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当家主母》 第 1 章(修) 轰隆隆...... 盛夏的夜晚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今晚的启渊城,夜色掩去了利刃的寒光,惊雷盖过了凄厉的哀嚎,暴雨冲刷了血色。 天亮后,徒留城东雷家上下六十三口尸横长街。 如此骇人听闻的惨案,顿时如一阵飓风般以启渊城为中心,在临州辖下南川.广丰.启渊三郡快速扩散。 而此时还未得到任何消息的南川城沈家依然是一派的风平浪静。 在沈家新修的宅院内,丫鬟小厮全都各司其职,除开各个重要的门户有专门的守门人外,前院还专门排了时间请了护卫巡守,硬挺彪悍的护卫再配上前院盖的很是高阔大气的院子,倒显得沈家有了几分高门气象。 和前院不同,后宅那边则是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沿着一方碧绿湖水造了连廊水榭船坞,更兼院内花木扶疏,竟是带了几分南州婉约精巧的风情。 “铮~”琴声咋乍起,湖心亭处隐约传来的琴音随着碧波荡漾,余音惊起几只白鹭掠水而过在湖心亭上空蹁跹而飞,远远望去端的是一派神仙景象。 直到琴声止歇它们才清鸣几声排云直上,慢慢消失在天际。 “三妹妹的琴艺越发精湛了,这一曲听来让人只觉如风过松林冷泉击石,这夏日的暑气都仿佛消去了七分呢。” 湖心亭内一个玉面桃腮眉目如画的美人轻摇团扇眼神晶亮地的看着对面抚琴的女子。 古琴后的女子一身淡青衣衫几乎于湖水融为一色,迎着水面吹来的风,发丝卷动裙裾飞扬,说不尽的飘逸风姿。 听到如此盛赞她却是噗嗤一下笑了起来,这一笑眉眼弯弯,一下子就消去了她周身的那若有似无的清冷气质,给这仿佛要临风飞去的美人注入了无限的动人生气。 如斯美色,就是和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姐还有那些丫鬟们,都觉得一时间竟被如此笑容迷了眼。 “二姐姐老是这么夸我,再这么下去,我都快要以为自己这点微末技艺堪比琴艺大家了。”沈如妤笑的两靥生粉,虽然知道自己这位二姐姐是惯常嘴甜,但被夸总是让人高兴的。 “看来今日三妹妹心情格外好,往日就算是高兴也没见你笑的这么甜的,可是有什么好事?”沈如慧带着些宠溺的眼神看向妹妹。 “难道不是二姐姐好事将近!”沈如妤取了团扇遮住了笑弯的嘴角,只那双眼带着些调侃的笑意望着姐姐。 “你......你这坏丫头。”听明白了妹妹话中之意,沈如慧顿时满脸通红,羞的都想上前捏这坏丫头脸了。她的婚期的确已经在议了,这坏丫头也不知道在哪里听到消息,这会儿倒拿来打趣自己。 “枉我早早精心画了图,让人收集了上好的料子,找最好的师傅打了首饰,做了衣裳打算给某人添喜,唉!结果还只是某人口里的坏丫头,真真是让人伤心。”沈如妤轻摇团扇微微蹙眉故作姿态。 “鱼儿你又画了新样子?快给我看看。”沈如慧一听新样子,就把女孩听到婚事相关的那些害羞全丢了,一心只想看看图纸了。 她自小就对这些很感兴趣,无论是刺绣绘图还是制衣也都仔细学过,往日里就最是喜欢和沈如妤讨论那些新鲜想法。 她的这位妹妹别看平日里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模样,其实内里最是个主意多,有时候她都想不明白,明明都是一起学的画,怎么就偏偏妹妹能画出那些天马行空又新颖有趣的样子呢! 沈如妤看沈如慧的一心系在新图纸上的样子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示意身边的丫鬟把近日新画的图样奉上。 差点把姐姐逗羞恼了,还好她话题转的快。 不过,沈如慧说的没错,她今日的确是格外开心,因为就在刚才一曲终了之时,她脑海里就响起了叮的一声,紧接着是她已经很熟悉了的提示音:“恭喜宿主大音希声达到【行云流水】,积分加100,声望加30。” 积分加100是在她预料之内的,但没想到惯常都很吝啬的只加1点2点的声望值,这次竟然直接加了30。 说到这个叫声望系统,她也不知道这东西来自何处,只记得是在她七岁那年,有一次落水之后差点死了,甚至沈如妤是感觉自己已经死了的。 不然她何以一直觉得自己在混混沌沌中,是见过一个和如今全然不同的死后世界的呢? 但或许是此世羁绊未消,也或许那些感知只是庄周梦蝶,她到底是醒转了过来,只是醒来后脑子里莫名出现了这个叫声望系统。 因此事太过奇异,就算当年她只有七岁,也知道不能透露出去,这就一直是专属于自己的小秘密了。这系统属于声望的那一项,其实这些年一直增涨很是艰难,最多那次是在九岁那年。 那次她随着府里长辈一起给逃荒到南川城的灾民施粥,结束之后系统直接给涨了200点声望值,让她的声望从籍籍无名跳成了声名渐起。 也正是因为那次升级,她在系统奖励的黄金匣子里得到了琴谱《大音希声》。 琴棋书画本就是家里专门请人来教的,她自己也喜欢,这些年倒是一直勤练不辍。比起涨幅艰难的声望值,每次练琴或者琴艺有了突破之后系统都会给出的积分就奖励就显得大方多了。 这些积分还能让她在系统里抽取点有趣的小玩意,对如今的沈如妤来说,倒显得练琴得到的积分比那声望更有了。 当然这也不表示沈如妤对声望值就没有想法,这不,今日特意选在湖心亭抚琴,也是因为她感觉自己琴技进阶在即,才特意找了这个既能让古琴音色达到最好效果,又能让琴音让尽量多人听见的地方。 但在她的预想里,能加个5点声望就顶天了,毕竟沈家也就丫鬟小厮还有护卫那么些人,在他们身上能得到的声望也有限的很。 可没想到竟然是30点,这可有些反常啊。 “呖!”骤然一声嘹亮的鸣叫在后方传来,打断了沈如妤短暂的失神,一个优雅的白色身影竟然从湖心亭轻薄的帷纱外探进了头来。 “呀!鹤,是白鹤!” “是不是三姑娘的琴音引来的鹤君?” “一定是的,刚才还有一群白鹭呢!” “啊!它过来了,它会不会叨人呀?” 面对这个施施然走过来的家伙,伺候的小丫鬟们全都一脸惊喜的叽叽喳喳,有点想上前摸摸那洁白的羽翅,但惊喜后又开始怕起来,怕那鹤野性难驯。 毕竟白鹤虽然看着又美又仙,但它那么大一只就在近前,利爪和尖喙可不是白长的,鹤君打架可是厉害地很。 人怕鹤,那鹤却是一点都不怕人,略略的扬了下白羽,机灵却温驯的转头四处看看,就支棱着它的大长腿慢吞吞走到食台前。 “呖”它看了看碟子里精美的荷花糕,又转头看着脸上带着戒备的沈如妤。 “你......你想吃这个?”沈如妤竟然感觉自己在白鹤眼里看见了点眼巴巴讨好的味道。 “呖”这鹤,它......它竟然不但应答了还点头了。 “那送你吃,你乖乖吃,吃了我们的荷花糕就不许叨人了啊。”沈如妤有些紧张的抓着刚才跑到她身边的沈如慧的手,放软了语气和那鹤商量。 “呖”白鹤又答应了一声,然后高傲的扬了扬头,似乎在说我鹤君从不乱伤人,然后竟然真的就吃起来食台上的糕点来。 “好稀奇,它好像真的听得懂。”沈如慧满脸惊奇的附在妹妹耳边小声说。 “我也觉得它能听懂,没准是哪家养的也不一定呢,真漂亮啊!”看白鹤乖乖的吃起东西来,一点要攻击人的迹象都没有,沈如妤顿时也不怕了,不但不怕了,甚至都有点想要自己养一只。 当然,沈如妤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小时候想养只猫儿母亲都极力反对,怕她被抓伤,更何况是白鹤呢。 今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机缘,来了这么一只,能这样近距离的看看也很让人高兴了。 “咦,难道今日声望值涨的特别多,是因为那些白鹭还有鹤也来听琴的关系?”沈如妤脑子里浮动着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胡乱猜想。 “它吃的好快,这会儿就一碟已经吃完了,咦?这是在跳舞吗?三妹妹机会难得,你要不要和那白鹤来个琴舞相合!” 这边一圈女孩子一个个兴致盎然的看白鹤一个接着一个吃点心,吃完还欢快的舞了起来,沈如慧甚至建议妹妹赶紧和那白鹤一起来一曲。 沈家最高大的那棵树的树顶上,有一人仿若没有重量般轻飘飘的站着,远远的冷眼看着那不要脸向着女孩们跳舞祈食的白鹤,简直恨不能直接绑了那家伙的脚倒提着拎走,真是太丢脸了。 但显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瞟了那明显乐不思蜀暂时不打算飞开的白鹤一眼,树顶之人静静站着,听着湖心亭处又荡漾开来的袅袅琴音。直到琴声完全停下,他才足尖一点就飞掠而去消失无踪。 而对于有人无声无息进入沈宅又无声无息离开之事,那些一个个看似高大威猛看护严密的沈家护院们,却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只依然笔挺的站在自己的位置。 ..... 和在后院观鹤的女孩子们那轻松欢快的氛围不同,此时沈府门前有一匹马狂奔而来,一贯沉稳的沈家二管家满身风尘,他一下马就脸色惨白脚步匆匆的快步往沈老太爷居住的主院而去。 一见到坐在主位的老太爷,马健就哆嗦着嘴开口:“老太爷,不好了,死了……全......死了”。 没等他继续开口说完,迎面而来的就是老太爷狠狠一耳光扇在脸上。 骤然传来疼痛和口腔内的血腥味,倒是让马健理智回归稳住了心神,认识到自己刚才不但仓皇的像只被狐狸撵着的鸡,并且说的那话也实在太过晦气。 马健嘭的一声在老太爷跟前儿跪下,然后利索的举手在自己另外一边脸上也抽了一耳刮子,才磕了个头继续说话。 “老太爷,启渊城雷家于日前满门被灭,全家六十三口无一幸免,连前个月刚过完周岁的那个娃娃都没留下性命,雷五公子也……” “什么?”堂中几人齐齐惊呼。 第 2 章 骤然听闻此消息,沈老太爷因这么些年历经风雨还能勉强稳住,下首坐着的沈二老爷和沈三老爷却都是勃然变色。 二老爷沈啸更是手一抖险些打翻了茶杯,因为雷家五少爷正他家二女如慧的未婚夫,他的未来女婿。 “定心。”老太爷低喝,一双眼锐利的扫了下两个没用的儿子,才又把视线转向马健:“消息确准,可知因由。” “确准,是小的亲眼所见。”马健回想起当日雷府门外的那条长街,还有长街上那一排浸泡在泥血混杂的污水里的尸体,就不由的身上一抖。 但抖归抖,该回的话还是要回:“外头都在传是仇杀,小的给勘察现场的陈捕快塞了银子,他向小的透了点口风,说……说雷家几位主事的爷都死相极惨,看着像是被逼供过。再多的,小的不敢打听,也不敢耽误了消息,当即就快马回家来禀报。” “嗯”沈老太爷微点了点头,马健虽然胆气不够但行事还是稳妥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雷家虽说不是大族,可在启渊城也算的上有头有脸,怎会如此?”沈啸站起来在厅堂内团团转,转了几圈又看向沉默的父亲:“阿爹,我们该如何应对?” 老太爷挥手止住了的忙乱的二儿子,自顾自的端起了手边的茶一言不发。 但很快的,他就把那盏茶一口喝空,先让还候在一边的马健退下,然后看向一沉思一焦急的两个儿子,直接向着沈啸开口道:“老二,你前日不是说骆大人想要纳一房良妾,你想着替骆大人办了这件事,正好,让二丫头去吧。” “什么?”沈啸都还没从未来女婿满门被灭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忽然就听到自家老爹已经重新给女儿安排好了婚事,一时间竟完全没反应过来。 “爹……这,怎么忽然就……就算雷家出了事,可如慧怎么说都是咱们沈家的二小姐,为妾……这不合适吧。”虽然对于雷家这门过世夫人一力促成的婚事沈啸一直有些不满,嫌他家逐渐没落提供不了多少助力,可让亲闺女为妾室,他多少还是觉得放不下这脸面。 “骆大人手里捏着你往上走的路,你既然想讨好他,为何就不能讨好的彻底些。”沈老太爷撇了一眼犹豫不决的儿子,直截了当的道:“你要脸面还是要前程?” 沈啸接下来所有的话,都被沈老太爷这么一句给堵在了嗓子眼里。 “你若实在不愿,我做爹的也不枉做这个小人,但二丫头必须要速速嫁出去。” 这时候沈啸却又闭嘴不说话了,显然,前程两字在他心头那杆称上,到底还是比女儿重上了几分。 “爹您的意思是,咱们家要和雷家迅速切割,免得引火烧身。”一直沉默的沈琥此时终于出声了。 “有什么切割不切割的,我们沈家本就和他们没有深交,不过是看在多年前定下的这门亲事上才略有来往。”沈老太爷一句话就把曾经还算友好的关系撇开的一干二净。 接着却又深深一叹:“非是我凉薄,可谁知道他们家是惹上了哪路仇家,又或者是藏了什么秘密,这一夜灭门的狠厉路数,粘上了一星半点没准就是家毁人亡。” 沈老太爷因为苍老而松垮的脸上只那双眼睛却依然闪着精光:“不止是二丫头,老三,你家丫头的前程也要换个路子了。” 沈家的这场密谈持续了很久,而很多事情也在这日过后悄然改变。 ....... “三姑娘,新打的礼盒送来了,姑娘看看可合心意。”兰时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红酸枝贴锦雕花礼盒,掀开门帘进了小姐的闺房。 看着自家姑娘愁眉紧锁眼下带着一抹淡淡青色,却还是执笔不断写着什么的样子,兰时不由的又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明明只过了不到两个月,但曾经赏花观鹤的时光却仿佛隔世一般。 二姑娘已经称病好些天没出浮光院一步了,而自家三姑娘则是一日日的逼自己忙碌,兰时实在忍不住心疼的劝道:“因为二姑娘的婚事,您已经好些天没好好休息了,可就算您把自己累垮了也是于事无补,还是该好好保重身体。” 沈如妤听到响动也没停笔,对于兰时的劝说也像是没听到般,她只抬头淡淡的瞟了那匣子一眼,目光又从那雕刻着精巧芙蓉花的锦上添花匣转回了自己笔下。 那里是一张长长的清单,衣服鞋袜首饰.摆件字画.箱笼匣柜等各色物品分门别类写的整整齐齐。 这本该是一张条理清晰的单子,但此时上边却有不少物件或被划掉或被替换,红纸上又有好些地方染了墨痕水渍,倒显得很是凌乱脏污不堪。 “姑娘,您歇一会儿吧,都已经熬了好几天了。”兰时把手里的匣子放在书桌上,又去倒了一盏枣茶放在沈如妤手变,再一次劝道。 “快些帮着重新规整好嫁妆单子,这是我目前唯一能为二姐姐做的了,我总要把它做好。” 沈如妤看着手下那张被改的面目的嫁妆单子,眼里泛上了点湿意。用力眨了眨眼,把眼里模糊的水汽眨走,她仔细的把那份修改后的嫁妆单子小心的重新誊抄过一遍,才放下了笔。 二房主母早亡,平日里内宅的事一向是由二房的侧室胡娘子,管事徐喜还有二姑娘沈如慧一起打理,但如今实在是情况特殊。 沈如慧先有未婚夫满门俱灭,后有被自家父亲匆忙许给人为妾这两道打击,正是心灰意冷之时,这些日子连红色都不愿意见,哪里能让她再做给自己改换嫁妆之事。 胡娘子倒是很愿意接手,可真让她来做,那沈如慧原本的丰厚的嫁妆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所以这事情最后就交到了三房主母阎娘子手上,沈如妤早在三年前就帮着她娘亲一起打理家事了,此次时间定的很急,原本按照正妻标准置办下来的嫁妆,如今有些要除去,有些要替换,实在是诸事繁杂,沈如妤自然也被阎娘子拉着一起帮忙。 而对沈如妤来说,十几年姐妹情谊,家里做出如此决定,前些日子她帮着二姐姐一起求过哭过也闹过,可到底都是徒劳,最后能做的竟然也就只有帮着重新整理她的嫁妆。 掩去眼里的那些无力沮丧,沈如妤转身从后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匣子,她手里的这个是同样大红酸枝雕花匣,不过雕的不是芙蓉花开而是并蒂莲。 打开并蒂莲的匣子,里面一对红宝滴珠赤金飞凤钗灿烂夺目,轻轻抚过凤钗做工精细的华丽风味,沈如妤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对凤钗还是打听到二姐姐和雷家五少爷即将敲定了婚期,她怀着满心的祝福细细的描了样子,让人找了城里最好的金银楼打的,当时就想着要用它们给二姐姐添妆。 可有什么用呢,到底是用不上了。 “啪”的一下关上匣子,沈如妤心里就像塞进去一团浸满水的粗麻布,又堵又膈应。 可多年严格的教养还是让她克制着,只仪态优雅的把匣子推到柜子深处,然后探手在柜子下层取出了另一个黑漆木盒。 走回书桌,黑漆盒打开后,里面是用红布细细包好的一对喜鹊登枝赤金钗,兰时连忙上前把新打的雕芙蓉花开的匣子递了过去。 “并蒂莲换芙蓉花,凤钗换雀钗,红宝不能用,鸳鸯也不能用......”沈如妤低声喃喃,眼眶渐渐红了。 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情绪,到底还是把喜鹊登枝钗放了进去:“你说家里怎么就那么狠心呢?就算.....就算雷家出事影响了二姐姐的婚事,可这三个月都不到,家里竟然就要打发二姐出门,还......还是与人做妾。” “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重重的咬了咬嘴唇,沈如妤到底是没忍住,恨恨的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兰时嘴唇颤了颤,下意识的那眼扫了一圈四周:“别说了三小姐,若是被林嬷嬷听见......” 林嬷嬷是沈家老太太特意向远在帝京的娘家求来的教养嬷嬷,据说她在帝京的时候,是世家大族王府公侯家的后院都争着要请去教养自家姑娘的人物,若不是她人老思乡,是断断不会选择来这和诸多外族接壤的临州南川郡,进这沈家后宅的。 这些年来沈家对她推崇有家,家里三个姑娘的规矩礼仪也全都是出自她手。 “听见又如何?不过是罚抄罚跪打手几下板抽几下腿罢了,她也不敢真拿我怎么样。”沈如妤终于是忍不住闷在心口的那鼓气,啪的一声重重的把手里的匣子合上。 若说小时候,她们姐妹三个年龄相仿,琴棋书画管家理财针线厨艺,样样都是一路争着比着长大,那时候林嬷嬷或是师傅们夸了谁罚了谁,对她们来说都是像天一般大的事,既是不想输给姐妹也是怕被责打。 如今大了,特别经了大姐姐和二姐姐两桩婚事,沈如妤算是看明白了,她们就像是那被精心喂食驯养的鸟,别看一个个都是从小精心养护着长大,但那些精心也不过都是为了能更卖的起价而已。 在家里需要大笔钱财的时侯,大姐姐被远嫁南州给富商金家做了续弦。雷家虽然出事了,但沈家在南川郡怎么的也算的上豪族,二姐姐的婚事拖一拖过个一两年,再找门户比沈家略低一点的人家是没问题的。 可偏偏就撞上二伯需要走关系升迁的时候,送出一个名声有瑕的女儿到州令后院,就有机会把自己从县判运作成州判,多划算的买卖! 而接下来,待价而沽的怕就是她了。 “二......二姑娘安好。”正在沈如妤把添妆的金钗放好,又坐下打算重新核对一遍嫁妆单子的时候,外边院子却忽然响起小丫鬟问好的声音,竟然是近日一直病着没有出门的沈如慧来了。 第 3 章 “姐姐怎么来了?”沈如妤听见声音连忙起身迎到门口。 院子中高大的银杏树下,沈如慧在贴身丫鬟金娘的搀扶下慢慢走了过来,本是十七岁比花更娇艳明媚的年纪,如今在一派活泼新绿的银杏树叶映衬下,瘦了一大圈又脸色苍白的她却显出几分暗淡和暮气沉沉。 沈如妤上前扶了沈如慧进屋坐下,张了张嘴试图找出点什么话题,可看沈如慧那仿佛笼罩了一层雾般灰蒙蒙的眼,却又觉得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亲事已定,婚期也一日一日的逼近,沈如慧在这个家里甚至都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后就要被一抬小轿抬入骆大人后院,其中心酸无奈又岂是轻飘飘的几句言语能安慰的了的。 看着沈如妤的伤感神色,沈如慧却微微的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了沈如妤的手:“三妹妹,我今日既然出了院子,就表示我想开了,这些日子连累三妹妹陪我又是挨骂又是跪祠堂的,还要为我的以后操心,我是来道歉也是来道谢的”。 她嘴里说着想开了,可比起想开了她那样子倒更像是放弃了。想起二姐姐往日温柔爱笑的模样,沈如妤的眼泪又差点掉了下来。 姐妹两个有些没头没脑的说着话,两人却又都特意避开了婚事相关,但气氛却一直沉沉的。说着说着沈如慧的眼神却仿佛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定定落在了窗台上。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深褐色的木窗上,一片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落的殷红花瓣躺在上面。 沈如慧看着那片虽然整体依然还红艳,但周边却已经微微卷起泛上干枯破败之色的花瓣,一时间只觉得心内苦涩翻涌:“我们就像这飘零的花,只能听凭风要把你吹到哪里,水要把你带到哪里,自己何曾能做一点点主!妹妹也不必替我伤感了,万般皆是命。” “二姐姐怎么能这么想!”沈如妤急急出声,她竟似在二姐姐的话里听出了几分不详,就算......就算目前这困境无可转圜,也不表示以后就无路可走了,可若是没了心气,那就真的像那花般撑不住多久就要凋零了。 沈如妤快步转身来到沈如慧的面前,用略有些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肩膀,深深的望着沈如慧的眼,一字一句说的极真正:“姐姐,就算是命,可人生漫长,只要未到尽头,不认!便不输!” 看着这样的三妹妹,沈如慧近乎狼狈的转开了眼色。 “姐姐,你和我承诺,你不会做傻事。”看到她这样,沈如妤更加心慌了。 “你瞎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不过是触景生情白感叹一会而已。”沈如慧却啪的一下拍在沈如妤的手背,如往日那般笑的温柔又亲昵。 “二姐姐我们逃出去,我们去南州投奔大姐姐去。”话脱口而出后,别说是沈如慧还有兰时.金娘两个丫鬟愣在当场,就是沈如妤自己都呆了一下。 却原来她内心深处是这么想的吗?没错啊!为什么不能这么想呢!既然家里说不通,那为什么不能逃呢? 沈如妤敢肯定,自己在二姐姐眼看看见了一抹火光,但很快那光亮又暗了下来。 “鱼儿”下一刻,沈如慧却是整个人扑倒了沈如妤的怀里,哭的不管不顾撕心裂肺。 “父亲......父亲说我坏了名声,不好找人家了,胡娘子说我命不好......刑克......呜呜呜......雷五死了,他上次见面时还说给我带边集的波斯手钏,我这辈子.....都收不到他的波斯手钏了,母亲......不是我克死母亲的.....不是我,不是我克的他们.....”沈如慧紧紧抱着妹妹,边哭边颠三倒四的吐露着这些日子沉甸甸压在心头的恐慌不甘和委屈。 她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怎么一夜间所有一切都变了。 好像所有人都长出了另一副面孔,还有来自这座宅院各处的,带着审视猜疑和恐惧的眼神,那些背着她时候的窃窃私语,这些东西仿佛就是如影随形的魔鬼,时时的纠缠。 只有鱼儿一直坚定的站在她这边,只有她说:“我们去告诉家里姐姐不愿意,去求家里取消这门婚事,也只有她说,我们逃出去。” “姐姐,你,你别哭啊......他们都是胡说八道的,胡姨娘一直喜欢搅风搅雨的,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还有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一个个最是无知无德,姐姐不狠狠罚他们反倒自己生气是什么道理。还有二伯,二伯就是势利眼,就是自己想升官,他还有脸来说姐姐......” 沈如妤手足无措的僵硬着身体任沈如慧抱着,感到自己的脖颈肩头都被她的泪打湿了,想哄又不知道怎么哄,只能换抱着她,像哄小孩般的轻轻拍她背脊,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把家里上上下下全骂了一遍才甘心。 终于,沈如慧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轻轻退开一点,她垂着眼脸上有些羞,毕竟哪有做姐姐的在妹妹面前哭成这个样子的,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沈如慧才小声的说:“傻瓜,以后不许再说糊涂话了,知道吗?” “我说真的,二姐姐,我们真的可以逃的。”沈如妤靠在沈如慧的耳边再一次的强调。 “姑娘,姑娘万万不可啊!”金娘和兰时被刚才那一出弄懵了,这会儿听沈如妤再一次提起,终于反应了过来。 两人连忙同时跪了下来,家里两位姑娘竟然打算私逃,目的地还是千里之遥的南州,她们简直是被吓的魂都要飞了。 “你们两都起来,不过是姐妹间的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吗?”