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的直女》 偶遇 云城深秋傍晚的阳光就像室内的冷光灯,照在身上让人觉不到半点温度,形同虚设。 温楚上一节有课,晚到几分钟,结果来的时候只剩靠窗边的角落位置可以坐了——这当然不是其他老师有多积极,而是上个月会议室的窗坏了一直拖着没修,结果拖到前两天开始降温,开会的时候凉风嗖嗖地往里钻。 裹紧自己身上的大衣,温楚微微低头,她一只手捏着笔在草稿纸上随手记下会议要点,时不时小声地打个喷嚏。 过了个中秋回来她们高一年级组的组长换人了,原来的袁主任年纪不小,但节前检查出来已经怀孕两个多月有了二胎,眼瞅着接下来高一升高二事情开始多起来,学校领导多番考虑还是决定趁早换人,也好让女老师后期养胎轻松些。 新组长是教务科长费了大功夫生生从高三年级组挖过来的,是位在校风评两极分化特别严重的女老师,秦见纾。 指间的笔轻转一圈安稳落回手里,温楚抬头,目光落定在斜前方正严肃讲话的秦见纾身上。 她站在那,眉眼如画,泼墨淡雅却又不失让人眼睛一亮的饱满色彩,微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细边眼镜,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知韵。 温楚很早就发现自己好像还挺喜欢听秦见纾讲话的,她嗓音很清,无论在何种场合对方说话都总透着一股特别的味道,有种不疾不徐的从容感。 以往温楚听秦见纾讲话多在全校性质的教师大会上,今后……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两年多自己都要在秦见纾手底下讨生活了。 喝水的间隙,秦见纾把准备好刚印出来的学生管理条例分给两边,让前头的老师们依次往下传,人手一份。 趁着传资料这空档,挨着温楚坐的陈方美侧过头来小声开口:“哎,你说这秦老师怎么跟没事人一样,前两天闹的那事看起来一点儿也没受影响,每天还很正常的上班下班……婚事黄了都一点看不出伤心的。” 温楚眼皮一跳,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前方正弯腰跟其它老师说话的秦见纾。 她知道陈方美说的事情是什么,这也不是秘密,最近几天全校上下传得几乎是人尽皆知。 秦见纾有个谈了好几年的未婚夫,这大家都知道。 男生瘦瘦高高的长得斯文清秀,性格也很好,还总是往学校送花送礼物,好些老师都在下班的时候碰见对方开车到学校来接人。 可就在几天以前,男方家长忽然闹到学校里来把秦见纾狠狠骂了一顿坚决要退婚,说他们家儿子娶不起这尊只能供着的大佛。 学校,公共场合,还是工作单位,对方家长的这一行为等于是直接把秦见纾架在火上烤,给了她极大的难堪。 人后来虽然是被保安请出去了,但流言蜚语跟长了翅膀一样早已火速传开,说什么的都有。 之后还有人说是因为秦见纾提了很过分的要求把男方妈妈气进了icu,这才有前两天这档子事。 众说纷纭,版本诸多,秦见纾本来就是学校里的焦点人物,闲着看热闹的那些人自然也不介意再给她多添一笔劣迹,以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陈方美这句话让后边的老师听见,没忍住也跟着插了句嘴:“要不然人家这么年轻就评上了高级教师呢,心理素质好呗……” 听到这,温楚垂了垂眼。 她不喜欢参与这样的讨论,更何况正主就在会议桌前站着,索性在接过资料后小声提醒:“还开着会呢。” 两人这才意犹未尽地闭上嘴,继而兴致缺缺地低头查看手里刚拿到的条例。 比起个别老师的敷衍,温楚将自己那份拿到手以后从头到尾认真过了一遍,她发现秦见纾做事还真是细心。 发下来的纸张一共六页,前三页是以前袁主任在时实行的旧规,在旧规的基础上秦见纾进行修改,有的大刀阔斧直接删掉,有的只在细处上进行了小的修改和补充,还有的则是原样保留。 可但凡有动过修改的地方都被秦见纾用特别的颜色标注,醒目显眼,这样各班的老师们再对照后三页的新条例去看就会轻松很多,一目了然。 临时召开的会议,主要还是中途换帅需要大家同事间相互认认熟悉一下,再简单了解一下各班的各科的教学进度,交代的事情不多。 五点十分开始的会议,五点三十五就散会了。 温楚从行政楼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太阳的轮廓,天边只余下淡淡一圈昏黄色的光,将周围的云染成了霞色。 散会后老师们三两散去,不少人从行政楼出来直奔食堂的方向。 看温楚一个人,有熟识的老师还邀请她结伴同行:“温老师,一起去食堂吗?” “不了,我今天没排晚自习,晚上约了朋友。”温楚笑笑摆手,说话间已经和往食堂去的几个老师分走朝个不同的方向。 只是一些闲言碎语仍旧飘到了她的耳朵里:“没想到马科长说的有人选了是把她从高三年级组调下来,这以后真是有得磨合……” 抱怨的话说到一半,说话的人突然消了音。 温楚回头一看,原来是正主从行政楼里出来了。 前后就那么几米的距离,方才说话的那个老师心虚地拉着同伴快步离开,也不在意自己的话是不是已经被听到。 温楚看秦见纾表情没什么变化地将视线从那些走远的人身上移开,正准备离开,发现对方竟然朝自己看了过来。 没做亏心事,温楚大方牵起唇角远远朝人笑了笑。 * 晚上有朋友生日,早好几天温楚就和隔壁七班的老师说好了要换一下晚自习。 虽然是周五,但有部分学生周末不回家,所以学校还是要安排老师晚自习进行值班管理。 大约是职业习惯使然,温楚现在跟朋友们出来玩非必要基本已经不喝酒了,偶尔碰上有陌生人来敬酒,也全用饮料代替。 周五场子热,节奏快,大家玩得上头了就一杯接一杯的喝,不到十点半就已经喝高了好几个,连带着寿星也在其中。 温楚赴约前特意回家换了身行头,此刻她就坐在卡座的角落里,双腿交叠的姿势。 米色的外套底下是一条黑色的吊带长裙,收腰设计衬得她身体曲线越发完美,长发微卷,随意散落在肩膀两侧,在偶尔侧过脸去和人说笑的时候眼尾微微上扬,浑身上下都散发蛊惑迷人的气息。 低调,却又不完全低调。 说话间,温楚肩膀一沉,杨柳一身酒气挨着她靠下:“温楚,你帮个忙去正对面的那个便利超市里买几瓶热牛奶回来呗,我怕她们这样撑不到下半夜转场。” 温楚眉梢微挑,侧目睨了她一眼:“你该不会也喝高了吧?” 杨柳闭着眼接话:“快了,有些晕,她们今晚真的太离谱。” 酒吧对面是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至于有没有热饮卖,温楚不是很清楚。 从酒吧出来以后她直接越过马路,简单询问后被店员告知常温的牛奶有,但如果需要热牛奶的话就还需要等上十分钟左右。 想着回去反正也是坐在卡座,温楚基本没犹豫就表示自己愿意多等一会儿。 店里刚待了没两分钟,旁边街道传来明显争执的动静—— “别碰我。” “小姐,要不要帮你叫车啊,你家住哪?要不你给你朋友打个电话叫他来接你?” “不用,我蹲一会儿就好。” “谢谢……不用管我。” …… 站在原地听了两句,温楚只觉得这个说话带着醉气的女声略有点耳熟。 她探身往外看了两眼,转而看向收银台后方的店员:“小弟弟,旁边这家也是酒吧吗?” 店员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他随口回答:“不算,就是个民谣酒馆,过来陶冶情操的居多,平时会请专门驻唱的歌手。” 温楚似有所悟,她了然地“哦”了一声然后迈开腿往隔壁走去。 从便利店出去往左没几米就是那家民谣酒馆,温楚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步态婀娜,径直就朝着蹲在酒馆门口的女人过去。 还没走近呢,就看见站在一旁的酒馆工作人员又有动作了。 他试图蹲下来去拍女人的肩膀,可对方酒醉以后的反应特别大,这次更是直接从地上站起来将他的手甩开:“我说了,不要碰我!” 这一下惊得工作人员往后退开几步连声道歉,也惊了温楚。 女人扶额转过来的那一瞬间,温楚美目微瞪,脸上是明显的惊讶:“秦老师?” 她说呢,这声音远远听着就耳熟。 话音刚落,秦见纾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朝自己的方向摔过来。 无论是看走路的步态,还是方才和人争执的反应,温楚基本已经能够断定对方今晚醉得不轻。 她眼疾手快伸出手去接人,没想到将人揽住的时候被秦见纾重重撞到下巴,连着口袋里的手机也被带出摔落在地。 牙齿磕破嘴唇,咸腥的血气很快在唇齿间蔓延开,温楚没忍住长“咝”一声倒吸冷气。 下一秒,秦见纾攀住温楚的肩膀重新站稳,她这才眯起一双醉眼开始打量眼前的人。 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眼熟…… 过了好一会儿,秦见纾总算将人认出:“是你啊,温楚。” 她一边说,一边笑得荡漾,醉态尽显。 不同于在学校里遇见“温老师”这样礼貌而又生疏的称呼,秦见纾一双薄唇微微张合,咬轻缓的语调叫了温楚的名字。 含着醉意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莫名缱绻。 温楚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叫自己的名字,一时有些出神,直到秦见纾的飘忽的眼神落在她唇瓣上。 磕破的伤口在往外冒血,一点点凝成圆润的血珠,晶莹剔透。 一旁酒馆的工作人员看她们两人认识,好像忽然就卸掉了极重的包袱,他匆匆开口:“小姐,您是她朋友对吧,那就麻烦您一会儿把她安全送回家,我店里还有事就先进去了。” “好,”温楚点头应下,她一只手搭在秦见纾纤软的腰肢上扶着,一只手将人揽住,“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她将眼神放回秦见纾身上:“我说秦老师,你……” 话到一半,面前这张精致的脸忽然放大,贴近。 有那么一瞬间,温楚是忘记了呼吸的。 两人距离极近,身高相当,秦见纾伸出舌尖在温楚下唇那处伤口不轻不重碾了一下,如蜻蜓点水而后飞快撤开,像是一只偷腥的猫。 她盯着那颗圆润的小血珠很久了。 片刻后,有淡淡的血味在舌尖上漫开,秦见纾这才后知后觉,睁着一双朦胧的醉眼地朝人看去:“温楚,你好像流血了。” 心荡 扑面而来的浓郁酒气里,还混着点被盖过的淡香。 等到心尖上那股突如其来酥-麻感散尽,温楚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一个醉鬼调戏了,还是一个漂亮的女醉鬼。 再看秦见纾,白皙的脸颊已然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她眼底像是氲了一层薄雾,望向自己的眼神无辜又茫然。 温楚垂下眼眸,抚平心底方才无意掀起的涟漪,弯腰将自己摔落的手机捡起。 嘴唇上被磕破的地方又再往外冒了一层新的血珠,她伸出舌尖轻轻舔过,果然,有浓浓的血味,还有一点点疼。 “姐,你要的牛奶热好了,还要吗?”隔壁便利店的店员忽然走出,朝温楚喊了一声。 “要”字在她嘴里打了个转,温楚低头看了眼自己碎裂的手机屏幕,话到嘴边又改口:“不好意思,我不要了。” 说完,她回头看秦见纾。 许是站得久了有些累,秦见纾这会儿又挨着路边蹲下了。 只见她十指深深插-进头顶的发丝里,大半张脸都埋进了掌心,乌质长发凌乱地散落下来,让人瞧着有种颓然的狼狈。 见人这样,温楚心有不忍。 她上前两步,小心撩起裙角跟着蹲下:“秦老师,还记得自己家住哪里吗?” 秦见纾没有出声。 但没一会儿,她将自己的手放了下来,睁着一双湿漉的眼眸看向温楚。 “那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温楚又问。 这次,秦见纾总算有了点反应。 她摇头,停顿了四五秒后才很小声地接上温楚的话:“还有陈知颂,但他……走了。”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秦见纾的声音里透出明显的低落。 听见这个名字,温楚哪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如果说前些天陈家人闹到学校的那件事对秦见纾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那今天陈知颂应当就是来补二次伤害的。 