不到我再说了,我没有想要你做什么,就算是以前我也只是……” 只是想要你这个人。 可能是围巾太厚了,许听宁觉得喘不过来气,她缓了缓,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已经离婚了,本就是一纸协议,好聚好散吧。” “我要不想散呢?”霍涔压根不想听她说这么多。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又这么想了,但是我们已经散了,有的事情一旦发生,不会以你的意志转移。” 正说着手机响了,许听宁低头在帆布包里找着,包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掏出保温杯,没地方放,下意识看了眼霍涔。 霍涔伸手接过,又看她拿出个塑料药盒,顺手也给接过去,垂眼看着。 那是孕妇用来补充钙、铁之类的药,许听宁头皮都是麻的,上去就抢了回来。 “喂,君豪。”许听宁接着电话往旁边走,把药盒使劲往包底塞,她背着身,但声音并不小,“你要来吗?……好,那你开车慢点,注意安全,明天到了给我打电话。” 后背重重一沉,许听宁回头,霍涔已经走了,步伐利落干脆,一次都没有回头。 许听宁反手够着沉甸甸的帽子,从里面拿出一包糖和一把车钥匙。 她抱着站了一会儿,走到他那辆车的旁边,车子的颜色很难形容,刚才看是珍珠白色的,现在在阳光下某种角度又会闪烁出晶莹的淡粉。 她不知所措地摸着车钥匙,不小心按开了后备厢,扑鼻的香味涌出来,她绕过去一看,里面放满了玫瑰。 许听宁找了个代驾,把车开给了霍英英,霍英英二话不说自己先开着兜了几圈风,引得路过好多学生赞叹,不过当看见是学校那位刀子论女教授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大家马上就散了。 霍英英第二天才舍得把车还给霍涔,花已经在后备厢捂得打了蔫,霍涔看了一眼,手指一压,又给关上了。 “放这里会发霉的。”霍英英好心提醒。 “我喜欢发霉,小姑。” “别这么消极嘛,你的糖还是很好吃的,我学生都这么说。”霍英英把糖分给了学生。 霍涔没说话。 霍英英笑了笑:“听宁说什么都不要,你又不吃糖,扔了发霉了多浪费。还有她的保温杯,说你拿走了,她就也不要了。要我说呀,你也别做无用功了,别说你这些珠宝豪车了,就是你口袋空空,靠长相也能当个备受宠爱的小白脸,何必非要听宁呢。” 他还是没什么情绪,闲闲又阴冷地转着车钥匙:“我要是非要她呢?”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有这种奇怪的占有欲啊,人家是你老婆的时候,你不在意,现在人家有新欢了,又深情起来。” 霍涔冷眼看过去。 霍英英可不怕他,随意地推推眼镜:“早上在学校东门看见听宁的,她坐在车里没下来,那男的去给她买草莓,我看见了就过去打个招呼,那男的特别健谈,说是陪听宁去周边景点逛逛,他比你尊重长辈多了,还主动跟我加了微信。” “这不,旅游照都发朋友圈了。”霍英英晃晃手机。 霍涔拿过去,看了一眼,目光阴沉,冷笑一声。 “你、你可别摔我手机啊!”霍英英赶紧道。 卫君豪虽然消失了两年,但一回来就跟以前的同学联系上了,他玩得开,会来事,消息自然灵通。他知道许听宁一直在找工作,也听说有杂志让她写旅游专栏,就又打了电话过来。 在这之前他也约过许听宁很多次,但都被拒绝了。 理智上来讲,他并不应该追求许听宁,可他就是想来。当年上学那会儿,他就喜欢她,当然这份喜欢一直藏在心里,两家不在一个地方,他又有外婆要照顾,不能为了谁,轻易离开原本的城市。 后来毕了业,大家就做朋友,偶尔约出来吃个饭,更多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他心里不是没想法,但都是点到为止。 再后来他到处借钱,那么多朋友,也就许听宁借给了她,一大笔钱,她也没有,是去银行贷款给他的。这些年只要一想起来,他心里就五味杂陈。 从寺庙出来,卫君豪试探许听宁的意思:“听宁,我最近不忙,生意那边有合伙人在,陪你在周边多玩玩吧。” “不用了,我去的路线都很枯燥,而且我走得慢,你跟着我也是无聊。” “没事啊,这两年天天都是闹腾,我现在就喜欢无聊。” “真不用,我一会儿就得找个咖啡厅先整理下素材,你又没事做……” “我打游戏啊,你忘了咱们上学时候不还组队跟Z大pk打比赛呢,你可是叛徒啊,打着打着跟Z大那帮人成朋友了。” 许听宁笑了笑,她其实没那么爱打游戏,不过是为了跟人套近乎,好打听霍涔的情况。 “听宁,一会儿咱俩再组队打一把吧?” “我真打不了,交稿时间门太紧了。”许听宁也不傻,看不出来他的意思,就说,“君豪,我得给你坦白个事,其实你这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跟别人在一起,然后就拿你当了挡箭牌。” 卫君豪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能跟我说是谁吗?” 许听宁没吭声。 “我要说我愿意继续挡呢?” 许听宁摇摇头:“应该不用了。” 卫君豪也没再问了:“行吧,不过只要你需要,我随时给你挡,假的男朋友也行。” 两人上了车,他把许听宁送了回去。 “就停这里吧,里面太挤,你不好倒车。” “没事,大冷天的,省得你走路了。” 老小区两边都是车,卫君豪一直开到了里面,他眼睛四处瞄,看到有一个垃圾箱,跟许听宁说着话,把车停到了旁边。 “听宁,那我这就走了,你回家好好歇歇。” “好,路上注意安全。” 许听宁刚才一直回着卫君豪的话,也没注意看,门已经推了出去,卫君豪才喊了声:“别推,外面有垃圾箱。” 但是已经晚了,车门磕在了老式铁质的垃圾箱上,不轻不重一声。 车门上磕下去一个坑,还有一道明显的刮痕。 许听宁很抱歉,一直说修车费她来付,卫君豪倒是显得很不在意,一直安慰她,但是说可能当天不能返程了,车是合伙人的,这么开回去对方可能会不高兴。 他找个修车行,也就几天时间门,等修好了再回去。 许听宁更抱歉了,一再跟他说等账单出来,一定要告诉她。 车修了一周,先是说要喷漆,后又说只喷不行,还要钣金,金额定不下来,但是卫君豪为此找了她好几回。有时候是让她帮忙去选漆,有时候是说自己是外地人,不知道附近哪有吃饭的地方。 许听宁虽然忙,但觉得毕竟是自己害得对方不能回去,也就都好脾气地帮他一一解决。 解决总是要见面的,到了饭点卫君豪说还没吃饭,她也不好意思丢下他。最后一次见面时在图书馆门口,才卫君豪到了才打电话给她。 许听宁只好关了电脑出来,问她是不是车修好了,多少钱。 卫君豪说没有,漆颜色喷上有色差,要再等新漆发过来,到时候再不行,可能得换4s店修。 许听宁之前没想到这么麻烦,咬牙问他大概最后要多少钱。 卫君豪正笑着说没多少,来了电话,他跟对方说了没几句,笑容没了,脸色开始难看。 挂了电话,许听宁问他怎么了。 卫君豪搓了搓脸,说:“我得马上回去,生意被人搞了,出了大麻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0.30 不知道过了多久, 霍涔才起身,开了大门出去。 许听宁听见打火机的滑动声,然后就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 又是嚓嚓的声音。 他应该是抽完了一支,又点了一支。太静了,她听得很清楚。 “霍涔,你别抽了,把烟灭了,进来。” 他才不听她的, 猛吸几口,非要抽得一点不剩,才踢门进来,他把烟头扔进餐桌上的烟灰缸里,抄着裤兜,倚在门框上看着她。他现在也不想开灯,不想看见她哭, 还他妈是为了别的男人。 “就那么喜欢卫君豪吗?”他冷声问。 “我只是不想牵扯别人。”许听宁低低开口,声音已经平静, 只是带点鼻音,“霍涔, 卫君豪不知道你我的事,这些跟他也没关系的。” “没关系他就不会在朋友圈发那些你的照片。”霍涔不屑地道, “我小姑为了让老太太高兴, 微信的背景一直是全家福,他还主动给我小姑发了好几条微信,能不知道他朋友圈里发你的照片, 会被我看见?” “什么照片?”许听宁完全不知道。 “你在寺庙里拜佛时候照的,你不是挺迷信吗,记得跟你男朋友讲,佛前照相不吉利。”霍涔不想描述,提起来心浮气躁。 “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骗了你。”许听宁大概知道霍涔为什么来这么一出了,“我们只是同学,以前是,现在也是,我之前为他背债,是因为他要借钱给他外婆看病。” “霍涔,我外婆……她从发现胃癌到去世,只有短短一个多月,她其实一直都不舒服,但都没告诉我们,自己去小门诊看,以为就是普通的胃病。我早该发现的,她喜欢的辣椒下饭,我以为是喜欢家乡的口味,其实是她没胃口,她喊背痛,我还给她揉,以为是她累了,其实那是癌症转移了。” “我高考那天……是第一次高考那天,外婆把我送到门口,她跟我说等我考上了z大,报到那天想送我去,还问我她这个老太太去了,会不会给我丢人。” “我没考上,我知道她很想看到我上大学的,她求生欲那么强,开刀手术那么配合,胃切了一半,肝也切了那么多,从手术室出来水都不能喝,就一个劲地跟我妈说,千万别告诉我,别影响我复读。” “早知道她没几天就过世,就不该做那个手术,让她遭那种罪……不对,早知道就应该早点带她去医院检查的,医生说如果发现得早,只用做一个小小的手术,之后还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我没那么多钱,背上债我也很后怕,可是我如果借了钱给他,他外婆就能活下来了,而且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会跑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霍涔一直就那么无声无息站着,没有说话,她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也看不到表情。 “霍涔,我就是太想我外婆了,我真的不想解释这些,说了会想起她,那种感觉太难受了。”她实在忍不住哭出了声音,但是很小很轻。 霍涔缓缓走过去:“听宁。” 她抬头,身子往后缩了一下,下意识拉紧毯子。 “我不过去,你别打自己。”霍涔后退,差点碰到了餐桌上的蔓绿绒,他伸手扶住,摸到上面的铁杆尖端,指腹一股刺痛,手刚移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又按了上去。十指连心,痛意刺骨,他才觉得痛快了点。 “我之所以故意让你误会我和卫君豪,是以为这样你就不会再来找我了,但是我忘了我们离婚也没几个月,这样太快了,可能让你感觉到了背叛。” 即使不爱,可拥有过,哪怕是猫猫狗狗,看着投入其他人的怀抱,也会生出重新占有的妒忌心。 霍涔自尊心那么强,她之前怎么就忘了呢。 “霍涔,你问问你自己,其实你知道的,我之前那么爱你,就算离婚了,不爱了,我也不可能那么快爱上别人。” 他抬眼,缓缓转身,将满手的黏腻握在掌心。 “就这样结束吧,别做跟我有关的事,别找我,你会发现你很快就会忘了我,那时候你再往周围看看,你就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谁。” 他不回答,任黏腻从指缝中流出。 “如果你再这样,我就只能退学离开这里了,我还有一学期就毕业了,外婆肯定想看我毕业的,你也吃过外婆做的饭,她对你那么好,你就当看在她的面子上。”许听宁小声哀求,“霍涔,好不好?” 他抽了纸巾,擦拭铁杆上、桌上的血渍,擦完走到门口,拿起挂着的大衣,没有穿,打在手臂上。 “好。”他开门,“别哭了。” 他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 屋里彻底陷入了黑暗和安静,许听宁趴在沙发上哭,哭了一会儿开始胸闷气短,她拿起电话也不知道打给谁,许鹊清离这里很远,救护车来又会闹得尽人皆知。 她试着站起来,感觉没有那么糟,拿上所有的证件下楼打车,到了医院检查完,好在只是缺氧,没什么大事。 “孕妇的需氧量本来就比普通人大,但是如果你是突然感觉到,可能是胎儿脐带绕颈,也可能是心情因素,刚已经排除了前者。”医生看着她哭红的眼眶,“我不知道你遇到什么事,但是为了孩子,也要保持心情愉快。” 许听宁很自责,戴着吸氧的设备也不方便说话,就用力点了点头。 在医院住了三天,卫君豪在这期间给她打了电话,说公司的事解决了,听起来挺愉快的。 许听宁说那就好,又问修车费多少。卫君豪不肯说,嘿嘿笑,说不用了,他还要来请她吃饭呢。 许听宁拒绝了,但是卫君豪一直软磨硬泡,最后她没办法,只好问他:“那天是你故意把车停在垃圾箱旁边的吧?车也早就修好了,是不是?” 她为了还他修理费,去了那家修理厂,问过之后就反应了过来。 卫君豪支支吾吾:“听听,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想多跟你见几次。” “那你外婆生病呢?” 卫君豪瞬间沉默。 “你当时跟我说你外婆病重,需要马上手术,还把病历发过来给我看,可实际你外婆并没有生病。” 这些许听宁知道的时候,卫君豪已经跑到了国外,那些钱都被他挥霍到了赌场。 她又不是傻,她只是在霍涔一个人身上犯傻。 那通电话过后,卫君豪就没再打来了,大概是没脸。 出院的第一天,学校也放了寒假,她联系了许鹊清,搬回了一中住。 每个人孕期总有变化,许听宁最大的变化是更加害怕孤单,尤其是晚上,总不想自己睡。 许鹊清看着她的样子,欲言又止。 “妈,怎么了?” “我要去出差,可能要半个月,你自己行吗?” “行。”许听宁往嘴里塞着烤鸭,“可能从小在这长大吧,只要在这里,就觉得不害怕,哪都很亲近。再说还有祁毛住这呢,有事了我喊他。” “你跟他说了?” “说了。”本来许听宁也不想说的,但是在医院吸氧那回又碰见他父亲了。 她都想不通,一个耳鼻喉科的主任怎么值班的时候老爱往妇产科跑。 “祁毛没说什么吧?他妈妈嘴挺碎。”许副校长对前任校长的成见根深蒂固。 许听宁笑笑:“没说什么,放心吧,他不会跟人说的。” 祁毛就是不相信,非要看她的肚子,她就把四维照给他看了看。 祁毛说肯定是个小公主,因为长得像她。许听宁才不信呢,说可拉倒吧,她都看过几百遍了,长得一点都不像她。 “不像你,那就是像霍涔了,这么说是挺像的,哎,厉害了,这又是张祸害人的脸啊。”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许听宁心想嘴碎这毛病,大概是有遗传性的。 霍涔这段时间都没去公司,对外说休年假。魏肖去洲际华府找他,敲了一十多分钟的门,里面才有了动静。 霍涔穿着睡衣,上面几粒扣子没系,头发凌乱,胡楂也没刮,倚着门,抱臂看着他:“敲魂呢?” “我是真怕你成魂!”魏肖推他,“让让,我来救你了。” 霍涔揉揉头,随手拿了包烟,夹在指尖一支,又去找打火机。 “你打算怎么救我?” “你把胡子刮了,我带你去个地方。”魏肖四处看着,果然是没女人的痕迹。 霍涔往沙发上一躺,喉结撑出尖锐的弧度,仰头吐出口烟:“相亲就免了。” “谁让你相亲啊,被婚姻捆绑住就你这德行,走,我带你去个有意思的。” 魏肖说得意味深长,霍涔脸色都没变一下。 “逢场做戏而已,你男的又不吃亏,怎么,都单身了,还忘不了听宁呢?” 听到那两个字,霍涔没吭声,挑了下眉,又抽了几口烟,站了起来。 没多久,两大男人一起下了楼。 “我手机呢?是不是忘你家了?”魏肖摸着衣兜。 霍涔懒得再上去,给他说了门密码,在楼下等着他。 长椅上一小女孩在画画,旁边是一只晒太阳的流浪狗,他从旁边走过去,不知怎么的,想起来许听宁说她怕被狗咬。 “叔叔,你是不是在看我画画?”小女孩努力仰着头。 “没,我看狗。” “哦。”女孩扁扁嘴,过了几秒又仰起头,“你看,我的iPad 笔找到啦!” 霍涔想起来她是谁了,点了点头。 可能是他太敷衍了,女孩以为他没懂,晃着手里的笔,举给他看。 他看了一眼,顺着她的手,余光扫到平板电脑的屏幕。 是proceate画画软件,左上角贴了张照片,应该是正在临摹。 照片上的人是侧面,大概是在厨房,因为正刷着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1.31 不知道过了多久, 霍涔才起身,开了大门出去。 许听宁听见打火机的滑动声,然后就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 又是嚓嚓的声音。 他应该是抽完了一支,又点了一支。太静了,她听得很清楚。 “霍涔,你别抽了,把烟灭了,进来。” 他才不听她的, 猛吸几口,非要抽得一点不剩,才踢门进来,他把烟头扔进餐桌上的烟灰缸里,抄着裤兜,倚在门框上看着她。他现在也不想开灯,不想看见她哭, 还他妈是为了别的男人。 “就那么喜欢卫君豪吗?”他冷声问。 “我只是不想牵扯别人。”许听宁低低开口,声音已经平静, 只是带点鼻音,“霍涔, 卫君豪不知道你我的事,这些跟他也没关系的。” “没关系他就不会在朋友圈发那些你的照片。”霍涔不屑地道, “我小姑为了让老太太高兴, 微信的背景一直是全家福,他还主动给我小姑发了好几条微信,能不知道他朋友圈里发你的照片, 会被我看见?” “什么照片?”许听宁完全不知道。 “你在寺庙里拜佛时候照的,你不是挺迷信吗,记得跟你男朋友讲,佛前照相不吉利。”霍涔不想描述,提起来心浮气躁。 “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骗了你。”许听宁大概知道霍涔为什么来这么一出了,“我们只是同学,以前是,现在也是,我之前为他背债,是因为他要借钱给他外婆看病。” “霍涔,我外婆……她从发现胃癌到去世,只有短短一个多月,她其实一直都不舒服,但都没告诉我们,自己去小门诊看,以为就是普通的胃病。