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丫鬟的我忠心护主[红楼同人]》 一朝梦醒,毒唯穿成丫鬟 这些天,林府上下都阴沉一片,原因无他,林家主母自月前染了一场风寒,这些日子竟连绵一月都没有好转的迹象,甚至是气色一天比一天差。 只可怜女鹅年纪小小就亲侍汤药,身板还没桌子高,就站在贾敏床头,一口一口的喂药。 这是薛砚来到红楼世界的第二年,在成为林黛玉的贴身丫鬟雪雁后,薛砚就一直暗戳戳的努力,不仅将林黛玉原本弱柳扶风般的身体养的和寻常儿童一样康健,更是连带着那个原文中一笔带过的弟弟也顺带养活了 只是作为林黛玉的丫鬟,年岁又小,贾敏这边也不能时时照看,以至于如今还是和原文一样一病不起。 待林黛玉喂完最后一口药,雪雁便眼疾手快的接了过来,又交给身旁的倚翠。 卧病在床的贾敏,只是喝个药,便已经连连喘气,一副气短体虚的模样。 看到床旁双眼通红的幼女,贾敏本想伸手摸摸女儿的小脸,奈何身上使不出一份力气,又看了眼林黛玉身侧站着的雪雁,眉宇间缓缓舒展,道:“雪雁虽然年少,但有她在玉儿身边,我也能放心。” “娘亲……”林黛玉看着这般虚弱的母亲,本就红着的眼更是落下几滴泪水。 看到女儿落泪,贾敏也跟着流泪,神情动容。 一旁的倚翠见状,忙道:“小小姐,夫人才喝了药,让夫人休息会吧。” 薛砚也补充道:“是啊,姑娘,今日不是还有夫子的功课没做完吗?等晚些时候,姑娘拿着做好的功课来给夫人瞧,夫人肯定会高兴的。夫人一高兴,病也就好得快了。” “真的吗?”林黛玉睁着一双泪眼看着薛砚。 看着软软糯糯的女鹅,薛砚表示:好想rua! 当然,这种想法薛砚只能心里想想,面上还是耐心的哄着孩子,道:“当然了。” 虽然林黛玉舍不得贾敏,但是为了自己娘亲能好好休息,能快点病好,林黛玉还是离开了贾敏的院子。 一出院子,就看到嬷嬷带着林修谨来了。 林修谨一看到林黛玉,就挣开嬷嬷的手,跑了过去,甜甜的喊道:“姐姐!” 随即又抬眼看了下薛砚,道:“雪雁姐姐。” 林黛玉点点头,在林修谨面前,立马摆出一副姐姐的姿态,道:“娘亲刚刚喝完药睡下了,你莫要再进去打扰娘亲。” 林修谨闻言,也是乖巧的点点头。 林黛玉见林修谨这般听话,也不免多关心了几句:“爹爹给你找的新嬷嬷怎么样?” 林修谨听到这话,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好!” 林修谨原来的奶嬷嬷见林修谨是庶出,生母早早亡故,虽养在贾敏名下,但贾敏因体弱也不太管事。又看他年纪小,不会为自己争辩,便常常有怠慢之处。后来愈演愈烈,对其不管不顾,只顾自己吃酒打牌了起来。 薛砚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林修谨在自己院子里发了高热,没人看顾,还是她喊来了人,否则女鹅的便宜弟弟恐怕就和书里一样早夭了。 后来薛砚又想了些法子,才让那奶嬷嬷的真面目让众人所知,这才让林家给林修谨换了伺候的嬷嬷。 等林修谨离开,林黛玉也和薛砚回到自己院子。 想着自己将功课做好,娘亲能高兴些,故而林黛玉做得十分认真。薛砚在一旁,也开始专心绣帕子。 只是这两年来,薛砚将所有技能点都点亮了,甚至好几个都点满了,唯有这绣花,实在强人所难。 林黛玉将功课做完,薛砚的也才堪堪绣了一个橘红色的圆形出来。 “雪雁,你这是绣的什么?”林黛玉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薛砚有些心虚:“本来想绣柿子来着……” 林黛玉闻言,立即闭了嘴,不再说话。 薛砚也不好意思,连将绣帕和工具一并收了起来,道:“姑娘,你的功课做好了?” 林黛玉点点头,有些担忧道:“雪雁,你说娘亲的病能好吗?爹爹请了那么多大夫,娘亲喝了那么多苦药,还是整日卧床不起。” 薛砚闻言,宽慰道:“夫人的病一定会好的,姑娘,你忘记我怎么和你说的了吗?凡事不要想太多,多笑笑,很多事都能迎刃而解的。好了,我们收拾收拾,姑娘今日的功课做得这么好,我们带去给夫人瞧,夫人一定会高兴的。” 林黛玉听到这话,也打起精神,再一次前往贾敏的院子。 一到贾敏床边,林黛玉就拿出自己的功课,见母女二人言笑晏晏,贾敏的精神也比上午要好很多。 薛砚走到倚翠身旁,轻轻扯了扯倚翠的袖子,小声道:“倚翠姐姐,我有事找你。” 倚翠见状,也跟着薛砚出了里间。 薛砚问道:“倚翠姐姐,夫人的病,大夫怎么说?” 知道薛砚是为林黛玉问贾敏的病情,倚翠也不隐瞒:“大夫只说是风寒,只是这一月以来,多少汤药下去也不见好,大夫说是夫人体弱,见效慢也是常有的。只需按时吃药好好将养就行。” 薛砚听了倚翠的话,知道对方没必要说谎,只是心里想着原书的结局,心中不免多担心几分,道:“既然夫人体弱,除了吃些治伤寒的药,是否也找大夫开点温补的药,或者过往常吃的药可有让大夫查看,是否会药性相冲?” 想到自己终归是林黛玉的丫鬟,不是贾敏的丫鬟,未免倚翠不高兴,薛砚又补了一句:“自从夫人病了,姑娘也差不多病了,每日每夜的睡不着,尝尝噩梦惊醒,抱着我哭。我也是心疼夫人和姑娘母女,倚翠姐姐你不要嫌我话多。” 倚翠原本还有些烦雪雁,仿佛自己作为夫人的贴身丫鬟多不尽心一般,只是又听到雪雁的解释后,也缓和了神色,道:“怎么会,你心疼夫人和小小姐,我又怎会不知。只是你说的这些,都做过了。给夫人看病的大夫,除了老爷从外面请来的,也一直有家里府医时刻关注着。就连从抓药熬药到送到夫人跟前,都是我和瑞香亲自照看的,定是没有差错的。” 薛砚闻言,也想不到哪里出了差错,难道真的是因为贾敏体弱见效慢而已? 见薛砚愁眉不展,倚翠也开口安慰道:“你不要想太多了,夫人自来心善好相处,定能吉人自有天相,而且有小小姐这般孝心服侍,哪有病不好的?” 薛砚对此也只能点点头,和倚翠再次进了里间。 与林黛玉说了好一会话,贾敏也有些累了,便让薛砚领着林黛玉离开了。 “雪雁,你说的果然没错,娘亲看到我的功课,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回去的路上,林黛玉高兴地说道。 薛砚也不谦虚,笑着看着走路都轻快许多的女鹅,笑道:“所以姑娘要多多用功,夫人见姑娘这般懂事,肯定也会想着快点好起来,好亲自教导姑娘。” 闻言,林黛玉点点头, “但是也不能太刻苦了,学累了就要多多休息。” 薛砚又补充一句,可不能让女鹅学坏了身体,要不然自己这两年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雪雁你教我的,我都有好好做,今晚你继续给我讲灰姑娘的故事吧。” 因贾敏今日状态好转。林黛玉脸上的孩子气也回来了几分。 雪雁看着只有自己一半高的林黛玉,蹲下身子,道:“姑娘,你马上就要六岁了,你已经长大了,我们得听点新故事了。” 看着雪雁突然认真的模样,林黛玉有些不明所以,问道:“新故事?” “对啊,新故事。” 薛砚笑着回道,起身牵着林黛玉的手,边走边开始讲故事:“从前有个女子,她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有一个深爱她的夫君,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但是这个女子一直有一个秘密,直到后来,这个秘密被她夫君的下属带到了所有人眼前。” “什么秘密?”林黛玉带头看向身侧含笑的雪雁,天真的问道。 薛砚笑了笑了,继续说:“这个秘密就是,在女子夫君还只是一个小官时,生了一场大病,可是女子家里没有足够的银子给夫君看病,便瞒着所有人以自己父亲的名义借了一大笔钱,才治好了自己夫君的病。后来,女子的夫君做了大官,他的一个下属犯了错,按道理是要被革职的,但是这个下属知道这个秘密,于是拿着这个秘密去威胁女子,要女子让她夫君保住自己的官职。” “后来呢?” “后来,女子的夫君知道了这件事,很生气。” “他为什么生气,他妻子不是为了救他吗?他不是很爱他的妻子吗?” “是啊,女子也是这样问的自己夫君。后来,女子发现自己的夫君爱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作为他妻子的身份,作为他孩子母亲的身份。他爱自己,又不爱自己,女子很伤心,于是决定离开这个家。” “我不明白。” 林黛玉听完这个故事,既不明白男子的所为,也不明白女子的所为。 薛砚笑了笑,道:“姑娘以后会明白的。” 林黛玉终归只是个小孩,纵然早慧,也还是孩子心性,遂道:“我还是喜欢灰姑娘的故事。” 薛砚讲故事的间隙,已经和林黛玉到了院子门口。 到了晚上,准备入睡的时候,林黛玉突然发问:“雪雁,今天的白天的那个故事讲完了吗?” 薛砚一愣,没想到林黛玉还纠结白天的故事,愕然一笑,道:“讲完了啊。” 闻言,林黛玉紧皱眉头,道:“可后来呢,那女子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 “姑娘觉得那女子离开后会发生什么?”薛砚不答反问。 林黛玉听到薛砚的话,果然沉思起来,只是想了半天,林黛玉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闷声道:“我不知道,雪雁。” 薛砚闻言笑了笑,安慰小小的林黛玉道:“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是没关系,我想等以后了,姑娘就知道了。” 好不容易哄睡完林黛玉,薛砚才得空休息复盘今天的事。 虽然不知道贾敏为什么这么长时间病不见好,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贾敏出事,要不然,就得和原著一样,去贾府了。 对于贾府那群人,薛砚只觉得离自己女鹅越远越好,少碰瓷! 林母病愈,贾家来人 自从知道贾敏是因为体弱才因为一场风寒,身体一直不见好,这大半年来薛砚就一个人操着两个人的心,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贾敏就走了书中剧情。 不过好在贾敏的身逐渐好转,不仅林黛玉熬红了眼睛,就连薛砚也要大病一场了。 如今贾敏也能下床了,只是仍然不能走太远,平日里也要注意不能见风。 薛砚盘算着,等贾敏身体再好一点,也跟着自己和林黛玉林修谨她们将八段锦练起来,不管怎样,强身健体才是正经事。 林修谨只小林黛玉一岁,今年也该启蒙了,林如海决定就让姐弟二人都由贾雨村教导着,再慢慢寻找合适的先生。 有着林修谨的陪伴,原本还有些惫懒的林黛玉,顿时端起了姐姐的架子,比过往认真十倍不止。 因着是林黛玉的贴身丫鬟,薛砚也在旁跟着一道学习,对于贾雨村此人,薛砚是看不惯的,但是也不好表现的过于明显,毕竟是林如海请来的。 这日,林黛玉几人还在听贾雨村讲课,贾敏就在倚翠的陪伴下来到了林黛玉读书的地方,看到二人如此勤勉,心中也是更加高兴。 见贾敏来了,贾雨村也自觉的早早结束了今日讲学。 “娘亲!”林黛玉见是贾敏,当即搁笔,奔了出来。 贾敏笑着摸了摸林黛玉的头,道:“今日累不累呀?” 林黛玉笑着摇头,撒娇道:“有娘亲,一点都不累。” 林修谨也从书房里出来,恭谨见礼:“母亲。” “谨儿,过来。”贾敏朝林修谨招了招手,待林修谨上前,贾敏才伸手覆在林修谨的头上,道:“怎么样,学习累吗?” 林修谨闻言,顿时摇摇头,见贾敏衣着单薄,道:“母亲,外面风大,我们进屋吧。” 贾敏点点头,在林黛玉和林修谨的双双搀扶下进了书房。 看着林黛玉主动送上来的功课,贾敏赞许的点点头,又主动要来了林修谨的功课,道:“玉儿的功课做得不错,谨儿的也不错,你们这般聪慧用功,倒叫我这个做母亲的有些自愧不如了。” “娘亲才不用用功,娘亲现在就是要好好养身体,等以后再教我和弟弟!”林黛玉反驳道。 林修谨也附和道:“就是啊,姐姐说得没错,母亲现在身子才刚刚好转,就应该多休息。” 见两个孩子这般关心自己,贾敏也觉得心暖,道:“玉儿,想见外祖母吗?” 薛砚闻言一惊,女鹅的外祖母不就是贾母吗? 书里是因为贾敏病逝,才将女鹅接了过去。如今贾敏活得好好的,这贾家怎么还来? 林黛玉听到贾敏的话,只摇摇头,道:“玉儿只想和娘亲在一起。” 闻言,贾敏却叹了口气,道:“娘亲也想和玉儿在一起,只是娘亲身体总是这般不见好,你父亲又忙于公务,外祖母家女儿多,到时候玉儿也能多几个同龄的玩伴。” “玉儿才不要玩伴,玉儿只要娘亲!”林黛玉委屈的喊道,“而且玉儿还有修谨弟弟,才不稀罕去外祖母家!” 见一向乖巧的女儿如今因为这件事和自己闹起来,贾敏也是无奈,只得轻言安抚道:“好了,玉儿不想去,咱们就不去。” 贾敏如今身体虽然好转,但依旧不能太劳累,哄好林黛玉后便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薛砚也没想到林黛玉如此排斥去贾家,等四下无人时,便好奇问道:“姑娘,你为什么不想去外祖母家?” 林黛玉撇撇嘴,道:“娘亲好不容易病好了,我怎么能离开?” 知道是因为贾敏病得太久,吓到林黛玉了,薛砚想到这,心中对林黛玉的怜爱更甚。 虽然一时歇了贾敏的心思,但念及自己的身体,总担心有顾虑不到的,且贾母素来疼爱自己,玉儿前去定然能被好生看顾的。 思来想去好几日,再加上贾家那边接二连三差人来请,贾敏最终决定还是让林黛玉去贾家,只是还带着林修谨一起,只说住上个几月,就当全一全老人家的祖孙之情。 林黛玉没有办法,见自己娘亲再三保证自己会保重身体,又说年前一定接回来,这才愿意上了林府的船。 除了自己与林黛玉的奶母,再就是照顾林修谨的小厮青柏,年纪上略长林修谨两岁。 一路上,因贾敏执意让自己去外祖母家,林黛玉心中有些郁结,待在船上时,也不甚出来。 林修谨对此虽然想要劝慰,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故而找上了薛砚,从来,无论是他,还是自己姐姐,都对薛砚有着莫名的信任。 看见林修谨这般关心女鹅,薛砚心中也十分欣慰,这样,女鹅也是有兄弟撑腰的人了,毕竟在这个时代,若没有兄弟姐妹傍身相助,确实要艰难许多。 薛砚安慰道:“没事的,姑娘只是牵挂夫人,会想开的。” 林修谨闻言,也只能放下心来,道:“雪雁姐姐,那就请你多帮我宽慰宽慰姐姐了。” 薛砚自然答应,想到日后到了贾家,可不能在这样称呼,一时怕别人觉得林家没规矩,从而轻看了自己的女鹅,二是她可不想林修谨以后和贾宝玉一个德行,姐姐妹妹的叫个不停。 遂开口道:“谨少爷,以往你年纪小,又是在林家,你偶尔唤我一声姐姐也没事。以后到了贾府,可不能这般随意了,你同姑娘一样,唤我雪雁就好。” 林修谨听到薛砚的话,心中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听话的遵从了。 等林修谨离开后,雪雁才回到船舱内,见林黛玉一个人坐在那生闷气,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和谁置气呢?” 林黛玉并不说话,只气鼓鼓的看着面前的书。 薛砚投去眼神,见是《中庸》,道:“原来是书惹了姑娘生气。” 见薛砚揶揄自己,林黛玉有些不满,道:“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薛砚故作不解。 见状,林黛玉更生气了,但是很快泄气,道:“我只是不明白,娘亲为什么非要我来外祖家。” 听到林黛玉为这这事生气了一路,薛砚也有些好笑,安慰道:“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已经在去往外祖家的船上了啊。姑娘,很多时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只需要想着怎么解决就好了。” 林黛玉听到薛砚的安慰,心中的气愤并没有因此减少:“可是,我该怎么解决?等娘亲来接我吗?”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薛砚认同的回道,毕竟别说古代了,哪怕是自己原本生活的现代,小孩子都没人权。 鉴于林黛玉多思的性子,薛砚这些年一有机会就劝林黛玉想开点,好在现在初见成效,不会动不动就将一切都怪罪在自己身上了。 “好吧。”林黛玉有些无奈,被迫接受了现实,又道,“雪雁,你继续给我讲上次没讲完的故事吧,那个女子揍了自己表哥后,又发生了什么?” 果然还是小孩子,薛砚会心一笑,开始耐心讲起故事来:“后来啊,女子的舅母就把女子送到私塾,不再管她。女子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名夫子。” “女夫子?”林黛玉抬头有些不解。 薛砚点点头,道:“是啊,就和贾夫子一样,女子成了教别人的夫子。只是后来,女子选择教很多人变成教一个人。在一个大家族里面,教一个更小的女孩。只是这个女孩的父亲逐渐爱上了这个女子,面对女子的冷漠,女孩的父亲没有放弃,久而久之,女子心动了。当两人准备成亲的时候,女子发现,女孩的父亲还有一个疯掉了的原配,而女孩的父亲一直没告诉她。” “他骗了她。” “对,他骗了她。”薛砚附和道。 林黛玉的眉毛又皱在一起了,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女子很生气,选择离开了男人。”薛砚讲诉了结局。 听完结局的林黛玉,心情更加郁郁,不过好在不是纠结贾敏非要自己去贾家的事了。 接下来的行程,林黛玉也愿意出来在船板上吹吹风,偶尔还和林修谨互相考考对方。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贾家。 看到热闹的街道,林黛玉也有些兴奋,只是想着自己娘亲临行前的叮嘱,不敢过于放肆。 看着气派的外祖家,林黛玉终于对此行多了一点期待。 一路上轿子换了一顶又一顶,终于到了贾母面前。 只是人还未到,雪雁就已经感受到女孩子们之间唧唧喳喳的谈论声了,对比之下,还是在扬州的林家清幽许多。 一见面,贾母就“心肝儿”的叫个不停,一会问林黛玉自己身体如何,一会问林黛玉的父母身体如何,最后才将目光落在林修谨身上,见比林黛玉还多些稚气,也不免多了几分爱怜。 拉着林黛玉和林修谨介绍着房内几人。 只是话才说没几句,就听到一声笑声从后院传来。 果然如书中描写一般无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王熙凤从后院穿廊而过,穿着打扮俱是不俗(外貌描写看原著就好了,我就不抄了),一见林黛玉,就无比亲热起来,一会说这,一会说那,惹得众人笑声连连。 不愧是王熙凤,这社交能力不得不服。 薛砚默默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在这种神仙场面当背景板也很累的好吧。 好不容易等她们寒暄完,薛砚才跟着林黛玉一起去拜见两位舅舅。 等拜见完诸位长辈舅舅,也到了晚饭时间。 果然同书中所说一般无二,好在林黛玉在自己的养护下虽然活泼了几分,但依旧机灵,依葫芦画瓢,学着众人的行为举措罢了。 刚刚撤饭,就听到院外一声清脆的“宝玉来了。” 薛砚也不免多分了点眼神,看向这大名鼎鼎的贾宝玉。不愧是曹公笔下的男主,气度容貌皆是不凡,只是他看林黛玉的眼神,让薛砚莫名的来气。 一双眼本就生得多情,偏偏还要四处留情。 若不是顾忌着场面不合适,薛砚真想带着女鹅转头就走。 我女鹅这么小!可不能被这黄毛骗了去! 只是不等贾宝玉开口,就便被贾母提点着先去拜见了自己母亲,再回来时,仍是一个劲的落在这个新来的妹妹身上。 贾母见状,并未斥责贾宝玉的放浪,反而含笑道:“还不来见过你妹妹。” “这个妹妹我好像见过的。” 典!太典了! 薛砚都恨不得为他鼓掌了。 尽管薛砚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但还是不可避免的从眼底流露出几分嫌弃。 宝玉摔玉,薛砚劝解 可林黛玉与薛砚这几年的相处,自然注意到了薛砚的表情,趁旁人不在意,朝薛砚投去一个“这人是不是有病”的眼神。 不愧是自己教出来的女鹅,已经不会被这一两句撩人的情话就被弄得不好意思了。 为此,薛砚表示十分欣慰。 更是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好女鹅,忍忍就过去了。 这边薛砚与林黛玉的眉眼官司无人在意,反而注意力都被贾宝玉一句话吸引了过去。 面对贾母的反驳,贾宝玉更是频出金句。 贾母闻言,心中只有高兴的份。 宝玉心中也高兴,缠着林黛玉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一会问黛玉可有读什么书,一会又问黛玉有无表字。听闻黛玉无字后,宝玉更是得寸进尺,道:“我有一妙字,送予妹妹如何?我看‘颦颦’二字就极好!” 还不等众人询问缘由,就看黛玉摇头拒绝。 “妹妹可是不喜欢?”贾宝玉不解,生平还是第一次在女儿家面前吃了瘪。 黛玉面对众人的审视,也不怯场,从容开口道:“自古为家中子女取字,不是父母宗族长辈,就是德高望重受人敬仰之人。宝哥哥可是二者占了其一?” 黛玉话一出,不仅贾宝玉被噎住了,就连众人都好半天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不过贾宝玉显然不会一次吃瘪就泄气的人,于是转而问道:“妹妹可有玉没?” 瞧见贾宝玉一副兴奋模样,黛玉心想着自己毕竟是在外祖家,刚刚驳了他的面子,这会夸他一番也未尝不可,便道:“我怎么会有那个。想来那玉也是一件奇物,岂能人人都有?” 只是话音刚落,贾宝玉就起身取下自己的玉狠狠摔了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众人见状,都是上去拦着。 独留黛玉一人在众人身后,看着众人为着贾宝玉大动干戈。 薛砚原本还担心黛玉自伤,忙趁众人聚在一团时,便悄悄去了黛玉身边。 刚想出言安慰,谁料黛玉突然小声和她嘀咕:“他怎么莫名其妙的?” 薛砚一愣,忙忍住笑意。 莫名其妙等于有病,要不是大家闺秀的框子束缚着黛玉,估计也不会如此含蓄。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一群人围着一个人。 