蹲在原地默了两秒,温楚摸出已经碎得惨不忍睹的手机开始尝试操作叫车。 十八岁成年那天,温楚就有了自己的房子。 当时父母从盒子里拿出写着她名字的房产证,还不止一本,所以入职重南中学当老师以后,温楚就在家里现有的房子里挑了一套距离比较近的小区搬了进去。 从酒吧回小区二十分钟的车程,只是温楚踩着高跟鞋还得扶个大活人,实在是很吃力。 到最后,她干脆把鞋脱了拎在手里,赤脚走。 三室的房子书房和客厅之间的隔断被打通,做了个开放式的书房。 好不容易将人架回家里,温楚只觉得自己的腰也废得差不多了,将人放在沙发上她不由分说也跟着躺了下去。 两人一个趴着,一个躺着,两不相碍。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温楚起身钻进厨房,片刻后端着一杯温蜂蜜水走了出来:“把水喝了。” 秦见纾歪头看她:“不喝,没有酒吗?” 你来我往的对话让温楚生出了一点点抓狂的感觉,她双唇抿成一线,幽深的眼眸里看不到任何一点哄醉鬼的耐心。 可偏偏眼前坐着的这个,是秦见纾。 秦见纾的外貌条件其实是相当出挑的,和学校里部分同龄老师比较起来仿佛完全不在一个阶层。 三十好几的人了,皮肤一如既往的白皙细腻,保养得像二十多岁,就连眼尾都找不到一丝细纹,曾经有学生私下调侃秦老师是不是因为老绷着张脸不爱笑,所以才没有皱纹。 一张漂亮惹眼的脸,偏偏身上天然有着被岁月萃炼过所保留下来的知韵与成熟。 光这两点,就足够引来大多数人的青眼。 但眼下温楚完全没法将那个优雅娴静,时刻都要维持教养的秦老师和自己面前这个浑身酒气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秦见纾也会喝得烂醉? 这说出去都没人信。 大抵是出于对那张脸的好感,温楚忍了又忍,最后干脆睁眼扯了个谎,软下身段:“这就是酒,白酒,不信你试试?” 醉酒的女人将信将疑,但味觉显然还没有完全失灵,几口蜂蜜水下肚,她那双漂亮的眼眸里除了迷离以外,还透出点疑惑。 秦见纾看向温楚,抿着唇发出了很小声的疑问:“这个酒……甜甜的。” 白酒是这个味? 秦见纾不确定,她也没喝过。 温楚听完勾起唇角,笑眯起一双眼开始哄骗对方:“白酒就是这样,甜一点很正常……要是难喝的话外面那些人也不会花那么多钱抢着去买来喝了。” 有理有据,秦见纾一时竟觉得温楚说得很有道理,她对温楚的话深信不疑,甚至觉得味道不错还想再来两杯。 玻璃杯里的水很快见底。 醉酒以后的秦见纾褪下了外面那层清冷端庄的皮,话也多了起来,温楚只要问,但凡什么她都愿意开口说点。 可奈何酒品不好,闹得温楚好是没辙。 她没办法,只好又返回厨房给人多倒了几杯蜂蜜水,不想秦见纾抱着蜂蜜水还真安静了下来。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雨,秋夜的晚风里掺了湿意,从外头拐了个弯吹进屋子让两人各自打了冷颤。 温楚进屋找出一张毯子给人披上,陪人一同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喝酒”。 秦见纾闹的时候要这要那,不闹的时候就安静坐在那捏着水杯看窗外的雨发呆,双唇紧闭着,眼泪肆无忌惮从脸颊流下来,悄无声息。 温楚空窗太久没恋爱,几乎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失恋是什么时候。 看秦见纾这样,她找不到什么话可以安慰,但也好奇:“很伤心吗?” 秦见纾哽咽着转过来两眼哭得绯红,说话都有些吐字不清了:“你不伤心吗?” 本来温楚是很同情的,可对方问的这句话实在无厘头。 她忍俊不禁,勾起唇角没良心地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伤心啊?又不是我失恋。”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为爱情痛哭流涕,到头来这么多年过去都已经想不起对方的模样,温楚确实没像秦见纾这么为别人伤心过。 温楚这么答,秦见纾也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是自己说话不清不楚漏了字。 并没有要纠正的意思,她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蜂蜜水,一口闷下一大半。 似乎是在借着酒意宣泄,过了会儿,秦见纾歪头直接朝温楚肩膀上靠去,低声开口:“我和他……在一起三年。” “……哦,那应该很喜欢?” 右肩忽然一沉,出于礼貌,温楚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蜂蜜水。 然而秦见纾却摇头,那张看起来微醺的脸上神情里多了几分茫然:“说不上有多喜欢,只是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不会要求我太多。” 说完,秦见纾眨着一双无辜的眼,刚好迎上温楚低头探询的眼神。 温楚看出来了,醉鬼说的都是真心话。 没多喜欢,却能走到快要结婚这一步。 温楚的好奇心被这三言两语勾了起来,她微微侧脸,眸光闪烁着:“那他……陈知颂为什么又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听见这个问题,秦见纾忽然重新坐起,长长的发丝随她的动作松散而落,醉熏的笑容就挂在唇边。 醉意已深的她,一举一动都透着迷人的妩媚。 秦见纾看向温楚,问:“你知道,柏拉图吗?” 反复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温楚终于从对方嘴里问出点买醉的大概缘由。 搞了半天,是秦见纾那个死人未婚夫今天傍晚又跑到学校来找她见面了,陈知颂打着“把话说清楚”的由头把人约到酒馆里说了不少气人的话,还拐弯抹角地贬损秦见纾当女友各方面都不称职,更是长篇大论,细数两人过去恋爱的那几年自己忍了许久,说她太没有女人味,想要干点什么都不肯,一点儿也不懂照顾自己的正常的需求。 听得温楚是火冒三丈。 什么正常需求,兜兜转转也不过是□□里那点破事。 她红唇紧抿,恨不得当时在场直接表演一个手撕贱-男,却又同时在知晓内情以后,对眼前醉酒的女人生出一丝莫名的怜意。 柏拉图啊,温楚一直以为秦见纾瞧着气质出尘是天生的,没想到人……也是真出尘。 凌晨一点,她好不容易将秦见纾哄进卧室睡觉,帮人掖好被角,自己则是困极了在床的另一侧悄然躺下准备入睡。 然而才刚刚合上眼睛没两秒,乖乖躺在床上看似已经睡着的女人忽然又睁眼。 深夜的卧室里一点细小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秦见纾陡然翻身逼近,在温楚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就已经贴到近前,近到温楚几乎以为她们快要亲上。 突如其来亲密接触让温楚瞬间睡意全无,就连呼吸也都乱了节奏。 外面的雨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大了,雨水拍打窗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有一会儿,温楚僵硬开口:“怎么……了?” 她说话的时候有些断续不自然,黑色的瞳仁里此刻映着的是秦见纾的脸。 然而这些异样始作俑者一无所察。 秦见纾轻轻咬住下唇,伸出一只手悄然攀上了温楚脸,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可闻。 温楚看见对方眼底藏着快要氲开的湿意和执拗,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秦见纾脱口而出的话软绵无力,甚至有些飘荡:“温楚,我是真的没有女人味吗?” 温楚蜷起指尖,一颗心也跟着荡了。 已经是今天晚上第二次,她几欲抓狂。 你们直女都这样? * 次日醒来,温楚只觉得头痛欲裂,她的脑袋昏昏沉沉像是灌了铅一样,而本应该严实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不知为何全都掉下床去了。 床的另一侧,更是空空荡荡早已人去楼空。 周一一早,从来不用小蜜蜂的她特意找到八班的文老师借用他的小蜜蜂,因为这,上课的时候还被班上的学生笑话了几句。 “温老师,换季了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办公室里温楚接的喷嚏一下接一下,坐对面的陈方美终于抽空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就在她说完的下一秒,温楚捂着嘴又来了一个喷嚏。 “我去接杯热水。”闷闷的声音透过手里那层纸巾传出来,温楚端着水杯匆匆起身。 不光是喷嚏,以为是个小感冒她在家捱了一个周末,今天一早起来发现嗓子竟然也开始疼得不行。 四人一间的办公室,饮水机被安置在靠门边的位置,温楚接水的时候路过最外侧那个空位,脚步稍慢了半拍。 她一边接水,听身后另外两个老师闲着聊了起来:“秦主任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啊,听说以前带高三的时候不管大病小病都很少请假,今天竟然大半天没露脸了。” “扛不住了呗,听说打电话请假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陈方美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补上一句,“估计不好受,这段时间还是得好好防护注意。” “也是,最近流感挺严重的。” “不过温老师怎么和秦主任一起病,两人像是约好的一样。” 说话的老师话锋转很快,明显开玩笑打趣的话让站在墙边喝水的温楚差点一口水被呛到。 她别过脸去咳了一阵,才噙着笑以同样诙谐的话打趣回去:“可能……秦老师和我一样晚上睡觉的时候着凉了?” 学校 玩笑话赶玩笑话,谁也不会当真。 几人说笑了没一会儿上课铃响了,办公室里另外那位教化学的吴老师拿起桌上的教材踩着铃声匆匆出门,陈方美也继续低头批改试卷。 温楚抱着杯子慢悠悠回到自己工位上坐好,随后点开教务系统查看今天的课表。 倒也不是看自己的,她看秦见纾今天的排课。 一目了然的智能系统,只需要点击相应老师的名字该名老师的课程就会在各班课程表上标红。 在看清楚秦见纾下午只有一节排课的时候,温楚心里大概有了数,指节微曲在杯身上轻点两下。 一节课的话,下午应该不会来了吧? 这样的念头维持到下午第六节课铃响,温楚抱着教材拐出办公室,刚巧就迎头碰上从楼底下上来的秦见纾。 和昨天夜里被自己无意撞见的狼狈形象大不一样,秦见纾又恢复到素日里一丝不苟的精致模样,许是因为降温感冒,她今天出门多披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外面,内里搭的是一件薄毛衣。 没了那副眼镜架在鼻梁上,秦见纾身上那股天然的肃气少了几分。 两人看见对方皆是一怔,相视一眼,温楚从秦见纾的眼睛里找到了一闪而过的尴尬情绪。 尴尬,也就是说那晚不至于醉得断片咯? 她抬手别起耳边散落的几缕碎发,笑着开口:“秦老师来了,大家还说你今天会不会不来了呢。” 因为她这句招呼,秦见纾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局促了一瞬。 好在紧跟着又有人上楼,来人一眼就看见温楚:“诶?温老师,这是有课吗?” “对,三班的。”温楚下意识接话。 “那我先上去了,我着急上厕所。”打岔的说话的老师风风火火又再往上爬了一层楼,等温楚再回头的时候发现秦见纾已经不在原地。 这是,躲着自己? 温楚没忍住笑了一声,紧接着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吸了吸鼻子,她重新迈开步子朝三班的教室走去。 这节下课离开路过自己班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教室后门跳出来拦住温楚的去路:“温老师!我们班下一节历史课是不是改自习了,我听说秦老师请病假了!” 