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到掉牙》 智齿 《甜到掉牙》/草莓甜玉 沈宜甜牙很疼。 算上今天,已经疼了一个星期,到了晚上,疼痛的地方像在灼烧,实在有些熬不住。 以往她不论经历何种疼痛,心理的,或是身体的,总习惯用甜品来抚慰自己,她总对自己说,只要有甜食,就还能熬过去,可是牙疼,她怀疑根源就是因为她嗜甜如命。 但尽管这么疼,她还是忍着没去看牙医。 她对医院有种天然的恐惧,牙科尤甚。她爱吃甜食,就像一个差生,格外害怕被老师叫去办公室。 沈宜甜买了漱口水,企图广告宣称的抑菌防蛀效果能为她亡羊补牢,但她没忍住,一个小时内就去漱了三次口,效果似乎有,但疼痛确确实实还存在着。 第三次漱口回来时,沈宜甜无力地躺回床上,觉得这么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忽然手机“叮”地一声,是闺蜜裴裴的回复。 她今天在微信上跟裴裴嚎了一顿牙疼,忙碌的女强人直到现在才有空回她。 裴裴大名裴羽,父母故去后,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只有裴裴,此刻她很想听听对方能给自己什么建议。 她点开微信,是一个链接,点进去一看,居然是篇,草草看了一眼文案,男主角是个英俊帅气的牙医。 沈宜甜一脸问号,这是让她对书问诊? 退出界面,发现裴裴又发了几条信息: “这书现在可火了,我看见好多人推荐。” “你快去看,看完你就敢见牙医了,还是色胆包天那种。” “我上医院官网看了看,挑了个最帅的牙医,给你预约好了,周轩医生,明天上午十点。” 沈宜甜对着屏幕,缓缓打了一长串省略号。 屏幕里紧接着又跳出一条消息,是一张医生证件照。 沈宜甜一看,这医生确实……很帅。 色心壮人胆,沈宜甜把打到一半的话删了,改为:“行吧。” - 牙疼了一整晚,沈宜甜半梦半醒地睡了几个小时,醒来不但牙疼,连着半边头都疼得厉害。 她本想先去店里,还能在早餐的点开两小时店,顺便做些下午卖的甜品,但现在这状态,实在无法坚持。 不去店里,时间一下子变得宽裕,她慢吞吞地洗漱完,换好衣服,提前去了医院。 离十点还早,沈宜甜在口腔科的候诊区坐下,给裴裴发了两条信息,对方可能又进入了高强度的工作模式,一直没有回复。 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她盯着跟裴裴的聊天框,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昨天那条链接。 故事是女主角去看牙,在口腔医院遇到了英俊多金的牙医男主,作者详细描写了男主戴着无纺布帽,帽子与浅蓝色口罩之间露出的眉眼,白大褂下的腰身…… 不得不说,能让裴裴推荐的,作者真的很会写,要不是现在她人就在口腔科外面,能隐隐听到里面钻头钻动的声音,说不定她也会对这样的男主心动。 可现在……她按灭屏幕,默默在心里祈祷,一切顺利。 护士恰好叫到她的号,沈宜甜赶紧起身进去。 进了就诊区她才发现,这里的诊室是开放式的,牙椅与牙椅之间,由玻璃隔出一个个小诊室,每个诊室都有医生和护士忙碌着。 也就是说,这里的电钻声此起彼伏,毫无阻隔,令人腿软。 沈宜甜很快找到了周医生的三号诊室,年轻的牙医就像里那样,在牙椅边上等她。 他戴着无纺布帽,只不过由于疫情,口罩是深绿的头戴式n95,还戴了防护面屏,像是在无声拒绝人们细看的目光。 她很快顾不得注意这些,因为医生开始询问她的症状,她就像半夜偷吃零食被发现的小学生,带着几分局促:“可能太爱吃甜食,蛀牙了……疼了好几天,睡不着觉。” 大概没几个人能像她这样,吃这么多甜品,实在是个人喜好又正好有职业便利。 好在医生没说什么,很专业地戴上手套,拿出口镜,看了看,又拿小镊子敲了敲,问她疼不疼,最后说:“可能不是蛀牙,看起来像智齿发炎。先去拍个片子。” 沈宜甜有些发懵,她心里认定了自己是蛀牙,没想到可能不是。 对方已经给她指了拍片的方向,来不及多问,先去拍片。 一看结果,果然是智齿发炎。 “左下角这个阻生智齿,肯定要拔,上面这个和右边的看起来暂时还好。” “非拔……不可吗?”沈宜甜声音发虚。 她能忍这么多天的痛,就是怕拔牙。她生怕蛀了的牙齿要被拔掉,可这不是蛀牙,竟然也要拔。 “嗯,这个牙不拔的话,旁边的正常牙齿也会出问题。”医生指着片子说,“你左边两颗可以一起拔,这样不影响另一边吃饭,也能少麻烦一次。” 沈宜甜飞快摇头:“不,只拔非拔不可那颗。” 他同意了,让她躺上牙椅,又穿上蓝色操作服,等到牙椅上的灯打开,沈宜甜看到的医生,就是这样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 她不由得更为紧张,绞着手指,不停祈祷对方技术精湛,操作顺利。 但往往,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打完麻药后,这医生已经在她嘴里操作了不知多久,一开始他大约是想直接拔下来,沈宜甜心道,年轻男人,应该有力气拔牙,嘴里带着血腥的热流她也尽量忽略,结果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这牙实在不好拔,只能敲碎了拔。 沈宜甜无助地躺在牙椅上,看到他拿个小锤子,心中的不安指数级狂涨。 她不停地试图去想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可偏偏这时候,紧张到空白的大脑里只剩下方才看过的情节。 故事里,男主顺利给女主完成治疗,女主对他暗生情愫,他们情潮暗涌,眼神拉丝…… 沈宜甜瞥了一眼年轻帅气的医生重重武装之下的面容……她只想哭。 现实和幻想的差距,从未如此鲜明过。 当口腔里再次涌过一阵温热的腥甜,她终于绷不住,不争气地掉了一滴泪,医生的心理好像也到了极限。 她听到对方飞快地说了句“等一下”,接着是他站起来不小心碰到托盘,金属器具碰撞的声响,然后趴在玻璃隔板上问旁边诊室的医生:“谢老师今天在吗?” “怎么了?” “智齿拔不下来。” “噢,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了,你去特需诊室看看,不知道有没有在忙。” 帅气的周医生飞奔过去喊人。 那一刻,沈宜甜就在心里后悔。 看病这种事,跟别的不一样,不能看脸挑医生,她就该让裴裴给她约个有经验的老专家。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她就这样张大嘴,盯着头顶的灯,只希望那位“谢老师”能有空。 希望再一次落空,周医生过来时,只带过来另一个听声音就很年轻的医生,长得很高挑,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老专家。 既然年纪仿佛,拔牙技术又会好多少? 沈宜甜没底,心态一下子崩了,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真不知道今天会弄成什么样,能不能弄好。 被喊过来救场的医生看到,顿了顿,对她说:“别怕。” 他这么一说,她哭得更厉害了。 在她嘴里又是敲又是打的,不知流了多少血,怎么能不怕? 那医生见状,抽了张纸巾给她擦了擦泪,接着快速戴上手套。 他似乎来得匆忙,只戴了浅蓝色口罩,一身白大褂,也不顾上别的,坐下开始操作:“周轩,吸唾。” 她现在比一开始更不安,对这个医院的医生水平已经失去信任,可是躺在这里,又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后来的医生可靠一些。 就像掉进海里的人手中抓到什么,总会希望那是一块浮木。 他操作时离她很近,少了面屏的遮挡,沈宜甜不由自主盯着他的眼睛看,好像这样就能转移注意,不去想嘴里的感受。 无影灯下,他的瞳孔如墨,丹凤眼,睫毛很长,更衬得那双眼睛沉稳镇静,医用手套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或闯入她的视线……看着看着,大脑渐渐放空,忘记了害怕,也不再哭了。 美色在心理安慰上,总归还是有些用处。 何况他看起来,还这样的举棋若定。 男人的手跟他的眼神一样沉稳,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工具到了他手里,像被驯服的小兽,一件件都无比乖巧起来。 一片一片支离破碎的牙齿碎片被他拔出来,嘴里早已酸得麻木,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宜甜忽然听到他说:“拔好了,创口比较大,要给你缝两针。” 大约想到刚才她哭的惨状,又补了一句:“我尽量轻一点。” 周轩似乎想补救一二:“要不我来缝吧,那边还在等你。” 沈宜甜听到这话,眼睛都睁大了。 现在只有这个医生让她有点安全感,至于帅气的周医生……她实在是怕了。 “没事。”他淡淡地说。 仿佛听到她的心声一般,依旧亲自拿起针。 是他亲自缝,沈宜甜松了口气。 他缝好针,交代了注意事项,让她七天后过来拆线,从头到尾都保持冷静与快速。 做完这一切,才起身要离开。 沈宜甜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白大褂下摆的一角,嘴里还咬着棉花,含糊又可怜地问:“你帮我拆?” “可以。” 听到这一句,她才安心,如释重负地松了手。 这个医生虽然一样年轻,但至少技术比前一个好得多。 拔完牙要观察半小时才能走,沈宜甜进观察室,脑子里乱乱的,半个小时都在平复方才的不安。 等到了时间,她心里镇定了一些,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忘记问那个医生叫什么了! 不知道名字,她下回怎么挂号。 她赶紧去问护士:“那个给我拔牙的医生叫什么?” “你是哪个诊室的?” “三号。” “三号诊室……今天是周医生。” “不是他,后来又来了一个医生给我拔的,个子很高,跟周医生差不多年纪的,是哪个医生啊?” 护士想了想,摇头:“我刚才没看到,不知道是谁。” 沈宜甜没办法,只好又去了一趟三号诊室,想问问周医生,后来那个是谁。 但等她折返,周医生却不在,只有玻璃隔板上贴着他的微信二维码,可以加好友。 沈宜甜只能扫了二维码,对方设置了自动通过,她的好友列表里瞬间多了一个阳光帅气的牙医小哥。 她看着这个头像,因为刚才恐怖的拔牙经历,一时还没有勇气给他发消息,收起手机,先去了店里。 沈宜甜在江阳大学附近开了一家甜品店,在柜台后坐下来,鼻尖没有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甜品腻人的香气充斥在她周身,给予她温暖的慰藉。 她慢慢放松下来,拿出手机,发现裴裴给她回了好几条信息。 “我刚忙完,这个点你应该已经看好了吧?” “怎么样?我今天争取早点下班,到你店里来一趟。” “对了,那医生帅吧?” 沈宜甜因为心情过于复杂,只好又给她回了一大串省略号。 裴羽急了:“发啥省略号呀,到底怎么样?” 沈宜甜:“智齿发炎,拔了。” “我今天发现一件事,看病的时候,反正都只能看见医生眼睛,找那么帅的干嘛?”沈宜甜继续慢吞吞地打字,“这医生再帅,技术差,也没用啊!” 裴裴回得很快: “他技术很差?不应该呀,江阳一院应该随便哪个医生都不会差吧。” “好吧,其实我给你挂他的号,确实不是因为他帅,是因为今天只有他还有号,别的都挂满了。” “你说得对,男人要是技术差,长得再好也没用!!!” 沈宜甜:“……” 南瓜栗子蛋糕(一) 江阳一院是江阳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简称,当地最好的医院,裴羽没想到,她捡漏挂的号,竟然如此不靠谱。 为了将功补过,她表示要请一顿烧烤弥补沈宜甜受伤的小心灵。 可惜,沈宜甜刚拔完牙,没法吃,这一顿烧烤只能暂且留着。 医生交代注意事项时说过,回去可以冰敷一会儿,或者吃点冰淇淋。 可今天大降温,又拔牙紧张了一回,往日深得她喜欢的冰淇淋,现在一点也不想碰。 她走进烘焙区,开始制作甜品。 这里的大学生们是购买甜品的主力军,等下午他们下课,是每天店里生意最好的时间。 沈宜甜喜欢做甜品,搅拌面粉,打发,精心做出各种漂亮的样式,她从不觉得累,每天都乐在其中。 但今天,当她把最后一炉面包从烤箱里拿出来时,忽然一阵眩晕,下意识更紧地捧住了手里的托盘,缓了缓,走向橱窗,把面包一个个放进去。 这时,下课的大学生们开始陆续进来,沈宜甜强打起精神,微笑着给他们结账。 最后一个顾客拎着甜品离开后,她才放松下来。 身体无比沉重,整个人趴在了收银台上。 昏沉之间,思绪纷乱,朦胧中,她不禁回想起后来那位医生的眼睛。 若单论眉眼,而不去深思他口罩下的其他五官,真称得上出众,绝不输周医生。 想到裴羽发给她那张周医生的证件照,虽则她情感上已经认定,这位医生旁人无法比拟,可理智来说,要整体比周医生帅气的概率很低,大约是个口罩帅哥。 口罩帅哥的优势就在于,给了人很大的想象空间。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无意识地在心里描摹他的模样。 额间碎发,修长指节,睫毛投下的阴影。 她回想起拉住他白大褂一角时,他回眸的那个眼神。 玻璃门又被推开,风铃一阵清脆的声响。 沈宜甜身体发沉,动一下都困难。她注意着动静,本想等顾客挑完,给他结账就好,没想到这位顾客在店里慢慢踱步,始终没挑好。 她强撑起身,准备给犹豫不定的客人做一下推荐。沈宜甜热爱甜品,平日有些顾客想不好买什么,她都会根据每个人的口味做出推荐。 撑着柜台坐起的刹那,眼前有一瞬迷蒙。 刚才她想着那位年轻医生的周身轮廓,抬头看见顾客逆着夕阳的身形时,竟有片刻误以为是他走了进来。 她站起来,闭目,再缓缓睁开,面前是个格外英俊的男人。 准确来说,是个有些奇怪的,英俊的男人。 用英俊来形容,是因为他的气质十分典雅,一身黑色风衣,明明很年轻,但就是与那些男大学生不太一样,有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具备的沉稳与优雅。 沈宜甜看着他向橱窗伸出的手,白皙修长而骨节分明,心想,或许他是个钢琴家? “南瓜栗子蛋糕是店里的秋冬限定款,”沈宜甜看到他想拿的那款蛋糕,出声道,“口感微甜,不会太腻,男生都比较喜欢这款。” 男人听到声音,手指顿了顿,快速收回,一转身看到了女孩。 他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分明不久,却让人有种认真凝视她的错觉。 如墨瞳仁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然后,他就走了。 又什么都没买。 沈宜甜重新趴到了柜台上。 她觉得这个男人奇怪,就是因为他已经来了店里好几次,每次都盯着各式甜品许久,简直像在观摩艺术展上的展品,却一次也没有买过。 沈宜甜没再多想,趁现在没什么人,打起精神,给周轩医生发了微信:“周医生你好,我是今天早上拔智齿的人,能不能请问一下,后来给我拔牙的医生叫什么?谢谢。” 虽然问一个医生要另一个医生的联系方式,看起来挺打击人,但没办法,她只想保证自己看病顺利。 好在这位周轩医生似乎并不介意,她很快收到了回复: “你好,今天真不好意思。” “后面来帮忙的,是我们谢景和老师。他的号应该都挂满了,不过他答应给你拆线,应该能同意加号,我一会儿帮你问问他。” “他就是谢老师?”沈宜甜不由诧异,“看上去还很年轻。” 能被医生称为“老师”的,总该有些岁数,她便以为周医生喊来的是个同样资历尚浅的年轻医生,没想到人家也许不是年纪小,而是保养得好? 周轩解答了她的疑问:“谢老师是我们医院最年轻的专家……” 沈宜甜明白了,各行各业都有那样的天才。 她回了谢谢,眩晕感愈发严重,重新趴在柜台上,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睡着前,她想,反正有风铃,有客人进来,她能及时清醒。 但沈宜甜还是对自己过于自信了,她不但没有听到风铃声,甚至手机响了好几回也全然不知,最后还是下班赶过来的裴羽把她叫醒:“沈宜甜,你吓死我了,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叫你好一会儿都叫不醒,再不醒我都要喊救护车了!” 她昏昏沉沉的,看着自己十几年的闺蜜,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是谁,然后再想起自己在何时何地。 “天哪,你的脸都肿了!”裴裴看到她的脸,扶她站起来,碰到她的手,又是一声惊呼,“怎么这么烫!” 她手背贴上沈宜甜的额头,神色带了焦急:“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裴羽一身职业正装,身上还带着外面初秋的些微寒意,沈宜甜却觉得很温暖。 “裴裴,你真好。”沈宜甜靠在她身上蹭了蹭,“可我不想再去医院了。” 十几年了,裴羽对她的撒娇已经有了免疫力,可以做到完全无动于衷。她关了灯,架起人往外走:“今天的营业额先不算了,明早我过来帮你算,现在先去医院。” “我不喜欢去医院。”沈宜甜两只手拽着她的胳膊摇头,可惜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医生让我吃消炎药来着,我们去药店买点药就行。” 两人在收银台拉扯间,听到物体落地的声响,不知道是柜台上的什么东西碰掉了,裴羽弯腰捡起来一看,正是两盒药:“头孢和甲硝锉,这不就是消炎药吗,你吃了这些还烧成这样?” “嗯?我没买药啊。”沈宜甜拿过来看。 谢医生确实说让她回来吃消炎药,但她当时惊魂未定,又咬着棉花,忘记让周医生帮她开药了。 “不是你的?那会是谁放在这。”