好半天才安静下来。 贾母又安排了黛玉几人的住处,又见黛玉身旁奶嬷嬷年纪太大,雪雁又太小,便遣了鹦哥来照顾。 只黛玉心里还是依赖薛砚,即便鹦哥年纪长些,却依旧只让薛砚近身服侍。 鹦哥也不在意,只尽心做好自己的事。 到了要入睡时,黛玉本想听一个故事,方愿入睡。谁料薛砚还没开始讲,袭人就来了,见黛玉还未躺下安歇,便多问了几句。 薛砚顺水推舟道:“姑娘正伤心呢,说着来拜会外祖母本是件高兴的事,谁料不知道哪句话说得不对,惹得宝二爷摔玉,闹得这般大。” 言外之意就是你家宝二爷也太不懂事了,妹妹来见外祖母,你却大庭广众之下给人难堪。 显然袭人会错了意,只一个劲宽慰黛玉不要多想。 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薛砚扶额,估计全府的人都不会觉得这贾宝玉做错了,反而还要夸上一句性情中人。 等袭人她们离开,黛玉才不解的问道:“雪雁,我才没有伤心,你为什么对她们说那些话?” 薛砚看着黛玉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小声问道:“姑娘觉得今日摔玉的那位宝二爷如何?” 黛玉一阵沉默,几次欲言又止,开口道:“挺……莫名其妙的。” 见黛玉对贾宝玉的初印象如此之差,薛砚心中也放心了不少,道:“姑娘这般觉得,可旁人不觉得。若姑娘这话被刚刚那个袭人姑娘知道了,估计反而觉得是姑娘害的人家哥儿摔了玉,还和没事人一样。” “那她们都挺莫名其妙的。”黛玉中肯的评价道。 薛砚闻言一笑,道:“好了,今日都累了,姑娘早些歇息,我也去看看谨少爷那边安置得如何了。” 林黛玉点点头,听话的睡觉了。 林修谨则被安排在另一间房,薛砚一出碧纱橱,就见贾宝玉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见是薛砚,忙起身喊道:“雪雁!雪雁!” 薛砚很想装听不到,但没办法,这会子袭人都被吵醒了,她再装听不到,就难以交差了。 只好走了过去,问道:“宝二爷,可有什么吩咐?” 贾宝玉朝碧纱橱内望了一眼,奈何薛砚出来前将门关的死死的,只好问道:“林妹妹,睡了吗?” 薛砚点点头,道:“这会子已经睡下了,宝二爷也早点歇息吧。” 贾宝玉并没有就此安静,而是继续问道:“这会子都这么晚了,雪雁你要做什么去?” 薛砚只好答道:“去瞧瞧谨少爷就回。” 闻言,贾宝玉却是一叹气,道:“唉,谨弟弟有你这般好女子记挂着,真是好福气。” 这会子袭人也都起了,听到贾宝玉这话,心中不满,道:“怎得,平日里我们伺候得不好了?偏就谨哥儿是个有福气的?” “好姐姐!我错了!我原不是这个意思!”见袭人这般恼怒,贾宝玉立马告饶。 所以,我也是你们py的一环吗? 薛砚表示无语。 袭人也没因贾宝玉一两句软话就原谅了对方,继续道:“什么原不是这个意思,改明儿我回了老太太,就说我服侍得不好,惹得哥儿生气。偏雪雁是个会服侍的,你不如从林姑娘手里要了去!只是这林姑娘刚来,你就想着抢她的人,看老太太答应不答应就是!” 不是,你们调情就调情,怎么还连带着骂人呢? 见贾宝玉还要哄,薛砚深怕就此没完没了,自己还赶着睡觉呢,忙开口替贾宝玉解围道:“袭人姐姐,你说这话可就是抬举我了,我不过是凭着与我家姑娘自小的情谊,多得了几分脸面罢了。哪比得上姐姐能干。宝二爷刚刚不过是捡了几句好听的,哄我家姑娘呢!我瞧着,即便袭人姐姐哪天真不伺候宝二爷了,别说老太太不同意,宝二爷肯定是头一个舍不得的。” 听了薛砚的恭维,袭人的脸色也好了几分:“好妹妹,我原也不是和你置气。只是你初来,不知道我们哥儿的脾性秉性,常常是有了这个,又想着那个,满府里就我们哥儿的丫鬟婢女最多,我也是得了夫人的令,时刻警醒着他罢了。我知道你忙,这会子天又黑了,你提着灯去。” 说罢,更是主动为薛砚取来烛火套在灯罩里,让其提着去。 薛砚道了谢,提着灯,去往林修谨的房间。 天色昏暗,这贾府又是亭台楼阁弯弯绕绕不少,虽然离得不远,薛砚也走了一会。 这会瞧见房间里的灯也已经熄了,便敲门小声喊道:“青柏!青柏!” 只喊了两声,青柏便撑着一双困顿的双眼开了门,问道:“雪雁姐姐,这会都这么晚了,可有什么吩咐?” 薛砚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事,只是今日是第一天来贾府,我担心谨少爷,过来看看。你们这会既然已经歇下了,我就先回了。” 薛砚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传来林修谨的声音:“是雪雁姐姐吗?雪雁姐姐快进来!” 听到林修谨的话,薛砚也跟着进来了。 这会青柏已经开始点燃烛火照明。 见林修谨已经安顿好,薛砚问道:“怎么样?谨少爷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都挺好的。”林修谨回答,随即又道,“只是若能尽快回去,便再好不过了。” 薛砚只当是他想家,便出言取笑道:“这才第一日,谨少爷就想家了?” 林修谨闻言,也不反驳,只道:“姐姐的外祖母家,也没母亲说得多好。还要那个叫宝玉的,一看到姐姐就盯着姐姐看,还有之前,姐姐明明夸他,他却突然发疯。姐姐都没怎么夸过我呢!” 看到林修谨这般维护女鹅,薛砚更欣慰了,忙摸了摸林修谨的头,道:“你好好读书,姑娘日后定然会夸你的。” 被摸头的林修谨只觉得身子一僵,道:“雪雁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再摸我的头了。” 哟!小孩这是长大,开始害羞了。 薛砚闻言反而取笑道:“是吗?那谨少爷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唤我姐姐呢。” “我以后不唤就是了!青柏!我要睡了!”林修谨被说的不好意思,干脆躺下盖着被子装睡。 薛砚见状,也不继续逗林修谨了,又嘱咐青柏几句,便回去了。毕竟自己也确实困了,唉,劳动人民果然辛苦。 这些日子,有着众多姐妹一同玩耍,黛玉倒也开心了不少,只是心中还记挂着贾敏,往往高兴之余,便又多了几分愁思,好在贾敏也时常写信过来,说着自己身子日渐好转,就连曾经叮嘱自己的八段锦,也能完整的练一遍了。 看到这些,黛玉才堪堪放下心来。 而贾宝玉虽众多姐妹当中,尤其爱找黛玉。偏偏林修谨又常常来找他,起初,贾宝玉还乐意。只是见林修谨小小年纪,竟然也和那些老学究一样,只顾劝导旁人功名取仕,便渐渐不再与其来往,就连找黛玉也少了些。 反倒是旁人,尤其是贾政,知道林修谨虽比宝玉年少,却能时时规劝哥哥,心中更是欢喜得不得了,甚至多让人在学业多多照顾林修谨。 对此,薛砚和林修谨都表示十分满意。 “雪雁,你教我的方法可真好使!” 四下无人时,林修谨自豪的说道,这样,那个讨厌的宝玉就不会缠着自己姐姐了。 薛砚面对林修谨的夸赞也是十分受用,道:“那当然。”我可是精准打击,保证他看到林修谨就退避三舍。 只是一连好几个月了,黛玉也写了不少信,催促贾敏派人来接自己,只是贾敏一直推脱,说林父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人手来。 明明说过年前就派人来接,这会又说得等开春。 林黛玉心中不悦,却也不能改变什么。 知道年前不能回去了,林黛玉的心情便一直有些郁郁。 为此,薛砚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让黛玉开怀。 除了薛砚,林修谨也想着办法哄黛玉,道:“姐姐,你等我长大了,到时候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回家就回家,我肯定帮你。” “等我长大了,我还需要你帮?”林黛玉回道,若不是年纪小,哪还需要等人来接。 林修谨被说得一噎。 薛砚感觉,林黛玉现在已经被自己养成了人前小白花,人后小炮仗的性格。自己养大的女鹅,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宠呗。 “不过就是在外祖母家过个年,夫人最疼姑娘了,若不是万不得已,怎么会不来接姑娘?”薛砚宽慰道。 就这样,黛玉一直郁闷着到了过年,就连迎春几个姐妹来邀,都十有八九拒了的。 这日黛玉正在窗台和薛砚一起绣帕子,就见鹦哥兴冲冲的进来了。 薛砚见了,不免多问了一句:“鹦哥姐姐,什么事这般高兴?” 鹦哥只高兴回道:“姑娘,林家的人来了?” “什么?”林黛玉也是又惊又喜,忙放下手中的帕子,“来了哪些人?可是娘亲派人来接我回去了?” 一家团聚,母女谈心 鹦哥摇摇头,黛玉见状面上失望。 刚要说什么宽慰自己一两句,就听到鹦哥开口道:“林老爷和林夫人都来了,说是今年与林姑娘你一同在这过年!” 黛玉闻言心中自然雀跃不已,正欲出门,可巧老太太就差人来请。 黛玉自然不耽搁,带着薛砚直奔而去。 赶巧黛玉倒时,众人已经坐定。黛玉一眼就看到了坐着贾母身旁的贾敏,面色红润,确实比自己离开时看着康健了不少。 “娘亲!”这会子黛玉也不顾什么闺房礼仪了,直奔到贾敏怀里,撒娇道,“玉儿可想你了!” 贾敏笑着揽过黛玉,也不责怪黛玉的失礼之处,只笑着同贾母说话:“玉儿这些日,打扰母亲了。” 听到贾敏这么说,贾母立即嗔怪道:“说的什么话,看到玉儿,就像看到未出嫁时的你一般,我疼还来不及,怎会觉得打扰。” 贾敏看到黛玉这般粘着自己,相比刚出生时的,不仅身体健康了不少,就连性格也不像曾经那样冷清,如今这样抱着自己腿撒娇,心中更是欢喜,哪里会真的责怪,笑着道:“好了,玉儿,姊妹们都在,偏你一人这般没规矩。” “不嘛,玉儿快半年没见娘亲了,这会好不容易见到了,自然不愿意撒开。”黛玉半倚靠在贾敏身上,一刻也不肯离开。 贾敏没有办法,也就随黛玉去了。 黛玉想着贾敏突然来访,也有些不解:“娘亲不是说不来接我了吗?怎么这会和爹都来了,对了,爹呢?玉儿也想爹了!” 贾敏摸了摸黛玉的头,道:“原本是来不成的,只是凑巧,你父亲有个这边的公务要来处理。便干脆一同来这边了,正好大家一起过年,也热闹。你爹这会先去处理公务了,待晚些时候再来。” “正是这个理呢!”贾母也高兴贾敏的到来,更是吩咐下人,多准备几道贾敏爱吃的菜肴。 到了晚饭时间,贾政林如海等成年男子都在外间用饭,贾母等女子小孩则在里间用饭。 “半年不见,谨儿也长高了些。”看到身旁的林修谨,贾敏心中宽慰。 林修谨本有些近乡情怯,但见贾敏这般自然关心自己,心中那点不自在也早就抛在脑后了,道:“多谢母亲关心。”语气中还暗含着一点点小激动。 众人吃了饭,自然围着贾敏说话。 黛玉便趁人不注意,拉着薛砚和林修谨出了房间,去找林如海。 正好林如海与众人告辞,独留在庭院内吹风,回头便瞧见自己女儿,遂招手唤道:“玉儿!” “爹!”黛玉见林如海瞧见了自己,便朝林如海跑了过去,扑向林如海。 林如海自然稳稳接住自己的女儿,顺势将其抱了起来,道:“嗯,有些日子没见,重了许多。” 黛玉有些不满:“爹!” 林如海见状更是哈哈大笑,道:“不过没关系,不管玉儿多重,爹都抱得起。怎么样?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有没有想爹?” 黛玉闻言,心中有些别扭,道:“玉儿自然是天天想着爹娘,可是爹娘却不想玉儿,写了那么多封信,爹娘也不来接玉儿。” “好好好,是爹的错!这次啊,就是来接玉儿的。”林如海见自己的小闺女生气了,忙哄道。 黛玉听到林如海的话,脸色才好了不少。 林如海看到走来的林修谨,也问道:“玉儿,你告诉爹,你谨弟弟这段日子可还勤勉?” 听到林如海询问自己的情况,林修谨下意识紧张起来,道:“父亲教诲,修谨一刻不敢忘。自当日日勤勉,时时用功。” 闻言,林如海卸下故意板起来的脸色。 见林如海这般吓唬林修谨,黛玉不服气道:“爹哪有你这样的,你一见面就问谨弟的功课,要我是谨弟,高低不理你了!” 见黛玉为林修谨打抱不平,林如海也笑着道歉:“好好好,爹又错了,爹给你谨弟赔不是。谨儿,刚刚是为父不对,你莫要放在心上。” 见状,林修谨更加激动,道:“父亲言重了,父亲问修谨功课,是关心修谨。” 黛玉适时开口:“爹你怎么总是犯错?” 林如海见自己被女儿这般嫌弃,有苦难言。 正巧贾敏也从里间出来了,林如海仿若看见了救星,道:“夫人,你可来了。” 贾敏瞧见林如海这般模样,笑道:“孩子面前也这般,真是越老越没正形了。” 林如海见贾敏什么也不问,便先说自己一顿,更加委屈了起来,道:“是你女儿,一个劲挑为夫的错,我实在没辙了。” 听到林如海说自己,黛玉不满:“爹你怎么告状?” “我们玉儿最是公平公正了,玉儿说你错了,那便一定是你错了。”贾敏伸手替黛玉整理额前的碎发,评理道。 闻言,黛玉更加骄傲,道:“就是!” 林如海见状,便知自己争不过她们母女,只得告饶。见贾敏独自出来,身边也没带个丫鬟,有些担心道:“这更深露重的,怎么也不多穿件披风?你的病才好,大夫说了,还是得时时注意。” “屋子里有些闷,我可好不容易用着更衣的借口出来透口气。”贾敏解释道。 一家人又闲话了几句,贾敏便带着黛玉和林修谨一道回去了。 这会林如海和贾敏都来了,黛玉也不愿再睡在碧纱橱,便和贾敏一起睡在了贾敏未出嫁时的闺房里,只是这闺房多年不曾住人,即便提前打扫了,扔不免还有冷清破败之感。 即便这样,也不掩黛玉的高兴之色。 见黛玉的喜悦溢于言表,贾敏也莫名跟着高兴。 有倚翠和瑞香,薛砚也乐得清闲,只将黛玉平日里用惯了的东西一并从碧纱橱那边带了过来。 这会安置好黛玉,贾敏看着忙进忙出的薛砚,叫停了薛砚,道:“雪雁,过来。” 闻言,薛砚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贾敏跟前:“夫人,有什么事吗?” 贾敏道:“你不必忙了,早些歇息去吧,这儿有倚翠她们就行了。” 知道是贾敏心疼自己,薛砚也不推辞。 今夜贾敏与黛玉同睡一榻,贾敏看着自己女儿,越看越喜欢,问道:“玉儿这段日子过得开心吗?” 小黛玉认真的思考了一番,道:“开心,不过玉儿还是觉得和爹娘在一起更开心。” 贾敏笑笑,道:“玉儿不怪娘将玉儿一个人留在外祖母这吗?” 黛玉想了想,说:“娘亲是为玉儿好,玉儿都知道。只是玉儿以后都不想离开娘了。” 贾敏听到黛玉委屈的声音,承诺道:“以后不会了。” 之前自己一度以为自己撑不过去,又可怜小女儿年纪小小,便因担心自己没了笑容,心中更是心疼不已,这才狠下心来送来贾府。 只是分开这半年,贾敏也算是体会到思念女儿的滋味了。 如海说得对,不论怎样,一家人在一处才是正理。 听到黛玉连绵平稳的呼吸声,贾敏轻轻为黛玉掖了一下被子,也躺下和黛玉一同进入了梦乡。 林如海和贾敏本欲过了年就走,可林如海考虑到贾敏大病初愈,且水路难行,便同贾敏商议着开了春再走。 有了父母的陪伴,对于何时再离开,黛玉反而不再关心了。 只是每每与贾敏其乐融融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个煞风景的要来。 回扬州养女鹅! 房内黛玉和林修谨相对而坐,都专注地执笔练字。 贾敏则坐在一旁看着书,偶尔抬头笑着看看两人。 屋内燃着足足的炭火,薛砚特意开了半扇窗,偶有风吹进来,却不会让人感受到寒冷。 薛砚正一脸骄傲地看着黛玉的字,却不料下一秒,就有一道突兀的声音。 “姑姑,林妹妹!” 贾宝玉直接便进了屋,自有丫鬟上前为其脱去带雪的外袍。 见贾宝玉一身红衣,腰间环佩叮当,竟比女儿家还要精致几分,薛砚毫无痕迹地往前挪了一步,站在了黛玉的朝外的身侧。 贾敏见是自家外甥,便将手里的书也放了下来,温柔叫道:“宝玉来了。” 看见被贾敏放在桌上的是苏轼的词集,便道:“苏公有一句“万里归来颜愈少”,我瞧着用来形容姑姑恰好不过了!” 贾宝玉话音刚落,一旁的林修谨却皱着眉头发言了:“宝二哥这话,未免有些不妥。” “我不过是瞧见姑姑心中欢喜,真心实意夸上一句,怎的就是不妥了?”贾宝玉很是不满,自己本来就对林修谨有些怨言,这会见他这般驳自己面子,心中自然不忿。 还没等林修谨说话,黛玉就开口了:“这句诗出自苏公被贬至岭南时所作,若真论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夸人的好词。且宝二哥明知道我娘亲月前还生着病,那么多好词,怎就挑了这一句?” 被林修谨说时,贾宝玉还能反驳几句。这会被黛玉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忙凑上前,可怜薛砚装傻,站在黛玉身侧,是一步也不让。 贾宝玉只能隔着薛砚告饶,道:“好妹妹,原是我不该,这会子你说了,我已然知错了,日后再不说这些浑话了。” 见黛玉偏头不理,贾宝玉反而求助般抓住薛砚的胳膊,道:“好姐姐,林妹妹平日里最听你的话了,你便发发善心,帮帮我罢。” 薛砚皮笑肉不笑,心里早已骂骂咧咧,脸上却还是摆出一副笑容,道:“宝二爷,我们姑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个服侍的,怎么说得上话?” 贾敏见几人逐渐闹起来,便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宝玉,玉儿同你闹着玩呢!” 贾宝玉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闹着玩也就罢了,就怕林妹妹是真恼了我。” 早就恼你了,偏你是个没眼力见的。 薛砚偷偷翻了个白眼。 见贾敏都开口了,黛玉也不好太过,只得缓了脸色。 贾宝玉待了一会,大概是见除了贾敏,谁对他都恹恹的,恰好袭人这边来找,便借着由头回去了。 等贾宝玉离开,贾敏这才开口询问:“玉儿,我瞧着,你好像不怎么喜欢你宝二哥。” 黛玉闻言,撇撇嘴,道:“宝二哥又不是金子,岂会人人都喜欢?且喜欢宝二哥的人多了去了,又不缺玉儿一个。” 被黛玉孩子气的话逗笑来了,贾敏无奈道:“这话说的倒也不差,只是宝玉终归是玉儿的哥哥,玉儿可不能太过无礼。” “知道了。”黛玉答得十分敷衍。 见状,贾敏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可贾宝玉一心只爱和女子相处,黛玉虽对他兴致不高,但生的容貌昳丽,体态风流,与他素日所见俱是不同。故而即便是十次有八次得吃上闭门羹,也全然不在意。 就连老太太见了,也只说宝玉痴了,竟一心只爱与林妹妹玩,旁人都入不得他的眼了。 宝玉这边痴心,黛玉却只有烦心。 好在到了二月,天气逐渐回暖,终于是要回扬州了。 临行前,贾宝玉仍是有些不舍,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要黛玉记得给他写信,并得空来玩。 看见贾宝玉如此不舍,贾母半开玩笑道:“既然宝玉舍不得,不如便将玉儿留下多住些时日。” 原本还只是敷衍的黛玉,听到贾母的话,吓得瞬间清醒了,忙躲在贾敏身后。 因着黛玉这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贾母脸上有些挂不住。 贾敏安抚地摸了摸黛玉的头,道:“母亲说笑了,宝玉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哪里是真的舍不得玉儿。小孩子忘性大,说不定过会儿就将玉儿抛诸脑后了。” 贾母闻言,这才舒缓了脸色,道:“好了,这路途遥远,我们也就不耽搁你们了。” 同人一一拜别后,黛玉总算是和家人一起登上了回扬州的船。 这水路虽然快,但也常有危险,故而也是在船上漂泊了近一月才到了扬州的地界。 踏上扬州土地的那一刻,黛玉才有了实感。 “娘亲,你不知道,这半年来,我可想吃扬州菜了!”黛玉一想到在贾府吃的那些食物,虽然美味,但依旧觉得没有家乡的菜来得精致好吃。 林如海闻言,道:“既然这样,咱们一家人今日便都去酒楼吃,让玉儿吃个够!” 黛玉闻言自然无有不应的。 林如海直接包了一间楼上雅间,将扬州有名的盐水鹅、元宝虾、荷香八宝鸭、酒酿蒸鲋鱼等都点了一遍。 又另在雅间的偏房置了一桌,放丫头小厮去吃饭了。 薛砚离了贾府,自然眼明心亮,就连用饭也比平日里多用了一碗。 青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副呆头鹅的模样将倚翠几人都逗笑了。 黛玉吃得心满意足,肚子也圆润了。瘫坐在椅子上,按摩着自己的小肚子。 贾敏瞧见了,笑道:“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这儿只有爹娘和谨弟,玉儿要守什么规矩?”黛玉见自己被说,不仅不心虚,反而还有些骄傲。 “说得在理。”林如海也附和道,还帮黛玉同贾敏说情,“夫人,玉儿还小,不必过于苛责。” 贾敏也不是真的苛责,见林如海开口,笑着捏了一下黛玉的脸:“你呀,就仗着爹爹给你撑腰!” 一家人吃饱喝足后,便离开酒楼回林府了。 一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黛玉就迫不及待地躺在了床上,感慨道:“果然还是家好。” 薛砚也知道,在贾府时,黛玉多少拘着点性子,如今甫一回家,便立刻原形毕露了。 晚饭时食得多,薛砚担心黛玉不消化夜里难受,便煮了碗山楂汤来。 黛玉也正忧心积食,见有山楂汤当即便畅快喝下了。 待黛玉歇下,薛砚才算是真正得了空。 如今从贾府回来,贾敏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想来书中的结局也不会再发生了。 想到日后女鹅日后不会落得泪尽而亡的结局。薛砚才如释重负地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时,就听到老爷夫人安排了新的夫子来教黛玉和林修谨的学业,除此之外,黛玉还被额外安排了老师教导点茶插花的手艺。 这样一来,黛玉的每日行程算是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了。 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养胖了点的女鹅,竟渐渐消瘦起来,薛砚那是一个心疼。为此,更是想尽办法给黛玉准备好吃的,可不能学坏了身子。 