温楚定睛一看,是她们班上的捣蛋鬼杨相,贪玩不爱学习,成绩常年在年级里吊车尾。 她放下抱肩的手,揶揄着笑:“你这是听谁说的?” 杨相以为自己猜对了,有些得意:“哪用别人说,我有朋友在六班,他们班也是秦老师教历史,上午历史课直接就改自习了。” “哦,这样……”温楚余光瞥见其它几个扒在后门跟着听风的,知道这些个小崽子在期待些什么,“不过秦老师已经在学校了,下节课该上历史上历史。” 果然,这句话说完以后旁边传来几声哀嚎。 杨相得意的笑脸一下就垮了:“啊——?那她之前发的那张卷子我都没做呢,抄都没抄,万一被抓到了可怎么办?” “我也没写……” 接二连三嘟嘟囔囔的声音传来,温楚一点也不同情:“那你们自求多福吧。” 她上一秒还如沐春风的笑脸忽然变得严肃:“说了几遍作业自己写,不准抄……还有,在学校要穿校服不知道吗,一会儿要是被秦主任抓到了我可保不了你们。” 温楚变脸的速度之快,几个学生听她语气变了瞬间作鸟兽散。 也不知道杨相的嘴是不是开了光,第八节自习课的时候秦见纾果然把他拎到办公室来了。 温楚看见他被秦见纾拎着进来也愣了一下,她视线看似不经意地在秦见纾脸上飘过,而后落定在杨相身上。 ……这说到底也是自己班上的学生。 温楚心虚地拿起杯子起身接水。 然而秦见纾没有给温楚眼神,只是拉过一把椅子放在靠墙的桌子旁边,拿出历史卷子回头看杨相:“来,你坐这里把这张卷子……咳咳……写了,一节课时间,写不完的话放学留下继续写。” 略带哑意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极力在克制,中途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秦见纾还低下头去侧到旁边咳了两声,看起来很难受的模样。 杨相看见那张卷子,直接傻眼:“老师,这张卷子不是刚刚上课讲过的吗?” “是啊,每一道题我都讲过,一节课的时间让你再做一遍绰绰有余,”说到这,秦见纾没忍住抬手捂住嘴闷闷咳了两声,随后放下手,“前提是你刚刚有听课,快做吧。” 说完,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没有再理杨相。 秦见纾从高三调下来才一个月不到,就连这间办公室也是新安排的。 温楚从前只听老师之间传过秦老师是个很有手段的老师,在学生中间很有威望,还以为这样的手段和威望是用“凶”和“严”堆起来的。 现在亲眼目睹才知道,原来有时候软钉子才是最难碰的那个。 不温不火看似最为温和的严肃,最能让人无地自容,温楚这时候又很难将对方和那晚醉酒的人联系在一起。 察觉到温楚探究的目光,秦见纾忽然抬头。 两人的视线再次交汇到一起,可不凑巧的是桌上手机在这时候响了。 秦见纾看了眼来电显示,很快从椅子上起身:“不好意思温老师,我出去接个电话,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学生。” 温楚点头:“好的。” 目送秦见纾出了办公室,温楚回到座位,发现杨相这家伙在鬼鬼祟祟偷看。 她拿笔敲打桌面,出声提醒:“你看什么呢?” 杨相拿着试卷三两步跑到温楚对面的空桌,心思全写在了脸上:“温老师,你历史好不好啊?” “祁风月她们几个不是也没写吗,怎么秦老师就逮到你一个了啊?”秦见纾不在,温楚还有心情打趣。 说到这,杨相那张脸更垮了:“别说了,我比较倒霉……我好歹还把前面的选择题都写上了,祁风月是一个字都没写,凭什么抓我不抓她!” 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杨相都忘记控制音量。 温楚人都傻了,她转头一看,办公室门口站的不是秦见纾是谁? 这波队友卖得坦坦荡荡,杨相一看自己坏事了,忙又心虚跑回桌前坐得板板正正,一副认真写试卷的模样。 索性,秦见纾没有要回头再把班上那另外几个人一起揪过来的意思。 时间仿佛瞬间停滞了。 她神情温和,沉默不语,一双眼眸低敛着叫人看不真切。 站在门口沉思了一会儿,秦见纾叫了温楚的名字:“温老师,你出来一下。” 温楚头皮一紧,忽然有种梦回学生时代的错觉。 秦见纾正经严肃的时候身上那股疏冷感还是挺重的,也不怪大家都有点怕她,温楚也怕。 默默起身,出来的时候温楚看见杨相回头偷摸着幸灾乐祸。 温楚只觉得头疼,自己这是被牵连的无妄之灾。 年级办公室本就被安排在楼道尽头,两人出门右拐,旁边就是楼梯间。 谈起工作,秦见纾对温楚并不避讳,镜片底下一双乌黑的明眸朝人看去,温和又平静:“之前一直都在高三年级组工作,学校开会的时候见过温老师几次,听说学生们都很喜欢你,对你评价很高,我也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和温老师在这方面学习一下。” “现在终于有机会共事了,温老师,我想问一下……就目前来说,你对你们四班的管理是不是有些过于松散?” 即便是提出意见,秦见纾也始终维持着柔和的态度。 温楚不假思索就点头:“秦老师说得没错,这个问题我也意识到了。” 还以为温楚至少要反驳几句,秦见纾都想好接下来的说辞了,结果对方竟然直接承认。 这样,她只好接着继续:“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很好,但也还是要适当保留身为老师的威信,无规矩不成方圆。” 温楚一本正经:“我一定改。” 说话间,她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骚扰电话。 按掉以后温楚抬头继续看向秦见纾,示意对话可以继续:“秦老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已经做好了被长篇大论批评教育的准备。 本来,秦见纾说的这些问题也确实存在。 却不想中间被骚扰电话打了个岔,秦见纾忽然不说了:“没事了。” 温楚正觉得奇怪,就看见秦见纾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 “温楚,”指尖悄悄一顿,秦见纾脸上不再是那种谈工作的肃然,她眉关紧锁,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和尴尬,“我有个朋友在手机直营店工作,要不你把手机给我,我帮你去换个新屏幕……或者新手机也行。” 原来刚刚温楚摸手机出来的时候,秦见纾刚好看见对方碎裂的屏幕。 这一看不打紧,顺理成章就勾起了那晚的部分碎片记忆。 秦见纾那晚醉得厉害,但不至于断片,至少温楚的手机屏幕是怎么碎的她可以很确定——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她的衣角已经攒成一团。 温楚却觉得没什么要紧。 “不用了,碎的只是外面的膜,”打断秦见纾的话,温楚将手机举起示意。 她脸上笑容很浅,语气很是随意轻松:“那天晚上回去以后我就看过了,里面的屏幕没事,本来是准备今天下班顺路去贴张新膜的,所以才暂时没撕。” 因为感冒了身上不自在,温楚连着两天没出门,家里倒是有备用的手机膜,谁让她手残贴了两张都没贴好? 温楚说完等了会儿,才看秦见纾慢半拍地点了下头:“……哦,那好。” 等人离开,温楚重新摸出手机。 她将那张有点不忍直视的手机膜撕下来举到面前看了看,忽的就想起那天晚上发生一幕又一幕。 特别,是秦见纾最后缠住自己问话的时候。 她不由得心又荡了一瞬,秦见纾……怎么会没有女人味? 开刀 下班后,温楚确实如自己说的那样找了个地方重新贴膜。 为了方便,她特地让杨柳把晚餐地点定在了大商场里,这样路过手机直营店的时候也能顺便就把膜给贴了。 人潮往来的商场一楼宽敞明亮,杨柳举着手机上撕下来那张碎得不成样的膜看了又看,不由咂舌:“我去,你这个手机膜怎么能碎成这样啊,都裂成蜘蛛网了。” 温楚掀了掀眼,没什么表情地回了句:“水泥地上捡回来的,屏幕没碎就已经是万幸了。” “碎了刚好就换个新的呗,反正你也不指望学校发的那点工资活。” “你出钱啊?” “你要是愿意跟我开口,那有什么不可以呢?”对话进行了一个来回,杨柳将手里那张碎膜扔进垃圾桶没所谓地哼了一声,将视线放回温楚身上,笑眼盈盈。 她的左手边,温楚青丝如瀑散落在两边的肩膀,一只手随意地抬起支住下巴,目光凝聚在店员贴膜的动作上,整个人看起来慵懒随意。 从侧面看,温楚整张脸上最为出挑的还是秀挺的鼻梁和浓密的长睫,每眨一下眼,都像是精灵在扇动自己的翅膀。 她的长相属于一眼看过去不会让人觉得特别惊艳,却又吸睛的那种。 美则美矣,可不会像秦见纾那样格外招人眼,使人有十足的距离感。 这么多年杨柳评价温楚永远只有一句话:披着羔羊皮子的狐狸。 再加上前些年温楚考上教师编制通过一些关系进了重南中学当老师教书,身上披的这层羊羔皮就更具迷惑性了。 手机店贴膜的速度很快,两人说话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店员已经将贴好新膜的手机交回到温楚手上。 结过账,两人坐扶梯到商场五楼一家东南亚餐厅坐下。 温楚因为感冒胃口不佳,看遍整个菜单只点了道简单的蔬菜沙拉就将剩下的选择权交到杨柳手里。 “真进化成小羊羔了啊你,现在光吃草了。”接过菜单,杨柳对着服务员又点了三道硬菜外加一份汤。 点好东西,她才又将注意力放回好友身上:“你怎么回事,以前感冒也没见胃口这么不好,难道真是年纪上来了?” 温楚睨了她一眼,唇角牵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杨柳小姐,我和你可是同龄人呢。” 四两拨千斤,一下就把话噎了回去。 杨柳听了以后笑得很夸张:“也确实不小了,再过几年就奔三了。” 她和温楚同年,两人从小就在一个幼儿园里,今年又前后脚刚过了二十七岁生日,确实距离三十岁的关卡更近了一步。 说到这,杨柳忽然话锋一转提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天晚上让你出去买牛奶,怎么拿着拿着人就没了?”桌上透明水壶里飘着几朵明黄色的菊花,她伸手拎起往手边的小矮杯里倒上,顺手就推到温楚面前,“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你说你干嘛去了?是不是躲懒直接跑了?” 温楚伸手捧起面前的矮杯轻抿一口,而后才慢慢悠悠开口回答对方的问题:“那晚后来不是下雨了吗,我手机摔了又找不到地方俢,就直接回家了。” “那你回家也没见给我回个电话。” “我全身都淋湿了,哪有空去看手机。”现编的谎话是张口就来,说完,温楚飞快把脸别到一旁又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像是为了佐证她刚刚那番话的真实性,不管怎么样,杨柳信了:“真不知道你这阵子怎么这么倒霉,也没见有件好事。” 说了那么多这句终于说到了点子上,温楚心里也开始犯嘀咕,寻思自己是不是这周找间寺庙去上个香。 她耷拉着眼皮心不在焉,捧着热乎的茶水杯在手心里来回摩挲,主动带过话题:“反正我今天胃口不怎么好,菜你点了这么多,一会儿吃不完的话就全都算你头上。” 晚餐草草对付几口,靠杨柳一个人果然还剩下一大半。 见状,温楚职业病发作,刚象征性开口批了几句这种铺张浪费的作风,就被杨柳哀求着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隔日,她们班上另外两个和杨相一样没写历史卷子的,祁风月和周生升,在大课间跑操的时候被秦见纾单独叫到一旁进行教育。 杨相这个说漏嘴卖队友的躲在班级跑操队伍里笑得龇牙咧嘴,好不开心……最后的结果就是三个人每人都被单独多罚了一张历史试卷,还被要求背诵指定的知识点,需要一个个到秦见纾那里单独过关。 事后,他还挨了几个好朋友好一顿骂。 周五再开会,秦见纾这次特地在会议上点了温楚的名,考虑到四班目前的班风过于松散,她决定将四班列入重点整改班级。 温楚坐在下面,听秦见纾顶着那张清冷动人的漂亮脸蛋用最为最为温婉柔和的语气去宣布这件事情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后颈脖上被架了一把刀。 而将那把刀放上去的人,正是秦见纾。 她后背忽然凉飕飕的。 所以这个女人就这样翻脸不认人也不念一点那晚的情面,要拿自己开刀了? 