裴羽是一名律师,当下研究起那两盒密封完好的药,完全把它们当成物证来分析了,“这是口腔科的常用药物,不会这么巧刚好有顾客忘在你这里吧?” 她蹙起眉,进一步提出可能:“会不会是其他人知道你拔了牙,给你送了药来,但没吵醒你?” 沈宜甜听了立刻摇头,这更不可能:“应该就是哪个客人落在这儿的吧,我只跟你说了拔牙的事。”除了裴裴,不会再有人这么关心她。 裴羽很清楚她的人际关系,对着包装完好的两盒药,又思索了一圈,难得有些迟疑:“该不会是……林北深吧?” 沈宜甜微微睁大了眼:“怎么可能,我根本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这辈子我都不会联系他的。” “是这样的,我前几天刚听说,他后来好像学了牙医……算起来,也差不多该上班了吧?会不会是他从哪里听说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他。”沈宜甜说着,绵软的身体里,竟生出三分力气,从裴裴手里夺过两盒药就要扔。 “别扔呀,你现在就该吃药。”裴羽拦住她,“既然不可能是他送的,干嘛要扔?” 但沈宜甜也不可能吃。 有半分林北深送的可能性,她就绝不会吃。 “也许真是别人不小心掉的呢,我明天挂个失物招领吧。”沈宜甜拉了拉裴羽的衣袖,软软地说,“前面那个路口就有药店,你陪我去那里买药吧。” 眼神里带着一点祈求。 裴羽心里一疼,不再说什么,摸了摸她的头,扶着她上车去药店。 她们已经很久没再提起过这个人,沈宜甜也逐渐恢复开朗,她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或许能放下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有些事,真的放不下。 她们,谁也放不下。 “对不起,我不该提他。”裴羽下车买了药,递给她,又继续往她家的方向开。 沈宜甜只摇摇头,一路上都没说话。 直到在她家楼下停了车,裴羽才听到她说:“以后林北深真的是我死对头了。” 裴羽担忧地看向她,她却用气鼓鼓的可爱模样说:“我是卖甜品的,那些劝人少吃甜食的牙医,当然是砸我饭碗的死对头!” 沈宜甜说完,解开安全带,笑着对裴裴挥挥手:“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不请我上去吗?”裴羽准备解安全带的动作停住。 “今天我要早点睡觉回血,下次来给你做好吃的。” “那好吧,你早点睡。” 沈宜甜下了车,又隔着车窗对她挥手,还是笑着的。 但裴羽知道,她笑,并不能代表她没事,有的人习惯照顾他人的情绪,哪怕自己鲜血淋漓,也不愿意让别人担心。 裴羽看着那个娇小的背影,自责得在方向盘上磕了一下额头。 她真不该提那个人的。 南瓜栗子蛋糕(二) 沈宜甜走进家门,就坚持不住了。 她躺上床,埋进被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钻出来,被子紧紧裹住脖子,只露出个脑袋。 拿过手机,发现有未读消息。 是那位周医生发来的,时间是几个小时前:“我已经跟谢老师说了,他让你下周三上午直接去找他就行,在一号特需诊室。” 隔了两个小时后,他又发了一条:“对了,你的创口比较大……要吃几天消炎药,家里应该有吧?” 后面还跟着满满一大段的注意事项,一看就是那种复制粘贴过来的。 “有的,谢谢周医生。”她撑着坐起来,吞下两粒刚买的药。 周轩收到回信,终于松了口气。 他今天没操作好,只能去喊了谢老师来帮忙,本来就心虚着,结果到了傍晚,谢老师还专门来问他,有没有给上午那个病人开药。 拔智齿创口大的话,要吃消炎药,至于这病人为什么会创口过大……周轩更心虚了。 这些消炎药一般人家里都会备着,如果患者自己有,他们就不会再开,减轻患者负担,可偏偏,谢老师前脚医嘱说她要吃药,后脚他就忘记问人家一句有没有。 谢老师本就严格,最讨厌行医粗心大意,他今天简直在作死边缘反复横跳。 直到收到沈宜甜的信息,他才敢回复谢老师,然后战战兢兢地等了半天……对方没理他。 周轩简直想哭。 - 这晚,沈宜甜在口腔的不适中睡着,迷迷糊糊地做了梦。 梦里似乎是谢医生戴着白色医用手套,拿着镊子的手,过一会儿,这双手又变成了另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伸向南瓜栗子蛋糕。 等她睡醒时,一切都模糊了。 第二天,沈宜甜似乎好了些,烧已经退了,但也不敢吃什么,看着周轩给自己发的那一大段注意事项,最后蒸了一个鸡蛋羹,吃完就去了店里。 她还没走到,就见裴裴站在她店门口,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挥着一个站在梯子上的工人,等她赶紧跑过去,工人已经下来了。 “发生什么了?”沈宜甜赶紧问。 裴裴指着上面的监控说:“你一个人开店,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我给你装个监控,比较安心。” 她拉着沈宜甜走进店里,指向另一个摄像头:“店里也给你装了,以后再有昨天那种事,我们一看就知道是谁。还有之前你跟我说,有个男人总是进来看很久,但是不买,我怎么想都觉得不是好人。” “裴律师……”沈宜甜被她的职业病打败了,“那个人真不是坏人,他什么也没做,就是进来看看蛋糕,最多就是有点奇怪。” 她之前跟裴裴说这件事,只是想分享自己看到的帅哥,她的重点在对方的古典优雅,到了裴裴耳朵里,却成了不怀好意的潜在犯罪分子了。 “奇怪就足以引起重视。”裴羽不由分说,要她下载app,以后随时能在手机上查看店内情况。 “那你也下一个吗?” 裴羽犹豫了一下:“这是你的店,我还是不下了。”她盯着沈宜甜操作完,又去算昨天的营业额和利润。 她迅速处理完一切,然后穿上西装外套,拎起包往肩上一挎:“我先去上班了,有事给我电话。” 沈宜甜看着风风火火的裴裴,有点羡慕,她永远也做不到那样干脆利落。 她从冰柜拿出一盒酸奶,倒入破壁机,又切了个芒果放进去,给自己做了一杯芒果奶昔,接着开始做提拉米苏。 做完切出一块,放在小盘子里,跟奶昔一块儿放在店里的小桌子上,拍了一张精致的照片,发在朋友圈。 然后拿起小勺子,慢慢地品。 果然,她还是需要甜食。 当她一口一口地吃提拉米苏,喝着奶昔时,昨天的一切不痛快都被抛之脑后,就像被拔掉的智齿一样,扔掉的东西就不该再去在意。 吃完,她觉得自己的充满了力量,又可以继续做甜品了。 可是,等她做完今日份的甜品,在收银台坐下来,目光不经意划过那两盒莫名出现的药,视线就被黏在了上面。 也许是甜品做累了,她的思绪有些涣散,令人不太愉快的记忆又浮现上来。 林北深,久违的名字。 她知道裴裴顾忌着她的心情,平时尽量避免提及这个名字,要不是昨天突如其来的两盒药,她或许永远不会跟自己说那些关于林北深的事。 她想,裴裴是学法律的,对心理的研究还是不够透彻。 林北深怎么可能会给她送药呢,要是哪天他真给自己送两盒药,她得怀疑里面是不是被偷梁换柱成了毒.药。 那是宁愿病死,也绝不能碰的。 沈宜甜深吸口气,拿出一张白纸,做成一个简易立牌,用马克笔写上失物招领,放到迷你小书架上。 再把两盒药也放上去。 做完这些,她回到收银台,不再去看那两盒药。 摄像头装了几天,裴裴每天来问,还有没有奇怪的人来,沈宜甜摇摇头:“没有了。” 那两盒失物招领的药,也始终没人认领,安安静静地待在迷你书架一角。 “就说该装监控吧,有些犯罪分子看到门口有摄像头的,直接就绕道了。” 沈宜甜没再反驳她,人家真不是犯罪分子,但这几天他也确实没再来。 很快到了周三,沈宜甜要去医院拆线。 因为周医生说只要周三上午过去就行,她一大早还到店里开了会儿店,做了些面包蛋糕,直到十点左右才去医院。 临去医院前,她心中一动,决定带一个小蛋糕去,感谢一下那位谢老师。 那天要不是他,自己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况且周医生说他的号早就挂满了,今天是给她加号,她发自内心地感激他。 她拿出纸盒,装了一个刚刚做好的南瓜栗子蛋糕。 正如那天她跟那位奇怪又典雅的男人所说,这一款,确实是男生更能接受的口味,送这个,一般挑不出错。 当然她还有一层考虑,牙医通常让患者少吃甜食,要是送太甜的款式,就像冲到老师面前去,说我这作业是抄的。 沈宜甜就提着一盒小蛋糕,去了江阳一院。 走进口腔科的诊室前,前台的护士拦住她:“你是几号患者?” “我是谢医生的病人,加号的。” “谢医生的加号病人?”护士像是有点惊讶,目光扫了一眼她手里的蛋糕,很快恢复正常,“谢医生现在还有病人在,我去帮你问问。” 虽然护士的目光划走得很快,但沈宜甜依然有些踌躇。 她这礼似乎送得太光明正大了,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能收礼的规定,或许应该偷偷送? 可又只是一个几十块钱的蛋糕。 她站在门口,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护士很快过来跟她说:“你进去等吧,在一号特需诊室。” 一号特需诊室跟上次的普通诊室不太一样,它是独立的房间,有门,也许是刚才护士过来没完全关上,现在门半掩着。 沈宜甜走进去,谢医生正在给患者看病,背对着她,倒是谢医生对面给患者吸唾的年轻女医生,正对着门,沈宜甜一进去,她就注意到了,还看向了她手里的蛋糕。 沈宜甜也不知怎么,下意识把蛋糕往身后藏,当然,也藏不住。 “把门关一下。”女医生说。 沈宜甜把门关上,听到谢医生说:“你去那边沙发上坐一会儿。” 今天她还不是躺在牙椅上四大皆空的神游状态,发现这位谢医生的声音,十分温润。 跟他的眼睛一样。 沈宜甜小心而轻声地在走过牙椅,到里面的沙发上坐下。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圈,这里面沙发和就诊区之间,甚至还有窗帘隔开,只是现在没有拉上。 进了里面,成了女医生背对着她,而谢医生面对她的状态,在她打量诊室的过程中,患者正好漱口,谢景和抬起头,她便与他对视了一眼。 今天谢医生也跟上次周医生那样,全副武装,但很奇异,哪怕隔着面屏,她也能感觉到他们对视了。 沈宜甜向来害怕医生,可面对谢医生,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的松弛感。 她面对女医生,想把蛋糕藏起来,可现在对着她的是谢医生,她甚至悄悄把蛋糕盒放到了沙发前的小茶几上,还拿手指戳了戳,让蛋糕盒的面与茶几的面保持水平。 做完这一系列小动作,沈宜甜就乖乖地坐着,连手机都没玩。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患者走了,女医生转头喊她:“过来吧。” 沈宜甜赶紧走过去,按她的要求躺上牙椅。 “这几天怎么样?”谢景和说。 沈宜甜脑子里懵了一瞬,他朋友般的问询又让她心里一动。好在只有一瞬,她就反应过来,谢医生是在问她的牙齿。 “还好,就第一天有点发烧,吃了药就好了。”她双手叠放在腹部,略显紧张地看着他。 “嗯,我看看。”他手里开始戴一副新的手套。 沈宜甜看到他的动作,忽然觉得这双手异常眼熟,正如那个梦里,他与来甜品店的英俊男人慢慢重合。 南瓜栗子蛋糕(三) 沈宜甜来不及多想,在他的注视下躺上牙椅。 “别紧张,很快就好。”谢景和安抚了一句,上手查看。 不愧是最年轻的专家,他的眼睛里仿佛有格外的深邃与智慧,只看一眼,便对里面的情况心中有数:“恢复得不错。” 沈宜甜看着那双专注操作的眼睛,像在暴风雨中遇到了可以信任的同伴,心里慢慢放松下来,思绪忍不住飘远,再次想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钢琴家一般的黑风衣男人,从那天之后,再也没去。 果真如裴裴所言,是潜在不法分子,被门口的摄像头吓跑了吗? 在她神游间,谢景和迅速拆好线:“可以了。” 她没想到拆线这么快,还愣了愣,谢医生似乎轻笑了下:“刚才在想什么?” 沈宜甜赶紧摇头。 谢医生的眼睛果然厉害,不但能看伤口恢复情况,连她在走神都能看得出。可她自然不可能把刚才心中所想告诉别人。 拆完线,沈宜甜就可以走了,但她还有个蛋糕没送出去。 顾虑着这里是不是不能收礼,她在女医生的目光下,开口得格外艰辛,脸一点点发烫,生怕因为她的举动给谢医生带来什么不良影响。 她想,要是谢医生说不能收,她一定麻溜儿地拿着蛋糕走人。 谢景和有意拒绝,但对上她的眼神,和带着一丝绯红的脸颊,口中还未说出口的拒绝就成了: “好,谢谢。” 沈宜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收下了,瞬间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走出诊室的脚步比来时轻松了至少一倍。 走出诊室后,她又想起什么,重新推开门,侧了半个身体进去:“这是我们店里的秋冬限定款哦,不是很甜的。” 看到谢景和点头,她这才安心地走了。 诊室里的女医生心里却极不平静,仿佛看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 在谢老师面前她不敢表现出什么,但他一说让自己下班,就迫不及待地和同学们一起去吃饭。 “你们知道我今天跟着谢老师,看到了什么。”她是大五的实习生,非常幸运,最近正好被分到谢老师手下。 “那个加号病人?刚才慧慧姐已经跟我们说过了。”慧慧姐是导诊台的护士,“听说还拿了蛋糕来,谢老师肯定又拒绝了吧。” 谢医生一号难求,有很大的加号需求,但他很少同意加号,来了一个加号病人,很难不引起关注。 “问题就是谢老师收下了!” “收下了?他不是不吃这些的吗?”上回周轩生日,要不是大家作怪,他真是碰都不碰一下蛋糕的。 大家不由惊奇,并且猜测是什么人能让他们的高岭之花转性:“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周轩听到这里,不得不为谢老师说句话:“离谱了啊,人家是今日宜甜的老板娘,收她的蛋糕很正常好吧。” 那天他通过沈宜甜好友时就发现了,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竟然就是今日宜甜的老板娘。 他翻出手机里沈宜甜的微信,微信名就是她的店铺名,今日宜甜。 这家蛋糕店在江阳大学的学生中,有口皆碑,周轩生日的时候,大家给他订的就是这家的蛋糕,那甜而不腻的滋味哪怕不爱吃甜食的人,都忍不住多吃两口,也就谢老师一点儿不碰。 “所以,那是人家亲手做的心意,谢老师完全是盛情难却。”周轩义正辞严。 听起来好像有几分道理,大家没再细想,凭谢医生的脸和医术,盛情难却的时候并不少,为什么唯独这次破了例。 “话说回来,周师兄,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这位老板娘该不会真要成我们师娘吧?” 周轩闻言,恨不得把脸埋进饭盆里。 他是为了谢老师的声誉,完全不顾自己死活了,闷声道:“她本来是我的患者,我没处理好,谢老师帮我收拾烂摊子给加的号……” - 谢景和拎着蛋糕上车,回家的一路上都有些不平静。 实在不该收的,怎么看到她的眼睛,就拒绝不了了呢? 下车时,手指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拎起蛋糕,目光有些深沉。 “哥!你魂不守舍地想什么呢?”门边忽然冒出一个女孩,短发齐刘海,满身用不完的青春活力,“咦,蛋糕啊,你怎么知道我要过来,还专门买了蛋糕。是专门给我买的吧?” 她眼馋地盯着蛋糕直看。 谢景和直接把蛋糕盒塞给她:“你拿走吧。” “那怎么行啊,我可没有吃独食的习惯。” 她一弯腰,就从谢景和刚打开的门缝里,钻进了他家,跟到了自己家似的,进厨房准备切分蛋糕。 这是个四寸小蛋糕,但她知道她哥平时并不吃这些,所以切一小角给他就算分享了,可她没想到,这个蛋糕会这么精致,做成了一整个南瓜的造型,最顶上还有一颗板栗,一时不知该怎么下手了。 她只能又整个儿地把蛋糕捧出去:“哥,这……我直接切吗?”看着还有点舍不得。 谢景和瞥了一眼蛋糕,这个别致的造型他早已见过好几次:“你自己吃吧。” 赵小颜放弃跟他沟通,她这位哥哥跟她姑父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老古板,要他们吃一点甜品跟要命似的,自己转身进厨房,到底还是把蛋糕分了。 给她哥四分之一,她独留四分之三。 这一切,她才发现,蛋糕里面竟然不是普通的蛋糕胚,而是用料十足的芋泥和奶酪,内馅里还有第二颗栗子。 赵小颜本来就爱吃这些,看得狂咽口水,又分了她哥一颗栗子,自觉仁至义尽,端着盘子出去,把少的那份往谢景和面前一放,不再管他,自己埋头品尝起来。 谢景和看了一眼毫无吃相的赵小颜,又看了一眼盘中的蛋糕。 南瓜表皮,芋泥,奶酪,栗子,层次分明,井井有条。 但他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手搭在椅背上,淡淡地对赵小颜说:“我上楼休息,你吃完就回去吧。” 赵小颜猛地抬头:“不是吧大表哥,我们的亲情在哪里,兄妹的道义又在哪里!你就这么赶我回去啊?就不能让我住在你这里吗?” “不能。” 她急了,在继续吃蛋糕和说服谢景和之间犹豫了一秒,只能忍痛先放下蛋糕:“你这里这么大,我只要住一个小小的房间就行了,你是不知道我爸妈天天念叨,有多烦啊。” “那你就去上班。” “大好青春怎么能浪费在工作上!”赵小颜捂住胸口,“哥,你确定要这么冷酷无情吗,下次姑父再要你去相亲,我就不帮你说话了。” 谢景和终于看了她一眼:“你要是不去上班,就趁这段时间好好玩,出去旅游。” 赵小颜恍然大悟。 对哦,她还可以出去旅游,祖国那么大,干嘛非待在江阳。不在身边,父母自然管不到她。 “谢谢大表哥,还得是你的脑子灵活!”她有了应对之法,也不说要住他家了,“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 “就是我生日快到了,你能不能帮我订一个这家的生日蛋糕?”