这日,薛砚刚将黛玉上课时要用的书和笔放在书案上,便从箱笼里的隔层拿出一包由油纸包好的糕点,道:“姑娘,要是饿了,就吃点。” 黛玉见状有些无奈:“雪雁,出来时,你就让我吃了两个糖包并一碗水晶虾仁粥了。” 时间——咻咻! “那点东西顶什么用。”薛砚立即反驳道,也知道读书可是件特别容易饿的事,“姑娘年纪小,消化得快,待会夫子讲一上午的学,难不成要让姑娘饿一上午?这可是我特意托青柏从外面买来的油饼和油糕,和府里的味道不一样。” 恰逢林修谨身后跟着青柏一并走了进来,听到黛玉和薛砚的对话,林修谨道:“姐姐真好,有雪雁惦记,不像弟弟我,自己的小厮去帮忙买的糕点,却不曾想着给主子留一份。” 这话听上去有些酸。 青柏也是个愣头青,只解释道:“我以为是雪雁姐姐自己想吃来着。” 黛玉见状,也打趣道:“谨弟若嫌青柏不好,干脆待会下学后,找母亲换了他便是。” 青柏听到要换了自己,立马告罪:“少爷,青柏可是哪里做得不好了?还请少爷明说,青柏一定改。” 见青柏虽比林修谨年纪要大些,可这呆头呆脑的模样,哪里是能倚靠的模样。 林修谨见状,笑道:“倒也不用换了青柏,青柏虽然不够机灵,我确实已经习惯他常伴我身侧了的。” 说笑之际,夫子也进了书塾,几人这才话毕。 这边插曲暂且不论,自那日黛玉离开贾府已有数月,然则从金陵传来的书信信物却是一月一份,有时更是一月几份。 或许见黛玉这边回信极少,金陵那边的信才渐渐少了起来。 时光一晃而过,谁曾想近已有七年之数。 这几年来,当初黛玉病弱的模样已完全不再。贾敏的身子也是日渐康健,更是在三年前又生下一对双生子,分别取名听澜、听窈。 正值盛夏,阳光毒辣,照得人只晃眼。 薛砚看着手中截获的又一份贾宝玉的书信,不用拆开便也知道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以及邀黛玉去玩。 黛玉在一旁正练笔习画,头也不抬便道:“又是宝二哥的信?” 薛砚点头,还没开口,黛玉便继续开口说道:“你帮我和从前那些一并收起来吧。雪雁,你来瞧瞧,今日不知怎的,这闲云怎样也画不好。” 闻言,薛砚也没空去管那劳什子信了,凑上前去,仔细端详起黛玉的画来,纸上一只褐身墨羽的画眉鸟正站在树枝上,模样憨态可掬,神韵俱在。薛砚实在看不出什么好歹来。 黛玉抬头瞧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薛砚,又看了看自己的画作,怎么看也不满意,却也说不出缘由来,只得搁笔,将目光放在一旁在笼子里进食的画眉鸟闲云来。 见黛玉额间似有薄汗,薛砚便差人取来自己一早就吩咐厨子熬煮的酸梅汤来,递到黛玉面前,道:“姑娘素来苦夏,喝完酸梅汤解解暑吧。” 黛玉接过,感受到碗底温热,便问道:“怎么不是冰的?” 薛砚回道:“姑娘还说呢,前些日子姑娘贪饮,一连喝了许多,可是不舒服了好几日的。这会儿才好,我可不敢再由着姑娘性子胡来了。” 黛玉听闻,有些无奈摇头:“平日谨弟就说,你爱管我,不像丫鬟,倒像我母亲了。这会儿看来,谨弟这话倒也没错。” “姑娘惯会拿话笑我。”薛砚回道。 黛玉也不再多说,只道:“不过前儿娘亲来我这时,与我一道饮了一碗,也夸这东西开胃解暑。待我饮完这碗,你多带些,与我一道去娘亲处。” 薛砚听到黛玉吩咐,自去准备了。 等黛玉几人到时,贾敏一人坐在院中凉亭内,面前摆了些瓜果糕点,只是神情看上去恹恹,似有愁绪。 见黛玉来了,贾敏笑道:“玉儿。” “娘亲。”黛玉如今也十二三岁了,行为举止虽不似幼时与贾敏亲近,但神情态度却一如往昔。 看到黛玉亲自从食盒里拿出来的酸梅汤,只是闻着便已觉得生津止渴。 倚翠也看出了贾敏的心思,笑着为贾敏盛了一小碗,道:“姑娘这酸梅汤送得可真及时,夫人这会正没胃口呢!” 黛玉闻言,便关心道:“怎么会没胃口呢?” 贾敏本不欲在这种饮食小事上让人担心,谁料倚翠自顾说了出来,只好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想来是如今正值酷夏,天气炎热胃口不好也是常有的事。” 黛玉听了贾敏的话,这才放心,道:“既然如此,让厨子多备几道酸口开胃的菜肴便是。” 贾敏笑道:“酸的也有几道,只是翻来覆去也吃腻了。反而近日有些怀念少时的口味了。说来自上次与你外祖母见面分别后,竟又是几年未见。” “娘亲若是想外祖母了,不如北上?”黛玉提议道,除了那个喜欢黏着自己的宝二哥有些讨厌外,自己对外祖母家印象其实还挺好的,“我听闻,之前元妃姐姐省亲,舅舅他们建了一座十分气派的省亲别墅。里面园林景致更是不凡,不如一道去看看也可。” 听了黛玉的话,贾敏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反而更忧虑了。 见母亲兴致缺缺,黛玉便道:“谨弟去年就过了童试,听闻夫子有意让谨弟参加明年的乡试。” 听了林修谨的消息,贾敏果然脸色稍霁,却道:“谨儿年纪尚小,晚几年再参加乡试也不急。我瞧着自入了书院,每日功课又紧,偏他还是个刻苦的,起初还晨起晚归,如今更是家也不常回了。总这般,也不知过得如何。” “谨弟自小就懂事,再说有青柏在呢,娘亲若实在想念,差人将谨弟叫回来就是。”黛玉宽慰着贾敏,最后还不忘调侃一二。 贾敏听了也只叹气:“当初若不是我疏于管理内务,又怎会让谨儿小小年纪就遭受那些。” 看到贾敏自责,黛玉只好道:“当年之错又不在娘亲,娘亲不必自责。如今澜弟和窈妹年纪尚小,也正是需要娘亲的时候呢!若娘亲生病,可不得不偿失?说来也巧,今日怎么不见他们两个?” 贾敏闻言道:“这会估计还在午睡呢,算算时辰,也该醒了。瑞香,你去将二位少爷姑娘带来。” 可巧贾敏话音刚落,林听澜和林听窈就被奶母牵着来了。 奶母解释道:“澜少爷和窈姑娘一醒来就嚷着要来找夫人。” “我从前在贾府那段日子,虽不喜与宝二哥往来,却也是羡慕他的,姊妹兄弟众多,家中更是热闹。如今我除了修谨,更是有了听澜听窈,也不必再羡慕旁人了。”黛玉说着,随手解下腰间的络子,送到林听窈手里。 林听窈也是十分配合地接过,奶声奶气地说着谢谢,但因年纪还小,说得磕磕绊绊的。 黛玉摸了摸林听窈的头,又对听澜道:“今日姐姐出门得急,只带了一个,下次补给你好吗?” “好……”也不知道林听澜听没听懂,反正姐姐对他笑,他也就跟着笑。 在贾敏处,与澜窈二人玩了一会,黛玉便回去了。 赶巧前几日贾敏和黛玉才提到了贾府,不料才过几日就有贾家的人来,说是奉贾母的命,想请黛玉贾敏去玩的。 今时不同往日,且贾敏此前还念叨着少时的味道,黛玉也乐得前去。 唯独薛砚对此行不满,这贾家怎么阴魂不散的? 水匪作恶黛玉施救 不过薛砚也知自己的身份如今只是一个小丫鬟,说的话也做不得主。 可林如海如今正是公务繁忙的时候,不便一同前往。且林修谨正准备明年乡试,也不愿奔波。于是便只有黛玉和贾敏携澜窈二人了。 林如海更是额外安排了家丁护卫二十余人,大小船只二十余艘北上金陵了。 一连坐了几日的船,贾敏因晕船的缘故,便常常在房间休息。 船上食物虽然备得充足,却始终少了几分新鲜之色。连带着黛玉也有些菜色,薛砚更是想着法子让食物做得可口开胃些。 黛玉牵着听窈站在甲板上,静静看着江水的风景。 “姐姐……” 听窈年纪尚小,话说得也不太利索,伸手指着前方。 黛玉低头,顺着听窈所指的方向望去,却见一艘商船似乎停在了江中。 眼看着与那商船越来越近,黛玉皱起了眉头,吩咐道:“雪雁,让我们的船绕开那艘商船。” 薛砚刚转身要去办,却见一小厮过来,禀告道:“姑娘,前面有一艘小船拦住了去路,说是自家商队行船时不幸遇到了水匪盗,如今船只受损,不便再行驶,想借我们的船来搭载一程。是否要去请示夫人?” 黛玉又朝那商队看了一眼,只是江水阻隔,看得并不真切,便道:“雪雁,你将我那只西洋望远镜拿来。” 薛砚很快便取来了黛玉所要之物。 黛玉用这望远镜看了一会对面船只,便又将望远镜伸到薛砚面前,道:“雪雁,你瞧。” 薛砚依言照做。 却听黛玉道:“他们船上现在大部分都在整理,想来那水匪并没得手。若是贸然放他们上船,怕是要被殃及池鱼。” 薛砚果然瞧见对面船只上来来往往正将一个个箱子搬到甲板之上。 小厮闻言,遂问道:“那小的这就去回绝了他们?” 黛玉闻言更是摇头,道:“他们能将水匪打退,想来身手好的不在少数,我们若贸然拒绝,惹怒了他们,使得他们想要强占我们的船只,且我们这俱是妇孺,即便有家丁护卫,也不能冒险。” 小厮听了黛玉的话,更加不解了:“那我们这是载还是不载啊?” “自然得帮,你去告诉他们,我们将这唯一的大船借予他们使用。”黛玉笑道。 小厮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立马去办了。 薛砚看着黛玉这般镇定自若地分析现状,自豪之情油然而生,却也不忘问问黛玉真正的意图:“姑娘是怕……树大招风?” 黛玉看向薛砚,会心一笑,道:“知我者,唯雪雁也。” 黛玉一边牵着听窈往里走,一边解释自己的举动:“他们人和货物都多,若是只借小船,怕也是不能够。且水匪没能在他们那得手,难保会再找下一家,如今林府的这只大船行驶在江面上实在显眼,安全着想,不如我们自己分成几小队,分开行驶,反倒不惹人注意。” 薛砚听到黛玉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也知女鹅长大了,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本来来金陵自己还担心,如今看来,反倒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黛玉进了贾敏休息的房间,只简单说了自己的安排。 贾敏对自己这个女儿早就无比信任,无有不应的,当下自然也是黛玉说什么,自己照做就是。 黛玉道:“如今澜弟窈妹年幼,离不开娘亲,到时候与娘亲一起,除去倚翠和瑞香,再安排五六个身手好的人一起,坐小船先一步北上,到下一个渡口时便改水路为陆路。娘亲也不必急着赶去外祖母家,依女儿看,便先寻个客栈住下休息,打发人去外祖母家派人来接便是,这样也才能安全无虞。” “玉儿,你呢?”贾敏听完黛玉的安排,有些担忧地看向黛玉。 黛玉璀然一笑,道:“娘亲不必担心我,我有雪雁呢!到时候我们还是乘小船,按原定路线。” 贾敏闻言,心中更加担心,问道:“为何不与我们一道?” 知道贾敏是担心自己,黛玉耐心解释道:“我若与娘亲一起,一只小船如何坐得下?若是船只太多,即便是小船,也容易惹人注目。娘亲且放宽心,不过是保险起见,并未见得一定会遇到水匪。再说临行前,父亲给我们安排了不少护卫呢,都是身手矫健的,玉儿与娘亲都不会有事的。” 贾敏拗不过黛玉,最终是先乘小船离开了。 见贾敏离开,黛玉这才放心。转而继续安排其他人来。 自己与薛砚一起,再带几个护卫。其余便是每只小船安排两个护卫,最终将所有人安排好了。 至于大船上的东西,除去必要的食物和水分发下去,其他不必要的便都暂且搁置不要了。 见商队的人也在将自己的东西搬到大船,黛玉便也上了小船,只是刚上船,便听到身后高处传来一道男声:“姑娘仗义相助,在下姓司珩,特来拜谢。” 薛砚下意识循声望去,却见男子一身短褐干净利落,面容清隽,即便是粗布麻衣依旧不掩饰清贵之气,看上去倒不像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说是哪家大家族的子弟也是有可能。 黛玉并未转身,却也觉得男子声音铿锵有力,似玉石叮当,正气使然,回道:“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留下这句话,黛玉便径直进了船厢,不再说话。 薛砚见黛玉离去,自然不再多留,也跟着黛玉进了船厢。 望着主仆相继离去的背影,司珩也不多纠结,转而去安排自己的人。 这便黛玉回了船厢,心中却是难安,总记挂着贾敏与两个弟弟妹妹的安慰。 薛砚见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只得想着办法转移黛玉的注意力。 就这样忐忑忐忑过了一日,随着江上夜深,黛玉这才逐渐放心,先去歇息了。 想着下午的时候,黛玉并未吃多少东西。薛砚便亲自守着炉火,熬了一盅莲叶羹,以便黛玉若是半夜饿了,能吃口热的。 薛砚这边守得迷迷糊糊,却不想半夜被人叫醒。 “雪雁,雪雁。” 薛砚睁眼,瞧见是黛玉,又见黛玉只披了一件外衫,道:“姑娘,你怎么出来了,晚上风大,莫着凉了。” 黛玉瞧见了薛砚面前的小盅,道:“我半夜醒来,瞧你不在,便知你又在为我准备这些。” 薛砚嘿嘿一笑,道:“姑娘可是饿了,这莲叶羹这会还是热的呢。” 黛玉闻着莲叶羹馥郁的香气,点点头:“也好,雪雁你同我一道吃些吧,吃完了也好去睡。去外祖母家的行程还有好几日呢!” 薛砚为黛玉和自己分别盛了一碗,并排站在船尾,吃了起来。 江水两岸连绵不绝亮着烛火,为这黑夜添了不少亮色。 “雪雁,你说娘亲她们这会到哪了?”黛玉骤然发问。 薛砚低头思考了一下,回道:“小船便利,这会应该要到渡口了。” 黛玉点点头,低头继续吃起手里的莲叶羹来。 薛砚知道黛玉心中放不下贾敏几人,只能宽慰道:“姑娘大可放宽心,这几年朝廷剿匪力度之大,这水匪就算没从之前那商船上得到便宜,也不敢再出来的。” 黛玉点点头,只是低头舀羹时,却无意瞥见几道船只人影,当下心中升起一道不好的预感:“雪雁,你快瞧瞧,那前边是否是几只小船,小船上还有人?” 峰回路转 薛砚也瞧见了,确实有几艘小船正奔这边而来。且那船并未掌灯,却径直而来,怕是真要遇着水匪了。 黛玉心中也升起不安,可面上仍十分镇定:“雪雁,先将船上的人都叫醒了。” 不管如何,总是要搏一搏的。 薛砚不敢耽搁,按照黛玉的吩咐去办了。这下,原本还安静的小船一下就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 等人都醒了,薛砚立马回到黛玉身边,还未开口,就听到一个老妪惊讶的声音:“鸣儿,你房间内怎么还点着灯了?” 只听一女声响起:“糟了,怕是春岚姐姐起夜时点的,忘记灭了吧!” 听到下人的对话,何止黛玉,就连薛砚也明白了,明明入夜前黛玉就吩咐了所有人不许点灯,怕就是这烛火才导致了这祸事。 可是如今事已发生,也只能先想办法脱困了。 见薛砚紧皱眉头,黛玉反而宽慰道:“遇到水匪,我反倒是安心了些。这些亡命之徒素来是一道行动,我们遇到了,娘亲她们就遇不到了。” “姑娘……”薛砚听了黛玉的话,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黛玉让力气比较大的仆妇以及会身手的护卫相距半丈,形成一道人墙,守在船边。 又让其他人将身上财物悉数取下,这些人不过是求财,若可以,散些银钱也就罢了。 薛砚心中还是有些不安,替黛玉卸去钗环时,又将自己的一套衣服拿来,道:“姑娘,保险起见,你还是换上我的衣服吧,虽不是十分合身,但这黑夜里,没人会注意到的。” 黛玉点点头,将薛砚递来的衣服换上。 只是等黛玉从屏风后出来时,却瞧见薛砚换上了自己的一套衣服,顿时问道:“雪雁,这是做什么?” “姑娘,船上的人虽都是林府带出来的,但在性命威胁前,难免有人口不择言,真到那时候,总得有人站出来才是。”薛砚耐心解释道。 听了薛砚的话,黛玉非但没有认可,反而道:“即便是有,那也绝对不是你!” 薛砚笑笑,安抚道:“姑娘,除了我,我谁也不放心。” “雪雁……”黛玉还要说什么,却被薛砚打断了,道:“白日里瞧姑娘那般镇定自若的模样,还以为姑娘长大了,如今一看,还是和幼时一样。” 黛玉最终没能说服薛砚,只得跟在她身后扮起了小丫鬟。 黛玉和薛砚重新出来时,那水匪的船已经逼得很近了,只是因着人墙,一时不好夺船而上。 这会对面已经亮起了火把,薛砚见状,刚要上前,却见黛玉拉住自己,于是伸手安抚了一下黛玉,继续走到船边,道:“几位爷,我们不过寻常渡江的人家,并不是那等大富大贵之人,希望几位爷高抬贵手,我们愿意将船上的财物悉数奉上。” 对方闻言却是久久地沉默。 薛砚心中也紧张,只是如今箭在弦上,实在是进退两难。 不过半晌,对面便传来粗犷的笑声,夹杂着些不堪入耳的话。 终于,对面响起一道声音:“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诓骗我们的?” 薛砚刚要搭话,就听到对面又响起一道声音:“大哥!你同这小娘子废什么话,待弟兄们上了她的船,就知道真假了!” 薛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吓破了胆的丫鬟嚷道:“她是我们林家的小姐,钱财都在她手上,我们什么都没有!” 真是蠢货!薛砚咬牙,这一刻无比庆幸之前自己与黛玉换了衣裳。 这会黑灯瞎火,自己刚刚特意换了声线,竟是连自家下人都骗了去。 不过这样也好,方才自己已嘱托了黛玉,若情况不对,跳船或可逃生。 还不等薛砚再说话,对面便将火把扔了过来,一时间,火星乱窜,几个胆子小的已经乱了方寸。好在黛玉早有准备,事先让人将船身打湿,这火才一时没燃起来。 对面的人见不好使,又陆续扔了几个火把过来。 薛砚也知今日之事怕是没那么容易躲过了。 几步便走到黛玉身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水匪们也陆续上了船,与林家护卫厮打起来。 薛砚与黛玉退至船边,薛砚瞧了一眼船下流动的江水,好在黛玉是会凫水的。 黑夜中,黛玉与薛砚对视一眼,刚要说话,却被薛砚一把拉住胳膊,虽未说话,却也能明白此时彼此的意图。 瞧了一眼身后已陆续登船的水匪们,黛玉最终还是越过船身,径直入水。 确定黛玉暂时无碍后,薛砚这才转身,看着乱成一团的场面,捡起地上已经熄灭的火把,掂了掂,还算是趁手。 眼看一个小喽啰瞧见了落单的薛砚,便手持着刀剑朝薛砚缓缓逼近。 薛砚深吸一口气,暗自鼓励自己:没事的!npc而已,就和切菜一样。 再睁眼时,瞧见对方已经挥着刀剑过来了,忙挥起手里的火把去挡,谁料手里一滑,那火把就脱了手,径直飞了出去,径直砸在了对方的头上。 不仅对方没想到,薛砚自己都惊呆了。 这都可以?果然是炮灰npc啊。 不容薛砚多作感慨,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吸引到了其他人。 有躲在角落的瑟瑟发抖的小丫鬟,看到薛砚身上的衣服,指着薛砚道:“她就是我们小姐!” 果然话音一落,大部分人都看向了薛砚。 薛砚此时很想爆一句粗口,可惜没空,那些水匪竟都朝自己涌了过来。 薛砚见状,只得转身寻路,逃窜了起来。 可惜黛玉平日里的衣服都是及地长裙,复杂且累赘的,甫一穿在身上,薛砚几次自己把自己绊倒。 更何况这船板还是湿的,这才避开一个挥过来的大刀,下一秒就摔在了地上。 薛砚呼痛,捂着脸还没坐起来,就见一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顿时僵直了身子,不动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刃,薛砚小心翼翼地用手将自己的脖子与刀刃隔开,道:“我不是林家小姐……” 对方一听就皱了眉,这时有眼力见的狗腿子已经把刚刚开口的丫鬟提溜到了薛砚面前,问道:“你看看!这是你们小姐吗?” 对方只瑟缩着看了一眼,便摇头道:“她不是……” 此时薛砚也看清这个丫鬟模样,春岚是吧,回头我就让我女鹅把你炒了! “那她是谁?”对方显然没了耐心,吼道。 春岚被吓得一哆嗦,磕磕巴巴道:“是小姐身边的雪雁姐姐……” “你敢骗老子?”那人似乎也动怒了,挥刀就要了结了春岚。 “等等!”薛砚及时喊停了大汉的刀。 对上对方不满的眼神,薛砚忙道:“大哥,你们做水匪,不过是为了求财,何苦还伤人性命呢?如今,这船你们也上了,即便是有什么财物,你们也都瞧见了,带走就是,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你这小丫头倒有些意思。”这时,驾着刀的大汉身后又出来一个,满脸络腮胡,瞧他身上的穿戴要比旁人要好一些,想来是这些水匪的头了。 薛砚哂笑两声。 在那人的眼神示意下,架在薛砚脖子上的刀也算是收了回去,对方道:“你说得没错,我们也就是求财,犯不着多添几条命案。既然你们这么识相,我也不为难你们,我们拿了财物就走。” “多谢大哥!”能破财消灾,便是最好不过了。 薛砚心中舒了一口气。 谁料还没等薛砚这口气呼完,一支带火的羽箭便射了过来,直直射中刚刚拿刀架在薛砚脖子上的大汉。 鲜血喷涌在薛砚脸上。 “啊!”春岚已经惊叫着晕了过去。 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薛砚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若可以,此时她也好想晕过去啊! 尘埃落定 这突然的变故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络腮胡也是瞬间就朝那羽箭来的方向回望去,只见一艘大船不知何时已经离此处很近了, 还不等络腮胡多做反应,更多的带火的羽箭齐刷刷从船上射出,方向却是络腮胡他们的船上。 只听有人急匆匆地来报:“不好了!大哥!我们的船被烧了!” 络腮胡果然见到自己的船上都陆陆续续燃起了火光,当机立断:“既然这样,就将这些人都杀了喂鱼,我们夺船!” 络腮胡话音刚落,便挥刀砍向自己脚边已经晕倒的春岚,随着鲜血顺着船板涌出,更是沾湿了薛砚的裙角。 在火光的照明之下,薛砚看着那黏腻浓稠的鲜血,强压住内心的恶心,后退着爬起来,朗声道:“不必你们动手,我自己死!” 说完便翻身跃下,随着一声落水声,便再无声响。 只是临落水之际,薛砚似乎听到了黛玉的声音。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学起来,掉进江水里还尚有一丝生机,留在船上则必死无疑。 可众人之中也有不会水的,可情势所逼,也不得不翻身下船。 薛砚一落水,就感觉到江水寒冷刺骨,直冻得她打哆嗦。薛砚打起精神,迅速朝反方向游去,只是还没游多久,面前似乎出现一根长棍。 薛砚抬头,却见一人穿着深色便装,驾着竹筏,小声道:“雪雁姑娘!” 薛砚也来不及深究对方怎么知道自己身份,但瞧对方既然是来救自己的,薛砚立马抓住长棍,朝竹筏游了过去。 