沈如慧擦干脸上的泪,重新端正坐好,哭过一场的她此时双眼红肿看着很有几分狼狈,但此前的暮气沉沉却仿佛随着那些泪水全部流走了般,这会儿瞪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也有了几分往日的气势。 “二姐姐”沈如妤看向她,却被敲了下额头:“什么话都敢胡咧咧!” 然后又被轻轻的摸了下头:“好了,我先前只是心里闷的慌,在你这里哭过这一场倒是好多了,先前说的那个,可不许再提起了,小丫头片子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了是不是。” 沈如慧说的并不全是安抚妹妹的假话,她这段时间固然是沉溺于痛苦挣扎中,但比起可能不太好的未来婚姻,其实更让她痛苦的是自己竟然那么容易就被父亲拿去当交易的筹码,还有那些包含同情却又暗藏质疑的眼神。 这些天她其实每天每天都在噩梦里惊醒,梦里有时候是雷瑭,有时候是她那已经看不清面孔的母亲,他们全都静静站在那里不说话,但沈如慧惊醒之后却总想起偷听到的胡姨娘和父亲说的话:二姑娘或许是刑克亲人,不然怎么母亲早亡,未婚夫也全家死绝了。 虽然胡姨娘刚说完这句就被父亲一巴掌打在了脸上,但沈如慧那天之后就再也不得安眠,也是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出房门一步。 今天,鱼儿的预感没错,她原本的确是来告别。 可这一切在鱼儿刚才坚定的说出可以带着自己逃到南州去之后就改变了。 沈如慧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很别扭,她不需要真有人带着她去哪里。这里是她的家,她是沈家的女儿,父亲和祖父都定下的事,又哪里能违逆呢!可她又是真的需要有一个人能不顾一切想要帮她,让她知道这么些年,在这个家里是有人对她真心的。 如今,也算是该知足了,无论哪家,无论为妻为妾,嫁便嫁吧,或许她该相信三妹妹说的,人生漫长,以后或许会好呢。 ....... 沈如妤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姐姐哄好的,但陪她在外头花园小小逛了一圈,又把她送回浮光院的时候,二姐姐看起来心情好像的确好了很多。 “三姑娘,您先前说的,可是真的?”兰时看着走走前边连脚步都比平日带了些轻盈欢快的自家姑娘,犹豫了很久还是试探的问了出口。 “什么真的假的?晚些我想吃杏仁酪,你去让厨房做些来。”沈如妤才不要接这个话茬呢,既然二姐姐没有离开的意思,那她就会当先前那些话完全没说过。 “姑娘,奴婢听说临州最近可是不安稳的很,多了许多持刀戴剑的江湖客,他们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甚至为着小小矛盾就可能性命相搏当街杀人。这些人虽然都自称游侠,但是其实他们中有好些都是游盗山匪,掠卖人口,杀人劫财什么都干的。” “哦?”沈如妤淡淡的应了一声。 见自己姑娘依然一副意兴阑珊对这些毫不在意的样子,兰时心里就更是着急了,开始搜肠刮肚的回忆听来的那些和外头有关的消息,势必要让姑娘充分认识到外头真的很是凶险。 “咱们且先不说雷家,那样的事奴婢听说了可不止一桩,半年前鸣鹤村全村被马贼屠灭了,还有两个月前桥县猛虎帮和赤火楼火拼,不但他们自己损失惨重还波及了周边三四条街。”兰时靠近沈如妤放低了声音:“听说当时死了有百多人。还有还有,听说有个大官半个月前告老还乡,结果全家横死在广丰郡治下的一处驿站。” “兰时你知道的不少嘛!” 兰时刚点头,就见沈如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我以前问你外头可有什么有趣的消息,你怎么都说不知道呢?” “呃......”兰时点头的动作一时间僵住了。 “那些危险凶煞的传闻,奴婢哪里敢随便告诉姑娘。”兰时讷讷。 沈如妤也不提她怎么现在又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只道:“还有呢?” 其实就算有雷家之事在前,她对于兰时口中的那些凶险也毫无实感。对于一年最多出门三四次,每次出去还都在娇子马车里的大家小姐来说,这些就像听话本里的故事一般,可听来又比话本精彩多了。 “还有......对了,听说咱们临州这些时日不安稳,就是因为临州的天榜高手镇关候殒命漠州狂沙海。那可是个陆地神仙般的人物,以前就是有他镇着,那些魑魅魍魉才不敢进临州,不过这是奴婢偶尔经过茶楼听说书人说的,没准只是个胡编的故事,听说那个镇关候啊......” 主仆两人边说边走,缓步慢行回到半竹院,却见早有人已经等在那里。 “三姑娘,夫人令我请姑娘到雅韵院一趟。”板正苍老的声音响起,等在半竹院门前的是一个瘦高的老妇人。 她已经不年轻了,但站的腰背笔挺,花白的头发只简单的挽了个紧紧的发髻,又用一条抹额规整的一丝落发也无,显得很有精神也很严厉。 此人正是自小教养沈家几位姑娘规矩的林嬷嬷。 看林嬷嬷的样子,沈如妤几乎已经猜到她娘亲这次寻她十有八\九没有什么好事。 “孽女,跪下!”刚踏进雅韵院,沈如妤耳边就响起一声厉喝。 第 4 章 沈如妤抬头就见到她娘亲端坐上首,平日里常带温和笑颜的脸此时却是冷面如霜。 在母亲仿佛已经看透一切的眼神逼视下,沈如妤心内猛的一沉,下意识就有些心虚的转开了眼,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 “娘,林嬷嬷说您找我?”勉强挂着弧度完美的得体微笑,沈如妤规规矩矩的行礼之后,再乖乖的在阎娘子座位前面的那个蒲团上跪下。 已经早早准备了蒲团,而且除了林嬷嬷,平日里在房内伺候的丫鬟们全都候在了外边,看来这次必然是为了什么兴师问罪了。 沈如妤恭顺的垂着头,在心里暗暗思量今日这出到底是为了哪桩事? “你知道我为何让林嬷嬷带你过来?”阎娘子的声音冷冷的响起。 “女儿不知。” “不知?连逃婚的主意都敢出,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你知道的很!”看着跪在下方的女儿,阎娘子真的满心怒火,若不是要维持她家里小姐的脸面,简直恨不能上板子给点教训。 小小年纪却实在是无法无天了。 阎娘子这话却如一道惊雷劈入沈如妤的脑海,她和二姐姐在闺房里的私房话,怎么转头就被她娘知道了? 虽然当时房里还有兰时和金娘在,但这两个都是她们姐妹身边贴身伺候了多年的大丫鬟,沈如妤不觉得她们会是告密之人,况且从时间上看她们也没这个机会。 那就是有人当时有人在外边偷听了她们谈话? 那如今该如何应对? 一时间各种念头交杂,思绪百转间沈如妤极力稳住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的道:“我们姐妹闺房内的玩笑话,哪个碎嘴的来娘亲面前嚼舌根了?” 这时候否认是没用的,幸亏二姐姐当时提过一嘴这是玩笑而已,那就只能敲定是玩笑。 阎娘子看了一眼跪着的女儿,又看一眼脸上一丝多余表情都没有,笔直立在一旁的林嬷嬷,暗中咬了咬牙:“这是你小姑娘能开的玩笑?回去抄十遍《女戒》,没抄完前不许出门。” 这蠢孩子虽然该教训,但阎娘子却不想被婆婆的人压着教训自家孩子。 “是,娘,我下次不会了。” 说话间沈如妤正想站起来,却听林嬷嬷阻止道:“且慢。” 她上前了一步,依然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和几乎听不出情绪却自带严厉感的声音:“三姑娘一向自诩聪明,就该明白隔墙有耳这话,当年教你们规矩的时候第一课我就曾说过,所有的规矩都是表象,最为要紧的还是要记住谨言慎行四字,可教了这么些年,三姑娘看来是连这最基本的都没有学好。” 说完这话林嬷嬷转身朝着的阎娘子深深一礼:“娘子近日繁忙,想来也抽不出时间教导三姑娘,老太太的意思是,还是让三姑娘搬到重鹤楼,再重新好好板板三姑娘的性子,免得日后惹祸。” “嬷嬷说的是,原本是该让她好好跟着母亲再学学的。”说着阎娘子脸上却浮现出为难的神色来:“但这些日子我是实在忙的不行,虽然大事有老太太在上面撑着,可二姑娘那边的物件还没料理清楚,可眼看着要送去帝都.山州还有南州那些远地的中秋节礼也要准备起来了。 皮料铺子和药材铺子去年开始就让这丫头帮着一起照管,还有金银楼里用的花样图纸,许是小姑娘们更懂那些时新的款式,往年还有二姑娘一起搭把手,如今......倒一时半会的都还要用到她。” 说着话,阎娘子状若极无奈的瞥了沈如妤一眼。 看到这里沈如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感情是老太太不知为了哪般拿她和母亲在斗法。而今日她房内的谈话想来也是不知怎么的被林嬷嬷听到的,她向来有这个本事。 “女孩虽要学些经营,但到底重要的还是嫁人,我老婆子说句不好听的,也没有娘家的产业离不开待字闺中姑娘手的道理。” 听到这话,阎娘子眸光一闪,却只坚持近期还需要女儿搭把手。 林嬷嬷虽然是传达老太太的意思,但人家亲娘找了由头不允,她到底也无法多说什么。 眼看着林嬷嬷告辞离去,自觉危机解除的沈如妤却上前就是告状:“娘亲,既然有嘴碎的来说小话,那不知有没有顺便也和娘亲提起,今日二姐姐在我那里哭的不行。咱们府内近期似乎有好些流言在暗中流传,万一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传出去怕是不但对二姐姐的名声不利。”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也影响骆州令对咱们家的看法。”扯着这面大旗,家里多少会更注意些,而且那些流言传出去,也是真对二姐姐不好。 阎娘子却只是不咸不淡的回了句:“知道了,回你自己的院子,没有我吩咐不许你再出门。” “娘亲......”怎么就从没抄完书不可以出门变成了没有吩咐不许出门了? “怎么?你还有话说?”阎娘子的眸光冷冷的就戳了过来。 “没,女儿告退了。”沈如妤耷拉着眉眼一脸可怜的退出了自家母亲的院子。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聪明劲儿全不放在正地方的蠢货,她倒是生怕委屈了别人,怎么就不为自己想想。”看着一直守在门边的奶娘张氏进来,阎娘子无奈抱怨。 “三姑娘年纪小,经的事也少,心思单纯些也是有的。”张氏笑着安抚。 “你果然也是觉得婆母她今日这番行事有些不对。你说,她到底是冲着三丫头还是冲着那些铺子?”她们主仆几十年的默契,听到张氏这么回话,阎娘子就知道张氏是听懂了自己的言下之意。 “到底还是三姑娘有本事,那些铺子虽然之前是打算给姑娘做嫁妆所以这两年一直让她管着,可到底没明说,如今日进斗金的,府里想要反悔也不奇怪。至于送去老太太哪里重新学规矩,老奴愚钝,还真参不透是为了哪般?” “府里,不会对三丫头也起了别的心思吧?”想着想着,阎娘子脸色就白了几分。 虽然阎娘子心下猜疑,但过后的时间里老太太那边却又像是全然没有当日那桩事情一般,沈家阖府上下先是忙忙碌碌把二姑娘送出了门,之后的精力又全放在了二老爷升迁的事情上。 时间匆匆从不为谁停留,转眼由夏入秋,今日的沈宅实在是极为热闹。川流不息的客人们一个个带着笑提着礼的上门,全都是来恭喜沈家的二老爷沈啸高升的。 院子里噼里啪啦鞭炮的余音还在耳边缭绕,戏台处的锣鼓就又换了新曲调,咚锵咚锵锵的给主家增添喜庆和喧嚣。 沈家本就是扎根南川郡百多年的豪族,而这次随着沈啸升任为广丰郡郡判,势力显而易见的可迎来又一次的扩张,想来在临州三郡内的地位名望也能更进一步。 如此喜事,又怎可不大肆庆祝,今日的宴席不说宅院内的排场,就是外边的流水席,都一摆就要摆三天,看着实在是煊赫至极。 和喧闹的前院不同,许是因为今日宅子里伺候的仆从被大量调去前院应对宴席,此时的沈家后宅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听着遥遥传来的锣鼓声,半竹苑里正在绣着寒梅图的沈如妤一个错手又一次下偏了针。 看着绣棚上那朵因为接连错了几针而颜色略有瑕疵的梅花,她终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绣棚,然后向立在旁边的小丫鬟吩咐:“素商,去把窗子关了,闹的慌。” 她还在禁足,想想外边的热闹,想想这热闹是因为二伯升迁了,再想想如今已经是骆家如夫人的二姐姐,就越发堵心了。 “啊?”靠在窗边心不在焉的小丫头梳着双丫髻,本就是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再搭上一张圆嘟嘟的脸,就算此时略有些呆呆的也只显得可爱。 她本就分神透过窗户往前院张望,听到沈如妤这话就先吓了一跳,接着有些傻乎乎的应了一声后连忙探身去放下了撑着窗户的叉杆。 随着窗户被关上,那隐约的丝竹弹唱之声和秋日难得温暖的天光也一起被关在了窗外。 可却听得身后一声响亮的碎裂之声,却原来是打算喝水的三姑娘不小心把手里的茶杯摔了。 “风云际会初显名,恭喜宿主初次接触乙等江湖势力千刃山庄,江湖声望开启,声望加5。”沈如妤管不上碎了一地的杯子,一时间楞在原地。 不是,什么千刃山庄?什么江湖? 她人都还被关着禁闭呢,怎么就接触到江湖势力开启江湖声望了,脑子里的那个声望系统不是好这两月都无声无息了吗? 此时在沈如妤的脑海内,依然是她这些年已经很熟悉的书架,小小的书架只有三层,第一层放着一张卷轴,打开卷轴最上边显示的是就是【声名渐起:378】。 她这段时间被关禁闭,原本是一点声望都没有涨的,可这会儿数值却从上次看到的373变成了378,显然那忽然出现的5点已经加上去了。不过离着下一个等级颇具威望还远的很,那可是需要到达1000点才行,至于再后面,目前还看不到。 第二层存放的是本小册子,正是她一直练习的琴谱《大音希声》。 和书架一二层相比,第三层就很是热闹了,放在最前面的是一本蓝色封皮却没有名字的书,后面则是一个金匣子和三个木盒,最显眼的自然是原本装《大音希声》的那一个金匣子,现在里面放着好些金银块和少量铜钱,后头木盒里一个装了衣物,一个装了常用的丸药,还有一个则空着待用,只这三个盒子就把三层多余的空间挤得满满的了。 也不是沈如妤不想把一层二层用起来,但无奈只有这第三层是可以拿取东西的。 这些且先不提,说来这些年沈如妤勤奋练琴得到的积分却几乎是全花在了那本无名书上,因为它是无名书,也可以是任何一本书。 只要投入十点一百点或是一千点积分,这书里就会随机变出新的内容,它可能是一张食单,一册棋谱,一个有趣的异世传奇故事,也可能一张画,一份刺绣技巧,会出来什么全凭运气,但总体来说投入一百点出来的总是比十点要好一些的。 至于一千点?她穷,还没试过。 从一层检查到三层,沈如妤也没发现那莫名开启的江湖声望带来了什么变化,但当她重新打开声望卷轴时,却发现卷轴比原先能拉开的更长了,原本卷在里面的字迹也慢慢显露了出来。 第 5 章 新增部分的看上去是卷轴的副卷,铁画银钩的《江湖声望》四字之下,只孤零零的排着两行,第二行正是在先前提示音里出现过的千刃山庄,那闪着微微银光的四个大字之后,还跟着一个刻印着“乙”字的鲜红印章。 而在千刃山庄之上排在首位的却又是一个沈如妤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孤鹜山,后头同样是一个刻印着“乙”字的印章,但是和泛着银光的千刃山庄不同,无论是孤鹜山几字还是后边的乙等印章,呈现出的都是暗淡的灰色。 “好奇怪,除了两行字之外什么都没有。”虽然很好奇为什么会在声望卷轴下出现副卷,还有这莫名出现的两个地名又会带来什么新的变化?但毕竟眼下再没有更多线索,沈如妤也不再强求。 毕竟从这声望系统出现在自己脑海之后,她已经很习惯这东西的异于寻常,无法解答的疑惑实在太多,若一直钻牛角尖她怕是在当时就会觉得自己是脑子坏掉了。 说来好像复杂,但其实沈如妤的注意力只在脑海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在素商看来,不过就是三姑娘不小心摔了茶杯之后略微呆愣了下。 “三姑娘可是做久了针线眼晕疲乏,要不奴婢收拾了床铺,姑娘躺下歇一歇?”素商虽然年纪还小,人看上去也不太机灵的样子,但小小年纪就能混上在房里伺候,她眼色和体贴是不缺的。 这不,这会儿素商就连忙去扶了自家姑娘离开那一地的残茶和碎瓷片,又招呼外头伺候的二等丫鬟来收拾,自己赶忙重新倒了一杯新茶,转身又一副我给姑娘铺床,姑娘去好好歇歇的体贴架势。 “别忙了,我不困。”沈如妤轻笑着制止了她如忙碌小蜜蜂般的动作:“今日热闹,素商你也去院子里找小姐妹们玩去吧,再顺便去看看你兰时姐姐回来了没,若回了就让她过来一趟。” 今日前院忙乱,兰时也被借去了帮忙,不过看时间应该也差不多该回了。 至于素商,到底年纪还小,沈如妤早看出这小丫头其实心早被前院的热闹勾走了,也就不拘着她,让她自个儿出去玩。 素商听到这话眼睛亮了亮脸上露出一个明显的笑,但这笑容很快就染上了点沮丧失望,因为姑娘让她出去玩,却又特意要找兰时姐姐。 看来在姑娘心里,果然还是兰时姐姐比她得用很多。 “姑娘身边也不能没人啊,奴婢才不稀得凑那些热闹,奴婢陪着姑娘。”素商鼓了鼓小脸半是撒娇的说道。 沈如妤笑了笑,伸手抓了把桌上碟子里的松子糖给她,特意柔和了嗓音看着素商的眼神说道:“好了,去玩儿吧,晚膳前回来就好。” 听着姑娘柔和悦耳的嗓音,看着那温柔的笑脸还有那双荡漾着秋水般的眼眸,小丫头仿佛被蛊惑了般露出个有几分傻气的笑,伸手接过那把甜蜜的松子糖略有些恍惚的就出了房门。 退到门外的素商在被一阵秋风一吹才回过神,她手忙脚乱的把那一捧松子糖塞入身上挂着的小荷包后,才脸上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太没出息了,都已经到三小姐身边伺候大半年了,竟然还会看迷了眼。怎么被姑娘一说我就出来了呢!在这么下去姑娘更要觉得我是贪玩的不靠谱丫头了。” 素商捂着脸为了自己不坚定的意志哀叹,但又忍不住给自己塞了一颗松子糖。 边美滋滋享受着嘴里的香甜,边开始盘算着先去看看兰时姐姐回来了没,然后可以偷偷去找厨房里的烧火丫头秀儿玩,今日府里大宴宾客,厨房一定有很多平日轻易吃不上的好东西。 正要跨步往外走呢,素商就远远的就看见有一道熟悉的人影脚步匆匆的跨过了半竹院的月洞门,来的正是兰时。 “兰时姐姐,三姑娘正要找你呢。”素商赶紧上前。 “知道了。”兰时平日里不是什么仗着是贴身丫鬟就摆高傲无礼嘴脸的人,但这会儿却只回了句知道了,连眼神都没在素商身上停留就带着些焦急的快步进了房门。 ....... “姑娘,我按您的吩咐去打听了,家里许是真的......真的如您猜想的那般别有心思。伺候茶水的碧萝说老爷今日见了好几波以前从未在咱们家出现过的客人,什么猛虎堂大管家,金沙帮少帮主,千刃山庄少庄主,全都是以前和咱们家全然没接触过的江湖客,还有今日咱们家的席面上,也来了不少的豪侠。”一进门,兰时就走到沈如妤身边弯腰在她耳边小声的把自己今日听到的看到的禀报了。 从兰时口中听到千刃山庄沈如妤心中猛的一跳,今日可是反复听见这个名字了,却原来她脑海里莫名出现的千刃山庄是印在这里吗?虽然心里已经有些着急想要知道更多千刃山庄的消息,但沈如妤却没有打断兰时的话,而是保持耐心的听她继续说。 “我后来特意找外院护卫打听了那几个被老爷特意招待人,听起来全都是有赫赫威名的少侠俊杰。可那些威名又......” 停了一下兰时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精准的形容词:“那些威名都离奇的很,听他们传扬出来的名声,独斗猛虎力压巨熊之类都是轻的,还有什么三日不眠不休追踪江洋大盗最后斩杀贼人于断江之上,一夜剑挑十二寨荡平丰州七星山匪徒,以前酒楼说书人编故事都不敢这么编的。” “哦?那千刃山庄听着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哪个是关于他们的传言。” “剑挑十二寨的就是说的千刃山庄少主,反正屠护卫一下说他剑术登峰造极,一下说他少年英豪,一下又说是如玉公子,好似什么天上有地上无的神仙人物一般。”兰时略有些不屑的撇了下嘴,显然是觉得这人吹嘘太过。 “那,你今日可有听说过孤鹜山?”沈如妤又想起了那个卷轴里灰色的地名。 “孤鹜山?这个倒是不曾听人说起,姑娘可要我再仔细打听?老太爷特意吩咐了在前院松涛院留客,今日来贺喜的好些客人会再留几天。” “不必再特意去打听。”沈如妤沉吟片刻后道。 ...... 沈如妤他们主仆两人在聊着今天的客人,而外头的客人们,也正在聊着沈家。 在流水席一处不起眼的位置,有几人正一边嚼着口中喷香的肉块,一边窃窃私语着一些小道消息。 “沈二老爷这升的够快的啊,短短几年就从城判爬到郡判了。” “如花似玉的娇小姐说送就送到州令后院了,你要舍得下这个脸,你也能升的快啊。”一个穿着褐色长袍白面书生样的男子出声,看上去知道很多内幕消息的样子。 “哦,此话怎讲?” 见这里聊的热闹,邻桌一个一身粗布短打,腰胯环刀,满脸落腮胡子的高大黑脸汉子本是和他们背挨着背坐着,似也是对这话题感兴趣,不由的转过身来加入了讨论。 “几月前雷家那桩灭门悬案听过吧,听说沈二小姐原本许的是雷家。” “这都是旧消息了吧。” “说来也是可怜,若不是雷家出事了,那位二小姐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夫人,没想到沈家竟就这么匆匆把她送去宋州令家为妾了。“ "沈家这样的人家,竟会送女儿却做妾?"黑脸汉子好奇询问。 “雷家出了这样的事,官府查了这些时日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最后也只随便在通缉榜上拉了个江洋大盗来顶缸,谁知道雷家得罪了谁哪路杀星,虽说如今看起来幕后之人只指针对雷家,但万一呢?难得州令不嫌弃,还提拔了沈啸为郡判,沈家这女儿可值呢!” “他们家大姑娘也不差呀,嫁的那可是南州巨富,听说当年出嫁时金家光聘礼银子就送了六万两。” “六万两?”超额的聘礼顿时引起周围一片抽气声,却原来偷偷竖着耳朵听着这些八卦消息的人竟有不少。 金钱美人向来是永恒热烈的话题,一时间参与讨论的人更多了。 “金家虽然巨富,可到底是商贾之家,来求娶沈家这样的官家小姐做续弦,自然是要付出点代价的。要说沈家的这几位姑娘,还是以三小姐最为貌美,又一向有温柔贤淑的名声,以她们这一个比一个值钱的架势,不知这位以后又能为沈家换得什么?”出声的依然是那个褐袍书生,说的话细品起来却是又酸又毒。 有凑热闹的人,自然也看不惯的人,这不,听这书生言语间越发过分,就有人站了出来。 “都说吃人的嘴短,某今日才发现,这话也不尽然,不然怎么有人嘴里还吃着别人家的席面,可也没见那长舌短上几分?拿着别人家姑娘嚼舌根,竖子非人。”一位衣衫半旧的中年文士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笑容看向书生,无论是轻飘飘划过的眼神,还是慢悠悠的摇着手中墨玉折扇的动作,简直都是从头到脚就在诠释什么叫轻蔑。 “你……咳咳咳.....”那话语那姿态直气的书生怒气勃发,猛灌入一杯酒后正待好好“文斗”一番,却后心一闷,一时间呛住咳的惊天动地。 “看,不修口德被报应了吧。”见到书生如此狼狈姿态,中年文士偏偏还要在他的瞪视下再狠戳一下。 那书生只觉一口浊气闷在胸口,气的之发抖嘴里却说不出话。 而在手边人视线都落在书生身上的时候,原本坐在他身后位置的那个黑脸汉子却已经不知所踪,只留板凳下几块染血碎瓷片。 而那怼的书生几乎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过去了的中年文士,也在不久之后悄悄离席。 不到一刻钟后他却又出现在离沈宅不远处的一座无名小院里。 “千刃山庄温独剑可是被沈家邀请着小住了,对此事教主怎么看?”看着那个在院中大树下擦剑的高大男子,文士依然摇着自己新得的宝贝折扇慢悠悠的问道。 “......”树下之人依旧在仔细的擦着剑,好像除了手里的剑,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第 6 章 直到日头慢慢偏斜,霞光染上天际,一阵琴声如过去的每一天般准时响起,树下之人擦剑的手才停了下来。 他开始盘腿而坐闭目调息,惯常奔涌的内息应和着琴声,却仿佛游勇散兵有了令旗般骤然变的乖顺一些,不再胡乱冲撞。不过到底内息太过澎湃而琴音又太弱,经脉间的秩序感没有维持多久,渐渐的就又开始桀骜不驯起来。 ...... “姑娘,这.....这里就是百家集吗?不愧是咱们南川郡最有名的秋集啊,姑娘你快看外边,那些人头发是黄色的,啊?那个舞姬她穿的好少,腰好软......那些全是外邦的商队吗?”撩开马车的车帘,马车里的几人全都满是惊叹的看向外面虽然并不非常井然有序,但却热闹无比的街市。 随着薄薄风沙一起吹入马车的还有混杂在舞乐之声里面的,由各种语言组成组成的叫喊声,交易声,讨价还价声。