赵小颜指指盘子里的蛋糕,搓着两只手,“真的比米其林餐厅的甜品还好吃,要是有一个这么好吃的生日蛋糕,姐妹们一定会羡慕我的!” 她观察谢景和的脸色,明显要拒绝,赶紧又说:“过完生日我就出去旅游,再也不来烦你,我保证!” 在赵小颜可怜巴巴的目光中,等来了这位冰山表哥难得的点头。 只不过,下一秒她就被连人带没吃完的蛋糕一起赶了出去。 房子里重新归于安静,谢景和才有些疲倦地按了按眉心。 他看向赵小颜分给他的那小块蛋糕。 端详许久后,他拿出手机,专注地拍摄下这份层次分明的精致美感。 发到朋友圈,设置仅自己可见。 一个人在疲惫时,意志力格外薄弱。 美味就摆放在他的面前,搭配精妙的色彩冲击视觉,他轻叹一声,终究拿起勺子。 南瓜香,合着芋泥奶酪,依次向味蕾展现它们的曼妙,染了微微甜意的奶香在唇齿间弥漫,与她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相像。 正如沈宜甜自己所说,这块蛋糕并不是太甜,它的甜是轻轻柔柔的,带着独特的温暖,像冬天的纯白羊绒围巾。 谢景和能品尝出,眼前这个蛋糕,与周轩生日上那个,确实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的做法很特别,总能将几种味道搭配到恰到好处,让每一味不同的甜都发挥到极致。 让人欲罢不能。 谢景和斯条慢理地吃完一小块蛋糕,最后用小叉子,叉起那颗栗子,放进口中。 一切都有条不紊,正如这个蛋糕本身的层次。 吃完后,他走向厨房。 被赵小颜拆开的蛋糕盒还随意扔在流理台上,他拿起盒子,发现上面印了二维码。 他垂下眼,几息之后,拿出手机,扫了码。 一个可爱的漫画蛋糕头像跳出来,昵称是,今日宜甜。 谢景和对着这个页面良久,最终没有点击添加好友。 可他也没有扔掉盒子,拿在手里,片刻后把蛋糕盒重新折好,就像里面还装了一个蛋糕的样子,放到博古架上。 它的左边是一个甜白釉玉壶春瓶,右侧是一座和田玉山水摆件,甜美精致的蛋糕盒身处其间,格外不同。 南瓜栗子蛋糕(四) 沈宜甜乘地铁从医院回去。 路上打开手机随意划动,跃入眼帘的新闻赫然是拔牙后大出血死亡案例。 她现在看不得这些,只觉得心跳都吓漏了一拍,赶紧关掉新闻页面。 又上她常用的社交媒体,她已经养号成功,平时首页都是各类美食推荐,今天倒好,一眼望去,有一半的帖子是口腔相关问题。 沈宜甜怀疑平台是把所有牙疼的帖子都推送给她了。 她真是看一眼,都觉得自己的牙又开始疼。 不对,她的牙已经拔了,牙齿疼不疼,都已经与她这个主人无关。 这么一想,面对这些推送,倒不再那么头皮发麻,只是看了还是难免焦虑,她收起手机,看向地铁电子屏上闪烁的一个个站台名,大脑放空地直到出站。 也许是因为受过心理创伤,每次一紧张,她就难以正常思考,很多事想不周全,这种情况在医院里尤甚。 所以,直到沈宜甜回到店里,坐在前台发呆,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她已经拆了线,剩下几个智齿没有发炎她是不会拔的,所以,她已经不用再去医院了。 也就是说,她不会再见到谢医生了。 很奇怪,她明明只见了谢医生两次,甚至连他的脸都没看到,可心里却不知不觉地,对他有些莫名的依赖。 依赖?! 沈宜甜赶紧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那可是牙医,天天让大家少吃甜食的牙医,对他们这些卖甜品为生的人来说,怎么也称不上是友好关系,绕着走还来不及。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在心里说,沈宜甜,不许再想他了! 可手指碰到左脸拔过智齿的地方时,她下意识放轻了力道。 一霎那,谢医生低头专注操作的眉眼,又浮现在她脑海。 -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对谢医生对思念愈加频繁,这份思念竟要盖过她对医院和医生对恐惧。 有时候再习惯性点开社交平台,看到推送给她的口腔相关帖子,她竟然也敢去看了,并且看到其他人吐槽他们遇到的牙医时,她由衷觉得自己运气好。 遇到了谢医生这样技术精湛的专家。 沈宜甜开始思考有没有可能,继续与他见面。 去医院,让谢医生给她检查检查其他牙齿? 那太刻意了,而且张大了嘴的样子,实在不怎么好看。 她考虑了一圈,抵不过心底突如其来的悸动,决定牺牲一下朋友。 今日宜甜:“裴裴,你最近牙齿有没有什么问题?” 裴裴回了一个“?”,然后才说:“我牙齿好得很,怎么突然说这个?” “给我拔牙那个医生技术很不错,你要是看牙,可以找他。” 这次裴羽回了欣慰摸头的表情包,不过很坚决地告诉她,她的牙齿非常健康,暂时用不上牙医。 沈宜甜再接再厉:“最近小红薯天天给我推牙医相关的帖子,我发现医生技术真是天差地别,挺多人遇到周医生那样的,有的医生比周医生还不如!所以你要是去看牙,一定要找好医生。” 裴羽:“你是不是之前牙疼搜了太多次?大数据监测到了,别再看这些,搜点别的覆盖掉。” 被大数据拿捏住的沈宜甜:“……” 她想陪好友一块儿去看牙的念头被扼杀在了第一步。 沈宜甜捧着手机,本来该去做甜品了,可她忍不住在脑海中,多回忆一会儿谢医生的样子,仿佛一遍遍回忆,就不会忘记那双专注而深邃的眼睛。 忽然,风铃一阵清脆地响动,沈宜甜抬头望去,竟然是已经许久没来的黑风衣男人。 若说谢医生吸引她的是精湛的技术,和沉稳可靠的能力,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能凭一张脸就获得万众瞩目的天生宠儿。 原来他没被摄像头吓跑? 沈宜甜心里这么想着,却见这男人今天没在展示柜前流连,径直朝收银台的方向来。 她有点呆呆地看着对方。 也许是这几天一直在想谢医生,这回她竟然觉得,这男人的眉眼,也跟谢医生十分相像。 她今天没有发烧,于是惭愧地低下头,用力闭上眼。 沈宜甜啊沈宜甜,在谢医生的诊室你想着这个男人的手,现在对着这个男人,又去想谢医生的眼睛,你这是要上天啊! 她在心里忏悔一番,再次抬起头时,却发现典雅的男人被迷你书架吸引了注意力。 今日宜甜的店铺虽然小,但布置十分精致温馨,在店内一侧设计了一个迷你书吧。 迷你书架,一方小桌,两把椅子,都是沈宜甜一个人细细琢磨出的最佳方位,完美融合在店铺内,稍动一点,就会在那么小的店铺内显得突兀。 介于他一直来看但从来不买的行为,这下沈宜甜不用裴羽说,也觉得他像是对家派来的竞争对手了。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正想开口,却见他突然拿起书架上失物招领的两盒药,仔细看了看什么,偏过头问她:“你没吃?” 沈宜甜想赶人的勇气瞬间偃旗息鼓,懵了懵:“是你忘在这儿的吗?” 她更加仔细地盯着这男人的脸看了看,嗯,比林北深帅多了,帅得浑然天成,也比他高,应该不至于是林北深整了容过来。 有人认领,比是林北深送的好一万倍。沈宜甜松了口气。 “可是,”她努力回想了一下那天,虽然她当时晕得厉害,但也记得,这个男人绝对没有靠近过收银台,自然也就不可能把东西忘在那里,“我不记得你……有掉东西。” 她想说得含蓄一点,但事实如此,再含蓄也是这个意思。 男人却径直把两盒药放进了自己的口袋,走到收银台前扫付款码,下一秒沈宜甜就听到一声,支付宝到账39元。 她店里的四寸小蛋糕,大多标价39元。 沈宜甜看着男人付完钱,也不拿蛋糕,转身就走,怔了片刻,急忙拉开门,探出半个身子去。门前的风铃因为她过于用力,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你还没拿蛋糕呢!” “南瓜栗子蛋糕很好吃。”他顿了顿脚步,“不过,我还是喜欢更甜的。” 沈宜甜看着男人往江阳大学的方向走,回到店里时,心想,他果然是江大的学生? 不对。 沈宜甜站在店里的南瓜栗子蛋糕前,她的蛋糕都是自己亲手做的,每天多少个,记得清清楚楚,店里从没少过蛋糕。 可他为什么…… 沈宜甜心里一动,忽然想到自己送给谢医生那个南瓜栗子蛋糕。 谢医生?! 她还没完全想清楚,身体已经跑出店外,可放眼望去,来来往往那么多行人,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心里没由来地一阵失落,她又朝四周看了一圈,失望地走回店里。 他就是谢医生? 这样就能说得通,他那天为什么突然走了,而柜台突然多了两盒药。 他知道,自己拔了牙,需要吃药。 或许他当时还看到了自己肿起来的左脸,和不太好的精神状态。 沈宜甜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后厨。今天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她必须开始做甜品,否则下午就要没货可卖了。 但她今天做甜品时,他也许就是谢医生的念头,占据了她的心。 他们有一样漂亮的手指,一样深邃的眼睛,所以,谢医生口罩之后的面容,也是一样的典雅俊美,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等到她用一个个小蛋糕,填满店里所有橱窗,心里浮出现一个念头。 谢医生当时收下她的蛋糕,想的或许是他也给自己送了药,礼尚往来,收下也无妨,结果今天发现她根本没动那两盒药,就成了扫码付款,银货两讫。 跟谢医生银货两讫的感觉并不太妙。 她忍不住想,如果他当时没看到书架上的两盒药,是想来干什么的呢? 假如他当时是为别的事找她,那么,还会不会再来? 如果谢医生和那个黑风衣男人是两个人,也许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忘记令人安心的谢医生,对黑风衣男人,也仅限于欣赏他的美貌。 可这两者分开时,就已经足够吸引人,当他们合二为一,沈宜甜实在无法平静。 至少一时半会儿,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她拿出手机,点开裴羽的对话框,手指飞快地打字: “裴裴,裴裴!你知道吗!谢医生可能就是那个奇怪的客人!天啊,你能想象吗,谢医生的嗓音和医术,叠上那个客人的长相,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正要点击发送时,她按得太快,发送键按成了旁边的一个字母,删除多余的字母时,她就冷静了一点。 裴裴因为自己之前的描述,对来她店里的黑风衣男人有些偏见,连摄像头都给她装了两个,她还是先不说比较好。 她希望自己觉得好的人,也能得到裴裴的认可。 沈宜甜又把那一大段话删了,没过多久,学生们下课,充斥着小麦与牛奶香气的店铺里,开始热闹起来。 一整个下午加晚上,沈宜甜都在一边忙碌,一边分神。 她心里有九成九的把握他就是他,可就是剩下那一分不确定,让她千思万想,念念不忘。 生日蛋糕(一) 沈宜甜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十二点,灵光一闪,猛地坐起来,抓过手机打开江阳一院的挂号页面。 她心里越是急切,网速就越要考验她的耐心。 医院挂号页面转了好几圈,才点进口腔科。 从主任往下看,很快就找到了他。 谢景和,副主任医师。 挂号页面上有每位医生的证件照,那张脸庞,优雅贵气。 真的是他。 沈宜甜看着那张照片,呼吸都忘了。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她才勉为其难地从浪漫幻想中回神,试图从挂号页面看出更多的信息。 谢医生旁边的挂号按钮已经灰了,显示余号为0,果然如周轩所说,他的号很难挂上。 点进个人主页,写了他的简历和成就,博士,曾留学法国,专业方向…… 简历太出众,沈宜甜看完一遍晦涩陌生的研究方向和学术成果,激动的情绪冷静下来。 现实的差距明明白白摆在这儿,大得让人连幻想都有些无从想起。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躺下来,蒙上被子。 不再想了。 - 刚拆完线还有些忌口,兼之这回牙疼让她心有余悸。 这次虽然不是蛀牙,却也多少有了顾忌,不敢再放肆吃甜食。 日子一下子变得有些乏味。 手机仍然给她推送各类牙齿有关的信息,她试图按裴裴说的,搜些别的什么覆盖掉,可点进搜索框,输入的字却是谢医生。 她赶紧狂按删除键,关掉屏幕扔到一边,躲进后厨做甜品。 她明明已经习惯这样每天开店做甜品的日子,这明明是她喜欢的生活,却因为那颗发炎的智齿,变得不满足起来。 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有些空。 空虚,空洞。 陪在她身边的,只有这满室甜品的暖香,和裴裴。 她轻轻笑了笑,有些落寞,继续孤独地做着甜品。 谢景和接到赵小颜的电话,是在她生日的前一天。 “哥,明天就是我生日了,蛋糕订好了吧?” 谢景和刚下班,一边走进更衣室,一边说:“前几天太忙了,我一会儿去给你订景观蛋糕?听说现在流行这种。” 赵小颜急了:“订什么景观蛋糕呀,之前别人生日都买过了,我就要上次那家的。”好的景观蛋糕很贵,但赵家并不缺钱,她的朋友们自然也不缺钱,见过几次也就不觉得有什么。 谢景和眼前又浮现出那恬静温柔的面容,温暖的奶香与撩动味蕾的细腻滋味。 他目光暗了暗,换好私服,走出更衣室:“你自己去订,或者我帮你订别的,二选一。” 赵小颜却不答反问:“你现在还在医院吗?” “嗯,正准备走。” 他刚说完,面前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张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哥,你被我劫持了,别二选一,现在就带我一起去订蛋糕。” 这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谢景和看着赵小颜:“我可算知道舅舅为什么整天催你去工作了。” “随你们怎么说,反正现在带我去订蛋糕,你答应我的!” 她拽着人就往电梯走,见她哥居然还试图拉住她,使出杀手锏:“你要是出尔反尔,我明天的生日愿望就是让爷爷给你相亲!” “我是想说,我们走员工通道。”谢景和带她转了方向,“车停在地下车库。” “啊,嘿嘿,这就走。” 谢景和开车到今日宜甜门口,示意她下车。 赵小颜看他一眼:“大表哥,你不会想让我自己买吧,我过生日哎,礼物就不用了,但送我一个蛋糕不过分吧!就算你不碰甜食,也没让你吃,只是去店里订蛋糕而已!” 她看出了表哥对来这里的排斥,只以为他是不喜欢甜品到了这种程度,有心要帮他“脱敏”,绕到驾驶室外等他下车。 沈宜甜正在给两个女孩子推荐蛋糕,忽然听到风铃一阵脆响,下意识看过去,不期然撞进他的目光。 她原以为他不会再来了。 突然见到,心又漏了一拍。 不受她控制。 “小姐姐,我们就要这两个蛋糕。”那两个女孩选好了,声音将她的心神拉回。 沈宜甜慌乱中不忘对她们微笑,应了一声,取出那两个蛋糕,又拿出硬纸盒,折叠,打包,结账,始终低着头。 两个女孩子拿上各自的蛋糕,看到谢景和,还跟小声对同伴说:“噢,他好帅。” 沈宜甜还没抬头,但她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 她手指动了动,终于抬起头。 却发现他今天不是自己来。 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孩,青春,漂亮,眼睛很灵动,充满活力。 还有,未曾经历过社会打磨的天真。 在她身上,沈宜甜依稀看到几分很多年前,自己的影子。 “我们来订生日蛋糕。”她看着那女孩轻快地走上前来,“这里可以订吧?” “可以。” 沈宜甜飞快压下情绪,拿出一本小册子:“挑选一下喜欢什么样的?如果有其他想要的款式,也可以尽量做。” “噢,那我们看看。”赵小颜接过册子,拉着她哥的胳膊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她是担心她哥不愿意久留,不拉住可能下一秒他就走了。好不容易让他一起进来,当然不能让他又跑了。 沈宜甜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实在无法多看,又低下了头。 她无意识地反复点亮屏幕,又按灭。她无事可做,从来没有哪一个时刻觉得,等待客人挑选生日蛋糕款式的时间,会如此难熬。 最终,她还是打开和裴裴的对话框,发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你今天也很忙吗?” 裴羽刚回完高中同桌的消息,就收到了她的消息。 “今天还好,不是很忙。”她想到这几天,沈宜甜本就有些情绪低落,不知是不是因为上回提起了林北深,没跟她说刚刚得知的消息,只挑着轻松的话题聊,“是不是想吃大餐了?放心少不了你的,但还是再忍几天去吃比较稳妥。” 沈宜甜给她发抱抱的表情包,又发亲亲的表情包,每发一个,裴羽都回她同样可爱的表情包。 她稍稍转移了注意力,可迷你书吧那边的谈话,还是一字不漏地钻进她耳朵。 “这个有草莓的怎么样?” “要不这个,好梦幻啊!” “这个仙女的我也喜欢,你怎么都不看,帮我一起挑嘛。” 其实沈宜甜没少见一起来挑生日蛋糕的情侣,都是年轻人,怎么甜蜜的都有,可是这女孩的声音有些大,她没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 没想到谢医生也正好看过来,她立刻假装是看别处,移开视线。 “你小声点。”她听到谢医生温润的声音。 那个女孩就很听话地把声音放低了,但沈宜甜依然听清了她的话:“订完蛋糕,你顺便请我去吃晚饭吧,我饿了。” 这个甜品店,实在太小了。 她站起来,微笑着对他们说:“你们慢慢选,我在后厨,选好叫我就行。” 