学生时代都没被老师点过几次名的温楚因为四班这群小兔崽子,成为了全年级老师的统一同情对象。 秦见纾说到做到,接下来的一周,从早自习迟到到校服着装再到上课睡觉的问题,她抓了四班好几个典型,温楚就看着自己班上的综合分刷刷地往下掉,一掉一个不吱声。 一个是心虚自己以前管理确实松散,另一个是真忙不过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倒霉,她身上的感冒吃什么药都不见好。 一个星期周下来秦见纾身上的病早都好全了,她身上的小感冒反而演变成重感冒,说话吃东西嗓子就如同吞刀片一样难受。 温楚只觉得时运不济,却还是要托着病躯给学生上课。 “这两节课不讲新课,考试测验。” “来,课代表上来把卷子发下去。” 忍着刀片割喉咙,温楚哑着声音把事情交代下去,然后一屁股在讲台上坐下抱着自己的保温杯开始灌水。 平时最爱和学生说笑打趣的她今天板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浑身上下天然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 四班的同学们还都挺喜欢自己这个班主任的,不仅年轻漂亮,还松弛有度能和他们说到一块去,各门各科,除了秦见纾的历史课以外就温楚的课上他们最乖,最积极。 大家一看老师最近病得厉害,也都是相互提醒着安分了许多。 卷子分下去,就连素来最不安分喜欢搞小动作的杨相也乖乖拿起笔开始写试卷。 温楚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捧着保温杯绕教室走了两圈,之后就一直窝在讲台上不下来了。 感冒药的药劲上来了,她又困,又难受,时不时还要剧烈地咳上一阵。 教室里除了刷刷写卷子的声音就只有偶尔一些喝水,擤鼻涕的动静。 杨相一边写卷子一边时不时地左右张望看旁边同学的答案,甚至还有想要偷偷翻书的打算。 然而教室后窗突然闪过的一个人影吓得他一个激灵,连忙抬脚踢了一下前桌的椅子,小声提醒:“秦见纾来了!” 学生私底下讨论老师会直呼大名,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本来睡得正香的祁风月被杨相这脚踢得立马从桌上爬起来,她皱着一张冷淡的脸不耐烦回头看杨相,哪晓得杨相把头埋得极低,就差整个钻进桌子里。 祁风月抬眼一看,秦见纾人这会儿已经站在前门了。 她不太情愿地拿起一支笔开始装模作样,免得又被抓个现行。 这时,讲台上的温楚也发现了教室门口的人,她没精打采地起身,跟着秦见纾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 此时,教室里的看似安静写试卷的学生们纷纷抬头张望。 隔着透明的窗玻璃,走廊上两个气质不一的漂亮女老师低声交流,宛如一幅绝美的风景画,叫风景之外作为看客的他们叹为观止。 杨相话多,更是直接评价上了:“其实秦老师长得挺漂亮的,就是人死板了点,可惜……不过找女朋友的话我还是喜欢温老师这种的。” 听见这话,坐他前桌的祁风月回头嘲了一句:“你还挑上了?” 教室外,两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学生眼里的焦点。 秦见纾稍稍克服了下和温楚单独相处的怪异感,侧过头来同对方轻声道明来意:“我从楼下上来路过,通知你一下,一会儿的全校大会取消可以不用去了。” 是因为这事啊。 温楚松了口气,木讷地点了下头懒得开口。 她准备转身回教室里,却发现秦见纾一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仍没要走的意思。 温楚没忍住又咳了两声,哑着嗓子开口:“秦老师还有事吗?” 秦见纾脸上是一闪而过的窘意,她抿住唇角,微微低头磨蹭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板铝箔包装的药物润喉糖朝温楚递过去,清冽的声音里少了几分肃意与冷感,多了点温和关切的味道:“给你,试着吃吃看。” 可惜 银色的铝箔捏在手里冰冰凉凉的,温楚略有点意外,秦见纾竟然会特地拿了药过来送给自己。 不对,她刚刚说了是顺路。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总算让温楚连日来潮湿的心情好转许多,她牵了牵唇角,一双乌亮的美眸里终于漾起点笑意:“谢谢秦老师,回头请你喝奶茶。” “我不爱喝奶茶的。”秦见纾几乎是下意识答了一句。 “嗯——?”温楚唇角情不自禁弯起。 答完,秦见纾自己也意识到了话不太对劲,两人之间方才缓和下来的气氛似乎又被自己一句话给绕回去了。 她不太好意思地别过脸去,伸手撩了下耳边的碎发,秋日里阳光温柔勾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 温楚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喉咙里泛起一阵痒意,突如其来的咳嗽让她不得不将要说的话给咽回去:“那别的也行,回头再说。” 回到教室,温楚刚坐稳就听见讲台底下传来几声偷笑。 抬头一看,又是杨相他们几个。 见自己被注意到,杨相也不憋着了,他好奇地开口问:“温老师,你手上刚刚拿的是什么啊,可不可以让我也吃吃看。” “药物润喉糖你也要吃?”温楚举起自己手里那板润喉糖晃了下,然后装模作样地作势要起身,“那行,趁秦主任还没走远,我给她叫回来你自己问她要。” 一听要叫秦见纾,杨相连垮得飞快:“别别别,我不吃了,我写卷子。” “这就对了嘛,”温楚垂着眼眸,随手扒下一颗润喉糖送进嘴里,用最平缓的语调说着威胁人的话,“赶紧写,作文也要写,我看看今天谁的作文空着,凡是交白卷、空着作文的,今天全都别想跑……” “说的是哪几个人我不点名,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平时跟你们说笑打闹,到头来要连我的卷子都不写,那以后在秦老师那里犯事也别想让我帮你们求情了。” 一通话下来软硬兼施,班上那几个满身反骨的听完以后还是选择拿起笔来乖乖写卷子。 圆润的糖果入口后有冰冰凉凉的薄荷味迅速漫开,温楚的嗓子瞬间没那么难受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 她抬眼扫过讲台下方观察一番,看到最不省心的那几个都在写卷子了,这才满意收回视线。 秦见纾给的润喉糖温楚吃着效果不错,晚上到家以后,她特地用微信给人发了条消息过去反馈加感谢。 秦见纾几乎是秒回了三个字:不客气。 隔着屏幕,温楚都能感受到一秒结冰的聊天气氛。 她不经莞尔,秦见纾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会聊天,好像那个什么钢铁大直女。 虽然对方本来也确实是直女。 放下手机,温楚掀开电脑在打开的空白文档上缓缓敲下几个字:新学期教学计划。 小的时候被父母家长要求写各种阶段性的反思总结,工作以后当了老师,依旧逃不开要做各种计划和报告,本质上根本没有改变。 这学期从开学到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半了,可由于年级各班管理松散,学习态度散漫等等原因,秦见纾要求各班班主任都要再写一份教学计划交过去。 温楚是语文老师,却不代表她就擅长写这种东西。 打开电脑在桌前坐了两小时,低头一看,文档字数刚过两百,距离秦见纾要求的一千字以上还差很大一截,但笔记本的电量已经开始见红了。 翻箱倒柜了一阵,温楚陡然想起自己上周带电脑去学校,可能是把充电器落在了办公室。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换鞋出门。 重南中学的高一晚自习是三节,七点开始,九点一十结束。 温楚到学校的时候第三节晚自习刚下,她在人潮中逆流前行,没想到的时候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透过门缝能看见靠门的工位桌前,秦见纾一手捏笔,一手握着鼠标认真盯住电脑屏幕像是在查询什么东西。 寒凉的秋夜里她虚掩着门,只着一件单薄黑色衬衫,秀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从骨子里漫出来的知性美。 很难得,见到了活的工作狂。 温楚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对方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遂伸手敲开虚掩的门。 不轻不重的两声叩响惊扰了办公室里的人。 听见敲门,秦见纾才反应过来门口站了人。 在看清来人是温楚以后,她更是意外:“温老师?你怎么忽然来学校了,我记得你今天好像是没有晚自习。” 温楚迈开长腿踱步行至桌前,一手抵住桌面。 她微微颔首,朝人眨眼:“嗯……笔记本充电器落办公室了,刚好又觉得有点饿,所以准备拿完充电器顺路吃点东西再回去。” 自己住的小区步行到学校也就十五分钟,近得很,这一点……温楚不知道秦见纾还有没有印象。 说到这,她回头扫了一眼基本已经走空的楼层,而后收回视线重新凝落在秦见纾脸上,语速轻缓:“该下班了吧,秦老师要不陪我一起吃点宵夜再回家?” 秦见纾下意识回头:“不如你问问其它……” 其他老师,哪还有其它老师? 未曾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秦见纾看着空荡的办公室懵了一秒,忽然低下头去短暂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是为自己的后知后觉。 气氛打开,温楚也轻笑着接了一句:“办公室早都走空了,秦主任工作也太认真了点。” 被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秦见纾迟疑片刻后抬头看她,终于没再找由头拒绝:“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手上还有一点收尾工作没做完。” “好。”拉开椅子,温楚直接坐在秦见纾对面的工位上。 平日里同在一个办公室,温楚很少有机会这样打量处于工作状态的秦见纾,一个是无端盯着人看很怪,再一个就是大家都很忙,基本没那闲工夫。 立摆在桌上的电脑屏幕挡住了对方的大半张脸,但不妨碍温楚还是能看见秦见纾点击鼠标的手。 纤长的手指,肤若凝脂,根根骨节分明。 温楚支起手肘,随意托住下巴,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的人,乌黑的眼眸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惋惜。 这样一双好手长在了直女身上,可惜。 宵夜 不到十分钟,秦见纾就完成了工作收尾。 拿上充电器,她们熄灭这层楼的最后一盏灯,锁门离开。 下晚自习的人潮这会儿基本已经走光,偌大的校园路上空旷寂静,两道绰约的人影在夜色中缓缓前行。 大约还是在意那晚醉酒以后发生的事情,秦见纾和温楚单独相处的时候仍然会感觉不太自在。 即便两人都不提,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两相比较下,温楚与之相处的时候就要自然很多。 夜晚的风吹得长发缭乱,她拢着身上的外衣侧过头看向秦见纾:“秦老师,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重南中学所处地带不算繁华,但这边不止它一所中学,所以每天会有很多不固定的流动商贩过来出来做点小生意,也算热闹。 思考了会儿,秦见纾面露难色摇了摇头:“我其实不是很清楚学校周边有什么好吃的。” 温楚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这句话里意思,她忍俊不禁:“秦老师还真是除了工作什么都不关心。” “那你跟我走好了,我带你吃。” 说要吃宵夜还真不是临时起意,出门前温楚就想好了自己想要吃的东西,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么晚了办公室里还有人没走。 