入目的是满街风格各异的货物,从比较常规的丝绸、瓷器、茶叶、到异域的香料、药材、宝石甚至是美人,可说是应有尽有,若是有缘的话,也许还能买到一些或来历不明或效用不知的神秘物品。 年纪最小的素商盯着外边川流的人群连连惊叹,随着一支异族商队在马车边经过,她更是看的连嘴巴都因为过于震惊而张大成了形。 别说是素商,看着这样的场景,就是沈如妤都如一只被狠狠震惊到的猫般瞪圆了眼睛,进入秋集的她简直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几乎是沈如妤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虽然几年前随家里施粥救灾也看到排着长长队伍的灾民,但那些人是凄苦的灰暗的麻木的,而眼前的场景却是如绚烂而生机勃勃。” “哈哈哈,三妹你也有看呆了的一天啊。”爽朗的笑声在马车外响起,车窗处探进来的本该是一张剑眉星目的英俊脸庞,但如今英俊只剩下了三分,倒是一笑显得牙齿特别白。 此人正是沈如妤的二哥沈峥,沈家这一辈说来也是人丁不旺,三房合起来也不过五男三女共计八人。 大房老爷沈鸣在兵部任职,两个儿子分别是行一的沈骏和行三的沈骁,他们是长年定居帝都的。唯一的女儿倒是送回南川郡在老太太膝下长大,也就是几年前嫁去了南州金家的沈如俪。 二房早逝的夫人只生了女儿如慧,再然后就胡姨娘生的小儿子今年才七岁,如今还只叫着乳名沈宝。 三房三个儿女倒都是阎娘子所出,长子沈峥在同辈中排第二,次子沈嵘排第四。 沈峥如今在怀安将军帐下任校尉,他前些日子也不知是去哪里出了任务,不但人瘦了一圈,一张皮子更是被晒的黝黑,这如今归家只说是将军给了不断的中秋假期,所以这会儿才有机会再这里陪着妹妹逛秋集顺便调侃妹妹没见识。 “我本就没多少机会出门,一时间呆住不也正常呀?所以还是要托二哥有空多带我出来走走,也让我多涨些见识才好。”沈如妤也不在乎被说呆,反倒顺水推舟的仰着头眼巴巴的望着沈峥,软乎乎的要求多出来走走。 说来今日能成行,还多亏了沈峥,作为南川郡人士,百家集的名头自然是如雷贯耳的,特别是其中最热闹的秋集,她想来参加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但是以前家里不是说年纪小,就是说不安全,反正一次都没放她出来过。 最多也不过是让她在库房看看那些异域的货物聊作想象。 原本今年沈如妤也就是抱着那么点微小的希望去找的自家娘亲,想磨着她答应。没想到娘亲还在犹豫的时候,倒是老太太那边松了口,说是姑娘大了,又有亲哥跟着,带上些护卫去见见世面倒也不是不行。 虽然老太太忽然如此体贴有点奇怪,但不管她是不是有其他目的,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沈如妤几乎是立马就扯了这话当令旗,直接拉上她哥套车出门直奔百家集来了。 “虽然带了你出来,但不许乱跑,按咱们先前说好的,只在浮白楼看看,你可别食言啊。”在马车正式进入百家集前,沈峥到底是不放心的又交代了一句。 “好,都听二哥的。”沈如妤轻轻点头,端的是又文雅又恬静的模样。 只是随着马车慢慢往前,她看什么都新奇的很,一双眼实在是忙碌的不行。 百家集是一个靠山而建的建筑群,在这里最核心的那圈是长年在此经营的那些酒楼商铺,其中又以浮白楼最为高大奢华,而以此为中心往外一圈一圈扩张开的则是专为秋集而来的各种小摊贩和临时搭建的店铺。 近期整个集市全都是人群络绎不绝的景象,商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有牵着驼队的,有赶着马车牛车的,也有挑担而来的,他们全都满载着货物赶赴一年里最后也是最繁华的这场大集会。而在浮白楼的最高层,则能把整个百家集尽收眼底。 此时温独剑正坐在那里,在这略显风沙的临州,他一身白衣一尘不染,吹着初秋依然带了点微末热意的风,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泡好在一旁,但此时温独剑却没有饮茶,他在抚琴。 抚一曲他来临州路上半途听来的无名的小调,虽不是名曲,却动听。楼下嘈杂的呼和拼酒声断断续续的传上来,那喧闹却只衬的此处更有独一份的宁静雅致气场。 “少主,沈家的马车到了。”奈何临窗而立的抱剑少年到底还是欠缺了几分眼色,一见到沈家马车到了浮白楼前就立马近前禀报。 琴声停了一下。 “聒噪。”话没有说出口,但温独剑的眼神里已经极分明的写着这两字。 抱剑少年这才惊觉自己好像打扰少主弹琴的雅兴了,讪讪的退回到窗前。 “怎么停下了?”浮白楼下,看到妹妹脚步停下,沈峥目带询问的看向她。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弹琴。”沈如妤隔着帷帽左右看看,因她常年练琴的,对古琴的声音特别敏感,听到了就忍不住停下来,但这周边店铺酒肆里弹琵琶的胡姬倒是看见了好几个,就是没见到有弹琴的。 “怎么?听到有人琴弹的特别好起了兴致?”沈峥伸手压了压沈如妤的帷帽,再一次强调:“说好不许乱跑的哈,不然就没有下次了。” 重申了今日的规矩,沈峥又说起了他的安排,到底是带妹妹出来玩兼涨见识的,也需让她尽兴:“快走吧,我早定下了雅间,叫好了这浮白楼的招牌菜,保管你喜欢。别管什么琴声了,再等一会儿楼里还有一场歌舞一场说书,都比什么琴声好玩儿。吃完饭一楼周边的铺子也可以带你去逛逛,再远就不行了。” “我也没说要去找啊!”轻轻辩驳了一句,沈如妤没有多说。 毕竟出门在外,她也不好说她停下来,是因为听到这曲调静谧的琴声和这热闹的集市酒楼实在太过格格不入,听到她耳中就像是那跳着妙曼胡旋舞的不是美姬而是壮汉一般,也不是不行吧就是别扭,所以她的耳朵才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音律。 顶层被打断的温独剑站起身换了一炉香,正想重新操琴,但可惜今日这琴,到底还是没能继续弹不下去了。 他雅室的门忽然就被人无礼的推开,一道略显粗狂的声音传在门口响起:“温少主这是在等愿者上钩的那条鱼吗?可惜,似乎没等到呢!” 来人正是金沙帮的少帮主霍彬和他带来的两个护卫。 “霍少帮主失礼了。”温独剑皱了皱眉头。 “我说你一个打铁卖兵器的,装什么世家公子的架势呢,怎么,在留脂河畔被那些小娘子捧的真以为自己是江湖第一公子了,还跑来我们北地边郡装起来了。”霍彬一双虎目极不友好的瞪视温独剑,话也说很不好听。 “嗤!”温独剑还未有言语,他身边伺候的抱剑少年就冷冷的嗤笑出声:“都是上门做客的,人家留了我们家少主在家小住,却给少帮主你定了客栈,什么意思很清楚了。少帮主与其来找我们少主的麻烦,不如多读几本书许是会更有用。” 他这就是才赤果果嘲讽沈家宴客当日霍彬不但言语粗俗,后头更是和人拼酒喝的烂醉之事了。 “找死!”霍彬腰侧长刀刷的一下出鞘,眼看着就要冲上前去把那不知死活的少年砍杀当场,挥刀额度手却被自家护卫给拦了下来。 “少帮主,这里是浮白楼。” 护卫一句话,到底让霍彬强忍了这口怒气。 “温独剑,老子今日看在浮白楼的面子上,暂且留你这小厮性命,你可看好了他,不然哪日就尸首分离了。”重重收刀回鞘,霍彬拍上雅室门板就往楼下而去。 “少主?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来一趟拿话堵少主您,若您生气了自然就不会去见那位沈家姑娘了。”抱剑少年看向温独剑,语带询问。 “呵,没想到这莽汉也玩起了小心思,可惜手段太粗。”温独剑依然笑的一派温柔如玉的模样。 “走,既然今日这姜太公没当成,那我们就主动去见见,怎么的也不好辜负老夫人的一番美意。”轻振衣袖优雅起身,温独剑当前朝门外走去。 第 7 章 “三妹,我们换家酒楼。”坐在二楼雅间不到一两刻钟,沈峥的眉头已经皱成了深深的川字。忍了再忍,到底还是决定先拂了妹妹今日的兴致。 不是他有意食言,而是今日的浮白楼实在是不像样。 看着一楼中央舞台上,身披红色薄纱挂着耀目紧饰蹁跹而舞的舞姬,沈峥的眼里带了些嫌弃。不是这些舞姬们不够美丽,也不是她们的舞跳不好,而是“好”的太过了,明明以前来的时候都是正经的歌舞,这回大半年没来,好好的一家酒楼竟然就经营出了青楼的架势。 也怪他凭着旧印象就约了雅间贸贸然带妹妹过来了,这些哪里是妹妹一个大家小姐该看的。 透过纱帘又看了一眼楼下妙曼展袖而舞,露出大片白腻雪肤的舞姬们,沈如妤点了点头同意了沈峥换家酒楼的说法,虽然她觉得这些美丽的女孩子们舞跳的很好,但她也知道二哥不是在和她商量。 “沈小将军,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偶遇,还真是巧,今日一定要和霍某人一起喝几坛。” 沈峥没想到一打开门就被人堵了个正着,他马上回头,看到妹妹已经重新带上帷帽了,才收回视线。 “霍少侠,实在不巧,我和妹妹已经用过饭食,这就要走了。”沈峥略往左边移了半步,挡住霍彬投向妹妹的眼神,心里对这莽夫已经恼怒至极。明明拒绝的这么明显了,他却还极没眼色的挡在门前。 霍彬不但没有退开,他甚至越过沈峥直接向着沈如妤看过去:“原来是沈家三小姐在此,金沙帮霍彬有礼了。”说着就咧出一个笑容朝着沈如妤一个抱拳。 “......”沈如妤一时间简直手足无措,过去十几年她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个铁塔般的陌生外男无人引荐直接越过哥哥朝她抱拳为礼。 这.这.这,她.她.她该怎么办? “霍少帮主你吓到沈姑娘了。”一声略含着责备的声音自转角传来,随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一身白衣的温独剑缓步行至门前,他朝着沈峥一揖:“沈兄。” 站在看起来年近三十,铁塔一般雄壮的霍彬身边,温独剑更是被衬托的长身玉立眉目俊雅,有这两个对比明显的人在门口一站,一时间竟有好些人自觉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把视线频频投向这个二楼雅室。 “哥,我们快走吧!”沈如妤上前扯了扯沈峥的衣袖低声道。周边投过来太多意味不明的眼神让她如芒在背,而且她注意到这浮白楼里就在短短时间里进来好些携带兵器之人,这些各个带着一股凶煞之气,让她极欲快点离开。 正在此时却有一阵嘈嘈切切的琵琶声荡开整个酒楼里的嘈杂:“呀!怎么就要离开呢?是奴家们的歌舞不够美吗?”一道千娇百媚的响起,明明声音并不大,却像是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沈如妤随着声音抬头,却见到一个一身白衣的姑娘抱着一把华丽精美的琵琶稳稳的坐在悬挂于三楼的红绸之上,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中,她就像一朵花从那红绸之上飘然落下。 “咚”中央舞台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一面巨大鼓,随着那姑娘飘落而下足尖轻点,敲出了咚的一声响仿佛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尖。 这是个极清又极艳的美人,飘渺的纯白纱衣,纱衣下朦胧的绣荷裹胸,束的不盈一握的纤腰,还有那裙摆摇动时露出的一点点红绣鞋,无一不是诱惑。 “姑娘,你还没回答奴家的问题呢,怎么急着走呀,是奴家们的舞不够美吗?”她柔柔的把刚才的问题再问了一遍,但看向沈如妤的眼神却全然不像声音那般温柔,眼波流转间总觉得带着点妖气和恶意。 仿佛为了说明自己的歌舞的确是极为出色的,也不待人回答,随着手里的琵琶响起,鼓上的白衣美人便舞动了起来。 她身姿曼妙如柳絮在空中飘荡。每一次的手臂舒展没一下的腰肢款摆都如流水般流畅。每一下的点踏和跃起都带的脚下的鼓点应和,一身白衣翻飞却如火焰般热烈。 一时间所有人眼里只有那飞旋的身影,白衣舞姬的每一个旋转、每一个跳跃都深深映入观众们的眼底。情绪被点燃,渐渐他们的心跳与琵琶声、鼓声、舞步的节奏开始同步,酒楼里的所有人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无法抗拒的漩涡。 “哥,哥。”沈如妤用力的拉沈峥的衣袖,可他却只呆呆的看着舞台那女人跳舞,一点反应都没有。 再一看,身边的丫鬟护卫,堵在门口的两个陌生男人,还有入目所及的所有人竟然全部都中邪了一般全部呆望舞台,整个酒楼就仿佛只有自己一个活人。 骤然遇上这样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让沈如妤内心大骇,在这初秋季节一下汗湿重衣。 就在此时,那白衣女子一个折腰旋转,眼神正正对上了沈如妤的,然后她的眼里就划过极其明显的感兴趣的光芒。 下一刻,沈如妤就见那白纱飞袖之下露出两抹雪亮的光,那舞姬竟然双手各持一柄袖剑。 沈如妤感觉自己后脖颈的的寒毛尽数立起,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被猛兽盯上的食草动物,本能的危险警报疯狂响起,她感觉自己下一瞬那女人的袖剑就会没入自己的胸膛。 “白无瑕。”一声冰冷厉喝自门口响起。 也就是在那一声之后,空气开始流转,所有人又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有人对刚才发生了什么甚至一无所知,也有人满是怒意的看着已经停了舞乐的白衣美人—白无瑕。 “该死的,差点着了那妖女的道。”同样是刚回过神的霍彬满脸怒气。 站在旁边的温独剑看着白无瑕的眼神却是一种莫测难辨。 但此时已经无人在意他们,因为浮白楼进来一个人。 红,极艳极浓如鲜血染就般的红色,却是穿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 江湖上穿红色的男子也不是没有,但是把一袭红衣穿的冷如霜雪的男人,却只有一个——聚财楼楼主陆散,而这间浮白楼也是他的产业。 人都说和气生财,可这江湖最最有钱的人偏偏是这么一个一点不和气的人,非但是不和气,还一幅恨不得把方圆十里都冰封住的架势。 “白无瑕,下次再在我楼里放肆,就把手留下。”经过舞台陆散冷冷留下这么一句,就直直往楼梯而去。 “嘻嘻,那下次让奴家试试陆楼主你的本事呀!”白无瑕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魅意,她仿佛丝毫不在意陆散的威胁,反而勾着红唇轻眨眼睛朝着他抛了个媚眼。 随着这两句交谈,现场气氛为之一松,众人不由的吐出了一口气。 但显然他们这一口气吐出的太早了,落后陆散几步开外进来的,是一个高大冷峻的黑衣男子。 不像陆散进来时大部分人其实都认识他,此时的浮白楼内的人暗中眼神交会了一圈,却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这黑衣男子。 但不认识却不妨碍所有人都知道这人不好惹,因为此时的周身似乎自带这一股澎湃凶戾的气场,在他踏入浮白楼后周围变得一片寂静,而那人只是一步一步,不快也不慢的往里走。 在这个黑色身影走近时,无论是谁,全都不自禁的屏息后退,原本围着舞台挤做一团的大堂,瞬间的就分出了一条道。 但没想到黑衣男子在经过舞台时骤然一掌拍出,白无瑕急急扯动身边绸带飞掠而起,但她被那一掌气机锁定,根本来不及躲避,只好足下用力翻起巨鼓抵挡。 “哗啦”巨鼓骤然碎裂,皮料木屑纷飞。 “罗......你疯了!”白玉般的面颊被一块木屑划开了一道艳红的伤口,白无瑕握紧手中袖剑几乎要气疯了。 踩了他楼里的规矩被陆散的警告是正常的,可罗舒无缘无故朝她发什么疯?可惜她打不过人家,不敢出手只能受了这窝囊气。 “温独剑,有人让奴家给你带话问你好呢!”想到今日一切的源头,白无瑕手一挥,一枚小小银珠子直直往温独剑方向而去。 然后朝着二楼那被吓的不行的女人投去不屑的一眼,才款款拾阶而上往三楼而去。 随着几位危险人物全都进了三楼单间,好些不想惹上麻烦的普通人急急忙忙的从浮白楼离开,但也有好些江湖客带着兴奋的神色讨论起来。 毕竟怕死,混什么江湖呢! “今日这浮白楼是怎么回事,这么来了这么些人?” “白无瑕不是一贯在南边,什么来着临州了。” “你们还不知道......宝藏......” “那人死了,临州如今就一块肥肉.....这几个月来的人可不少” 沈如妤只隐约听到一点那些讨论,她也是随着哥哥匆忙离开的那一波人,她今日的确是被浮白楼里这骤然的变故吓到了,虽然听兰时念叨着外面这些日子不安全念叨了好几回了,但眼前这一切也实在有些超出她想象了。 而且那白衣舞姬和那黑衣男人都好可怕,都是无缘无故就要杀人的疯子。 一时间这两人简直可以在她心里等同黑白无常了。 第 8 章 “二哥,那个叫白无瑕舞姬的她想杀我,她为什么无缘无故想杀我!”一回到马车里,沈如妤依然还惊魂未定,她抖着手抓住了沈峥的衣袖,到现在还没有对先前的事完全反应过来。 “三妹妹你想什么呢,不过是轻身功夫好一些的舞姬而已。”对于沈如妤的慌张,沈峥却是用那种看''我这没见识的妹妹''的宠溺中带着无奈的眼神看着沈如妤。 “就在你们看跳舞看呆住的时候,她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还有她手里的袖剑......要是没有那个红衣服的人喝止她,没准那个舞姬已经杀了我了。” 话说到一半却被沈峥伸手过来摸头的动作打断,沈如妤这才发现沈峥根本没有好好在听她说话,本就心情不平稳的沈如妤难免添了几分恼怒:“二哥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在和你玩笑。” “好了,咱们家里管的严,妹妹你以前没接触过这些一时间被唬住了也正常。 其实无论是借着绸带做飞天样,还是大鼓袖剑这些都不过是那些舞姬们的献艺的噱头而已,说开了并无什么新奇的,更不至于让你哥哥我看呆了,当然那舞姬也没杀你的意思。” 说着说着沈峥便笑了起来,像是觉得自家小妹妹的这因为一惊一乍的样子很好玩。 “鱼儿,以前在家里见你总是清雅从容的模样,没想到你这小脑瓜里想的东西这么有意思。”沈峥一时间觉得自家妹妹这在往日从没见过的样子实在可爱,甚至都让他忍不住叫了她小名。 “二哥,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沈如妤此时却是又急又委屈,眼眶都不由的红了。 “好了,好了,我信你,我是你哥哥,自然是信你的,可就算她心怀恶念,想来也是冲着温独剑去的,人家杀你一个小姑娘干嘛?三妹妹你别多想,如今咱们人都出来了,你一个大家小姐也和人家一个舞姬也再没什么再见面的机会,是不是?所以没什么好怕的。”沈峥含笑的安抚的拍了拍沈如妤的后背。 被沈峥这么一说,沈如妤道觉得也是有些道理,而且后来那舞姬冲着温独剑喊话,还有朝着他弹过去一颗银珠子都是自己亲眼目睹的,或许自己当时会觉得极度危险是因为那会儿站在温独剑的不远处,受到池鱼之殃的缘故? “他们好厉害的武功,简直就像是说书人讲的故事一般,那舞姬一跳舞你们全都呆住了,还有那个黑衣人,就那么轻飘飘的挥一下手,我看着他手都没有碰上,整张大鼓都裂成碎屑......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沈如妤忽然想起了在自己那个神秘蓝皮书里看到的一个故事。 沈峥在一边无奈的摇头,听妹妹又一次的念叨着什么看舞看呆了的话,只觉得今日的架势的确是把妹妹吓到了,但依然无力的给自己辩解:“三妹妹我不过是略入迷了些,被你再这么念叨下去,别人就要以为你二哥我是什么登徒子了。而且话本是话本,和真正的武艺是不用的,你若真是把那些说书先生们的胡诌的话当做真的,那可真是要贻笑大方了,不过这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到真有几分意思。” 沈峥不由的陷入了沉思,他是军中练出来的武艺,讲究的是一个战阵冲杀,要的是出手便夺人性命的战场搏击之术。 可到底武之一道也是有所想通的,他练武多年,此时听到妹妹乍然出口的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倒一时间像是窥到了和自己所练的截然不同的另一条道路一般。 沈如妤也不管沉入了自己思绪的沈峥,她又转头向着自家两个丫鬟问道:“兰时,素商,你们看那人跳舞的时候也是呆住了,是不是?就好像被迷惑了心神一般。” “奴婢从没见过那样的歌舞,好像是有一时看入迷了。”兰时有点不明白自家姑娘怎么就忽然抓着舞姬这个话题不放,但她当然还是顺着姑娘的话说的。 素商也一同在旁边点头。 到这时候,沈如妤才真正感觉到不对,她说的看呆和兰时她们说的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儿。那舞姬在跳舞的时候,身边的人明明是呆到近乎没有反应的状态,却原来,他们自己完全不知道吗?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正常的欣赏歌舞?沈如妤感觉自己被困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让她一时间有种先前她和身边人看见的世界不是同一个的错觉。 “对了,那个叫霍彬的,不是还说自己差点着了那妖女的道。”沈如妤低声喃喃。 回过神就听到沈如妤的这个问题 ,沈峥的脸却不由的沉了下来,他可以宠爱妹妹,但是却不会纵容妹妹不讲规矩:“三妹妹,这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该追根究底的事。” 显然他当时也听到了霍彬这话,并理解成男女之事上头去了,而这种话题显然不是他十六都没到的妹妹该提起的。 咬了咬嘴唇,沈如妤选择了闭嘴。 其实她还有许多疑惑在心头,比如来浮白楼雅间堵门的霍彬和温独剑,以她一个适龄少女的敏锐,她当时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两人是冲着她来的。 而她今日的出行,是祖母特许。 “祖母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 “家里到底在谋划着什么?”不止是沈如妤有这个疑惑,沈峥同样也有,他几乎是一回家就匆匆进了父亲的书房。 “沈峥,这是你说话的态度。”沈三爷看着儿子,对他隐约质问的态度很是不悦。 “祖母今日特特允了三妹去参加秋集,结果巧的很,我们在浮白楼偶遇了金沙帮的少帮主和千刃山庄的少庄主,若我没记错,父亲前些天和这两位相谈甚欢,甚至还留了温独剑在家小住。”沈峥直视父亲,并不怎么掩饰自己对此事的反感态度。 他多多少少是知道一点家里打算的,但不过是一些江湖草莽,他是极看不上这些人的,家里就这么几个女孩,自小培养她们也没少花心思,按他的想法自然是应该找门当户对或者门第略高些的人家。 待结成姻亲,既能相互帮衬提携,对家里女孩的未来也好,结果长辈目光短浅只看眼前,干的尽是一些一锤子买卖。给她们安排的婚事桩比一桩差,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混账,这些事哪有你说话的地。”沈三爷看着儿子那不赞同的眼神,立刻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狮子一般,手中的茶杯狠狠的砸落在沈峥的面前。 这对父子向来便是冤家一般,小时候是沈三爷严厉管教,压制着沈峥,而在沈峥长大了,凭着自己的能力在军中博出了一份前程。可反观沈三爷,科考再三落选,最后只勉勉强强捐了个散官,然后帮着经营家族人脉和生意往来,这对父子间的关系就变得更加微妙起来了。 说起来沈三爷在别人面前,也是一副智珠在握,端持有度的样子,但一到面对儿子就极易被激怒。而沈峥往日里也都是大度可亲的,可是面对自家父亲却时不时的就要露出锋芒来刺他一下。 今日多少也是有点这个意思。 对于儿子的隐隐挑衅,沈三爷也不是感受不到,立时更是怒意勃发:“滚出去,家里的事现在还轮不到你做主。” 沈三爷赤红着眼瞪着儿子,直到他从书房退了出去,心口的那股怒气还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猛然一个一甩手,只听的听的噼里啪啦一阵响,书桌上的东西全都被他扫落碎了一地。 沈三爷如此暴怒,却并不是沈峥说的话错了,而是他已经没得选了。 说来当日和这些江湖门派接触的时候,他们是并没有下定决心想要嫁女儿的,最初对外的说法也是说寻求合作。 他们沈家本就是在此地经营多年。加之又和南州金家有密切的往来,财货人脉都是不缺的,但是从临州到南州一路上路途遥远,他们缺的是足够强大的护卫力量,所以才动了心思,想和沿途的武林势力结交。 至于嫁女儿之事,这是最重的一块筹码,本是没打算轻易放上去的。可是没想到风声一放出去,愿意接下沈家投出的这只橄榄枝的势力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多,来的也更快。 