赵小颜立刻说好,看着她走进后厨,凑向她哥,压低声音:“这个老板娘好漂亮啊,我要是让我爸直接把她请回家当甜点师,你说她会同意吗?” “赵小颜。”谢景和连名带姓地叫她,语含警告。 “待遇上又不会亏待她……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就这三个款式,怎么样?” 谢景和点头。 赵小颜就拿着册子去喊老板娘。 “做一个三层蛋糕,分别是这几个款式。”她一一指给老板娘看。 沈宜甜记下了:“要多大?三层蛋糕的话,16+12+8寸,可以吗?差不多可以满足三十到五十人的生日宴。” “可以可以。”赵小颜连连点头。 “生日在什么时候?我很少做这么大的蛋糕,可能要提前两三天开始准备。” 两三天!这可不行,明天就是她生日了。 赵小颜连忙说:“明天不可以吗?” “普通生日蛋糕可以,但是三层蛋糕,因为明天还有其他客人预约的生日蛋糕,应该来不及。”不另请员工的问题就暴露出来,她还得做店里售卖的普通蛋糕,没法在一天接太多单子。 “我们可以加钱,你尽管开价。”赵小颜拽了拽她哥的袖子,“对吧?” 谢景和却不答,有些严厉地看了她一眼。 赵小颜不敢再拿钱压人,放软了语气:“小姐姐,我真的可喜欢你家的蛋糕了,吃了你家那个南瓜造型的蛋糕之后,我就决定生日必须用你的蛋糕了。” 店里来往的顾客不少,但沈宜甜确定,她是第一次见眼前这个女生。 原来她送给谢医生的南瓜栗子蛋糕,是他们一块儿吃的。 她不想再知道更多关于他们的细节:“明天下午六点左右,你们过来取可以吗?1588元。” 要是平时,赵小颜肯定要店里送,但这家店,她看出来了,老板娘连这单生意都是勉强接下,什么要求都不提了,只让她哥付钱。 沈宜甜看着到账的金额,不再多想,走进后厨忙碌。 严格来说,那个南瓜栗子蛋糕,谢医生也付了钱,不能算是她送的,即便是她送的,也没人规定,收到赠送的蛋糕必须自己吃。 她只觉得,他前几次到店里来,都是在为那个女孩挑选她爱吃的甜品了。 生日蛋糕(二) “这个老板娘,长得温温柔柔的,没想到还挺有个性。”走出甜品店,赵小颜嘀嘀咕咕,接着又说了一遍,让谢景和请她晚餐。 “不,我要回去了。”谢景和直接拒绝。 “你怎么这样,太无趣了!这样真的会单身到老的!”赵小颜抓狂,又拿他没办法,见他径直把自己往家送,就说,“那你至少明天帮我把蛋糕送过来吧,哎,不许拒绝,你离那家店这么近!你不答应我就不下车。” “我答应了,下车吧。” 另一边,沈宜甜忙了一个多小时,硬生生在微寒的秋日热出了一身薄汗,还有点饿。 之前谢医生让她可以吃冰淇淋,她嫌冷没吃,今天却从冰柜里拿出来,一连吃了两个。 这下可好,她从身到心,都凉得十分彻底。 吃完正要继续做蛋糕,忽然接到裴裴的电话。 “你吃晚饭了吗?”裴羽想到她最近的状态,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我现在过来找你。” “还没,你随便帮我带点吃的吧。” “OK。” 裴羽来得很快,打包了快餐过来,见她在里面忙,还帮她卖出去两个小蛋糕,怕饭菜凉了,才敲了敲收银台后的玻璃窗,示意她先出来吃饭。 “今天怎么到这个点还在做蛋糕?”裴羽见她神色有些疲倦,打开饭盒递过去。 沈宜甜太累了,双肘撑在桌面上没动,白嫩的双手向上,等裴裴把饭盒稳稳地放在她手里:“接了个大单。” “不错,拔牙花了一笔钱,马上就有大单找上门,可见金钱真的是守恒的。” 沈宜甜默了默,这可真守恒。 安静地吃了点饭,肚子不那么饿了,裴羽跟她说起所里遇到的奇葩事来:“今天我临走来了一个当事人,跟前女友分手,问我能不能把送出去的东西都要回来。” “送了很多吗?” “确实不少,要求归还首饰什么都能理解,但他连两人一块儿喝的奶茶钱,一起打的车,都扒拉出来,要对方还他一半。”裴羽有些生无可恋,“真不知道是本性抠门还是绝情,有钱请律师,却要清算到这样。” “我今天倒是碰到一个很大方的男人。” “怎么说?” “就是这个大单,女方生日订三层大蛋糕,我要价1588,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付了。”沈宜甜状似苦恼,“我本来都觉得自己要价太狠了,看到他那样,我就想自己是不是亏了,应该要2588试试。” 裴羽拍案大笑:“保不准过段时间他们分了,也找到我这里来,问能不能让女方还一半给他。” 沈宜甜也笑:“那要是他找到你那里,说有个老板娘坐地起价,要我还钱呢?” “有我在,你还用担心这个?”裴羽很有自信。 简单吃完晚餐,沈宜甜照旧进后厨,有裴羽在前台,她就可以专心做甜品,不用再顾着店里会不会有其他人来。 她的内心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平静下来。 原本对谢医生莫名其妙产生的情愫,可以因为他有女友彻底放下了,她的生活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拔牙之前的状态。 等她不用再忌口,一切将会变得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智齿本就无用。 她只是少了一颗无用的智齿。 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沈宜甜才从后厨出来。 要是今天裴羽没来,她还得撑着算账,但现在裴羽帮她把一切都做好了。 “谢谢你,裴裴。” - 谢景和洗完澡,准备继续看论文,接到了赵小颜的电话。 “哥,我忘记跟那个老板娘说了,三层蛋糕不要做成一整个啊,要分开的三个。” “要分开的三个干嘛?” “拿回来让厨房再摆弄一下什么的,装饰得高端一点。” 她见惯了大酒店那种豪华大蛋糕,订的时候只想着口味,临到现在,却又突然觉得确实不够高端了。 谢景和听懂了她的意思,深吸一口气:“之前就让你订别的。” “哎呀,订都订了,那时候我没想到那么多嘛。”赵小颜说,“你有没有老板娘的联系方式啊,要是没有,我让司机现在过去说一声。” 谢景和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现在她都关门了。” “啊,那可怎么办。等等,你怎么知道她关门了?” 他一顿,随即若无其事道:“那边的店,通常等学生晚课结束出来,就会关门。” 赵小颜没察觉他特意解释一句有什么异常,心思都在关心她明天的蛋糕:“那我怎么办呀,哥你帮我想想办法。” “知道了,我帮你跟她说一声。” “啊?”赵小颜愣了愣,“你还真有她联系方式?” 她哥确实是家族传奇一般的存在,从来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事,可这未免也太无所不能了吧? “赵小颜。”谢景和淡淡地喊了一声。 “嗯?我在呢。” “我想到明天送你什么礼物了。”谢景和不紧不慢地说,“你想去哪里旅游,我随蛋糕送你一张机票。” 赵小颜:“……” “哥,我错了,我不烦你了,蛋糕的事就拜托你了,拜拜。”麻溜儿地挂了电话。 谢景和捏了捏眉心,走下楼,拿起博古架上的蛋糕盒。 他扫了二维码,熟悉的头像和名字跳出来,这一次,他终于点击添加好友。 沈宜甜又被裴裴送到楼下。 她独自上楼,裴裴在的时候还能玩笑,独处时,心底的酸涩青苔般漫上来。 之前她觉得和谢医生学历和社会地位差距太大,现在却又觉得,要是他还单身就好了。 好像只要他单身,他们就能发生点什么似的。 这种想法太可笑,可是她又控制不住不去做这样的设想。 她纵容自己在洗漱的时间里,放纵思绪半个小时,从浴室出来,她就得接受现实。 可是当她从浴室出来,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世界上有很多人,但沈宜甜的微信里,只有裴裴一个好友,其余不是顾客,就是因为其余社会关系不得不添加的人,比如之前的周医生。 后者占比很小,通常而言,加她的都是回头客。 她以为这次也一样,是某个买了甜品后,扫了盒子上二维码的学生,一点开,却看到显示的名字是,谢景和。 要是在今天之前,她收到这一个好友申请,不知会有多高兴,可是今天,她对着这个页面,只觉得青苔快要漫过她的头顶。 她真想点拒绝,可是没办法,这位也是她的顾客,还是刚刚支付了1588元的大顾客,咬着唇,点了同意。 谢景和:“今天订的三层蛋糕,可以分成三个,分别装吗?” 今日宜甜:“好的。”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再提别的要求,她定上闹钟,关了手机。 明天还要早起,时间会很紧张。 她要早些睡。 第二天早上六点,沈宜甜一听到闹钟响,立刻翻身下床,简单地洗漱后就出门,半点妆也没化,头发草草扎起。 她很久没那么早起床了,外面有些冷,天竟然还是灰蒙蒙的。 走在路上,她才趁机看了眼手机,这才发现昨晚关机后,谢医生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他说,晚安。 沈宜甜面无表情地退出界面,没有回复。 只当没看到。 到了店里,她就钻进后厨,紧锣密鼓地制作蛋糕。 她确实在谢医生之前,就已经接了今天生日蛋糕的单子,而且,是两个,再加最后这一单,时间实在紧张,昨天她还是太冲动了。 先用一上午做好前两个生日蛋糕,这两个约好,一个中午来拿,一个下午来拿,妥善放进冰柜,她才坐下歇口气。 又饿又渴,这次她没再吃冰淇淋,昨晚实在吃得透心凉,就从冰箱里拿了一盒酸奶。 喝完酸奶,紧接着做三层大蛋糕。 她对蛋糕外观有执着的追求,口味要保证,但外表也要精致完美。这么一来,光是16寸的蛋糕,就花了两个多小时,中间完全没有停歇。 这钱赚得可真不容易。她有些不适地闭上眼,撑在台面上缓了缓。 她心里发誓以后绝不再做这种极限挑战,但看一眼时间,强打起精神,又喝一盒酸奶,继续做另外两层。 谢医生走进她店里的时候,她堪堪打包好,正把蜡烛等配件的小袋子系在彩带上。 她今天素面朝天,谢景和一见到她,就发现她面色发白,平时樱粉的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拿了蛋糕往车上走。 蛋糕太大,沈宜甜帮他拉开门,等他走出去,又帮着一起搬上车,放置稳妥。 他分开拿了两趟,她跟着跑进跑出,生怕出点什么岔子,直到三个蛋糕都安安稳稳地放好,她才松了口气。 谢景和转身对她道谢,却见她脸色实在不好看,还在强撑着说:“路上开车慢一点,蛋糕容易震变形……” “你怎么了?” 沈宜甜摇头,咬着牙,苍白地微笑:“我没事。” “哪里不舒服?”他加重了语气。 沈宜甜就想起来,自己面前的是位医生。 生日蛋糕(三) 沈宜甜对非单身男性敬谢不敏,不想和他说这些无关话题,可是在医生面前,她很难瞒过自己的身体状况,简短地说:“胃疼。” “今天吃了什么?按时吃饭了吗?”谢景和问。 她这一天忙得哪里顾得上吃饭,顿时心虚,本来身体不舒服,就没什么力气说话,这下更是声如蚊蚋:“没吃什么不该吃的,就喝了酸奶。” 还是冰的。 谢景和看向她,她错开了目光。 “空腹喝酸奶,容易刺激肠胃。” 沈宜甜闷着脑袋点头,感觉面前的人走了,才抬眼。 他开车走了,店门口空出来一大片空间,突然有些空荡。 胃痛得有些狠了,她捂住肚子,转身缓慢地走回店里。 在收银台坐下来,透过玻璃门望出去,暮色正把世界一点点覆盖,街上昏暗的路灯亮起了,在这样痛苦的傍晚,仿佛与她一样孤独。 沈宜甜眼眶有点红,吸了吸鼻子,但她很快振作起来,给自己倒了热水。 虽则孤寂,但她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她捧着盛满热水的杯子取暖,因为太烫,还不能入口,她低头呼吸着杯中溢出的温暖气息。 忽然,风铃脆响,她从氤氲热气中抬头,竟是那英俊高挑的男人又折返回来了。 他今天仍旧一身黑风衣,只是换了款式,他似乎很偏爱这个类型的衣服,可不得不说,黑风衣衬得他格外典雅俊美。 但这已不是她能欣赏的男人。 沈宜甜要强撑着站起来:“是蛋糕……”有什么问题吗? 肩头却一沉,他那只能驯服牙科器械、钢琴家一般修长的右手,按在她肩上,让她坐回去。 左手在柜台上放下一盒药:“一天一粒,记得吃饭。” 放下药,不待沈宜甜反应过来,他已经重新推门出去。 只留下风铃叮叮当当的好一阵热闹。 沈宜甜懵了一会儿,大概有五分钟,她什么也没想,后来风铃安静了许久,她才拿起那盒药。 是一盒胃药。 医生都这么爱给人送药吗? - 谢景和载着蛋糕直奔赵家。 那边已经开宴,刚才赵小颜已经催了他一遍,可他还是绕路去了一趟药店,电话又响起,不用看也知道又是赵小颜,他没接,只提高了车速。 到赵家时,生日聚会还没结束,管家和阿姨就在大门口等着,他一停车,就指挥着人把蛋糕送去厨房:“小姐等着急了,生怕蛋糕不到。” “辛苦你们了。” 他温和地说了一句,走进灯火通明的赵家老宅。 今天只是普通的生日聚会,赵小颜叫了她的朋友们来家里玩,家中长辈为了让他们尽兴,把大厅留给他们年轻人,自己一家人在小餐厅吃饭。 谢景和进去,先路过一群年轻人热火朝天的party。 赵小颜见到他,大喊一声:“哥!我蛋糕呢?” “拿去厨房了。” 赵小颜就跟朋友们吹嘘:“这次的蛋糕可不一般,你们等着吧。” “我们都等到现在了,你从开饭就一直惦记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打趣。 男孩儿女孩儿们都笑作一团。 他们似乎拥有无比的青春活力。 谢景和对他们一颔首,准备去小餐厅。 赵小颜喊住他:“你去跟爷爷打声招呼就过来,和我们一块儿玩吧。” “你们玩得开心些,我就不来扫兴了。”谢景和很自觉。 这下赵小颜可不愿意了,她哥和她是切切实实的同辈,凭什么去长辈桌?跟朋友们说了一声,就跟着谢景和进了小餐厅。 打完招呼,她就把她哥拉去大厅。 今天赵家人到得很齐,不但外公赵老爷子和舅舅舅妈都在,谢景和的父亲谢长明也来了。 看到他,谢长明就说:“怎么来得这么迟,小颜一直惦记着蛋糕呢。” “姐夫,这可不能怪他,他从学校那边过来,本来就要这么久,就这丫头一个劲催。”舅舅帮他说话。 赵老爷子也说:“景和,到外公这边来,一起吃饭。” 谢景和从令如流,在外公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老爷子又看向赵小颜:“你不去陪你的朋友们,进来干嘛?” 赵小颜是想让她哥一块儿出去玩,但爷爷都发话了,她可不敢跟爷爷抢人,随意找了个借口:“蛋糕不是到了吗,我想着一会儿第一块蛋糕,必须给您吃!” “你的生日,干嘛给我这个老头子第一块?你们年轻人玩得高兴些就行了,我们年纪大了,不爱吃这些。” 那边赵小颜还在哄老爷子开心,谢景和感觉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消息来自今日宜甜。 她向自己转账39元。 39元是个熟悉的数字。 她店里的四寸小蛋糕,大多标价39元,不久前他刚给她转过一次,以及,他今天买的药,恰好也是39元。 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听话去吃饭? 谢景和收起手机,本来不该再想的,医生只能看病开药,开具医嘱,并不能替病人照料自己。 何况他是牙医,胃病不在他的执业范围之中。 可是,他忍不住想起,她有些苍白的模样。 她努力控制,但眉间依然疼得皱起。 看她给自己转账的倔强样子,怎么想都不觉得她会听话去吃饭。 “外公。” 因为赵小颜有意捧场而欢乐起来的小餐厅一静。 大家都向他看来,包括父亲谢长明。 但谢景和还是说:“我临时有事,可能要先走了。” “什么事?”谢长明问。 “有个患者,我得回去看看。” 谢长明还待再问,赵老爷子阻止了他:“景和自己心里有数,有事就先去吧。” “表哥现在越来越有姑父的风范了,上次我去医院,他对患者可耐心了。”赵小颜也帮他说话,还冲他眨了下眼。 看我对你好吧。 谢景和接受了她的好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差点忘了,生日礼物。” 赵小颜接过薄薄一层纸的信封,不用拆也猜到是什么了,脸有点绿。 靠,还真送她一张机票。 - 沈宜甜没跟自己过不去,拆开药,就着热水吞了一颗,但她不想跟谢医生有什么额外的纠缠,想了想,上网查了这个药的价格,把钱转了过去。 上一次是他想跟自己银货两讫,这回轮到她了。 只是转账发过去,对面却迟迟没有领取,沈宜甜生怕他不领,一个劲儿地盯着对话框看。 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转账?要解释一下,让他收下吗? 她还在纠结,不收转账的男人却冒着秋夜的寒露,出人意料地走了进来。 她望着他走来的方向,有点出神。 男人瞥了一眼已经拆开的药盒:“吃饭了吗?” 沈宜甜回过神来,赶紧说:“谢谢你的药,我把药费转给你了,你收一下。” “你没吃饭。”谢景和说,“不能光吃药,也要吃饭。” “请你收一下药费。”沈宜甜重复。 “我带你去吃饭。” 沈宜甜顿了顿,随即看向他,平静而认真地说:“抱歉谢医生,我不和有女友的男性一起吃饭,也不希望和有女友的男性有任何经济不清,请你收下转账。” 谢景和一怔,流光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你很在意这个?” “对,我很在意。”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那,如果我还是单身,可以有机会请你去吃饭吗?” 沈宜甜没太明白他的意思,苍白的脸上有些迷茫。 他说:“我想我不是你口中,有女友的男性。” “昨天那个……” “那是我舅舅家的表妹。” 沈宜甜呆了呆,脸一点点变红。 因为素颜,因为苍白,这抹绯红就格外明显。 谢景和看得清清楚楚,但他没有让她更羞赧,温和地说:“有些迟了,我们出去随便吃一点好吗?今天就早一点关店,嗯?” 沈宜甜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默默关店。 今天很累,本就打算早些回去的。 