她将人带到了一家招牌老旧小店里。 店铺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在经营,面积不大,只堪堪够摆下四五张桌子,两人到的时候老板娘正拿着拖把拖地,看样子是准备打烊。 不过看见温楚,老板娘又很热情地上前招待:“温老师,又是晚自习刚下来啊?你们当老师的好辛苦哦。” 秦见纾又意外了,这家店看着其貌不扬似乎并没什么亮点,可老板娘能叫出温楚的名字,就说明对方经常来。 “张姐,这是和我一个办公室的同事。” “我们确实刚下晚自习,你看……方便再给我们开个小灶吗?有一阵没吃你们家的东西了,好馋。”双手合十,温楚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杏眼弯弯十分讨喜,秦见纾盯着对方两颊忽然出现的酒窝,出了会儿神。 直到温楚转过头来问自己:“秦老师,馄饨可以吗?” 时间太晚,后厨剩的也只有没卖完的馄饨了。 “啊,可以。”秦见纾点头,她们随便找了张空桌坐下。 老旧的小店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就连木质的桌面也被擦得反光,可以看出店主人相当用心。 老板娘进后厨以前没忘出声知会:“不过你们要喝东西的话就自己到外面去买哦,店里的酒水都卖空了,我家那口子忘记补货。” “好嘞!”温楚亮起嗓子应了一声。 许是因为今晚说话太多,这句以后她又开始一阵阵地干咳。 秦见纾见状连忙拿起桌上茶壶帮对方倒水,然而手中的壶身倾斜,并没有如事先预料的那样有水流出。 两人这才意识到茶壶是空的。 秦见纾还在发愣,忽然,一侧传来低笑的声音。 温楚看向她,出声解释:“水壶应该是刚被清洗过的,我去买好了,旁边还有店铺开着门。” 说完以后她并没有立即起身离开,而是让自己的眼神停留在秦见纾身上,很明显在问询。 秦见纾这次反应很快:“我喝什么都可以,”说到这,她顿了一下,“除了奶茶。” 白天温楚说过的话秦见纾显然记得很清楚,这才有了小补丁。 这句后补的备注让温楚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她双唇抿成一线,拿起手机就往外走:“知道了,那我就买两瓶矿泉水好了。”刚好自己嗓子也还没好,不太适合喝一些乱七八糟的饮料。 小店隔壁五六米就是一家小超市,拿起水付完钱温楚没两步就走回店里,刚巧进门的时候就看见秦见纾正在盘头发。 女人双手抬起放在脑后,露出小半截细腕,她皮肤很白,腕上戴着一只翠绿的玉镯,盘发的动作优雅端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松软的长发在那双纤美的手上绕过一圈又一圈,如同变魔术一般被很快束在脑后。 温楚手里捏着矿泉水站在门口看得入迷,这时,老板娘手里端着馄饨刚好从后厨走出来:“温老师,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听见这一声,秦见纾也顺着老板娘的视线转过头来,眉目清绝。 温楚状似无意,牵起唇角从门口迈进来:“我在想张姐你的手艺是不是又好了,刚走到店门口呢就闻到飘出来的香味。” “是特别香,我也闻到了。”听温楚这么说,秦见纾随着附和一句,她眉眼弯起唇边浮起淡淡的笑。 这样的夸人手艺的话老板娘自然是喜欢爱听,她笑呵呵地,将手里的馄饨放在桌上连忙又进去给她们端另一碗。 然而温楚的心思早已经不在馄饨上,捏起勺子简单吃了两口,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找话题:“秦老师,你是丰城人吧?” “为什么这么问?”不小心被烫了一下,秦见纾柳眉轻皱抬头看向温楚。 “我是听……嗯,就是看你刚刚好像没有加辣。”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温楚短暂停顿了一下飞快改口,她默默低头吃了颗馄饨。 温楚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秦见纾是丰城人这件事确实是她听学校里其它老师说的,但她听到的内容,可不止这一点。 那些传言多了去了,又刻薄又恶毒,更有烂心肠的用秦见纾以往的经历开玩笑,戏言称对方是她们重南中学的“死人花”,谁碰谁倒霉。 这些,相信秦见纾本人也很清楚。 当着本人的面提这些“听说”来的事,无疑是很没有礼貌的冒犯。 但秦温楚的反应却让秦见纾觉得很可爱,她低侧着头看了一眼几乎要将头低到碗里的温楚,浅浅笑了一声:“没关系,外面传的那些话我不会放在心上……我不是丰城人,但要是严格按居住的时间长短来算,我又是丰城人。” 因为秦见纾这句绕弯的话,温楚很快从尴尬地情绪里走了出来:“什么意思?” 秦见纾捏着筷子撑住碗底,嘴角含着笑意看向温楚:“我从小在丰城长大,户口所在地也在丰城,但是我的原籍是云城。” “你在学校里听到的那些其实也不算谣传,小的时候家里找人给我批过一卦,说我刑克六亲,不能留在身边,所以他们把我送到了丰城一位远亲家里寄养,连带着户口也一起迁了过去,就连姓都没保留。”所以从法律上来说她是个被收养的孤儿,丰城远亲那边走的也是收养流程。 云城这边的父母更别说,早些年对外甚至都不承认有自己这么一个女儿,直到她成年以后才好起来,多了些走动和来往。 学校里那些传她“死人花”的,多是因为这些。 说起这些的时候秦见纾眼底一派云淡风轻,丝毫波澜也没有,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自己的事情。 反而是温楚这个听的人,瞠目结舌,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父母? 她想出言安慰,可一看秦见纾唇边隐含的笑意,又觉得对方并不想要听抚慰的话语。 正左右为难,秦见纾玩笑般的话语又传来了:“所以温老师,我应该算是一个不怎么能吃辣的云城人?” “算。”温楚勾起唇角,配合着对方将话带过,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很奇怪,“不过学校里的人怎么会知道你家的事情,还知道得那么清楚?” 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秦见纾始终淡漠的神情终于有了丝丝改变。 “嗯……”沉吟片刻,秦见纾忽然意有所指地开口反问,“温老师你应该是近几年入职的重南中学吧?” 温楚点头:“对,我工作资历很浅。” “人性其实很难说得清楚,由爱故生恨,由爱故生怖,很多时候并不是清者自清就可以,大家都只想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秦见纾打了个哑谜没有解释,更是因为关于这件事她已经不在意,也不想重复提起。 可留下的这句话却勾起了温楚的好奇心。 她终于知道秦见纾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哪了,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坚韧,同时心底又始终有一处柔软。 一顿宵夜,问出这么多事情。 温楚只觉得这样的身世放在秦见纾身上,非但没有减分,反而使她这个人更多了几分故事感,饱满,迷人。 吃好东西从店里出来,她们沿着街道缓缓前行。 夜深露重,秋风太凉,秦见纾始终是一个双手抱肩的姿势,两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低声交流,这会儿她们聊的大多是年级里一些学生的事情。 温楚沉浸在这样的感觉里,惬意又放松。 直到经过十字路口,秦见纾忽然停下脚步侧身过来,叫了她一声:“温老师。” 通明的道路灯光下秦见纾身姿绰约,站得笔直,抱在一起的双手不知是什么时候放了下来。 “嗯?”温楚从喉咙里轻轻哼出一声,尾调轻扬,掺着点疑惑的味道,她朝秦见纾看去。 见对方还不明所以,秦见纾抿唇低头,笑得隐忍,她好意出声提醒:“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家的方向好像在那边。” 秦见纾抬手指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还是说,你今晚要跟我回家啊?” 故事 调侃的话做不得真,秦见纾说话时声音里夹杂着细碎笑意,落到温楚耳朵里,只觉得有根小羽毛在轻轻挠动。 两人在路口分手,温楚改道走回正确的方向。 秦见纾知道她家往哪,就更加说明对方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其实现在时间也不过才刚刚十点,大路两边的夜摊商贩生意正好的时候,整条街都飘满诱人的香气。 温楚往前走了一段,再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秦见纾的人影了。 她对秦见纾今晚说的那些很感兴趣,可惜确实如对方说的那样,自己来学校的时间太晚。 所以那些流言蜚语在更早以前就出现了?听秦见纾说的那几句……可能还是因为一些感情纠葛才被人造谣? 温楚边走边翻手机,脑海里正在飞快筛选自己认识的人里有哪些适合询问。 和她同一个办公室的陈方美倒是热衷八卦,平时关系也不错,但凡学校里哪位老师只要出点什么事这人保准是第一个知道的,只是就陈方美私下里对秦见纾的态度来看,即便真知道些什么说出来的话恐怕也会带有很强的主观色彩。 年轻一点的估计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资历老点的,突然上去问又突兀。 想来想去,温楚一时难住。 从路口过来笔直一条大路,几分钟时间过去她不知不觉就到了小区门口,道路两旁的摊贩变成了熟悉的绿化带和各种门面。 十几米外的地方,安保大爷正拿着手机在和过路的小区住户闲聊。 温楚从外套口袋里摸出门禁卡,径直朝小区大门过去,路过水果店的时候忽然听见店里传来熟悉的人声:“老板,你这个草莓怎么卖啊,今年草莓上市这么早呢?甜不甜啊?” “三十一斤,包甜。” “三十有点贵了吧,那我再看看别的好了……” 温楚停下步子循声转头看去,果然是熟人。 她走近到女人身后,轻声打了个招呼:“王姐,买水果呢?” 对方转身过来看见她还比较惊讶。 “是小温啊,你怎么这个点还在外面呢,我记得你是带高一吧,这么晚才下班呢?”王思珍边说,往旁挪了两步又开始挑选店里的其它水果,也没拿定到底想要买些什么。 几步之外的地方,老板就在旁边等着她挑好称斤。 见状,温楚索性也扯过个塑料袋跟着装模作样挑拣水果,她佯作不经意地丢出一个名字:“倒没有,刚刚和秦老师一起吃了点宵夜,吃到这个时候。” 两句话的功夫而已,温楚手上塑料袋里已经多了好几个橘子。 眼前这位王姐是温楚父母那辈的人,和她们家沾些亲故,之前自己编制转正也是托了点人家的关系。 这家两口子都在重南中学教书,教几十年了。 温楚方才一看见她,心里就立马有了主意。 那边说完后王思珍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秦老师……哪个秦老师,秦见纾啊?” 秦这个姓,在重南中学的教师队伍里还真是独一份。 她停下挑水果的动作站直身体看向温楚,蹙眉想了会儿:“也是,她前阵子是被调到高一,没想到和你一个办公室了……你和她关系很好吗,我记得她这个人不怎么喜欢和别人来往,平时吃饭也是一个人去食堂。” “是吗,可是我觉得秦老师人挺好相处的诶?”温楚下意识开口反驳,表现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王思珍见了,只是笑笑:“她人是好相处,书也教得不错,就是不擅与人交际,不然的话也不会惹到这么多麻烦了。” 话里透出的信息不多,却让温楚抓到了苗头。 两人挑挑拣拣,最后一人提了一小袋水果离开。 王思珍和温楚住一个小区,只是不同楼栋。 回去的路上温楚又拉着她聊了会儿,果然问出些信息,唯一可惜的是中间路程太短,时间又晚,所以关于以前的那些事情王思珍也只含糊说了个大概轮廓。 温楚不死心,于是在次日傍晚差不多饭点的时候,打着拜访的幌子又上门了。 