等真正接待了这些人之后,沈三爷就知道,他远远低估了这些江湖势力的力量。 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因为他们不是来协商的。 或者更准确的说,他们不是来和沈家协商的,他们是自己在互相协商,而沈家更像是他们的战利品。 说来也是神家运气不好。他们主要的势力范围便是在临州境内,往外最多也就是对帝都有些了解。可以说在此之前,他们和江湖人士是基本没多少来往的。 或者说在临州见到的江湖,并不是真正的江湖。 因为就在一年之前,临州都还镇守着一尊大佛,一尊让真正有实力的江湖门派根本不敢往临州伸手的大佛,而如今这尊大佛却塌了。 不巧的是沈家往外释放结盟意向的时候,正式那些临州之外的势力蠢蠢欲动,想要往这边伸手的时候,沈家之举无异别人瞌睡他就往人家怀里递了枕头,正正好给那些人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如此良机,别人又怎么会错过? 第 9 章 “老太太安好。”沈宅最中轴位置的主院里,沈如妤向着上首的老妇人盈盈下拜,脸上的笑容完美的仿佛度量过一般,温良中又带着亲切,行礼的动作也是既优雅又仪态万千。 看着老太太慈祥的笑容还有在她身边形成鲜明对比的一脸严厉林嬷嬷,沈如妤暗暗的绷了绷腰腹。 许是之前多年在老太太这里学习礼仪留下的心理阴影,就算她如今的礼仪动作都已经是行为习惯了,但见老太太时依然会多注意几分,多提着一口气,若说日常做到九分便可,但在老太太面前必然要做到十二分的。 “听说你们今日出去遇到了些意外?”老太太慈和的问询,问完又是一叹:“真是不巧,原本我想着你心心念念想要去参加百加集,都已经念了好几年了,如今眼看着姑娘也大了,也可以放你出去长点见识,今日便允了你,让你哥哥带着出去凑了这场热闹,哪知道却受了惊吓。” 老太太这话说的甚至都带出了点好心办坏事的愧疚味道。 沈如妤见到老太太如此情态,赶紧回道:“只是一点小事而已,倒累的老太太担心。二哥后来说,今日大约是不巧撞入了那些江湖客的什么聚会中?不过我们没有浮白楼多待,很快就出来了,谈不上惊吓的。” “如此便好,你自小就比你姐姐们多了几分胆气,这很好。”老太太似乎很满意沈如妤的回答,脸上的笑更加明显。 “不过你虽说没惊到,但温公子先前遣人过来说,今日拜见你哥哥时不知道你也在,许是冲撞到了,这不,巴巴的送来了赔罪的礼物,让我这老婆子转交。” 老太太挥了挥手,就有侍立在一边的丫鬟捧上来两个长长的匣子放在了沈如妤身边的茶桌上。 “这......不过是偶遇,他也并无什么冒犯举止,何至于如此。”沈如妤脸上露出了两分迟疑。 “这也是他多礼。”老太太状若闲话般道:“说来他可算是你父亲的忘年之交,这些天老三每每过来,总要念叨几句这位温公子,又是赞他相貌,又是赞他才华的。我看他这股子和气劲儿,都恨不得把你二哥这个亲儿子和人家换了。” 老太太扯了这么一段,又让那丫鬟把匣子打开:“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沈如妤的目光落随着丫鬟的动作落在了那两个长匣子上,只见匣子里玄色丝绸上各装了一一枝“花”。 可它们又好似不算真的花,在光线并不非常明亮的室内,一左一右,一纯白,一璀璨两支花交相辉映,左边那支通体由各种宝石精雕细琢而成。红色水晶雕琢而成的半透明花瓣之,点缀的露珠是小巧浑圆的珍珠。墨玉花枝上翠绿的翡翠叶片栩栩如生。 而和那精致华美的宝石花截然不同的是放在右边盒子里面的是一束纯白的花。它的花朵更简单,可却洁白如雪,轻盈而柔软,安静的团在枝头,就像是一朵睡在枝上的云,散发着一种简约而纯净的美感。 两支并列的花,一支是工匠巧夺天工的手艺,一支是天然去雕饰,一支精巧一支可爱,却又很是和谐。 而沈如妤在看到那两支花时,下意识的就瞳孔一缩,但这细微的反应美人任何一人看见。 这花能摆在自己面前,其实老太太的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但是沈如妤却还不想接下这茬。 她紧了紧手中的帕子,脸上故意带起了一两分紧张的神色,向着老太太说道:“那位温公子今日不过是来见二哥的时候和偶尔碰了个面,并不算冲撞,又哪里值当如此贵重的道歉礼物。孙女还是要劳烦老太太,帮忙把这两支花退还吧。” 这话一出口,坐在上兽的老太太眼神有瞬间变得很是锐利,但是很快的又呵呵的笑起来:“没错,这才是大家小姐的规矩和气度。不过如今两家交好,人家是从大食商人处寻来的这两支花,一支叫流光,一支叫白蝶,要说多贵重,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也算不上,但这到底花费了心思的,人家既然送来了,再巴巴的退回去,到有落人的颜面之嫌了,不若收下才显大方。” “是,孙女儿没有老太太想的周到。既如此那如妤就却之不恭了。” 老太太的重点似乎就是要代人送那两支花,之后再略略说了几句就打发沈如妤回了。 而这边,沈如妤一回到自己房间就让身边伺候的人退到外间,然后静静的坐到书桌前拿了拿了一本书在手。 这时候如果有人看到她,就会觉得她在看书,实际上她的确在看书,但看的却不是手上的那本书。 在自己的脑海小书架之中,在她自己的感知里面,沈如妤此时正在快速的翻阅那本蓝色封皮的无名书。 说是无名书其实也不恰当,因为当把它翻开之后,里面一条条的目录其实就把它包含的书籍展示的清清楚楚。 如今的无名书里,已经包含了各种各样的书册十几本,还有一些有用没有的零碎的小配方近二十来个,这些全都按照沈如妤从积分抽取的时间排列着。 就像此时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她上次花了十积分抽到的一张食谱。那食谱里面写的是一份蘸酱的配方,但是因为一直没有收集到配方里面提起的辣椒,所以这份配方也就无法落到实处。 而这次沈如妤想要找的,是很久之前得到的一本植物图谱。 视线往下移动,在接近书页尾端的位置,沈如妤想要找的那份植物图谱正在那里。 眼神在植物图谱的条目上定住几秒,再翻开无名书的第二页,原本空荡荡的光洁页面之上,此时已经被那本植物图谱所替代。 沈如妤凭着自己的记忆把那植物图谱又往下翻了二三十页,她想找的内容终于出现了。 一朵由墨线仔细勾勒的植物栩栩如生,虽然图样和实物之间还是略有误差的,但是细细看去,这赫然就是之前在老太太房里见到的那朵洁白如云的花。 “果然。”重新确认了一遍无误,沈如妤才勾起一抹满意中又带了些兴奋的笑容。 她果然没有认错,那据说是大食商人带过来的珍贵花朵白蝶花,就是这植物图谱里的棉花。 跳过上边的描画的棉花图样,还有一些简略的种植方法,沈如妤的视线直接落在了关于棉花功能的表述上。 棉花:味甘无毒,性温,具有止血之功效。除了止血这个药用价值之外,书里还写了棉花结实如鹅毛,核圆如珠,冶出其核,纺如丝,织如布。 沈如妤的目光在那句纺如丝织如布上面再三流连,从他第一次得到这本书的时候,就曾经反复的想象过一朵花怎么能够抽丝纺布,难道那花如蚕宝宝般会吐丝不成?或者是像麻那样反复搓磨。 可惜想的再多也终归是白想,因为市面上根本就没有叫棉花的这种作物。她得到这本植物图谱已经好些年了,这里面的植物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有些能在有些吩咐家里的管事后给她寻来,也有些大家谁都没听说过。 像是棉花就是谁都没有听说过的,渐渐的沈如妤对它的兴致也就淡了,可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曾经让她非常好奇的植物,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兰时,你进来。“沈如妤一边召唤兰时,一边还拿着那棉花爱不释手。 “三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你拿些钱去找府里的采买,告诉他我很喜欢这白蝶花,让他们去百家集寻那些大食商人看看,有没有更多的,最好是有活株,帮我买一些回来。” “姑娘这花怕是不便宜。”兰时是今日是见到这白蝶花的,它宝石花放在一起,又是异域而来,那些商人的货物要价总是很贵。 听到兰时的提醒,沈如妤也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她对物价也是有所了解的,如今日温公子送来的这宝石花束作价百两的银子总是要的,那也就表示这棉花也是差不多的价格,她若想买十支棉花就至少需要1000两银子。 这么些钱她也不是没有,可是1000两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可以随手抛出去的小数目,就算自己舍得,可若是被家里人知道她花1000两银子去买几束装饰的花,那其中的缘由可就不好解释了。 “那么是否该把棉花能够织布的事情告诉家里呢?”沈如妤不是没起过这个心思,但是很快的,她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一则棉花能够抽丝织布这个事情她还没有试过,二者家里人相不相信?愿不愿意去帮她验证?这些也都未可知。 三者,也是她的私心,如今的沈如妤,下意识的就不想把这个方法透露出去。 若说年少的时候,更多的是对于研究的好奇心,那么如今帮忙管了几年家的沈如妤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其中可能存在的利益。 一种全新的织布原料,若是能成的话,其中能够获取的利益将是无比巨大的。 可经过大姐姐和二姐姐的婚事,如今的她已经无法像曾经那样一心一意为家里打算了。她开始想要为自己藏下更多的东西。 第 10 章 “罢了,我见这花新奇可爱一时没多想,为了它抛费那许多银子的确也不适合,还是兰时你想的周到。”沈如妤朝着兰时摆了摆手,示意此事暂且作罢。 “虽说有钱难买心头好,不过真这样花钱,到时候再给姑娘房里送个人来,姑娘也要不快活。” 兰时做事一向是很注意分寸的,她管着三姑娘的钱匣子,就更注意不要去做姑娘的主,这次算是软性的阻拦了姑娘,即使三姑娘没有不快的样子,但兰时依然给自己描补了一句。 听兰时这么说,沈如妤也想起年前的那桩事。 她这些年在那些书上还是学到不少东西的,再加上或许自己也有些天赋,零零碎碎也捣鼓出不少东西。 就算不说那些小玩意儿,沈家酒楼里如今卖的最好的梦百年用的就是她的酒方子,不是她自夸,只那一味酒的买卖就是日进斗金。 还有每个季度提供给金银楼和绸缎坊画的时新样子,做出来的东西也大都卖的很是不错,到今年都有别州的商人特意慕名来找沈家铺子了。 也正因为利润丰厚,家里长辈们各种年节随手给沈如妤的赏倒也不少,这也是沈如妤房里账面上银子的大头。 对于一个未出阁姑娘的用度来说,她无疑是宽裕的,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宽裕,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人看在了眼中。 年前的时候老太太的一个亲近陪嫁就提了好几回,说她小姑娘家家手头散漫,还是需要有人能看着点,明里暗里的想要把她那媳妇送来她半竹院里当个内管家。 老太太当时竟也有要同意的样子,要不是她撑着就算看老太太不悦也没有答应,那如今这院子里还不知如何呢。 “不说这些了,平白影响心情,你手里拿的是信?”沈如妤见到兰时手里还拿着信封样的物件。 “是,刚才老太太院中的春明姐姐送来的,说是二姑娘写给您的信,先前原本就要交给您的,哪知道一时竟给忘了,这不就就重新送了过来。” “二姐姐的信!快给我。”沈如妤急急的向兰时伸出了手,轻轻的抱怨了一句:“怎么不早说。” “信一送过来,就正巧被姑娘您叫进来了呢,二姑娘一切可好?”兰时也关切的看着那信,她自小就在三姑娘身边伺候了,和二姑娘也是极为熟悉的,如今自然也很是关心二姑娘过的如何。 但信一到手,沈如妤视线就停在了那略显毛躁的封口,这封信是曾经被人拆开过又重新封起来的,她们姐妹闺中学画时也玩笑般的学过一点装裱。 说来学的那些不过是日常消遣,若这封口做的精细些,没准她还发现不了,但很明显拆开又封上这信的人手艺很是粗糙,不过是做点表面功夫而已。 看来这就是先前在老太太院子里她没有把这封信直接交给自己的理由,许是那会儿她信还没看完,也或许是封口未干。 一股股并不明显的的憋闷和不悦层层叠叠的在心里波浪般层层泛起,沈如妤有些焦躁的用拇指的指甲一个个的掐着其他手指的指尖。 这就是她虽然自小大部分时间被抱养在老太太院子里,但对于这位祖母却几乎没有多少好感的理由。 她表面看着也慈和,也宠爱她们这些被抱养在她院子里的孙女们,可其实不过是恶人让教规矩的林嬷嬷做而已。 而老太太对她们真正的态度,大概就是那种既要确保她们在她的控制之下,按着她的喜好和规矩行事,又高高在上漫不经心无视她们,这总让沈如妤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摆弄的人偶。 压下心里的那些不悦,沈如妤展开信看了起来,但是一开始倒是还好,从二姐姐的来信来看,骆大人和洛夫人似乎都是不难相处的人。 就现状来说,对于二姐姐甚至是很有些纵容宠爱的,二姐姐虽然是第三房,但毫无疑问在后院除开骆夫人外她的身份是最高的,所以无论内外并不称妾,都说的这是侧室夫人。 “也算是给我盖着最后一层遮羞布,其实有什么必要呢,妾就是妾。” 看到信里的这句怨言,其实沈如妤反倒是有点放下心的,至少二姐姐此时能坦然提起,就表示多少还是看开了一些。 现状无可更改的时候,看的开一些,至少日子会好过一些,而且老太太看了这信,对于这个家里以后还要依仗的出嫁女,总要做点什么消减她的怨气的,这对二姐姐是有好处的。 但是把信读到末页,沈如妤却渐渐的皱起了眉头。 二姐姐询问她装旧物的箱子是否在忙乱中有遗漏,没有全部随着嫁妆一起运过去。 那些倒不是什么珍贵物件,但是装的是她从小到大比较喜爱的一些旧物玩器之类的东西,所以托妹妹去她房里看一看,若是寻到了就把那些东西给她送过去。 对于沈如慧说的那箱子,沈如妤也是有记忆的,因为她自己也有好几个这样的箱子。 那些箱子放着小时候第一次绣的手帕,第一张满意的临帖,和姐妹交换的绣活,哥哥弟弟们从街面上带回来的瓷泥娃娃,春日放过的风筝。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但是这些东西对主人来说却又是极其珍贵的。 可沈如妤明明记得那些箱子她当日是亲自盯着一起装入大箱给二姐姐陪嫁过去了的。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难道中途出了什么差错,或是真有忙乱中漏下的? “兰时,你还记得二姐姐的那些樟木旧箱子吗?”沈如妤向着兰时问道,当日运嫁妆时候,兰时也在的。 “当然记得,姑娘你也有好几个一色一样的。”说着她又指了下墙角架子下:“这里还有个存的半满的呢。” “二姐姐那些箱子当日全运过去了吗?” “自然是全运过去了的,姑娘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是二姑娘那边少了什么吗?”兰时马上想到再三想要在二姑娘嫁妆上插手的二房姨娘,但再一思量,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不值钱的旧物,她就算要扣留也不可能扣留那些啊。 “今日有些晚了,我明天去一趟二姐姐闺房。” 许是今日心里存着好几桩事,夜里就没能睡深,猛然醒来时沈如妤发现窗外漆黑一片,竟然是在半夜。 揉了几下略有惊悸的心口,她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个噩梦,可一醒来就全然不记得梦的内容了,只那种好像一直在被注视的感觉挥之不去。 “磕嗒,嚓嚓......嚓嚓”极轻极轻的碰撞声响起,紧接着就是很轻微的,好像雪落在屋顶的声音,明明是常人不该听见的声音,但沈如妤却偏偏听见了。 而此时此刻这些声音听在她耳中仿若惊雷,难道,那股窥视之感,不是噩梦的残余? 这样的想法如一道闪电劈人脑海,黑暗中沈如妤本还带着几分困倦的眼猛然睁大,纤细的十指紧紧的抓住被角。 “磕嗒”又是一声轻响,这声却比刚才清楚很多,这是窗户擦过窗框木料相碰的声音。 “是睡前没关好窗子吗?真是自己吓自己。”这样合情合理的解释盖过了依从本能而起的违和感,沈如妤紧绷僵硬的身体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而此时的沈家前院,本该好好睡觉的客人,却动作利落的翻窗进了客院的一间房。 “噗!”明明翻窗的时候还很利落,但一落地,那黑衣人却是扯掉覆面的黑布,直接喷出了一口血。 “小七,怎么回事,谁伤的你?难道这沈家还有隐藏的高手。”黑暗中响起的声音分明是温独剑的,却原来那吐血的正是他身边的抱剑少年小七。 “不知道,我查看完沈家二房几个主要地方后,在那里并无收获。想到今日少主您说那位沈三姑娘好似有点不对,就顺道去了她的院子,想要试探一下。没想到刚要进去就被人打伤了。”说道此处,小七脸色一片惨白,眼里有掩饰不下的恐惧。 感受着依然闷痛的胸口,他在少主询问的眼神下自怀中摸出一片叶子。 这是一片极为寻常的叶子,可正是因为太寻常了,才让持剑恐惧不已:“伤我的就是它。” “一片叶子!”看着躺在小七掌心叶子,温独剑的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了:“你甚至不知道出手的是谁,又是从哪里出手的!” “是,属下无能。”小七单膝点地在温独剑面前跪下:“请少主责罚。” “能让你被伤了却对敌人还一无所知,看来对方武功高出你很多,沈家的护卫不过都只是些会点卖艺把式的普通武夫。”温独剑喃喃自语:“看来那人也盯上沈家了,只是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起来吧,暂且停下探查,我们就好好的当几天客人。”温独剑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那位三姑娘......有点意思,娶她似乎也不亏,没准我还真要多个媳妇也说不定。” 第 11 章 伴随着悠悠荡开的晨钟,还有报晓人拖长了音调高高吟唱的:“天色晴明~”之声,沈如妤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神带着些空茫的盯在床帐上的某一点好一会儿,她才揉着额角舒缓着晨起的昏沉,在床上缓缓坐起。 见到这边有了动静,昨晚轮值的素商连忙撩开床帐抱着已经熏好的衣裳鞋袜进来,伺候沈如妤穿戴梳洗。 “姑娘,是昨夜没有睡好吗?可要在眼下上点粉遮盖一下。” 素商捏了温热的帕子递给沈如妤,看到在她那白皙脸上显的尤其扎眼的两抹青痕,不由的问道。 “不必了,你晚些去煮个鸡子我滚一滚便罢了。”想想今日只安排了核算上个月账目,还有就是去二姐姐旧日院子那边一趟,沈如妤便也懒得特意上妆了。 以前还有姐姐们作伴,如今家里只剩下她一个,倒越发显得长日无聊了。 “姑娘今日用什么香?”打理好系在腰间的系带,素商又取出一个鹤纹银质香球,打开沈如妤专门存放成品香丸的小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一个一个各个样式的小瓶子,大部分都是肚子圆鼓鼓的瓷瓶,也有两个瓶口封的极密实的水晶瓶,那里装的就是更珍贵些的花露。 “拿一丸桂花香吧,也算应季。”沈如妤往日是不太喜欢太过甜腻的香味的,但桂花除外,每年秋日她都格外偏爱桂花的香味。 “可巧姑娘前些天酿的桂花蜜也得了,可要取出来给姑娘配粟米粥?”清朗带笑的声音在门边传来,提着今日早膳掀帘进来的正是半竹院的二等丫鬟蛮儿。 说起来蛮儿伺候在沈如妤院中的年头可比素商要久的多,她和沈如妤的关系也比素商更亲密,但是因蛮儿的样貌,她就升不了一等。 因为一等丫鬟是贴身丫鬟,无论主人去哪儿都是需要跟着的,而在沈家各位主子眼里,蛮儿显然是不合适的。 “好,那就拿一盏桂花蜜来吧,我尝尝今年酿的味道如何。” “好。”蛮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笑的雪白肌肤上的那片小雀斑似乎都在跳舞,一双蓝眼睛扑闪着看向沈如妤,眼里闪动着快活的光。 没错,蛮儿是个混血,她有着棕色卷发和蓝黑色的眼睛,虽然对于地处边境的临州来说,无论是纯粹的外族还是混血都常见。但作为大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这样的长相无疑太过惹眼了,就算沈如妤曾经提过要升她为一等,也被阎娘子拦了。 坐在铜镜前脑子里想着些杂七杂八的,头上随着素商摆弄,很快一头长发就被梳成了一个日常的堕马髻,又插上一柄只有两指宽的小金梳并几支雅致的珠花,就算是梳妆完成了。 “姑娘今日要练琴吗?” 沈如妤惯常的习惯是早晚都要练琴的,不开身体不适或有什么极重要的事情耽误了,不然傍晚的练习是每日雷打不动的,而早上则要宽些。 今日起的比往常略晚了一点,这会儿早食都拿来了,虽说餐食都是在食盒里温着的,但到底也不好久放,故素商才有此一问。 “先用膳吧。”沈如妤精神依旧不是很好,就决定今早先不练了。 听到说用膳,蛮儿已经麻利的动了起来,一碗冒着热气泛着米香色泽金黄的粟米粥,两个已经剥好了壳,露出褐色花印的五香鸡子,一碟撒了喷香白芝麻的羊肉胡饼,一碗小小如粉白游鱼的馄饨,还有一盏灿金中裹着一朵朵花朵的桂花蜜,全都齐整的摆在了桌上。 沈如妤在吃食上的偏好一贯是不求奢华只要适口,如今这几样看着简单,但都是她喜欢的,用起来倒也香甜。 “怎么东边那扇窗子没有关好?素商,如今天气渐渐寒凉,交代你姑娘睡前门窗全都要检查关好,你昨晚是不是又忘了?”来和素商换班的兰时一眼就落在了那未合拢的窗子上,见到沈如妤还在用早膳,房内还未洒扫,想来那窗子是昨晚就未关,不由的就念叨了素商一句。 “咦?”素商有些疑惑的挠了下头,她记得昨晚她关好窗了的呀!难道记错了?虽然心有疑惑,但她年纪小资历浅,虽然都是一等丫鬟,但一贯是很服兰时管教的,也不多辩解,只乖乖的应下:“我知道了兰时姐姐,下次再不会了。” 还在小口小口咬着一片胡饼的沈如妤听到两人这对话,虽然表面上没有变化,但心里却好像有什么悬着的东西骤然放了下去。 “原来昨晚就是因为窗户未关好的缘故啊!”这个念头划过,原本有些蔫蔫的情绪,却忽然的回暖了,连吃惯了的胡饼都好似变的更好吃了。 她这里觉的好吃了,但另有一人却觉得今早的食物实在是索然无味。 依然是沈家不远处的那处小院子,罗舒大口吃着嘴里的蒸饼,但就是感觉今日的这早食怎么吃都不得劲儿。 无滋无味的又咬了一大口,眼睛往对着沈宅的那扇窗看了一眼,目之所及当然只有自家灰白的院墙。 什么都看不见是常态,但今日,怎么不弹琴了? 灌了一口杂菜汤,罗舒耳朵微动,沈宅依然没有一点动静,等他把两个蒸饼三个馒头半碟牛肉还有一大碗杂菜汤全部吃完,琴声依然没有响起,才他不得不认识到,沈姑娘这琴,今早真的不弹了。 罗舒深吸了口气,压下周身略有些暴躁的气息和心里的那点烦躁....... 压不下! 昨晚果然不该轻易放过那小贼,定是被惊扰到了,今日这琴才不弹了。 “教主,事情办妥了。”罗舒阴着脸一踏出院子,就正好撞见右护法满脸喜气的走了进来,这满身强健肌肉的高壮汉子此时笑的眼都眯起来了,高兴的简直就像是他今日一早在路上捡到了金子般。 也或许,说捡到钱也不能算错。毕竟那可是一大笔悬赏银子呢。 这日,继雷家灭门惨案的风波才刚刚平息下去没几个月,临州人又迎来了一点血腥震撼。 一大早州令府衙门外,被人摆了整整五大箱头颅。 没错,就是五箱头颅,一个个齐齐码放好的人头,简直把州令衙门上下魂都要吓飞了。不过说来这些全都是通缉令上的十恶不赦之徒,一个个死的到也不怨。 而随着这五箱人头震撼一起传开的还有一个沉寂许久的名字—孤鹜山。 孤鹜山魔教的名头抖落抖落身上的灰尘,再一次惊雷般炸在临州,炸在整个江湖之上,告诉这个江湖什么叫做闻之色变的金字招牌。 第 12 章 装了整整五箱人头去衙门划了一百张悬赏通缉令,孤鹜山魔教到底意欲何为? “魔教定是要卷土重来,这江湖又要不平静了!”随着消息传开,那些经历过孤鹜山辉煌时代的时老一辈人,几乎是同时在心头浮现了这样的想法。 说来此事还涉及一段旧闻,这都已经是上一辈的事情了,二十几年前,江湖上可不是如今的格局。 当时的孤鹜教威名赫赫,虽然因其行事风格亦正亦邪被中原名门所诟病,但的的确确是凭着一教之威就压的各门派快抬不起头。 但是,当年不知为何,教主秦痕与其好友赵断反目成仇决战于狂沙海,而那一战的结局便是秦痕重伤。 他不但输了这一战,还输掉了一句承诺:但凡赵断所在之地,无论是他秦痕还是孤鹜教全都退避三百里。 此后赵断长居临州,甚至之后之后得朝廷赐封镇关候。 于此相对的,秦痕出走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而根基在临州孤鹜山,隐有魔教称号的孤鹜教在教主失踪之后,其一碍于承诺,其二也是因为势力面临着被各个名门正派讨伐之危,被迫收拢藏匿,渐渐沉寂。 