待薛砚上了竹筏,对方便划着竹筏离开,朝与络腮胡对峙的大船划去,一路上,还顺带着救起了几个和薛砚一样跳进水里求生的丫鬟家丁。 离大船越近,薛砚这才看清了情况。 水匪们瞧林家的人几乎都跳水逃生,本欲带着自己弟兄离开,却不料大船上的人一个个都上了小船,与他们缠斗了起来。 待更近了些,薛砚也认出来了,这不是我们林家的船吗? 还不等薛砚反应过来,就听到船上有人朝自己喊道:“雪雁!” 薛砚抬头,却见黛玉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这会正趴在船边,朝自己招手呢。 “姑娘!”薛砚也是喜不自胜,忙提溜起自己皱成一团的裙摆,爬上了船。 见黛玉只是头发未干,衣服这会也换了,身上并未受伤,心中虽有很多话,但也只此时不是询问的时候。 薛砚和黛玉回到船厢里,找来白天里未带走的箱子,里面正好也有几套衣服,薛砚台,立马就换上了,又将多的分给其他跳水被救的姑娘。 只等四下无人时,薛砚再也忍不住,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黛玉解释道:“这司珩并非走南闯北的商人,原本的商船也只是掩人耳目之用。他本是奉了命,专门来解决这水匪之祸的。白日里与水匪们交手时,不料水匪早有准备,逃了去,自己的船也受了损,不能再行驶,这才向我们求助。 晚间时刻,司珩派了人,撑竹筏四处察看江面情况,探寻水匪踪迹。恰好见到我们被水匪围困,见我跳了水,便将我救起,一并来找司珩,这又来相救。” 听完薛砚这才明白,这也算是无心插柳了。 若不是黛玉慷慨借去大船,司珩一群人肯定也会因行船受损而回去了。 薛砚和黛玉再出来时,司珩的人已经解决了那群作恶的水匪。 这会司珩也过来,道:“林姑娘,这会子江面上的人差不多都救起来,你可要派人去看看?” 不等黛玉吩咐,薛砚便主动请缨。 “雪雁姑娘!我带你去!”司珩身后的褐衣少年开口道。 薛砚也认出了他,是刚刚救自己的人。 这会子下人大多是在甲板上休息,刚刚死里逃生,都还没缓过神来。 薛砚将林府的人都聚集在一处,一个个地清点起人数来。除一开始在船上被络腮胡杀掉的春岚,再就是有两个小丫鬟并一个小厮还没看到,这会还没被司珩的人救起来,又听到与其相熟的人说起,这三个都是不会水,或者水性不太好的,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清点完人数,薛砚就让他们先下去休息了,若有那三人的消息,一定要及时来报。 见薛砚一脸愁容,少年开口安慰道:“雪雁姑娘不必太担心,这时候天黑,又是水上,一时有遗落没找到也是正常的。” 薛砚点点头,道:“还没来得及谢过你刚刚的相救之恩,不知恩公叫什么名字?” 少年憨憨一笑:“我也是得了主子的命罢了,担不起一句恩公,你叫我季阳就好。” 薛砚笑笑,与季阳寒暄几句,便去黛玉那了。 这会子黛玉还站在船头,与司珩一起等着薛砚。 薛砚担心黛玉头发还湿着,吹了风头疼,便和黛玉一道回厢房了。 黛玉回到房间,立马就问道:“怎么样?人都没事吧?” 薛砚微微叹气,道:“还有三人没找到,姑娘不必太担心,或许明早天亮了,就能找到了。” 黛玉也只这种事也无法强求,道:“若真……到时候便多给些银钱于他们家人吧,也算是安慰。” 薛砚点点头,为黛玉擦干头发,等黛玉先睡下了,自己才去休息。 第二日,因船上还关押着水匪,下人们行动时都还有些害怕。 好在司珩在最近的渡口下了船,又联系了官府的人,将水匪们都押走了。 临行前,司珩道:“林姑娘原本留在船上的东西,我们一早就做了清点,整理成册,这会物归原主,可待林姑娘查看后再离开。” 看到季阳递过来的册子,黛玉并未让薛砚去接,只道:“司公子品行高洁,无需查验。若真论起来,还是我们尚未谢过司公子一行人的救命之恩。” 司珩笑笑,道:“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嗯?” 黛玉一愣,不等黛玉反应过来,司珩等人就离开了。 跟在司珩身后的季阳还不忘回头看了黛玉和薛砚主仆二人一眼,又看到自家主子嘴角边强忍着的笑意,实在不解:“主子,好端端的,你笑什么?” 司珩微微摇头,却不言语。思绪却是回到了那日自己来向借船的人道谢时,那女子竟是头也不回,只一句“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如今这般,就算是还给她了。 离开渡口时,司珩还不忘回头瞧了一眼那大船上飘的“林”字旗帜。 看着司珩等人陆续离开的背影,薛砚问道:“姑娘,我们现在是继续启程去金陵吗?” 黛玉摇摇头,道:“这会儿也不知娘亲是否离开,我们先派人去找,如今水匪之事已完,若可以,我们与娘亲一道去金陵。” 薛砚点点头,便派人去找了。 好在这小镇虽然不算小,一天时间,还是找到了贾敏等人落脚的客栈。 也可巧贾敏本来也担心黛玉,故而并未着急去给贾府传信,这会与黛玉见面,更是两眼热泪,一时难以控制。 黛玉见娘亲和弟弟妹妹无碍,便劝慰道:“娘亲,这会都没事了,你何苦自寻伤心呢?” 贾敏忙拭泪点头,但仍是心有余悸:“我听雪雁说得那般凶险,可知我玉儿是受了苦的。下次无论如何,我也不听玉儿的了。” 黛玉听到贾敏的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只道:“娘亲又说胡话了,这样倒霉的事,怎的还会有下次?” 贾敏原是错愕,听了黛玉的话,忙笑着附和:“是是是,这样的事,再没下回了。” 水匪一事解决后,去金陵的路程倒是更顺畅了一些,不过十几日,便到了金陵,反而比原计划的日子还早了两日。 一下船,贾敏便先派了小厮去贾府。 不一会儿,贾府的人便浩浩荡荡来接的来了。 初闻金玉良缘 贾母一看到贾敏等人,尤其是林听澜和林听窈二人,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好孩子!”看着两小人稚嫩的脸,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迎春等几个姐妹,也是围成一团,逗着两个小孩。 探春将注意力从小孩身上抽离,落在一旁的黛玉身上,上前道:“你可来了。” 黛玉笑笑,这院子里的姐妹她幼时也都见过,如今虽然说是姊妹们都长大了,但依旧还是分得清楚的,只是也有那么一两张生面孔。 见黛玉眼神落在一旁着粉色夹袄的少女,探春笑着介绍道:“她是太太家薛姨妈的女儿,唤作宝钗。” 且说黛玉目光落在薛宝钗身上时,薛宝钗也第一时间就从众人之中看到了黛玉,见探春开口,不慌不忙正要上前,不料被身旁的史湘云抢了先。 史湘云一下就跑到黛玉面前,仔仔细细打量起黛玉来,道:“你便是二哥哥嘴里念叨的林姐姐吧!旁人都说林姐姐何等不俗,往日我还不信,不想今日竟见了真人了!” 见史湘云冒冒失失就跑了过来,探春笑着为黛玉解围道:“这是老祖宗的侄孙女,闺名湘云。” “林姐姐唤我云儿就好了!”史湘云大大咧咧地补充道。 黛玉同几人打了招呼,众人都在,唯不见贾宝玉,顿时有些新奇。 贾敏也发现了贾宝玉不在,便道:“今日到奇了,怎么不见宝玉?” 贾母闻言却是脸色一变,嚷了一句:“快别提了!被他狠心的老子一打,到现在都没能下得了床。” 听了贾母的话,贾敏也是吃了一惊,她也知自己这个衔玉而生的外甥素来有多受宠,竟没想到二哥竟然会动手打他,看母亲生气的样子,怕是打得不轻。 见贾母愠怒,王熙凤也出来打圆场,道:“宝玉这会听到林姑娘来了,怕是再大的病也都好了,吃也能吃些了,刚刚我从宝玉那处赶来,还同我说想吃莲叶羹呢。” “既然想吃,安排下人去弄就是,又不是什么珍稀玩意。”贾母闻言,果然面色稍霁。 王熙凤闻言也是点头称是,说已经安排下去了。 贾母本欲让贾敏等人和自己一处,王熙凤突然开口:“老祖宗,你忘了?这林姑娘另有住处呢!” 贾母闻言一愣,随即笑起来,道:“是是是,是我老糊涂了。” 随即指着黛玉道:“黛玉,你便住潇湘馆吧。” 正当黛玉疑惑二人的哑谜时,王熙凤开口了:“林姑娘你不知道,自你走后,宝玉是左也一封右也一封地给扬州寄信,这便也罢了,想当初这大观园初落成,我们着意让她们这些姊妹搬进来时,谁料宝玉说道:谁也不能住潇湘馆,潇湘馆合该留给林妹妹住。我们都说他痴呢,他倒是一个人傻乐。” 王熙凤一番话,将所有人都逗得前仰后合。 唯黛玉面色略显僵硬。 探春瞧出黛玉脸色似有不好,可碍于场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用过晚饭,到了潇湘馆,屋外翠竹茂密,景致清幽,倒有几分江南之景的特色。 知道黛玉是因为王熙凤那番话不高兴,连带着也讨厌起潇湘馆来,薛砚为黛玉收拾东西,宽慰道:“姑娘既然都来了,放宽心就是。” “人人都拿他当宝贝,可我是真烦他!” 不用黛玉明说,薛砚也只知道说的是谁,见黛玉鲜少这般孩子气的直言直语,薛砚也笑了。 黛玉叹了口气,道:“还有那凤姐姐,如今我与宝二哥都大了,还怎么能这般肆意玩笑,若不是娘亲在场,我真想转头就走。” “姑娘何苦为这些事烦心。”薛砚走到黛玉身侧,“姑娘可曾听过“金玉良缘”?” 黛玉也被勾起了兴趣,道:“这“玉”莫不是宝二哥的那块通灵宝玉?” 见薛砚点头,黛玉又有些疑惑:“可这“金”又是什么呢?” 薛砚笑着解释道:“这薛姨妈家的宝姑娘听说可是有一个金锁来着,和宝二爷的通灵宝玉一样,也是个稀罕物。” 听了薛砚的话,黛玉也想起白日里见到的那个粉色夹袄的少女,体态丰腴,娴静自然,道:“你何处得来的这些?” 薛砚也不能说是自己上辈子看过书,当下便扯了谎,道:“晚饭时,我与贾家几个丫鬟婆子闲话时知道的。姑娘莫急,除了这宝姑娘有个金锁,今日穿红衣的那个云姑娘,老太太的侄孙女,也有一个金麒麟呢!” 黛玉自然也想起了今日那个咬舌分不清“二”与“爱”的史湘云来,道:“既这般,凤姐姐再说那些顽话是更不应该了。” 薛砚笑道:“我说这些,也只是想让姑娘你放宽心,只等夫人与老太太叙完旧,我们再回扬州就是了,管它什么金啊玉的,都与我们没关系了。” “说得有理。”黛玉笑道,这才安心躺在床上睡去。 到了第二日一早,便有人来找,竟是迎春几个姐妹,说是奉老太太的命,要带黛玉逛园子呢。 迎春几人兴致勃勃,带着黛玉从潇湘馆出发,先是到了探春所住的秋爽斋,看着景物陈设,尤其是院内芭蕉梧桐,黛玉不由赞道:“果然应了这“秋”字,果真怡人呢。” 探春又邀黛玉进去喝茶,黛玉只得道:“这接下来还有好几处园子逛呢,若每到一处便进去讨杯茶喝,怕是今日都逛不完这园子了。” 听闻此言,探春这才作罢。 一路往北,先后逛了好几个园子,如今到了最北边的衡苑院,正好遇到莺儿出了院子,瞧见迎春几人,便上前道:“几位姑娘今日怎么得空来了?我这就喊了我家小姐去。” 迎春叫住莺儿,道:“你不必忙,我们也就是陪着林姑娘逛园子罢,不必惊扰你家姑娘。” 探春也低声为黛玉解释道:“这便是你那日见的宝姐姐住的院子。” 黛玉依言,也便没进去,只在外头瞧了几眼,便与迎春几个继续逛了。 过了衡芜苑,便是往南了。 逛到最后便是贾宝玉所住的怡红院了,黛玉本不欲多留,却不料被袭人看到众人,因此又惊动了贾宝玉。 贾宝玉碍于身上还有伤,不便行走,只让袭人领着几人逛了一圈,便送她们回去了。 行至一圈,竟又回到了自己所住的潇湘馆。自己虽不喜宝玉,但不得不承认,大观园中唯这潇湘馆合自己心意。 游览完毕,竟已过了一天,众人便再次相邀着去老太太那用饭去了。 走了一日,竟是到了晚饭时才看到娘亲和自己的弟弟妹妹。 “澜儿,窈儿!”黛玉朝两个小孩招手。 林听澜和林听窈就摇摇晃晃地朝黛玉走了过来,奶声奶气喊道:“姐姐……” 探春见状,便俯下身子,捏了捏林听澜的小脸,道:“真可爱!” 林听澜大概是不喜欢别人捏自己的脸,一时之间竟号啕大哭了起来。正当探春无措之时,奶母忙上前将林听澜抱起来哄。 好在,被熟悉的人一哄,林听澜又乖乖地了。 见探春似有愧色,黛玉安慰道:“不必挂怀,澜弟认生,有时我逗他都有哭闹的时候。” 闻言,探春才好受一些。 黛玉一连过了好几日安生日子,谁料某一天,自己正在房间里画画呢,就见到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宝玉来了。 宝玉似乎真的感受不到黛玉的排斥,自顾自地热络道:“前些日子不方便,没能第一时间来看林妹妹,还望林妹妹不要怪罪。” 勇薛砚讽痴宝玉 黛玉放下手中的笔,笑着敷衍道:“宝二哥身体要紧,本来我也是同娘亲来看外祖母的。” 似乎没听懂黛玉的弦外之音,宝玉自来熟地上前,欣赏起黛玉的画作来,道:“林妹妹画得真好,与惜春妹妹有得一比了。” 薛砚听不下去了,出声替黛玉呛道:“宝二爷这话说得真奇怪,夸我家姑娘画好也就罢了,怎得偏要比别人比一比?” 宝玉见黛玉神色略有倦意,忙道歉道:“雪雁姐姐,你这话可冤死我了,你知我是个有口无心的,并非什么其他意思?” 薛砚素来不喜宝玉缠着黛玉,黛玉碍着情面不好将事情做绝,可自己却是不在乎的。黛玉不知道宝玉挨打的真相,这贾府也是三缄其口,可自己是看过书的,随即冷哼一声,道:“我不过一个丫鬟,哪担得宝二爷一句“姐姐”?快快住嘴别折煞了我才是。宝二爷素来是个有口无心的,想来宝二爷因何故挨打也是因为这有口无心吧?” 听了薛砚的话,宝玉却是不解,正要询问一二。 听到动静的袭人却是匆匆赶了进来,维护宝玉,嚷道:“也不知雪雁你从何处听来了些闲言碎语,听听也就罢了,怎的还在爷这嚼舌根呢?” 薛砚听了袭人的话,更是冷笑两声,继续道:“袭人这话便是错了,我是林府的丫鬟,我伺候的姑娘还站在边上没说话呢,你倒端起主子的架子来了?也对,如今你算是半个主子了,自然愿意多训斥我几句。只是若真论爷们哥儿的,一位如今在老太太的房里,一位在扬州呢!” 袭人没想到这薛砚闹起来没完没了,又是当着宝玉几人的面,自己面色再难看,却也是收着的,只道:“雪雁姑娘这话好没有道理,既看不上我们,何苦来这一遭。” 薛砚刚要呛声回去,黛玉却开口了:“袭人这话,便是赶我们走了。” 袭人一愣,还不等她说话,宝玉就急急道:“林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看到宝玉这般形状,袭人也来气了,冷声道:“二爷这是何苦,摆明了是这林姑娘瞧不上你,你偏要巴巴地往上凑。” 黛玉看了生气的袭人一眼,语气也强硬起来:“袭人姑娘不必如此,我待宝二哥也便如哥哥一般,兄弟姊妹之间,何来瞧不瞧得起一说?至于雪雁,今日她虽莽撞了些,但她终归是我的人,袭人你上来就教训她,不也是没将我放在眼里吗?” 袭人被黛玉的话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黛玉只看了袭人一眼,便将目光落在宝玉身上,道:“至于宝二哥,你身边无论姊妹还是丫鬟都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如今又多云姑娘和宝姑娘做伴,确实不必次次寻我。如今你我也大了,比不得小时候,有时候还是要避嫌的。” 听到黛玉如此绝情的话,宝玉心中却是如坠冰窖,道:“林妹妹,你当知道,我心中……” “二爷又说胡话了吧!” 不等宝玉说完,薛砚就厉声打断,随即看向袭人,道:“袭人素来体贴,这炎天暑热的,怎不给二爷多备几份绿豆汤解暑?免得白日里就昏了头了?” “你!”袭人听到薛砚这般不留情面的话,当即涨红了脸色。 薛砚也不怕,同样凶狠地瞪回去。这个贾府,就是一个虎狼窝,如今女鹅哪怕父母俱在,兄弟姊妹众多,她们也总想把她拉进贾府这个火坑,将她吃干抹净,平白叫人恶心! 黛玉则伸手搭在薛砚的手上,对上薛砚询问的目光时,则回以一笑,以示安抚。 今日之事,最终还是传到了贾母等人的耳朵里。 待薛砚是林家的人,黛玉护着,纵然有人觉得薛砚让宝玉受了委屈,一时半会也没辙。 其中最生气的要数王夫人了。 “一个丫鬟,也敢站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了。” 王夫人一想到自己从袭人口中听到的当时情况,当下恨不得亲自处理了薛砚。 袭人看着王夫人如此生气,也不敢多说话。 王夫人看了袭人一眼,缓了点神色,拉住袭人的手,道:“宝玉房里,你我是最放心的。好孩子,你先回吧。” 袭人应了声好,转身走了。 等人走了,王夫人才收回目光,沉默不语,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王夫人那边如何,薛砚这边不得而知,也不在意。 经过这一遭,这宝玉总算识相了点,没再来寻不痛快。 反倒是这几日陪黛玉去老太太房里看贾敏和弟弟妹妹时,贾母看自己的眼神始终带点不满,但奈何不是自家的丫鬟,也没法拿捏。 薛砚才不在乎这些,反正只要黛玉高兴就行。 又过了几日,黛玉便主动提出了让贾敏和自己一起住进潇湘馆。 问及原因时,黛玉则说:这样,你也不用次次看外祖母的脸色了。 听到原因后,薛砚十分感动,直呼自己这个女鹅没白疼! 更是因为这般,一连几日就连干活都十分起劲了。 看到薛砚这般得意忘形,就连贾敏也打趣道:“过去雪雁小时,还稳重,如今被你宠的,越发的没规矩了。” 黛玉不以为然,道:“雪雁哪里需要守什么规矩,就算要守,那也是守我林家的规矩,与他贾府有何干系?” “你啊!”贾敏见黛玉说得越发离谱,心下不认同,但也没责怪黛玉,“这贾府又不是别处,是你外祖家,更是娘亲的母家。” 黛玉也回道:“我自然也当作是我外祖家一般敬重,可娘亲,女儿已经大了,也会有自己的喜恶。” 贾敏知道自己拗不过黛玉,只得摇摇头低头饮茶。 黛玉又道:“娘亲,玉儿不是小孩子了,薛姨妈一家借住贾府多久了?娘亲在这也住了几个月了,难道没有听到别的什么话?就当玉儿多疑吧,这云妹妹也是与贾府常来常往的,娘亲,我们不过是来探亲小住,何苦搅进这些?” 听了黛玉的话,贾敏这才后知后觉,道:“你说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之前在你外祖母那时,她和我提过一嘴,说什么让你和宝玉什么的,当时我也没仔细听,只含糊过去了。” 黛玉闻言也是一惊,原来自己的直觉并没有错,贾府这般宠着贾宝玉,自然什么都依着他。可是她虽觉得她们的玩笑有时虽然有些过,但终归只是玩笑,没想到竟是真打起自己的主意来了。 难怪当初来时,她总觉得薛宝钗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 贾敏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道:“这宝玉若是做外甥,我多疼他一些倒也无妨,若想做玉儿的夫婿,却是不够。” 见贾敏在这件事上还不算糊涂,黛玉也松了一口气,道:“有娘亲今日这话,玉儿才算是安心了。” 贾敏看到黛玉这副样子,遂笑道:“你啊,真把娘亲当老糊涂了不成?我玉儿何等聪慧?那宝玉就算当初是衔了十个玉也不能够!” 被贾敏的话成功逗笑。 见黛玉笑起来,贾敏也含笑道:“玉儿就该多笑笑,这些天看着玉儿总是沉着一张脸,原来是因为这。” “娘亲就知道笑话我。”黛玉不满。 知道贾敏的态度后,薛砚的心更稳了,之前她看贾敏这么喜欢贾府,还以为她也是认可贾宝玉的。贾敏在黛玉心里的地位如何,薛砚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伤心难过的还是黛玉,好在贾敏也不赞成这门婚事。 薛砚从潇湘馆出来,路过沁芳亭时,却瞧见亭边前方草木深处似有黑影耸动,窸窸窣窣的。 疯薛砚惹祸险些被打 薛砚心中心下生疑,试探地往前几步,问道:“谁在那?” 谁料那草丛的动静突然停了,半晌,草丛又动了起来,里面竟钻出一只几个月大的狸花猫,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朝薛砚“喵~”了一声。 薛砚的心当时就化了,忙小心翼翼蹲下身子,朝狸花猫招手:“乖!到姐姐这来。” 狸花猫看着薛砚,迟疑不前。 薛砚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半块白天里剩下的芙蓉糕,当即拿了出来,碾碎放在手心,然后努力递向小猫:“来,这有吃的。” 小猫似乎也嗅到了糕点的香味,只是刚向薛砚这边抬腿。 薛砚就听到自己身后响起一道声音,问道:“雪雁,你蹲在这做什么?” 狸花猫顿时被吓跑了。 薛砚有些沮丧,回头瞧见是贾敏身边的瑞香,道:“瑞香姐姐,是你啊。” 瑞香说完才看到那只被吓跑的小猫,当下也猜出了薛砚不开心的原因,道歉道:“坏了雪雁你的好事,是我错了。” 薛砚知道瑞香是调侃自己,遂道:“瑞香姐姐,你别打趣我了。原本还想着带回去给闲云做伴呢!这会看来是无缘了。” 瑞香闻言笑着宽慰道:“这有什么的,你若真喜欢,和姑娘一说,姑娘哪有不应的?只是,这贾府的东西,咱不要!免得到时候白白被说一顿。” 见瑞香似有怨气,薛砚便问道:“谁惹瑞香姐姐了?让瑞香姐姐你生这么大气?” 闻言,瑞香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话匣子,道:“你是知道澜少爷和窈姑娘的,年纪小,饿得快,我依平时的习惯,晚饭前去贾府的后厨给少爷姑娘弄点酥酪,寻思着先填填肚子。谁料遇到个不知是哪个姨娘,瞧见了,只说什么平白减了她的月例,原来是补贴了我们。前儿你才和宝二爷闹了个没脸,我便想着不好再闹,省得夫人姑娘为难。 当时便没发作,只是这事越想越气,要知道,我们这些同夫人一起从林家来的,一应开销都是走的林家的账,当时那船上带来多少珍奇异宝,一并入了贾府,我们也只当夫人孝敬自己母亲,并未多嘴过什么。怎么,如今给小外孙小外孙女吃碗酥酪都要被说上一番了?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 我原先来时,只觉这贾府果然不愧虚名,果真气派!如今再看,也不过如此。倚翠是夫人从贾府带出来的,这些话,我也不好和她说,只能与你抱怨抱怨了。” 听了瑞香的话,薛砚也只能安慰。 这贾府果真是内里空虚,怕是早就盯上了林家的家财。瞧不上薛家的商人身份,便将目光放在了林家姑娘身上,真是好盘算。 与瑞香相邀着一起回了潇湘馆,这会黛玉与贾敏皆已歇下了。 见有倚翠守着,薛砚和瑞香便去休息了。 到了第二日一早,谁料探春便送了帖子。 黛玉看了,原来是想结诗社大家一块也好玩些。 黛玉心中有些意动,但一想到探春请了自己,自然也是请了贾宝玉的,若自己要去,岂不是与他碰上?