这次过来,她还特地抱了一箱水果,笑眼盈盈:“前两天家里从老家寄过来一箱文旦柚,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就想着刚好给王姐你们拿点过来。” 王思珍见状连忙将迎人进门:“快进来先,重不重啊你一个女孩子。” 两口子今天刚好都在家,听见动静,男人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了声:“她管你爸叫哥,你管她叫姐,你们这辈分还真是各论各的。” 正是饭点,温楚顺理成章被邀请留下来吃晚饭。 借着这个机会,她总算从王思珍嘴里问到了详细的经过,原来还真就像秦见纾自己说的那样“由爱故生恨”……求爱不成得不到,就毁掉。 温楚猜想,秦见纾不想提起的原因是当年恶意散播谣言的人早就做了公开道歉,也已经被学校处理。 对方离开重南中学很久了,可那些散出去的谣言却没有因为他的离开也随之一同消散,反而是随着一批批新人的到来愈传愈烈。 秦见纾这种清冷的性子,又怎么会愿意去和别人解释这些? 这分明是个无解的难题。 夜幕降临以后,月亮悄悄爬上梢头。 赶在晚自习开始前最后十分钟,温楚走进办公室,她甚至还有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喝上一杯热茶,好不悠闲。 秦见纾抱着文件夹从外头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这一幕。 两人相视一眼,温楚忽然想到自己从王思珍那里听来的事情,惬意的心情瞬间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所淹没。 秦见纾目睹了温楚情绪上的明显变化:“怎么了?” 她随口一问,只不过看起来并没有真想得到答案的样子。 因为下一秒,秦见纾就拍了拍自己怀里抱着的那一沓文件夹,笑了笑:“对了温老师,你的教学工作计划写好了吗?其它老师的都已经交给我,就差你的了。” 温楚上一秒还倍感同情的心迅速沉了下来:“…………” 高调 恰巧秦见纾这句话问完以后,晚自习铃声适时响起。 温楚从座位上蹭地站起,她拿上早就准备好的教案往外走,只给秦见纾留下一道匆匆的背影。 走之前,温楚和对方保证今天下晚自习之前一定能把东西交上,秦见纾信了。 结果就是她脚底抹油,下晚自习后连办公室都没敢回直接从侧边楼梯溜之大吉。 第二天上午温楚没课,到得迟些,人在早自习的时候上班里露了个面晃了一圈又没影了。 大课间以班级为单位跑操,秦见纾特意绕到四班这边找了一下温楚:“你们温老师人呢?” “不知道……” “早上的时候来班上了,之后没看见。” 学生们纷纷表示不知情。 从昨晚到现在,这么一来二去秦见纾心里也就大概有了数,温楚这是交不上教学计划故意躲着自己呢。 她神情没什么变化,扫过一眼四班的跑操队伍,温和地点点头:“行了,那你们好好跑操,一会儿散了以后课代表到我那把昨天收的历史试卷拿下去发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年级里的学生基本对这位新上任的年级主任有了个大概了解,如今但凡是秦见纾出现的地方,大家基本上是规规矩矩,不敢造次。 学生风气整顿过后有所改变,这是好事。 但被整顿的显然也不仅仅只是学生而已。 温楚特意躲着,秦见纾也就没主动去找,即便只是动动手指发条消息打个电话的事情她也没有去做,仍旧照常自己的工作。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这点秦见纾知道,温楚自然也知道——下午自己班上六七节连着两节课都是她的,再加上第八节自习,她也得出现守着。 但意外的是,整个下午秦见纾都没有到四班这边来晃。 两节课上完,温楚心里也就不怎么紧张会被逮住这件事了。 下课铃响起,书本一合,班上这些学生们就如脱缰的野马四处闹腾跑动,此起彼伏的笑闹声充斥着教室内外,满是青春与活力。 课间就十分钟的时间,想着第八节自习还得继续守,温楚也就懒得回办公室了。 她站在讲台旁边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忽然,底下传来一声澈亮一声:“温老师——” 祁风月双手插在校服外套里,三两步就从自己座位跑到讲台侧边,她伸手,直接将一盒东西拍在了讲台上。 温楚眉梢微挑,垂眸瞥了一眼满是英文包装的小盒子,看向女孩:“什么东西?” “润喉糖啊,你这几天不是老咳啊咳的嗓子不舒服吗?我姐之前从国外带回来的,没试过,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但你可以吃吃看。”祁风月将两只手都抽出来搭在讲台面上,笑弯着眼,这会儿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叛逆桀骜了。 一听有吃的,杨相还有江歆他们也跟着凑到跟前来。 杨相的手更是已经悄悄伸了出去:“什么糖,给我也吃一颗!” 温楚眼都没抬,赶在对方碰到东西以前直接将东西拿在手上。 她冲祁风月笑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东西收了,但丑话说在前头,下次你要犯错还是照罚不误的。” 听到这句祁风月表情夸张地努起嘴,眼里全是不信:“算了吧,你好像也没怎么罚过我们,比起秦老师那可差远了。” 这话说得倒真,要不是温楚之前教风过于松散,也不至于会被秦见纾盯上重点整顿。 不褒不贬的评价,温楚听完以后眼眸稍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她也当过学生,也知道学生的不容易。 杨相没蹭到糖,很快开始咋咋呼呼把话题引向别处:“老师,你今天是不是在躲着秦老师啊?” 好死不死,刚好戳到温楚的痛点。 周围几个同学八卦的眼神都不约而同落在了温楚身上。 “……说什么呢?”温楚柳眉轻蹙,瞪了他一眼。 她随手撩起头发轻咳两声,视线飘飘然落往别处:“大家都是老师,我躲着她干嘛,而且我和秦老师还在一个办公室。”温温吞吞说话的声音,但逻辑在线。 几乎在温楚话音落地的同时,杨相探头看向教室外面大叫一声:“诶,秦老师你怎么来了!” 温楚心中那根弦瞬间绷起,几乎是下意识回头,部分细枝末节的动作已然暴露了她刚刚在说谎。 杨相当即哈哈大笑:“老师你看你这反应,还说没有躲!” 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诈自己,温楚恼了一下正欲发作…… 祁风月却在这时抬手指向温楚身后,小声开口:“秦老师。” 似模似样,倒是比刚刚杨相那句真了许多,可温楚显然不会上第二次当,她调转枪头朝女孩看去:“祁风月,我刚刚还夸你乖巧懂事呢,你怎么能跟杨相一起作弄老师呢……” 温楚话没说完,祁风月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看她,而后一溜烟跑回了自己座位。 不止是祁风月,教室里方才还乱作一团这会儿瞬间安静下来,纷纷各归各位。 这架势,不像演的。 温楚方才安定下来没一会儿的心瞬间又被提到了嗓子眼,她五指微微聚拢,缓缓转身朝教室门口看去。 果然,秦见纾已经在那了,对方两只手抱着怀里的教材还有试卷,幽深的眼眸仿若一池沉静的湖水,安静朝自己看来。 “温老师,是不是忘记昨天上午我跟你要了你们班一节自习课用来讲试卷?”上课铃已经响了好一会儿了,秦见纾不确定温楚是不是没听见。 她抱着手里的东西缓缓走进教室里,清冽温和的嗓音完全不似温楚想的那样有压迫感。 但教学计划从昨晚拖到现在,温楚面对秦见纾的时候总归有些心虚。 她含含糊糊:“嗯……对,是有这么一回事,那秦老师你上课吧,我给你让地。” 两人擦身而过,一个进,一个出。 温楚脚步匆匆,刚走出教室没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人追出来:“温老师——” 离开的步伐一顿,温楚兀自合上双眼缓了两秒,然后才认命般转身:“秦老师,你看这样行不行,那个教学计划我明天一早一定给你……主要是我这几天感冒一直没好,东西卡着写不出来,一会儿下班我还约了医生打吊针。” 不等秦见纾开口说话,温楚就已经自行提出解决方案。 这些话里,五分真五分假,感冒是真的,因为感冒才写不出来是假的。 虽然是理亏的那一方,温楚仍维持着微笑与体面,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太落下风。 秦见纾有些意外温楚的这么一长串的解释加保证,她盯着对方看了会儿,敛了眸子:“其实都可以,我不是来催你这个的。” 说到这,秦见纾抬抬手将手里的东西朝人递去:“你的保温杯没拿。” * 前阵子星巴克出的青春粉限量款保温杯,一发售就被卖空,温楚跑了好几家线下门店才买到的,到手以后爱了好一阵。 此刻,保温杯就安静放在车座中间的水杯槽里。 温楚目光时不时飘过杯身——好嘛,是她小人之心了,秦见纾其实压根没有要催自己的意思,甚至还很关心她的病情。 车子爬上大坡拐个弯到校门,学校保安远远看见开过来的车子提前就将伸缩门打开放行。 温楚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是杨柳打过来的电话。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打开免提放下接听:“什么事?” 汽车开出大门,温楚没忘记放缓车速侧头和窗外值班的保安大爷打声招呼。 同时,车子里杨柳的声音也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来:“你在哪呢,有空一起吃个晚饭呗,我有事情想问问你。” “今天不行,我刚从学校出来一会儿约了医生要打吊针,”说到这温楚顿了下,此时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周边的路况上,十分随意的语气,“你有什么事直接在电话里说。” 车子汇入主路,温楚正准备摇上车窗,忽然,余光瞥见校门侧边的空地上停着一辆白色的宝马。 温楚视力不错,隔得老远也能看清宝马车前站着的男人,他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倚在车旁,看着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虽只留给温楚一个侧脸,但也很快叫人精准认出。 这不是秦见纾那个前未婚夫陈知颂吗? 婚事不是黄了吗? 这么高调抱着花跑来学校是等秦见纾下班? 脑子里连着冒出三个问号,温楚思绪飘到别处,脚下的刹车不自觉就带上了。 她的车速本就缓慢,这一脚刹车不轻不重,刚好踩停车子停靠在路边。 车厢内,杨柳说话的声音还在回荡,温楚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收回视线,眼神转而落在一旁副驾的手机上:“你刚刚说什么?” 杨柳:“我说,我刚好就在你们学校附近,耽误不了你多久,我来找你。” “——诶,我看到你的车了!” 手机里杨柳的声音刚刚落下,前方不远,一辆奶茶色的甲壳虫忽然亮起双闪朝她按了一声喇叭。 温楚抬眸看去,不是杨柳是谁? 是吗 不久前大众甲壳虫又在短视频平台上火了一把,杨柳那阵子天天刷到各种各样的晒车视频,终于没忍住诱惑跟风买了一辆。 别说,温楚以为车子买回来以后对方顶多开几天就没新鲜感了,没想到这次都快两个月杨小姐仍旧热情不减,就连出门攒局都要开上自己的甲壳虫。 喇叭响过以后没一会儿,杨柳直接挂断电话下车朝这边过来。 温楚靠在座椅上远远将人打量,倏尔,很快断定对方今天应该不是特意过来找自己的。 两人打小就认识,平时要只是她们两人单独约饭或者干嘛,杨柳基本就是随便搭配一下出门,连化妆都不带的。 可今天不仅化了全妆,穿搭也是一眼精心搭过的,棉夹克搭衬衫,长发微卷散落肩后,笔直的西装裤衬得一双腿笔直修长,脚下踩的是一双深色马丁靴。 这一身温楚从没见过,估计是杨柳这两天逛街新买的。 孔雀开屏,雄鸟筑巢,这女人分明是有情况了。 “你跑到我们学校来做什么?”待人走近,温楚摇下副驾的车窗侧头问了一句,感冒没好全她说话的时候带了点鼻音,恹恹的。 这个态度,明显就是不想下车的意思。 杨柳一看恼了,她拍拍车门开始催促:“你先下来啊,我人都在这了,去旁边喝杯茶能耽误你多久。” 温楚双唇抿成一线,目光没什么焦距地盯着她看了两秒,随后熄火下车。 