我早该发现的,她喜欢的辣椒下饭,我以为是喜欢家乡的口味,其实是她没胃口,她喊背痛,我还给她揉,以为是她累了,其实那是癌症转移了。” “我高考那天……是第一次高考那天,外婆把我送到门口,她跟我说等我考上了z大,报到那天想送我去,还问我她这个老太太去了,会不会给我丢人。” “我没考上,我知道她很想看到我上大学的,她求生欲那么强,开刀手术那么配合,胃切了一半,肝也切了那么多,从手术室出来水都不能喝,就一个劲地跟我妈说,千万别告诉我,别影响我复读。” “早知道她没几天就过世,就不该做那个手术,让她遭那种罪……不对,早知道就应该早点带她去医院检查的,医生说如果发现得早,只用做一个小小的手术,之后还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我没那么多钱,背上债我也很后怕,可是我如果借了钱给他,他外婆就能活下来了,而且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会跑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霍涔一直就那么无声无息站着,没有说话,她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也看不到表情。 “霍涔,我就是太想我外婆了,我真的不想解释这些,说了会想起她,那种感觉太难受了。”她实在忍不住哭出了声音,但是很小很轻。 霍涔缓缓走过去:“听宁。” 她抬头,身子往后缩了一下,下意识拉紧毯子。 “我不过去,你别打自己。”霍涔后退,差点碰到了餐桌上的蔓绿绒,他伸手扶住,摸到上面的铁杆尖端,指腹一股刺痛,手刚移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又按了上去。十指连心,痛意刺骨,他才觉得痛快了点。 “我之所以故意让你误会我和卫君豪,是以为这样你就不会再来找我了,但是我忘了我们离婚也没几个月,这样太快了,可能让你感觉到了背叛。” 即使不爱,可拥有过,哪怕是猫猫狗狗,看着投入其他人的怀抱,也会生出重新占有的妒忌心。 霍涔自尊心那么强,她之前怎么就忘了呢。 “霍涔,你问问你自己,其实你知道的,我之前那么爱你,就算离婚了,不爱了,我也不可能那么快爱上别人。” 他抬眼,缓缓转身,将满手的黏腻握在掌心。 “就这样结束吧,别做跟我有关的事,别找我,你会发现你很快就会忘了我,那时候你再往周围看看,你就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谁。” 他不回答,任黏腻从指缝中流出。 “如果你再这样,我就只能退学离开这里了,我还有一学期就毕业了,外婆肯定想看我毕业的,你也吃过外婆做的饭,她对你那么好,你就当看在她的面子上。”许听宁小声哀求,“霍涔,好不好?” 他抽了纸巾,擦拭铁杆上、桌上的血渍,擦完走到门口,拿起挂着的大衣,没有穿,打在手臂上。 “好。”他开门,“别哭了。” 他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 屋里彻底陷入了黑暗和安静,许听宁趴在沙发上哭,哭了一会儿开始胸闷气短,她拿起电话也不知道打给谁,许鹊清离这里很远,救护车来又会闹得尽人皆知。 她试着站起来,感觉没有那么糟,拿上所有的证件下楼打车,到了医院检查完,好在只是缺氧,没什么大事。 “孕妇的需氧量本来就比普通人大,但是如果你是突然感觉到,可能是胎儿脐带绕颈,也可能是心情因素,刚已经排除了前者。”医生看着她哭红的眼眶,“我不知道你遇到什么事,但是为了孩子,也要保持心情愉快。” 许听宁很自责,戴着吸氧的设备也不方便说话,就用力点了点头。 在医院住了三天,卫君豪在这期间给她打了电话,说公司的事解决了,听起来挺愉快的。 许听宁说那就好,又问修车费多少。卫君豪不肯说,嘿嘿笑,说不用了,他还要来请她吃饭呢。 许听宁拒绝了,但是卫君豪一直软磨硬泡,最后她没办法,只好问他:“那天是你故意把车停在垃圾箱旁边的吧?车也早就修好了,是不是?” 她为了还他修理费,去了那家修理厂,问过之后就反应了过来。 卫君豪支支吾吾:“听听,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想多跟你见几次。” “那你外婆生病呢?” 卫君豪瞬间沉默。 “你当时跟我说你外婆病重,需要马上手术,还把病历发过来给我看,可实际你外婆并没有生病。” 这些许听宁知道的时候,卫君豪已经跑到了国外,那些钱都被他挥霍到了赌场。 她又不是傻,她只是在霍涔一个人身上犯傻。 那通电话过后,卫君豪就没再打来了,大概是没脸。 出院的第一天,学校也放了寒假,她联系了许鹊清,搬回了一中住。 每个人孕期总有变化,许听宁最大的变化是更加害怕孤单,尤其是晚上,总不想自己睡。 许鹊清看着她的样子,欲言又止。 “妈,怎么了?” “我要去出差,可能要半个月,你自己行吗?” “行。”许听宁往嘴里塞着烤鸭,“可能从小在这长大吧,只要在这里,就觉得不害怕,哪都很亲近。再说还有祁毛住这呢,有事了我喊他。” “你跟他说了?” “说了。”本来许听宁也不想说的,但是在医院吸氧那回又碰见他父亲了。 她都想不通,一个耳鼻喉科的主任怎么值班的时候老爱往妇产科跑。 “祁毛没说什么吧?他妈妈嘴挺碎。”许副校长对前任校长的成见根深蒂固。 许听宁笑笑:“没说什么,放心吧,他不会跟人说的。” 祁毛就是不相信,非要看她的肚子,她就把四维照给他看了看。 祁毛说肯定是个小公主,因为长得像她。许听宁才不信呢,说可拉倒吧,她都看过几百遍了,长得一点都不像她。 “不像你,那就是像霍涔了,这么说是挺像的,哎,厉害了,这又是张祸害人的脸啊。”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许听宁心想嘴碎这毛病,大概是有遗传性的。 霍涔这段时间都没去公司,对外说休年假。魏肖去洲际华府找他,敲了一十多分钟的门,里面才有了动静。 霍涔穿着睡衣,上面几粒扣子没系,头发凌乱,胡楂也没刮,倚着门,抱臂看着他:“敲魂呢?” “我是真怕你成魂!”魏肖推他,“让让,我来救你了。” 霍涔揉揉头,随手拿了包烟,夹在指尖一支,又去找打火机。 “你打算怎么救我?” “你把胡子刮了,我带你去个地方。”魏肖四处看着,果然是没女人的痕迹。 霍涔往沙发上一躺,喉结撑出尖锐的弧度,仰头吐出口烟:“相亲就免了。” “谁让你相亲啊,被婚姻捆绑住就你这德行,走,我带你去个有意思的。” 魏肖说得意味深长,霍涔脸色都没变一下。 “逢场做戏而已,你男的又不吃亏,怎么,都单身了,还忘不了听宁呢?” 听到那两个字,霍涔没吭声,挑了下眉,又抽了几口烟,站了起来。 没多久,两大男人一起下了楼。 “我手机呢?是不是忘你家了?”魏肖摸着衣兜。 霍涔懒得再上去,给他说了门密码,在楼下等着他。 长椅上一小女孩在画画,旁边是一只晒太阳的流浪狗,他从旁边走过去,不知怎么的,想起来许听宁说她怕被狗咬。 “叔叔,你是不是在看我画画?”小女孩努力仰着头。 “没,我看狗。” “哦。”女孩扁扁嘴,过了几秒又仰起头,“你看,我的iPad 笔找到啦!” 霍涔想起来她是谁了,点了点头。 可能是他太敷衍了,女孩以为他没懂,晃着手里的笔,举给他看。 他看了一眼,顺着她的手,余光扫到平板电脑的屏幕。 是proceate画画软件,左上角贴了张照片,应该是正在临摹。 照片上的人是侧面,大概是在厨房,因为正刷着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2.32 屏幕反光, 那几秒看得并不真切,小女孩问他“我老师好看吗”的前一秒,他已经收回了视线。 魏肖开的车, 是个在半山上的私人派对, 一群富一代喝喝酒,玩一玩, 说是交际,也没什么意思。 “我已经把人带到了,什么德行嘛……”魏肖在跟霍英英打电话, 看着远处沙发上颓着的人, “他好像大概是提不起劲。” 是霍英英让魏肖带霍涔出来散心的,她琢磨之前是不是自己把霍涔刺激得太狠了,毕竟刚离婚,她这个长辈非但没安慰,还捅了侄子好几次心窝子, 也是动了恻隐之心。 “提不起劲也待着吧,那种聚会都是单细胞生物参加, 正好适合他现在的状态。” “你嘴能不能……”魏肖想说你嘴能不能别这么毒, 但他不敢。 说到底他算计过霍英英,而算计的帮凶是霍涔。 之前他被家里按着头和霍英英吃饭相亲交往,简直是联姻一条龙服务。魏肖当然不愿意,可又不敢反抗, 说到底他和霍涔不一样,他自己固然再有本事, 也是靠家里的钱上学开律所,现在的许多资源,也是家里的老爷子牵线搭桥。吃人嘴软, 拿人手短,亲父子也是如此。 正当魏肖痛苦之时,霍涔给他支了一招,让他反其道而行,去缠霍英英,有多缠就多缠。于是魏肖主动约霍英英见面,带她参加家族活动,让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围着她转,再把她领富一代聚会上,美酒香槟消磨时光。 他态度甚好,爱意充足,可霍英英受不了了,主动去找两家长辈,提出解除婚约。 至此魏肖全身而退,还落得被甩的受害者形象,所有任性恶名都让霍英英担下了。郭老太太为什么躲老家不回来,在这见到前准亲家,都得低头赔笑。 他觉得霍英英后知后觉,也不是全不知情,但这就是霍涔那招的聪明之处,固然知道,又抓不住什么把柄。所以霍英英后来对霍涔,也是吹毛求疵,各种找碴。 魏肖怕霍涔太无聊,挂了电话,准备过去陪陪他,谁知有人抢先了一步。派对的主家米雪儿,国外留学回来的小美女,除了花钱溜点,家世容貌都很好,但是霍涔又不差钱,魏肖看了一眼,就没过去。 米雪儿坐在霍涔身边,聊了几句,霍涔也接话,但就是兴致不佳。 “这里厨子是米其林三星挖过来的,甜点做得特别好,你要吃吗?”米雪儿问他。 霍涔摇摇头,他酒都没碰。 米雪儿又问旁边的小姐妹:“你们要吃吗?我去拿。” “要,给我来点可露丽,法式慕斯,巴黎泡芙也要。” “那我要可丽饼……” 米雪儿笑着说:“你们吃好多啊,我稍微吃一点,胃就凸出来,显得肚子特别大,我都不敢吃呢。” 她在自己肚子上拍拍,模样娇俏,又去看霍涔,媚眼一抛:“霍涔哥,你能帮我一起去拿吗?她们要好多,我一人拿不了。” 霍涔也混这么多年了,这种状况遇见了无数次,能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能不知道魏肖带他来是什么意思。 旧人已经无法回头,不如新人胜旧人,大家都要继续把日子过下去。 “行啊。”他扯了下唇,起身,“在哪?” “就那边!” 米雪儿笑眯眯指着,身上的香水味浓郁,追上霍涔,手自然地插进他的臂弯里。 这时候推开人很不绅士,但是霍涔看见了马卡龙,他抽出手臂,拿了盘子,往里面夹着,足足把每种口味都夹了一遍。 米雪儿只是短暂地努了努嘴,这派对上很多女孩都注意到霍涔,受人瞩目的,也总是最难搞的。 她歪头看着他:“霍涔哥,你爱吃马卡龙呀?” “我不爱吃。” 是许听宁爱吃。 中学的时候,有次两人去给外婆订蛋糕,许听宁看着橱窗里的马卡龙,霍涔本来都拿出钱了,当听到是一十元一个,许听宁又来按他的手,死活不让买。 她说不喜欢吃,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吃,就是没见过,看了两眼,觉得圆圆的,长得也不好看。 霍涔那天没买给她,他其实知道她是想吃的,就是懒得哄人。后来在大学,一个室友也和他说过,女朋友就是要哄,要猜,这叫情趣,不叫麻烦。 他放下夹子,掐了掐眉心,手撑在桌子的边缘。他觉得自己是疯了,今天一没有酒精的作用,就开始不停地想起许听宁,不止如此,他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幻觉,一个陌生小孩画画的照片,他也觉得像她。 “霍涔哥,你怎么了?” “头有点疼。”霍涔转过身,眉眼淡淡,“小米,我问你个问题。” 米雪儿噘嘴:“你其实可以叫我雪儿,算了,你问吧。” “你刚说吃多了东西会胃凸,那会凸成这样吗?”霍涔手在腹部比画了一个弧度。 米雪儿扑哧笑出声:“哪有吃东西能吃成这样的!这恐怕是怀孕吧!” 霍涔抬了抬眉,一只手环在胸前,一只手浅浅撑着唇,食指横在唇间,思考着。 米雪儿脸红心跳,犹豫了几秒,把一张房卡递给他:“霍涔哥,你要不要跟我去休息会儿?” 也难怪米雪儿会错了意,他这样子是挺诱惑人的。 霍涔捏着那卡,垂眼看了看,指尖把玩几下,搁在了桌上。 “小米,咱俩没到这份上。” 他豁然大步朝魏肖走过去:“车钥匙给我。” “怎么了?”魏肖扫见他后面的米雪儿。 “给我,我得去确认个事。” 米雪儿以为霍涔想通了,又回来找她,结果霍涔当着她的面把刚才的马卡龙打包了,指着魏肖说他付账,就走了,只留她在后面目光愤怒,眼珠子都快气出来。 霍涔越想越不对劲,一路从半山开回了市区,小女孩已经不见了,他找了物业调取了监控。 “这是含含呀,她经常在小区里画画。”保安一眼就认了出来。 霍涔没想到含含跟他就住一栋楼,他敲门,只有含含和保姆在家。 保姆听见含含喊“叔叔”,看了一眼,就进厨房了。 “含含。”霍涔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温和些,“今天在外面的时候,我看你正在画一幅画,叔叔觉得很好看,能不能让叔叔再看一下。” 含含眨巴眼,想了想,跑进去拿了ipad出来交给他。 “叔叔,你真觉得我画得好看?”小女孩使劲仰着头看他。 “嗯……”霍涔手是抖的,后齿槽被自己咬得生疼。 “叔叔,你骗人,你要是觉得好看,怎么当时不说?你其实是觉得我老师好看对不对?” 小孩子观察锐利,霍涔的目光一直紧紧落在屏幕左上角那张照片上。 “你老师当然好看了。”霍涔捏着平板电脑的指尖都发了白,“含含,告诉叔叔,你老师叫什么?” “许老师,许听宁。” “是言午许,口斤听,宝盖头一个丁的那个宁,对吗?”他仔细确认着,不想弄错任何信息。 “不是,是夜阑卧听风吹雨的听,宁知晓向云间没的宁,我老师是这么说的呢。” 那就是她了,不会错的。霍涔觉得血液都在往头上涌,他低头,点着屏幕:“告诉叔叔,老师的肚子为什么这样?” 含含想起来许听宁跟自己说过,不能让人知道她的啤酒肚,抿紧了唇。 “那我换个方式问。”霍涔蹲下来,亲切地揉了揉含含的头,“你老师这个肚子,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含含觉得这个叔叔长得很好看,又想到老师只是不让跟别人说她肚子是喝啤酒喝大的,别的也没不让说,于是道:“那叔叔当我的模特,让我画,我就告诉叔叔。” “好。” “我想想啊……”含含咬着手指头,“就是拍这张照片那天,老师给我蒸鸡蛋羹时候发现的,之前老师每回都把自己裹很严,看不出来呢。” 可不是吗?霍涔简直被气笑了,许听宁可不是一直把自己裹很严吗?她还口口声声说是感冒怕冷。 “叔叔。”含含戳了戳他的额头,“你这里青筋好明显哦,下次也这样,我要画出来。” 霍涔用手机快速对着那张照片拍了一下,还给含含:“让男性单独到家是会有危险的。” “那我也可以拍你吗?” “不用这么麻烦,等下次你许老师来给你上课的时候,叔叔再来给你画。” 霍涔直起身,看到保姆正端着饭菜出来,打了个响指,对保姆道:“下次有人敲门要过来确认,别让小孩子自己开门。” 他说完就走了,但他没回家,开着车,到了一中家属院楼下。 他看着楼上的窗户亮着灯,看了很久,也没上去。许听宁说过,如果他再那样,她就要退学离开。 霍涔仰躺在车椅上,视线茫然看着外面,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栋的声控灯亮了,里面走出个人。 许听宁还是穿得那么厚,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身子一斜。霍涔头皮都是麻的,手都放到了车门上,见她晃了晃,又站稳了。 他开的是魏肖的车,熄了火,不注意看不容易发现里面有人。许听宁慢悠悠从车旁边经过,手还拍了拍肚子,轻声问:“小滚滚,刚吓着你没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3.33 “大的小的我都要。” 魏肖说完, 那边除了凌晨的夜风声,就只剩下死寂般的沉默,然后电话突然就断了, 再打过去, 便是无法接通。 他车上装着定位, 从山上一路下来,到的时候霍涔已经走了,就留着车在路边, 算他还没混蛋到家, 好歹是停在停车位上。 “他这是有劲没处使了吗!” 来的路上魏肖看了完整的行车记录仪, 车几乎是绕着城市在转圈,虽然有心理准备, 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车开到这么个荒郊野岭, 并且还能在这找到画线的停车位。 他俩认识以来, 霍涔一直给他一种矛盾感, 冷漠不留情面,按他姑姑说的,像野狗, 狠起来不要命, 但有的时候, 又会看到他骨子里不经意渗出的清贵教养。 按理说, 霍家那老太太养出来的孩子, 不该是这个样子,那老太太和善,从不与人争执,唯一有过矛盾的,就是和霍涔的母亲。 秦美霜以前也是富家女, 真要算银行里的钱,她家当年是越过霍家的,多少算是低嫁了。一些有钱人的通病,瞧不起旁人,霍家的亲戚,别管是不是远房,只要能对上脸,都受过她的气。 霍英英也难以幸免,——她是父母老来子,就这点事也被新嫂子拿来调笑。 “英英啊,你说你要再晚出生几年,我和你妈都可以一起坐月子啦。” 霍英英那时候很小,月子是什么还迷迷糊糊,但是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回去就把话学给了老太太。 也就这样,婆媳这么多年,几乎不曾来往。也没法来往。 只是婚后没几年,秦美霜家里就开始没落了,她又有两个弟弟,父母把剩下的家底都分给了儿子。秦美霜背着富家女的名头,实则什么都没落上,就跟生怕人忘了她那极富贵的出身似的,脾气非但没收敛,反倒对着周围的人更爱指手画脚了。 霍涔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送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又不是活菩萨,总有发脾气的时候,难免对着霍涔数落秦美霜的不是。 到底是母亲,也到底叛逆,谁在他面前说是非,他估计都是一脸冷漠样,烦了再踢一脚凳子,踹门出去。老太太只当他是养不熟,所以也不可能对他多亲厚。 霍涔就是在这种矛盾的关系中长大的,加上又不服管,整个青春期都是自己在野蛮疯长,也难怪人就那副德行了。他那个弟弟霍飞渝很少来老太太这边,有父母招抚,性格倒是开朗阳光。魏肖接触过几回,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不起来。 听说霍飞渝回国没两天,就跑去老家看奶奶了,魏肖也提醒过霍涔,无事不会献殷勤,肯定是冲着家产去的。 老太太在老家有房子,中式合院,精致宜人,但这不算什么,按霍涔现在的势头,买它不算难事。老太太手里真正的东西,是想买也买不到的。 说来老太太家往上数,是说出来也能上书本的门名,就那个明代的花瓶,是当年外国人拿枪指着脑袋,都不肯拿出来的东西。