谢景和带她到不远处的一家粥铺,点了砂锅粥。 他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粥。 普通医生只负责问诊开药,病人回去后遵不遵医嘱,全看他们自己。 可他是牙医。 他习惯上手操作,直到病痛被他亲手解决。 沈宜甜喝了小半碗粥,状态好了些,也有了力气,又催他收账:“之前的蛋糕,你也都付清的。” “嗯,因为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是否单身?” 沈宜甜发现自己被将了一军,脸又要烧起来了。 “看起来,好像我们是同类。”谢景和轻笑,“不然,这一顿你请我,就当抵消药费?” 她没心思再计算更多,点头答应。 谢景和接着说:“作为礼尚往来,下次我请你吃饭。正好你不用再忌口,想吃什么都可以。” 沈宜甜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像他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又逻辑清晰,但,谢医生怎么就要多请她一顿饭了? 她呆呆地看向谢医生,发现他眼里含着笑意,与在诊室时不同,却更加深情迷人。 他是这样的夺目,以至于这天晚上,整个粥铺给她留下的印象,就只有这个男人英俊贵气的面容。 海盐焦糖蛋糕(一) 沈宜甜头晕目眩地答应了谢医生的邀请。 吃完饭,谢医生还想送她回家,她拒绝了。 她心里太过纷乱,迫切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沈宜甜独自沿着一盏盏路灯回家,秋风从她身上吹过,并不觉得冷,只觉凉爽,平息她脸上过高的温度。 谢医生还是单身。 她走过跨江大桥,粼粼江面映着两岸灯火。 他们一块儿吃了晚餐。 夜晚的江面如此美丽。 他约她下一次…… 如此美丽。 沈宜甜回到家,侧卧在沙发上,脸上带着甜甜的笑。 忙碌一天的身体很疲惫,精神却万分振奋。她拿过手机,打开他们的聊天页面。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的转账,再上一条是他昨晚说的晚安。 多么奇怪,她早上看到那条晚安,只觉得沉闷漠然,现在再看,却硬生生从那两个字里,看出一丝甜意来。 她久久地望着他的头像,仿佛在看他本人似的。 其实他的头像与人毫无关系,连卡通人物都不是,像是风景照,缩小图不太能看清具体是什么,她下意识戳了戳,想放大图片,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你拍了拍“谢景和”。 沈宜甜:“……” 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想撤回,对方已经发了信息过来:“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慌乱的手指顿住。 成年人之间总会有很多“下次一定”的场面话,但问得这样具体,她想,对这个约定,他也许和她一样认真。 沈宜甜还在纠结该如何回复,对面又发来一条信息: “今天早点休息,你可以等明天慢慢想,想好告诉我。” 她瞬间又被暖到了,抓过抱枕埋在脸上。 谢医生,他怎么能这样体贴。 - 第二天,沈宜甜休息的间隙就坐在前台思考,她要说自己喜欢吃什么。 她平时最喜欢的,就是甜品,但这时候,她显然应该回答正餐。 可是想了半天,她都没想到甜品之后,自己喜欢最吃什么,她和裴裴倒是常吃烤肉火锅之类,可……想象谢医生在那些地方的样子,总觉得十分不协调,便觉得怎么回答都不够妥帖。 想了一大堆,最后发过去的却是一句“我什么都可以”。 发完又觉得,这么说,更不好了。 什么都可以,这种回答,谢医生会不会觉得她敷衍? 还不如随便说个火锅之类的。 沈宜甜还在懊悔,又有点焦急地盯着屏幕,幸好他回得很快:“好,后天中午,如何?” 她一下子把刚才的懊恼忘了,捧着脸,笑着回“好”。 午餐时间相对傍晚来说,生意少很多,在中午短暂地关店一段时间,影响不大。 才约好时间,她就收到裴裴的消息:“甜甜,我后天休息,你差不多可以不用忌口了吧?后天补上欠你的大餐。” 沈宜甜还没想好怎么跟裴裴说她跟谢医生的事,她对裴裴向来无话不说,但这件事,她莫名羞于启齿起来。 可她又不想瞒着裴裴什么,便说:“后天已经有人请饭了,你欠我的大餐只能先继续欠着。” 裴羽诧异。 自从七年前的事后,沈宜甜便一副要跟整个世界断绝往来的架势,她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曾经的同学们也都不再联系,唯一的朋友就是自己。 裴羽很多次明里暗里地希望她重新交些朋友,可她总是不愿意,后来开了这家甜品店,总算与世界多了一丝联系。 所以当她从沈宜甜的话里看出,有人请她吃饭并且她答应了的意思,实在难以平静,一时又不敢多问,跟她说等下班她会去店里一趟,便又接着看起卷宗。 只是今天,面对厚厚的卷宗,不知走了多少次神。 高中时代的记忆,又纷至沓来。 她脑海里全是十六岁的沈宜甜,到楼上的教室来找自己,含着棒棒糖,单纯灵动地笑着问她:“裴裴,刚才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啊?” “裴律师,这一页你看了半小时了。” 裴羽合上卷宗,拿起包,对同事说:“我今天状态不好,早点回去了。” “哦,也好,你这段时间确实太辛苦了,好好休息。” - 沈宜甜和裴羽的友谊长达近二十年,很多话不用说,彼此都能领会。 比如当她说完有人要请饭,裴羽立刻说她下班过来,沈宜甜就知道,她今天来,一定会问这件事。 所以她做完今天要出售的甜品,全部放进玻璃橱柜后,开始慢慢做留给裴裴的蛋糕。 让她可以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向自己提问。 裴裴跟她不一样,不喜欢太甜的口味,要是让她吃提拉米苏一定会嫌腻,她根据裴裴的口味,调试出了一款海盐焦糖蛋糕。 这款蛋糕不但裴裴喜欢,在店里开卖之后,一直卖得很好,跟南瓜栗子蛋糕不相上下,只不过这款口感偏清爽,更适合炎热的夏季,秋冬卖得少些。 没想到裴裴来得比预计还早,她到的时候,蛋糕还没完全做好。 沈宜甜刚撒好蛋糕外面的杏仁片,正在放装饰性的迷迭香,裴羽走进来一看,失笑:“这是给我吃的?那还弄那么精致干嘛。”对她来说,再漂亮的蛋糕,一会儿都要进她的肚子。 “当然要漂亮啦,这样才会增加吃甜品的愉悦感。”沈宜甜微笑着,“你在外面坐一下,马上就好。” 裴羽不能理解沈宜甜怎么能永远都这么有耐心地去完成一块蛋糕,但单是看她做蛋糕的样子,就能想象到世间一切的美好,她自然不愿去破坏,在店里的小桌子上坐下。 沈宜甜刚把蛋糕和一杯牛油果奶昔放进托盘,就听到“咔嚓”一声,她抬头,精准看向始作俑者,不满道:“裴裴,你又偷拍我!” 裴羽反倒把照片给她看:“你多漂亮啊,做的蛋糕也这么漂亮,要是做美食博主,肯定能吸引更多人过来买蛋糕。” 她今天梳了双麻花辫,空气刘海,实在乖巧甜美。 沈宜甜把托盘放在她面前:“我不喜欢这些,现在的客流量正好,要是人再多,我也做不过来。” “好吧,那你的美貌只有我一个人欣赏了。”裴羽知道她的性格,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但也没再多劝,收起手机,开始对精致的蛋糕下手,“你的牙齿怎么样了?” “牙齿在牙医那儿,估计早就进医疗废物垃圾桶,被处理得渣渣都不剩了吧。” 裴羽闻言,挖蛋糕的手一顿。 她听出来,沈宜甜现在的心情格外好,再看她的神态,恍惚重新看到了十六岁的她。 裴羽一时没说话,感谢沈宜甜的贴心准备,她现在能埋头吃蛋糕。 沈宜甜也拿起一个勺子,从裴裴那蹭了一勺:“看来我今天的蛋糕做得格外好吃,很少见你吃得这么投入。” 裴羽吃完整个海盐焦糖蛋糕,又吨吨吨喝完了牛油果奶昔,这么管饱的饮料,被她喝得像是啤酒。 沈宜甜惊奇地看着她一口气喝完,放下杯子,然后才听到她问:“请你吃饭的,是男生?” “嗯。” 她笑着点头,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个要请饭的人,还是因为裴羽一口气喝完奶昔的模样。 裴羽也笑了,没有追问那人是谁,为什么要请她吃饭,只说:“那你多吃点,这段时间都饿瘦了,回来告诉我你们都吃了些什么。” 她的不追问让沈宜甜松了口气,开心地说:“嗯,我拍照片给你看。” 到了约饭那天,沈宜甜早早起来,用卷发棒卷了头发,梳成高马尾,认认真真画了全妆。 裴裴总说她看起来稚气,平时总是待在烘焙室里,素面朝天,今天她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也,更漂亮一点。 早上的时间是难熬的,幸好还可以做甜品打发时间,可这一早上,心思总不如往常那么沉静,甚至在做最得心应手的海盐焦糖蛋糕时,不小心放多了焦糖。 她尝了一小口过于甜腻的奶油,这样的成品不可能拿来售卖,只能留给自己吃。 沈宜甜依然把它做成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蛋糕,正要放进冰箱时,想起谢景和说,他喜欢甜一点的。 不如把这个蛋糕送给他? 她的想法还在大脑里拉锯,但手已经抽出一张包装蛋糕的硬纸壳,叠成蛋糕盒。 盒子都叠好了,蛋糕就只能放进去。 一看时间,快十二点了,二十分钟前,谢景和还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说今天门诊结束得早,来店里接她。 沈宜甜赶紧走出后厨,摘掉帽子和口罩,临出店时用手机前置镜头看了一眼,发现头发被帽子压乱了,精心化的妆也有点掉粉,尤其是口红,几乎全粘在口罩上了。 她往店门外一看,谢景和还没到,赶紧拿出气垫,对着里面的小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补妆,拿出口红,小心地涂。 化妆经验不足,她中途还用棉签擦拭了一次,终于到自己差不多满意的状态,这才开心地拎上小蛋糕出门。 她原以为还要再等一会儿,没想到刚关好店门,停在边上那辆陌生黑色汽车就响了一下喇叭。 沈宜甜转身看过去,车窗摇下来,里面竟是谢景和:“上来。” 海盐焦糖蛋糕(加甜版) 诚然沈宜甜对车没什么了解,也看出这并不是上回他来拿生日蛋糕那辆,它们颜色就不一样。 眼前这辆车,比上回那辆看起来线条更流畅,低调奢华。她没想到谢医生会换一辆车,这车从刚才就在,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她在店里补妆的样子,一时又有些脸红。 对着她这边的是副驾驶的位置,谢景和也正通过这边的窗户,与她对视。 沈宜甜抱着蛋糕盒子,心里才不至于那么打鼓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她坐上车,乖乖地系安全带,系好,继续抱着那个蛋糕盒。 “很漂亮。” 沈宜甜闻声看向他,可对方已经在启动车子,并没有看她。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蛋糕,蛋糕盒四面中间都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的样子。 也许他在夸她的蛋糕漂亮? 她做的蛋糕,向来都被人夸漂亮的。 沈宜甜就浅浅地微笑着,注视他优美的侧脸,小声说:“谢谢。” 谢景和似乎怔了一瞬,随后分出一只手,往她眼前遮了一下:“知道自己很漂亮的话,不要在现在这样看着我。” 那双钢琴家一般的手,忽然离她那么近,沈宜甜有些发懵,又听到这样一句话,一瞬间觉得自己都快呼吸不上来了。 好在他很快收回了手:“开车不能分心。” “噢。”沈宜甜呆呆地应着,不敢看他了,整个脸发烫,只顾低头看着怀里的蛋糕,“噢。” 谢景和专注开车,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用力。 无法忽视的奶甜馨香,充斥整个空间,宽敞的车内无端逼仄起来。 车里的气氛令人心跳越来越快,谢医生好像不太爱说话,为了避免心跳超出她的可承受范围,沈宜甜觉得她必须说点什么。 “你说,你更喜欢甜一点的?” “嗯。” “那这个蛋糕,希望你能喜欢。”谢景和让她不要看他,她就当真一直低头,“它叫……加甜版海盐焦糖蛋糕。” “嗯。”谢景和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喉结上下滚动。 沈宜甜只得到如此简短的两句应和,也就没再说话。 好在很快就到了吃饭地点,沈宜甜这时才抬头,发现竟是江阳的最高端西餐厅。她在网上看到过富有的博主来打卡这家店,价格足以劝退绝大多数人。 她不由庆幸,幸好她没说喜欢吃烤肉火锅之类,确实这样的餐厅,才与谢医生的气质相和。 但她没有怯场,无论里面的环境如何高雅,无论侍应生对身边的男人如何恭敬,她都只是拎着蛋糕,像平时一样,不急不缓,不表现,也不畏惧。 “法餐,希望你能喜欢。”他为她拉开椅子,学着她方才的句式,再看向被她放在桌上的蛋糕,“下午我们再一起吃这个蛋糕,好不好?” 见她点头,便叫来侍应生,先帮他们把蛋糕冰起来。 完整的法餐菜的数量很多,每样分量都很少,一碟碟按顺序端上来。 从开胃菜,到前餐、汤、主菜,沈宜甜每一样都认认真真地吃完了,对面的谢景和也是。 吃到第七道菜时,沈宜甜看着对面的他,忽然抿嘴笑了。 “笑什么?”谢景和温和地问。 “我在想,如果是不爱说话的人,来吃法餐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四周都很安静,只有轻柔的音乐。 谢景和默了一瞬,也笑了:“抱歉,可能我今天,有点紧张。” “紧张?”沈宜甜意外,他一直表现得自如优雅,就像给人看病时那样,气定神闲。 “因为在看病时,如果医生表现出负面情绪,会让病人更不安,所以我习惯尽量隐藏它们。”哪怕说着这样的话,谢景和仍是那样温润而慢条斯理,“但是做一件以往没有尝试过的事,我也会紧张。” “以往,没有尝试过的事?”沈宜甜声音有点发紧,为了不至于露怯,她放慢了语速,但轻柔地声音里依然带了几分沙哑。 谢景和放下餐具,双手交握,认真注视她:“假如不算上回一起喝粥,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约会,或者说,你是我第一个约会的女孩。” 约会。 沈宜甜垂下眼眸,眨了一下眼,又伸手拿过杯子,喝了一口水。 她一时没说话,谢景和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下一道就是甜点,很期待你的评价。” 法餐的甜点,严格来说从第七道菜开始,方才他们已经吃了奶酪,而第八道菜,通常是餐后甜点和水果。 餐后甜点有时是冰淇淋,有时是蛋糕。沈宜甜今天已经备下一个蛋糕,很幸运,餐后甜点是冰淇淋,没有跟她的准备重复。 沈宜甜舀了一小勺冰淇淋,放进嘴里,精心涂过口红的嘴唇,沾上了一点奶白。 她今天一直吃得符合用餐礼仪,从头到尾都保持了妆容的完美,到底刚才那一番交流让她有些分心,抿了抿唇,那抹白就消失在唇齿间。 谢景和从她吃冰淇淋开始,眼神就在她的嘴唇上停留:“如何?” “好吃?”沈宜甜想,他大概指望自己像美食家那样点评,结果她只能说出这样简单粗暴的评价,语气不由发虚。 谢景和却也品尝了一口,视线从她唇上移开:“确实,好吃。” - 吃完法餐,拿回冷藏的蛋糕。 上车后,谢景和发动车辆,刹那的停顿后,看向她:“下午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看完电影,然后吃你的蛋糕。” “看什么呢?” “我家有个小型的家庭影院,想看什么都可以,也有喝下午茶的露台,你愿意去吗?” 沈宜甜抱着被冰得冒着冷气的蛋糕盒子,不知自己从哪来的勇气,小声地应了。 哪怕脸一直在发烫。 她就这样去了谢景和家里,到了才发现,他家竟然是个别墅,别说家庭影院和露台,甚至还有个小型游泳池。 在听到家庭影院时,沈宜甜觉得自己有心理准备,他家不会小,可看到这游泳池,她还是忍不住拉了拉谢景和的袖子:“你该不会,还要请我一起游泳吧?” 谢景和愣了一下,眼里盛了笑意:“放心,今天不会。” “噢。”沈宜甜就松开了他的袖子。 走到玄关,谢景和才想起,他家没有女式的拖鞋,幸好天气转凉,有还未拆封的棉拖,迟疑:“有点大……” 沈宜甜接过来:“没关系。” 他自己穿了夏天的凉拖,把她一直抱着的蛋糕放进冰箱,带她去三楼的影音室看电影。 也许是担心她鞋子太大不好走路,楼梯上,他一直护在她身侧落后一步的位置,沈宜甜想说,她又不是孩子了,走路还能摔倒不成,但这句话她在心里咀嚼了好几遍,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带点奇怪的氛围,走进了影音室。 里面铺了地毯,沈宜甜终于脱了令他对她过分小心的鞋,踩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 谢景和关了门,打开头顶的星光灯:“有什么想看的吗?” 沈宜甜的电影片单大多来自裴裴,可现在她实在不想看什么《十二怒汉》或是《控方证人》,就说:“一时想不到什么,你有想看的吗?” 谢景和也沉默了一会儿,这种时候他能想到的电影,竟然是《活着》。 “抱歉,我先搜一下。” 沈宜甜笑着点头,指着星空顶说:“那我可以玩一下你的灯吗?” “请随意。” 她就开始按开关,调换不同的灯光,还没等她玩够,谢景和已经迅速确定了今天的电影。 沈宜甜看了一眼,片名叫《怦然心动》。 片子拍得纯真唯美,只是相对于他们现在的年龄来说,两个主人公年纪太小了。 “那个年纪的感情真好。”谢景和似是感慨,“可惜我没能体会过,你呢?” 沈宜甜却有些走神,一时没有回答。 谢景和大约意识到什么:“抱歉……” 沈宜甜摇头,只低声说:“这是外国电影,假如在中国,早恋被严格禁止。” 谢景和失笑:“也对。” 