时光匆匆转瞬二十几,而就在去年,镇关候同样死在了狂沙海,人死了,曾经的约定自然也就破了。 如今在所有知晓些当年事的人看来,这一百颗头颅岂不就是孤鹜教向江湖最好的血腥宣告,宣告他们回来了。 那么,事实果真如此吗? “哈哈哈哈,发了发了发了!教主果然是教主,就是比我等有主意,咱们干了这一票大的,直接入账三万两,那可是三万两啊!”左护法高猛满脸兴奋的一手搓揉着他那把大胡子,另一手把捏在手里那把银票扇的哗哗作响。 “要说还是该这样赚钱才爽快,手起刀落几百两银子到手,可不比老梅守着他那间破书画铺子,一年到头吃糠咽菜还尽往里补贴要强的多。”高猛越发得意,正当他沉浸在这银票扇起的充满金钱味道的风里时,后方骤然有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那左护法今年打算补贴多少给我那破书画铺子啊?”说话之人正是右护法梅子酒。 高猛刚背后说完人家,就听得这熟悉的声音,明明是勇猛如虎的大汉,一时间却像受惊的猫般往前一窜:“哈哈哈,老梅你也在啊,这一大早的,吃了吗?” 一边说一边使劲的往教主的方向使眼色,求教主在这重要时刻发话救他老高一命。奈何教主罗舒竟然还退开一步抱剑靠在墙边,一副我等你们解决完恩怨咱们再来好好说话的架势。 “只吃了糠咽了几口野菜,就等着左护法的银子买米下锅呢!”右护法继续挤兑他。 高猛见梅子酒捏着他那折扇探了过来,感觉今日自己脑袋高低得挨一顿敲,但没想到这折扇只敲在了他下意识捏紧银票的手上:“你这莽汉,再捏下去这银票就要给你捏碎了。” “对对对,老梅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是该小心些。”高猛这才反应过来警报解除了,老梅今日不知为何如此大度,竟然不和他计较了。 连忙把这叠银票小心的放到桌面上,生怕真的因为自己力气太大把这些纸片儿给捏碎了:“教主,老梅,这笔银子咱怎么用?” “就先去把教里的屋顶补补,入冬的粮食也去买一批,快中秋了,也要给教中兄弟们发些过节银子下去。其他的,就梅子你安排。” “臭小子,说了多少年了,你要么叫我右护法,要么叫我梅护法,再梅子梅子的叫,老夫我敲碎你脑壳。”梅子酒捏着手里的折扇看着已经长成高大青年的教主,心里很是怀念曾经能轻易敲到教主脑壳的美好时光,到如今也就只能过过嘴瘾了,谁叫他武功已经差了教主一大截呢。 罗舒也不说话,只看着梅子酒挑了挑眉毛,眼神里却难得在他近年来越发稳重冷厉的外表下泄露出了一点年少时的神态。 “安排,又是我安排,我是教主你是教主,我也不是账房,才三万两,你们真以为很多吗?别说总坛要休整,下头好些堂口也要再立,库房里的那些老底子,单单要重新拉起咱们的情报网都不够。教里的老人倒是还能支应,但新弟子可没几个......咱们二十几年没出山了,青黄不接没钱没人......还有教主你......” 一说起教内之事,平常总是清雅文士模样的梅护法就像变了一个人,开始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可这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也是总执教中内务的右护法,他能怎么办,他也只能乖乖听着。 “天边的那朵云有些像家里的石狮子.......”就在罗舒把梅子酒的絮叨当做背景音抬头望天放空的时候,忽然在他耳边炸下一声惊雷。 “要我说,教主你索性把人娶了算了,免得每日待在这里。”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话题什么时候转到这个方向的? 一同在念叨里放空的左护法高猛几乎要跳起来:“什么!我们要有教主夫人了!” “胡闹,我内力纯阳,娶了人家沈家姑娘回来守活寡?”罗舒的斥责几乎和高猛的惊呼同时响起。 “我也没提是沈家小姐呀。”梅子酒唰的一下抖开折扇,悠悠然补了这么一句。 这下连高猛都是一脸的意味深长。 “我说教主你怎么这段时间总住在这小院里,我还寻思着这屁点大的地方,练套剑都施展不开,教主你这样的武痴这次为了和那几家周旋临州势力重新划分的事,可是受了大委屈了,可原来.....” “不过是因为她的琴声能压下些我的内息而已。”罗舒冷着脸道。 “你对人家没意思,你那天在浮白楼对白无瑕出手给人找回场子?”听到罗舒这么说,梅子酒脸上的更添加了几分欣喜:“教主您的内功不是已经练到第八重了嘛,原本突破第九重时的内息汹涌最为凶险,如今既然有这样的缘分,岂不是天作之合。” “是极,是极!”高猛连忙附和。 “成婚后再多练练,一旦突破到第九重,到时候自然可以阴阳调和,守活寡什么的自然也就是无稽之谈了。”梅子酒用略带戏谑的表情飞快的扫了一眼罗舒。 “没错,没错!”高猛眉飞色舞的连那把大胡子都要飞扬起来了。 若教主内息真能突破第九重,那怕要比当年全盛时期的老教主都强上三分,何况他还如此年轻,就算是第十层,也未必不可探一探。 高猛的眼前仿佛看到了在他少年时那个教众云集高手如云的的孤鹜山。 一转眼二十几年过去了,他从堂主走到护法看似步步高升,但这些年从老教主出走,教内分裂内乱,到面临各派围剿,少教主临危掌权,这些年孤鹜教走的却是一条没落之路,而如今.......他或许还能有幸再陪着,陪着孤鹜教回到曾经。 “我去下拜贴,不,我去找媒婆。”高猛用力的搓着手,转头就要往外走。 “回来。”罗舒低喝。看向高猛的眼神锐利而充满压迫力,这便表示此时的他不在是可以略略放松说笑的小辈,而是说一不二的教主。 在罗舒这样的眼神之下,高猛脚下直直定住,然后渐渐垮下肩垂头抱拳:“属下僭越了。” “高护法虽然着急了些,但此事无论是对教内,还是对教主你,甚至是对隔壁的沈姑娘,都是有好处的。”梅子酒也向着罗舒抱拳一礼:“论公,沈家在本地颇有势力,在公门和军中都有不错的关系,还有往来南州和草原的商道,借他们的关系网我们以后行事可以便宜很多。 说来也是沈家愚蠢,多少人正在找插手临州势力的契机呢,别人躲都来不及,偏偏他们家还要跳出来。什么都没搞清楚就想着结交江湖门派,真当江湖是官场?这地界没有实力可是再怎么使心眼也没有用的。 教主心中想来也明白,这些好处就算我们不取,别家也不会放沈家这块肥肉不吃,温独剑不就人都住进他们家了吗,据属下所知,千刃山庄看上临州的铁矿交易很久了,若有地头蛇从中斡旋,他们参一手的机会还是很高的。”梅子酒之所以如此清楚,就是因为他其实也打过这个主意,毕竟无论哪个江湖门派,都是需要点趁手兵器的。 “论私,一则对教主你修炼有助益,二则,嫁入咱们教里,沈姑娘也不过就是等教主你几年,要真让她家里把人许给温家,那她以后有没有命在都难说。” “白无瑕和温独剑有什么关系?”听到梅子酒这话,罗舒马上想起昨日白无瑕试图对沈三姑娘出手之事。 “昨晚刚得到的消息,在来临州之前,温独剑和凌若水就关系亲密,昨日白无瑕是给她那位号称江湖第一美人的姐妹出头呢。这位千刃山庄的少庄主也是个风流剑客,这头试图联姻沈家这官面势力,那头又和相思坊的女人牵扯不清。相思坊里可没有简单角色,所以我说若真的被许配给温独剑,这位沈姑娘未来堪忧。”梅子酒一脸悲天悯人样子的摇着扇虚虚看着自家教主。 “容我想想。”罗舒敛目沉思,对如今的孤鹜教来说,沈家的确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更重要的是,沈三姑娘的琴声对他来说的确有用,能辅助他踏上武道的更高峰,这点对罗舒来说是最无法拒绝的。 至于沈家的意思?他们既然站出来了,就再没有拒绝的余地,必然是要选个江湖势力投靠的。 ...... “少主,真要和沈家说,娶他们家女儿为平妻?他们真会答应?”小七满脸惊奇的看着自家少主,感觉自己听到的是天方夜谭一般,沈家女儿怎么说都是官家小姐,在世人眼里千刃山庄和沈家联姻都已经是高攀了,可少主竟然说娶平妻! “别家或许不会答应,但沈家会,因为他们没得选。”也因为这家人全是软骨头,温独剑眼里划过一丝轻蔑。 “不过,这事儿可以缓缓再说,总要先给美人一场好梦的。”温独剑想到那个即使带着帷幕,依然隐约可见美貌的沈家三姑娘,眼里闪过一丝征服欲和势在必得。 第 13 章 看着微眯着眼,一脸势在必得的少主,小七却有些欲言又止。 温独剑仪态优雅的往后靠了靠,又有些懒洋洋的拿手点了点小七:“你这个表情,莫不是竟觉得你家少主还拿不下她一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闺中少女不成。” “那自然不是。”小七连忙摇头,这倒并不是出于恭维,而是完全真心。 他家少主这样出身武林名门,又年少成名武功高强,兼之容貌英俊还待人温柔大方的江湖少侠,一向被众多女子趋之若鹜的。 自少主在江湖上走动开始,小七可是见多了各色女子对他家少主的优待,就连号称江湖第一美人的凌若水都难逃少主魅力,小七自然也不觉得这位沈家三小姐会是例外。 “只是.......少主,凌姑娘那边怕是会不乐意。”小七可没有忘记昨日白无暇是生了向沈三姑娘下手的意图的,被阻止之后又特特的向他家少主弹了一颗银珠警告。 这显见的就是帮她姐妹出头,少主刚对沈姑娘露出几分意思,凌姑娘那边就反应如此激烈,那若是真的和沈家敲定婚事,后果如何实在是很难说。 “小七啊小七,你还真以为白无暇是帮她姐妹出手?跟了我这么久,怎么就一点长进都没有!”温独剑漫不经心的玩弄着指尖的一颗银珠,正是昨日白无瑕作为暗器袭向他的那一颗。 “那支多买的宝石花,你晚些遣个人去给白无暇送过去吧。”反复的把那银珠抛起又接住,此时的温独剑比他惯常在外面展现的温润如玉模样更多的肆意风流之态。但不得不说,配上他英俊的眉眼竟比往日还多了几分别样的吸引力。 听到少主说给白无瑕送花,小七心内无疑是万分惊讶的。 不是,他明明一直伺候在少主身边,怎么就没看出来少主竟然与白无暇也有了牵连呢? 不,不对!“白无暇不是和凌若水是好姐妹吗?” “不能辜负了美人恩啊!”温独剑轻叹。 “那,难道少主竟然是要共娶三个?”小七可是记得,在南边的时候少主已经和凌姑娘谈过嫁娶之事,如今既然想要娶沈姑娘为平妻,又似乎和白无瑕关系匪浅,那难道他们千刃山庄要一次性进门三个少夫人? “真是傻孩子说傻话,这天下美人众多,有些只需要不辜负心动时的情缘便也算圆满了。” 小七有些懵懵的点头。 所以少主的意思是他会娶凌姑娘和沈姑娘,却不会娶白无瑕,是这个意思吗? 温独剑的确就是如此想的。 他和凌若水的婚事,其实双方已经差不多默认 ,原本他对于这未婚妻也是满意的,毕竟无论是相思坊坊主唯一女儿的身份,还是凌若水的美貌都很称他的心。 可能帮千刃山庄在这临州斡旋铁矿交易的沈家,千刃山庄也最好和他们有更牢固的联系,正好他对那沈三姑娘也感兴趣,联姻岂不就是两全其美。 至于凌若水会不会不高兴?哄哄也就好了。 ...... “叮,恭喜宿主声望加30!”几日后,正在翻看账本的沈如妤忽然听到脑海里这么一声。 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这生声望系统这几日怪的很,先是几日前那个原本呈现灰色状态的孤鹜山忽然亮了起来,不但亮了,还给她加了30声望,可她明明什么事都没做。 今日竟然又是什么事都没做就又加了30声望,难道还是孤鹜山? 抱着这样的疑惑沈如妤看向了脑内的声望系统,可没想到在千刃山庄和孤鹜山下面,竟然又出现了一个名字:相思坊。 而今日这30点声望,正是从相思坊加的。 “越发奇奇怪怪的了。”上下看了一圈,除了多出来个相思坊还有30点声望,别的都和之前没有变化,明明声望增加了本该是高兴的事情,但沈如妤却总感觉哪里不对。 按照声望系统的机制来看,是需要她的名声传开了才会增加声望,而增加的多少则视传播的广度和对方地位决定。 也就是说听到她名声的人数越多,或者是对方地位越高,她增加的声望便也越多。 可以前她都是大致知道自己声望是为什么增加的,可这两次,她明明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也全然没有听过孤鹜山和相思坊,人家却听过她一个闺阁女儿的名声,这实在太过怪异了。 “兰时,你听说过孤鹜山和相思坊吗?”沈如妤看到站在一边研墨的兰时,顺嘴问了一句。 她是知道兰时大哥在家里的酒楼做账房学徒的,酒楼那样的地方向来是消息集散地,所以很多关于外头的事情,她都会习惯性的问问兰时,有需要的时候,甚至会特意让兰时大哥帮忙探听。 啪嗒,骤然听到孤鹜山,兰时响起了最近城里的传闻,不由的一个手抖,捏在手里的磨条直直倒在砚台里,漆黑的墨汁溅起一片墨点。 沈如妤原本只是顺口一问,但竟然见兰时不但脸色发白,还手抖的连墨条都掉了,马上察觉到不对。 “兰时,你瞒着我什么。”沈如妤沉声问道。 “不是故意瞒着姑娘,我是怕惊到姑娘。”兰时声音都略有些发紧:“前些天姑娘不是问过孤鹜山吗!怎么如今又再提起?” “你当时说没听说过这个地方。”沈如妤回想了一下,她的确向兰时问过孤鹜山。 “当时是没听说过,但是......前两天在城里都传开了,那是个江湖门派,听说是个魔教,里边鬼窟一般可怕的很。”兰时不是很想具体讲那些在外头都传疯了的流言,怕吓到姑娘,她哥当日和讲的时候,她就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你细讲讲。” “就是,就是......听说他们把衙门的悬赏令全揭了,一天内把那些赏银全都兑了。”兰时还是说的含含糊糊。 “这不是除暴安良的好事吗?”沈如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几息之后她就想起了,衙门悬赏令要兑换赏银是也要带着人头或者尸首的。 “就,就算手段狠了些,到底是行正义之事,怎么就说是魔教鬼窟了!”虽然嘴上这样说,其实沈如妤心里已经慌的不行了。 声望系统里孤鹜山给她加的那30点声望,此时在她看来,简直是悬在头上的利剑没有区别。 她......她一年都不出门几趟的一个弱女子,怎么就被那样的地方知道了?不......不会是和悬赏令上的哪个重名了吧? 对,也许是搞错了。极力自我安慰了一番,沈如妤才克制住了心慌。 “不是,外头都在传,他们揭了悬赏令不过是为了银子而已。”兰时自己听到的其实比她说出来的恐怖多了,什么杀人不眨眼,上到八十下到八岁全不放过,什么放火抢劫掠卖人口之类的传的真真的。”但她既不能说的太直白,又不能让姑娘真觉得那孤鹜山是行正义之举,便强调他们是为了银子。 “那......那相思坊呢?”稳住心神,沈如妤索性一次性问清楚。 “这个,好像是城里新修的青楼舞坊。”兰时半捂着嘴小声的沈如妤耳边说了,然后又忍不住的抱怨:“哪个嘴碎的在姑娘跟前提这些地方。” 魔教!青楼! 此时的沈如妤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为什么她的名声会传到魔教和青楼? 正在沈如妤心绪极度不平和的时候,外头却有一个丫鬟拎着食盒进来了。 “三姑娘,温少主送来了两盒点心,说是在外头吃到觉得好,就给各房都送了一些。”一个正院丫鬟提来了一个点心盒子,也没多说别的就走了。 “姑娘,这位温少主倒是有心呢。”兰时此时才带了几分笑,把那盒点心在桌边放下:“我给姑娘捡几块,姑娘尝尝今日这家可合胃口?” 说是往各房送的,但又有哪个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意,而这点心能送到姑娘的院子里,其实就在一定程度上能表面家里的态度了。 “不必,你们分一分吧。”沈如妤看着点心盒子皱起了眉头,连自己的名声何以就传到了魔教和青楼都有些顾不上了,脑子里开始思量起了这位近日一直送各种东西来的温少主。 说来从那日外出,到那两支花,再到这几日陆陆续续送来的各色东西,家里的态度已经近乎明示了。 “到底是一番心意,姑娘不妨尝尝?”兰时到底还是装了一小碟放在沈如妤手边。 沈如妤扫过去一眼,只见这些点心一个个做成了花型,小巧精致的码在白瓷盘里,虽然还不知道味道如何,单看样子也足够赏心悦目了。 说来那位千刃山庄的少主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又性情温柔,也可算是绝好的良配,可沈如妤却一直觉得这人如迷雾一般,让人不安心。 “最近怎么就没有一件顺心顺意的事呢!” 无论是忽然出现的孤鹜山,相思坊还是温独剑,都让沈如妤有种平静生活要被打破的烦躁和提心吊胆。 而此时收到一张特别拜贴的沈三爷,就不止是提心吊胆那么简单了,他简直就是心惊胆颤到手脚都有些发软。 在他手边的梨花木茶几上端正放着一张拜贴,上面孤鹜山几字笔锋凌厉到似有纵横剑气扑面而来。 第 14 章 这张写着孤鹜山的拜贴放在这里已经好一会了,沈三爷也已经调整了不下三次呼吸,却还没有鼓起足够的勇气去打开这张帖子。 实在不是他胆小,无论是谁刚听了满耳朵杀人狂徒的凶名,转眼那杀的人头滚滚的凶徒的拜贴就送上了门,都要像沈三爷这样受到大惊吓的。 和沈如妤这样年轻的小姑娘不同,沈三爷是知道孤鹜山的,毕竟在孤鹜山销声匿迹前可也是盘踞临州的一方大势力,混江湖的和混朝廷的再怎么有壁,对于这样的势力,名号总能听说过的。 可正因为听说过,此时看到这送上门的拜贴,效果简直堪比阎王帖。 “三爷,要不要小的传信老太爷和二爷。”同样看着拜贴心惊胆颤的沈府大管家小心的在一旁开口提议。 沈二爷刚升任郡判没几天,本可以在家过完中秋的,但他选择了急急的往隔壁广丰郡走马上任,不但他自己走,连着老太爷都一同过去了,毕竟这是个扩张人脉关系的大好机会。 老太爷在广丰郡本就是有三两旧交的,都是在临州经营多年的家族,趁着这个机会联络联络感情也是应有之义。 “对对对,赶紧去送信。”沈三爷连忙挥手示意大管家赶紧去。 “......” “......” 两人面面相觑。 “三爷,您总要看看帖子里写了什么,再写封信给老太爷!”大管家指了指那份依然好好躺在那里的拜贴。 沈三爷又一次的深吸了口气,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他拿起那帖子,里面竟然只是很简单的恭贺升迁的帖子,看上去和前些日子收到的那一大堆都要拿箩筐来装的恭贺帖子几乎别无二致,唯一的重点就是提到孤鹜山的人会在后日上门拜访。 沈三爷捏着帖子再三思量,他在理智回归之后还是有些脑子的,一下就看出了这帖子的怪异之处,他二哥升迁宴都办了,人都已经去赴任了,此时递哪门子恭贺升迁的帖子。 很明显这不过是魔教随便找的一个上门借口而已。 可他们沉寂二十几年后卷土重来,立完威后的第二步就是往他们家递帖子,这表示什么? “难道是来沈家要些好处的?”沈三爷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沈家和金家合作的商队在临州和南州一年到头往来货物不是小数,周边的一些势力自然要花钱打点的,这孤鹜山之前不在他们打点名单上的,如今莫不是因此事而来? “三爷,若是为了这些小钱,他们只要向临州商盟放出风声就好,这些打点按惯例都是各家商队协商着来的,实不必特特找上我们家。”大管家却觉得这理由说不通,怎么都曾是有名的大势力,又不是街头讨要保护费的地痞,行事哪会那么不讲究。 “那莫不是那魔教想要和朝廷合作?找我们家做个掮客?”想到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做的事,就是帮温独剑攒各种局,联通各种关系网,沈三爷怀疑那魔教莫非也是看上自己的这个作用。 “对了,你去客院请温贤侄过来一趟。”沈三爷忽然脑中一亮。千刃山庄和孤鹜山同属于江湖门派,想来互相会有更多了了解,他何不向温独剑打听一二。 而且万一孤鹜山对沈家有恶意,也需要千刃山庄出手,若非看上他们江湖客那些刀来剑去的能力,想要找高手在需要的时候对沈家施以援手,他沈家又何以要姿态这样的低的和这些江湖草莽合作。 此时正是能用上温独剑的时候,也可以让他看看这位到底有几分诚意,几分实力。正好也可以再催一催,温家说要介绍来的高手,怎么还一点踪影都没见着。 想着城内这些日子越发多的武林人士,还有时不时弄出的杀人械斗之事,沈三爷就无比怀念曾经安稳的临州。 ...... “这花今年开的格外好。” 沈如妤刚刚见完了绸缎铺的掌柜,定下了今年秋季秋冬的新款布料和花样,又查看了这一月的账本,总算是把手头上的事情给忙完了。 本是要从大书房直接回自己院子的,但今日这眼光实在是好,倒让她生出了几分晒一晒太阳,逛一逛花园子的雅兴。 站在院子中仰头看着那株高大的白玉兰,只看那枝头一朵朵繁茂盛开的花舒展着它们洁白的花瓣,亭亭玉立的像一朵朵盛开在空中的莲。 深吸一口气,那馥郁的香气就顺着气流冲进进整个身体,一时间好像身体内外都被这香气侵染了一般,连带着忙了一上午的疲惫和这几天闷在胸口的郁气都好像都被花香给挤出去了。 “这是大姑娘在南州选了最好的树种送过的给姑娘的生辰礼物,自然要能开出最好的花,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它这千里迢迢一路过来。”蛮儿抱着一叠沈如妤从大书房带回的书,笑盈盈的附和。 “也不知道大姐姐会不会喜欢我给她选的中秋礼,算算时间该收到了。”沈如妤一边看着花一边和身边跟着的这些丫鬟们有一句没一句的继续聊着,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可惜,她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就被打断了。 “沈姑娘可是喜欢这花?我与你摘下来如何?” 一道很是温柔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沈如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去果然是温独剑站在回廊之下。 没等沈如妤回答,就见这位温公子身形极轻盈的拔地而起,竟然直直的就往那株高大的白玉兰树上飞去。 沈如妤甚至都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那温独剑就又飘然落在了她的面前。玉冠白衣面容俊美的公子如姑射仙人般飞身而下,手中折一支洁白馥郁的玉兰花,带着温柔浅笑递过来,简直没有哪个少女能不被迷了眼。 “多,多谢.......”看着递到眼前的花,沈如妤声音略微发颤的道了一句谢,然后脸颊微红的低下头。 若说多心动倒是谈不上,但此情此景道一句赏心悦目是绝对够格的。 不过也就止于此了,沈如妤并没有演绎一出花园偶遇相谈甚欢的戏码。 “多谢温公子的花,我这还有些账本没看完,这便要走了,温公子请自便。”沈如妤笑了一下就带着丫鬟们匆匆转身离开。 温独剑看着她离去的袅娜身影,眼中的兴味越发的浓厚,他有过不少的女人,所以自然也很清楚一个女人真正动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这位沈姑娘对她的态度看似是一日比一日的更加软化,但是温独剑很确定自己在她的眼里并没有看到那种炽热的爱慕之情。 但这样的矜持不但不使他厌恶,反倒让他的兴趣更加的浓厚,因为在他的刻意示好之下,能够清醒这么久的女人,她还是第一个。 而想到这女人很快就能成为自己的人,温独剑的心情就更加舒畅了。 说来这还是要感谢孤鹜山魔教横插一脚,原本他以为自己想要娶这位沈姑娘为平妻的事,是很需要花费点心思的。 但偏偏孤鹜山不知为何也接触了沈家,这可不就把人给吓的不行吗?被这么一吓,沈家就更是急切的想要找个有足够武力的来保他们的平安,这可不就更显出他们千刃山庄的存在对沈家的必要性了嘛。 此时沈三爷即使心中还有些不愿,还装的有些犹豫的样子,但其实温独剑心中明白,这婚事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不然他也不能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沈家后院,并遇上这位沈三姑娘啊。 这道理不止温独剑懂,其实整个沈宅的人都懂。 这不,刚回到自己院子,沈如妤身边的丫鬟们就聚在一起毫无顾忌的夸起温独剑来。 “姑娘,姑娘,你看到了吧?刚刚一下子温公子就这么飞上去了,真的就如鸟儿一般轻盈潇洒。难怪护卫们都说,温公子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年纪最小的素商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她眼睛晶亮的在原地小跳了两下,脸上满是那种小女孩见到话本故事里那种英雄人物的激动。 “刚刚温公子飞上树摘花的样子,真的就如仙人一般。”一向话不多的另一个二等丫鬟珍儿都忍不住夸了一句。 “哎,咱们家的护卫以前也一个个的都说自己是什么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咱们这些没见识的,也就是他们说什么就听什么。如今见到了如温公子这样的,那才是真正知道什么叫做武功高强呢。” 