传到如今,价值已是其次,那是给了谁,也就相当于把家传给了谁。 人都争个门脸,霍涔身为长子,却没拿到奶奶祖传的东西,要再到了霍飞渝手里,那外面可有的传了。 魏肖提醒过霍涔,该去看看老太太了,但是看现在的情形,他怕是没心情去了。 这点事,也就是魏肖这个差点要做霍家女婿的人,才知道了一二,搁外人看是看不出来的。 等了一会儿,拖车就来了,魏肖没再管,他明天上午要去法院办正事,带着司机过来的,另开了一辆车,准备回去睡觉,谁知刚走两步,看见地上有反光,弯腰捡起来,似乎是手机破碎的屏幕。 魏肖倒吸一口冷气,终于忍不住骂这狗玩意到底发什么疯啊。 他也怕出事,赶紧打了一圈电话,甚至边打还边回头看了看那条荒凉的河,心想可别真受不了刺激,寻死了。 河水平静无波,一轮硕大圆月落在湖天一线处,真要跳了河,估计也死透了。最后一丝酒意也吓没了,魏肖使劲拍拍脸颊,让司机把车开到了洲际华府,正不停按着门铃,电梯门开了,一袭清冷黑影带着披星戴月的寒踏了出来。 “见到人了。”魏肖跟电话里的霍英英说了一声,挂了电话,盯着人看,“你这……” 本来是想飙脏话的,看到霍涔那张脸,觉得还是委婉些。 “你把我车撂那么远,电话也不接,自己死哪了?” 霍涔没理他,按指纹开门,灯也不开往里走,才说出一句:“手机坏了。” “坏了?你给摔坏的吧?”魏肖跟着他往里进,摸索着,“灯开关在哪?” “别开。” “不开你能看清?”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看见。”霍涔声音低沉,没点人气,“你要想看我洗澡,就继续跟。” 魏肖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听到一声甩门声,然后水声响了起来。 “我都不知道听宁怎么受得了你这么久!”他骂骂咧咧说完,啧了一声,幸好是没听见,听见又不知道发什么疯。 魏肖给司机发微信,又问了问拖车的事,再跟刚才联系那圈人回个话,还得打圆场说只是手机坏了才没联系到人。刚处理完,浴室里的人出来了。 霍涔只穿了一条运动裤,上面裸着,往他面前沙发上一躺,长腿架到了扶手外,裤子抽绳没系,骨架大,薄肌,腰线劲瘦,落地窗滤掉月光最后一点温度,他单手点烟,在猩红火光下仰头吐出悠长烟雾,颓丧又凌厉。 魏肖大概知道女孩们恨他什么了,最恨的地方,也是最被迷恋的。 “怎么还没走?”霍涔嗓音清冷又哑。 “你让我歇会儿吧,找你到凌晨了,我也是一大把年纪了。” “也是,差点做我姑父的人。” 魏肖气又要上不来:“我比霍英英小!还有你能不能有点人性,是你把我车开没油的!” 霍涔伸着手臂,往水晶烟灰缸里弹了弹:“你不把我诓到那种无脑派对上,我能开你的车?那个米什么,给我塞房卡,怎么,我离个婚还成鸭了?” 魏肖扶着额头笑:“我也没想到,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招女孩。” “你这倒提醒我了。”霍涔看了眼左手无名指,“戒指还得戴上。” “不是,你都离婚了,真别这样,听宁会有负担。” “是吗?”他声音缥缈。 魏肖哑口无言几秒:“我电话里说那些可能是挺扎心的,但我也真是那么认为的,霍涔,听宁可能是真不想跟你了。” 霍涔没说话,抽着烟。 “算了,说孩子吧,你怎么想的?”魏肖其实不太敢问,前妻怀了孕,这是不是自己的,心里都得五味杂陈吧。 “她想生就生呗,我又不是养不起。” “听宁可能没想让你养。”魏肖嘀咕了一句,就没再展开说了。 “别说那么远,我这不是先采访你一下,当爹了什么心情?” 霍涔往嘴里送烟的手停在空中,定了几秒,一条腿踩住地板,坐了起来,他使劲在烟灰里戳灭烟蒂,胳膊架在腿上,黑发上未干的水往下滴着,双眸出神看着茶几,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这么慎重,对孩子是不一样啊。” “我没在想孩子,真的,到现在我也不喜欢孩子,孩子生出来能带来什么,我们又能给孩子带来什么?何苦呢。” “照你这样人类就该灭绝了。” “灭绝不了,有的是人喜欢孩子,喜欢的要,不喜欢的不要,不是挺好吗?” 魏肖差一点就要被他说服了:“那你什么意思?这孩子你不要了?人家上着学,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总得负责吧,研究生一月补助也没多少,她大着肚子去哪儿工作。” “谁说我不要。”霍涔道,“大的小的我都要。” 魏肖算是明白了,他这是只想要大的,但是买大送小,没办法小的也要收下。 “霍涔,有没有人说过你爱情观有问题?” 霍涔没理他,人还沉沉看着茶几。 “算了。”凌晨思考这人,也是没事找事,魏肖道,“你看什么呢,那茶几是妲己吗?” “我在看纸巾。”霍涔略抬了抬下巴,好像想起来多有意思的事,“你知道吗,许听宁洗完头,喜欢用纸巾擦头,她说纸巾比毛巾吸水,然后头发干了,上面时不时带片拧巴的纸屑,你扯它,她还生气。不过瞪我的眼睛倒是挺好看的。” 许听宁后来不用纸巾擦头了,他还挺失望的,有事没事再扯一下,看她生气,瞪着自己,那时候真好,眼里就他。 “你刚不会在想这个事吧?”魏肖都不想理他了,“天天想着扯人家姑娘头发,你怎么不想想人家姑娘到底想要什么!我看你是恋爱都没谈明白,但这也不能怪听宁,就你这德行,谁能跟你谈明白!” 后来两人又聊了什么,魏肖也记不清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就感觉太累了,没睡一会儿天就亮了。 魏肖头还在疼,霍涔已经走了,他恍惚记得昨晚最后霍涔好像跟他说怀孕的事别往外讲。 他心头一惊,细细回忆一遍,电话他是打了一圈,但应该是没说出去。 霍涔没去别处,一大早去买了只老母鸡,拎到了霍家,让张姐给煲成鸡汤。 张姐最初来霍家,是两年前霍涔安排的,工资也是一直从他这里支。霍涔能从一众家政人员中看上她,就是因为做饭好吃,比霍涔那里常用的重点工,不知道强了多少。 “哎哟,这鸡子是真好,都还没炖多久,汤就发黄了,再闻闻这味儿,真香哦!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鸡子了!”张姐一个劲感叹。 霍涔心想那肯定好,他跑农场抓的,看着人亲自宰杀,再装到后备厢里带回来的。 秦美霜还没起,霍涔也不想回房间,就坐在厨房,用电脑处理点工作,听到张姐说那些,不知道怎的想起祁毛昨晚上说的话,随意开了句玩笑。 “张姐,家里之前穷得连鸡汤都喝不起了吗?” 张姐表情僵了僵,霍涔笑了一下:“别误会,我是说这里。” 说完见张姐更紧张了,他手指轻轻敲在键盘上,眯了眯眼:“张姐,你别紧张,我都知道的。” 他这属实就是在忽悠人了,他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张姐道行低,也想着婆媳间的事,媳妇哪有不跟老公告状的。刚还觉得霍涔拎了只鸡子回来,怪莫名其妙的,现在想通了,来兴师问罪呢。 她怕连累到自己,赶紧道:“那个……不能怪我啊,夫人让我去买的,我也说了听宁那时候还病着,该好好补身子的,怎么能喝那种东西,但是夫人说了,就让她喝那个。” 霍涔越听脸色越冷,直到听到张姐说:“真不是我要做的,我是正规家政出来的,那种狗都不吃的鸡骨架子在哪卖我都不知道,还是夫人告诉我的!” 听到这,霍涔手指啪地狠狠按了下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4.34 霍涔觉得自己病了, 但又说不出是哪出了问题,病症倒是十分明显,他觉得心脏上像扣着口锅, 厚重沉闷,又贴在敏感的表皮上, 无声熨烫着每一处神经。 “一直这样吗?” “也不是,就几个月前, 那时候天还热呢,有天听宁脚伤了,小蕊正好来了, 她不是学中医嘛, 看了看,说听宁得喝鸡汤卧床休养。” “脚伤?” “就是崴脚,她好像挺容易崴脚的。” 旁人说起,无所谓似的,因为许听宁自己都没当回事过。 霍涔也不知道, 她好像跟自己说过吧,说很爱崴到, 让他轻点,她说得半真半假,他将信将疑。 霍涔手撑着抬头,阖上眼,要想的事太多,从哪里想起,算月份吧,好在去香港后,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要放在结婚最初那段日子,还真算不出来哪回中的。——应该是要去英国出差那回,本可以从香港直飞,都订了票,他又让助理取消了。本是心血来潮,回来看她一眼,没忍住过了一夜,第二天天没亮他洗澡换衣服,再踏着鱼肚微光去赶飞机。她那天睡得香甜,连眼都懒得睁,更别提送送他这个老公。他其实也没指望。 有时候他觉得那样就好,什么真不真心,能那样过下去就行,可偏偏应该就是那回有了孩子。 真是那回,许听宁就是怀着孕,还在他们霍家喝着鸡骨架汤。 “霍先生,这事我有责任,可夫人让那样吩咐,你知道她的脾气,我也不敢……我心里过不去有跟听宁说这事,她后来没多久就回学校了,我想着也就没什么了。” 张姐所在的家政公司价格非常高,服务对象都是有钱人家,或者明星之类的,她们签的有保密协议,也都要遵守行业规范,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以后离开这,也别想去别家干了。 也是因为这个,她不敢对任何人讲,只敢告诉许听宁,那姑娘脾气不尖锐,换别人,指着婆婆鼻子骂都是轻的。 张姐以为霍涔会发火,也不知是不是气到一定程度,人反而显得很冷静克制,他只是淡淡说了声知道了,然后起来装鸡汤,装到一半,丢了勺子,脸色冷得吓人,大步往外走。 卫生间门响了一声,随即里面传来哗哗水声,张姐仔细听着,霍涔似乎是吐了。 听到外面接连响动,秦美霜终于醒了。 “是霍涔的车,他刚回来了?” 窗户外,一辆磨砂黑色的轿车驶离霍家,车尾排气孔冒着白烟,扎进冬季孤冷天地间。 张姐扯着手指,心虚为难地点点头。 “这大早上的他回来干什么?怎么又走了?是拿东西吗?”秦美霜昨夜麻将,睡得发懵,鼻子嗅了嗅,“还有这什么味道啊?” “是鸡汤……” “我没让你做啊,不会是霍涔吧?” “是,他带了只鸡回来,让我给炖成鸡汤,然后带走了。”张姐都不敢看秦美霜。 “炖鸡汤?好好的炖什么鸡汤?”秦美霜拢着头发,走进厨房一看,更疑惑了,“他一滴都没给我留啊。” 张姐亲亲扯扯嘴,心想这能怪谁。 秦美霜琢磨着事,也没注意她的表情,霍涔平时是不爱喝这玩意儿的,特意这样折腾,肯定是给谁喝的。然而谁爱喝呢? 这事没想明白,她又想到别的,板起脸问张姐刚是不是用一楼卫生间了。 秦美霜有洁癖,不许保姆用一楼的卫生间,她们之前工作,内急都是要跑到后面的保姆房解决。 张姐生怕她又挑刺,说是霍涔用的,好像是不舒服在里面吐了。 “怎么会吐了?” “我也不知道。” “胃不舒服吗?” 圈子就这么大,秦美霜昨夜打牌,跟人闲聊,也听说霍涔和魏肖去了米雪儿的派对。霍涔不爱去那种局,也不认识米雪儿,那就只能是魏肖带他去的。 那种场合免不了喝酒,第二天起来胃难受,也是情理之中。 这下也算是让秦美霜找到了编排霍英英的机会,她把电话打到了老太太那里,说周围很多人都知道霍英英自己提完解除婚约,又后了悔,一直主动找着魏肖,跟人家藕断丝连。 秦美霜说这也罢了,就是霍家丢点脸面,但是魏肖把霍涔带到那种派对上,又让霍涔喝酒,今早上霍涔就吐了,这种人霍英英还挂着,是真不拿亲侄子当回事。 她这是一箭双雕,面上数落霍英英,实则句句暗示老太太教女无方。 老太太能听不出来吗,没直接怼她是因为教养,还有一方面是因为也确实有人传话过去,说霍英英是一直没跟魏肖断了联系。 旁边还有霍飞渝在,比他哥和煦圆融,看老太太挂了电话,给她捏捏肩膀,再说句奶奶您别气,我妈就那样,老人家气也就消了点。 但这事总不能也不可能就此算完,老太太把电话打给了霍英英,让她自个跟嫂子说去。 那这就可是针尖对麦芒了,霍英英不爱扯皮,就喜欢往痛处戳,电话里说:“嫂子,派对是我让魏肖带霍涔去的,酒他没喝,魏肖喝了不少,你也这把年纪了,少操点心对身体好,但要是真闲不住,也别□□的心,还是多想想怎么带孙子吧。” 说完霍英英也后悔了,挂了电话就没再接,安慰自己秦美霜也不大聪明,应该大概是没什么吧。 - 上午,许听宁收到了杂志编辑的微信,说她稿子通过了, 正好这期有篇临时出了状况,需要撤下来,就让她那篇顶上了。 编辑还说她的这篇其实在他们内部争议很大,他们之前收的旅游稿子都是以景色和感受为主题,多是写山什么样,景什么样,写怎么玩,怎么吃。她这篇却对这些着墨甚少,而是用大篇幅写了寺庙里一位老僧人每日清晨去旁边的敬老院扫地的事。 有人提出风格不符合,而主编说实体如今难做,那就要创新改变,主编还说许听宁是没写景,没写物,但她写了僧人脚下的青石路,写了吹起僧袍的风,写了庙门打开,僧鞋踏入凡尘,扫帚拂去尘埃,还写傍晚落日,深深扒着庙墙,隐忍等待来年温暖重新来临的迎春。这些都是沉下来的东西,而现在还愿意看纸质文字的读者,也是更愿意沉淀下来思考的。 所以她这篇算是主编顶着压力推上去的,至于效果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没底,只能看最后出来的效果了。 这边联系完,稿费也随之到账,许听宁心情好,换了衣服去敲祁毛家的门,可是半天都没见开,里面还有奇怪的响动。 “祁毛,你在吗?” 独居有时候问题很多,许听宁最近心思敏感,自己在家设了紧急联系人,有时候还会考虑如果摔了一跤,或者突然临产,但是许鹊清不在身边,她该怎么做。 她会完整地模拟打救护车的过程,以及怎么自救生产。 可能是想太多了,也会怕旁人遇到不测。 她敲了又敲:“祁毛,是摔倒了吗?用不用我给你叫救护车?” “别,千万别,我没事!” 里面终于发出了声音,脚步声凌乱,祁毛开了门,但是挡着,没让她进。 许听宁愣了愣:“你怎么半天没开门啊?” 祁毛目光闪躲:“我那个……在睡觉,没听见。” “是吗?” 许听宁往前一步,伸头,看到他卧室的门紧紧关着,餐桌上放着几个食品保温盒,好像是没拆开的,茶几上倒是有喝剩的茶,两杯,看茶叶,是红茶。 “你家里还有客人吗?” “没啊。”祁毛回答得利落干脆,“对了听宁,你上来什么事?” “哦,我稿费到了,之前说实习餐补下来就请你吃饭的,一直都没请,就想问你中午有空吗,要不要吃锅包肉,就是有点远。”许听宁视线还在滴溜溜转。 “别吃外面的了,我这有现成的鸡汤……我妈炖的,我一个人喝不完,就是家里太乱了,咱们还是去你家吧!”祁毛用袋子胡乱装着餐盒,拖鞋一踢,踩上鞋就往外面走。 许听宁刚要去看地上的鞋,就被他推着往外走。 楼上楼下特别近,许听宁手扶着旁边,走得小心翼翼。祁毛跟在后面,快速看了眼楼上,心都快到了嗓子眼。 进家,许听宁厨房拿碗,回来解着袋子问:“这都什么呀?” “鸡汤,酸辣黄瓜,小菜什么的。”祁毛其实还没顾上看。 “这个……”许听宁托着盒子,“是你买的吗?” “嗯啊,路过甜品店买了盒。” 许听宁手指擦过盒子上的logo,不动声色拿起手机搜了一下,某半山私人会所,还有网红发过内部图,随便一张就十分纸醉金迷。 “那这个芋头……” “买得多,就给你拿来点,要不我给蒸一下?”祁毛也不知道霍涔是哪有毛病,好好地买芋头干什么。 许听宁闻了闻鸡汤,不经意似的问:“祁毛,你那个火锅店怎么样了?” “可能干不成了。” 祁毛昨夜都没睡好,一直想着霍涔说的那些,他自己也查了,那个拉他合伙同学之前注册了无数公司,每次都是没多久就又注销。 注销的流程可是比注册还麻烦,若不是有问题,至少也是经营不善,他真是越查后背越凉。 许听宁眉头蹙着,若有所思。 “祁毛,你帮我去你家取点糖吧,我家的吃完了。”许听宁也没什么强烈的情绪,说,“这黄瓜里要放糖才好吃。” “行。” 霍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什么年代了,就是普通人家也会不喝不起个鸡汤。他不知道秦美霜为什么那么做,但只知道从小到大,父母做的很多事,说的很多话,他都不理解。 可能起初也有想过交流吧,但那时候太小了,反正自打离开了家,他就再没想过去和父母沟通,更没想过改变任何。 如果不是许听宁要回去住,他除了偶尔回去打个照面,连饭都很少留下吃。在他的印象里,偶尔的一餐饭,秦美霜总会不停地给他夹菜,但那些菜他都不爱吃。 他不会戳穿,因为白费力气的事他懒得干。可这次的事不一样。 刚他就在卧室,和许听宁不过几米,老房子隔音不好,声音从门缝里清晰地往里钻,又往他心口钻,本来最近心脏就不太舒服,感觉像撬出无数裂缝。他就在想,要是人有颗备用心脏就好了,一颗废了,另一颗顶上。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门又有了响动,霍涔拧着眉没动,听到只有祁毛声音,才从屋里出来。 “你还没走呢?” “这就走。”霍涔看着他往厨房钻,“你这干什么?” “拿糖,听宁要用糖拌黄瓜,真新鲜。”祁毛不太爱吃甜的,家里糖罐放得深,蹲着头往橱柜下面钻,听到一声门响,心想这人走得还真快。他拿出糖罐嘀咕,“酸儿辣女,爱吃糖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他拿着糖罐刚站直,听到轻微“嘶”的吸气声,登时汗毛就立了起来。——如果霍涔没走,听到他刚才的话,知道许听宁怀孕了,那可比闹鬼还吓人。 他顿感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霍涔虽然没明说,但是掂着东西来找他,说是给他的,实际给谁,他能不知道。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他快步走出去,霍涔果然没走,但人看着不对劲。 霍涔单膝着地,蹲着,一手撑着地,一手压在胸口。 祁毛上前扶他:“你怎么了?” “没事。”霍涔咬牙,吁出口气,“你赶紧下去,拿个糖罐能有多久。”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5.35 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你自己能行?”祁毛眨巴眼, “我给你叫辆救护车吧?” 要不怎么说他能和许听宁玩到一块呢,思维都差不多。 “不用,起太早了,我缓一下就好。”霍涔摆手, “快走, 记住许听宁不管怎么问,就算说她看见我在你家了, 拿照片摆你面前, 你也说没有、不知道。” 祁毛看他的样子,感觉应该是没听见刚才自己的话, 点点头起来, 想到什么顿了顿:“霍涔,要是听宁拿着你的照片质问你, 你是不是也这样咬死不认?” 那张霍涔抱着孩子, 和白沅从酒店出来的照片, 许听宁交代过,对谁都别讲出来。