他坐得很绅士,与沈宜甜之间,隔了大约一个位置的距离,这时看了她一会儿,欠过身来,抬手小心地摘下她的发绳。 沈宜甜再也无暇分心去想其他事,高马尾被他放下来,修长的手指轻柔摆弄着她的头发,她完全忘了反应,就这么看着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把她早上特意卷过的发丝放在肩头。 “这样看着,就更像学生了。”她今天穿了浅粉的毛衣,浅灰毛呢百褶裙,奶油般细嫩的肌肤,长发放下来,更像漫画里文静的高中生,“我的学生,差不多也是你这样的年纪。” 大波浪的发丝卷得温柔无害,谢景和看她的目光也满是温柔。 她很漂亮。 沈宜甜想起来,他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却已经是江阳一院的专家:“你几岁?” “二十八岁,是不是很老?” “我们差不多,过了年,我就二十五了。” “才到秋天,你就想着过年了。”他温和地调侃了一句,“那你比周轩还小,他算是我带的第一个学生。” 沈宜甜算了算,他最多比周轩大三岁,却已经是周轩的老师了。 海盐焦糖蛋糕(加甜版二) 沈宜甜想到那天,周轩拔不下来牙,问隔壁医生“谢老师在不在”的样子,开了个玩笑:“你好像没把学生教得很好。” “有时候智齿是会比较难拔。”谢景和解释了一下,又抵了抵额头,放弃挣扎般承认,“但周轩确实还缺乏经验。” 可他明明比周轩大不了几岁:“看起来,你好像经验很丰富,为什么那么年轻就能带学生?” “正常来说,是不行,但如果十四岁就上大学,并且心无旁骛只做这一件事的话,就可以。” “你十四岁就上大学了?”沈宜甜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 “嗯。” “我没有上过大学。”她的手不自觉抓紧了抱枕,看向他的眼神,第一次露了怯。 她心里多少还是因为这件事存着些自卑,尤其在谢景和这样的天之骄子面前。 慢慢地,她低下头,有些无措不安,像一只见到陌生人闯进森林的小鹿。 那一瞬间,谢景和没能克制住,把小小软软的她抱进了怀里:“没关系的。” 沈宜甜被年轻男人宽阔有力的臂膀抱住,哪怕隔着她怀里的抱枕,也能清晰感觉到,他的胸膛是那样结实可靠,身上是清冽的寒松气息,这一切,无一不让她放下心防,让她忍不住想去依赖。 但他只抱了一小会儿,就松开了,他们之间刻意空出的距离已荡然无存,沈宜甜抬头,与他的目光对视。 这双眼睛,早在牙椅上,她就已经近距离观察过了,可此时再看,感觉又截然不同,因为现在的他,也在同样专注地看着她。 谢景和触电般收回手,移开目光:“我们喝下午茶吧。” 他下楼去,拿出那个据说是加甜版的蛋糕,像低血糖患者一般,不受控制地吃了一勺,平息自己突如其来的,强烈渴望。 蛋糕冰凉,果真是加甜版,恰好符合他的口味,装饰性的迷迭香散发着新鲜青草味,淡淡的海盐味道缓冲了更多糖分带来的甜腻,每一分配比,都像踩在他的心尖上。 怎么能不喜欢? 怎么能,不喜欢。 他撑在流理台上,闭目细细分辨着味道,冰凉的甜让他冷静了一些,片刻后睁眼,对上有了一小个缺角的蛋糕,目露无奈。 他只能先泡上茶,然后切下有缺角的那一小块,吃完,端着茶和蛋糕上楼。 沈宜甜坐到了地毯上,她还在仰着头玩顶上的灯,看到门被推开,赶紧停了手,坐端正,像被老师抓包的学生。 “抱歉,刚才煮茶的时候,我没忍住,先自己吃了一块。” 谢景和端着缺了一块的蛋糕,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 “你竟然不止偷吃一口,吃了一块!”沈宜甜看到少了大约八分之一的蛋糕,这是个四寸小蛋糕,八分之一并不多,但她坐在地毯上,抬头问他,带着自己都不清楚的撒娇,“是不是很好吃啊?” 谢景和在她旁边坐下,像回答专业问题一样一板一眼:“很好吃。” “你每次都说好吃,可是一次也没买过。” “那个时候,我想克制。”谢景和认真向她解释,“无论以我的年龄还是职业来说,吃甜品好像都很不应该。但是你的蛋糕,真的很好吃,希望那时没有造成你的困扰。” 沈宜甜摇摇头:“本来就会有很多客人,看了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不买,只是你来的次数比较多。” 更准确来说,是因为他的长相与气质太出众,所以才让她在来来往往的客人中,格外注意到了他。 “但是,吃甜品不是很正常吗?”沈宜甜乖乖巧巧地说,“不论是谁,什么年纪,都可以吃甜品啊。” “嗯,你说得对。”谢景和给她递上勺子,“很多约束,都只是因为陈旧的观念。吃吧。” 沈宜甜接过勺子,正想对蛋糕动手,猛然想起什么:“完了!” “怎么?” “我答应给裴裴拍今天吃饭的照片,我给忘了……”她在那个雅致而不失贵气的环境里,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妥当松弛,其实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答应裴裴的事,她忘得彻彻底底。 一看手机,果然裴裴给她发了好多条信息,因为她一直没回,就隔几分钟问她一次:“你没事吧?快回个话。” 她赶紧先回了裴裴:“我没事,晚点跟你说。” 然后转向谢景和:“裴裴是我最好的朋友,本来我答应她,今天出去吃饭,要拍照片给她看的。” 那么精致的法餐,她居然一张照片也没拍。 谢景和听说了原委,很温和地说:“那我再请你吃一顿晚餐,让你补上照片,好不好?” 沈宜甜很心动,跟谢景和在一起的时间,她能感到无与伦比的愉悦,能继续和他待在一起,正是她心底隐秘期待的。 可她不得不拒绝:“我要回去开店,傍晚人流量多。” 谢景和只能作罢,两人一起吃完那块蛋糕,就送她回了店里。 到了店门口,她才发现裴裴就抱着手机站在门口等她,想起裴裴说过,今天她休息。 她示意谢景和先走,下车,快步向裴羽走去。 “裴裴,你怎么就站在门口?” 她既没跟自己说在门口等她,也没去旁边的便利店休息。幸好自己没再答应谢医生的晚餐,否则裴裴还不知要站到什么时候。 裴羽抬头,看到沈宜甜朝自己走来。 她今天穿得格外漂亮,精心化过妆,头发披散着,卷过,她身后一辆黑色宾利正在远去。 “那个就是请你吃饭的人吗?”裴羽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沈宜甜一边打开店门,一边答:“嗯,吃完看了电影。” 裴羽没看见车里男人的模样,但从他开的车来看,可能是个有钱人。 说可能的意思是,不排除故意租借豪车装阔骗小女孩的概率。 今天生意不错,沈宜甜刚进店,就来了一群人,每人买了一两份甜品,直接把她上午做的都快买完了。 看着空空的橱柜,她对裴羽说:“帮我看一下前台?” “嗯,你去忙吧。” 裴羽在前台坐下来,遇到顾客进来,熟练地给人结账。 在暂时没有客人的间隙里,她还回头,去看烘焙区里忙碌的人。 她进厨房前已经随手把头发扎起来,盘进厨师帽里,此刻她正从烤箱里小心地拿出刚烤好的面包,只能看到她一边的耳朵和后颈,却也不难发觉她比平日更为雀跃。 那种轻盈的心情,萦绕在周身气息,难以描述,但作为十几年的好友,却总能察觉。 风铃响起,又有客人进来,裴羽才挪开视线。 一直忙到七点多,沈宜甜才出来休息,顺手递给她一个面包:“先吃点垫垫,等关店,我请你吃宵夜。” 裴羽接过来:“你不吃吗?” 沈宜甜摇头:“我下午吃了半个蛋糕,还撑着。”其实加甜版,也更合她自己的口味。 裴羽一直在想那个开宾利的男人,她知道,只要自己问了,沈宜甜就会说,可到这关口,她又突然不敢问了。 她能犀利地直戳陌生人心底,可是对沈宜甜,她做不到。 所以,她想回去先静一静:“明天吧,明天我下班再过来。” 沈宜甜却喊住她,笑着说:“你就不想问我关于那个人的事吗?” “给你一天时间整理,明天统统告诉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沈宜甜俏皮地行了个礼:“收到。” 她目送裴羽离开,单手托腮,轻轻叹息。 裴羽的担心,她看出来了。 可是她现在就像一个正埋头吃蛋糕的人,要是这时候问她,过量摄入糖分有什么危害,奶油对身体又有什么坏处,她只会义正词严地说,美味就是正义。 大概裴羽就是想等她把放多了糖的蛋糕消化完,再去客观冷静地说这件事吧。 次日晚上九点多,裴羽如约而至,沈宜甜关上店门和她走。 裴羽开车到了江阳有名的夜市,这是她们从高中起,就经常来的地方,只是以前她们吃外面街边的小吃比较多,而现在,裴羽可以请她进店里吃烤肉。 “你拔一颗牙,瘦了一大圈。”裴羽说,“终于可以敞开吃了,想吃什么随便点,补偿给你挂了那个周医生的号。” “真的瘦了这么多吗?”沈宜甜早把什么周医生忘到了九霄云外,用手机屏幕上的倒影看自己的脸,“听说拔智齿脸会变小,好像确实小了一点。” 脸变小了,她更开心了,拿起菜单,点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再让裴裴接着点。 裴羽接过菜单,百味杂陈。 很显然,沈宜甜心里的小女孩还在抱着蛋糕狂啃呢。 一天时间,根本没法让她冷静下来。 但好在裴羽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她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双肘撑在桌面上:“昨天你们吃什么了?” “法餐。”沈宜甜说,“就是那个一份牛排要一千多的餐厅,以前刷到探店视频还跟你吐槽过,你记不记得?” 裴羽昨天见了宾利,对这些都不算意外,装阔也得一路装到底,直接问:“他是干什么的?” 沈宜甜有点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忍住内心的羞涩,低声说:“是给我拔牙的医生。” 说完,只觉得脸上都被烤肉店的热气熏得快烧起来。 海盐焦糖蛋糕(四) 饶是裴羽有心理准备,听到这里,也诧异了,倒了杯水递过去:“那个周轩?你不是说他技术很差,没给你弄好吗?好吧,他长得确实是帅,可你们才认识几天啊……” “不是他,是后来周医生叫过来帮忙的另一个医生,他技术可好了,而且我觉得,他比周医生还帅!”说到这里,沈宜甜急于证明一般,急切地说下去,“而且,他就是那个之前来我店里看很久,但是不买的客人!裴裴,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裴羽刚觉得稍微能接受一点,又瞬间提起了警惕,竟然是那个人? 早在之前沈宜甜第一次提起那个人时,她就觉得很不对劲,哪有大男人会在甜品店里转悠那么久,还去好几次,还从来不买!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沈宜甜一愣,想起谢医生抱她那一下。 双颊又有些发烫,但这件事,她绝说不出口:“没有,我们只是一起吃了饭,然后看了电影,喝了下午茶,吃完蛋糕我就回来了。” 裴羽见过那么多当事人,说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也不为过,哪能看不出她有所隐瞒的小心思。但她没有戳穿,只说:“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如果一件事太过巧合和顺利的话……” “裴律师,没让你来破案!”沈宜甜嗔她一眼,“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拔牙那天的两盒药,就是谢医生送的,他真的可好了。” 裴羽目光微动,喝了口水,果真没再说什么。 倒是沈宜甜又说了一句:“我都快忘记去那样的西餐厅是什么感觉了,昨天进去,竟然还有点怯场。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每次去吃西餐,都正好是很幸福的时候。” 裴羽顿了顿,她也差点忘了,沈宜甜跟自己不一样,曾经她的父母,当然会带她去那样的地方。哪怕不是常去,但她有过这样的生命体验,成为一种美好的回忆。 “吃中餐就不幸福?” 裴羽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包好生菜的烤肉,又烫又大,沈宜甜整个脸都鼓起来,呼着气,忙不迭地点头:“那还用说!” 吃完夜宵,裴羽送沈宜甜回去,路过一家还没关门的水果店,她转头问:“给伯父伯母带点水果回去?” 沈宜甜点头,下去买了苹果橘子和香蕉,车开到小区楼下,她抱着一堆水果问:“跟我一起上去吗?” “今天就不了,我还有点事,改天吧。” “好。”沈宜甜软软地笑着,下了车,弯腰对车窗里的人挥手,“路上小心。” 裴羽看着她上楼,老小区的楼梯间,随着她上去一层层亮起灯。 她伸手拿过手机,决定去会会这位谢医生。 裴羽打开江阳一院口腔科的挂号页面,她之前没注意,现在有意要找,很快找到姓谢的医生。 沈宜甜早就跟她描述过,去她店里那个黑衣男人有多英俊,现在看证件照,还真比之前那个周轩出众许多。 周轩只是阳光端正的帅气,但这位谢医生,五官面形,无一不精致得恰到好处。 而且,跟她想象中有点年纪的样子不同,他看上去很年轻,跟周轩差不多年龄的模样,头像旁边却已经标上了副主任。 官方履历也很出彩,哪怕对医学一窍不通的人,看一眼也知道这人很了不起,按说裴羽该放心了,可她实在想不通,这样的人干嘛总去甜品店转悠?当时,甜甜还没去看牙,他们还不认识。 还有那两盒药…… 无论如何,裴羽都决定去接触一下这位谢医生。 她恨不得直接挂明天的号,但正如沈宜甜说的,这个医生的号一放出来就挂满,别说明天的号,直到两礼拜后,凡是他的号都挂满了。 裴羽感到头疼,上网搜了下这位医生,还真有患者交流,说想挂他的号,得在下午两点放号时,立刻去抢。 至于能不能抢到,那就要看手速、网速,以及人品了。 裴羽:“……” 再看看其他评论,一堆人在夸他医术又好,长得又巨帅,大家都想挂他的号。 裴羽草草看了两眼,冷笑一声,果断定了明天下午一点五十五分的闹钟,决定两点准时抢号。 沈宜甜回到家,换好鞋子,拎着水果去厨房。 她把水果清洗好,每样放进盘子里,再放进大托盘,去父母的房间。 这阵子她先是牙疼得厉害,后来又因为各种事,疏忽了打扫,桌上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她拿抹布把整个屋子仔细地清扫一遍,再把几盘水果放到桌上,在父母遗像前跪下来。 和裴羽聊到西餐厅,曾经父母牵着她,第一次去吃西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可是就像小时候,她要是不仰起头,就只能看到父母衣袖,而看不到他们的脸那样,如果不是跪在这里,望着他们最后的照片,她也快要看不清,记忆中他们的面容了。 沈宜甜对着父母,沉默了很久,最后勉强扯起笑:“裴裴好像很担心我,但是,你们会保佑我的吧?” 四周阒然无声,但她心里有自己的答案。 父母再也无法给她回答,可他们对她自小的教导,让她可以做出自己的决定。 沈宜甜走出房间,重新关好门,回自己的卧室。 有些不巧,这天晚上,她竟然梦到了林北深。 操场上空前热闹,红色跑道挤满了人,各班啦啦队的声音震耳欲聋。 最后一场1500的决赛正要开始。 沈宜甜已经在运动会的嘈杂中,岿然不动地在观众席躲着看了三天,正看到盖茨比中弹身亡,站起来,这场的选手里有裴裴,她要去加油。 可是她低估了大家的激动,选手在跑道上跑,其他人在外面追着加油,她一时不察,就被人群的惯性带倒了。 她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有个男生在她面前蹲下来,着急地说:“对不起同学,你怎么样?我送你去医务室!” 这个人,就是林北深。 一年前她从裴裴那里问来的名字,却整整一年,也没敢上前跟他说一句话。 那天,他背着她去了医务室。 沈宜甜醒来时,惊出一身冷汗。 像往嘴里塞了一把海盐,咸到发苦,苦到发涩。 她起来去厨房倒水,灌了大半杯冷水,看天色竟然还没亮。 才祭拜了父母,就做这个梦,她难免觉得有些不详,无论如何,梦到林北深本身,就是一件极为晦气的事。 她又走进父母的房间,坐在窗前,直到阳光一点点洒满整个房间。 - 这阵子,她的胃好像有些脆弱,午餐吃到一半,突然胃又抽疼起来。 沈宜甜翻出之前谢医生给她那盒胃药,又吃了一颗,胃疼慢慢缓解。 她忍不住看向门口,风铃安安静静地悬挂着。 自从那天和谢医生一起吃饭后,他只说了最近有事要忙,就再也没有联系。 假如她没做那个梦,也许会主动给谢医生发消息,可因为那个梦,原本的坚定又有些动摇。 他们的对话框就定格在了那里。 并且,随着这几天谢医生的繁忙,连她自己也开始怀疑,她跟谢医生的事,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她甚至想到,“约会”其实可以是个很广义的词。 遇事不决,就找裴裴。 她发了个表情包过去,几乎瞬间收到回复:“等一下!!我现在等着两点抢号,先不说了!!” 沈宜甜看到这句话,很想回个问号,但是她从那四个感叹号里看出了事情的紧急程度。 现在是一点五十八分,她干脆什么也不回了,等两点裴裴那边忙完再说。 果不其然,等到两点零五分,沈宜甜就收到了好几条信息: “啊啊啊啊啊!!!” “我抢到了,我终于抢到了!” “抢了四次,才抢到这一个号!再抢不到我都要心肌梗塞了!!” 沈宜甜看着几条信息,想了想:“什么号这么难抢啊?该不会是挂号吧,你身体不舒服吗?” 因为连续几天都没抢到号,生生被逼出了胜负欲的裴羽,好不容易又等到放号,简直杀红了眼,肾上腺素飙升,看到沈宜甜的微信时,没忍住就说了,直到她又发来这句话,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把前面三条都撤回。 可惜,两点前那条早已过了两分钟内可以撤回的限制,她没办法了。 都怪这个谢医生的号,实在太难抢了! 完全要把人逼疯的程度! 沈宜甜看到裴羽激动地喊了三条,又嗖嗖嗖地全撤回了,不由得缓缓打出一个:“?” 