听着这些小丫鬟们说的热闹,沈如妤并没有复合,但也并没有打断她们的兴致。 直到兰时脸色铁青的走了进来,才让这些小丫鬟们顿时停下来过于高昂的情绪,一个个的都乖觉的闭上了嘴巴。 看了神情与往常大不相同的兰时一眼,沈如妤向小丫鬟们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这是怎么了?”沈如妤向着兰时问道,她这样子显见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兰时在小丫鬟们都退出去之后又特意把门窗全都关了起来,然后一脸正色的来到沈如妤面前:“姑娘,您是知道我大哥在酒楼干活的。” “有什么事兰时你直接说吧。”单看她这神色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了,但是沈如妤觉得自己也不是那种但凡听到一点坏消息就稳不住的人,索性打断了兰时的铺垫,让她赶快进入正题。 “今日我大哥在酒楼里听到有人说,说那位温独剑温少主的未婚妻正在赶来临州的路上,不日就要到达。” 兰时果然开口就是一道惊雷炸在沈如妤耳中。 家里所有人的态度都表示,她和温独剑的婚事就差最后走流程了。 但那人,竟然有未婚妻! 第 15 章 沈如妤心里惊讶了一下,但也就只有惊讶了一下。 惊讶过后她却比自己想象中的都要平静的多,甚至在内心深处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原来这些日子自己对着那么一个看似样样都好的人总是放不下防备,就是因为他好的太假了,无论是几乎完美的性情还是那些温柔小意讨好的手段,都透着一股不真实感。如此熟练,好似早已经经过了千锤百炼般, 她的浅薄的阅历让她没法一眼看穿 ,但她的直觉一直帮她抗拒着这些虚情假意。 “姑娘 ,你还好吗?”兰时见到自家姑娘面对这样的消息,竟然只在最初的时候皱了皱眉头,然后就这么无悲无喜的坐着一言不发,生怕这是自家姑娘被打击狠了,不由的小心翼翼的出声询问。 兰时都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刚才就该慢慢铺垫一番,让姑娘有了一点心理准备再说的。 “好。”沈如妤觉得自己再好不过了,因为她此时已经开始有心情思考,这事该如何解决?还有家里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兰时,去把我那身烟灰的外衫拿出来。”沈如妤吩咐了兰时去取衣服之后,又直接叫了外边的蛮儿进来给她重新梳妆。 “蛮儿,用浅色些的唇脂。” 按着吩咐的取来这身原本被姑娘嫌弃配色和绣纹搭的略老气暗淡的外衫,兰时就看见姑娘苍白的小脸上只点了些浅粉的唇脂,这唇色不但没让人多些娇艳颜色,反而显出点病气脆弱。 再看那双眼尾微红水光盈盈的眼,兰时陡然就心里就泛上一股心酸,此时的姑娘就像是一座身有裂纹的琉璃美人像,看上就像是随时要碎了般。 “姑娘!”兰时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哭什么,给我更衣。”在铜镜里看到兰时此时哭唧唧的表情,沈如妤实在想不通她这忽然的多愁善感是哪里来的,自己明明是当着她的面改的妆容。 左右转头,仔细查看了妆容,沈如妤又略加红了点眼尾,才在兰时的伺候下穿上了那件烟灰色外衫,和预想的一样,原先略显暗淡的颜色,此刻倒是越发显的她精致脆弱。 看着自己这一身装扮,沈如妤甚至还微微笑了笑后才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脸。 但在兰时看来,无论姑娘特意改换了妆容和衣裳是打算去见谁,都逼的她需要用上如此博同情的手段了,那姑娘心里是该有多不安多没把握。 姑娘看上去如此冷静,不过也只是习惯性不把真实情绪显露人前而已。 ...... “娘亲,家里是不是属意温公子,我不愿意。”双眸带泪的急匆匆撞入父母的院子,沈如妤猛的一下就跪到了阎娘子的脚下。 膝盖和地面的撞击声清晰可闻。 “沈如妤,是我纵容的你越发不懂规矩了是不是?”阎娘子脸色整个沉了下来,端在手里的茶盏重重放下,杯盏倾倒茶水溅起一片后随着桌沿慢慢流下。 但房内却没有任何人来收拾。 此时阎娘子倒是非常庆幸自己在听到守门的丫鬟跑进来禀报,说三姑娘哭着闯进来时提前清了场,不然这话若是传出去,女儿这名声还要不要,以后......又如何与人相处。 “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娘亲只和我说,家里是不是有意把我嫁给温独剑?”沈如妤抬头看阎娘子。 “你不是心里早清楚,若不是属意他,哪里会让你们再三碰面。 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今日来闹这一出又是为何?别人家的女孩是越长大越懂事,你倒是好,越长大越是牛心左性,这又是在哪里听到了什么?” 阎娘子是以为那温公子这些时日在外边的一些桃色流言被人传到了女儿耳中,虽然对此她也略有不满,但却并不觉得少年风流是什么大事。 但看女儿小脸白白,眼眶红红的样子,又不由的有些心疼,还是劝道:“温公子你也是亲眼看到,也相处过几次的,他丰神俊秀温润如玉,实在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和一等一的好性情,虽说不是官身也没有功名在身。 可你父亲为了你是特意查过的,那千刃山庄无论是钱财还是人手都是不缺的,也算小有势力,这样的人家好处都在内里,日子可过的比那些清贫小官之家或者高门深宅的后院要舒服的多,家里给你找的这个夫家,可说家世容貌性情全都是没得挑的上上之选,这孽障还想要怎样?”说着说着,阎娘子自己眼泪都气的流了下来。 阎夫人一番噼里啪啦的劝说加抢白,听起来端的是十二分在理,若不是沈如妤事先知道那未婚妻之事,此时怕早要为了自己的“无理取闹”羞愧难当。 可是眼前这个到底是亲娘,而且一番话说得如此真情实意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沈如妤也不由的开始怀疑那未婚妻之事,难道母亲是不知道的? 她是真的觉得家里给女儿寻的是一个四角俱全,顶顶好的未来良人。 若娘亲真的不知情,沈如妤觉得自己此番争取娘亲帮助,帮她拒了这门亲或许还会多几分把握,咬了咬牙,索性摊开了说。 “听娘亲这么说来,这温公子竟然就样样具好,可是娘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位样样具好的公子,他是有未婚妻的?”沈如妤死死的盯着娘亲的脸,不放过她脸上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丝表情。 听到沈如妤这话,阎娘子正在抹泪的手停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沈如妤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原来娘亲竟真是知道的。 “那是个什么人,一个歌舞坊主的女儿,那样身份的女人,也不过是仗着早一步温家不好退亲罢了,我们是和温家讲清了的,让这桩婚事就算名头上两房一般大,但那边必须后进门。 你是官家小姐,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性情温柔和善,还有如此美貌,别人那个不过是个不通礼教的野蛮丫头,听说是有几分姿色,但只凭姿色又哪里配合你比?有时候女儿你只要搂住了男人的心,再早早的生个儿子,自然家里面什么都是听你的。” 看着喋喋不休的母亲,沈如妤一时间觉得她无比的陌生,所以家里不但知道他有未婚妻,甚至已经商议过两边一般大,而唯一为她争取的,就是她先一步进门! 明明日常也是疼爱的,明明母亲对她也是费了心的,怎么此时却完全感受不到了呢? 一时间无尽的悲凉和汹涌的愤怒一同涌上心头,让沈如妤整个人仿佛浸入一半冰冷一半沸腾的水中。 “母亲因既然也说了他那未婚妻是个不知礼数的野蛮丫头,那想来也是听说过她不但有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还有不弱的武功,当日浮白楼中她姐妹想杀我,母亲就不怕我嫁过去就死在新婚当晚吗?” “你......”被这话一堵,阎娘子气的一脸铁青,只拿着颤抖的手指头直戳沈如妤额头,嘴里却是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女儿果然是小时候在婆母那性情养歪了,太过倔强又眼高于顶容不得一点点瑕疵。 “孽障,你这个孽障。”阎娘子说不出话来,后间却传来一阵怒喝。 沈三爷怒气冲冲的大步走了出来:“你这孽障是丝毫不顾家里有多么为难。若我这个当爹的真不顾你死活,我就把你嫁去孤鹜山了。” 说着一张写着孤鹜山三字的拜贴直直砸在了沈如妤的身上。 沈三爷狠狠瞪着这个看似柔弱实则不驯的女儿,眼里的失望和怒火毫不掩饰。 “他们两边都不过是想要和沈家合作而已,合作便合作,为何定要许出女儿的婚事?”魔教曾来人拜访的事,沈如妤是知道的,但人家明明就是为了合作而来。 “合作?空口白牙的合作吗?”沈三爷冷笑出声。那天来的那位右护法,嘴里说要和沈家合作,但却不说合作什么,反而是一再打探他这女儿,其中什么意思他自然是清楚的很。 孤鹜山和千刃山庄一样,有用的上沈家的地方,也愿意给沈家提供庇护,但却又不放心就这么用他们家,所以合作的前提必须是双方先要有更密切的关系以展示诚意。 “如今这世道越发的乱了,我已尽力给你选最好的,你却如此不知感恩,你有这样的才情美貌,若给你找个小户人家,人家能护的住你周全?”沈三爷看着这逆女简直是痛心疾首。 “沈如妤,我就和你直说,人家孤鹜山魔教看上你了,所以别说是你,就是家里,若是身后没人庇护,哪一日就像雷家那样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也不是不可能的。千刃山庄虽然不涉官场,但在武林上也是传承百多年赫赫有名的家族,他们愿意帮忙摆平孤鹜山之事。 我这个做爹也已经帮你极力争取,少庄主愿意给你的平妻的位置,并且是你先进门,你若不愿意这门亲事,那便嫁去孤鹜山吧,莫自私自利想要整个家里给你陪葬。” ...... 半竹院中,连绵不断的琴声已经响了很久。 “嫁去孤鹜山......嫁去孤鹜山......别拉家里给你陪葬......别拉家里给你陪葬”这两句话就像是循环不去的咒语在脑内不断徘徊重复。 此时沈如妤虽然是看似风雅的在对月抚琴,但指尖却因为长久用力拨弹琴弦而通红,甚至有沁学的迹象,而琴声也全然不似月色那般平静美好,反而有狂乱之音涌动而出。 “你的琴声变了,为什么?”终于又一曲终了,沈如妤摆开手势正欲再重新开始,猛然耳边却传来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 第 16 章 她的院子里怎么会男人的声音?沈如妤第一时间几乎整个人都楞住了反应不过来,几秒之后猛然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窗外。 她心里一惊手撑着琴桌急急想要起身后退,奈何忙中出错不但带倒了身下的琴凳,甚至脚下还不小心踩住了自己的裙摆,一时间沈如妤只觉得自己视角翻转,顿时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往侧后方倒去,眼看就要跌个仰面朝天。 “......”对于一个平素行止间全被要求轻柔优雅缓慢的闺阁小姐来说,此时好像除了本能的挥动几下手臂做点徒劳的自我挽救外,剩下就是一片空白的大脑了。 但是,沈如妤并没有如预想中的那样狼狈摔倒。 就在她身体倾倒的时候,只觉得一阵风拂过一般,眼前有人影晃过,后背被一股力道轻轻一托,在她都还没真实感觉的时候,身体已经被那股力道调整好了姿势,稳稳的推坐回了琴凳上。 “砰砰砰......”沈如妤捂着胸口调整呼吸,又惊又怕间,不但心跳极速的鼓动,甚至连额头都下来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略缓过来一口气,她发现原本站在窗外的那道人影不见了,惊惶未退的一双眼立马便往房间内扫了一圈。 果然,就见到在离她所在位置最远的房间另一角,站了一个着黑灰劲装的男人,视线在那人身上一滑而过,沈如妤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在浮白楼里一掌就伤了白无瑕的人。 他为何会夜闯沈家,甚至进了自己的院子。 想到这人当日展现出来的武力值,沈如妤整个人又下意识的缩了缩,像是一只可怜的小动物遇到危险却又无法逃脱,只能的本能的蜷缩起来。 她此时是又不敢高声求救的,一则是家里的护卫离她的半竹院都有段距离,也许根本来不及救援她,也或者护卫们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 二则这人目前看起来还比较平静,但是若是自己有什么行为激怒了他,让他选择直接动手怎么办,想他对白无瑕出手的架势,若照样给自己来那么一掌,她可没白无瑕那么动作灵敏,想来只能像那鼓一般被打的碎碎的。 “你......冷静些,你别怕。”一个对视,对着这么一个如受惊兔子般眼眶红红,精致又脆弱的少女,罗舒感觉自己的存在好似都会伤到她般,在她戒备的眼神下又往后退了一步,背都几乎已经是贴着墙角,出口的第一句话也是安抚。 看着沈姑娘这副受惊的样子,其实罗舒心里很是懊恼自己的一时冲动。 今日原本按照惯例,他依然是坐在配着隔壁这琴声调整内息,但是内里运转了几个周天之后罗舒却察觉到了不对。 虽然他不通琴艺,但再怎么说也已经听过沈姑娘弹奏这曲子无数遍了。 都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这话用在琴艺上大抵也适用,听的多了也就能感知到几分弹琴人的情绪了。 往日里沈姑娘的琴音总是带着宁静平和的,也正是那种平和带着的玄妙的韵律,能辅助平息他过于澎湃的内息。 可今日琴曲还是那琴曲,但是传达出来的情绪却是和往日截然不同,自己在那琴声之下,内力运转经脉时不但没有变得和缓,甚至还被勾的更加汹涌奔流横冲直撞,他是一察觉到不对就停下了修炼,但沈家这边的琴声却一直没停。 直到罗舒感觉今日不但弹奏的时间远远超出往常,甚至渐渐的在那琴声之中隐约能听出走火入魔之相,他才夜闯了人家的院子,过来探查情况。 如今沈姑娘那股极端情绪倒是被打破了,但人却被他吓得不轻。自觉本是来做好事的罗舒这会儿简直无处说理去。 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窗户,罗舒想着这事就算是解释听起来也像是辩解,要不自己直接翻窗走人? 就在罗舒犹豫着是否直接跑路的时候,沈如妤的声音却低低的传了过来。 “你是谁?入夜来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略微冷静来来的沈如妤感到角落那人虽然周身一股慑人的气场,但看他的动作,又能看出他是特意站的远些以降低自身的威胁感,还有刚才,显然也是他从背后托了一把,才让自己免于摔倒。 好像,暂时看起来没有明显恶意,是可以沟通的。 “孤鹜教罗舒,或许沈姑娘听过我。”罗舒依然是满脸的深沉冷峻,但这全然不是出于他本心,而是因为他—自我放松失败。 梅子酒向沈家投了拜贴,甚至向沈家暗示了结亲意愿,他作为教主和当事人自然是知道的。所以.....若是沈家答应,那她就是他未来妻子! 一旦代入了这个想法,罗舒看了一眼被投入窗户的月色照亮的少女,开始觉得自己整个人哪哪都开始不对劲了,内息运转也更加不顺畅了,甚至身体都有些发僵了。 沈如妤此时却是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一抖,眼前这人竟然就是那个杀人如麻,无恶不作,血腥残暴的魔教教主。 感谢这段时间各个酒楼说书人的添油加醋,孤鹜山的名声比之前凶残了十倍不止。一听到眼前这人认下自己就是魔教教主,沈如妤几乎是立刻就被吓哭了。 先前父亲说的那句嫁去孤鹜山再一次的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他今夜闯入自己房中到底意欲何为?难道是打算直接把她掳走吗?”一时间那些良家女子被劫掠杀害,或者官家小姐被抢走做了山匪的压寨夫人等等恐怖传言全部涌上了沈如妤的脑中。 “我来是因为今晚你的琴声变了,担心你再这么弹下去很可能会走火入魔。”看着眼前之人忽然泪水汹汹,罗舒急急解释。 若眼前这人不是魔教教主,沈如妤简直就要斥一句无稽之谈,她的确有些情绪不稳,拿着弹琴来发泄,但是她就算她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她又没有练武功,又哪里来的走火入魔。 “想来沈姑娘该知道了,我孤鹜教有向姑娘求娶之意,所以我绝无伤害姑娘的想法。我武功在温独剑之上,就是他爹千刃山庄的庄主来了,在我手下也走不了百招,沈家若求江湖势力庇护,孤鹜山在临州,也更容易护沈家周全。 且姑娘嫁来我孤鹜山,绝对是唯一的正头娘子,教主夫人。最重要的是,姑娘的琴声可助我内力运转,所以,我不会伤你,却也对你势在必得,沈姑娘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婚事。” 面对一个捂着嘴缩成一团哭泣的少女,罗舒竟然开始一一的摆事实讲道理,并且还在最后补了一句近乎威胁的话。 若是护法梅子酒在此,大概要使劲敲着他那折扇大叹:“木头,木头!” 但......沈如妤竟然慢慢停下了眼泪。不但不哭了,她还可以和对面之人开始正常沟通了。 ...... 夜深了,躺在床上的沈如妤原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到天明的,但脑内思量着先前和罗舒的一番交涉,她的意识竟然慢慢的模糊起来。 但显然沈如妤今晚的惊吓还没有结束,在她迷迷糊糊要渐渐入睡的时候,忽然脑内的系统叮的一声播报了一句:“恭喜宿主,声望加300点。” “?”这么一句通报简直是瞬间把沈如妤从半睡的状态惊醒。 她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子不清醒听错了,其实那系统播报的是积分增加300点,而不是声望增加300点。 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声望,一向几点几点加的声望,怎么忽然就大幅度增加了? 那可是300点声望啊!再来这么一回,她都够进阶了。 怀着兴奋又忐忑的心情,沈如妤打开了自己脑内的声望卷轴。在卷轴的主页,的的确确显示声望点增加了300, 随着卷轴被进一步拉开,原本沈如妤是赤岸打开声望系统的江湖副册查看和孤鹜山相关的内容的,想来今晚接触了魔教教主,这会儿就给加了300声望,这事大概是和他们有关。 可是在副册展开的时候,沈如妤却被挂在相思坊后面的一行血色字给惊呆了。 “恭喜宿主初次触发江湖追杀令。因被丙级势力相思坊发布江湖追杀令(丁)名声初显,奖励声望300点,悬赏金额一千两白银,悬赏人相思坊凌若水。” 若说先前在爹娘房中说的怕是有命成亲,没命活过新婚之夜,只是她为了挤兑他们才说的,可实在没想到,这取人性命之事,竟然也能如此轻易的一语成谶。 而且还是如此荒谬的发布什么江湖追杀令。更荒谬的是,她竟然因为这江湖追杀令被加了300点声望。 沈如妤觉得今日的一切,好像都发生在自己的意料之外,甚至被惊吓了多次,情绪起起伏伏了多次后,她这会儿甚至连惧怕都被削弱了。 沈如妤苦笑,若按照之前他爹所说,因为孤鹜山的胁迫,所以她和千刃山庄的婚事不成也要成。 那么如今对于沈如妤来说,因为凌若水的这份追杀令威胁,可能她和孤鹜山罗舒的交易。也是不成也要成了。 第 17 章 沈如妤在思考,思考昨晚和罗舒的交涉。 “你想娶我,就是因为想听我的弹琴?” “没错,你嫁给我,在我需要的时候给我弹琴,我孤鹜山给你们沈家提供庇护。” “其他呢?”沈如妤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听说过如此奇葩的求娶理由。 “对你没有其他要求,至于一些和沈家的合作,到时候会和你父亲祖父谈。”罗舒觉得没必要细谈,毕竟她也做不了沈家的主。 “不,我问的不是要求,而是,嫁给你对我有什么好处?除了提供庇护之外,毕竟哪个夫君庇护自己的妻子都是天经地义的。”在明确眼前之人没有伤害她的意图之后,沈如妤开始小心的试探。 “你想要什么好处?”罗舒微微皱眉,想起教内那略显堪忧的经济状况,开始盘算着附近还有那些山匪大盗可以抓来换点钱财的。 “比如我有时候需要去庄子上视察产业......还有家里应会给一些嫁妆铺子。” “......”罗舒第一反应是原来要的好处不是钱财,然后又觉得小姑娘的脑子果然难懂,他听来听去,竟然没听出她在要求什么好处。 “所以?” 他一脸你直说,我没听懂的样子让沈如妤简直要觉得这家伙在装傻。 “所以我要管理自己的嫁妆,需要偶尔.......不,某些忙碌的时节也许是经常出门。”沈如妤其实已经做好了被驳回一些的心理准备。 毕竟她心里清楚,就算女子的嫁妆明面上是她们的私产,但夫家以帮忙经营为借口侵占部分嫁妆的事其实屡见不鲜,更别说她除了提出要自己经营嫁妆外还提了要出门。 哪有女子能那么轻易出门呢,就算嫁人后不像待字闺中时那般严格限制,可一年到头也不过是出去寺庙拜佛,或者在参加相熟人家的宴席。 “到时候你是教主夫人,教内人手自然也可以给你用,你要是担心出门安全就带上些人。”罗舒看着这小姑娘,还以为她是担心外出的安全。 在这点上罗舒是极为自信的,他孤鹜教别的不多,但就是不缺高手,别说只是出门视察视察产业了,她就算是要游历天下十二州他也能确保她的安全。 “那你是答应了?”真答应让我随便出门? “自然。”自然会确保你安全的。 说来有趣,两人一路鸡同鸭讲,到最后竟然觉得已经达成了共识。 能随便出门,能管理自己的产业,就这两点其实已经让沈如妤非常倾向嫁去孤鹜山了。后来又半夜听到悬赏追杀令之事,再一次让她认识到温独剑不是良配。 而此时沈如妤则是在等,等一个消息。 但她在等的消息还没有到,却是等来了又一声系统提示音。 “叮,检测到致命剧毒,系统为您提供自动警报,此次提醒服务扣除积分50点。” 沈如妤刚要张嘴咬住一块枣泥山药糕,但是骤然响起的系统提醒让她手上猛然一抖。那甜香的糕点顿时就咕噜噜的掉到了地上。 此时的沈如妤已经没有心思思考系统什么时候新增了这种提醒业务,以她和自己脑内这声望系统相处多年的经验来看,那提醒必然不是无的放矢放。 那么...... 沈如妤的视线惊恐而缓慢的移向了那块因为落在地上裹了一层灰尘的枣泥山药糕。 这糕点被人下了致命的剧毒! 就算昨夜的时候沈如妤就已经知道自己被发布了江湖追杀令,但是看到那么一行字和被真正的暗杀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而且,杀手竟然来的这么快! 不,并不算快!沈如妤忽然反应过来,她昨晚收到声望增加的提示,那就表示那份悬赏追杀令必然是在一定范围传播开了,有一定人数量的江湖人士知道了自己这个人,她的声望才会增加。 所以这份追杀令其实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发布了。 抖着手取出来一块帕子,把掉在地上的这块枣泥山药糕包了,又在盘子里另外捡出来一块,借着衣袖的遮挡,在下一瞬这手帕还有两块枣泥山药糕就都出现在她脑内书架第三层的小箱子里面。 而东西一放入,她就看到那小箱子里的两样东西都显现出了说明文字,精工刺绣手帕一张,剧毒枣泥山药糕两块。 看着剧毒两字,沈如妤最后一丝的侥幸和拖延的心态也不复存在,她不知道是谁接下了杀她的悬赏令,但是无疑对方动手极快,这次是投毒,她能靠着系统的提醒躲过一劫,若下次直接人家直接动刀剑,那要杀她并不比杀只小鸡崽麻烦。 ...... “爹你昨日不是说千刃山庄和孤鹜山二选一,那我今日就是来告诉你,我选孤鹜山。” 刚用完午膳,施施然摸着肚子准备出门的沈三爷,还没跨出院门就被一早就来堵门的女儿堵回了前厅,然后被她这一番发言给震慑当场。 昨晚半竹院的琴声久久不歇,沈三爷并不是没有听见,但是也之当做任性的小女儿发泄情绪罢了。她一个十来岁的女娃,所有手段也不过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罢了,这套几月前二姑娘才用过一回呢,但闹归闹,最后还不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听说二姑娘如今极得州令大人的宠爱,说到底只要人嫁过去了就能安下心过日子了。 况且家里在选婚事上就算有所权宜,但说到底是亲女儿,选的夫家也不可能是那种日子无法过的。 