这样一想,黛玉反而有些犹豫了。 薛砚也看出了黛玉的犹豫,便劝道:“姑娘想去便去就是,宝二爷烦人,却不见得是个个都烦人的,这些日子,探春姑娘常来与你一处说话,想来姑娘也是愿意和她一处玩的。” 黛玉听了仍是叹气,道:“我与她确实有几分投缘,聊得也好一些,只是……算了,你替我去回绝了吧,只说改日再与她赔罪。” 薛砚闻言也不强求,依言照做。 探春知道了消息,心中虽有遗憾,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看到探春现在这般快活,又想到曹公给她的判词,薛砚心中也不免升起一丝悲悯,道:“探春姑娘,若有空,便常来潇湘馆这边与我家姑娘多说说话吧。等来日回了扬州,便是想见面也不易了。” 多和自己女鹅聊聊天,开阔开阔思维,或许结局会好一点呢? “回?几时回扬州?怎么要回扬州?” 探春房内不知何时窜出来一个贾宝玉。 薛砚当时就变了脸色,道:“姑娘家在扬州,如今来这也不过随夫人一起小住,等差不多时候了,自然要回扬州的。” 贾宝玉闻言,当下却是怔愣在原地,双眼发直,竟一副痴儿模样。 看到贾宝玉这副模样,薛砚差点没翻白眼。你小子抖M吧?知不知道有个词叫一厢情愿啊?非得让我女鹅动手打你是吧。算了,让女鹅动手打你,我还怕你爽呢! 探春看到贾宝玉这副模样,却是慌了神,朝宝玉喊道:“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贾宝玉这一痴,却是再次将贾府闹得人仰马翻。 而薛砚,也喜提跪在众人之前。 看到宝玉躺在床上,一个劲地说着胡话,王夫人当时就气疯了,抬掌就要打薛砚,嘴里还不忘骂道:“又是你这个小贱蹄子!上次的账我还没找你算呢!这次竟将我儿害成这样!” 薛砚都已经做好躲不过去的准备了,谁料黛玉如天神而降,喊道:“舅母且慢!” 王夫人或许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人阻止,当下竟真的停住了手,看到是黛玉,强忍着怒气,道:“林丫头,我看你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便多疼你几分,你如今这般,是要偏袒这贱人吗?” 黛玉面对人高马大的王夫人,和当时拒绝贾宝玉为自己取字时一样,挺直了背,反问道:“舅母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雪雁,不也是偏袒宝二哥吗?” 王夫人闻言冷笑:“她是什么身份?我宝玉又是什么身份?竟配与我的宝玉相提并论?” “舅母说得是。”黛玉顺着王夫人的话说下去,谁料话锋一转,“是宝二哥不配。” “你!”王夫人简直要被气疯了,抬头就要去打黛玉。 瞧王夫人这下手速度,怕是下了死手,薛砚当即站起来将黛玉护在身后,厉声呵止道:“我家姑娘可是巡盐御史林老爷的女儿!你们这般随意欺辱殴打,可有将我们老爷放在眼里?” 听了薛砚的话,王夫人果然恢复了理智,只是看向薛砚的眼神更加凶狠,道:“我动不了她,还动不了你吗?来人!将这没规矩的拉出去打!” 面对王夫人的威胁,薛砚并不慌,道:“王夫人莫不是忘了,我是林府的丫鬟,不是你们贾府的。” 王夫人冷哼一声道:“管你是哪家的丫鬟,既害了我宝玉至此,偿命都不够!” 说完仍是命令了仆妇上来架住薛砚,要将她拖下去打。 黛玉见状,也着急了起来,可是几个仆妇个个身强力壮,黛玉哪阻止得了。 就在薛砚要被拖下去的时候,贾敏这才赶到,注意到贾敏脚步不稳,怕是才得了消息,匆匆赶过来的。 看到眼前这个局面,尤其是黛玉求助的眼神,忙道:“嫂嫂怎生这般大气?雪雁可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嫂嫂生气了,嫂嫂和我说,我来教训就是,都是小姑娘,哪经得住这般吓?” 王夫人很显然并没有顺着台阶下的意思,道:“吓?我吓她做什么?我要让她给我儿宝玉偿命!” 薛砚闻言更是不怕死地回刺道:“这宝二爷还踹着气呢!王夫人这是咒自己儿子死吗?” “你!”王夫人被薛砚的话气得直哆嗦,一时之间竟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在局面僵下来时,贾宝玉床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贾母终于开口了:“够了!” 母女相护 贾母生气道:“当务之急是治好宝玉!” 之前有王夫人跳出来做这个恶人的时候一言不发,如今发现局面不好收场,才出来。若不是黛玉和贾敏相继阻止,这老太太估计看着自己被打死都不会开口说一个字。 看着贾母这般虚伪的模样,薛砚冷笑一声。 贾母自然也看到了薛砚的神情,当即横眼过来,指着薛砚道:“你说!你说了什么?惹得宝玉这个样子?” 贾母若是因为她能吓到薛砚,那便是大错特错了:“我不过是与探春姑娘说话时,谈到日后我们家姑娘回扬州了,便难见面了。怎的?老夫人是觉得我这话也犯了你们贾府的忌讳不是?” 薛砚的话让众人的脸色一僵。 这话,无论怎么看,都没有错。可宝玉偏偏这个样子。 薛砚的话刚落,那一直说着胡话的贾宝玉却突然开口道:“回,不能回……” 看到贾宝玉这个模样,老太太的脸色也挂不住了。 自己千宠万宠的孙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偏偏一颗心放在了这对他最不上心的林家姑娘身上。自己本想若真能成,也算全了宝玉的心,再者黛玉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所出,且林姑爷如今在朝中显贵,这林家姑娘也还算配得上自己的宝玉。 可是瞧今日这番局面,怕是不成了。 贾敏又怎么会不了解自己母亲,怕是心里觉得宝玉喜欢黛玉,还是黛玉高攀了。 一边是生养自己的,一边是自己生养的,贾敏心中只觉得难过。 黛玉看到母亲难过,心中也十分生气,这贾府,还真是不堪。遂道:“外祖母、舅母也不必恼,雪雁说的是实话。若因一两句实话就要被打,天底下还没有这样的道理。另外,来这也叨扰外祖母,舅母多时了,今日既出了这事,我们也不好再留。” 随即走到一边将薛砚从那些仆妇手中带出来,又走到贾敏身边,牵住贾敏的手,道:“娘亲,我们今日就回吧,想来这几月,父亲和谨弟都分外想念我们。” 贾敏看着身旁的黛玉,嘴张了又合,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谁料贾敏说不出话,贾宝玉却是有不少话要说。 只见贾宝玉从床上跳起来,跑到黛玉面前,道:“林妹妹,你不能走!” 黛玉看着宝玉为自己这般,并没有丝毫感动神色,平静地开口道:“宝二哥,我敬你是我表哥,才唤你一声二哥。可是,你若不管不顾,总这般自以为是的真心一片,我想,这声“二哥”也不必唤了。” 贾宝玉听到黛玉这般决绝的话,当下便洒出几滴热泪,面如土色:“林妹妹,你明知我对你是真心的,除了你,心中再容不下旁人了!你若不信,我将心挖出来给你看!” 贾宝玉说完便转身寻东西,众人都被他的话惊住了,见他真要寻东西挖心,忙上前阻止。 王夫人抱住贾宝玉,已然泪流满面,看着黛玉的眼神只剩下愤恨:“早知你会害我儿至此!当年就不该接你入府,勾引我儿!” “嫂嫂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贾敏见王夫人已经这般不顾及脸面体统了,又这般辱骂黛玉,饶是她性子再柔弱,也容不得旁人这般欺辱自己的女儿。 看着王夫人仪态全无的模样,道:“宝玉是你的心肝,玉儿亦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你这般辱骂她,可有半分做长辈的模样?” 王夫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继续道:“我有说错吗?当年你病得都快死了,将这贱人送来,难道不是存了托孤的心态?那时我们贾府可怜你们,才收留你们的。如今,你们就这么报答我们的吗?” 贾敏更是要被王夫人的话气笑了,转头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贾母,道:“母亲,原来当日你们是存了这样的想法。” 贾母听着贾敏的控诉,心中也不忍。 只是还没开口,王夫人便开口了:“纵然母亲从前再疼你,如今你也只是一个出了嫁的贾家姑娘,从前再如何,如今也姓林了!” 贾敏听着王夫人的话,还不觉得什么,可贾母沉默的态度才是真正地让她心寒。 贾敏深吸一口气,敛定情绪,道:“既如此,再住在这也不合适了。倚翠,你去将澜儿窈儿带来。当年我确实存了托孤的想法,只想着我玉儿年幼,若失了亲娘,生活定有诸多不便,送她来外祖家,再怎样也不会薄待了她。如今想来,我只庆幸当日我没病死,否则,还不知你们将来怎样啖我玉儿的肉,喝我玉儿的血呢! 这次来时,母亲还和我提起,为这宫里的贵妃修了这大观园耗费了不少银钱,我这个做姑姑的也该表示一二。这次带来的奇珍异宝,连算着真金白银,不过区区二十万两,也就当是还那半年你们贾府收留我玉儿的仁义之举了。” 说完这些,也不管其他人脸色如何,牵着黛玉的手用力,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道:“玉儿,我们回家。” 看着贾敏背影,傲然挺立的身形却让贾母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这一次是真正的要离开自己了。 贾母哀叹道:“冤孽啊……” 可王夫人还没完,看着贾敏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反而让她更怒了,道:“瞧不上我儿宝玉,难不成还得配个王公贵族不成?心比天高!” 贾敏也不欲与王夫人这种人争辩,这种人,永远只觉得自己是对的,听不进去其他人的好言相劝。 谁料黛玉却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王夫人,一字一句却分外铿锵有力:“舅母,在你的眼里,女子的价值就只有嫁人吗?” 王夫人被黛玉问得一愣。 黛玉本不欲说这些,看着王夫人这般,只觉得她可怜:“舅母,就拿我娘亲来说吧,她出生在贾府,只因嫁给了我父亲,却在刚刚被你说,她如今姓林了。” 说完这话,黛玉又看向贾母,继续道:“外祖母,想来你是很疼我娘亲的,要不然我娘亲也不会常常念起你,念起贾府,可你疼我娘亲一场,却是为了今日这个局面吗?” 同贾母说完,黛玉又重新将目光放到王夫人身上,道:“舅母,我娘亲不信林,她姓贾,不是你们贾府的贾,是她贾敏的贾。” 说完这些,黛玉本打算离开,但是看到一旁呆愣不知所措的贾宝玉,最终还是不忍心地开口道:“宝二哥,你衔玉而生,又有几分聪明,所以外祖母她们都宠你。舅母疼你,是因为你是她的孩子;探春她们迁就你,是因为你是她们的兄长弟弟;袭人她们惯你,是因为你是主子,能给她们想要的。 可若出了这贾府呢?或许旁人会因为你是贾府的宝二爷而多有担待,可是,她们真正敬重疼爱的,不是因为你是你自己。宝二哥,你是男子,比我们女子多了多少便利,可你又是怎么做的呢?人各有志,宝二哥,你自己的选择做妹妹的自然不会多嘴。可你在别人那千好万好,在我这,都不过如此。 言尽于此,日后还望宝二哥自重。” 黛玉说完这些,才牵着贾敏离开这贾府。 林家的人走了,这场闹剧最终还是以一种最不堪的结局收了尾。 不知道是不是薛砚的错觉,总感觉跨出贾府大门的那一刻,天气都晴朗了。 财大气粗林姐姐 晚上的江风总是要更冷一些,自水匪的事情解决后,江上的船只都要多了些。 从贾敏房间出来,黛玉的眉宇间仍带着点愁绪。薛砚看得心中不忍,走上前小声安慰道:“姑娘,你也别太担心了,夫人只是一时想不开。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黛玉点点头,和薛砚并排走着,站在船边,低头看着船下一浪叠着一浪的江水,道:“那毕竟也是娘亲的家。” 薛砚偏头看了一眼黛玉,又看向远方,突然问道:“姑娘可还记得当时来贾府之前,我给姑娘讲的故事,姑娘当时还问我,那个女子离开后去哪了。” 黛玉点点头,道:“我记得后来我还问过你,为什么同我讲的故事都是女子的故事。当时你同我说,因为男子不必去刻意提起,就会有人为他们著书立功。可女子不同,我能听到的每一个故事,都是她们走了很远很长的路,我才有机会知道她们的故事。” 薛砚没想到黛玉即便年纪小,也能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都记得。 心中顿时暖洋洋的,道:“今天在贾府那么多的人面前,听到姑娘的那番言论,雪雁真的很高兴。我想,现在的姑娘,即便不用我回答,也知道那个女子离开后的结局了吧。” 黛玉看着薛砚,回答道:“雪雁,你错了,我不知道。” 薛砚一愣,属实没猜到黛玉会这样回答自己。 黛玉看到薛砚发愣,随即微微一笑,又重新将目光放到辽阔的江面上,道:“雪雁,她的结局如何得问她自己,但我想,我会走出我自己想要的结局。” 江上的风很冷,吹得薛砚额前的碎发凌乱,也吹得薛砚眼前的黛玉衣袂飘飘。 这一刻,薛砚才真正地意识到,黛玉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会走向泪尽而亡的结局的黛玉了,她只是她自己,没有人能预见她的结局。甚至于,就连她自己也不能。 一路顺利到达扬州,出发时虽走得匆忙,但贾敏也是提前寄了信,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 故而几人的船还未靠岸,就看到林如海和林修谨站在码头。 “是爹爹,还有大哥。”被贾敏抱着的林听窈看到码头上熟悉的人,伸着手开口说道。 林听窈比林听澜要机灵一些,话也说得利索一些。 贾敏笑着摸了摸林听窈的头,回道:“对啊,爹爹和大哥来接我们的来了。” 贾敏刚下船,林如海就上前从贾敏手中接过了林听窈,道:“夫人,你受委屈了。” 听到林如海的话,贾敏这些天强压着的情绪,骤然涌了上来,红了眼眶。 林如海心疼地伸出一只手揽过贾敏,道:“从今以后,咱再也不去金陵了!” 靠在林如海的贾敏,听到自己夫君的话,泪又滚落了下来,浸湿了林如海胸前一大片衣服。 过了一会,贾敏才收敛住情绪,嗔道:“都怪你!让儿女们看笑话。” 黛玉和林修谨见状,立即默契地转头不看。 唯有什么都不懂的林听窈看到自己娘亲哭了,忙伸手安慰道:“娘亲……不哭。” 贾敏顿时哭笑不得,又看向林修谨,道:“今日倒奇,谨哥儿也得空从书塾里出来了。” 林修谨被说得不好意思,道:“母亲这是说得哪里话,母亲离家几月,今日好不容易归来,也当知儿子想念母亲想念得紧。” 贾敏笑笑,道:“我知道谨哥儿素来是个有孝心的,与你玩笑几句。好了,都不要在这吹风了,我们早些回家吧。” 众人应声,林家一大家子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走在街上,直到回到了林府。 想来许久不住人,虽有丫鬟日日打扫,但终归有些不妥帖之处。薛砚本欲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却见林修谨和青柏过来了。 “谨少爷是来寻姑娘的吗?我这就去叫。”薛砚问道。 林修谨闻言,道:“不急,我只是来见见这勇猛无比的雪雁姑娘。” 薛砚听到林修谨的话,知道林修谨说的是自己在贾府的所作所为,遂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谨少爷尽说玩笑话,我这般鲁莽,也只有姑娘不嫌弃罢了。” “雪雁可别妄自菲薄了,我拿你,可都是一直当作亲姐姐待的。” 不知何时黛玉从院子里面出来,听到二人的对话,笑着说道,又将目光投向林修谨:“谨弟,可是有什么事吗?” 林修谨听到黛玉问自己,忙让青柏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黛玉道:“父亲让我将这个给你,说是一位姓司的公子送来的。” 黛玉一愣,姓司的公子? 薛砚开口道:“姑娘,当日借船的人,好像自称司珩来着。” 经薛砚一提醒,黛玉也想起来了,这司珩,当日拿自己说过话的噎自己,当时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可见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如今又寄来一封信,又是因为什么呢? 黛玉拆开信,仔细了起来。 林姑娘亲启。 司某感念当日林姑娘的仗义相助,故而向圣上述职时,特意提及有林姑娘这样一位女中豪杰。圣上本欲下旨赏赐,但司某念及林姑娘为女子,名声为重。便私自决定让圣上收了下旨的想法,只暗自拨下赏赐,由司某转交于姑娘。同样是为姑娘名声考虑,司某又擅自主张,将赏赐悉数换成了银票,赏赐之中,唯有一枚羊脂暖玉格外精巧,触手生温,司某不忍明珠蒙尘,便与银票一同随信附上。 秋风萧萧,望林姑娘珍重己身。 珩敬上。 信中果然还有几张共计两万两的银票,还有一个红色锦囊。打开锦囊,里面装着一块巴掌大小的圆形的羊脂暖玉。 这个司珩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喜欢自作主张,不过想得还算是周全。 见黛玉面上含笑,林修谨不解地问道:“姐姐,这是谁的信?这玉看上去倒是珍贵之物,怕是寻常人家里没有。” 黛玉笑了笑,并不打算多解释,道:“一个不重要的人罢了,谨弟,在书塾的日子不比家中,这个你拿着,若缺什么或者想吃喝点什么,直接打发了青柏去买就是。”说着就从那些银票中拿了一张五千两面值的塞到林修谨手里。 看到手里突然出现的五千两银票,只觉得手中接来的不是银票,而是烫手的山芋,问道:“姐姐,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你尽管用就是了。”黛玉却不答。 等林修谨和青柏离开,黛玉这才仔细把玩起新得的暖玉,确实是个好东西。 可这玉光溜溜的,拿着也是费劲。黛玉想着,便将从前做的络子翻出来,只觉得哪个也不够好,当下便决定重新做一个,好系在这玉上。 黛玉说做就做,一下就到了半夜。 灯芯都被薛砚剪了好几回,看到黛玉这般,薛砚忍不住开口道:“姑娘这是着魔了不成?一下午的光景就做这个络子了,做了拆,拆了做,姑娘是打量着后半夜也不睡了。” 黛玉听到薛砚这般调侃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雪雁,这暖玉珍贵,我当然得做个十全十美的才能配它。” 薛砚听完却是不以为意,道:“姑娘真是糊涂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不管怎么说,今日这络子你是不能做了,好姑娘,听我一句劝,今晚就先歇了吧。” 薛砚起身,也不顾黛玉阻拦,径直收了黛玉的东西。 黛玉见状,也只能无奈地先上床休息了。 一连半个月,黛玉可算是做出来个还算合心意的络子,用它将暖玉一并系在腰间。 在这期间,林修谨也回了书塾,继续读书去了。 这渐渐入冬了,林如海也比往日更忙了些,待在林府的日子也越来越少。 黛玉便常常去贾敏那与贾敏一道说话,或是逗逗听澜和听窈。 听澜和听窈也长高了些,这会正拿着黛玉平时写字的笔在纸上乱画呢,好在薛砚一早将黛玉的练笔诗稿都收了起来,否则今日怕是都要遭殃了。 看着林听澜抓着毛笔就要往嘴里塞,吓得薛砚连忙从听窈身边跑到了听澜身边,拦住了林听澜作乱的小手。 倚翠不过出门拿吃的这一会功夫,这两小孩就这么作怪,平时也不知倚翠怎么做到把她们照看好的。 看到薛砚手忙脚乱的模样,贾敏嘴上也带了几分笑意,道:“明年澜儿窈儿就要四岁了,我和你父亲商量着给他俩开蒙的事。只是这些日子,你爹又忙,一时半会也商讨不到一处去。” 黛玉看着自己两个日渐长大的幼弟幼妹,附和道:“这些事不急,等父亲闲些时候,再商量也不迟。” 贾敏点头,又道:“这两个倒是不急,只是你与谨儿该急一急了。” 黛玉先是疑惑,随即明白过来贾敏的意思,道:“娘亲,我和谨弟都还小,而且,娘亲你还不知道我吗?玉儿不想嫁人。” “孩子话。”贾敏回道,“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道理?玉儿不喜欢宝玉,可天底下除了宝玉,好儿郎多的是。” 黛玉闻言叹了一口气,知道想让娘亲认同自己的想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事。 贾敏见黛玉原本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便道:“娘亲知道玉儿是因为宝玉的原因,可是并非人人如此,你瞧你爹,可觉得娘亲嫁错了人?” 黛玉道:“爹虽好,可照样不是有姨娘?” 贾敏一愣,心中也难掩失落,却还是劝黛玉,又像是安慰自己道:“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那便就是对的吗?”黛玉反问,“男子可以多娶,女子却只能嫁一夫,娘亲,这不公平。况且女儿不是不愿嫁人,女儿只是不愿嫁人之后丢了自己的名姓。若嫁人之后必须接受这些,女儿宁愿一辈子不嫁人。” 玉儿笨拙 贾敏看着面前的女儿,久久不能回神。或许玉儿已不是当初那个会红着眼眶守在自己身边的小孩了,只是慧极必伤,这样的玉儿在未来又得多受多少苦呢? “罢了……” 贾敏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黛玉的脸颊:“玉儿想如何就如何吧。” “我就知道。”黛玉笑着将头轻轻倚靠在贾敏的腿上,语气中不无骄傲,“娘亲最疼玉儿了。” 这边黛玉和贾敏还在温情脉脉,倚翠已经将膳食都准备上了,看到黛玉和贾敏如此亲密,开口玩笑道:“今日是怎么了,趴在夫人腿上的不是窈姑娘,而是玉姑娘了。” 黛玉也不恼,继续靠在贾敏腿上,道:“窈儿日日缠着娘亲,今日也该我与娘亲亲近亲近了。” 贾敏听到黛玉撒娇的话,也纵容般地拍了拍黛玉的头,道:“什么都好说,先用饭。” 因秋日天气凉爽,林修谨又一直在书塾,林如海因为公务上的事,已经快半个月没回府用膳了。