对面一时没回复,沈宜甜就又说:“你要去医院的话,我陪你去吧,是哪里不舒服?” 裴裴:“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沈宜甜只好说:“那好吧,如果一个人搞不定,你一定要喊我。” 裴裴:“好,你刚才找我想说什么?” 这么一打岔,沈宜甜早就忘了她本来想问什么,想了想,半开玩笑地回复:“你说,我要是挂个号去找谢医生,怎么样?” 差点吐血才抢到一个号的裴羽:“……”她觉得不怎么样。 柿柿如意蛋糕(一) 沈宜甜本来就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心里有那样的念头,也只是一点点,裴裴表示反对,她就把这小小的念头按了下去。 只是,她还是没控制住,又打开谢医生的挂号页看了看。 她就看看。 还是那张证件照,那个名字。 名字旁依旧显示暂无余号。 沈宜甜用指甲点了点屏幕里的人,又点了点,出神地看了片刻后放下手机。 还是要做点正事。 最近她都没有好好研究做新品,也没有拍漂亮的甜品照片发朋友圈,还可以多做点蛋糕出来卖,店里供不应求好几回了……她能做的事,有很多。 开店这些年,她为了更照顾大众的口味,许多款式都偏向清爽,主打“甜而不腻”,今天她想按自己的喜好,做一款偏甜的蛋糕。 她本想尝试做新口味的提拉米苏,看到有进来的客人拎着一袋柿子后,改变了主意。 等顾客都离开后,她小跑去不远处的水果店,买了一大盒柿子,颜色喜人的大柿子,一共八个,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透明盒子里,饱满的橙红色果子,看着就满足。 抱着一大盒柿子回来,她没忍住,自己先吃了一个,秋天的味道甜得人弯起眼。 吃完柿子,她心情就好了很多,好像大自然给了她力量。 淡奶油里加入细砂糖,打发后装进裱花袋,拨开柿子皮取出果肉……最近她看到过有人做柿柿如意的雪媚娘,但她决定做一个柿柿如意蛋糕。 已经决定甜了,也就不在乎这点糖分超标。 蛋糕依然四寸大小,有蛋糕胚,奶油和柿子果肉。 外表是柿子形。 完工后,沈宜甜看着这个大号“柿子”,自己都觉得好笑,人家是往小巧玲珑去做,一个个雪媚娘放在盒子里,跟真的小柿子一样精致,她这个呢,比她买的大柿子还要大。 她笑着寻找角度,给自己得了巨人症的柿子蛋糕拍美美的照片,“咔嚓”的瞬间,门口的风铃几乎同时响起来。 沈宜甜转头,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就看到了谢医生。 她停在了那里,手里还举着手机,有些愣愣的。 有种突然来到,还来不及反应的开心。 “要帮我拍照吗?” 天哪,真的是谢医生的声音。 “不过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恐怕不会很上镜。”谢医生又说。 沈宜甜回过神,手机镜头里的橙红大柿子,从完整的一颗,到一半,渐渐退出画面,一小段空镜后,画面里成了英俊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西服,更衬得高挑,隽雅,丹凤眼与高挺的鼻梁,让他别具异国浪漫气息。要是跟沈宜甜说,他现在是刚从国外回来,她一定深信不疑。 “咔嚓”。 略显清冷的丹凤眼就带了笑。 沈宜甜有点脸红,收起手机,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让我拍的。” 谢景和只是笑:“刚才见你很开心,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啊,你提醒我了!”沈宜甜端起刚做好的柿子蛋糕,“我可以再给它配一颗花生,合在一起就是,好事发生。” 谢医生含笑望着她。 沈宜甜莫名害羞起来,她是想把蛋糕端过去给谢医生的,可他这样看着她,几乎让她连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店里香甜的气息愈发清晰。 奶油,细砂糖,柿子,蜂蜜。 烤箱里小麦粉温暖地膨胀。 其实他来,就已经是好事发生了。 “你不坐下吗?”沈宜甜找回自己的声音。 看着谢医生在书吧坐下,她走过去,把蛋糕放在他面前:“这是新品,免费请你品尝。” “可我想要好事发生。”谢医生竟然也开起玩笑来了。 在沈宜甜的想法里,这个“花生”自然也是一个蛋糕,可她现在拿不出一个花生蛋糕来,又觉得谢医生的话,哪怕是玩笑,她也拒绝不了,去后厨打开坚果罐,拿了一粒没有去壳的花生,放在蛋糕旁边。 谢景和看了两眼这一盘组合:“看起来好像不只是好事发生。” 他把花生从蛋糕左边,放到右边,对沈宜甜来说,方位正好相反,花生成了左边。 从左往右读,就是…… 她猛地抓起花生,捏在手心。 一生一柿…… “还是不加花生蛋糕了吧。”她稳了稳心跳说,“一个柿子蛋糕就要甜的没人买了,再加花生蛋糕,那可真成三高套餐了。” 她把小勺给谢医生递过去,他接了,没立刻动手:“里面真的有柿子吗?” “一般我会说,你尝一尝就知道了,但是你问的话……”她点头,示意他看玻璃窗后,烘焙区剩下的几个柿子,“我店里都是真材实料的。” 谢景和看出她的得意,她的后厨干净整洁,一目了然,确实有得意的资本。 可目光一动,就看到了前台被她随手放在桌上的一板药。 有些熟悉,过去拿起来仔细一看,果然是他买的胃药,上面已经空了大半排。 “胃还是常不舒服吗?” 沈宜甜也站起来,把那板药一点点从他手里抽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发现自己吃那么多药,有点不好意思,显得她身体很差似的。 明明她身体一直很不错。 谢景和看着她的小动作,手心有些痒,但他任由她这么一点点扯出去。 最后手里一空,他压下心里密密的痒意:“我们先去吃饭吧。”小姑娘的眼神几乎瞬间委屈了,她什么也不用说,谢景和就想什么都不管,陪她先吃蛋糕。 但仅存的理智让他没有那么做,解释说:“不是不喜欢,空腹吃柿子不好,我们先吃点东西,再吃这个蛋糕。” “啊,好像是有这个说法。”沈宜甜有点想起来,似乎吃柿子确实有许多需要注意的,“但是我这里马上要忙起来了,没法和你出去吃饭。” “想吃什么,我去买。” “都可以,旁边有便利店,我一般常吃那里的盒饭。” 谢景和食指在前台扣了扣:“我平时也常吃盒饭,所以,今天就吃点不一样的吧。” 沈宜甜当然没什么不同意的,等谢医生出去,她就把蛋糕装好,放进冰箱。 摊开手心,看着那粒花生,到底没再放回罐子,收进了前台的收纳柜。 恰好到江阳大学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时间,店里忙碌起来,叮叮当当的风铃声不绝于耳,欢快热闹。 谢景和走出甜品店,就给舅妈打电话,问她上回介绍的那家据说养胃很灵的药膳私房菜在哪里。 “小和,你又胃不舒服了?那家店要预约的,今天来不及了,我帮你预约明天的吧,送到你们科室还是别墅?” 谢景和忙说:“不用,我现在在路上,自己过去一趟就行。” 舅妈说了地址,又说:“可是今晚已经来不及了,你今天晚饭吃了吗?” “还没。” “那你不要去那里,去另一家,她那边做养生盒饭,可能有多的,你先凑合一顿。”舅妈赶紧又说了个地址。 “谢谢舅妈。” “不要客气,你工作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也不用样样都听你爸的,实在不行回来管公司算了。小颜那丫头让她到公司上班也不上,嫌我们烦,现在连家也不待,跑出去满世界玩,指望她以后管公司实在是指望不上。” 谢景和笑笑,再次跟舅妈道谢,往餐厅开去。 舅妈正是赵小颜的母亲,刚挂断电话,丈夫赵天瑞就凑过来:“景和?他什么事?” “又胃痛,也不知多严重了,以前跟他说药膳,从来没兴趣的,现在都问我要联系方式了。” “肯定是姐夫逼得太紧,让这孩子压力太大了,这么一想,我们小颜这样整天疯玩也没什么不好。”赵天瑞说。 舅妈怕刚才说得太快,谢景和记不住地址,特意连带着老板的电话号码写成短信发过去,想了想,把要提前预约那家也发送过去。 难得他愿意吃养生餐了! 沈宜甜忙着卖甜品,结账,不知不觉到了将近七点。 她还担心谢医生回来得太快,店里客流多会显得狭窄,让他不舒服,好在他回来时,人流已经少了很多。 不知道他买了什么回来,竟然花了近两个小时。 “抱歉,路上有点堵车。” 她竟然从谢医生脸上看出一丝着急,这可实在不常见,她就笑了:“你没在学校附近买吗?江阳可怕的晚高峰被你撞上了。” 谢景和把盒饭放在书吧的小桌子上,这里两个小时前放了蛋糕:“过来吃?” 沈宜甜背着手,轻快地走过去,有点小傲娇的模样,在他对面坐下来。 书吧是迷你书吧,桌子当然也是迷你的,大多时候,这里最多放一个四寸小蛋糕,再加两杯饮料,现在堪堪放下两份豪华盒饭。 “饿坏了吧?”谢景和有些歉疚,他没想到反而让她等那么久。 沈宜甜摇头。 因为桌子小,他们要一同在这张桌子上用餐,就离得近很,不像吃甜品,可以离桌子远一些,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一勺。 她觉得能借吃饭,如此近距离地和谢医生待在一起,这饭不用吃,就已经心满意足。 柿柿如意蛋糕(二) 谢景和也发觉了他们的距离之近,拿筷子的手紧了紧,状似自然地说:“怎么才两小时不见,就觉得你更漂亮了?” “果然你们牙医会特别注意唇部吧?”沈宜甜闻言,开心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我涂口红了。” 她今天没心情化妆,整天都是素颜,哪知谢医生突然到来,便趁他出去买饭涂了口红。 口红是橙粉色,浅浅淡淡,温婉可爱。 太近了,他的目光不敢长久地停留:“嗯,很漂亮。” 沈宜甜说:“谢医生,你的语气就跟坐在诊室里评估牙齿一样。” 接着她就听到他说:“你的牙齿也很漂亮。” 这种夸奖沈宜甜确实闻所未闻,大约是牙医特有的审美方式。 “我的意思是,你笑起来很好看。”谢景和像听到了她的心声。 沈宜甜终于被夸得不好意思,低下头。 可是当她低头看到盒饭时,就又忍不住笑:“不是说今天不吃盒饭,要吃点别的吗?” 结果他出去那么久,买了两份豪华版盒饭回来。 “你尝尝。”谢景和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还是买了盒饭回来。 沈宜甜先尝了粥,是小米海参粥,浓郁鲜美,再看别的,热菜有两荤两素,鲍鱼红烧肉,红酒洋葱烩虾,地三鲜和时蔬,离谱的是那份汤竟然是虫草乌鸡汤。 她捂嘴忍笑,以免失态,咽下粥:“这是你平时吃的盒饭吗?” “不是,平时都是便利店或者医院订的盒饭,怎么?” “这个盒饭,看起来像是中老年会喜欢的,很补的感觉……”她差点以为谢医生的喜好如此……传统。 谢景和也笑了,这可不就是他舅妈喜欢的。 本来还想问以后继续给她订餐如何,现在更问不出口:“不想提前吃上这样的盒饭,平时就要注意规律饮食。” “我有好好吃饭的!只是正好没吃饭的时候,被你碰到了而已。”沈宜甜抓住机会为自己辩解,“而且我做饭不比这个差哦。” “嗯?”他挑眉。 “有机会的时候请你吃吧。”沈宜甜说,“平时白天没有时间,等寒假,大学生都回家了,我就能偷懒不来开店,到时候做饭请你来吃。” 她的时间概念很别致,不是想着过年,就是想着寒假,谢景和莞尔:“好。” 吃完盒饭,沈宜甜收拾桌面:“你想看书吗?” 之前谢景和来“失物认领”时,就注意到了这里的书好像都是法律类,现在仔细一看,果真都是法律书,《论法的精神》《最好的辩护》《人性论》……他从中挑出仅存的两本,一本是卡夫卡的《审判》,另一本是当代作家格非的《春尽江南》,女主是位律师。 沈宜甜扔完饭盒回来,看到谢医生的表情,笑说:“都是我好朋友的书,她是个律师,法学系的学生看到都说买得专业,我说那就是你们师姐买的。” “是上次说,要给她拍美食照片那个?” “对,你这么一说,今天我也应该先拍个照的。”结果看到他,拍照什么的,根本想不起来。 谢景和安慰她:“今天只是盒饭,下次我们去吃更好看的,你再拍照给她看。” 沈宜甜拿出柿子蛋糕给他,目光灵动:“下次是什么时候?” 他思忖片刻:“下周四晚上,我在这里有晚课,下课后过来。” “好,那我等你。” - 谢景和拎着蛋糕回家,这回没有什么犹豫,打开客厅的灯,试了好几盏,找到最适合的光线,给柿子蛋糕拍了照。 发送朋友圈,仍旧仅自己可见。 动手品尝第一口,没防备它的甜蜜,险些呛到。 他轻咳两声,克制住,咽下了满满柿子甜的蛋糕。 这一口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满足感,生理性的愉悦直达大脑。 他读书时有个同学,每天靠咖啡提神,后来查出来贫血,医生让他戒断咖啡。这位同学在痛苦地戒了半个月咖啡后,再次喝到咖啡时餍足的模样,他至今记忆犹新。 而吃到这一口柿子蛋糕的他,或许就跟那位同学再次喝到咖啡时的体验类似。 它甜得清爽,甜得惊艳,就像秋天的柿子一样火红一片,令人见之不忘。 可通常的柿子并没有甜得如此出众,他又品尝一口,像是柿子酱里掺了蜂蜜,不知道是什么蜜,分毫没有喧宾夺主,细细品味,蛋糕里还有淡淡的桂花香。 吃到这个蛋糕,他才知道秋天的滋味是这样甜。 “我发现当年去法国吃甜品真是莫大的错误,我该在国内品尝。”他给沈宜甜发微信。 今日宜甜:“合你口味吗?我正在想,这个蛋糕太甜了,估计卖不出去。” 他收到消息,对着店名充当的微信名称沉思一会儿,给她改了备注,然后才回复: “相当惊艳,请相信你的手艺。” 沈宜甜开店已久,有自己的顾虑,可是看到谢景和给出这样高的评价,多了几分信心:“要是去掉蛋糕胚,做成略小一点的蛋糕怎么样?” 不等他回答,她又自己否定了:“啊,我还是觉得做成雪媚娘才会有人买。” 谢景和:“今天这个就很好,何不先试试?” “如果有多的,我全收。” 沈宜甜当然不可能把这话当真,但她终究决定试试。 坐在店里,把下午拍的蛋糕照片,发送朋友圈,配上文案: 今日宜甜秋季限定新款,柿柿如意蛋糕,欢迎小公主们前来品尝~ 柿子蛋糕很喜气,比市面上的同款都大很多,大家能不能接受它的味道先不论,视觉上绝对足够引人瞩目。 很快这条朋友圈就收到了不少点赞,都是她的顾客,其中包括谢景和,嗯,他也是她的顾客。 因为这个,她关店回去的一路上,都开心极了,时不时踩一踩地上的落叶,听它们咯吱咯吱的声音。 与此同时,周轩正在医院里值夜班。 晚上饿了,和一起值班的同事点了外卖,等外卖的过程中,刷了刷手机。 刷到今日宜甜老板娘发的朋友圈,看着那个红彤彤的柿柿如意蛋糕,想到之前自己生日吃的蛋糕,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正想点赞,猛然发觉不对。 他怎么好像看到了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名字? 谢老师其实称得上温和,只是不爱与人亲近,虽然年纪比其他教授小,实则那些老教授有时还说说玩笑,对谢老师真就只能景仰。 毕竟是他们口腔科的高岭之花。 尤其他当年规培时,轮转到谢老师手底下学了两个月,那两个月的表现实在是不怎么样,谢老师也不批评他,就是不说话,但这更让他犯怵,以至于到现在看到“谢”“景”“和”中任意一个字,都习惯性先心里一抖。 他以为自己ptsd发作,估计是哪个人正好名字里有某个字跟谢老师一样,哪知仔细一看,这是三个字都一模一样! 应该不会是谢老师吧,可是他能看到,就说明这个人是他好友…… 周轩不信邪,颤巍巍地从点赞的名字里点进去,熟悉的头像页面跳出来。 他眼前一黑:“卧槽!” “轩哥,咋了?”同事听到声音,八卦地看过来。 周轩一对上他吃瓜的目光,顿时一个激灵:“没什么,我就是感慨现在的外卖越来越贵了,还有包装费,抢钱一样。” 正说着,外卖员电话来了,周轩赶紧往外走:“到了,我先下去拿。” 谢老师不但收了老板娘的蛋糕,还加了她微信! 还点赞!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给自己点过赞! 不对,谢老师何止没给自己点赞,他什么时候给人点过赞啊,朋友圈空空一片,他还以为谢老师根本没开这个功能呢…… 可能是那个蛋糕看起来太好吃了。 还是不对,谢老师什么时候吃过蛋糕啊,哦对,谢老师不吃这些,那他上次又为什么收…… 周轩凌乱了。 他是祖上冒青烟考进的江阳大学,祖上再次冒青烟留在了江阳一院,以他的智商搞不懂谢老师那样的天才,但也不敢声张,把嘴闭得死死的。 - 沈宜甜开始正式对外售卖柿柿如意蛋糕。 一开始怕卖不出去,只做了一个放进展示柜,哪怕谢医生那样鼓励,可是她明白,现在大家不但怕蛀牙,还怕胖,担心高血糖。 总之,如今的人,对甜品的态度是克制的,连奶茶都要买三分糖,可乐都出了无糖版。 而她这款柿柿如意蛋糕,不但用了细砂糖和柿子,还加了蜂蜜调味,糖分超标,简直与时尚潮流逆向而行。 结果却出乎她预料,不但第一个很快就卖了出去,再做一个,又立刻被买走,她不得不提醒对方:“这款比较偏甜……” 买甜品的女孩子告诉她:“冲着颜值买的。” 沈宜甜反应过来了,赶紧又去水果店买柿子,做蛋糕,结账的时候不忘提醒:“柿子不要空腹吃哦,也不能和牛奶螃蟹一起吃。” 往往她一提醒,对方就会想起吃柿子的种种禁忌,有的人还自己另外百度一下,吃得更放心。 柿柿如意蛋糕(三) 蛋糕因为颜值被偏爱这件事,沈宜甜有经验。 她有一手绝佳的裱花手艺,又有点强迫症,不能容忍瑕疵,从开店以来,就有不少人为了颜值买单,南瓜栗子蛋糕一开始就是因为造型,备受欢迎。 她的蛋糕价格在大学附近一直偏贵,能打败一众竞争对手存活下来,美丽精致至少占一半因素。 加上她坚持用好材料,不断改善口味,这些年下来,也有不少愿意回头的老顾客,在学生中,也算有口皆碑的“小奢侈”,每当考试过关,比赛得奖,觉得可以奖励自己一下的时候,“今日宜甜”会是他们心中的选择之一。 一块甜品,搭配一杯饮料,就是一份精致的下午茶,拍照很出片,丝毫不逊于高档西餐厅的下午茶。 因此,虽然她的定价在大学边上显得贵,可也不止一个顾客对她说,凭她的手艺,要是换个地方,走高端路线,这些甜品价格起码能翻一倍。 