祁毛问过她为什么, 她说因为不想再纠缠下去。 现在看来,大概还有心灰意冷在里面吧。霍涔心性太硬,不见棺材不落泪, 低头认错更是很难。 霍涔现在当然不知道什么照片,摆摆手:“别废话, 快下去, 再慢许听宁该怀疑了。” 祁毛又来了兴致:“我说你俩真老死不相往来了?” 上学那会儿, 武老师嘴碎就是出了名的,经常一个知识点,发散到十万八千里, 最出名那回讲着荆轲刺秦王,不知怎么就说到了老师们有次携家带口出去旅游,车在高速上坏了,天色又暗,怕后面的车看不见,就用祁毛一踩就会闪光的旅游鞋当灯使的事。 那节课是武老师来他们班代课,许听宁在下面嘀咕,说讲这么半天,还以为是祁毛的鞋里能藏刺杀秦王的暗器呢。 祁毛是成功遗传了武老师的嘴碎,好在他看霍涔不理他,也就悻悻然走了。 下面响起门开阖的声音,霍涔肩膀一塌,松下神经。他当然是想和许听宁见面,一个大男人躲着藏着算什么事,但他是真怕她退学跑了。 缓过那阵不适,他叹气起身,找到车钥匙,推着门出去,面色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然,步伐很轻,路过楼下微微一怔,继续提步往下。 许听宁吃得也很安静,淡淡夹着菜,听到一声很轻,也很清脆的声音,手指顿了顿。 她记得霍涔一直有个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习惯,——喜欢转车钥匙。 霍涔开着车,直接去了公司。 助理瞧着他:“老板,您脸上一点血色都没啊,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企划部那边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汇报吗,让他们来吧,还有今早的会,我没参加,你让他们把会议内容拿过来我看下。另外香港那边的财报问题……”霍涔眼黑了一下,闭了闭眼,接着说,“一起拿过来给我。” “您这……” “快去吧。” “好的!” 王秘书看着霍涔忙了半天,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又对着电脑处理文件。 “哥,你这个笔记本键盘怎么了?” 霍涔扫了一眼:“按坏了。” “这还能按坏?”王秘书纳闷地挠挠头,“我给它送修吧?” “不用,我自己来。” 霍涔私人的笔记本,里面东西都很重要,轻易不让人碰。 王秘书又看见霍涔手机也换了新的,似乎人也没睡好,眼里都是血丝。 “哥,你歇会儿吧。” “歇不了,忙。” 霍涔用的理由从来都是忙,但他也是真忙,员工谁请了假,还可以由别人补上,他不行,很多事情他可以不去做,但他必须决策,他是掌舵人,得给公司这艘巨轮指出乘风破浪的路,每走一步都得想想跟着自己的员工,想想他们要生活,要还房贷车贷。 “哥,那你也注意身体嘛,这都马上过年了,你今年的体检还没做呢。” “你看我哪有空?”霍涔抬抬下巴,“给我泡杯红茶。” “好吧。”王秘书撇嘴出去,没一会儿端了茶进来,嘴里又在嘀咕新的,“哥,我看人家电视剧里,老板生了病都是有私人医生上门的。” 霍涔视线从电脑上移开,端茶喝了一口,揉着头:“体检看病是需要仪器的,你知道一个核磁共振设备多少钱,又有多重吗?你让医生给你背上门?还是在我办公室建个无菌手术室?再说我现在还没要死。” “也不是,我是觉得老板你有时候太低调了,就上次那个小简总,跟你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一次出去还带三个秘书呢!” 霍涔其实秘书也有好几个,在他办公室旁边,有专门的秘书部,细分职责都不相同,只是平时端茶递水的就小王,没事他还不爱带着。 他嫌麻烦,从很小就习惯了自己,自己更自在,如果不是最初许听宁使劲缠着他,跟着他,赶也赶不走,他也不会搭理她。 “小简总三年亏了他老爸公司十个亿,还有,那三个秘书里,最高的那个不干活,是他的情人。”霍涔平铺直叙讲着,一点情感都不带。 王秘书倒是很激动:“啥?!那三个秘书可都是男的啊!” 霍涔淡淡“嗯”了声,这几年他什么没见过,给他塞女人塞男人的都有,有钱了,变着花样地享受,很多人就是如此。 他当然也爱赚钱,最初是憋着那口气,也是没办法,父母的钱不是他的,而接受奶奶的钱,就要按着既定的路走。 他不想受制于人,也算是做到了,后来发现有钱了是挺好,许听宁会因为钱回来找他。 可是后来他把离婚协议定得那么苛刻,让她要离婚就得净身出户,她也毫不回头地走了。钱还是拴不住她。 真爱他吗?可是为什么爱他的人最后都要离开?难道真的像小时候父母说的那样吗,他性格有问题,不懂得爱,也不懂得关心别人。 霍涔也想过改变,照着别人相处的样子来追人,给许听宁看看,他没那么不堪。后来追着追着也就那样了,爱与不爱他没思考那么多,许听宁不会回头了,他也想过正常的日子,明知道白沅故意吊着他,他也还是继续追,可那时候心里并不会难受。 白沅出国名额定下来那天,他去问她是不是一定要走。 霍涔是真想知道那个答案,就像问高中的那个自己,其实真走了也就一了百了了,他可能会有新的感情,也不会再回来了。 可那时候他看着许听宁像没事人一样跟同学聊天,冲其他男生笑,他忽然就有那么点不甘心了。 那天他接了其他班一个男生的烟,在宿舍楼后的围墙边,跟着他们一支接一支吞云吐雾。 他们知道他在倒一手掌机,那年头男生都很流行玩PSP,只要搞清楚原理,把旧的坏的低价买回来,修一修,打理一下,再加价卖出去。就这么一来一回,一个月赚得比普通上班族还多。 那几个不学无术,但早早在游戏机厅混得老道无比的男生想跟他合作。 霍涔当时没那么缺钱,而且高考完他就要走了,但是他咬着烟,看着远处操场上跟男生眉开眼笑打羽毛球的许听宁,就答应了。 霍涔心口又疼,听到王秘书不真切的声音。 “哥,你怎么了?哥?!没事吧?!” 霍涔用力抓住他上前的手臂,低声说:“别吆喝,就说跟我出去应酬,把车开到下面。” 只有王秘书知道,霍涔住进了医院。暂时看着问题不大,但是还要做进一步检查。他交代王秘书对谁都别说,问就是他出差了。 他上次跟魏肖同进一间酒店客房,被传成喜欢男人,现在要是进医院检查,保不齐要被传成生命垂危。这也就算了,传到老家,老太太怕是又要血压高,也就两三天就能出院的事,没必要兴师动众。 然而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论病,很多事也是如此。检查结果要出来的前一天晚上,护士来给他换输液瓶——他同时还有失眠精神不好的病症,需要安定类的药物帮助调节。 霍涔正在问医生孕妇爱吃甜食是怎么回事,就接到了许听宁的电话。 他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哽咽声,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霍涔,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怀孕的事?” 他沉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知道,对不对?” “听宁,我……” “现在这些也不重要了,你帮我跟你妈妈说一下吧,让她不要再来找我了,还有,我也绝不会让她把孩子抢走的,孩子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电话说完就挂断了,霍涔脑子嗡了一声,拨过去,又被拉黑了。 他拔了针,套上衣服,也没管护士阻拦,边给秦美霜打电话,边往外跑。 打上车的时候,秦美霜也接了电话。 “妈,您在哪?” “我……家啊。”秦美霜声音明显很虚,“我一直在家好好的,怎么了?” 霍涔闭闭眼,挂了电话,跟司机报了地址。 秦美霜在家里团团转,她这几天瞎琢磨,越想越觉得霍英英那天是话里有话,加上霍涔回来炖鸡汤,那爱喝鸡汤的,远的没有,近的刚好有一个人。 她是在家属院门口拦住的许听宁,盯着她上下左右地看,又说有话跟她讲,让她上自己的车。 许听宁穿得跟个大粽子似的,上车的姿势也有些奇怪。秦美霜生过两个孩子,怀霍涔的时候六七个月了,穿那种宽大的裙子,外人都不太能看出来。 秦美霜有个大胆的想法:“听宁,你这是怀孕了吧?” 许听宁半张小脸埋在围巾里,大眼睛水润闪烁:“阿姨,您什么意思?” “你别给我装,要是没有你给我看看!”秦美霜抓住她,扯她的衣服,低低惊呼了一声,“你这孩子!你竟然怀孕了不跟我们说!” 许听宁知道没法子了,轻轻吁气:“阿姨,您别按我肚子了。” 秦美霜快速收回手,唇发抖:“霍涔知道吗?” “不对,他知道,要不怎么大早上给你炖鸡汤!” 许听宁抿抿唇。 “有孩子了你还要离婚!听宁,你到底怎么想的!你难道想让孩子生下来就是单亲?还瞒着我们长辈不说,你觉得孩子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吗?孩子流着霍涔的血,那就有一半是我们家的!我们有知情权!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养孩子吗?还是你怕霍涔不要,想生下来绑住他?” 秦美霜语无伦次说了一大堆,许听宁只是护着肚子,默默听着,直到她说完了,开始瞪着自己,许听宁才开口。 “阿姨,我和霍涔离婚是我们感情有问题,有没有这个孩子改变不了什么。” “改变不了?那你有想过孩子没有完整的家,不待在亲生父母身边,该怎么长大?!” “我和霍涔都没有待在完整的家庭里,不也都好好长大了。”许听宁语气平静。 秦美霜气得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一下:“哎哟,你这孩子啊!我早说你可有主心骨了,他们就是不信!我不跟你说那么多,就算离婚了,这孩子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许听宁掐着雪白指尖:“我不会麻烦霍涔的,阿姨,你们可以当没有这个孩子。” “怎么当没有?我都已经发现了,别人就发现不了?我告诉你,不在婚内声,你这就是私生子,还没怎么着就搞出个私生子,你不在乎,传出去霍涔怎么办?”不是有车顶,秦美霜就要跳起来了。 “那就说不是霍涔的孩子。” 许听宁想出这个办法,让秦美霜当场愣住,她嘴坏,但是笨,一时竟想不出怎么反驳,又听许听宁说再不放她走,就给霍涔打电话,秦美霜怕逆子跟她吵,只好先放人走。 但这事她怎么能忍住,前儿媳妇管不了,那就找能管她的人。 秦美霜给许鹊清打电话,气呼呼讲事情缘由,质问对方知不知道。 许鹊清正和别的老师在一起,让她等一会儿,找了没人的地方才回过来,语气无比平静,也无比气人。 “知道,你还有事吗?” “你问我还有事吗?我能没吗?你还是老师呢,竟然帮着孩子欺瞒亲家!” “已经不是亲家了。”许鹊清严谨地纠正。 “就算不是,那孩子是不是两个人的?!现在是不是应该坐下来说说孩子的事?我们家好歹也有头有脸,决不能让孩子这样待在外面!” “你都说是他俩的了,那就和我们没关系,怎么解决交给他俩,别操不属于自己的心,我知道听宁怀孕,可也没去揍你家霍涔不是?” 许鹊清接到这样一个电话,也是气的,但她尚能冷静自持。这让秦美霜火气更大,说的话也就很难听了,大概是说爱离婚也是会遗传的,许听宁这样,就是跟许鹊清学,以后也单身一辈子,看怎么办。 许鹊清就淡淡笑了笑,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霍涔也一样。” 秦美霜自找了一身晦气,又不敢跟霍涔说,刚才听霍涔那口气,猜到应该是知道了。 她这气正没处撒,又打给了许鹊清,话说得很简单,就是孩子的事如果不想坐下来谈,那就通过律师打官司。 论钱论经历,这对母女可就不及他们霍家了。 她这边刚挂了电话,霍涔就推门进了家。 “妈!” 秦美霜吓了一跳:“你小点声,我心脏病都得被你吓出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出差了?” 霍涔没回答,反问:“你是不是去找听宁了?” 秦美霜短暂地慌乱,很快镇定了下来:“是啊,我去找她了,我不找她行吗?怀孕这么大的事,她都敢给瞒下来,你也是,惯着她!” “孩子的事我俩会处理,以后您别插手,就当不知道。”霍涔冷着脸,都不想多说什么。 “你什么态度,我这不是为你好,你要是晚回来几天,我都给你处理好了!” “怎么处理?”霍涔冷笑,“用给人家喝鸡骨头汤的方法?” 秦美霜顿时呆住,脸颊的肉抖了两下:“我……我那不是给听宁喝的,我是……我是给保姆喝的,我怕保姆跟着喝鸡汤不好意思,就说买点鸡架子让她自己煮着喝……” 霍涔都懒得笑了:“您自己听听逻辑顺吗?” 秦美霜往沙发上重重一坐,闷声:“是,我是给听宁喝了,那有什么大不了呢,鸡骨架就不是鸡身上的了?又不是多大富大贵出来的,有的喝就行了,还计较这个。” 霍涔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妈,听宁家不是大富大贵,可她也是被外婆娇生惯养,每天三餐精细讲究,一口一口喂大的,就别说鸡汤了,她外婆就是凉拌个萝卜,都会再给听宁雕个萝卜花。人家外婆这样养着的孩子,到咱们家喝鸡骨架汤?” 秦美霜哑口无言。 “您当时给我打电话怎么说的,说想和听宁培养感情,我当您喜欢她,她也愿意,我才让她住这里的,否则我俩住哪不行?” 秦美霜也委屈:“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嘛!” 霍涔轻嗤:“为我?然后把我老婆骗到这吃你那些鸡骨头?” “我、我是看你不喜欢她啊!霍涔,你可别不承认,你俩有时候是在演对不对?之前我也没发现,后来住一起,我天天盯着的,你去哪,干什么,她要不问,你几乎都不跟她说,而且她经常给你打电话,你也不好好接。” “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俩没去度蜜月,是因为听宁在上学,她不愿意去,后来我翻了她的本子,她剪剪贴贴做了很多蜜月的笔记,那就肯定是你不愿意去!” “每次我问听宁,为什么不跟着你去香港,或者去找你住几天,她都笑着说自己写论文忙,或者嫌累不愿意去。她写论文是忙,但是坐在厨房她就能写,有时候我让她陪亲戚,她在沙发上坐着,装着拿手机回信息,看着乖顺,其实是在偷偷写论文。她有的是机会去,但她去不了,你香港公司门朝哪开她都不知道。” “还有钱……她没钱。” 这是让秦美霜最确定的一点,刚开始她只是觉得许听宁学生气重,不懂得花枝招展地打扮,但后来她发现,许听宁捡小区的薄荷草养,一起去商场也只盯着打折的衣服看,还喜欢坐公交,挤地铁。 秦美霜认为钱能代表爱,没给钱就是不爱。 霍涔身形摇摇欲坠,明明唇动了,却又像发不出声。 “什么?都是因为我?” 因为他,许听宁才遭受这些。 “霍涔,妈妈知道小时候没让你在我们身边,是亏着你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就想帮帮你,你要不喜欢她,我帮你做这个恶人。”秦美霜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还有……我当初那样,也是误以为听宁不能生育。” “我……我换了你们床头柜里的东西,但是听宁一直没怀上,就以为她……” 秦美霜爱管事,以前霍飞渝的房间她都是随便进去,随便整理,养成习惯了,有时候趁许听宁不在家,就也去他俩屋里看看。 她无意发现了床头柜里的计生用品,用得倒是挺快,心想许听宁在上学,又跟霍英英一个院,肯定是怕耽误学业,所以不愿意生孩子。她催生的心思急,就给东西换了。她是算过日子的,所以之前才会让许听宁去检查身体,也才会被霍商东数落她对儿媳妇不好的时候,欲言又止。 她心想自己还冤枉呢,这不是怕你们老霍家没个后吗。 原来就是这样怀孕的。 霍涔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疼,手臂青筋明显暴着,使劲扶着柜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是应该恨我。”霍涔声音干涩。 “霍涔,不怪你,不管怎么样,她也不能不吭不哈自己生孩子啊!你知道她还跟我说什么,说就当着孩子不是你的,你看她说得像话吗?” 秦美霜上去想扶霍涔,被对方拂开了。 霍涔的眼睛很红,像上不来气,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出话。 “妈,现在起不管是您还是谁,都不要再去找许听宁,她说孩子是谁的,就是谁的,当然您也可以不听,咱们就这辈子别来往了。” “霍涔,你别这样……” 手机的响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霍涔拿出手机,放在耳边,几秒后他狠狠怔住,人往外走,在秦美霜的喊声中夺门而出。 “听宁,你要做什么?”霍涔开门上车,打了两次火,都没打着,他的声音发狠,“你别乱来!” “我没乱来,我只是解决掉你我之间唯一剩下的麻烦,霍涔,很抱歉这个孩子到来的时候我没告诉你,现在要拿掉它了,总得告诉你一声,这样你也不用费心跟我打官司了,从此以后咱俩就两清了。” “听宁,先告诉我你在哪?” “你别找我了。” “乖……我们见一面。”霍涔努力克制着自己。 许听宁还是没跟他说,电话就那样断掉了。 霍涔深呼吸,把车开出去,开到路边,一个刹车停了下来。 他拿出手机搜打胎手术的流程,越搜手抖得越厉害,他拉开车门,绕到后面,从后备厢取了瓶矿泉水,单手撑着汽车,低下头,把整瓶水浇在头上。 冬季的水,零下的寒,人终于冷静了下来。他甩了甩头,重新上车,用纸巾胡乱擦了擦头发,稳着神开了出去。 刚才电话里,他隐隐听到了上课的那种铃声,他把车开到了一中,翻墙进去,果然在操场上的篮球架下面,找到了哭着的许听宁。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一整夜心都疼麻了。 “许听宁。” 他怕惊到她,语气尽量平静。 许听宁回头看到他,打了个激灵,动了动,但是因为身子笨,硬是没站起来。 “你别跑,我不会伤害你。”霍涔站着没动,“还有,也不会有人跟你抢孩子。” 许听宁抿着唇,不吭声,眼里、脸上,都是晶莹,好半天才哽咽道:“不用,明天就没孩子了。”说完就开始哭,像只鸵鸟一样埋着头,呜呜声止也止不住。 霍涔很想上去抱住他,但又不敢。 “听宁,我过去好不好?” 她没理他。 他默了默,一点点上前,手在她颤抖的头顶,顿了顿,还是没抚上去。 