只有贾敏和黛玉几人,且院中菊花开得正好,便将桌子移至院中,几人一边赏菊一边用膳。 黛玉坐到桌子旁,刚提起筷子,便问道:“父亲又不回来用饭吗?” 贾敏闻言也只是微微垂眉,道:“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的,格外忙些。没事,你爹身边有承义在呢,不妨事的。” 黛玉听完也不再说什么,与贾敏一道吃饭。 吃到一半,就看到林如海急匆匆地从外赶进来,一身衣服尽是褶皱,脸上更是胡子邋遢。 平日虽忙,也不见得会如此啊?黛玉心下生疑。 贾敏已经先一步上前,看着林如海如此憔悴,满是心疼地给林如海递了一杯茶,问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打发承义来就是了。” 林如海打开茶盏,便如牛海饮一般,一下将杯中茶水喝了个精光,道:“夫人,快快帮我收拾行装,一个时辰后我得北上。” 贾敏听了,忙吩咐倚翠去办,又问道:“好端端的,怎么要北上,还这样急?” 林如海看到一旁吃到一半的饭菜,也不讲究,直接坐到贾敏坐过的地方,拿起贾敏用的碗筷吃了起来,道:“北面出了旱情,不料那北边的官员瞒而不报,这会难民都到京城了,陛下才知道北面的旱情且已经如此之重。陛下震怒之余,下旨从两淮运粮食去京城。 这几日我就是忙着这事。可不知怎的,负责运粮食的人中途出了差错,粮食先被难民抢光了。陛下气得差点没砍了我们的头,这次下旨,由我为钦差大臣,亲自运粮食去。我这刚得了消息,本来是即刻出发的,我与那传旨的人求了半天,才允了我一个时辰,与家中亲人话别。” 说完这些,林如海也差不多吃饱了,放下筷子,看着满桌的食物,叹道:“这次北上,怕是得有一段时间吃不到家中的菜了。” “父亲。”黛玉听着林如海说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具体是因为什么。 恰好倚翠过来复命,道:“夫人,老爷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热水也备好了。” 林如海闻言,也从桌子上起来,道:“正好,我有一段子没洗澡了,这身上都臭了。不信夫人闻闻。” 说完还作势伸手让贾敏去闻,贾敏笑着拍开林如海的手,语气里全是藏不住的担心:“好了,你先去泡个热水澡,东西我来为你准备。” “如此,那便有劳夫人了。”林如海作势要朝贾敏作揖,却被贾敏笑着推开了。 等林如海离开,贾敏的笑就再也维持不住了,略微收敛情绪,便道:“瑞香,你去厨房,让厨子抓紧做些好存放的食物。倚翠,你和我来,再去清点清点。玉儿,娘亲就不先陪你用饭了。” 黛玉点点头,道:“娘亲先去忙吧。” 等贾敏带着人离开,黛玉哪还有心情吃饭,一心想着林如海的这件事。 这会儿就剩薛砚和黛玉两个人,见黛玉如此愁态,薛砚问道:“姑娘是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吗?” 黛玉看向薛砚,点点头,道:“你也看出来了?” 薛砚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按道理赈济灾民的粮食都是由官差押送,走的也是官道,一群被饿得没力气的难民是怎么从还带着武器的官兵手中抢走粮食的?” 黛玉一开始只是觉得不对劲,只是一直想不明白,这会被薛砚点了出来,顿时豁然开朗,道:“难道是有人想要囤积居奇?” “天灾人祸,最能谋利。”薛砚低声道。即便是在未来,类似的事也屡见不鲜。 黛玉这下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如果是这样的话,父亲这次的粮食怕是也不能平安到京城,搞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那些人既然敢把主意打在赈灾粮上,又怎么会因一个钦差大臣的性命而束手束脚。不行!父亲不能北上!” 眼见黛玉一遇到亲人的事,就容易慌神,薛砚忙劝住黛玉:“姑娘,老爷这次北上,是陛下的旨意,不去,那是抗旨。而且,这粮食不到,灾民就会一直在,搞不好,□□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局面就更难控制了。” 黛玉听了薛砚的话,也冷静下来了,道:“你说得对,这粮食不仅要送,还要安全送到那些灾民手里。” 黛玉思考着应对之策,可眼看着离林如海离开的时间越近,黛玉心中越急,反而想不出什么好计策。 “姑娘莫急。”薛砚看见黛玉额上已出现薄汗,“既然那些人想囤积居奇,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见黛玉仍有些不解,薛砚解释道:“圣上要的是两淮的粮食,可两淮以南呢?可能不比两淮的粮食多,但若多派些人,往下面的县乡多走走,积少成多,也是不少的粮食。” 黛玉明了,道:“这办法虽好,但以我一人之力怕是不够。且这只是最差的结局,我若告诉父亲,让他放任粮食被抢,保全性命要紧,他怕是不会同意的。” 看了一眼天色,黛玉起身道:“无论如何,我先与父亲说一下这件事。” 薛砚也只以林如海的性子,若眼看着粮食被抢,怕是会以命相搏。 黛玉到了林如海的书房,见林如海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收拾东西,便将自己刚刚与薛砚所讨论的都告诉了林如海。 听完黛玉的话后,林如海沉默着。 半晌,放道:“即便如此,这次运粮之行,爹也不得不去。” 黛玉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可真正面对时,心中不免失落,道:“父亲,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出了事,娘亲怎么办?澜儿和窈儿怎么办?他们还那么小。谨弟又怎么办?他明年就计划参加乡试了。再者,玉儿又怎么办?” 林如海听完只长叹了一口气,道:“唉,那父亲就只好拜托玉儿,照顾好娘亲和弟弟妹妹了。” 见林如海去意已决,丝毫不见动摇,黛玉心中五味杂陈。 林如海转过身去,道:“好了,等爹离开后,玉儿就多去陪陪娘亲吧,她性子柔弱,你多与她说说话。还有记得告诉娘亲,澜儿窈儿的开蒙老师,父亲已经定好了,大概明年五月的时候会来家中。至于谨儿,你同他说,若这一次没考上也没关系,他年纪还小,下次再考就是了。 我给他找了杜壅培杜老先生当他的老师,记得逢年过节去云台书院拜访一下老人家。老人家年纪大了,偶尔脾气古怪,他只管受着,若真有什么委屈,回家了说。人家杜老先生门下学子数千,个个是国之栋梁,他跟了杜老先生后,也不许骄傲自满,只管虚心求教。” 听着林如海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黛玉心中更加难受,道:“父亲这些话,等从京城回来了再和他们说也不迟,玉儿笨拙,这许多话,玉儿记不住。” “又说孩子话了。”林如海笑道,“父亲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有玉儿这么个聪慧的女儿。” 黛玉偏头,眼眶里已经盈满了泪水,泪花迷蒙了黛玉的双眼,余光下,黛玉看到了桌上的砚台。 “父亲。”黛玉看着正准备离开的林如海,突然开口道。 “怎……”林如海回头,话未说完,就被黛玉拿着的砚台打在了砸在了头上,当即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黛玉突然的行为也惊呆了薛砚,看着还在心有余悸的黛玉,薛砚努力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黛玉缓过神来,蹲下身子,去查看林如海的鼻息,好在只是晕了过去,不过是额头上的血吓人了些罢了。 黛玉深吸一口气,开始扒林如海身上的官服,对薛砚解释道:“雪雁,纵然有再多的万全之策,我也不想让我的家人身陷险境。这粮食一定要有人送的话,这个人也绝不会是我父亲。” “你疯了!姑娘,冒充钦差大臣可是死罪!”薛砚刚一出声,就下意识地压低了声线,嘴上说着黛玉疯了,手上却马不停蹄地帮黛玉扒衣服。 运粮途中·上 官府外,一辆马车后面跟着停放着一车又一车的粮食。 负责传旨的官兵还在府衙前等着林如海,这会黛玉穿着林如海的官服,隐在黑夜中,再加上她特意压低了帽檐,让人看不清模样。 黛玉在小厮打扮的薛砚的搀扶下,先上了马车。 领头的将领看到对方如此没有礼数的行为,当时便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等将黛玉扶进马车,薛砚才转身去找那领头的将领,解释道:“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大人回家洗澡时不慎摔了腿,行动不便,还望大人多担待。” 那将领听了薛砚的话,又见薛砚明明是个女子,还一身拙劣的男子打扮,眉头皱得更紧了,打量起薛砚来:“你看着挺眼生的啊。” 薛砚憨笑一声,解释道:“小的姓薛,这次北上路途遥远,老爷特地带上了小的。” 薛砚也不指望自己的女扮男装能瞒过这群人,只是,林老爷,对不起了,借你晚节一用,想来你也不会怪罪的。 听了薛砚的解释,将领更嗤之以鼻了,这林老爷腿都摔了,且这次运粮多么紧要的事,他居然还想着带女人。 但将领也不打算在这种小事上耽误运粮的事,当下便一声令下,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启程了。 薛砚刚上马车,黛玉便着急问道:“怎么样?” 薛砚给了一个让黛玉安心的眼神,道:“暂且瞒过去了,姑娘,可这也瞒不了多久啊。刚刚那个带头的一眼就瞧出了我是女子。” 黛玉闻言也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不管如何,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我已经让人给谨弟送信了,希望他来得及阻止爹娘他们。” 话说那头,远在书塾的林修谨在半夜收到了黛玉的信。 信里每多看一个字,他的心就多沉一分。 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姐姐与旁人不同,如今看来,这也太大胆了一些。 当下也等不及收拾东西,带了青柏,就往家的方向奔去。 林修谨赶到林家时,林如海正要出门,就连额上的伤都还未来得及处理。 “父亲,母亲。”林修谨叫住手忙脚乱的两人。 看到林修谨,林如海惊疑,问道:“谨儿,你怎么来了?” 林修谨将手里的信递给林如海,道:“父亲,先看看这个吧。” 林如海接过信,看着信里的内容,面色逐渐由青变紫,怒喝道:“胡闹!” 随即气得更是原地转圈,环顾一周,竟是连摔砸的东西都没有,一时气结,继续骂道:“真是胡闹!平时就是太惯着她了!今日竟惹出这样的祸事!” 贾敏在一旁看得茫然,忙拉住林如海,追问道:“到底发生何事了?” “你自己看。”林如海将手里的信塞给贾敏。 贾敏不解地接过信,待看清信中内容时,两眼一黑,竟是站也站不稳,险些晕倒。 “夫人!” “母亲!” 二人同时出声,还好林如海及时接住了贾敏摇摇欲坠的身体。 贾敏看向林如海,泪水早已无声落下,问道:“这可怎么办啊?玉儿她……” 林如海看着贾敏这般模样,于心不忍,道:“我现在快马加鞭,趁别人发现前,将玉儿换回来。” 见林如海转身就要出门,林修谨连忙拦住林如海,道:“父亲,不可!” 林如海也是气狠了,连带着对林修谨的态度也不是很好:“难不成你让父亲看着你姐姐犯下这欺君之罪?” 林修谨也不在意,解释道:“父亲,如今事已铸成,您就算换回姐姐,也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候照样救不了姐姐。” “那你说该如何?”林如海反问。 林修谨抬眼示意了一下贾敏手中的信,道:“解决办法,姐姐已经留下了。父亲,我们只要保证有足够的粮食运往京城,解决完灾民的事,到时候只说是姐姐是父亲特意派去的,迷惑那些打赈灾粮食主意的人,到时候就不算欺君之罪。当今陛下圣明,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计较的。” 见林如海已经动摇,林修谨继续劝说道:“而且照姐姐信中的说法,这些粮食注定被劫的话,父亲若此时执意去换回姐姐,到时候不仅有欺君之罪,更甚至是办事不力的罪名啊。当今陛下爱民如子,如果这些灾民没有得到妥帖的安排,恐怕才是让圣上最生气的。” “现如今也只好这么办了。”林如海无奈妥协,自己的玉儿一直乖巧听话,没想到初次犯错,就给自己捅这么大一个娄子。 林修谨见劝下林如海,也算不负黛玉所托,道:“父亲,买粮的事还是交给我去办吧,现如今,所有人都以为您已经启程去了京城,不好在人前露面。” 林如海下意识问道:“那你的乡试怎么办?” 林修谨笑道:“父亲,当务之急,是这赈灾粮的事,这关乎全家人的安危。相比之下,儿子的乡试又算得了什么。这些日子,咱们林府就闭门谢客吧,父亲您多陪陪母亲还有弟弟妹妹。姐姐之前给了五千两,这会又给了我一万五千两的银牌哦,用这些,刚好可以去采购粮食。” 林如海听着林修谨的安排,听到钱财时,不由一问:“你姐姐何时有这么多钱?” 林修谨笑道:“这。父亲还是等姐姐回来了,再问她自己吧,谨儿也不知道。” 一直不说话的贾敏,也突然开口道:“谨儿,待会儿我让倚翠将库房的钥匙给你,若需要用钱,直接去拿就是。” “知道了母亲,事不宜迟,谨儿先去安排了。”林修谨回道。 贾敏本欲说天色已晚,明日再行动就是,可一想到这事关乎玉儿的性命,话到嘴边又说不下去了。 看着林修谨离开的背影,贾敏突然感慨道:“早知道当初那二十万就不给母亲他们了。” 听到贾敏的嘟囔,一直紧绷着的林如海,也忍不住笑道:“二十万供养我玉儿半年,我还嫌薄待了我玉儿呢!” 贾敏闻言,也笑了,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林如海闻言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不是为夫想说笑,是玉儿谨儿都将事情安排好了,为夫就只剩下逗夫人开心这个价值了。” 知道林如海只是面上轻松,心里其实比谁都难过,贾敏故意反驳道:“谁说的,你现在明明还有去哄澜儿,窈儿的价值。” 林如海听了贾敏的话,反应过来后便笑道:“是是是,为夫这就去哄澜儿和窈儿。” 押送赈灾粮走的都是官道,前边官员的马车领路,后面跟着押送的粮食,每辆装粮食的车除开拉车的人,并有思维官兵前后四个角守着,除此之外,整条队伍都围了一圈官兵,剩下的,分别在前头引路后跟在队伍最后。 黛玉一连几日都未下马车,吃饭喝水都是薛砚带上马车,为了防止如厕不方便,黛玉每日只晚饭时喝一小杯水,然后到了半夜休息时,才在薛砚的陪伴下摸黑解决如厕的问题。 看着这几日下来,面色枯黄的黛玉,薛砚看得心疼,道:“姑娘,这去京城的路还有好几日呢,这京城那边催得急,怕到时候还要赶夜路,到时候,更不方便了。” 黛玉笑笑宽慰薛砚,却不说话。这几日马车颠簸,饶是薛砚找来不少柔嫩的干草垫在上面,仍是咯得她生疼,几日下来,浑身腰酸背痛,一点力气都没了。 又到了中午休整的时候,薛砚依照惯例下了马车去取食物。 “姓薛的!” 带头的将领突然开口叫住薛砚。 薛砚这些天也累,可是转身时,还是带上了打工人专属的谄媚笑容,问道:“大人,有什么事吗?” 将领嫌弃地看着薛砚谄媚的模样,又看了一眼紧闭的马车门,道:“林大人的腿伤还没好吗?” 薛砚一愣,忙道:“没呢,这几日赶路,好得更慢了。” 见那将领沉默,薛砚也不敢多留,道:“大人若没有什么事,小的先走了。” 将领又看了薛砚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薛砚如蒙大赦,赶紧转身回到了马车里。 看着薛砚上了马车后,更是紧紧关上了门,这过程小心翼翼,竟是里面的事物一点也看不清。 将领看着这几日除了那个姓薛的小丫头进进出出,再也没有半点动静的马车,狐疑地皱起了眉。 “大人,这也太奇怪了些。”不知何时,将领身旁钻出来个官兵,说道。 将领来了几分精神,看向对方,问道:“你也看出来了?” 那人点点头,献计般地说道:“这林大人一开始说带那丫鬟,是担心这路途遥远,途中寂寞,可这都好几日了,这林大人没下过马车也就算了,怎么连一点别的动静都没听到呢?” 听完对话的话,将领直翻了一个白眼,厉声道:“罚你今日守夜!” “诶?大人?”那人还没搞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新上任的上司,上司就已经离开了,独留他一人费解。 运粮途中·下 这几日薛砚和黛玉都蜷缩在这小小的马车里睡觉,别说平时养尊处优的黛玉受不了了,就连薛砚几天下来,也只感觉自己腿不是腿,腰不是腰的了。 半夜,薛砚被自己枕着的半边手臂给麻醒了。 薛砚不情愿地抬起头,轻轻拍了拍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看着身旁还在睡的黛玉,薛砚也不打算叫醒,只一个人下了马车,准备自己去吹吹风,顺便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薛砚看着周围还在休息的官兵,只留下几个放哨的在站岗。 薛砚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们,独自走到林子外,确认距离合适后,薛砚刚准备蹲下,就听到不远处似乎有声音。 薛砚狐疑地起身,看着对面发出声响的地方,可惜黑夜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不知怎的,薛砚心中有些不安,想了想还是回去睡觉罢了。 结果转身之际,就看到那草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庞然大物,还没等薛砚看清是什么东西,见似乎是个人,朝自己扑过来,薛砚下意识抬脚就踹了过去。 对方大概没想到薛砚一个女子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当即一个不察,被重重踹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腰,痛苦地喊道:“哎哟!你你你!敢殴打朝廷命官!我要宰了你!” 薛砚皱眉,凑过去这才看清了对方的模样,看这家伙气急败坏的模样,再回想一下刚才发生的事,薛砚也猜出对方大概是对自己图谋不轨了。 薛砚脸上堆起笑,一手揪住对方的衣领。 对方看到薛砚这副不按常理的模样,有些心虚地问道:“你,你想干吗?” “朝廷命官?这哪来的朝廷命官?”薛砚脸上堆笑,话音刚落,就一拳朝着对方面门打了过去。自从那次遇到水匪后,薛砚除了锻炼身体,更是专门找人练过的。 还不等对方开口,薛砚又是几拳打了过去,道:“我这只看见一个疑似偷粮食的犯人,被我发现了,为着这赈灾粮的安全着想,小万不得已才出手的。” 一会功夫,对方已经被薛砚打得鼻青脸肿了。 对方从一开始的威胁到最后的求饶只用了几个拳头的时间。薛砚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道:“还有,不要在别人方便的时候出现,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在方便的时候是最无助的。”说完薛砚仍旧不解恨地一拳打了过去。 一想到自己刚刚要不是自己警觉,后果不堪设想。 “你……我不会放过你的。”因为被揍得面目全非,对方说话也含糊不清。 “不会放过我?”薛砚皱眉,当即恍然大悟一般道,“我知道了!” 对方看到薛砚这副模样,心下当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一双眼睛已经肿得看不见了,口齿不清道:“你知道什么了?” 薛砚笑笑,四处看了看,找了一处还算松软的土地,抓起来就往对方脸上抹去。 被打过的脸本就火辣辣地疼,这会又被薛砚故意按压,脸更疼了。 眼角已经有泪溢出了,看着薛砚的行为,又是不解,又是心慌,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薛砚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又趁对方不注意一脚将对方踹到地上,然后转身跑回队伍里,大声喊道:“来人啊!有人偷粮食的来了!来人啊!” 薛砚一嗓子就把还在休息的兵士给喊醒了,朝着薛砚的方向跑过去,其中一人拦住薛砚,问道:“哪呢?” “就在那!”薛砚给指了一个方向,众人便都过去了,果然见有个人影匍匐在地上。 可怜那人刚被薛砚打得话都说不出,急着辩解,可发出的声音与平时大相径庭,哪里有人认得出。 看着对方被围殴,薛砚得意地转身,却不料领头的将领出现在自己身后,自己险些就撞了上去。 看到来人,薛砚立马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哭诉道:“大人,您不知道,咱们的粮食险些就被贼人给偷了!” 看着薛砚这副模样,将领皱了皱眉,道:“我叫闻野。” “好的,闻大人,您不知道,当时情况太吓人了……”薛砚正哭诉着。 对面也停下了围殴的动作,其中一人认出了被打的人,道:“王谦?怎么是你?好端端的你偷粮食做什么?” 王谦也不说话,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哭着跑向了闻野,嘴里还叽里呱啦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闻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举起手里的长枪拦住要上前的王谦,问道:“王谦,不是让你守夜吗?你怎么出现在林子里?” 王谦刚要开口,薛砚却抢了先,一副惊讶的模样,道:“原来是王大人!