沈宜甜每次都只是笑笑:“繁华的地方,租金也高呀。” “这里租金也不便宜吧。” “这是我买下来的店,所以会一直在,欢迎再来。” 她就这样,在这里开了六年店,迎来一批批大学新生,也看着一届届毕业生离开学校。 星期四的晚上,沈宜甜照旧一边打包蛋糕,一边跟顾客说:“柿子不要空腹吃……” 说到一半,听到风铃响,目光撞进了男人深邃的眼里。 他如约而至。 沈宜甜有点脸红,不太自在地说完她的温馨提示,等客人拎着蛋糕走了,才对谢医生说:“因为你之前这么提醒我,我怕有客人不知道……” “这样很好,给医院急诊减轻了工作量。”谢景和说。 沈宜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一跟谢医生说话,就觉得开心,忍不住笑,明明他说得一本正经。 “送你回家吗?”他们本来是说,下一次见面去吃更好看的东西拍照片,可今天太晚了。 “再等十分钟吧,可能还会有人来。”沈宜甜指着还剩几个没卖完的面包,“有些学生会学到比较晚,然后带面包回去当第二天早餐。不过,会不会碰到你的学生?要不你去车上等我吧。” “Naughty girl。”他眼里多了点深意,“在这里看书会打扰你吗?” 她摇头。 他就在书吧坐下来,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看,姿态松弛慵懒。 这样的谢医生又是另一种迷人。 沈宜甜在前台,时不时地偷看他,再低头躲进电脑屏幕的遮挡里,不让他发现自己的暗喜。 谢景和看着陌生的法律术语,抬眸望过前台,看到那颗只露出蓬松丸子头的小脑袋,轻轻扣着桌面。 书上写的是: 法,从广义上讲,指的是事物的必然规律…… 他们一同沉浸在店铺内暖香甜蜜的气息中,谁也没发现,书的主人就站在店外。 裴羽是加完班,过来找沈宜甜的,可没想到,她一到店外,就隔着玻璃门,看到沈宜甜面向一个男人,甜甜地笑着。 男人背对着门,只能看到挺拔的背影,以及她描述中的一身黑风衣。 裴羽退进旁边墙面投下的阴影,静静看着店里的人。 这样的笑容实在是久违,沈宜甜每天保持微笑,说那是她对生活的态度,可笑与笑也相去甚远,今天的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模样。 这样子太过美好,她几番犹豫,终究不忍进去打扰。 思索间,按下车钥匙,上车离开。 一段路程后,她熄了火,坐在车里,等了十来分钟,看到熟悉的宾利开过来。 谢景和送沈宜甜到小区楼下。 他没想到她住在这里。 这个地方是江阳的老城区,三十年前算很好的小区,可放到三十年后,它实在太陈旧了,显得又老又破,还没有电梯。 偏偏这样的老破小,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租金和房价还都不低,这地方唯一的好处是,离江阳大学很近,当然,离江阳一院也不远。 “今天太晚了,就不请你上去了。”沈宜甜说。 谢景和微笑颔首:“好。” “那我走了?” 彼此似乎都感受到了不舍,车里的空气总是格外灼热。 沈宜甜小心地解开安全带,因为小心,所以缓慢,像被按了0.5倍速。 谢景和喉结滚动。 “新款看起来卖得不错。”安全带刚刚归位,她正要伸手去开车门时,忽然听到他说,“还没恭喜你。” 沈宜甜收回手,重新看向谢医生:“它能上市,多亏你当时的鼓励……” 车里只亮了一盏小灯,影影绰绰,她的视线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不敢去看谢医生的眼睛,却落在他唇上。 男人的薄唇……心跳咚咚咚的,她几乎能自己听到,唯恐这动静太厉害,通过稀薄的空气被他察觉。 “快上去吧,晚安。” 沈宜甜赶紧也说了声晚安,低了低头,走下车,有些慌乱。 到车外,秋夜的凉风吹在脸上,她好像才喘过气,站在窗外对他挥了挥手。 目送他驾车离开,捂了捂脸,转身上楼。 她到家平复了好一会儿,可是过快的心跳带来的情绪实在有些难以平复,都快满溢出来了,急于向人倾诉。 这下连打字都嫌效率太低,无法直接而快速地表达情感,她直接给裴裴打了语音电话。 裴羽等到她家的灯亮起,才开车回去,半路上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裴大律师,你最近那么忙吗,好久没有过来找我了!”沈宜甜说,“我店里都上了新款,你看我朋友圈了吗,柿柿如意蛋糕,卖得特别好。” “看到了。” “看到了你都不给我点赞!” “一看就不是我吃得下去的。” “也是……”沈宜甜在床边绕了一圈,趴到床上,抱着枕头,她努力控制,但实在控制不了心里巨大的喜悦,“裴裴,你现在方便视频吗?” “稍等。” 裴羽转了方向,拐进一条小路,把车停在路边,改成视频通话。 两边屏幕亮起,裴羽看到沈宜甜那边温馨的卧室灯光,她穿着公主袖睡裙,脸红扑扑的,眼里闪烁着纯真的快乐,把人的记忆拉回十七岁。 高三她比完运动会1500米的决赛那天,去医务室找她,摔伤的人,靠她扶着单腿蹦,脸上却约略也是这个模样。 沈宜甜却不知她在想什么,看到她坐在昏暗的车里,心疼地说:“你刚加班完吗,那你快回去吧,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聊天而已。” “都停下来了,我在车里也一样休息,你快说。” 她这么说,沈宜甜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就是想跟你说谢医生来着……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好有意思。” 裴羽真是个极好的听众,虽然自己是个断情绝爱的女强人,可是跟她说这些事,丝毫没有不耐烦,还顺着问下去:“怎么有意思?” 沈宜甜这才觉得裴裴真的愿意听,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吗,他之前来我店里,给我买那种……小米海参乌鸡汤的养生套餐,跟个老人家似的。还有,他今天送我回家了……” 她边说边笑,笑着又有点害羞,埋了一半脸在枕头里,更显得面颊红润,眼睛灵动。 裴羽顿了顿,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见面不止今天这一次。 她带了几分认真地说:“不管这位谢医生怎么好,你都要注意尺度,不要轻易让他得逞。” 沈宜甜的脸彻底红完了:“得逞什么……哎,你在说什么嘛,不跟你说了。”他们分明纯洁得很,当然,刚刚在车上,她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不算。 裴羽看到她的样子,比任何人都希望谢医生是个好人。 她做不到像沈宜甜一样,相信感情,或是直觉,凡事在她这里,都要讲证据。 裴羽更仔细地在网上搜索谢医生的相关信息,实在没搜到什么不好的爆料,清一色都在讨论他高超的技术,以及怎么挂上他的号,但这也不能完全放心,有时候搜不到的,反而更可怕。 好在还有几天就轮到她挂的号,这两人的发展速度超出她预料,她也就更急着早些摸清对方底细,从没等一个日子等得如此焦急。 她心里一会儿想到林北深,一会儿又想到谢医生,连着好几个晚上没睡好,本来是没有口腔问题的,到去医院那天,牙齿竟然还真疼了起来。 虽然牙疼,人也因为睡不好有些憔悴,但她还是化了全妆,烈火红唇,干练的职业套装,拎包出门。 裴羽在候诊区等了好一会儿,下一个就轮到她时,走到口腔科进门处等候,前台护士问了她是几号,却告诉她:“谢医生今天不在,你是拔智齿吗?” “洗牙。”她一早就想好了理由,语气坚定,“我挂的就是他的号,必须他给我看。” “哦,那就没问题了,你去三号诊室找周医生吧,他应该空着。”护士松了口气。 “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抢到的号……” 护士轻声细语地安抚:“如果是拔智齿,可以给你改约其他时间,或者可以今天让我们徐主任拔,但是洗牙,谢医生本来就不帮人洗牙的,即使改时间,谢医生也不洗牙。” 裴羽很想改口说自己拔智齿,可惜,她的智齿早就拔了,正在想对策,前台护士已经察言观色看出她不太好惹,直接走出前台,带她走到了三号诊室:“周医生洗牙特别细心,很温柔的,你放心好了。” 又对周医生说:“这是挂了今天谢医生号的病人,洗牙的,你看一下吧。” 周医生积极应下。 裴羽对着自己面前的医生……这该不会是她给甜甜挂号那一个吧。 柿柿如意蛋糕(四) 很快裴羽就确定了,这就是她之前挂过号那个周医生。 “你运气真好,要是谢医生在,他肯定让学生帮你洗,正好他今天被喊去开会,所以我帮你洗,这种机会可不多。” 当初裴羽挂周轩的号时,觉得他阳光帅气,现在回想起来,分明是清蠢。 她很想直接回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号根本挂不完”,但毕竟还要让他洗牙,怕他伺机报复,只能忍下。 结果她躺上牙椅之后,这位清蠢的周医生又说话了:“啊,你牙龈肿了,最近上火?肿得有点严重啊,这样的话,今天没法洗牙。” 裴羽推开他检查的工具,在牙椅上坐起来:“所以呢,我今天什么也做不了?” 从她听到谢医生不在开始,心里就有火。 听这位周医生说话,更是火气蹭蹭往上蹿。 “看来确实上火了。”周轩看她这样,也不生气,好脾气地说,“你这样不疼吗?我给你开点药,等好了再来洗牙。” 他转身开药,指了指贴在玻璃上的二维码,“你可以加我好友,来之前可以提前跟我说,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线上直接问。” 这下裴羽不忍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技术怎么样,江阳一院就你的号随挂随有吧。” 周轩默了默,还是好脾气地说:“药开好了,去一楼药房取药吧。” 裴羽没想到自己都这么怼脸输出了,他竟然还能一点脾气都没有,倒开始反思起自己来。想来他这样的小医生也不容易,技术不过关也不是他想的,一时居然有点同情他。 当着他的面扫了那个二维码,她肯定不会再来找他洗牙,就是不再当场落他面子。 周轩见她扫了码,很高兴地说:“你放心,别的不敢说,洗牙我肯定不比谢医生差。” 裴羽僵着脸含糊应了一声,下楼取了药。 她今天为了这件事,请了半天假,时间还早,干脆去了今日宜甜。 裴羽到的时候,沈宜甜正在前台百无聊赖地玩手机,见她半晌午的过来,十分意外:“今天不上班吗?” “别提了,给我来一个你那个新款,柿柿如意的。” “啊?那个可甜了,你确定?”沈宜甜更意外,裴羽向来受不了太甜的口味。 “嗯,我最近太不如意了,需要如意一下。”裴羽放下包,别说如意,她最近简直称得上倒霉。 这谢医生有时间撩小姑娘,偏偏轮到她看病,人却不在了,不在就不在吧,还把她转到周医生手里。 但凡当时抢号没这么惊心动魄,她现在都不会这么不爽! 沈宜甜很快拿了蛋糕出来,和两个小勺子:“你说得有道理,我觉得我最近也得事事如意一下。” “你怎么不如意?前几天不是还很开心吗?” “谢医生太忙了。”沈宜甜把勺子递过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一次。” 裴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是瞒着沈宜甜抢的号,总不能说,人家花钱花时间的,也未必能见到谢医生吧。 但这么看起来,他是真的忙。 裴羽无话可说,便对蛋糕动手。 她不是手软的人,哪怕蛋糕做得这样精致,也丝毫没犹豫地一勺子下去。 结果,她大意了,没想到里面满满的柿子果肉,橙红浆液一下子流了出来,舀都舀不及。 “我的天,它里面居然是这样的。” 沈宜甜看到她手忙脚乱地拿小勺子接柿子酱,伸过手帮她分担了一勺,放进嘴里:“你也尝尝。” 裴羽不爱吃甜食的人,也看得有些咽口水,近乎琥珀质地的流心实在难以拒绝,终于尝了第一口。 她一下子被甜得闭起了眼,沈宜甜见状,连忙拧了瓶矿泉水:“受不了?别吃了,快喝点水。” 沈宜甜准备自己解决剩下的,把蛋糕往自己的方向挪,哪知裴裴喝了水之后,拦住她的动作:“不,我还要吃。” “也不用这么相信玄学吧,别为难自己,实在运气不好,我陪你去庙里上香好了。” “不,是因为好吃!”裴羽看柿子蛋糕的眼神满满的不可思议,“我没想到这么甜的东西,居然能做得这么好吃!你的手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都进化成这样了?” 沈宜甜有点茫然,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把蛋糕重新拉过去,一口一口地吃完了,同时也喝完了一瓶矿泉水。 “我理解你了。”裴羽说。 “嗯?” “甜食真的能让人心情变好。对了,柿子是下火的吧?” 沈宜甜不久前搜过这种水果:“是寒性的,可以清热润肺,生津解毒。” “那就是可以吧。今天这蛋糕真是吃对了,感觉接下来我会很顺。”裴羽拎起包回律所,既然吃了下火的水果,药就不准备吃了。 她又风风火火地走了,沈宜甜笑着摇摇头,收拾小桌子。 哎,谢医生为什么那么忙呢? 沈宜甜寻思,她今天也蹭了一勺柿柿如意,接下来应该也能事事如意吧? - 谢景和今天临时被通知有会议要参加,请了原本轮到休息的徐主任帮他看号,一散会就赶回医院。 正是上午门诊结束的时间,看到前台的护士还在,过去问:“今天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徐主任都看完了,他老人家在能有什么问题。” 谢景和放心了,正好周轩出来,看到他,招呼道:“谢老师,一起去吃饭吧,我们正要去食堂。” “好。” 他竟然同意,大家有点意外,也有点惊喜:“谢老师最近好像平易近人了很多。” 门边一群年轻医生,有周轩这样正式入职不久的,还有规培生、实习生,一时间闹哄哄的,今天在门诊的另外几个主任听到动静,纷纷表示一起去。 徐主任也在,谢景和感谢他今天帮自己看门诊,表示他请客。 他一请,当然是全请,并且去医院最好的食堂。 周轩赶紧说:“谢老师的饭卡是不是在一号特诊?我去拿!” 医院有饭补,他只有到医院上班时,会用饭卡订盒饭,每个月都用不完,日积月累卡里的钱越来越多,平时都把饭卡放在办公室,让手底下的学生随便用。 周轩就是第一个享受这项福利的人,这种能蹭饭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几个主任先打好了饭,饭卡传下去,大家一个个刷,除了口腔科几个大主任外,最大方的就是谢医生,所以哪怕他高冷了一点,科室里也没人不喜欢他。 口腔科的医生占了食堂的大圆桌,谢医生除了再次对徐主任表示感谢,其余时候都没说话,只是倾听主任们交谈,对年轻医生的活络也报以温和的微笑。 年轻人多的场合,总是很热闹。 “周轩说他今天遇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患者,都市丽人风格。”一个跟周轩同届的女医生说,“而且他还让人家加了他微信。” “没有没有,我是怕她有问题要问好不好。”周轩连连否认。 “他刚才私下可不是这么说的。” 大家笑笑闹闹,讨论着周轩喜欢什么风格的女孩子,谢景和默默地听着,一院公认最好吃的食堂,也食不知味起来。 他想吃甜品了。 想念芋泥和奶酪的绵软,想念焦糖与海盐的碰撞,想念裹满蜂蜜的柿子酱。 想念每一种带有甜味的食物,以及让它们更好发挥出来甜味的,甜品的制作者。 吃完饭,看他第一个拿起外套急着想走,有两个规培生壮着胆子问他:“谢老师,你今天还去实验室吗?” 他这段时间,除了门诊、会议和上课,几乎都在实验室,但凡要做实验的学生,没人不知道。 “有点事,不一定过去。怎么了?” 两个人一个去碰另一个,让对方说,自己就是不说。 周轩看了半天,帮他们回答了:“他们说您太卷了,搞得大家压力很大。” 这下连几位上了年纪的主任都跟着笑了,有个和蔼的主任带着江阳老派的地方口音说:“别说你们,我们看着谢医生都觉得压力很大,感觉我们马上就要被拍在沙滩上了。” 谢景和在大家的打趣中,连说自己还差得远,并且解释今天是有其他事,真不是急着去实验室。 “快让你们谢老师走吧,反正不是实验就是论文,还有什么事能让他着急。”徐主任说,“你们也多上心论文,现在论文太重要了。” 谢景和以往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工作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要做实验写论文,理所当然。 可是今天,直到把车停靠在今日宜甜门口,他都有些缺氧的感觉。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既不是为了实验,也不是为了论文。 几天不见,他竟然没有控制住,在几个主任之前,先一步拿了外套。 沈宜甜吃了午餐趴在收银台上休息,听到风铃声响,抬起头来,眼睛刷地亮了。 柿柿如意,真的能让人事事如意! 她一下子太高兴了,这份高兴就全然忘了遮掩,明明白白地展露出来。 “谢医生!” 秋日天朗气清,阳光正好,洒进店铺里,甜品的香味软软的,女孩子笑起来也是软软的。都一样甜蜜无害。 尤其是,那个姑娘还站起来,献宝似的用两只手把一板药举在胸前:“虽然你一直很忙,不能来找我,但是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哦,药一颗也没少。” 是她上回从他手心抽走的胃药。 “乖女孩。”他似是喟叹。 他站在风铃下,彼此隔着店里短短一小段距离,互相凝视了好一会儿。她弯起杏子般的眼睛,望进他心底。 店内香甜的气息在加深。 他几乎能清晰地闻到牛奶与小麦混合的甜味,这样甜的空气,却加剧他的缺氧,呼吸乱了节奏。 他慢慢朝她走近,眼里深不见底,像藏了诱人的网:“如果现在抱你,会太唐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