霍涔喉结艰难地滑动:“孩子几个月了?” 许听宁轻轻把头抬起一点。 “月份挺大了吧。”霍涔温声,“乖,别拿自己的身体去赌气。”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到了许听宁,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环着肚子,轻轻抚摸着,不停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小滚滚,对不起……” 霍涔把大衣脱了,搭在她身上,人在她面前蹲下来,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许听宁缓缓抬眼,不知是冻的还是哭的,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 两人谁都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彼此。 他声音低低又无奈:“怎么不告诉我?” 许听宁吸了吸鼻子:“告诉你,然后呢?去做亲子鉴定吗?” 霍涔艰难地动了动唇。 “我本来也是可以配合你的,但是再然后呢?你会要它吗?” “要啊,我当然要啊。” “霍涔,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吗?” “我……” “你不想要、你也不喜欢孩子,可能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吧,你也许只是不喜欢和我有孩子,所以我和孩子放过你,难道这也不行吗?” 说到这,许听宁又想起秦美霜要和她打官司,争孩子的事,人变得很激动,扶着立柱要起来,可是脚麻,根本站不起来。 霍涔看她摇摇晃晃,上去想要扶,被许听宁低声叫着挡开。 正是寒假,校园空无一人,只有安保室亮着暖橙的灯,但是离得很远。 许听宁双手几乎是在乱挥,人也要往后倒,霍涔一把捞住了她,而她却以为霍涔是要来抓她,扬手就要打他。 然而那手还是不争气地定住了,到这份上了,她下不去手,那是她爱了整个青春的人,她舍不得。 天上没有星,只有一轮圆月,温柔亮光落在霍涔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眉目清冷,捉住她扬起的手腕,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帮她拉下来,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6.36 许听宁手绷着, 力道不轻,一下打完,手又被捉着扬起, 风缓缓穿过纤细手指, 再次重重落下。 漂亮的眼睛猛地怔住, 像坏掉的娃娃,手被提着线, 再被提起, 又利落落下。 许听宁泪往下砸,和那三巴掌一样, 消散在浓墨一样的黑夜中。 远处教学楼的晚铃打响, 许听宁猛然回神, 想要收回手,然而霍涔依旧执着劲, 不肯放开。 “停下……霍涔,停下!”许听宁吼出声。 霍涔缓缓抬头,眼底一层殷红,漆黑眼瞳像没有温度, 悲怆苍凉地看着她,又去拉她的手。 “别……” 许听宁刚要哽咽制止, 却见他凑近, 亲了亲她的掌心、手指。 “我只是想让你消消气。” 他声音像要碎在风中。 “听宁,我没资格说什么,但你想想外婆,她一定希望你能平安健康,所以要打,你打我, 要死,也是我死,你别伤害自己。” 想到外婆,许听宁唇角向下耷拉,眉眼柔和许多,可也不过几秒,随即她温柔的眼睛里目光变得坚韧倔强。 “你以为这样哄我,我就会把孩子生下来给你吗?” “我没有要把孩子带走。” “你当然没有。”许听宁知道他不要孩子,“但你家人有!” “他们左右不了我……” 霍涔话没说完,又听许听宁急急打断:“他们也许左右不了你,但不代表有的时候你不会妥协,我听小姑说了奶奶要分什么家产,你敢说你不争,你敢说不会为此满足他们的要求?” 人都是要审时度势的,霍涔就算跟父母关系不好,不也会跟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霍涔听到家里的事,就又如之前一样,显得低戾:“听宁,家产我当然争,凭什么不争?” 他当然不会让霍飞渝如愿,他要争,争不过也要使绊子,让那个弟弟即使拿到奶奶的家产,也不可能太顺遂。 许听宁贝齿咬紧唇,她就知道! “可这不代表我什么都愿意付出,我也有自己的衡量。”霍涔把她的双手从肚子上拿开,轻轻揉搓着,“那些东西跟你和孩子比,一文不值。”他其实并没算上孩子的,但不这样说,怕许听宁多想。 就是这样,她还是不信。 “那我问你个事,你必须说实话。” “好。” “你最近是不是有去找祁毛?” “是。” 许听宁没想到霍涔认得这么干脆,顿了顿,又问:他的火锅店干不下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霍涔微蹙眉,隐隐觉得她的话不太对劲,一时没有回答。 “霍涔,祁毛给我的那些芋头、鸡汤都是你让他给的吧?你早就知道我怀孕了对不对,可我记得你俩关系并不好,你怎么拿捏住祁毛的?用火锅店?你想用他威胁我,就像当初对付卫君豪那样?” 霍涔的心像被手用力攥着,许听宁不止不相信他,甚至提防着他,揣测着他,像只惊弓的鸟,他还没怎么样,她就快吓死了。 “当然不是,他那火锅店经营有问题,迟早要倒,无非是晚了把钱赔干,早了……算了。”霍涔看着面前那双无比戒备的眼睛,就知道现在他解释什么都是徒劳了。 “听宁,你要是不信我也无所谓,我可以给你实在可信的东西。” “什么?” “我跟你签一份离婚补充协议,重新把孩子问题按你的意思明确清楚。” 许听宁泪痕未干,微微动唇:“真的?”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再说医院就在那里,我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绑着你,你要是不满意可以再去……做你想做的事。”他不想说出打胎那两个字,在他的意识里,许听宁跟那两个字沾不上边。 闻言,她把脸别到一边,不吭声。 霍涔知道她怄气就这样,也知道这样就是松动了。他在她面前,单膝着地,捏着她的大衣领子,拢了拢。 “太冷了,我先送你回去。” 她沉默,只有轻轻地吸鼻声。 霍涔把他掉在地上的大衣捡起来,拍了拍,披在她肩膀上,刚碰到她的肩膀,就又被她触电般地躲开。 “我自己可以。”许听宁扶住立杆,用力撑着站了起来。 霍涔看着她摇摇晃晃的样子,眉心直跳,可到底也没敢扶上去。 他是翻墙进来的,车停在巷子里,许听宁身体笨重,又冻了半天,腿脚都麻,像只企鹅,走得并不快。霍涔跟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伸出手:“要不要拉着我?” 许听宁摇摇头,还是那句:“我自己可以。” 好在她还没有非要自己走到家,巷子里坐上车,霍涔开了循环风和暖气,只是刚开出去没多久,车子过一个小坑,颠簸了一下。 许听宁低低惊呼,老母鸡似的先去挡肚子,霍涔听到她的声音,直接倒吸了口冷气。 “没事吧?”他停车看着她,也只敢看着。 她还是摇头。 看了一会儿,霍涔重新发动汽车,巷子空旷,两束光在黑暗里缓缓向前。霍涔无奈叹气,敢发誓在此前的二十多年里,从没把车开得这么慢过。 折腾了太久,到家属院里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散步的人,许听宁在不时需要击掌的声控灯下,依旧爬楼缓慢,到了门口,她拿着钥匙犹豫。 “霍涔,我到家了,我自己可以进去。” 刚才在楼下,她就想赶霍涔走的,他装着没看见,硬是跟在后面上了楼。 “你刚打了好几声喷嚏,进去看你量个体温,没事我就走。你知道孕妇感冒发烧对胎儿不好吧,现在也不好打车,我走了你只能叫救护车了。”霍涔手抄着兜,说完就又不看她。 许听宁到底心疼孩子,抿抿唇,拧开门,屋里热烘烘的暖气迎面扑来。她摩挲着开了灯,又弯腰想去打开鞋柜,但是弯了一下,肚子碍着事,硬是没弯下去。 “你自己拿吧,鞋柜里有你之前的拖鞋。” 听到霍涔“嗯”了一声,她就没再管,她的拖鞋平时就搁在玄关处,踩掉鞋,不用弯腰就可以换。 只是今天刚一脱掉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许听宁低头,脸唰地红了,脚缩着想藏起来。 霍涔正弯着腰,纳闷地看过去,发现她软糯的袜子上破了一个洞,露出了拇指的一截白皙干净的脚趾。 发现霍涔已经注意到,许听宁脸皮很薄,踩进拖鞋里,蜷着脚结结巴巴解释:“这、这是刚换的,早上还没这样……肯定是指甲顶到了……” 霍涔不是故意一直看着的,他只是想到了一件事,从中学起,许听宁就从来不涂指甲油,也不做美甲,她所有的指甲都是自己剪的,并且修剪得很短很干净。 如果她没剪,就只有一个可能,她自己剪不到。 离婚后,许听宁经常独居,霍涔是知道的,但他在这一刻才开始深深意识到,独自承受怀孕的许听宁,过得并不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7.37 霍涔装作没在意, 换了拖鞋往里进,问:“体温计还在电视柜里吗?” “对。”许听宁现在只想挖个地缝钻进去,“我拿吧。” 对于母女两人, 电视是最不重要的家电,一个没时间看, 另一个从上学起就被严格限制观看时间,久而久之过了这么多年, 就连下面的电视柜,都还是外婆在的时候买的。 柜子是老木的,款式简单耐看,就是太矮。——她依旧弯不下腰。 霍涔扶了她一把,蹲下去打开,柜子里面的物品全都用竹质的筐子装着,分类仔细, 摆放整齐。 霍涔还记得他被许鹊清喊到家里开小灶补拔高题,经常就会看见外婆拿着竹条编这些筐子,这么多年过去了, 一点都没坏,连里面物品的样子,都还是外婆当年亲手放置的顺序。 母女俩平时很少提老太太, 可她放好的东西,即使后来被来来回回拿了好多次,但都没被拿乱。有的人离开了很久, 自己都以为淡忘了, 可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再狠狠怔愣回忆。 霍涔看着老式的水银体温计出神。 “找到了吗?”许听宁问。 “嗯。”霍涔拿着起身,“家里还有电子的吗?这里面有水银, 摔碎不安全。” “只有这支,不过没事的,我一直用它,只是量的时间慢一下,其余都挺好用的。” 这支体温计是霍涔买的,因为许听宁把原本那支打碎了,她怕被大人骂,拿了扫把,躲屋里,门关得严严实实,在里面悄悄地扫。结果可想而知,水银珠子越扫越多,越扫越碎。 霍涔在外面做题,听到稀碎的声音,叫她的名字,回应的声音听着不对劲,敲门也没反应,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道缝,嘴角委屈地向下耷拉,眼角红红的,说:“霍涔,怎么办,它们变得好多。” 那天霍涔趴在她床下,清理那些银色的有毒珠子,许听宁坐在旁边看着他,喝光了两盒牛奶。后来他又跑去给她买体温计,习题没做完,被许鹊清板着脸教育。 他是一点都没看出她的愧疚,还有心情在体温计的外壳上画桃心玩。那颜料质量也是真好,一直都没褪色。 这支体温计和外婆的竹筐一样,过去了这么多年,搁在老旧的木柜里,有那么一刻让霍涔恍惚,外婆还活着,他和她还在中学。 “听宁,外婆去世我不知道,在那之前我换了手机号码,看到你发的信息,是在很久之后。” 霍涔知道现在说这些,很不合适,他以前也不想提这些,过去的事改变不了,说了又能怎么样。真说出来也没人信,这是三岁的他就知道的道理,所以他最讨厌解释。 “我知道,你要是看见了不会不来的。”许听宁语气落寞,脸上仍跟没事人一样,朝他伸手,“给我吧,再不量,你回去要晚了。” 霍涔知道她心里难受,这两年,她看着他,总有这种表情,那时他觉得是她是不乐意待在他身边,现在才明白,她只是硬撑着强颜欢笑罢了。 “听宁,你要不要先把外面的大衣脱了?” 屋里很热,许听宁从进来起,除了摘掉围巾,什么都不肯脱掉,怕冷倒也无妨,可这样怎么量体温。 许听宁犹豫:“我去屋里量吧。” 她进了屋,关上门,霍涔在客厅站着,静静的,麻木的,但一点也不觉得时间冗长。 许听宁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大着肚子的样子,不好意思,也没心理准备。她脱了大衣,甩了甩体温计,塞到毛衣里夹好。 一切太安静了,她坐在椅子上,对着门,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是站还是坐。 过了一分钟,她套上大衣,开了门。 霍涔一动没动,还站在刚才的位置,看到她回了神。 “量好了?” “没。”许听宁能看到他脸上的淡淡指印,移开视线,指了指腋下,“还要几分钟。”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说:“霍涔,你先坐吧,我正好也有话跟你说。” 霍涔拎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刚坐好,听到许听宁支吾着开口。 “要补签协议……是不是要先做亲子鉴定?” 霍涔指尖猛地一抖:“不用。” “哦,如果需要我可以配合,但是别用羊膜穿刺,我怕伤到孩子,现在好像有技术,抽我的血就能验……” “听宁,不用验!” 霍涔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了她。 许听宁点点头:“孩子归我就行,你不用给抚养费,反正也是我一个人要生下的。” 霍涔喉结滚动。 “还有,如果你怕以后有麻烦……可以提前做财产分割,这样即使他是你的孩子,以后也不会分到你的钱。”许听宁抿抿唇,“这些我都咨询过律师。” 霍涔是真说不出话了,他不知道许听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的,又是想了多久,才想到这样一个结果。 一个生怕他觉得麻烦,生怕拖累到他的结果。 手机响了好几声,霍涔才反应过来,他看到是霍商东的来电,冷着脸走到窗户边,稳了稳神接了起来。 秦美霜在他走后六神无主,把电话打给了丈夫求助,霍商东闻言气得不行,骂她是不是在家太闲,不搞点事出来不舒坦。 气归气,挂了电话总要解决,身在高位想问题更冷静,也更能抓住重点,他把电话打给霍涔,就提了一个事。 “你奶奶已经知道听宁怀孕,但是不知道你俩已经离婚,她老人家马上要回来,肯定要见听宁,装也好,你自己看着办,怎么把人哄回来见一面。老太太年龄大了,要把家底往下传,霍涔,你应该懂分寸。” 霍涔不想让许听宁听见,敷衍地“嗯”了声,快速挂了电话。 屋里安静,许听宁其实听见了,她费劲地拿出体温计,看了看,放在桌上,又去拿手机,点着叫车软件。 霍涔扫过她的屏幕:“怎么?发烧了?”说着拿起体温计。 许听宁摇头:“三十六度五,没发烧。” 软件上没有人接单,她抿抿唇,白着张脸,问霍涔:“我感觉有点缺氧,你能送我去医院吗?我叫不到车,怕在路边等更久。” 霍涔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自己这么客气了。 “好,我送你去,但是怎么会缺氧?要不要先脱掉点衣服?你看起来太热了。” “不是热的,可能是刚才情绪激动了,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东西就走。” 许听宁撑着站起来,熟练地把证件、银行卡、手机充电线、换洗的衣服、牙刷牙膏之类的东西往包里装。 “你要拿什么,我帮你吧。” “不用,我自己经常这样打包,很快的。” 霍涔蹙眉:“经常吗?” 许听宁顿了一下,没回答,继续收拾着。 开往医院的路,两人都很沉默,许听宁做着深呼吸,霍涔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到医院的时候,掌心里全是汗。 许听宁很快开始做检查,霍涔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回想着刚才许听宁挂急诊的样子。 太熟练了,熟练到他承受不了。 “孕妇家属,可以进来了。”医生开了门,喊他,“孕妇在里面吸氧,你给她看着管子,要是歪了扶一下就行。” 霍涔从没来过妇产科,看着床上的某人,有种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的感觉。 “欸?孕妇,怎么还不脱掉外面的衣服,刚不跟你说了,太热出汗,很容易感冒的。”医生本来都准备出去了,又转了回来。 “哦。”许听宁不敢不听医生的话,慢吞吞脱着。 医生以为是不好脱,指挥霍涔:“你愣什么,没看你老婆不方便,帮她一下呀。”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许听宁尴尬得不行,脸通红,慌里慌张脱着。 她里面穿着暖黄色的毛衣,下面是阔腿裤,没了遮挡,隆起的肚子出现在霍涔深邃的黑瞳中。 “你别什么都逞能,月份大了很多事自己都做不了。”医生看向霍涔,“你也是的,之前怎么都让你老婆自己来医院,产检就算了,保胎都是她自己,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霍涔动动唇,脸色煞白:“保胎?” “你该不会不知道吧?”医生惊了。 “我、我没跟他说,他在上班。”许听宁赶紧出声。 “也不能只顾上班呀,我不是危言耸听,她这个情况,没人看着真的很危险,就刚才测胎动,明显不对。你得陪着她来,平时也要多关注她,这又不难。”医生中年偏上,见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拉住霍涔的手,放到许听宁的肚子上,“你平时就这么放着,都能感觉到胎动对不对。” 浑圆的肚子,温热,鼓着,霍涔猝不及防和孩子第一次正式见面,就被踢了一脚。 他其实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一脚,但是很有力度,隔着许听宁的肚子,传递到他的掌心。 他的心脏像被狠狠一击,抬头看着咬着唇,忍着泪往下滚的许听宁。他的手发颤,上去一把抱住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8.38 “这时候知道心疼了, 早干什么去了。”医生弯弯唇,没再说任何,走了出去。在医院, 来去是最平常的事,但新生总是最抚慰人心。 “霍涔。”许听宁实在忍不住了,“你动到我氧气管了,我上不来气。” 说完身上的人顿了一瞬, 下一秒桎梏就没了。 霍涔垂着手, 喉结艰难滚动, 随即又上前, 一手扶着她的后脑, 一手扶着管子:“抬头。” 他轻轻往她鼻腔里送着管子, 同时抬眼看向仪器, 确定氧气恢复通畅运转,又看向她:“感觉怎么样?” “好了。” “能上来气了吗?” “能了。” 她老实地回答, 插着管子也不敢乱动,仰着头,不施粉黛的脸白皙, 脸颊微红,有了点血色。 霍涔下意识捏了一下:“乖。” 说完,两人都一愣, 许听宁抿唇看着他,霍涔当然也知道以他俩现在的关系,这样是挺不合适的。但更让他不舒服的, 是分开的事实,他现在已经不是她的谁,连亲昵的动作都不符合身份。 好在还可以有别的借口接近。 “孩子还踢你吗?”他问。 许听宁摇了摇头:“没了……它一向很乖的。” 她本来想说她觉得应该是个乖乖的女孩, 但两人又不是夫妻,讲这些挺奇怪的。 尴尬的气氛被一声轻轻的喷嚏打破。 霍涔看着她捂嘴的样子,问她:“你包里是不是有毯子?” “是。” 许听宁伸手要自己拿,被霍涔抢先了一步打开包。 “我自己来吧。” “你躺着别动。”说完这句,霍涔自己也没动。 许听宁的包是他刚给拎上来的,分量不轻,但没想到打开里面能有这么多东西。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大概是背着它去荒岛待一周应该没有问题——里面竟然还有压缩饼干。 霍涔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家里东西很多的人,大部分是缺乏安全感。那许听宁是有多缺乏? 他不想再想下去,掏出毯子,抖开给她盖上,毯子卷起了一边,他伸手去摊平,手无意碰到许听宁的肚子,他喉结重重一滚,收回了手。 “你别管我了。”许听宁先开口,声音低低又平静,“我吸一会儿氧就好了,自己在这里没事,你就先回去吧。” “不急。” “你……没工作吗?” 以前结婚的时候,霍涔总是忙,现在离了,见面的时间反倒比之前还多。 “有没有不重要,我知道你想赶自己走,但我现在哪都不想去,就想看着你吸氧。” 霍涔现在的位置,只要不是闭眼死了,就有一堆工作等着他,他能这样安静地待在医院,那是因为他把手机关了。 许听宁不知道霍涔这样是不是为了把她哄去见奶奶,沉默几秒,指着椅子:“那你坐下吧,等吸完了氧,我就可以走了。” 晚上吸氧室没有别的孕妇,一床一椅,一个垂眸咬唇,一个沉默无语。 许听宁先忍不住:“霍涔,你别看我了。” 霍涔低低叹气:“你闭上眼睛,就看不到我看你。” 许听宁心想这是什么理论,但是霍涔从来不都是这样,以前放学一起回家,他腿长步子大,她在后面委屈地抱怨跟着他好累的时候,霍涔也是这么说,你不跟就不累了。 他总是把她的自讨苦吃,那么坦然地说出来。 许听宁现在不想自讨苦吃了,索性真的闭上了眼睛,闭着闭着,竟睡着了。 醒来时氧气已经输完,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掉,她都不知道。霍涔不在屋里,她扯了扯嘴角,慢慢下了床。 也很深,走廊暗着,只有护士站亮着光,霍涔站在那,正跟值班的护士说着什么,余光看到她回了头,然后又跟护士说了一句,快步走了过来。 “醒了?” 许听宁睡得有点迷糊:“嗯……我还以为你走了。” “看你睡着没叫你,还想睡的话可以明天再走,我刚已经和医生沟通过了。” 霍涔揽着她的肩,许听宁躲了躲:“霍涔……” 他手又放了下来。 “我还是回家吧,这里睡着不舒服。”许听宁知道如果她不回去,他也不会走。 还是霍涔开的车,家属院的楼栋还是灯光昏暗,她在楼下跟霍涔摆手告别,回头还没走几步,听到几声狗叫,声音不小,吓了她一跳,正紧张得四处张望,被人拥进了怀抱。 霍涔扶着她,许听宁还在到处望:“霍涔,你刚听到狗叫了吗?这么冷,怎么还有狗啊?” “野狗吧,不这样抗冻活不下去。”霍涔左手把兜里的播放器关了,“别找了,野狗发疯,一会儿咬你怎么办,先回家吧。” 许听宁到底是害怕,小声说:“你能把我送到家门口吗?” “能啊。” “谢谢。” 她还是客气,霍涔勾勾唇:“不客气。” 他想得到的,总能得到,许听宁还是傻,她睡着了那么久,他有很多事可以做,开机处理工作,再让人送来播放器,如果她再晚醒一会儿,他能从护士那把她的看诊记录都搞到。 声控灯时亮时灭,霍涔一边揽着她,一边拎着她的包,到了家门口,也没给她,从里面拿出钥匙,开了门。 他倒是没进,站在门口,问她:“我能看你量完体温吗?在医院的时候医生说了,你有感冒的可能,要时刻注意你的温度。” 楼道的灯已经灭了,他的脸隐在黑暗里,看起来说不出的落寞。 许听宁抿抿唇:“好吧。” 霍涔只换了鞋,没脱大衣,坐在沙发上,马上要走的样子。 反正也已经被看到了,许听宁也没再矫情,摘了围巾,挂好大衣,夹着体温计从屋里出来,发现霍涔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许听宁没立刻叫他,默默坐在旁边,过了几分钟,拿出体温计看了看。 “霍涔。” 没反应。 “霍涔,醒醒。” 还是没反应。 他眉眼清冷,折腾了一夜,好像很累。 夜已经很深了,许听宁看看窗外,起身把体温计收好,又从屋里拿了薄被盖在他身上。 霍涔能清楚地听到她洗漱的声音,蹑手蹑脚走在地板上的拖鞋声,等到最后的光线也暗了,他才睁开眼。 许听宁睡了,关着门,屋里很静,他稍微转了转身子,也闭上了眼睛。 许听宁不知道是不是孕期的反应,自打搬回来住,就出现了夜晚耳鸣的状况,每每关灯躺在床上,耳朵里就像有人在敲锣,直到她困得不行,才能睡着。 这晚也不知为何,敲锣声没了,她睡得倒是很好,还梦见了外婆,在厨房里给她做好吃的饭菜。 她的确是被饿醒的,伸了伸懒腰,人迷迷糊糊地往外走,听到厨房有动静,半梦半醒间以为是许鹊清回来了。 “妈。”她唤了一声没有回应,趿拉着拖鞋往里进。 霍涔背对着他,没穿上衣,薄薄的肌肉和腰窝明显,下面穿着西裤,皮带系着,显得腰细腿长。抽油烟机嗡嗡地响,他正拿着铲子,在煎鸡蛋,旁边的火上放着蒸锅,冒着烟,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霍涔回头:“醒了?” 许听宁咽了口唾沫,没说出话。 “去洗漱吧,一会儿就能吃了。”他又把头转了回去。 许听宁在外面的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饭菜上桌,才缓过来。 霍涔在她面前穿着衬衣:“做饭的时候白醋洒在上面了,我就脱了晾着,不介意吧?” 许听宁收回视线,没吭声。 “你该不会觉得我故意在你面前脱衣服吧?”霍涔突然凑近,“真的有醋,不信你闻闻。” 他离得很近,脖颈快挨到她的脖子,许听宁人一僵,他又移开了。 “闻到了吗?” “嗯……”她根本都忘了呼吸。 霍涔坐下来,把筷子递给她,粥是小米鸡丝粥,另外三样是叉烧包、煎蛋和白灼菜心。 营养很均衡,许听宁喝了口粥,味道也很好。 “霍涔,这都是你做的吗?” “嗯。” “叉烧包也是?” “嗯。”他拿起一个,喂她嘴前,“面里放猪油和白醋,蒸出来面会很白,就是做它撒上的醋。” 许听宁抿抿唇,接过来,咬了一口,口感香软,她含糊地说:“我都不知道你会做这些。” “我也不知道。”他淡淡夹着菜,“早上现学的。” 两人吃饭都很安静,许听宁开了电视,问他:“想看什么?” “随你。” 她在上面翻翻找找,选了部很老的电视剧。 “还要吗?”霍涔看她碗里的粥没了。 她摇头:“已经饱了,我也不能吃太多,胎儿长太大,会不好生下来。” 霍涔又看向了她的肚子:“听宁,你觉得我们这样像不像平常的夫妻?” 她又沉默了,抽了纸巾擦擦嘴,问他:“这个电视剧你看过吗?” “没有。”霍涔从来不看这些。 “很老的剧,我陪外婆看的,还挺有意思,讲的是男女主结了婚,但是男主并不喜欢女主,女主一直想跟他去看一部电影,他都没时间,后来两人离了婚,男主后悔了,又想复婚。” “女主同意了吗?”霍涔绷着脸,出声问。 “电视里没演。” “那结局呢?” “结局是男主想带女主去看电影,弥补之前没跟她去的遗憾,但是他去买票的那天,电影刚好下映了。” 霍涔放下了筷子。 “昨晚我喊你的时候,你其实没睡着,你可能不知道,很多次你睡了,我都会偷偷地看你,还会偷偷摸你的脸,你睡着不是那个样子。” “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就当我再自作多情一回吧,如果是你后悔了,那我们也回不去了,霍涔,电影已经下映了。” 她每句话都很平静,听到霍涔心里,却犹如刀割。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9.39 “HCWHXN”。 霍涔看着她, 看了一会儿,重新夹着菜,像没听到她刚才的话, 问:“中午想吃什么?锅包肉怎么样?还可以给你凉拌个黄瓜,你喜欢放糖的是不是?” 许听宁摇摇头:“霍涔,我不想吃了,中午的话, 我可以自己做, 或者去买。你还没明白吗?我已经不像以前一样想让你给我做饭了。” “那你现在想要我做什么?”霍涔抬眼, “我都可以满足你。” “除了把孩子给我, 我对你……”许听宁用力掐着手心, “我对你再没什么想法了。” 霍涔眸色深沉, 没有吭声, 就那么默默坐着,好一会儿站起来, 从电视柜里拿出体温计放在她面前,目光执拗。 “可你还留着它。” 许听宁把脸转到一边,不去看, 直到霍涔端着碗筷进了厨房,流水声响起,她才又把头转回来。 最老款的水银体温计, 塑料的外壳,一元一支,用之前要甩一甩, 量的时候要夹在腋下等好几分钟,上面的刻度很小,要对着光转动到某个角度才能看清楚。 它用起来真的很麻烦, 也普通得再没那么普通,就像这个房子,平凡老旧,但是许鹊清却不愿意换掉。 外婆和她是许鹊清情感上所剩无几的寄托,外婆过世,许听宁长大,如果她们曾经住过的家再被换掉,许鹊清还剩下什么。 许鹊清心高气傲,这是她的秘密,许听宁没拆穿过,而这支体温计真正的秘密,连霍涔都不知道。 厨房没开灯,阳光穿过窗户,掠了进来,霍涔背影冷清,水台对他来说算低,他得蜷着点背。 许听宁走到他旁边,拿走他手里的碗搁在一边,捉着他的手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又拿纸巾给它擦干。 “霍涔,你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像小时候那样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客厅。 “你知道我是用什么颜料画的桃心吗?”她想抽出手。 霍涔没松,反倒是十指交叉和她紧紧握着,说:“丙烯。”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画这些桃心吗?”许听宁问。 霍涔没回答,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因为我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母,我怕被发现,就用桃心盖了起来。”她单手把塑料壳调转了一面,对着光,举到霍涔面前。 他看着,心脏微微颤动,是“H”“C”,霍涔的缩写。 他知道她喜欢他,却不知道她这么喜欢他。 “还有,你跟我来。”她把体温计放回去,又拉着他到了卧室,“你先松手,要不我没办法拿。” 霍涔没松,拉得更紧:“要什么我给你拿。” 许听宁低低叹气,指着书架:“最顶层的书,你随便拿一本下来。” 那一层是许听宁高中的课本,一直收在最上面。 霍涔食指一点,随手拿了本语文书下来。许听宁示意他放在桌上,让他随便翻开一页,指着上面,说:“这上面也有秘密。” 许听宁的字体霍涔模仿过,一眼就能认出来,是文言文的翻译,时不时会夹着几个字母。 霍涔的视线落在一行——“H”。 “这是?”他有些犹豫。 “霍涔我好想你。”许听宁帮他翻译了出来。 “复读的时候我妈看我看得很紧,经常会检查我的东西,书和本子都会查,太想你的时候,我就在书上写这些,这样就不会被看出来。” 不过也是因此,许鹊清以为她复读压力大,心理出了问题,还带她去心理辅导室。 许听宁呼啦啦翻着书,上面随处可见这样一行行的字母。 霍涔按住她的手,想把她拉进怀里,只是被她隆起的肚子挡住了。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要复读……” 许听宁想说她没资格,但是那样说太卑微了。没人喜欢自己卑微,可那时候她是一个落榜的复读生,他是z大金融系的高材生,他有自己追求的人,她已经厚着脸皮去白沅那里讲他坏话,试图破坏他的姻缘,难道她还要把这些喜欢摊到他面前,被他拒绝吗。 “那些年我真的很想你,也很喜欢你,有时候我都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万一你已经有女朋友了,或者结婚了,我总这么惦记你……”许听宁默了默,“你要找的话,像桃心那样的痕迹,这家里很多,连咱俩一起去看的电影票我都留着。” 霍涔微蹙起眉:“我们什么时候看过电影?” “学校组织的,一年两次,从初一到高三,一共十二张。只有一次咱俩坐在一起,其余都是我跟人换电影票,硬凑着坐你后面,你后脑勺也没长眼,估计没发现我。” 唯一坐一起那回,他俩正在谈着幼稚的恋爱,她要跟他用情侣头像,他不肯换,她就整场都气鼓鼓盯着屏幕,不肯跟他说话,后来是霍涔去给她买了捅爆米花,还在下面拉她的手,她才好了的。 霍涔心里不是滋味,他当然记得,但是全校包场的电影,怎么能算是。 许听宁拉他到书桌边,打开抽屉里的铁盒子,指着一沓白纸:“但是票都褪色成白纸了,我不说,没人知道它上面曾经是什么。” “霍涔,我曾经很喜欢你,但就像这纸一样,已经褪色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许听宁生生掰着霍涔的手指,抽出手,“这些东西我以后都不留了,你也别留我在身边了。” 这世上最无情的事,莫过于让你知道她有多喜欢你,下一秒就告诉你,她已经不喜欢了。 门响了,许鹊清不放心,从外地赶了回来,看到屋里的两人,脸冷了冷,直接无视掉霍涔,问许听宁身体的状况。 霍涔主动喊了声“许老师”,许鹊清扯了下嘴角:“以后别喊我老师,你和听宁也已经离婚了,叫阿姨吧。” 比起丈母娘和女婿,师生的情分更不同。 “妈。”许听宁过去扯了扯许鹊清,小声说,“霍涔说了孩子是我的,您就别给人学籍也开除了呀。” “你问问他,我是不是早该把他学籍开了?”许鹊清看向霍涔,“当年我们这些老师,对你寄予厚望,你出国的表,系主任一遍遍地检查,生怕哪出了错,卡着让你出不去了,你自己也是说了愿意出去的,后来呢,我在办公室就差指着你脑门骂了,你就跟铁了心一样,说不出国就不出了,连个理由都不给!行,你想赚钱,你有你的志向,我告诉你不是听宁非要跟你结婚,别说女婿了,门我都不让你进!现在你俩终于离了,那我把话放这,霍总,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佛。” 秦美霜的电话割断了最后一根稻草,多年的气,也终于撒了出来。许鹊清的意思很清楚,赶人走,以后也别来。 霍涔没还嘴,就像当年在办公室被许鹊清把出国表摔在头上训斥一样,他没解释,等着训完,默默拿起大衣往外走。 门关上,屋里恢复了平静,过了一会儿,许鹊清问:“霍涔真不要孩子了?” “真的,他说会跟我补签关于孩子归属的离婚协议。” 许鹊清点点头,拿起行李收拾着,脸色依旧不好,问要不要吃饭,也是说不饿,吃不下。 许听宁知道老妈动了气,也没再说什么,回屋找了个纸箱子,把旧书、票根、体温计之类和霍涔有关的东西,都往里面装,等许鹊清去卫生间,她抱着箱子出了门。 “你这干吗呢?”祁毛起得晚,溜溜达达正准备出去吃饭。 许听宁不方便,歪头看着他:“我扔垃圾。” “我来吧,你这身子,抱着东西万一摔下去呢!”祁毛接过去,“这里面什么啊?” 许听宁正在呸呸呸,闻言支吾道:“没用的旧东西,你慢点,我跟你一起下去。” 体温计扔了,她得买支新的回来。 祁毛扒着箱子上的缝看了看,没太在意。 许听宁想了想,说:“祁毛,霍涔之前是不是去找你了?” 祁毛虎躯一震,没敢接话。 “他已经知道我怀孕的事了。” “啊?!”祁毛赶紧道,“可不是我说的啊!” 许听宁抿抿唇:“反正我俩已经说过了,他应该以后不会再找你了,你火锅店继续好好开。” “我都在撤了,还发小呢,太不靠谱了,就拿我当冤大头,幸好霍涔教了教我,否则我妈我爸的养老本,都得被坑进去。”祁毛说着说着,觉察到不对劲,“你说霍涔不找我是啥意思?那个大尾巴狼!是重新拢住你了,就不管我啦?” 许听宁脸色一白:“你说霍涔教你?” “是啊,他主动教我的,可牛逼了,要不钱都撤不出来……听宁,你不会生气了吧?我真没给他说你怀孕啊,我就、就是把他给我的东西,拿给了你,就那些鸡汤什么的……我心想他肯定也不是给我吃的。” 许听宁扶着栏杆,下到最后一节台阶,人愣了愣,摇摇头,没说什么。 祁毛先一步出去,箱子都没扔,就扫见了霍涔的车,他车实在太扎眼了。 “霍涔。”他看着不对劲,敲敲车窗。 霍涔趴在方向盘上,没有任何反应。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0.40 “你哥追人,快点。” 许听宁先是听到了祁毛的喊声, 抚着肚子小跑着从门栋出来,她也吓住了。 “砸开!”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密闭的车里, 睡着和晕倒都十分危险,打消防还是叫救护车,现在都没一块砖头来得快。 香樟树下就围着一圈红砖,祁毛搬起一块儿, 挥到一半定住:“真砸啊?” “砸!你从后面砸, 别伤到他!” “好嘞!” 祁毛往手心一吐, 搓了搓, 对着后车窗, 举着转头向后仰, 力续到最大, 只听咔嗒清脆一声,车门开了。 霍涔手搭在把手上, 回头看着对他这辆豪车不轨的两个人:“干什么?” 祁毛一惊,砖头脱手,砸到了自己脚上。 “哎哟——”疼得直跳脚。 许听宁扶着祁毛:“你脚没事吧?” “还行, 应该没骨折,就是好疼!” 霍涔另一只手压在心口上,看着许听宁担心别人的样子, 把头转了回去。 “我说霍涔,你啥毛病啊,喊你那么多声都没反应, 我还以为你在里面挂了呢!”祁毛龇牙咧嘴地道。 “睡着了。”霍涔看着后视镜,冷冷地说完,关上了门。 许听宁把祁毛扶到旁边的石墩上坐着, 自己走了过去,敲了敲车窗。 