小的起夜,在林子里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还以为是偷粮食的贼,原来是王大人啊!不知王大人这么晚了,去林子里做什么?” 王谦刚要开口,可话到嘴边,发现自己还真不好解释,自己这个新来的上司最厌违法军纪的人了,若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怕是少不了军法伺候。 见王谦不说话,薛砚了然,果然这些日子自己没观察错,这个带头的闻野虽然迂腐了点,但确实是个公正的人,否则这个王谦也不敢半夜打自己主意。 闻野看到王谦半天说不出话来,再联系薛砚刚刚说的话,又想到半日里这个王谦的放浪言辞,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厉声喝道:“来人,王谦有违军纪,拉下去打二十军棍!” “大人!”王谦绝望地看向闻野。 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将王谦拉到远处打。 看到闻野这般铁面无私,薛砚也忍不住夸赞道:“闻大人果然明察秋毫!这会天晚了,小的就先回去休息了。” 薛砚笑着刚要离开,却被闻野一把抓住了手臂。 薛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道:“闻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闻野打量着薛砚,道:“你是林老爷带出来的,刚刚这么大动静,林老爷都不出来看看吗?” “大人说笑了。”薛砚从闻野手上挣脱,“我家大人睡得沉,这点小动静闹不醒他的。” 闻野的表情薛砚也不好判断对方信没信,但大概率是没信的。 不料闻野并没有多做纠缠,而是说:“这次虽只是误会,可这去京城的路,还长呢,若林老爷总这般无知无觉,怕是会凶多吉少。” “多谢闻大人关心,有小的在,我家大人定能平安入京。” 薛砚皮笑肉不笑,终于摆脱了闻野。 一回到马车上,黛玉就着急地询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薛砚摇摇头,安慰起黛玉来:“没事,只是这个姓闻的不好糊弄,他多半是起疑了,但愿他愿意装聋作哑,不管我们的闲事就好。” 黛玉闻言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我也在想应对之策,如果可以,这批粮食不被劫走才是最好的结果。” 薛砚闻言,问道:“姑娘是有计谋了?” 黛玉摇摇头,道:“你我孤立无援,再多计策也无法施展。雪雁,这几日你常与那个闻大人打交道,觉得此人可信否?” 薛砚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姑娘是想找闻大人帮忙?可是,我看这闻大人虽处事公正,但也不知变通,怕是不会愿意与我们一起行事,反而会先把我们抓起来。” 黛玉听到薛砚如此说,也皱起了眉头。 见黛玉凝眉,薛砚开口道:“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有万无一失的事。姑娘,咱们不妨一试?大不了到时候咱们就威胁他,假的钦差大臣也是钦差大臣嘛。” 黛玉听了薛砚的话,也知事已至此,反倒不如博上一博,或许就能柳暗花明了呢?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又出发了,趁着中午休整的时间,薛砚特意从伙夫手里多要了一碗肉汤,看着碗边泛着油腻的光泽,薛砚用指腹小心翼翼地端着这碗汤,走到了最前面,闻野休息的地方。 看到薛砚,闻野再一次摆上了他标准的川字脸。 薛砚堆着笑将那碗油腻的肉汤递到闻野面前,道:“昨晚多谢闻大人了,小的知道一切都瞒不过大人的慧眼。若不是大人您秉公处理,小的……” 薛砚编不下去了,便抬手假装抹泪,发觉自己指尖还沾了汤水,忙往外挪了挪,要是再蹭到脸上了,可就不妙了。 看到薛砚低头拭泪,闻野当即松开了皱起的眉头,知道薛砚一个女子跟着他们这般赶路本就辛苦,还险些遭了迫害。当下便心软道:“你不必如此,分内之事罢了。” 薛砚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干巴巴的一滴泪都没有,便一直低着头,道:“原先见闻大人处处严苛,便觉得大人不好相与。经昨晚一事,小人才知是小的心胸狭隘误会了大人。如今见大人这般铁面无私,小的有个不情之请……” “你先说,我若能办到,帮你就是。”闻野回道。 薛砚见对方松口,也不装了,抬头道:“如此便最好了,闻大人,我家老爷想请你入马车一叙。” “啊?”闻野被薛砚突然转换的情绪弄懵了。 难姐难妹齐受伤 “算了吧,林老爷的腿伤未愈,我就不去了。” 闻野下意识地拒绝道,对上薛砚的眼神,总觉得这会是个鸿门宴。 薛砚可不管这么多,拉着闻野就往黛玉的马车那走。这会薛砚和闻野待在一处说了会儿话,就已经惹来不少人的侧目。这会薛砚又拉着自己,闻野怕惹人闲话,只好先挣开薛砚,道:“带路就是。” 薛砚一副了然的神情,将闻野带到了黛玉的马车前。 “大人,闻大人来了。”薛砚站在外面出声提醒车内的黛玉。其实薛砚也拿不准黛玉究竟会有怎样的筹谋,但正如黛玉所说,事已至此,总得寻一条出路来才是。 看着面前紧闭着的车门,闻野握着长枪的手心也微微出汗,似乎也彰显着接下来的事情不简单。 突然,马车内响起了动静,一声“吱呀”,车门缓缓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闻野有注意到从门缝中露出来的半截手指,纤润修长,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手。 正当门要被完全推开时,周围的官兵们突然动了起来。 推门的动作停止,闻野也立即向四处查看情况,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朝马车的窗户而去,似乎是要取马车中人的性命。闻野眼疾手快一下推开薛砚,挥起手里的长枪砍断了那支羽箭。 被砍断的羽箭偏了方向,箭头直愣愣地插进车窗旁的木板里。 这时,从周围的山林中冲出许多蒙面的人,手里都拿着武器,目标明确,朝运送的粮食而去。 闻野也顾不得其他,看了一眼被自己推倒在地上的薛砚,道:“保护好林大人。” 说完便转身加入了战局。 薛砚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马车外,对着里面小声道:“怎么办?姑娘,我们先遇到劫粮食的来了。” 这会黛玉也打开一半的车门,伸出头来,看到地上掉的半截羽箭箭尾,顾不上其他,黛玉察看起周围的景况。 好在现在都陷入了混战,没人顾及这边。 黛玉看了一眼那些人的情况,道:“这些人看着出手还有保留的模样,来的人也不多,或许是想劫粮食的人故意放出来,让我们放松警惕的。” 薛砚听了黛玉的话,再看那些人时,也发觉出了不一样。薛砚甚至看到有些人明明已经要得手了,却又生生收了力气。 看到这样的情况,薛砚反而高兴了起来,道:“姑娘,这是他们也拿不准我们这次运粮的守卫情况,而且这也恰恰就说明,闻野不是他们的人,这样一切就好办了。” 黛玉点点头,好在,她们刚刚赌对了。闻野,将是她们破局的关键。 正当黛玉还要说什么,却一不留神与劫匪来了个对视,对方看到黛玉和薛砚两个人如此瘦小,又一个待在马车里,顿时挥舞着手里的刀朝黛玉二人砍来。 薛砚从黛玉的眼神里也看出了不对劲,回头一看就是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连忙将黛玉推回马车内,自己背上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刀。 薛砚吃痛,妈耶!这一刀下去还真实在。 对方见薛砚受伤,还要挥刀了结薛砚的性命。 薛砚便趁对方挥刀的间隙,连忙顺着栏杆滚到了地上。 那刀便砍在了栏杆上,甚至还因此惊动了马。 只见拉车的马仰头嘶鸣一声,便踏着马蹄连带着车和车内的黛玉跑了出去。 “不好!林大人的马惊了!” 薛砚忍着痛喊了一声,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 果然闻野回头,就看到薛砚趴在地上,背上还全是血。 果不其然,尽管薛砚头上还冒着冷汗,但她还是看到闻野的眉头再一次锁了起来。 蒙面贼人还想动手,却突然听到了哨声。随着哨声响起,这群贼人便都找准机会逃跑了。 贼人一跑,现场便都安静了下来,少数几个受伤的也原地处理起伤口来。 闻野也只现在的情况,不便去追。走到薛砚身边,刚要将薛砚扶起来,就听到薛砚道:“闻大人,快去救我家大人。她不会骑马,这会马惊了,估计凶多吉少。” “那你……”闻野看了一眼薛砚还在流血的背后。 薛砚摇摇头,强撑着力气道:“我没事的,大人快去救我家林大人。” 闻野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厉声喊道:“徐庆牙!” 只见一个正给自己手臂卷着纱布的男子小跑着过来,问道:“怎么了,头?” “林大人被惊马带走,我现在去找,这个小姑……兄弟受了伤,你帮忙处理一下,另外贼人虽退,不可松懈,知道吗?”闻野吩咐完便骑上马朝刚刚惊马消失的方向跑去。 徐庆牙轻松答应,等闻野离开,就看到已经疼晕过去了的薛砚,蹲下身子刚要打个招呼,就发现薛砚是个女子。 “不是?头!”徐庆牙刚想推掉这门差事,哪还有什么闻野的身影。 当时黛玉刚被薛砚推进车内,背就被狠狠地撞在了木板上。还不等黛玉呼痛,就看到薛砚背上受了伤,正要从车内出来查看薛砚的情况,马却突然惊了。 这会黛玉被颠得坐都坐不稳,每次快要走到门口时,就又被马颠了回去。就这样反反复复,一时竟也不知跑了多久了。 黛玉艰难地爬着到了车门外,试图拉住缰绳控制住失控的马。只是这缰绳将黛玉的手都磨破了,这马儿却一点影响都没有。 眼看前面就是悬崖了,拉了半天的缰绳,这会力气也渐小了。 “林大人!” 在耳边呼啸的风声下,黛玉勉强听到似乎有人在喊自己,黛玉回头看到正策马而来的闻野。 “林……将……我……” 黛玉实在听不清后面的闻野喊了些什么,眼看着缰绳控制不住这马,又看了一眼道路上的碎石土堆,心一横,松了缰绳,翻身滚下马车。 几乎在黛玉滚落在地的瞬间,那马竟然连带着车一起掉进悬崖。 黛玉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刚要从地上爬起来,一柄长枪便指在自己眼前,当下便僵在了原地。 “你果然不是林如海林大人。”闻野看着面前的黛玉,不合身的官服沾满了尘土,脸上被梳起的男子发髻也散乱了,脸上还有血痕,估计是刚刚从车上滚下来时被地上的碎石所伤。 黛玉看着闻野,不慌不忙道:“我是与不是,全在闻大人的一念之间。” “妖言惑众!”闻野怒急,挥动手里的长枪,枪头在黛玉眼前划过,与自己的脖子只有一厘之差。 良久,黛玉感觉自己手里似乎落下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刚刚被闻野削掉的落发。 见闻野没有取自己的性命,黛玉心中反而更放心了,继续道:“闻大人的职责是将这批粮食平安运到京城,我也是。” 闻野看着在自己刚刚危及性命的情况下,都面不改色的女子,心里竟也升起一丝敬意,但听到黛玉的话时,却只觉得可笑,道:“你冒充钦差大臣,我完全可以认为你对这粮食另有所图,从而定罪取你性命。” “所以闻大人也觉得,第一批粮食并非难民所劫,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黛玉也听懂了闻野的画外音,这样一来,她与闻野的目标就更一致了,说什么做什么也更方便了。 闻野没想到黛玉竟然也知道这些,要知道自己来时,还是圣上派了殿下嘱托自己。 黛玉见闻野沉默,便知自己已经说动一半对方了,继续道:“就拿刚刚的劫匪来说,闻大人可会觉得是难民所为?” 闻野摇头。 黛玉笑笑,继续道:“但刚刚那群人也绝非劫粮食背后主谋的真正行动,刚刚那群人不过是背后主谋的探路石,而过不了多久,便会真正来劫走粮食。” “你所说的这些,你以为我猜不到?”闻野看着黛玉,反问道。同时心里还在偷偷纳闷,难不成自己看上去真的那么傻? 黛玉见闻野纠结的模样,解释道:“闻大人误会了,可闻大人可否想过,虽是试探之举,但如何做到将损失降到最少,好不泄露真正的行动?” 闻野一愣,这更深一层的,自己似乎好像真的没有细想:“你是说我们这些运送粮食的人之中,有他们的内应?” 黛玉并未直接回答闻野的问题,而是继续解释道:“我之前有看到,那伙人来时,直奔粮食而去,且与人交战时,并未受伤,反而像是留有余地。可见一早就知道粮食在哪?即便是凑巧,可那群人又怎么知道我这个林大人一定会在车中的呢?当时从外面看,闻大人可是在与我的丫鬟在说话,可那箭矢却是直奔车内?” 闻野沉默。 “当然了,这只是我的胡乱猜测,闻大人可以不信。”黛玉见闻野不说话了,便主动后退一步,“但不管是否有内应,在这次试探行为中,受伤了的倒是可以多信任几分。” 闻野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开始相信黛玉,问道:“即便你猜得都对,可又该怎么办?照你所说,他们行事如此缜密,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如何能胜?” 黛玉既见闻野询问,也不隐瞒,自信道:“那便转明为暗。” “此话何意?”闻野看着黛玉的笑容,心中疑惑。 破局之法 就连黛玉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此时是多么的自信张扬,黛玉抬头又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山崖,道:“他们想劫粮食,我们就让他们劫就是。” 听了黛玉的话,闻野只觉得自己是真糊涂了,居然真的以为面前这个女子能说出什么好办法。 黛玉看到闻野脸上失望的神情,也不急着辩驳,继续道:“回去后,你只说林大人被惊马带落悬崖,你假意安排人寻我的尸骨,一来拖延时间,二来可方便安排信得过的人去提前部署,再在合适的时机将粮食偷换出来就是,到时候你带着假粮食继续北上,而我,带着那道运粮圣旨,改道走水路去京城。等到了京城,一切就都成了定局。” 听着黛玉的计划,闻野仔细思考着成功的可能性,道:“要知道,水路虽快,但比陆路危险太多。” “有闻大人做靶子,水路又怎会危险呢?我乔装成行商,带着货物,瞒过渡口检查之人,便能安然。”黛玉回道,“闻大人,比起陆地这条必然会被劫的路线,任何人都会选择水上的路吧。” 闻野又怎会不知,可这陆路乃是官道,是圣上点过头的运粮路线,贸然改走水路,成功自然不必多说,但若失败,后果却严重得多。看到黛玉无知无畏的模样,闻野还是不忍心地提醒道:“可你要知,你若在水上丢了粮食,后果会比现在更严重。” 听到闻野的话,黛玉低头沉默了。 正当闻野以为黛玉要放弃时,黛玉却突然抬头看着闻野,眼神坚定:“这批粮食到了那些人手中,就到不了真正需要的人手中。我承认,想要保住这批粮食,有我的私心在。但若人人畏首畏尾,那谁来为他们讨来公道呢?天灾无情,又何苦让那群本就可怜的人担上这无端人祸呢?” 这下换闻野沉默了,看着黛玉良久,最终收回了指着她的长枪,抱拳行礼道:“敢问姑娘名姓?” “我姓林。”黛玉答道,“唤作黛玉。” 闻野了然,也没有继续追问,只从怀中取下荷包丢到黛玉手中,道:“这附近五里地外有一小镇,你先去那治伤休整,今日入夜前会有人去找你。” 黛玉看着荷包虽然布料粗陋,但上面的兰花却是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对了,我那个丫鬟,还请闻大人多照料一二,她如今为救我负伤,还请闻大人一定全力救治她。” 闻野点头,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见闻野的身影已经走远,黛玉才托起疼痛的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将身上这件不合身的官服脱掉,朝闻野所说的小镇而去。 这边,等薛砚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 见营帐外罕见的灯火通明,薛砚有些疑惑地想要起身,却扯动了背后的伤口,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见这营帐似乎是临时搭建,帐内除了自己,再无一人。 薛砚缓了缓神,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走到营帐外,见官兵们进进出出,似乎在忙些什么,有些不解,便随手拦住一个,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大人坠崖,生死不明。” 听到对方的回答,薛砚当即呆愣在原处。 对方见薛砚不再问,也便离开了。 怎么会?我女鹅可是主角!这可是《红楼梦》……等等!《红楼梦》里也没这段啊…… 薛砚也懵了,难道是因为插手书中人物,弄巧成拙? 看到远处听着下属汇报的闻野,薛砚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快步上前。 看到薛砚,闻野开口:“薛姑娘,你醒了。” “我家姑……大人呢?你不是去追了吗?”薛砚厉声询问,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质问。 闻野一愣,被薛砚的气势震慑道,但说出的话却是十分无情:“我赶到时,林大人已经被惊马带入悬崖,如今我正派人寻林大人。” 见薛砚额头上全是冷汗,闻野还是补充道:“薛姑娘,你受了伤,先好好休息吧。” 薛砚哪听得进去这些,也学起闻野皱起眉来,道:“照你的说法,这都一个下午了,还没找到?一群废物,我亲自去找!” “薛姑娘!”闻野厉声叫住薛砚。 见其他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闻野轻咳一声,道:“林大人最担……宠爱你,你若出事,闻某也不好交代。且薛姑娘你现在还受着伤,还是不要添乱好了。” 薛砚不解,想着黛玉即便是被他们看到了,也不会觉得是失踪的林大人,还是自己去找好些,当下就要拒绝。 却看到闻野异常的坚持,甚至到了奇怪的地步。 薛砚一愣,或许……其中另有隐情? 心中这样想着,薛砚决定先冷静下来,看到周围还留在原处的人无一人受伤,心中的怀疑更甚。她若没记错的话,是有几个人受伤了的,就连自己昏迷时迷迷糊糊地听到,给自己处理伤口的人絮絮叨叨说受伤什么之类的话。 找人,既然不是全部出动,为何偏偏还要受伤了的人出去找? 想到这,薛砚再瞧不出不对劲,那便是蠢了,遂试探道:“不知为我处理伤口的是哪位小兄弟?我还未来得及多谢他呢。” 闻野见薛砚一下就被自己劝住了,原以为照一开始兴师问罪的架势,怕是很难劝。这会又听到薛砚询问自己,也知道薛砚怕是察觉到了什么,果然不愧是主仆。 闻野心中感叹,面上却不显,道:“徐庆牙找林大人去了,他找得比较远,回来估计很迟了,你若要谢,便明日吧。” 薛砚点头,这下也知道其中肯定另有乾坤,自己也不必着急,反而坏了黛玉的安排。 只停留了两日来寻找失踪的林大人。 闻野看着众人,便安排道:“这寻找林大人重要,运送赈灾粮同样这样,徐庆牙,你同几个受了伤的弟兄留下继续寻找林大人,其他人和我一起北上。” 闻野安排完,便带着其他人继续北上了。 而薛砚则和徐庆牙并另外七个受了伤的人一起留下了。 闻野离开后,徐庆牙他们还在原地逗留了半日,又两两分组,朝不同方向找人。 薛砚则和徐庆牙他们一起。 “薛姑娘,你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吗?” 不知道是不是薛砚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徐庆牙有没话找话的嫌疑。 已经三天没看到女鹅了,虽然知道女鹅没有性命之忧,但一刻见不到女鹅,便一刻也不敢真正放心,遂有些敷衍地回答道:“找林大人。” 薛砚只嫌脚程太慢,这两人不是当兵的吗?怎么走路这么慢? 徐庆牙没看到薛砚满脸的不耐烦,只继续道:“薛姑娘,你的伤好些了吗?” “嗯嗯。”薛砚点头,她有点想骂人了。 徐庆牙继续没眼力见道:“那天,是我给薛姑娘处理的伤口,我会……” “到了!” 还没等徐庆牙说完,同行中一直不说话的另一个人突然开口了。 徐庆牙一愣,抬头,见果然到了白云镇。又看薛砚一脸着急的模样,也知不是说别的好时机,便也就不再提了,领着薛砚到了一条巷子里的民居。 徐庆牙在门口敲门,动作时轻时重,时快时慢,等敲完了,门也开了。 看到一身粗布麻衣的黛玉,薛砚一下就红了眼眶:“姑娘!” “雪雁,你的伤怎么样了?”看到薛砚,黛玉也十分激动。 徐庆牙看着两人,开口提醒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林大人和薛姑娘进去说吧。” 众人这才进屋。 徐庆牙拿出一个布包和一封信,道:“林大人,头说了,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到时候我们直接送您到接应的渡口。头还说,若能等到东西,便按计划施行;若不能,林大人自可回去,一切与林大人无关。” 黛玉打开布包,里面正是运粮的圣旨。 照闻野所说,若不成功,自己独自回去,再将林父换来此地,这场真假钦差的戏码便结束了。既没有假冒钦差,也从这场粮食被劫的局中全身而退。于她而言,若不成功,才是最有利于她的。 “闻大人高义,我自不能辜负。”黛玉收好圣旨,回道,“事不宜迟,二位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徐庆牙看出黛玉有话要与薛砚说,便和自己的同伴先离开了。 