况且他不像他二哥,沈三爷觉得选温独剑他是真心实意为女儿思量过的,怎么女儿就那么不乐意呢! 此时的沈三也甚至有种一番心血被辜负的委屈。 他虽然口头上是答应了嫁过去两边一般大,但是毕竟又说定了让自家女儿先入门,到时候自家女儿从临州先出嫁,沈家和千刃山庄又都有长久合作意向,这婚礼的排场也必然是不会小的。他们私下商议的事情,只要自己不到处去说,又哪里会有别人知道什么平妻不平妻的。 有了这先入门,其实就不可能是一般大,口头上平妻的这个承诺,在沈三爷看来也不过是给另外一家一点遮羞布而已。 沈三爷的自觉是面子和里子都给女儿极力争取了的,但是实在没想到他这女儿如此的不知轻重,就这样了还要闹,到底哪里学来的一身不知进退。 “嫁去孤鹜山?”看着绷着脸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沈三爷冷笑:“你说的倒是轻易,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以为魔教的名头只是说说而已吗?” 沈三爷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的女儿,怒火一下子的就窜上了心头。他啪的一下重重的在桌面拍下,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当先一步就上前去扣住了沈如妤的手腕,扯着她就要往外走。 “三爷,三爷,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她小女孩不懂事,你去忙你得去,我们母女俩好好说点体己话,说通了就好了。”原本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阎娘子见的如此场景,不由的站起身来,急急要去拦。 “干什么?我什么都不干,我带这孽女去好好醒醒脑子,好好看看她口出狂言说要嫁的孤鹜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正好衙门口那边还摆着好几颗他们上次送过去的人头呢。让她好好长长见识,这孽女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沈三爷手上又重重一扯,扯得沈如妤跌跌撞撞的往前。 “父亲想来是觉得和千刃山庄的合作快要达成,没有必要再改换目标,但是孤鹜山能够提供更好的条件呢?”沈如妤强忍着手腕处传来的剧痛,力持稳定的把这话说出口。 听到这话,怒气冲冲要拉着她往外走的沈三爷不由的慢下了脚步。 见到如此反应,沈如妤心里又一次的泛起苦涩。 果然如此! 她的父母家人并不是不疼爱她,也不是全然不为她着想,但是他们心里好像一直有一杆秤,女儿有多重,自己有多重,利益有多重,在他们的心里权衡的清清楚楚。 一旦利益足够,或是妨碍到他们自身,那她这个女儿就是可以作为筹码交易的。 可她也不能责怪什么,她自己未尝不是如此呢?若真是个全然乖顺的孝女,她又谋划挣扎什么呢,全然按照父母的意思行事不就好了。 “三丫头,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 在南川城最繁华的东沙街上,有酒楼店铺鳞次栉比,可和它们放在一起,新建造的精巧华美的相思坊依旧是如鹤立鸡群般的存在,即使它此时还未开业,但凭着相思坊在其他城市那一等一销金窟的名头,此时也已经有不少江湖豪客或纨绔膏粱在那坊前时时徘徊了。 相思坊最好的一处房间内,有两个美人正临窗而立,看向着外边繁华的街市。 白无瑕依旧是红唇雪肤一身无限妖媚的白色纱衣,而和她并肩而立的那人,虽然也身着白衣,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若说白无暇是美艳妖娆,那么这个一身白绸长衫裹得严严实实,周身除了一根玉簪别无赘饰的人,身上就透出的却是一股悲悯若仙遥不可及的气质。 “若水妹妹,你说她死了吗?”白无瑕笑嘻嘻的看着凌若水。 第 18 章 “她死不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面对着笑的极尽妍态的白无瑕,凌若水却只是极平淡的看她一眼,霜雪般的容颜一丝多余的波动也无。 此时立在此处的两个美人,正是相思坊的绝色双姝。 细看去,号称江湖第一美人的凌若水要说她容貌上能稳胜白无暇一筹,那是没有的。 但是凌若水的气质却一种独特的吸引力,就像是冰封在霜雪中的美人,她看似极冷,可在某个瞬间却又让人可以窥见,这冰冷只是她的外壳,在那霜雪铸就的冰层之下,其实还有温柔鲜妍流动。 这样一个可能会为了你融化的冰山美人,总是比花钱就能让她给你舞一曲的舞姬要更受吹捧的。 “若水妹妹这话说的,我可是听说了,想接你那悬赏的人可多的很,就连三寸谷的人都有往临州赶来的,妹妹搅乱这一池水后倒是有心情站在岸边看戏了。” 白无瑕说话间软软的靠在了栏杆边,带着几分调笑的向着凌若水眨了眨眼:“说来若水妹妹真就那么喜欢那位温少主,不但为了他打翻了醋缸发了这追杀悬赏,连自己都如此匆忙的从润州千里迢迢赶了过来。” “我喜不喜欢他?是不是吃醋,无暇姐姐会不知道?”凌若水冷冷的瞟了白无瑕一眼。 白无暇这女人不会真以为她和温独剑那些勾勾缠缠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吧。 “哦!看来若水妹妹知道了,我就说瞒不过妹妹眼睛的,温少主却非要瞒着,嘻嘻,许是他觉得偷\情更刺激。”白无瑕娇媚的笑容里带出了更多的妖气:“果然若水当我是最好的姐妹的,什么都愿意和我分享。” 白无暇一个扭腰转身,软软的贴上了凌若水,把那娇艳的面容靠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一仙一妖两张芙蓉面如此近的贴在一起,端的是人间不可得之盛景。 “既然若水你对那温独剑也没那么在乎,又何必和那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为难呢,我和那位照过一面,只看身形就知道是个美人呢,这无论毒发时的青面獠牙,还是血溅五步时的狰狞面孔,可都是难看至极,美人死成那样多可惜!” 这会儿白无瑕就像是完全想不起自己和温独剑耍花枪,在浮白楼差点就杀了沈如妤之事了。 “温独剑我可以不在乎,但是千刃山庄的少庄主夫人却必须是我一人的,就像是这相思坊,我这么说无暇姐姐可听懂了。” 凌若水垂目看向和自己靠的极近的白无瑕,又看了一眼白无暇那染着朱红蔻丹的纤纤玉手。 那手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凌若水的肩颈暧昧的滑动,凌若水却不管是表情眼神还是周身的气息都没有丝毫的波动。 她们两人靠的如此之近,可但凡是个有点眼力的人来看,那么就可以发现两人此时其实周身气息凝儿不散,气机互相锁定,一静一动一举一动,身体动作间全都毫无破绽,甚至是呈现出一种可以随时出手搏杀的姿态。 就比如白无暇那暧昧游移的玉手,一旦爆起就能在极短时间内直扣凌若水的咽喉,而凌若水虚虚搭在自己左手臂上的右手,则可以在第一时间弹出袖剑直插白无瑕心口。 相思坊的这对在外一向表现的姐妹情深的绝色双姝。一个是坊主的亲女儿,一个是一路摸爬滚打随着相思坊一同壮大的坊内第一功臣,恨不得让对方直接去死才是她们真正的关系。 “若水说话的风格真是一点都没变呢!听到你这话,温少主怕是要伤心的。”并不理睬凌若水话里对相思坊的宣告主权,白无瑕只扯着温独剑。 “所以他不会知道。”凌若水眼里闪过不耐肩头一抖,一个错步就和白无瑕拉开了距离:“若无暇你对温独剑实在喜爱,人便送你了。”反正她要的也不是人,而是千刃山庄夫人的身份,不用应付人她还跟轻松。 “嘻嘻嘻嘻。”白无暇捂嘴一阵娇笑:“我可不像若水妹妹你什么都那般认真,什么你的我的呀,姐姐我虽然是喜爱这些英俊的郎君们,但是这世间蓝颜何止千万,若为一人放弃,那我也是舍不得的。” 凌若水不愿意再与白无暇在这里为了一个男人掰扯。和白无暇不同,男人从来都牵动不了她的心神,所以就算江湖盛传她千里迢迢来到临州南川城是为了温度见,发布江湖悬赏令也是为了温独剑,但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去看看下面人准备的怎么样了,姐姐慢慢赏景。”凌若水抛下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去。 白无暇在相思坊经营多年,对她这个少主来说此时已经是成尾大不掉之势,所以他必不能让她继续扩充势力,相思坊在临州的整条线,她必然要握在全自己手中。 至于发布江湖悬赏令也是如此,她需要表明态度,她凌若水的东西,不是谁都能染指的。也是向千刃山庄露出些锋芒,他们两边是合作,虽然相思坊稍稍势弱,但千刃山庄也别想着能把她们捏圆搓扁。 至于沈姑娘死了没?这不过是白无瑕和凌若水的一个话头而已,其实她们都没想过,她没死这个可能。 看着凌若水慢慢走出房间的背影,白无瑕的眼神在一瞬间变的无限冰冷,艳红的指甲在坚硬的木料上画出几道深深的刻痕。 “白姐姐,下边最新传来的消息,沈如妤没死。”随着轻微的几下咔嚓的机括运转的声音,房间百宝阁被推开,一个容貌很是平凡,平平无奇的就和街面上任何一个讨生活的妇人一模一样的女子走了出来,但她一开口,那声音却分明是属于年纪不大的少女才有的。 “没死便没死吧,总要死的。”白无瑕显然对着消息并不很在乎。 “姐姐,她怕是死不了了。”那从密道上来的女子道。 “哦,看来红袖你还给我带来了什么有趣的消息。”一听到这话,白无瑕瞬间感兴趣的连身子都站直了几分。 “因为孤鹜教放出风声,这茬子他们接了,哪方若是再对沈如妤动手就是对孤鹜教动手,敢出手的都先颠颠自己脑袋的斤两。还有”红袖露出一个高兴中带些苦恼,苦恼中又含着些期待的奇怪表情:“他们还放话,限咱们家那位大小姐在今日之内撤销悬赏追杀令,不然,他们就要自己手动撤销了。” 至于怎么手动撤销? 那自然是发布悬赏的人没了,悬赏令自然也就没了。 “哈哈哈哈哈”听到这消息,总是诱人魅笑的白无瑕竟然是形象全无的抱着肚子爽朗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不但是孤鹜教,我们的人送消息来时,还远远见到温少主正要往这边来,想来是找大小姐的。”红袖看白无瑕如此开心的样子,也笑弯了眼,全然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架势。 “哈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我都多少年没遇上这么有趣的事情了。”白无瑕在心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该,我这些年给相思坊卖艺卖身还卖命,可不是让她一一个什么都没做,空有一个坊主亲女名头的大小姐人来摘桃子的。”白无瑕终于笑够了,抽出丝帕按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她凌若水倒是野心勃勃,但是这个江湖光有野心可没用,靠男人也没用,更何况那男人还靠不住。和我放狠话,她够格吗?” “我还以为姐姐是喜欢温少主的?”红袖看着白无瑕话里带出的对温独剑的轻视,有些疑惑的问。 “我自然是喜欢他的,喜欢他英俊的容貌,年轻的身体,温柔大方的性情,还有不错的技术,和这样的男人来几段你情我愿的露水情缘有什么不好的呢!他高兴,我也高兴。”白无瑕笑的一脸暧昧,眼波演流转间,那丝丝缕缕的妖气便好像要从她如水脉脉的眼神里面荡漾出来般。 闲话之后,白无瑕很快转回正题:“说来,沈姑娘倒是出乎我意料了,她许是没我们想的那般简单,孤鹜教怎么忽然就为她出头了?咱们放进沈家的人怎么说?” “他们那样的人家都不愿意随便用外人,我们的重点也是放在沈家二房,沈姑娘院子里没进去人,不过孤鹜教的事在沈家倒是有流言在传,传言沈三爷改弦易辙了,打算放弃千刃山庄改而和孤鹜山结亲。” “还有传言因为这事,那位娇小姐害怕的不行,毕竟孤鹜教那名声.......据说她弹琴弹了一夜,一边弹一边彻夜痛哭,实在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红袖继续讲着在沈家下人那里流传的不知真假的八卦消息。 “怎么都是传言。”白无瑕略微皱眉,对于这些不知真假的传言有些不悦。 “你让下面的人继续去探听沈家那边的消息,对那位沈姑娘的多上点心。还有,有关雷家之事的探查也不能放松,帝都的绣刀们已经动起来了,我们最好是在他们到前把该干事给干利索了。” ”是。”红袖抱拳应是。 “你先回去吧。”白无瑕刚说完,眼角就扫到楼下进来一人,就又笑了起来:“姐姐我啊,要下去看戏去了。” 暂且不论相思坊内之事,被编排因为婚事有变而彻夜痛哭的沈如妤,其实这会儿心情很是不错。 “你就是沈三姑娘吧?奉教主之命,我要在你这边留一段时间了。江湖人给我个诨号蝶娘,你也这样叫我就是了。”一个中年美妇笑眯眯的坐在沈如妤面前,没有说其实比起蝶娘,更多人对她的称呼是毒娘子。 第 19 章 听到蝶娘让直呼其名,沈如妤也没在这种地方多客气,而是提起了给她安排的院子。 “蝶娘,那这段时间就要麻烦您了,我已让人把隔壁的风兰居收拾出来了,蝶娘住在那处可好?伺候的丫鬟,还有跑腿的小厮........”沈如妤亲自给蝶娘捧了一盏茶,态度很是友好而敬重,又要细细讲具体的安排。 但无奈却被蝶娘拒绝了。 “不用那么麻烦,我来主要就是护卫你的安全,在你这院子里随便捡一间屋子出来就行,我们江湖中人不讲究这个。”蝶娘朗朗一笑,可以看出这是她的真心话,她的确不在意这个。 但在沈如妤这里,人家可以不讲究,她却不能失礼。虽然离得近的确会更有利于她的安全,但这样的人若只用护卫的态度对待,未免太过失礼。 人家可是一出现就直接救了她一命的恩人。 没错,在继糕点被下毒之后,沈如妤又被暗杀了一次。当时她跑去和她爹一番密谈,向着沈三爷分析了利弊,使得沈三爷已经开始考虑怎么找个体面借口回绝千刃山庄。 之后沈如妤离开了三房正院,可就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她又差点被一支梅花镖给了结了性命 。 而蝶娘就是在那时出现的,当时的沈如妤只见一蓝衣女子在她身前一挡,然后一个挥手.......紧接着就听一阵金属相撞的声音和一声惨叫同时响起。 一枚梅花镖和一根蓝幽幽的银针一齐掉落在沈如妤两步开外,和这两件暗器一同掉落的,还有墙角大树上一个黑色的人影。 在沈如妤满含感激的眼光还没落到实处的时候,这蓝色的袅娜身影就留下一句:“我先去处理一下”,然后瞬间就风一般的飘走了。 再出现就是在沈如妤的半竹院里,蓝衣美妇告诉她:“沈三姑娘不用担心,都解决了,早上那下毒的瘪三也顺手给你料理了。我们教主已经放出话,动沈姑娘你就是和我们孤鹜教为敌,想来那些人会自行掂量掂量自己脖子够不够硬的。” 在蝶娘云淡风轻的告诉她都已经解决了的那一瞬间,沈如妤觉得眼前这人如此的自信又强大,好像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哈哈,小丫头你忽然用这样眼神看着我,我可要误会的。”调侃完这句,蓝衣女子就和沈如妤相对而坐,介绍起了自己。 “幸好有蝶娘你及时出手,蝶娘与我有救命之恩,虽然我能力微薄,但还是要说一句,蝶娘以后但又所求我能做到的必然为您达成,就算做不到,也会极力设法提供帮助。”沈如妤这话说的极认真。 “可别,可别,我是奉命而来,沈姑娘若要感谢,那便谢我们教主吧。”蝶娘的眼神里带出了点不易察觉的暧昧,开始明晃晃的给自家教主邀功,给他说起好话。 “要说在你身边处理几只老鼠还行,可要断了老鼠的源头我可不行。不过沈姑娘也不必再为追杀令之事担心,我们教主发话了,那在今日日落之前凌若水必然会撤销那悬赏。”说着蝶娘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除非她不想活了。” “贵教主是个敞亮人。”沈如妤看着蝶娘笑盈盈的夸了一句,却并不把那救命之恩放在罗舒身上。只又用带这些崇拜的眼神看蝶娘,可说是双标的明明白白。 在沈如妤看来,既然她已经和罗舒达成了初步协议,罗舒也承诺了会保障他们沈家人安全,那救她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因为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内力修习,罗舒也需要保她的命。 但罗舒办事也的确敞亮,抛开个人孤鹜教需要和沈家之间的一些利益交换明显是还没开始谈的,可罗舒不但在自己身边安排了蝶娘,甚至一同来的还有孤鹜教里的三个一流好手,若两边的合作无意外,那三人以后应该会长期作为沈家的护卫兼客卿存在。 这样的行事,比起一直用黏黏糊糊的方式和沈家交涉,但是对于沈家人的核心诉求却再三推诿的温独剑比起来,可不知道要大气多少。 温独剑那家伙明明早说好要调动一批好手来护卫沈家人的安全,却一再延期,再三用路途遥远,千刃山庄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但是过来需要时间这种借口拖延。不就是想要在某些关键利益点上用这个来拿捏沈家嘛,当谁是傻子呢? 结果好的嘛,他千刃山庄的好手没有来,他未婚妻的追杀令倒是先来了。 想到自己的性命差点了结在一块小小的枣泥山药糕或者一枚梅花镖之上,若沈如妤就觉得有股气在胸口堵得慌,若她也有武功的话,她是恨不得能把那位温少主还有他那个未婚妻泠若水全部都人头打成狗头的。 可惜说一千道一万,她沈如妤却只是个受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 过完危险迭出心力交瘁的一天,沈如妤重新躺在床上的时候,感觉自己无论是脑袋还是身体都是空的,在这种空虚中唯有无力感再三回荡,想到有着爽朗笑容和自信姿态的蝶娘,在某个瞬间沈如妤感觉自己很羡慕她。 只今日短短一下午的接触她就知道,这是一个见过很多世面,走过很多地方,有过很多故事的女人,一个活的和她截然不同的女人。 “别想了,晚了,该睡了......”沈如妤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的一遍又一遍的如此和自己说。 但是显然这漫长的一天还没有结束,当沈如妤又一次在半梦半醒间听见脑内系统的音提示因,提示她声望增加了500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麻的。 500点声望! 昨晚紧接着300点声望而来的是一张悬赏追杀令,那今晚的500点,带给她的又是什么? “......”平躺不想动,想象自己已经死了。 “啊!”沈如妤猛的整个人在被窝里弹坐起来,然后人生第一次那么毫不顾忌形象的疯狂揉着自己的脑袋和头发,恨不能把那些连绵不绝的意外和烦恼全揉出脑外,直揉的自己像一只炸毛的猫。 “三姑娘,三姑娘,你怎么了?”听到里面动静后,今晚在外间守夜的兰时询问的声音马上就传了进来。 沈如妤甚至已经听到了她在外间掀开被子,披上衣服穿鞋的声音。 “兰时你不用起来,我没事,就是刚才在半梦半醒间被梦惊了一下,你继续睡。”沈如妤收敛了过于狂躁的动作,脸上是一片空白,但却依然声音平和温柔的阻止兰时起身。 “姑娘,您真的没事。”兰时的声音里带着担心和迟疑。 “没事,你不必进来了,我要重新睡下了。”安抚下兰时之后,沈如妤把自己重重的甩回床上。 平日里温柔而灵动的眼,此时却几乎可以说是满含怨气。她都有种想要直接睡的冲动,非常不想去面对今晚这500点声望到底是怎么来的,明日又会给她带来多少麻烦? 用力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逃避了好一会儿。待到这深夜爆发的情绪终于冷静了一些之后,她终于还是选择打开了脑海中的那声望卷轴。 有时候大悲大喜就在一瞬间,特别是当她已经准备好应对麻烦的时候,没想到这次系统给她砸下来的不是陷阱,而是一个大大的馅饼。 正在这时,迟缓了好一会儿的声望系统再次出声:“叮!恭喜宿主声望值突破1000点,声望等级达到第三级名声大噪,升级奖励已发放,请宿主继续努力。” 多年来几乎都是一点两点增加的极为艰难的声望值,让需要1000点声望才能达成的进阶变得遥遥无期。多年的惯性甚至让沈如妤都几乎要忽略了她这个声望系统,是还能再进阶到第三级的。 而昨晚涨了300点后紧接着就是面临追杀令的冲击,也让沈如妤忽略了其实她累计的声望值都快达到800了,不过按她的正常进度,要突破1000也还需要一段不断的时间,所以进阶这个事情在沈如妤的脑子里,一直都还离她很遥远。 所以今晚被加了500点声望之后,沈如妤的第一感觉竟然是这些声望增加可能带来的麻烦,而没有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在这两次大跳跃式增长之后,她的声望值已经超过1000点了。 “名声大噪,竟然真的到了!”在反应过来这是的的确确的又一次的进阶后,刚刚还怨气十足的沈如妤一下子就没了颓丧的模样,此时的她整个人都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的明亮起来。 打开声望卷轴,沈如妤觉得这会儿就算那忽然出现的500点声望可能会带来麻烦也无法改变她的好心情,毕竟她可是达到三级了呢,毕竟声望系统还特意通告了,奖励已经发放。 谁能拒绝奖励呢?所以这次的奖励到底是什么? 第 20 章 在奖励之前,沈如妤最先看到的在她的声望升级到名声大噪之后,脑海里的那个小书架也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还是三层,但是不但加阔加深了不少,而且书架的木料也从普通的樟木变成了更坚硬珍贵的红木。 而她此时最最期待的,就是那个在书架第一层,虚浮在声望卷轴的边的那个匣子,虽然同样是金匣子,但是此时再一次的出现的这个和当时声望系统晋级成二阶时候给的那个却明显不同。 若说二阶奖励的那个金走子都的是质朴的风格,就一个简简单单的纯金匣子,那这个明显是走繁复奢华风格的,它不但有纯金的底子,周边还用各色珍贵宝石镶嵌出了花鸟虫鱼的图案,一眼看去就昂贵的明明白白,甚至比起金匣子,或许叫它宝石匣子才更合适。 “上次的黄金匣子给了我一本琴谱《大音希声》,那么这次你这个满镶宝石的金匣又会给他我些什么呢?”对着这个匣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紧接着沈如妤心神一动,紧接着手上就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 原本那只虚浮在她脑海里的宝石匣已经脱离那个神秘的书架空间,落在了现实中她的手中。 不得不说声望系统在钱财上还真是大方,她两手捧着这匣子,还觉得分量很是坠手。微微曲起腿,把这宝石匣子放在腿上,沈如妤指尖在那些宝石上划过,感受着那冰凉又光滑的触感。 最后手指移到虚合的盖子处,手上一个用力,盒盖就被翻开了,在那盖被打开的瞬间,没有点烛火的闺房里有两道并不很亮的光芒一闪而逝,沈如妤只觉得眼前一花,待在看向匣子内,那里只有一个两指般大小的白瓷瓶子。而在放白瓷瓶之外的其他地方都是空荡荡,这宝石匣子里竟然只装了个平平无奇的白瓷瓶吗? 自然不是。 对于这个状况沈如妤一点都没有觉得奇怪,因为上次打开那个纯金匣子的时候她就被吓过一次了,当时也是一道光芒之后,里面什么都没有,当时的沈如妤还以为所谓的奖励就是那个金匣子呢。 可当她重新把匣子放回书架后,就发现在书架的二层出现了那本《大音希声》的琴谱,而那金匣子却出现在了第三层。想来这次的两道白光也是不能出现在书架之外的东西,所以当她在外头开箱,那奖励就自动回去了,只留下可以在外边出现的这个小瓷瓶。 至于说明明她知道匣子里面的东西很可能不能在现实里呈现出来,那为什么还非要把这宝石金匣子取出来。那当然是因为它是个嵌满了贵重宝石的金匣子呀。 捧着这么一个宝石匣子,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拥有了它,然后再把它打开,但就这种感觉。就已经够让人愉悦了。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即使在昏暗的室内下依然可以闪出璀璨光辉的宝石们,沈如妤甚至有一种自己此时能共情买椟还珠那人的错觉。 不过达成了打开宝匣这种莫名的仪式感之后,她的注意力还是飞快的回了脑海中的书架上,让沈如妤意外的是,书架第二层出现了一本和《大音希声》一模一样的书,而书架第一层上则又是两个光球。 透过那朦胧的光晕可以看到,一个里面装的是一朵打造的极为精巧华丽的金莲花,而另外一个里面装的竟然是一匹栩栩如生矫健黑马,不,不应该说它栩栩如生,它分明就是活着的,在沈如妤看过去的时候,它都在那小小的光球里踢踏着马蹄跑起来了。 