霍涔的车门其实就没关,他推开,看了她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在车里睡觉一定要开着窗……” 话没说完,许听宁的手被拉住了。 霍涔的手很凉,还是没扭头,攥着她的手往怀里拉,用力按在他的胸前。能感受到他的温热和心跳,许听宁咬咬牙,又给抽了出来。 霍涔眼神落寞,语气又带着骨子里的桀骜:“许听宁,手都不给牵,还想管我?” “我只是想让你珍惜生命,还是你跟我说的,在车里睡觉一定要开车窗。” “珍惜生命……”这四个字像是很有意思,霍涔低低重复,忽然看向她,黑眸里波光滚动,问,“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寻死觅活不是霍涔的风格,但他现在真的很想知道,许听宁是不是还对她留着一丝感情,哪怕流一滴眼泪就好,怜悯也可以,那么他也可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废了也愿意。 可是许听宁用沉默回应了他。 “霍总。”王秘书是坐出租来的,车子一停,他就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袋,看上面的字,是一家中外合资医院的。 他看到许听宁打招呼:“嫂……听宁姐。” 毕竟离了婚,再喊嫂子不合适,但这么喊来喊去也是尴尬。 霍涔从医院跑了,电话也打不通,他留的紧急人是王秘书,医院自然就打到了他那里,说霍涔的检查结果出了,让他赶紧去拿,并且一定要通知到本人。 “哥,你还能扛得住吧?”王秘书拿到检查结果,着实一懵,又听到电话里霍涔半死不活的声音,更是吓了一跳。 “嗯。”霍涔不想说太多的话,下了车,“小王,你来开车。” 他心脏像拧成了麻花,拧得五脏六腑都不舒服,车还没上去,先看到了车顶放着的纸箱子。 “这什么?” “听宁的垃圾。”祁毛还在揉脚丫子,扬声,“霍涔你帮忙扔下。” 许听宁想阻止已经晚了,霍涔已经拿了起来,盒子上面开着口,里面的东西清晰可见。 王秘书看到霍涔的手在发抖,说:“哥,我来扔吧。” “不用,有人更想扔。”他一手托着箱子底,一手牵着许听宁的手腕,拉到垃圾箱边,把箱子递给她。 许听宁是想把这些东西扔了,可不是这样当着霍涔的面。 “听宁。”霍涔看着他,沙哑的声音像是在乞求她,“你真要把我扔了?” 许听宁没法回答,她拿他没办法,可已经到了这份上,也不可能回头了。 霍涔冷笑一声,从后面拥着她,捉着她的双手,将那箱子扔了进去,然后调头大步往车处走。 “哥!你这样不行,咱们赶紧去医院吧!”王秘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听见霍涔的话,就是看他车门都拉不开,脸色也苍白得像纸,整个人都好像要碎了。 霍涔不是没力气,是手抖,他坐到后排,王秘书小跑着上了驾驶位。 “这是什么?” “哥你的检查结果,我活这么大都没见过这种病,可厉害了!” 霍涔没心情废话,说:“能死吗?” “死不了。” 霍涔心想这什么世道,都他妈疼成这样了,还死不了!他冷着脸把文件袋打开,刚抽出来,又听见王秘书说:“但是医生说了,你活着也不会太好受。” 应激性心肌病,又称心碎综合征。 通俗来讲,患者情绪在受到刺激后,就会出现心脏不适的感觉,能有多不适,就像心都要碎了一样。 “目前没什么特别好的治疗措施,但是哥你也别放弃,医生说如果你情绪恢复了,过个数周、一月的,病也就会自己好了。” 换句话来说,他要是情绪不恢复,就得这么时不时疼着。 “停车!”霍涔忽然道。 车子已经开出去好远,马上就要拐外,一下来了个急刹车。 “咋了?哥?!” “你下车。” 王秘书满脸懵,扭头见霍涔虚弱的脸上,黑眸里乍现冷厉,把文件袋撂给他。 “下去,一边哭一边把这玩意儿给我扔进垃圾箱里。” “这是您的病历啊!”带着个人信息呢,而且让他哭是什么情况。 “别问,你就当我马上要死了,动作给我大点,让你嫂子看见,要是你能哭出眼泪,这月起薪资上调到经理级别。” 王秘书隐隐反应了过来:“这是……” “你哥追人,快点。” 许听宁本来是想上楼的,但是祁毛脚疼走不了。 “听宁,我感觉霍涔不像是睡着了,他好像挺难受的,也不光身体吧,我感觉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祁毛的位置,刚才的一切看得很清楚,“你俩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许听宁只是把围巾拉高,在眼睛上印了印,怔怔地道:“我俩没什么,都结束了。” 东西她都扔了,还是他捉着她手扔的。 “我前几天跟人吃饭,就富二代的圈,我蹭着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结果听了个事,说霍涔弟弟回来了,要接手家里什么的,要不是你俩的事,我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有关,反正感觉霍涔整个人都特别不对劲。” 祁毛正说着,远处重重一声。 王秘书下了车,车门差点没给甩掉,家属区里隔一段就有一个垃圾箱,他掀开盖子,把文件袋扔进去,站在那看了一会儿,手臂抹抹眼睛,叉着腰,叹气,资本家给的实在太多了,没扛住诱惑。 但他是真想问问他老板,追人有这么追的吗? “那哥们干吗呢?”祁毛眯着眼,“垃圾箱招他惹他了?” 他看不出来,许听宁心思却很敏感,车子扬长而去,她慢慢往那边走。 王秘书生怕她看不见,确认了好几遍文件袋是正面朝上,里面的病历也很齐全,从霍涔住院到出院,抽血心电图都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1.41 “哥, 我嫂子不会看不懂吧?”王秘书已经改了口。 “她甲骨文都能认,几张单子有什么不懂的,就是她不懂,旁边那男的父亲是医生, 问问就能明白。” 短短的时间, 霍涔已经算好了每一步,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死不了就能翻身, 生意上也一贯如此, 才能做到如今这地步,他不信许听宁会是个例外。 “可是……要是嫂子没反应呢?”王秘书想说的是两人已经离婚了,许听宁如果不在乎霍涔的死活, 也无可厚非, 再说了对于前任,谁能那么大方, 逢年过节不给对方烧点纸钱, 已经算是不错了。 “不会。”霍涔仰靠在座椅上,单手盖着脸,“她心软。” 许听宁躲着狗, 只是怕被狗咬,但是并不讨厌,心里还挺喜欢。遇到有瘦弱的野狗跟她摇尾乞怜,她会一边颤颤巍巍害怕, 一边小心翼翼递出手里的肉,再摸摸它的头。 霍涔不介意把自己搞成野狗,他甚至还可以让自己饿得快要死掉,再爬到许听宁面前, 只要她肯摸摸他的头,他就有办法跟她回家。许家庙再小,他散了满身修为,不信进不去。 许听宁确实从垃圾箱里捡起了那个文件袋,一张张仔仔细细地看,这年头信息发达,数值结果网上一搜,什么都明明白白的,再按着上面的地址把电话打到医院,说是霍涔的家属,报上他的身份证号,有些情况就套了出来。 “不危及生命,但是情绪如果不恢复,人会很难受。” 医生反复强调这点,最后又说霍涔是自己从医院跑的,如果出了什么事要他自己负责。 许听宁思前想后,两天后把电话打给了霍涔,其实她没想好说什么,难道说她去扒垃圾箱,翻出了他的病历? “是问补充协议的事吗?”霍涔给她递了个台阶,“抱歉,我有事耽搁了,明天就拟出来。” “不着急,过几天也行,霍涔,你被什么事耽搁了?” 那东西不用他亲自拟,也不用公司法务,涉及隐私的事,回回都是魏肖处理。 “一点事。” 他以前就是这样,不愿意说,就敷衍过去。 “是奶奶回来了吗?”这两天有人到郭奶奶之前住的房子打扫,许听宁趴在窗台上,能看见老银杏树被人修剪,房顶上也重新搬了许多盆花。 “是,奶奶说想你。” 房子自然是老太太让打扫的,但那些花是霍涔让人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4页) 42.42 因为许听宁那个画着兰花的暖手壶, 老太太十分高兴,看霍涔的眼神也和蔼了不少。 没能如了霍涔的愿,就只能再想其他的办法, 他先过去捧起许听宁的手, 给她捂着。 以前两人扮恩爱, 是霍涔要求的, 今天依旧也是。中学那六年,许听宁和他朝夕相处, 隐约也知道,他几乎算是被流放到二中的,如今他要争家产,她就想着最后帮他一回吧, 就没抽回手,任他掌心的纹路贴着自己的手背。 许听宁现在害怕和霍涔有身体接触,怕动摇,怕想回头, 尤其是孕期奇怪的生理变化, 她有时会梦到以前耳鬓厮磨的时候,醒来会很渴望一个怀抱。 “快进家吧, 外面太冷,听宁怀着孕,可别冻着了。” 霍商东眉目舒展,招呼大家进门,过来低声夸了许听宁一句懂事,又重重捏了下霍涔的肩膀。 “做得好。” 在许听宁的印象里,霍商东很少夸霍涔,偶尔家宴, 举杯前讲话,顶多也只会提一句霍涔公司发展得不错。肯定事业,但从不肯定人。所以刚才那三个字,已经实属难得。 太难得就显得有些怪,尤其还是在如今这个局面,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霍商东也希望老太太把家底传给霍涔。 也因此,都帮他瞒着离婚的事,以霍涔的身份,只要家里人不说,想瞒也容易,即使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只要他咬定没有,就可以说是外面在故意诋毁。 商界争得可都是真金白银,想诋毁霍涔的对家,那可有的是。 反正婚姻状况只有他俩和民政局清楚,但被这么摸着手,许听宁忽然想起一件事,婚戒呢? “你俩别杵着了,快进家。”老太太本来都进去了,回头又看着他俩。 许听宁一紧张,赶紧把手揣兜里,还不忘外面的霍涔,一并把他的左手往上衣兜里塞:“来啦!” 兜的料子薄薄一层,霍涔手在里面刚好触及她的肚子,猛地僵了一下。 临近年根,家里保姆司机都给放了假,午饭请了几个钟点工,一早就开始准备。秦美霜不会做饭,但一定要在后面指指点点。 霍飞渝无奈地叹气:“哥,你把秦女士抓出来吧,再这么下去,咱家该上家政公司黑名单了,以后没人来做饭可怎么办?” 他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拖着长腔,引得老太太直笑。 “奶奶,您别笑啊,咱家真跑过一个保姆!” “怎么回事?”老太太来了兴致。 “就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妈不知道从哪买了个一万多的锅回来,非要保姆用它给我煮面条吃,那锅特别厚,搁火上四十多分钟,水硬是没烧开。保姆想换个锅,我妈不让,保姆要用烧水壶,她说费电。煮个面用了两个多小时,我妈全程叉着腰在后面瞎指挥,最后还得出个结论,说保姆连饭都不会做。” 霍飞渝手搭在腰上,模仿当时的样子。 “煮碗面那人就跑了,我在后面追着让她给我做个卤再走,追了半天没追上!” 他说话随意又轻松,眼睛亮亮的,笑起来还有点可爱,说什么好像都不会引人反感。 况且这话明着是讲趣事,实则是说秦美霜的不是,正好踩在了老太太的点上。 霍商东是孝顺,老太太有什么事都跑得很快,也经常回老家看望,知道老太太不缺,孝敬的钱也没少给。但这么多年,老太太说喜欢待在老家,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就从没提过接老妈回来养老。 看起来好像是为了顺着老人,其实是因为秦美霜不愿意,在婆媳间门,霍商东不管是顾全大局,还是无可奈何,最终还是选择倾向秦美霜。 老太太是明白人,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看破不戳破,说到底也是没办法,但这憋屈一直在。霍飞渝时不时说几句秦美霜的洋相,就像拿针戳着快破的气球,给老太太解了气,也让老人家意识到,儿子靠不住,还有孙子。 “真的,奶奶,不信你问我哥。”霍飞渝手臂搭着霍涔的肩膀,“是吧哥哥?” 霍涔冷漠地把他的手拎了下来:“不知道。” “你想想嘛,那天可还是我阴历生日呢,晚上过生日宴,中午给我煮生日面。” 他还是谈笑风生的样子,霍涔没什么表情:“我不在家。” “不在吗?”霍飞渝懵懵地挠着下巴,“你不是初中才去咱奶奶家的?” 气氛瞬间门冷了。 霍涔在去奶奶家前,还被短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4页) 43.43(补了1500字) 霍涔被送到了医院, 其间一直紧紧拉着许听宁的手,如果不是他脸色苍白,瞳孔有微微放大, 叫着也没太大反应,霍飞渝都以为他是装的。 医生再次询问被电击的具体情况:“被什么东西电击到的?” 霍飞渝在来的路上已经跟父母解释, 这件事跟他无关,是霍涔发疯了一样抢夺他手里的电击棒电自己, 父母也并有再深究,他现在只有配合医生,就能把自己摘出去,他比划着:“就那种很小, 网上就有卖的,电击程度不高……” “是这个。”许听宁打断他, 拿出电击棒。 她只有最初片刻的慌乱, 之后一直表现得很镇定, 叫救护车、送霍涔到医院、陪着去检查、认真听医生的话、努力做着交流,甚至还在混乱中捡起了地上的电击棒。 医生接过去,看着:“电击到具体什么部位?” “这里。”许听宁拿着电击棒,在霍飞渝身上戳了一下。 “啊!”霍飞渝被电得大叫出声,表情错乱。 许听宁平静低看着他:“抱歉, 我只是想指一下地方,以为没打开。”她脸色不好, 嘴角很干,有一处裂了道口子,是她自己咬的。 霍飞渝捂着胸口,恍恍惚惚,都没反应过来。 医生看了他一眼, 没管他,说:“目前来看,这个电伏不应该让患者出现这么大的反应,但他有昏迷的情况,我们还得做进一步检查。” “他怕电,很怕。”生活中其实看不出来,许听宁第一次发现,是在高中电学实验课上,当时他俩一组,老师让做电表的改装,霍涔半天都没动,脸色冷白,阴沉沉看着桌上的电表盒。 但他很快就克服了,在许听宁耷拉着嘴角,说他要是不想跟她一起做实验,她就换个人一组的时候。 可还有一些东西是他克服不了的,比如那种类似电棍、电棒之类的东西。他们班之前有个二货,不知道从哪搞了根电棍拿到霍涔面前挥着玩,被霍涔拎着凳子,差点劈一脑门。 在那之后霍涔消失了整整一节课,许听宁找到他的时候,他缩在偏僻水房的角落里,抱着头发抖。 “还有,他心脏不好,有应激性心肌病。”许听宁强行把思维拉回来,点开手机给医生看她之前拍的病历。 医生看完面色严肃,交代身后医护人员:“测心电图、心肌酶!” 许听宁在外面等着,其间只离开了一次,是处理霍涔的医保问题。霍商东听到,跟她说走医保太麻烦,意思是不差那点钱,刷银行卡缴费就行。 “他赚钱也不容易。”许听宁低低说完,又继续去处理。 霍商东愣了愣,在商界打拼自然不容易,尤其是霍涔这个阶段,守业比创业更难,但就算是父母,也没人想过他容不容易。 他看着许听宁捏着单据,手指微微发抖的样子,也意识到她所有的镇定,都是硬撑的。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万幸的是霍涔没什么大事,人死不了,也没残,但是因为心脏原因,给他输了药,现在还没醒。 医生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地说他这种情况其实是很危险的,如果刺激到心脏,加上他本来的病,很有可能休克,轻则落下后遗症,重则人就过去了。 老太太脸色难看,刚服用过降压药,医生在的时候她没说什么,等只剩下家里人,她才看向霍飞渝。 “小渝,你为什么电你哥?” “奶奶,我没有啊!电击棒是买给我朋友防狼的,而且早都买了。”霍飞渝一脸无辜,拿出手机,给老太太看聊天记录,“您看,我朋友遇着色狼的事都好几天了。” 做戏做全套,霍飞渝早有准备。 “我想给我哥点烟,拿打火机的时候,那东西凑巧从裤兜里掉出来了,然后我哥很激动,就冲了过来,是他按着我的手,电自己的!我还纳闷怎么回事呢!” 霍飞渝当然不可能说是自己故意挑衅霍涔,但他后面说得确实不假,霍涔真他妈跟疯了一样,自己电自己!他现在都没想通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也不是善茬,全赖到霍涔头上,正好让奶奶看看,这样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怎么能掌管她那些家底。 “小渝,你说霍涔没事故意电自己?”老太太拿出当家主母的派头,一字一句质问着。 秦美霜心里从来没服过老太太,撇撇嘴:“您这话问的,难不成是小渝故意的啊,那可是他哥,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再说了霍涔小时候被电……肯定是看见那东西应激了。是吧老霍?” 霍商东沉着脸没说话,秦美霜是蠢,有些利益关系看不明白,而且一般人是对事不对人,她是对人不对事,同样一个事情,是霍飞渝做的,她就夸,是霍涔做的,他就嫌不好。 也不是不喜欢霍涔,但一个跟自己生疏的大儿子,和一个从小养在身边的小儿子,两人放在一起,偏心也是实实在在的。 霍商东不一样,年轻的时候工作忙,没把小孩子的争斗放在心上,就是家里不消停,他心烦。加上霍涔下手太狠,他也觉得应该好好管管他,否则真野起来,想管就管不了了。 可时至今日,霍飞渝那点心思,说他一点都没看出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不过是因为那是自己的幼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便知道他做了出格的事,也是家里内部解决,总不能真去报警说他故意伤害。 “真的啊奶奶,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谱,但你们是没看见,我哥真的抓着我的手,往自己身上捅!”霍飞渝看到一边的许听宁,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嫂子,你那时候正好推门进来的,肯定看见了吧,你自己想想,当时是不是我哥抓着我的手?” 以霍飞渝对他哥的了解,霍涔干这事不会跟女人商量,再说了他也来不及商量。而这个实际已经跟他离婚了的女人,看起来老实乖巧,在这种局面下,应该也是懵的。 “对对对,让听宁说,这孩子虽然有点那什么,但就想着自己妈妈是老师,也不能够说谎啊。”秦美霜知道她们母女感情深,拿这话点许听宁,和声问她,“听宁,你来说,你看到了没有?” 