就近原则,两人上了学校对面的茶楼。 按往常的选座习惯,上楼后杨柳是直接往里走,可今天没走两步温楚就出声喊停:“就这吧,人不舒服晒晒太阳能好点。” 她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抬眼看向杨柳。 这样的行为无疑引来杨柳的震惊:“几天不见你都能进行光合作用了?” 温楚没理她,兀自看向服务员开始点单:“你好,我们要大红袍。” 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杨柳上赶着非要请自己喝这杯茶,那就肯定有事相求,她自然不会跟人客气。 点完单,温楚将散落的长发撩到肩后,向后靠去。 她睁着一双乌眸缓缓看向杨柳,声音懒散:“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找我什么事。” 单刀直入,见温楚这么直接地问,杨柳反而扭捏起来了。 人支吾了一会儿,低头酝酿。 见对方不说话,温楚默了两秒然后转头望向窗外——确实如杨柳说的那样,她特意挑的这个位置不是为了进行光合作用,落地的大玻璃设计视野很好,一眼看去能将学校大门乃至两边用来停车的空地都尽收眼底。 校门口,陈知颂还在那站着,男人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腕上的表。 温楚抬手支起下巴,目光沉沉。 “你老往那边看什么呢……”顺着温楚的视线追去,杨柳不意外地看见了校门旁边停的那台宝马车。 当然,还有车子旁边的陈知颂。 但陈知颂是个男人,温楚不可能是在看男人。 将这个选项排除掉,杨柳顺理成章认为对方是在看车,她瞬间摆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宝马三系入门级的车有什么好看的,我家停着一台X5都落灰了没人开,你要是有兴趣的话……” 眼见杨柳话说起来又要没完了,温楚那双如水的眸子转了过来:“说正事。” 杨柳骤然哑声,她话锋一转,说话的声音忽然放低了一个度:“我前几天在朋友的生日局上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就知道,温楚不意外地敛了下眼眸。 刚好点的大红袍在这时被送上了桌,温楚先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杯茶,然后才继续追问:“那一会儿是要去和人家吃饭吗?” “你怎么知道!” “猜都猜到了。” 温楚悄悄翻了个白眼,打扮成这样……难道是件很难猜的事情吗? 眼见着杨柳这边又要开春了,自己还留在凛冬也没个具体的目标,温楚的心情瞬间不美丽了。 聊到这,杨柳也不继续藏着掖着,她继续说道:“刚好巧得很,她就在你们学校隔壁的六中教书,还跟你一样,也是语文老师。” 说一段,藏一段。 温楚轻轻拧眉,牵起唇角,用剩余不多的耐心提醒对方说重点:“所以,你到底是要问我什么?” 见她这样,杨柳佯装出一副很是受伤的样子抬手捂脸:“你今天对我好冷淡啊,嘤嘤嘤……” 这时,远处的校园里传来一阵悠长的下课铃响。 温楚低头点亮手机看屏幕上的时间,嗯,第八节课下课了。 不出意外的话…… 她目光又飘到了白色宝马前站着那个人影身上,陈知颂举起手机像是在给谁打电话,可是手机刚贴到耳边没两秒又放下了。 举起,放下,又举起。 坐在对面的杨柳见温楚今天是真没兴致跟自己闹,终于收起玩笑开口步入正题:“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语文老师都喜欢什么样的,约会选地方的话……是喜欢去比较文艺一点的地方吗?挑礼物是不是也不能选那种太俗气的,我想试探看看和她有没有可能进一步发展,但老师这一块我没什么经验。” 杨柳说的极其认真,看得出来这次是真动心了。 长篇大论,叫温楚听完以后沉默了好一阵。 还以为对方是在思考,杨柳没有着急催促。 等过了会,温楚沉吟着出声询问:“你指的俗气礼物,是什么?” 以她这么多年下来对杨柳的了解,这个人的脑回路和常人是不太一样的。 果然,杨柳简单思考过后语出惊人:“金饰之类的,一看除了贵就没什么特色。” 温楚听完,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当中。 倏尔,她长叹一声,慢慢呼出一口气往身后的卡座沙发上靠去,在不经意间转头看向窗外的时候,发现原本一直停在校门旁边的白色宝马已经不见了。 奇怪,走了? 暂时没心思去思考其它的事情,温楚瞳仁微转,让自己的目光重新落回杨柳身上,忽然气得笑了一声:“小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写‘我的梦想’,我来猜猜,杨柳你当时写的一定是长大以后立志要当个可以行走的ATM姬吧?” 杨柳:? 因为有过前科,所以即便是被温楚指着鼻子当面骂她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反驳:“我没有啊,我这才刚刚认识人家,也还没给人花钱……” 话没说完,就被对面的人一个手势打断。 温楚以一句灵魂拷问结束了今日对话:“那我问你,她是直女吗?” “……” “……” 杨柳的沉默震耳欲聋。 * 临时处理了一些事情,温楚驱车抵达医馆的时候比约定时间晚了一刻钟,不过还好今天看病的人不多,她只往后挪了一个号多等了会儿。 次日,温楚如约将自己的教学计划交到秦见纾手上。 只大概翻看了两眼,秦见纾就将东西搁置在桌上,反而关心起温楚的病情来:“你的感冒怎么样了?” 温楚拉了拉脸上的口罩,一双如水的眼眸轻轻眨动:“好一点了,今天下班还得去继续打点滴。” 等到下午几乎和昨天差不多的时间,温楚驱车出校去看病。 校门口旁边的空地上,她再一次看见陈知颂的车子停在那里。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第三天也在,第四天也在。 就跟扎了根似的,连续一个周温楚都能在校门口看见这台白色宝马的出现,男人像是在以极低的姿态向秦见纾求和,不过秦见纾的态度显而易见。 因为这事,学校办公室里也开始悄悄掀起新一轮的议论。 毕竟陈知颂这个人好多老师都见过,不管是男人那张脸,还是那台每天停在学校门口的白色宝马,都是值得大家津津乐道的八卦。 秦见纾还如往常一样,对外界纷纷扬扬的传闻充耳不闻,只一心扑在工作上。 直到那天例常每周一次的会议,会开到一半的时候,秦见纾中途跑出去接了个电话,等再进来,她素来清冷的眉目间多了几缕显而易见的忧烦和压抑。 吸气又呼气,秦见纾努力克制自己用尽量平常的语气说话:“抱歉大家,我家临时出了点急事,需要现在回去一趟。” 说完,她也不顾这满满一会议室的老师是个什么反应,再次转身离开。 家事 秦见纾这一走,会议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大家纷纷猜测秦老师家里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才这么急着要走。 “会不会还是之前退婚的事情啊?”也不知是谁,多嘴说了一句。 众人一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虽然之前闹得难看可秦老师那个未婚夫这几天不还每天等在学校门口吗?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温楚从桌上拿起什么从会议室里追了出去。 秦见纾走得急,接完电话以后脑子就浑浑噩噩的一心只想着快点回去处理烂摊子,所以就连身后温楚匆忙追下楼的动静都没察觉到。 直到身后传来清亮一声喊——“秦老师!” 秦见纾这才停下脚步,转身回头。 只见身后,温楚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小皮包从楼梯跑下来,三两步就到了她身前,气息微喘:“你的包忘记拿了。” 很久没这么跑过了,没想到秦见纾会走得这么快。 看清楚温楚递来的东西,秦见纾才发现自己走得太急忘记拿包。 她伸手接过,礼貌地道了声谢谢,抬头却发现对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好似有话要说。 温楚一双红唇半张着,眸光沉沉,她好心开口:“你现在的状态能开车吗,需不需要我送你一下……” “不用。”秦见纾忽然生硬,打断了她的话。 拒绝的姿态干脆利落,一点余地没留,温楚也因为对方反常的态度愣了一下。 气氛陡然变僵。 秦见纾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那双清幽的眸子里一闪而过几分歉疚,她放缓语调,又低声重新回答了一次:“谢谢你,温楚,不过我暂时不需要。” * 十一月的天,再有几天就正式入冬了。 相较云城湿冷的气候,今天天气其实算是不错的。 从学校出来时太阳西沉,霞云漫漫,夕阳如酒醉了天边的晚霞,这会儿地平线尽头将最后一缕天光吞没干净,拉开了夜的序幕。 秦见纾开车绕了大半个云城,最后将车子开进静宁区一处老旧的小区里。 自负一层乘电梯直接上去,她从包里摸出钥匙准备开门的刹那,双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顿了两秒,秦见纾重重呼出一口浊气,转动钥匙打开家门。 满屋子亮堂的灯光从里铺出,照亮昏暗的楼道,除此以外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烟臭味。 秦见纾柳眉紧皱,没有出声。 守在客厅的人听见开门动静,立马起身望向玄关。 老两口在看清来人是秦见纾以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纾纾,你总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要是再不回来他们……” 秦见纾都没换鞋,直接迈进屋子,环望一圈空荡的客厅以后,她转头看向母亲:“他们人呢?” “走了,说是不好闹得太难看,让我们自己家里好好合计一下。”爸爸在这时熄灭了手里的烟,双手撑膝从沙发上站起,沉声接过她的话。 秦见纾目光匆匆瞥过茶几上放满烟头的烟灰缸,眉头皱得更深了:“既然这样,那我去找陈知颂说清楚。” 她提着包,刚进门没两分钟转头就要走。 不想身后传来气恼一声怒喝,将她叫住:“回来!” “说清楚,说清楚什么说清楚,你跟人家提那样的条件还有什么好说的,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谁家娶老婆愿意娶你这样的?人家现在愿意低头迁就你,只要你收回……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他们家就不计较,你非不同意。” “现在好了,陈知颂他妈妈带着一堆亲戚过来退婚,让我们还钱!”话说着,爸爸一张脸紧皱起抬手捂住胸口,像是气急的模样。 站在一旁的妈妈见他这样,忙慌着将人扶着坐回沙发,顺便嘴里也没忍住跟着小声抱怨:“陈家条件那么好,陈知颂又喜欢你,不知道怎么就非得闹成这个样子了,什么丁克不丁克的……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客厅的灯亮得有些刺眼,晃得人发晕。 这些或是□□,或是抱怨的话语一字不落钻进秦见纾的耳朵,她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手里篡紧包带几欲嵌进掌心。 没错,自己和陈知颂的婚事之所以忽然闹成这样,是因为男方妈妈无意间从儿子口中知晓了他们的婚前协议——丁克婚姻,且婚后不与父母同住。 不仅如此,陈知颂还承认在过去几年里,他和秦见纾之间有一份关于柏拉图恋爱的协议。 也就是说婚前不让碰,婚后不生孩子不尽孝。 陈妈妈听完全部只觉得自己儿子是不是脑袋坏掉了,这才发了疯闹着一定要退婚。 秦见纾的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发抖,心口闷得发慌。 