正当沈如妤疑惑的时候,提示音这次很及时的响起。 “叮,奖励《大音希声下册》已发放,可选奖励:绝品暗器生死千瓣莲,绝品骏马汗血宝马,请宿主作出选择。提示:活物取出后声望空间不可回收存放。” 下册,大音希声竟然还有下册?沈如妤看着那两本并列的琴谱,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她虽然也喜欢弹琴,可她的琴艺如今也不过到达行云流水而已,目前并没有感觉到瓶颈,也就是说就算这本琴谱有更为精湛高妙的下册,以她如今的琴艺,可能也还用不上。 “得了这么两本琴谱,难道我这辈子该做个琴道大家不成?”沈如妤喃喃自语着又把视线转去了需要二选一的那两样东西。 想了想,她决定暂时先不选,毕竟也没有时间限制,说来无论是这个只看名字就很厉害的暗器,还是只在传说中听过的汗血宝马,两个显然都是极为难得的宝物。但这两个又明显都是她驾驭不了的。 沈如妤可不觉得自己手里有绝品暗器就会变成用暗器的高手,同理,给她汗血宝马她也不会骑啊! 没想到让她那么期待的升级奖励,最后却那么不实用,抱着一丝丝的遗憾,沈如妤打开了《大音希声下册》,虽然可能现在还练不了,但总要看看的。 这一看,就是另一个世界,她的灵魂好像凭风而起,世间万物尽数在她眼中,万物之音尽数在她耳中。 可当她看的越多,听的越多,却又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都听不到了,万物之音融合成一道混沌之音,那唯一的声音在悠远低响也渐渐寂灭,万物之形包裹成一圈浑圆,那浑圆在最后也化气而去。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在这个瞬间,沈如妤感觉整个灵魂都被洗涤过一遍半,在这个深夜,那一瞬间的明悟好像让她触及到了某个可能此生都不可再次达到的境界。 “什么《大音希声下册》,声望系统这起名方式是有什么毛病吗,这本明明该叫《大象无形》的。” 意识回归后,沈如妤又呆呆的坐了很久,然后才吐出了一口气,眼神复杂的看着那并列在一起的两本书,实在没忍住心里的吐槽欲。 而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那《大音希声下册》闪动了几下,封面上的字竟然真的变成了《大象无形》。 伸手翻开书,不出意外,里面一页又一页,全部都是空白的。 和沈如妤原先想的不同,下册,现在该叫《大象无形》了,它根本不是一本琴谱若一定要说的话,它或许是一丝明悟,或许是一丝契机,或许是一抹由琴而来的道韵,而沈如妤刚才感知到的,就能她能在这本书上能得到的全部了。 此时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得到了什么,但她却知道,她窥见了某个很珍贵的东西。 今夜的沈如妤在满心疲惫空虚中躺上床,但此时却是可以愉快而满足的入睡了。 当然,在真正入睡前她还是查看了一下那500点声望到底是哪里多出来的。 然后就发现原先在她的江湖副册里原本还显得平平无奇的孤鹜教此时不但高高跃居首位,还有个小字特意在下方标注着友好,而那五百点声望也正是借了孤鹜教的光。思量一番后沈如妤觉得大概是得益于因为今日孤鹜教直接放话要护她性命之事。 “外面传言他们是魔教,但其实人还怪好的。”这是沈如妤睡觉的最后一丝意识。 而此时被认为人还怪好的罗教主在干嘛呢? ...... 北地秋短,前些日子还能抓到一些夏末的暑气,但到如今已经能够感受到秋季即将离去的寒凉,特别是此时又已经是深夜。 打更人提着幽暗的灯笼敲了几下梆子,吆喝一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又裹了裹身上已经不太保暖的旧衣,在秋末的寒风中快速走动。 但当他踏入广福街的时候却急急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然后根本不往街上看第二眼,直接就凭着他对周边道路的熟悉转入了一条暗巷,尽量脚步又轻又快的迅速离去。 这是他们这些在街面上行走的普通人在这大半年里养成的习惯。 别管闲事,别看热闹,该装聋作哑时候就装聋作哑,见到不对立马就走。 那些江湖客不看重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别人的性命,若运气不好,得罪了他们或是撞破了他们什么事情,那被直接抹了脖子也并不稀奇。 而被被打更人远远抛在身后的寂寂的长街之上,两个男人以对峙的姿态远远相对而立。 “罗教主,你们孤鹜教一定要和我们千刃山庄抢人,我们和沈家的合作本就只差临门一脚,你如此形行事未免坏了江湖规矩。”温独剑扬起头看着前方的罗舒,脸上并无惯常的温和笑容。 “这偌大的临州,能合作的也不只是沈家一家,罗教主确定要为了这等无关紧要之事就得罪我千刃山庄!” “温独剑,我今夜来不是为了和你商量的,明日就搬出沈家,你和沈家的交易我不管,但娶沈姑娘之事,绝无可能。”罗舒的语气带着种不容置喙。 温独剑恨恨的握紧了手中剑,心里只发苦, 罗舒嘴里说的好听,交易之事他们不管,可千刃山庄需要的是沈家作为地头蛇的便利,用的沈家在临州地方和官面的人脉,谈的是铁矿兵器这种交易,还有临州到南州的大宗货物往来,没有了姻亲关系,连初步的信任都无法建立,怎么合作。 而且孤鹜山第一批人都已经住进沈家了,沈家若不再需要千刃山庄的武力庇护,他们难道是脑子坏掉了吗,白白给千刃山庄铺路。 想到这些日子一番辛苦都白费了,而且这最重要的一枚棋若是没有下下去,千刃山庄后续在临州经营势力也必然是举步维艰,温独剑心里就杀气涌动不可抑制。 “温独剑,你是打算对我拔剑吗?”罗舒的手也慢慢的移动到了自己的剑上:“你想让我对你拔剑?” 面对罗舒如此姿态,温独剑早早握住自己佩剑的手却犹如有千斤重。 他自然知道罗舒这话是什么意思,拔剑了......便是生死相搏。 罗舒在问,他敢吗? 第 21 章 罗舒在亮明孤鹜教主这个名号之前,在江湖上可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甚至是说,孤鹜教隐匿二十几年,如今一亮出名号依然还有五分曾经的威势,正是因为它如今的教主是罗舒,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森罗剑罗舒。 而他之所以被叫做森罗剑,除了因为他的剑法繁杂剑势绵密,出剑仿若世间森罗万象铺面而来,让人避无可避外,也是因为他一旦出剑,便绝不留人性命,所有让他拔剑的人最后全都去了森罗殿见阎王爷去了。 罗舒的名声,是自16岁初入江湖后,一路踩着各方高手的尸骨而来的。 面对如此对手,温独剑敢拔出他的剑吗? 今年二十有三的温独剑也算是年少成名,江湖人见到他也都会抱拳恭敬的喊一声温少主,剑挑十二寨说来也是很不错的战绩,每一次罗列江湖天骄,他温独剑也都是榜上有名的。 可江湖人提起罗舒,却绝不会称呼他为少侠天骄,算年纪他虽只虚长温独剑三岁,但在这个江湖没人会视他为小辈,因为他是已经能触摸宗师镜的绝顶剑客。 勇气和自尊撑着温独剑让他和罗舒在此对峙,但是怯懦和对死亡的恐惧却又让他的手久久地握在剑柄之上,却始终无法把他的手中剑拔出哪怕一寸。 “看来温少主是有所抉择了”。罗舒的眼睛停在温独剑握着剑柄的手几息,然后直接转身离去。 看着罗舒一步一步离去的背影,温独剑瞬间感觉自己被一股莫大的羞辱感包围。虽然罗舒一句嘲讽的言语都没出口,可他的态度却已经把轻视体现的明明白白。 就像他说的,他不是来商量的,而温独剑只有接受一条路,不然就是死。温独剑毫不怀疑若刚才他若拔剑,今夜必然要把命留在这里。 不管是孤鹜教还是罗舒,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而他区区温独剑,并不在他们眼里。 正是因为明白,这个自小被捧着长大,被无数人夸张天赋绝佳,被无数人用崇拜,爱慕,羡慕甚至是嫉妒浇灌着成长的人,此时才会如此愤恨。 “锵”一阵剑鸣之声在这个寂静深夜响起,温独剑终于拔出了他的剑,握剑的右手上青筋暴起,如雪剑刃极缓慢的在他左手手掌缓慢划过,猩红的鲜血一滴滴坠落在地,就像他此刻满被强烈恨意冲红的眼。 “今日之辱,夺妻之恨,罗舒,他日我必杀你。”剑光随着温独剑压抑的怒喝在长街亮起,剑气纵横间街面石板顷刻间蔓延开裂层层往外翻起。 ...... “不知教主和那那温少主谈的如何了。”凉夜暖酒入喉,梅子酒惬意的眯起眼,小口的品着那醇厚甘冽的滋味,一派的闲适模样:“沈家酒楼这酒,果然滋味无双,可惜就是贵了一些。” 而和他对坐饮酒的的高猛喝的却是烧刀子。廉价够烈并且随处可得,酒如其名,一碗下肚就像饮下了一捧烧的的通红的刀子,炽热和疼痛交织,像江湖的味道。 当然高猛这样的粗人是没有如此细腻感叹的,他只知道若是老梅不去买那死贵的梦百年,他今晚还能多切几斤牛肉下酒。 “也不知道那沈家小姐嫁进咱们孤鹜教,那沈老头会不会多陪嫁些沈家的酒。”高猛根本不屑回答谈的如何这个问题,教主都亲自出马了,难道还能把看中的婆娘搞丢了不成? “还是那三个老头狡猾,竟然不声不响跑去隔壁吃香喝辣的去了,脏活累活倒全留给我们了。”想到教内三个长老几日前那惺惺作态,高猛就不由的翻白眼。 “一个个在教主面前都说自己年老力衰,又说什么多年前的内伤久久无法痊愈,如今风烛残年就不带累教内了,随意找个地方养老算了,去了隔壁又全又摆出绝顶高手的架势,唬的那位沈三爷恨不得把他们供起来。”真是人老成精。 “那你就说那三位是不是年老?是不是身上留着多年前的内伤,是不是在教内地位尊崇?是不是绝顶高手?”梅子酒知道高猛这怨气从何而来,却也不排解,只一个又一个问题砸的他晕头。 “感情千里奔波的不是你老梅,倒是有心情消遣起我来了。”高猛又灌了一口碗中酒,然后捡了几颗盐炒豆,脸上都是无奈。 “虽说这次去帝都的任务,的确是大长老地面更熟悉些,但你又不是不知道,帝都是咱大长老的伤心地,他不愿去那索性避到了沈家去也是能理解的。”梅子酒笑里带着浓浓的戏谑。 “该,该他老头丢脸。”高猛瞪眼。 “高猛你暂时不用去帝都了,那边的安排还要再缓缓。最新得到的消息,唐狂已经带人往临州方向来了,这次朝廷必然是下定了决心想要把绣刀门在临州重新立起来。”罗舒伴着一阵夜风大步走了进来,一边交代事务,一边在上首大马金刀的坐下。 “教主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我们在帝都的堂口不是已经没人了?难道是向哪个消息贩子买的?”想到这个可能,梅子酒瞬间警惕,这种还未风闻的重要情报可是贵的很。 唉!若不是帝都居大不易,他们也至于对那边情报空白! 想到这个梅子酒就不由的叹息,别人家的外围据点垮塌要么因为被朝廷打击,要么在其他江湖势力的倾轧打压中混不下去。 只有他们孤鹜教在帝都的那堂口,倒也算是在倾轧下混不下去,但却不是毁于江湖势力,而是同行食铺。 没错,这正是大长老在帝都的伤心事,伪装身份的据点在其他的食铺排挤下年年赤字,一年比一年的经营不善,甚至因为实在是亏损太大,教中无力补贴,到最后不得不关了那间食铺,取消了孤鹜教在帝都的堂口,此时若别外人知道,简直是要笑掉大牙。 往事不堪回首,所以这次罗舒刚有遣人去帝都一趟的念头,本是最合适人选的大长老直接自动请缨去沈家当护卫去了。 听梅子酒问起他这道信息的来源,罗舒直接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这消息的确是从消息贩子处来的,不过这却是人家免费给的。” “哦!免费!”梅子酒结果罗舒手中那字条:“相思坊的白无暇递来的消息?看来她们内部争斗越是越发不遮掩了。”一看到送信人落款印记,梅子酒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一眼就看出这免费从何而来。 这相思坊虽然在外的名头是舞乐坊,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她们在江湖上真正的身份消息贩子。这江湖之上虽然消息贩子有很多,但是渠道最广经营最成功的却只有两家,相思坊和听风楼。 相思坊在明。只要能出的起价,那么去到任何一座城照在任何一间相思坊,只要是在江湖上有所流传的消息,在相思坊内都能买到。 而听风楼却不同,听风楼却在暗,它听江湖上四面八方的风声,自己也像是一阵风,没人知道它到底在哪?由何人经营?又是怎么收集的情报的,他们卖的不是流传而出的消息,而是秘密,所有那些在江湖上不能流传的秘密,只要付得起代价,都能够在听风楼买到。 比如......雷家有百年前雷门财富的藏宝图的这个秘密,最初就是从听风楼被卖出。 这些暂且不论,如今坐在一起喝酒的三人话题中心还是相思坊。 “相思坊是打算和我们合作?”高门虽然看着五大三粗好像没什么脑子的样子,他日常的行事也的确给人一种没多少脑子的错觉,可实际上能坐到左护法这个位置,他当然不可能只凭武功。必要的时候,这粗人的脑子也是能动一动的。 相思坊和孤鹜教本就没有多少交情,她白无暇巴巴的免费给他们送来一条重要情报,还是在他们教主今日还刚打了凌若水的脸,给了她难看之后,白无暇这示好自然是在试探双方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她们相思坊的争端暂时与我们无关,看戏就好,但是袖刀门既然已经出动,那咱们收拢临州教中旧势力的进度也要加快了。他们怎么说都是正经的官面势力,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几分,等他们到了,很多事就不好做的太显眼了。”罗舒轻敲桌面,向梅子酒问道:“我们在临州的堂口都整合完成了吗?” “大框架倒是都已经搭起来了,就是......这血肉填充就要之后慢慢做了。”梅子酒叹息着又饮了一小口杯中酒,哎,还是没钱呐!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话果然没错。 虽然随着孤鹜山的名头重新立起来,各方的孝敬也逐渐送了过来,但是随着各堂口渐渐重新扩出去,用钱的地方也多,到底还是紧巴巴的很。 “尽快,绣刀门一到,新官上任那三把火必然是要烧的,这面子我们也要给唐狂,到时候在绣刀立威的那段时间,各方势力必然是要蛰伏,所以该抢夺的利益和地盘,最好在唐狂到之前先分配停当。”说着罗舒又从怀里摸出一叠面额不等的银票,差不多也有五千两向梅子酒推去。 “这些帝都的大老爷们,推诿拖延的技术是一等一的,他们干什么事情都喜欢再三思量,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唐狂就算已经启程,速度也必然不会快,等他们这么一路花两个月到临州,咱们几家可是该分的都分了,该吃的都吃到口了......嘿!老梅你打我干嘛!”高猛正说的起劲,猛然被梅子酒的折扇敲了下脑袋。 “咳!要交代的就这些事了,你们慢慢吃。”虚咳了一下,用手掩去了嘴角的笑意,罗舒就当自己没看见梅子酒又重重的敲了几下高猛的脑壳,转身回去自己房间了。 让他口无遮拦,活该受点痛。 “蠢货,蠢货,你这蠢货会不会说话,”脑壳被梅子酒敲的?响的高猛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还在说那些朝廷中人吃屎都吃不到热乎的,这会儿自己又说了该吃的都吃到口了,这这这......这岂不是就说自己吃的是屎? “教主,堂口再急也没你婚事急,这五千两老梅我给你放聘礼里去了。”身后忽然传来梅子酒的高呼,刚走到房门口的罗舒脚下一个轻微的打滑,然后开门飞快的进去了。 进屋之后,罗舒习惯性的往窗口方向望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 “蝶娘,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身上有哪里不对吗?”一大早沈如妤已经不止一次感觉到蝶娘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落下了,而且不是平常看人的那种视线,而是那种惊讶困惑有犹豫夹杂的奇怪眼神。 难道......蝶娘看出了什么? 第 22 章 当蝶娘第三次用这种有些奇怪的眼神看她的时候,沈如妤终于忍不住的问出了声。 “如妤你可有身体不适?昨晚有吃什么特别的吗?你身上的气息........有点变了。”蝶娘好像就是在等着沈如妤询问,此时眼神已经变成光明正大的上下查看了。 听到昨晚这个敏感的关键词,沈如妤心里猛的一跳,她马上就想到了昨晚自己在翻开《大象无形》时体会到那丝明悟,难道那本书除了在当时给了她一瞬那种仿佛能聆听万物窥见天地的感悟外,还在她身体上留了什么其他不成,不然何以今日蝶娘是这个态度。 “身体不适?我并没有身体不适呀,蝶娘你说的气息变了,指的是什么?”此时的沈如妤只能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装傻,关于声望系统的事她自然是不会和任何人分享的,但是同时她也很想知道,蝶娘说的气息改变到底指的是什么。 “如妤你可否伸出手来让我把一下脉?”蝶娘如此问道。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蝶娘你竟然还会医术!”沈如妤也不扭捏,直接就朝她伸出了手。 蝶娘把手放在沈如妤的腕间,敛目细细感受她脉搏的跳动,可脉象显示这就是一个身体健康的普通人,并无任何的异常之处也没有丝毫内力流转的迹象。 可蝶娘也不觉得是自己的感知出了错,这小姑娘昨日见到时,无论是行动举止还是整个人的气息都是一个完全不通武功的普通人。 但今日的沈如妤整个人的气息却都收敛起来了,若不是她还有明显的呼吸声,蝶娘甚至觉得自己若闭上眼睛就会感知不到这人的存在。 这样高明的敛息术就算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也不一定能做到。 “蝶娘?”沈如妤眼喊询问的叫了一声沉思的蝶娘。 “没什么,既然你没有身体不适,那想来是我感觉出错了。原本我是感到你的气息有些轻,怕你不小心着了道,如今看来并无不妥。”蝶娘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这小丫头藏了什么秘密。”她在心里暗暗一笑,有看着眼前人面上并无一丝异常的样子,又不由感叹:“不愧是大家族养出来的,若自己年轻时候哪怕有她一半这不动声色的养气功夫,也不至于那般.......” 撇开多年不曾再想起的那丝回忆,蝶娘也不在提什么气息之事,毕竟她此次过来的目的只是保护这位的安全。 只要确保她身上的气息变化不是哪个暗中动了手脚,伤了她气脉才导致的气息微弱就行,至于秘密什么的,倒也不用太过追根究底,毕竟谁也不是透明的。 “刚才我来时如妤你正要往外,是打算去外边书房?”蝶娘很自然的转开了话题。 “今日我却是想要去厨房一趟,前些天吩咐下去要调整几道新菜,他们如今说是弄好了,蝶娘可要一起去尝尝口味?” 沈如妤听到蝶娘说是气息收敛了的问题,立马就判断果然是因为《大象无形》的关系,也就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聊,自然也顺着扯开了话头。而且她刚才的计划,的确也是往厨房去试吃新菜。 眼看着天气越发凉起来,沈家的酒楼也到了上一些适合冬季滋补菜色的时候了,今年她调整了三味滋补汤品,想着若口味达到预期就可以一起上了。 “哦,那却是我有口福了,是什么菜色?”只在沈家住了两天,蝶娘就对这大宅里提供的膳食极为满意,此时一听沈如妤邀她去尝尝新菜,自然无有不应的。 “是三味炖汤,当归红枣猪脚汤可补血养肝,当归黄精炖鸡汤可补气补精,当归生姜羊肉汤可健脾养肾。 说来都不是什么稀罕食谱,不过我遣人请了春华堂的陈大夫和家里请的告老御厨一起研究,又略调了汤底的配方,既增强了滋补的效用,同时也尽量减轻了药味,提升汤品的滋味。想调整成功后把它们推做酒楼今冬的招牌菜.......” 听蝶娘问起这个,沈如妤不由的侃侃而谈。 她花重金请临州极有名陈大夫来调整汤底方子,又打出告老御厨调的名头,到时候把消息一放出去,那三味汤必然会在即将到来的冬天,成为沈家酒楼最受欢迎的菜品之一。 想到自己特意为这三味汤做的前置工作,和它们即将带来的收益,沈如妤心里就有满满的成就感。 等汤品推出后,或许还可以试着酿一款烈口些的酒,毕竟如今多了那么些江湖中人,他们好像都更喜爱烈酒。 “现在酿下去,快的话明年夏天就能取出第一批了,不过若要口感达到最好,许还是窖藏满一年为好。” 盘算着酿造新酒的沈如妤,却根本没有等到这批酒出窖。因为翻过年的暮春时节,就是她嫁往孤鹜教的婚期了。 “啪啪啪啪啪.......”坐在花轿里听着外边灌满耳朵的喧闹声鞭炮声,沈如妤甚至都还没有自己要嫁人了的实感。 “如妤,我在轿外陪着你呢!”外边传来一道女声,夹杂着鞭炮声声音有些失真,又因为是时隔了几个月,沈如妤反应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蝶娘的声音。 她还记得蝶娘当初只短暂的在沈府住了半个多月,待到孤鹜教请的媒人上了沈家的门,定下了她和教主罗舒的婚事之后,蝶娘便结束保护她的任务离开了。 隔壁那座小宅院也从他们教主暂居的宅子变成了孤鹜教的一个据点。 此后她偶尔能听到男方来纳彩了,来问名了,来纳吉了,六礼一步步的走着,她还听说在请期的时候,家里还因为婚期的事情和孤鹜教略略有了点小小的意见不和。 原本孤鹜教那边是想要她在去年年前就嫁过去的,但她娘亲硬顶着没有答应。 若真的年前就嫁那不但婚期极赶,而且出嫁时候正时值寒冬,临州的冬季可不是个什么适合嫁娶的好季节。 况且若按照迎亲的速度,从沈家到孤鹜山至少也有半个月的路程。最后到底还是孤鹜山那边妥协了,把婚期定在了翻年的春末。 即使偶尔能听见这样那样的消息,可大体来说,无论是孤鹜教的人还是那些江湖人,都好像在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沈如妤又回复了此前十五年的那种大家小姐的生活,就是姐姐们都嫁了,她多少有些寂寞。 可明明感觉婚期还远的,怎么猛的一个晃神,此时她就已经坐上了去往孤鹜山的花轿。 就像一个一直在恍惚中的人被摇醒了,随着外头一声嘹亮的:“起轿~”在珍珠的碰撞声中,红纱盖头下的沈如妤忽然泪如泉涌。 “我离开家了。”这个念头强烈的冲击着她。 “我没有家了。”这样的不安也同时涌上心头。 时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像她的大姐姐和二姐姐,嫁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家过,娘家已经不是她们真正的家了。 可夫家呢?夫家难道就是家吗? 这时候的沈如妤,忽然又想起了那许多的,关于孤鹜教的,关于罗舒的恐怖传言。此前她觉得那些是假的,而此时,她却在担心,万一是真的呢? “啪嗒,啪嗒,啪嗒。”合着头上珍珠冠的珠链碰撞声,她的泪也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落轿~”不知道哭了多久,随着外头一声落轿声,一阵轻微的晃动沈如妤感觉自己坐着的花轿被放了下来。 哦,对了,沈如妤想起娘亲之前说过的流程,他们会在孤鹜教在城南的据点落轿换乘马车再继续赶路。期间会由罗舒先掀开盖头,这也是让她能在这一路上方便一些。 想到此处,沈如妤抓着绣帕的手一下子收紧了,这不就表示罗舒很快就会来掀开她的盖头了! 就在这时,透过红纱遮盖后残余的几分视觉,沈如妤看见一只有力的大手撩开轿帘伸了进来。 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身前不远处摊开停住,掌心带着一层薄薄的茧痕:“娘子,我接你下轿。” 沈如妤认出这就是那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罗舒的声音,当然,此时能说出这话的,不是罗舒又会是哪个! 在他出声后,周围的喧嚣都静了下来,好像外头整个世界都在安静等待。 用力的反复的捏了几下自己的右手,如玉的纤指在火红宽大的嫁衣衣袖中探出了一点......又一点。 然后小心的,往那只在自己面前摊开的掌心上放了上去。 古铜色的有力大掌在下一刻就快速的收拢,好像慢一点手心里的那团就会跑掉。但明明是看上去很有力的手,握住时力道却很轻。 罗舒感觉自己生平第一次无法把控力道,掌心的那团那样滑腻柔软,握着就像是握住了一捧雪或是握住了一团糯米年糕,虽然他的手能精准的控制一掌下去是让人断骨,还是让人经脉尽断,但是却不知道握住妻子手时该用几分力,所以他只能尽量轻轻的。 轻轻的把人引出花轿...... 花轿之外的世界,盛大的喧嚣再一次的热烈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