许听宁岂能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她正慢慢啃着压缩饼干,缓缓抬头:“看到了。” 秦美霜来了劲:“你说,当时他俩是什么样子?” 许听宁把饼干放在一边,拍拍手,站了起来,关上了霍涔那边的门。 “当时他俩面对面站着,霍飞渝就这个姿势,用它捅到霍涔身上。”她把霍飞渝的手举起来,流畅又快速地往里面塞了一个东西。 霍飞渝有不好的预感,但是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又被电击棒电了一次。 “啊——啊!”他用力甩开,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整个手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4页) 44.44(添加了第8段) 结婚那两年除夕, 霍涔都不在家,一次是飞机滞留在国外回不来,一次是要处理紧急事务, 去了香港。 他似乎对过年也不感冒, 顶多给许听宁打个电话, 听她跟自己说除夕快乐, 他语气随意地“嗯”一声, 连回她句“快乐”都没有。 许听宁婚后除夕,都是回二中过的, 当然她每次都会提前跟霍家说一声,但在这个事情上, 她从来都是陈述句, 不是问句。 霍商东面上倒是不会说什么,秦美霜意见就很大,说她怎么这么不懂事, 又不是初二, 怎么老往娘家跑。 许听宁也没觉得年有什么好过的,但她不回去, 许鹊清就得一个人。 她偶尔刷微博, 这种婚后夫妻俩应该回哪家过年的话题,每隔一段时间就被抬上来吵一回。一直也不知道吵架的点在哪里,各回各家, 各见各爸妈不就好了, 身为父母最想见的不就是自己的孩子。 许听宁终于理解,为什么每年只有她自己回来,许鹊清从没什么异议。换作是她,过年最想看到的也就是肚子里的小滚滚, 至于什么男朋友、女婿,来不来都无所谓。 这个除夕,还是她和许鹊清在一起。许听宁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霍家的纷争,不去想医院最后霍涔落泪的样子。她觉得应该是过去了,其实她也不知道,大概是这么多年自家粉饰太平的功力救了她,她现在面上像个没事人一样,坐着看春晚。 许听宁很喜欢看春晚,虽然很多人觉得越看越没意思,但它热闹啊,满屏的红色和歌舞欢笑声,可以填补家里的安静空虚。 从她有记忆起,这是许鹊清难得准许她看一整晚电视的时候,她会自己搬小马扎,还会摆上瓜子,先嗑一把给许鹊清,再自己慢慢吃。 许鹊清不嗑瓜子,也不看春晚,觉得浪费时间。不管电视机声音有多大,外面的鞭炮有多吵,她都能在那里看书或者写教案。 后来外婆来了,许听宁的瓜子旁边还会摆上各种干果,和炸好的排骨、麻叶。外婆还会把许鹊清的教案拿走,喊她过来一起看电视。 许鹊清只好过来,但她不看,就坐在那里回复学生们的祝福短信。 这也算是一起守岁了,每每这个时候许听宁都会抱着外婆的脖子,说外婆真厉害。 后来外婆不在了,许鹊清又可以去做自己的事,许听宁一个人嗑瓜子,她先嗑一把给老妈送去,再嗑一把放在旁边,好像外婆还陪着自己,然后自己才吃。 今年她刚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4页) 45.45(修了几句语句不通顺的而已) 才刚说过不要再见面, 许听宁不知道霍涔这次又要搞什么,可这是在二中,都是邻里邻居, 她不能闹得人尽皆知。 “你快别放了,我马上去找你!” “不急, 慢点。” 十二点多,远处隆隆的炮声不断, 但他们家安静得不行。 “我也快不了, 怕被我妈发现。”她家那老式的防盗门,结实是结实, 一推各种响。 “许老师睡了?” “嗯!” 霍涔笑了一声,像两人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说:“那你别挂电话,换好衣服跟我说, 我保证让许老师发现不了。” 许听宁将信将疑, 但更怕被老妈发现,她换上衣服,悄悄打开了房门, 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 倚坐在沙发扶手上, 费劲穿好靴子。 “好了。”她对着电话气声说。 “把手放在门把上,我数到三,你就开门出来。”霍涔那边似乎有孩子的笑声, 淡定指挥着她。 许听宁也没别的办法, 疑惑着将手放上去,只听他说了声:“预备,三。” 她想说这人怎么没从一开始数啊, 然而下一秒,听到了烟花回响在夜空中的声音,一声压着一声,隔着窗帘都能看见外面绚烂如白昼。 为了让她出个门,霍涔不知道点了多少颗,她震惊之余,也顾不得那么多,推开门往外走。 手机还亮着。 “霍涔,我出来了。” “好,站着别动,等我一分钟。” “你干吗?”许听宁正问着,电话已经断了。 烟花已经停了,许听宁不敢拍亮声控灯,借着月色,看向外面的天空,烟花已经落幕,漆黑一片,绚烂过后,会给人一种惆怅。 忽然一楼的声控灯亮了,接着一层层接连亮了起来,许听宁听到很轻很快的脚步。 霍涔大步跑上来,周身裹着寒风,像夜色一样的黑眸里涌动着说不出的情愫。 “你怎么这么快?”虽然一墙之隔,从那边绕过来,再快也要几分钟。 霍涔站在她面前下一阶台阶上,弯着腰,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翻墙过来的。” 还是老路,只是没以前顺手了,又怕她等急了,翻过来一路狂奔。 许听宁不知道说什么好,眨巴着眼看着他,默了默,说:“你现在还能走下去吗?”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4页) 46.46(添加了第11、12、13段) 许听宁的表情很茫然, 不太信,又觉得霍涔不至于说这个谎。这种感觉她以前也反反复复体会过,觉得他对自己,跟旁人是不一样的, 哪怕是一丁点的喜欢, 哪怕是他给的一丝甜, 都让她生出触角,勇敢地伸向他。然而这样一次次地靠近, 换来的是一次次失望。 现在她不敢靠近了,他却说是喜欢她的。 霍涔知道她不信,但她的沉默也告诉他,猜测是真的,许听宁这傻子, 为了他,不惜搞砸了自己的高考。 霍涔叹了口气,本想扶扶她的肩膀, 她大着肚子,更显得柔弱纤瘦,可他一只手托着她的糕点, 只能用空出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听宁,不管怎么说,这是我欠你的。” 许听宁的眼圈红了,吸了吸鼻子, 别开脸嘀咕:“这刚是不是有人放炮了, 好呛。” 一点都不呛,但是霍涔不想戳穿她,她本来就是嘤嘤怪, 现在回回都忍着不肯哭出来,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你总要给我还你的机会,听宁,你要觉得痛快,就一直拉黑我,但别不见我,好吗?” 就在医院这期间,他昏昏沉沉睡着,还做了个梦,梦见许听宁在一个豪华硕大的金鸟笼里。那笼子当然是他打造的,人也是他关进去的。他自己也走了进去,锁上门,把钥匙扔到外面。谁也别出去,他感觉特别好,可是后来许听宁开始哭,他又慌了,抱着她手足无措,却没有办法让两人出去。 他潜意识很想把她困在身边,一开始就是这样,用了很多手段,不敢给她太多的钱,怕她还完了债就不再需要自己,后来甚至把她搞得净身出户,连一盆绿植都不许带走,想让她跟自己闹,闹了就不能那么利落地分开。 当然那时候他并不愿意承认这些,他不想付出太多的爱,因为付出给过他教训。 “你就是为了这个来找我的?”谁都有自尊心,那天她把话说得那么决绝,以为霍涔不会再来找她。 “不算,我是真的想把协议给你,也是真的很想见你。”这些只不过是加速了他来找她。 许听宁努力忽略最后一句,她说:“你刚说要还我,真的不用,这些年我也没太想过这件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无关。” “就当是外婆让我帮你的吧,高考前一天,外婆做了点吃的,让我给你送去,我怕你不理我,就在你家门口犹豫,凑巧从窗户里看到了一个男孩,后来第二天遇到你家保姆,我就想着是不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4页) 47.47(加了216个不重要的字) 见到许听宁不说话, 霍涔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说话啊,到底有没有讲过我坏话?” 他当然能确定她讲过,白沅说的那些细节, 只有他和许听宁知道。 “讲过。那是因为……”承认自私的小心思, 真的很难以启齿,更何况, 这就像把真心切开, 捧给他看,得不到回应,那就活生生是个笑话。许听宁咬咬牙,“因为我希望白沅别搭理你,最好讨厌你, 这辈子都不跟你好。” 幸好夜深,掩住了她通红的脸,无关情爱,她更多的是羞赧。 许听宁从小就总是被周围的人夸乖巧,而她不为人知的顽劣都隐藏在乖巧下。 许鹊清毕竟是母亲,又有老师审视学生的锐利——说来挺可笑, 在许听宁小时候为数不多看电视的机会中,看得最多的是法治频道。许鹊清怕她走歪, 因为她父亲就喜欢靠着侥幸的小聪明, 给自己带来利益, 虽然也没犯过什么大事,但那副谦和的皮囊下, 总归是不够坦荡,令她母亲不屑,也担忧, 毕竟基因遗传是存在的。 背地里拆人姻缘不够坦荡,但她就是干了。 霍涔却仿佛恍了神:“许听宁……” “好吧,我承认,我那时候挺坏的,我不仅想在白沅面前诋毁你,我还想划你的宝马!看见你给别人送吃的,我还想冲去过撇你的手,问问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反正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就是这样的人,外强中干,胆小敏感,也不够磊落。 许鹊清的话,她也不是没听进去,但每次就是忍不住,她搞砸了一切,一次又一次,也弄丢了他。 可她也没办法,跟霍涔在一起太难了。 霍涔嘴角缓缓扬起,然后低头,在她头顶软软的发丝上亲了亲,很轻的动作,也很克制。 “是我太坏了。”他嗓音哑着,顿了顿,说,“听宁,对不起。” 许听宁仰起头,眼里有错愕。 “你说什么?”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是我对不起你。” 一个她用尽卑微去喜欢的人,一个抵死都不认错的人,在她面前温柔地说了这个字,缓缓反应过来,不觉让她湿了眼眶,但很快,她把这种感觉归结于斯德哥尔摩症。 “许听宁。” “嗯?” “你哭了。”霍涔很想把那包碍事的糕点扔了,但又怕许听宁生气,只能单手去揉揉她的头,“跟我重来一次好不好?” 他的手从发丝移到她的耳朵,指节缓缓刮着她的耳廓,再捏捏柔软的耳垂。有一阵子,霍涔觉得自己对许听宁是生理性喜欢,尤其是刚结婚的时候,感觉睡不够,有时候忙得不行,心里一堆事,还是想回家见到她。当然他俩那时候的交流,仅限在床上,其余的地方,他都懒得去深究。 不都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吗,霍涔也一直觉得可能是荷尔蒙刺激着,所以才总是千里迢迢往家赶。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4页) 48.48(加了前两段) 那天霍涔故意电自己的事, 对于许听宁并不是没有触动,这些天她只是不去想,可霍涔又来了, 给他解释了过往那些事。 许听宁不至于放下,可人总是贪恋温柔, 尤其又是曾经爱了那么久的人, 许听宁不争气地想试试, 她知道这个念头很软弱,可就算是齐天大圣, 没吃过蟠桃,不也想尝尝吗?这比喻实在不合适,也十分搞笑,霍涔又不是蟠桃, 但渴望了那么久,她也是真的很想感受一下, 哪怕就只是感受一下。 那晚最后, 许听宁被霍涔喂着喝了一大碗鸡汤,又开着车把她送回了家。 第一天是初一,一中有教职工活动, 许鹊清出门前,跟许听宁说这几天白沅可能要来一趟。 许鹊清表情不是很自然, 说白沅早上刚给她打的电话。 当年白建成带着白沅到外婆的葬礼上,算是捅破了这层关系, 但是在那之后, 白沅一直都不肯认许鹊清,也不跟她相处,一度还闹得特别僵。后来白沅出国, 也没跟这边说,算是彻底失去了联系。 “好。”许听宁不知道除了这个字,还能说什么,停了一会儿,她开口,“姐哪天来,我订个好点的餐厅。” “还没说哪天,她说想在家里吃。” 这家里一个孕妇,一个不会做饭,就连一中的食堂,也因为寒假而关着门。 “你别管了,到时候我安排。”许鹊清摆摆手,临出门前又问,“你今天怎么吃饭?” “我……出去吃,约了朋友。” “好,你这月份大了,注意点,别乱跑。” 许鹊清主要是没有闲情逸致欣赏风景,但凡她走到阳台,都会发现郭奶奶家房顶上花又重新开了起来。 开得不止花,还有某人。其他人过年是放假休息,对于霍涔来说,比平时还忙,设宴约他的人特别多,也有朋友组的局。他这位置,需要应酬,也有关系要维持。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到霍涔的联系方式,有的约他需要通过他的助理。早上助理给他打来了电话,所有邀约他都给拒了,就连霍商东让他回家,他都说有事。 魏肖是实在联系不到他,才直接上门堵人的,到的时候霍涔正在厨房试喝锅里的鲫鱼汤。 “你这霸总不当……改洗手做羹汤了?” 霍涔觉得淡,往里面放了勺盐,说:“霸总不吃饭,饿死?” “你又不吃鱼!”魏肖环着手臂,盯着案板上洗净备炒的菜品,捏起一根鸡腿菇,“我记得你也不吃菌类。” 霍涔挑食,稍微带点腥味的都不吃,肉也不喜欢,尤其是动物的内脏手足,碰都不碰。 “这猪蹄,别跟我说是你要啃啊。”魏肖闻到了香味,揭开砂锅,里面是黄豆炖猪蹄。 “别乱动,这有火候。”霍涔把他拂一边,边摘着菜边问,“找我什么事?” “你小姑交代我的任务,来看你安好不。”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4页) 49.49 许鹊清发话“听宁送不了, 她大着肚子,上下楼不方便。” 大年初二,是女儿回门的日子, 白沅肯主动来,许鹊清心里是万分高兴的,但问题就在于, 她又是个明白人。许副校长半生都和孩子们打交道, 有时候一个眼神, 她就是知道学生有没有藏心思,是真心还是假意。 白沅这次来, 为了什么她不知道,但绝不是为了和她们相认, 也不是表达善意。 纵然许鹊清对白沅有着很大的亏欠,又心情复杂, 可她这个人向来对事不对人, 认为白沅可以拿曾经父母离婚来说事, 怎么说都可以,怎么心生不满都行, 但不能嘴上不说,却拿不相干的草莓阴阳怪气。 她的意思也很明显, 不想让送就自己走吧,别拖不相干的许听宁下去。 外婆当年就说了,要是家里性子都跟许鹊清一样, 那日子就别过了,外婆还说人无完人,家人之间门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外婆不知道其实有两个外孙女, 否则怎么也会疼白沅的。 “没事,我正好活动活动,再买点水果回来。”许听宁去拿大衣,跟没事人似的说,“妈,米饭里放香肠了吗,没放加一点吧,蒸着吃可香了。” 她把许鹊清支进了厨房,也给大家都递了个台阶。要不能怎么办大过年吵一架还是打一架,要是能管用,也不会这么多年关系就这样。 很多时候家庭的矛盾就像流感,不想起来的时候好像不存在,一到冬季又开始爆发,爆发的时候高烧流鼻涕,难受得不行,好了又好像不存在,周而复始,和解不了,也没有结果,就时不时疼一疼,反正死不了,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归根结底,一段失败的婚姻想不影响到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许听宁摸了摸肚子,愧疚不已。 过年家属院里车位紧张,白沅的车停在了外面,下了楼,白沅看着她的肚子,说不用送了,自己走出去就行。 许听宁朝她摆摆手,看着她很有气质地踩着高跟鞋离开,心想只要不让她在场,这两人就算遇见,尴尬得也不是她。 饶是这样宽自己的心,她也止不住地想象两人见面的场景。 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霍涔发微信,问他到哪了。 霍涔把电话打了过来,说到院门口了,但是被挡在了外面。 家属院门口的挡杆坏了,车和人都被堵在门口,谁也别想进出,许听宁走过去的时候杆子刚修好,她在门口张望,见霍涔跟保安在说话。 那保安头发花白,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很久,先看到许听宁过来,对她笑笑,又回头对霍涔说了声什么。 霍涔跟人告别,走了过来,他拎着一个挺大的多层保鲜盒,打开顶上那层,挑了一颗车厘子,捏着柄喂给她。 “洗过的。” 许听宁说“我自己来。” “你下楼肯定扶栏杆了吧洗手了吗” 霍涔坚持喂她,许听宁也确实没洗手,她张开嘴咬下来,嘴里酸酸甜甜,说话含糊道“你刚跟王叔说什么” “没什么,帮他们修了下门挡,跟王叔说系统该升级了,你正好过来,王叔问是不是要有宝宝了,然后又说了声恭喜。” 许听宁现在不用藏着掖着了,出门就没再给自己裹着宽大的袍子式大衣,隆起的孕肚已经明显。 王叔看着他俩长大,是长辈,能得到他的祝福,许听宁心里也是开心的,只是下一秒她又惆怅地想,王叔如果知道他俩已经离了婚,恐怕就祝福不出来了。 霍涔看着她耷拉的嘴角“怎么了不好吃吗” “不是,好吃,我就是在想王叔知不知道咱俩已经离婚了,我刚看他笑得挺高兴的。” “咱俩又不是名人,人家也没问,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霍涔心想,到时候再把婚一复,才没几个人知道。 他心情正好,视线无意一扫,看到了远处车里的白沅。 她应该是从旁边门面房前的停车位驶过来的,车停了下来,正在打电话。 霍涔的表情瞬间门冷淡下来,眉头微拧,伸手指着许听宁的后面“你看,那边有小孩放烟花。” 他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转身。 许听宁默了默,扬唇轻叹“哇,这是什么烟花呀,白天也这么好看” “好像叫什么珍珠,你喜欢这个” “喜欢。” “那我等会儿去买一些放给你看。”霍涔揽着她的手臂没放开,另一只手伸过来,环着她的姿势又拿了一颗车厘子,喂给她。<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