妈妈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刚刚说的话起了作用,遂又多劝了两句:“你要是真孝顺懂事,就赶紧去找陈知颂那孩子好好说说,两个人把话说开,该让步的让步,该改的地方改了,以后结婚了好好过日子,我们也少为你操点心。” 仍是熟悉的家长式操心口吻。 倏尔,秦见纾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那两个同她血浓于水的人身上,强忍住汹涌的情绪,涩涩开口:“还什么钱?” 她不记得家里欠了陈家的钱,就连当初订婚时男方家里想要大肆操办她都没让,至于钱,更是一分没收,现在婚事黄了又有哪门子的钱可还? 可很快,秦见纾就从母亲闪躲的眼神里看出了不对。 事已至此,夫妻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看躲不过去,最后还是爸爸站出来将事情解释清楚:“纾纾,是这样的啊,当初订婚虽然说只是咱们两家私下里吃了顿饭没铺张,可他爸爸妈妈也是按规矩打了三万块钱红包的,他们说这是规矩,一定要给,我和你妈妈也不好不收。” 特别强调了“一定要给”四个字,说完以后,男人的腰杆都挺得直了些。 如此无赖的说法,让秦见纾听完以后忍无可忍拔高了音量:“我当时和你们不止说过一次,不要收人家的钱!” “你对我们吼什么啊?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家会要退婚!”从未见过娴静守礼的女儿这副样子,妈妈有点被吓到,她缩了缩脖子。 不过很快,又重新端起家长的架子,想把这里头的全部过错都赖在秦见纾身上,“再说了,要不是你胡搞瞎搞闹得男方家里不痛快了,这钱他们怎么会要回去?” “那钱呢?你们把收的钱都拿出来还给他们,以后两不相碍。” “你堂弟那段时间要创业,刚好还差几万块钱,就给他了。” “好,好……好。” 秦见纾一字一顿,连着说了三个好字,到最后竟然直接笑出了声。 她眼底有晶莹地泪光在闪烁,却始终没有落下。 深吸一口气,秦见纾只觉得胃里翻起一阵翻涌,她想吐,但胃里没有东西,只能扶着喉咙胸口干呕,直到一滴又一滴硕大的泪珠砸落在地板上。 秦见纾也说不清到底是胃里难受,还是心里难受。 端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被她这副模样惊吓住,一个慌忙起身查看,一个拿起杯子跑到厨房去接水。 然而秦见纾察觉到有人靠近,却是直接倒退两步,她缓缓抬头,那张苍白的俏脸上布满冰霜的冷意:“离我远点。” 想上前搀扶的女人在她冷漠地注视下停住往前的步子。 秦见纾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她了然似的麻木开口:“这三万块钱又要我来出,是吧?” 妈妈嗫嚅着:“你知道的,我们生意失败以后也没什么经济来源……” 没有经济来源,却心甘情愿被堂弟三言两语就哄去几万块钱,只因为他姓李,是李家的男丁。 秦见纾听完以后缓缓闭上眼睛,她睫羽轻微颤动着,上头还沾了晶莹的泪珠,整个人如坠冰窖。 片刻后,她重新睁眼,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望向他们,语气终究归于平淡:“最后一次,以后别打我电话。” 说完,她转身大步离开。 楼道里光线很暗,电梯上升缓慢,秦见纾站在电梯口安静地盯着屏幕上不断变动的红色数字。 她知道身后有两道视线正在注视自己,所以单薄的肩背挺得更直了。 直到走进电梯,厚重的梯门缓缓合上,在无人可以窥见的地方,秦见纾终于低头弯下柔弱的背脊,眼根再次湿润,声音低得只剩气音。 她吸了吸鼻子,终究是在电梯门再次开启以前重新站直身体,擦干净眼角的泪。 退婚这事,是男方家里闹事在先,万没有她们家理亏的道理,可事情落到她这对爸妈嘴里,全都变了味,变成了自己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一个。 秦见纾不明白,只是姓不同而已,难道自己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不值得被心疼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早在多年前他们把自己送往丰城的时候就有了。 秦见纾暗笑自己拎不清,人家几个才是同根同姓血溶于水的一家人,自己不过是从小寄养出去的外姓人而已。 她驱车离开了静宁区,兜兜转转没有去处,最后竟然绕到学校附近的一处公园门口,把车停在了路边。 七点刚过,此时公园里全是晚饭过来出来散步消食的老人和孩子,大家三两结伴,时不时有笑声和着风从远处飘来。 秦见纾抱住肩膀坐在车上,车窗被她摇下,冷风寂寂,丝缕散落乌发被风掀起,忽然又开始觉得鼻酸。 手机铃声却在这时不适时宜地响起。 秦见纾看也没看,拿起手机附在耳边按下接听,直到电话那边一声熟悉的“秦老师”传来—— “家里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你今天晚上还来学校吗?” 秦见纾撤下手机一看备注,是温楚的电话。 她看了眼时间,原来距离晚自习开始没一会儿时间了,温楚大约是在办公室没等到自己,所以打电话来问。 她吸吸鼻子,因为方才的情绪说话也染了点鼻音:“抱歉,我今天晚上不想去学校了,一会儿我会给科长打个电话请假。” 秦见纾用词很微妙,她说的是【不想】,而不是【不能】。 温楚是教语文的,本就对这种语句里的细枝末节比较在意,这一听,更是听出了不对。 她淡淡“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秦见纾听电话里没声,还以为温楚已经挂掉。 可手机拿下来一看,通话分明还在继续。 “还有事吗?”她疑惑着问了一句。 电话那头,温楚默了两秒,忽然放轻了声音:“你……是在哭吗?” 刚好 这一回,轮到秦见纾沉默了。 她稍稍侧脸看向窗外,就在几米以外的树下,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站那左顾右盼,最后朝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了过来:“阿姨,请问你刚刚有没有看见有个和我穿一样校服的女孩子从这里走过去啊?” 秦见纾瞧着稚嫩又青涩的小女生,轻声吐出两个字:“没有。” 挂完温楚的电话,秦见纾摇起车窗将座椅放低躺下,双眼合上的那一刹那,混沌的大脑里不停地闪过以往父母对自己做过的种种。 好的,不好的。 坏的,更坏的。 事情全都搅到一起在脑海中打架,令人身心俱疲。 深重的倦意袭来,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直到蜂鸣一般“嗡嗡——”的振动声响起,秦见纾好似是被一只无形地手从潮湿的沼泽里给拉了回来,拉回到现实里。 手机被扔在副驾的位置上响了一阵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可没过一会儿,又重新响起。 秦见纾睁眼靠在座椅上懒了一会儿,终于伸手将它捞过,贴近耳边。 “——小纾?” 光是接听,没有出声,秦见纾就等着打电话的人主动开口,不想那头熟悉的人声传来让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妈?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此妈非彼妈。 从记事起秦见纾就知道自己有两个爸爸,两个妈妈。 陈家和秦家祖上就沾亲带故,追根究底也算是远亲,所以当年秦见纾被送到丰城收养以后两家父母还是常有联系,但也仅仅是联系而已。 逢年过节,她的亲生父母会打电话过来问候两句。 除去那种所谓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秦见纾其实打心眼里觉得丰城的养父母才是自己真正的爸爸妈妈。 手机里,那边的人听起来十分忧心:“你那边的爸妈刚刚打电话给我们了,你现在怎么样了?人在哪呢,晚饭吃了没有,那边说你走的时候情绪不太好,你爸怕你一个人出事,催着我赶紧给你打电话。” 一连串关切的问话让秦见纾忽的眼眶一热。 她捏紧电话悄无声息地吸口气,用听起来尽量正常语气回答:“我哪有什么事,你别听她们瞎说。” “我爸……身体还好吗?” “好,他好着呢,能有什么事,最近退休办下来了,他闲着没事每天跑去公园里和其它老头下象棋。” “那等放寒假了,我回去看你们。” “你等等,我把电话给你爸你和他说几句,他成天念叨你……” 电话那头的人换了又换,重复的话语问了一遍又一遍,秦见纾总是耐心地回答。 养父母知道女儿的痛点在哪,一通电话下来只字不提她被退婚的事情,也不说陈家那边打来的电话对他们说了什么,只是闲话家常。 挂完电话,秦见纾心情一下豁朗了许多,就连暂时丧失掉的胃口和食欲也都一起回来,她饿了。 * 周五的晚自习只两节,七点开始,八点半结束,温楚站好最后一班岗,临走的时候没忘记叮嘱学生们这个周末好好复习准备迎接下周的期中考。 从学校大门出去只有一条大坡路,走下去以后才是分岔口。 温楚今晚没有要吃宵夜的心思,大坡路走到底,却意外看见一台眼熟的车子停在不远处路灯下。 整条马路就停了这么一台车,实在扎眼。 说是眼熟,其实是像秦见纾的车。 温楚在心里嘀咕一句,正准备走近仔细看看。 没走两步,临挨着的饭馆老板娘从店里端出一盆水直接倒在路边,刚巧抬头就看见了她:“诶,温老师啊!这么巧你同事也在里面,你们是一起的吗?” 张嬢饭馆,正是之前温楚带秦见纾吃馄饨的那家小餐馆,这家饭馆的老板娘就姓张。 张姐的话让温楚更意外了。 她侧目看向路边的汽车,挑起眉梢,看来真是秦见纾的车。 可是秦见纾怎么会在这里? 跟在老板娘身后,温楚迈进了饭馆。 不到九点,这会儿馆子里客人不多,除了零星几个住在附近的居民,就是刚从学校里放出来的学生。 至于秦见纾,她坐在靠墙最里的那一桌,背对门口。 一进门,张姐就亮起嗓子给温楚直接指路:“你看,你同事就在那,都到好一会儿了,我先前还寻思她一个人怎么点那么多东西怎么吃得完,也不说是在等人。” 小饭馆里不算安静,有人看剧放视频,也有人说笑聊天,可老板娘却能一嗓子将这些动静稳稳压住,让人想要听不见都很难。 秦见纾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低头吃东西的动作忽然一顿,转身回头。 饭馆门口,温楚与之大方对视一眼,然后转头看旁边的老板娘:“那张姐你先忙,一会儿要是加菜的话我再叫你。” 秦见纾转回桌前放下手里的筷箸,心里也是比较意外。 公园距离学校不远,她饿了,当时不知怎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天晚上的馄饨,所以开车直接来了这边,至于会这么巧碰上温楚……身后传来逐渐走近的脚步。 没一会儿,温楚人到桌前了。 “秦老师这桌东西是有点多的哦,”目光匆匆扫过桌上摆的四五种食物,温楚垂眸,笑意盈盈看向坐着的人,“介意请我吃一点吗?” 秦见纾几乎没有多想,轻声开口:“请坐。” 蒸饺,小笼包,外加两份小碗菜和一碗馄饨,秦见纾点的这些东西一个人吃确实是多了,但好巧不巧,两个人的话,刚刚好。 温楚也不和人客气,她伸手从筷筒里抽出筷子,一边解释:“我在路边看见你的车,刚好老板娘告诉我你就在店里。” 秦见纾听完点点头,一张姣好的脸上没过多的情绪变化。 她这会儿已经重新拿起筷子小口进食,但要回温楚的话,必然要先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开口:“我没吃晚饭,刚好想起上次你带我吃过的馄饨还不错。” 所以就开车过来了,然后还一个人点了这么一桌。 温楚觉得秦见纾的这个“刚好想起”很适时宜。 她笑了笑,唇角一勾,看向对方:“那觉得怎么样,这些都好吃吗?” 听温楚这么问,秦见纾没有立刻回答。 她认真想了会,竟然还真给出了意见点评:“饺子的皮稍微厚了点,还有……”说到这,秦见纾双唇抿成一线,将筷子抵在碗底,声音忽然放小,“小碗菜不好吃,咸。” 没想她这边刚说完,老板娘从厨房出来径直就朝这桌过来:“怎么样两位老师,东西还合胃口吗,有没有什么意见给我提提?” 秦见纾放下筷子,瞬间就改了口:“都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