等人一走,黛玉就迫不及待要检查薛砚的伤口,说道:“雪雁,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薛砚拦住黛玉的动作,道:“姑娘,我已经没事了,你不必担心。” 黛玉见薛砚不肯让自己检查,只好作罢,又道:“雪雁,此行凶险,这次你就不与我一道了吧。” “不行!”还没等黛玉将话说完,薛砚就直截了当地拒绝道,“姑娘,你知道我的,你若不让我去,我便偷偷跟着去!总之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撇下姑娘不管的。” 听到薛砚发话,黛玉心中感动,却同样难过,道:“雪雁,你已经陪我太多了,可这次不同以往,实在是凶险异常。” 听着黛玉的话,薛砚也不反驳,只顺着说下去:“姑娘,正因为凶险异常,我才得陪着姑娘。姑娘还是个小娃娃时,我就陪着姑娘了,不管将来的路是坦途也罢,是小道也好,我是一定会陪着姑娘的。若有哪天不陪着姑娘了,那一定是我死了。” “不可胡言!”听到薛砚最后的话,黛玉立马制止。 见黛玉如此,薛砚也由衷地笑了。 这时,屋外的徐庆牙也敲响了房门,出声提醒道:“林大人,我们该出发了。” 这,就是信物! 傍晚时分,江边柳树被风吹得摇曳,天空还下着蒙蒙细雨。 这会儿黛玉与薛砚也已经换上了女装,薛砚为黛玉戴好挡雨的笠帽,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到黛玉手中,低声道:“姑娘,这是镖书。徐兄弟说,对外宣称姑娘是威远镖局第一次走镖的大小姐岳绫,运送的是京城富人们喜欢的布帛丝料,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黛玉点点头,出了船舱,抬起自己笠帽的一角,看着穿着蓑衣正将一箱又一箱的粮食搬进货舱的码头工人。 其中负责搬运的领头,看到黛玉出来,立即谄媚地上前,道:“岳小姐,您这一趟可得不少东西吧?” 被笠帽遮住半张脸的黛玉,微微蹙眉。 薛砚知道黛玉是不想节外生枝,便立马上前喝退对方,说道:“这可是都是要送到京中贵人手中的东西,你们都小心些!” 狐假虎威,薛砚表示这种戏码她最爱了。 领头见在黛玉二人这得不到什么好处,表面点头哈腰地转身离开,转身时却还不忘啐上几句。 为着身份不暴露,徐庆牙几人也都扮作寻常镖师混在其中,镖师们都统一打扮,除非特别熟悉他们的人,绝不可能一眼认出。 这批粮食能转运至此,已经是冒了天大的风险,若出了丝毫差错,参与其中的人都得被诛九族。 黛玉看着整装待发的船只,心中不紧张是绝对不可能,只是既然做到这一步了,就没有退缩的理由。 随着黛玉的一声令下,载满粮食的船只便在这细雨中缓慢开动了。 三个时辰前,官道驿站。 闻野特意停下来在驿站休整,说着这几日辛苦,如今眼看就要进京了,先在此处好好休息一下。 驿站的人知道闻野运的是赈灾粮,也不敢怠慢,先带着人将粮食存放在仓库,又将他们的马拉到马厩好好地喂了几堆草料。 “还有两日就到京城了,大家就先在这好好休息休息!”闻野下达着指令。 众人这些天赶路,丝毫不敢放松,如今眼看快到了,心中难免松懈了起来,再加上上司都已开口,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王谦看着众人这副样子,又看到闻野竟然还喝起酒来,更是嗤之以鼻,心道果然是年轻,一点也沉不住气。 “王大人,来,我敬你!要我说,要不是那个闻野巴结上了那个什么郡王殿下,这将军的位置肯定就是王大人您的了!” 王谦正默默吃着干粮,就有小兵上前主动凑上来,和王谦勾肩搭背起来。 王谦心里嫌弃,却碍于面子不得不敷衍道:“小兄弟,你客气了,这还没到京城呢,还是别急着庆祝了。” “这有什么的!”那人似乎完全不在意,红着脸嚷嚷道,“这离京都最多两日的路程了,都到这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王谦正和对方拉扯时,就看到另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也进来休息。 只见驿站的负责人上前与那人交谈着什么,又从领头的人手中收了一大笔银子,便喜滋滋地去办了。 “这些人是做什么的?”王谦下意识问出了声。 揽着王谦要灌酒的小兵,睁着自己迷瞪的双眼,瞧了那几人一眼,不以为意道:“管他呢!和咱们有什么关系,王大人,王将军!小的敬你一杯!” 王谦被缠得没有办法,只好端起自己的茶盏,与那小兵碰了杯,道:“客气了。” 而一旁的闻野则默默地看着王谦这里的场景,似乎是喝醉了一半眯起了眼睛,然后倒在桌子上睡着了一般。 到了下午,之前出现的那群人也都休息完准备离开了。 王谦没来由地觉得可疑,正要上前却突然被闻野叫住了:“王大人!” 王谦见状,只能无奈回头,走到闻野身旁,问道:“闻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闻野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凳子,热情邀请道:“王大人,坐!” 王谦见闻野一副醉态,很是嫌弃地坐在了闻野旁边,语气却是恭敬得很,问道:“闻大人这是喝多了啊,咱下午还赶路吗?” 闻野按着王谦的肩膀,手劲大得吓人,疼得王谦脸色一变。若不是见闻野喝醉了,王谦差点都要以为对方是故意的了。 闻野晃了晃自己微醺的脑袋,道:“王大人,你是军中的老人,闻某有些话,不得不和你说……” 王谦脸上全是敷衍的笑容:“闻大人有话直说就是。” 闻野说着又打了个酒嗝,拉着王谦从刚参军说起,一会说起军中的不易,一会又说自己升官这期间的辛酸,一直说了将近半个时辰。看着闻野没有停止的意思,王谦最终还是忍不住按住了闻野的手,道:“闻大人,您都喝醉了,还是早些休息吧,咱们还有正事没办完呢。” 闻野被强行止住话头,只睁开一半的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王谦,然后竟真的倒下睡了。 也不知道闻野听没听进去,看到趴在桌子上睡过去的闻野,王谦冷哼一声:就这?你这将军的位置也算是坐到头了。 到了半夜,没想到这雨更大了。 豆大的雨珠激起浪花,水中行驶的船也在这风浪中不稳了起来,甚至还有浪花卷到船上来,积起薄薄的一层水。 看着这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黛玉又穿上蓑衣笠帽,走到船舱外,指挥着众人为箱子盖上遮雨布,又在箱子底下垫起厚厚的木板。 这里面都是粮食,若被雨淹了,一切辛苦就都白费了。 “姑娘,回去吧,这会又是风又是雨的,别生病了。” 薛砚看着站在甲板上的黛玉,关心道。 雨水斜着打在黛玉的脸上,顺着脸颊落下厚厚的雨水,额前的碎发也被打湿,粘在脸上,这雨让黛玉睁眼都有些困难。 黛玉摇摇头,看着船夫努力地控制船行驶的方向,还有在按自己吩咐行动的众人,语气中全是担忧:“雪雁,我好担心。” “姑娘,不怕,雪雁会一直陪在姑娘身边的。”薛砚上前抱住黛玉,无论自己眼前的人显现出何等的聪慧从容,但始终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黛玉顺势靠在薛砚的肩上:“雪雁,这次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看着这场大雨,黛玉也产生了自我怀疑,难道一切都只是自己在自作聪明? 薛砚轻轻拍着黛玉的背,安慰道:“姑娘,你只是想保住家人,保住这批粮食,如今这个局面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若真要怪,就怪这老天好了,好端端地非要下这场雨。而且,姑娘你忘了?咱们还有谨少爷呢,说不定如今他也早就筹够了粮食,准备来京呢。” 听了薛砚的话,黛玉才好受一些,只是看着这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心中始终无法真正的放下心来。 自己并非万能,又怎能全知全晓呢? 这场雨一直下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天蒙蒙亮时,才渐渐小了起来。 一晚上没睡的众人看到云层外终于露出来的红光,才松了一口气。 看到因为担心而整夜没有休息的黛玉,薛砚轻轻挽住黛玉的胳膊,安慰道:“姑娘,你瞧,天晴了。” 黛玉看向薛砚,在这众人翘首以盼的晨光之下,终于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大雨过后,运粮的路程也额外的顺利,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黛玉几人就到了京城地界。 如今只要进了城,一切就都好了。 看到城门口处守满了官兵,正一个一个为进入京城的人的登记。 黛玉心下却生了疑,不敢贸然行动。 “先别将粮食带进城,我们先进去看看情况。” 若是到这最后一步出了什么差错,黛玉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黛玉让徐庆牙几人守着粮食,自己则和薛砚进城看看情况。 徐庆牙虽然觉得黛玉多此一举,但想到临行前闻野的交代,便也听话照做了。 就当黛玉要带着薛砚上前时,就看到一群官兵似乎还带了一个人犯,正与城门口登记的人交谈。 “头?” 徐庆牙一眼就认出了被戴上脚铐锁链的人——是自己的头——闻野。 徐庆牙当即就要冲了出去,还好薛砚眼疾手快拦住了他。否则这样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贸然冲出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黛玉看到这个情形,也猜到了几分,大概粮食被换之后,那群来劫粮食的人也到了,只是最后发现真正的粮食早没了。于是顺水推舟,运粮中的他们的人又治了闻野监守自盗的罪。 “现在粮食在我们手上,你贸然出去,幕后之人倒打一耙,污蔑我们自导自演,到时候别说救闻大人,我们也得死。” 黛玉看了徐庆牙一眼,劝道。 徐庆牙也并非不听劝的人,只是看着头被这般对待,心中难免着急,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先进城。”黛玉道。 但是,正面自然是不能走了,她身上还带着运粮的圣旨,这是唯一可以证明她们清白的东西。若这东西出了什么意外,抢劫赈灾粮的罪名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 可京城的利害关系盘根错节,黛玉并不知晓,也就不敢妄自行动,不知对面的人是敌是友,若反而主动将自己送到了贼人手中,那才是真冤枉。 徐庆牙安排其他弟兄将粮食藏于京郊外,自己则带着黛玉她们挑了一处审查还算松懈的城门进去了。 一进城,黛玉她们就听到城中人谈论,说闻野将军监守自盗,不仅害死了运粮使,还贪没了从两淮运来的赈灾粮。陛下得知震怒,当即命人将闻野押送到了京城,立即处斩。 听到这个消息的徐庆牙仅存的理智也已经消耗殆尽,就差冲出去劫人了。 黛玉也知徐庆牙是关心则乱,但也只能尽力安抚:“说是立即处斩,可闻大人刚刚被押送至今,这会肯定还得先去刑部登名,我们还有时间。” “还有什么时间?这刑部砍人脑袋最积极了!”徐庆牙情急之下,也没了什么好脸色。 黛玉见徐庆牙根本听不进去,连忙喝道:“你若真想救闻大人,就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听了黛玉的话,徐庆牙果然安静下来了。 见徐庆牙冷静下来了,黛玉便问道:“难民呢?刚刚在城外我怎么一个都没瞧见?” 徐庆牙虽然不解黛玉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算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被安排在京郊南,此前郡王组织京城官员捐物捐钱,便一道都先安排在那了。说是一直将人拦在城门外不管不顾,只等两淮的粮食,怕是会产生□□。” 黛玉点点头:“那你直接将粮食带去那,安排自己人分下去。” “这怎么可以?”徐庆牙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道,“赈灾粮还没到皇帝手里,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分了,谁知道这是赈灾粮?到时候一样会被治罪的!” 黛玉反问:“那你要不要先救闻将军?这按规矩来的速度估计没有刑部砍人脑袋的速度快。这批粮食的目的就是送到难民手中,如今既然可以达成这个目的,就可以了。” 见徐庆牙还在犹豫,黛玉从怀中取出之前皇帝赏赐的暖玉,交到徐庆牙手里,道:“这是宫中之物,这,就是信物!” 徐庆牙手里紧紧捏着这块玉,虽然他见识浅,但光拿在手上也知道这玉不是凡品。最终心下一横,言辞恳切,道:“头的命,就拜托林大人了。” 看着徐庆牙离开的背影,黛玉抓着圣旨的手心也出了一层薄汗。 发现黛玉的沉默,薛砚转头抓住黛玉的手,轻声唤道:“姑娘。” 黛玉看着薛砚,无声笑笑,神情却异常坚定:“直接去刑场。” 我乃运粮使! 见黛玉的神情如此坚决,薛砚却是第一次拦住了黛玉。 薛砚看到黛玉投过来的疑惑目光,缓缓开口:“姑娘,运粮的任务已经结束。如今我们本可以全身而退,此番前去,姑娘可想好了?” 少年意气,薛砚是担心黛玉一时热血,出声提醒黛玉。 黛玉沉默,回想起当日闻野扔给自己的荷包,上面被精心绣上去的兰花,平白让那简陋的荷包添了几分精致。或许闻野家中此时还有一个正专心致志为他在荷包上绣兰花的女子,这个人可能是闻野的母亲,也可能是闻野的夫人。 可不管是谁,肯定的是,她此时正在家中盼着闻野的平安归去。 “雪雁,当日闻大人将圣旨留给我,就是给我留了生路。如今,我也该为他寻一条生路。” 黛玉说得无比认真。 看到黛玉这样,薛砚便知自己劝不了,只能无奈一笑,道:“那便出发吧,姑娘,咱们去救闻大人。” 黛玉和薛砚一路找到了刑场,其实行刑的地方并也不难找,跟着看热闹的人群就是了。 此时刑场上,闻野已经被换上了囚服,被压着上了刑台。 监斩官看着众人,以及跪在下面的闻野,咳嗽一声,便道:“罪臣闻野,本为赈灾粮的看护使,却监守自盗,害数万灾民无粮,实乃罪大恶极!今日行刑,以儆效尤。斩——!” 随着监斩官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那个写着斩字的令牌。 “斩”字令牌落下,刽子手也扬起了手中的刑刀。 “等等!” 眼看着刽子手就要挥刀,黛玉终于及时赶到,声音虽然清脆,不及男子之声浑圆,却成功叫停了刽子手的动作。 监斩官看黛玉一个小姑娘竟然上了刑台,擅自扰乱法场,当即呵斥道:“扰乱法纪,乃是重罪!” 黛玉将自己手中的黑布包解开,露出里面的明黄色,高举在头顶,虽是女子之声,却如裂石穿云:“我乃运粮使!我可以证明闻大人的清白!闻大人并未偷盗赈灾粮,此乃陛下圣旨,尔等见了还不跪迎!” 众人闻言,台上台下都纷纷慌张跪下高呼万岁。 闻野看着眼前灰尘扑扑的黛玉,眉眼含笑,语气从容,开口道:“林姑娘,你来了。” 看到闻野这般淡然的态度,黛玉并未深究,此时她已是身心俱疲,但还是道:“闻大人既相信我,我自然不能辜负,粮食如今已到了灾民手中。闻大人,我们成功了。” 看到一脸疲态,面上却还洋溢着笑的黛玉,闻野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 是了,我们成功了。 那些妄图动摇国本的奸佞小人的阴谋诡计失败了。 监斩官这边行完礼,就有人上去查验这圣旨的真伪。 黛玉不放心,不肯松手。闻野见状,便道:“林姑娘,郑大人是刑部尚书,为官清廉公正,可以信。” 黛玉听了闻野的话,这才松手交出圣旨。 郑尚书听到二人的对话,有些尴尬地笑笑,仔细查看起圣旨来,确定无误后,这才看向黛玉,见黛玉是个女子,也有些不解:“这位姑娘,本官若没记错的话,这圣上点的运粮使是林如海林大人啊,怎么是您呢?” “林如海是我父亲,临行前突发恶疾,情况紧急,我便替父亲出发了。”黛玉随口解释道。 郑尚书闻言,便不再追问:“哦,原来是林姑娘,那敢问,这赈灾粮呢?” 黛玉回答道:“已经送到灾民手中了。” “什么?”郑尚书惊叫,若不是顾忌着现场还有许多百姓,怕是原地转圈来表现自己的震惊。 郑尚书摸了摸自己流汗的额头,道:“林姑娘,您和闻将军先去刑部,不,去本官家中休息休息,我先去同圣上禀明情况,随后再与二人详谈。” 黛玉点点头,如今她几乎已经耗尽了自己所全部的体力,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郑尚书安排了人带黛玉和闻野去自己家中,自己则紧急前往宫中面圣去了。 薛砚扶着黛玉的身子,正要和郑尚书的人离开,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眼前的人,薛砚认得,正是那日的司珩。 “郡王殿下。”闻野恭敬行礼。 司珩点点头,又看向黛玉,微笑道:“林姑娘,又见面了。” 闻野看了二人一眼,也没多说什么,便先跟着郑尚书的人离开了。 看到司珩这般自来熟的模样,薛砚心中顿时警铃大震。 黛玉此时很累,但也不得不行礼道:“郡王殿下。” 对于黛玉的态度,司珩轻轻挑眉,道:“林姑娘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这什么霸总发言?薛砚的眉头紧皱。 黛玉笑笑:“京中贵人满地,遇到郡王殿下不稀奇。” 听了黛玉的糊弄话术,司珩也笑了,随即将那块被黛玉当作信物让徐庆牙拿着的玉重新递到了黛玉手中,道:“其实刚刚林姑娘到法场上时,我也到了。但是看到林姑娘刚刚那般英勇救人的模样,司某便知是司某多虑了。林姑娘智勇无双,自然不需要他人相帮。” 黛玉也笑道:“郡王殿下谬赞了。” 司珩看着黛玉这般生人勿近的模样,也只当她是连日奔波累了,便安慰道:“在下就先不打扰林姑娘休息了,圣上素来仁政爱民,若圣上召见,林姑娘也不必过于忧心。” 提醒完黛玉,司珩也就先离开了。 薛砚忍不住朝司珩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别当她没看出来,他刚刚肯定在自己女鹅面前开屏了!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黛玉本欲离开,却发现薛砚站住不动,便有些不解地扯了扯薛砚的袖子,问道:“怎么了,雪雁?” 薛砚反应过来,忙扶着黛玉离开,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姑娘,你什么时候知道司珩是郡王的?” “刚刚知道的。”黛玉答道。 薛砚沉默,随即又高兴起来,黛玉这般淡定,可见对那个司珩没什么其他的想法,真好! 想到这,薛砚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对于薛砚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黛玉虽然疑惑,但也没心情询问了。 司珩预料得没错,中午才从刑场上救下闻野,圣上召见的旨意下午就到了郑尚书家,黛玉的手中。 黛玉之前已经小睡了一会,如今精神也好一些了,薛砚为黛玉换好衣服,想着待会黛玉要独自去见这个世界的掌权者,心中也不免为她捏了一把汗,道:“也不知道谨少爷那边如何了,虽然如今粮食没被劫走,但若陛下执意深究姑娘假冒钦差的事,有林家筹集的这批粮食,圣上应该也能消点气。” 见薛砚因为担心自己,衣服系带都系错了好几次,黛玉安慰道:“雪雁,我没事的,之前郡王殿下不是说了吗,当今圣上是明君。” 薛砚闻言,虽然嘴上不再说什么,心里还是止不住担心。哪个不要命的敢说在世的皇帝是暴君?对此,薛砚不以为然。 早知道,自己就不给黛玉讲那些女英雄的故事了,要不然,黛玉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如今事已成定局,薛砚也只能寄希望于当今圣上真是个明君,再不济就是黛玉的主角光环了。 黛玉难得见到薛砚依旧愁眉不展的模样,又笑着安慰了几句,便跟着宫中的内侍去了皇宫。 这会,大殿上群臣都在,最上面端坐着的便是如今圣上。一身明黄衣袍,不怒自威。黛玉不敢多看,只能低垂着头。 而闻野此时也换了朝服和司珩站在一侧。 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下,黛玉不慌不忙地跪伏在地上,朝最上面的皇帝行礼。 圣上并未叫黛玉起身,而是开口道:“你便是当初那个帮助珩儿擒住水匪的林家姑娘?”语气里竟还多了几分惊喜的意味。 黛玉一愣,不明白圣上为什么突然提这个,还在犹豫着要怎么回答,就又听到皇帝发问:“你就是林如海的女儿?你叫什么名字?” 黛玉闻言,这个好回答,便直接回道:“回陛下,臣女闺名黛玉。” “黛玉……”圣上琢磨起这两个字来,突然放声大笑,“林如海还真是生了个好闺女呢!” 黛玉更懵了,只好跟着皇帝的笑声,扯着嘴角,干笑两声。 “陛下!” 见皇帝迟迟没有定黛玉罪的意思,便有官员忍不住跳出来喊道。 皇帝看了对方一眼,神情缺缺:“秦爱卿啊,有什么事吗?” 跳出来的官员似乎并没注意到皇帝消极的态度,继续道:“林如海之女先是冒充钦差大臣,后又擅自更改运粮路线,更是未经户部清点记册便分发赈灾粮,最后还扰乱法场,桩桩件件,哪一个不是藐视天恩?陛下理应治罪于她!” 态度严肃,语气中全是指责之意,似乎黛玉不死不足以弥补过错一般, 皇帝咂了咂嘴,感觉自己的嘴有些干巴,便唤近侍为自己端来一杯茶,喝了起来。 “陛下!”姓秦的官员见皇帝这样,更是气得跳脚。 司珩看到自己的皇帝父亲这个样子,又见秦尚书这般气愤,暗自憋笑。 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走出来一副正经模样,道:“秦尚书,林姑娘之前不是同郑尚书说了吗?林大人突发恶疾,当时陛下下旨又催得急,你又不是不知道闻野这个木头,按章办事,肯定是一点人情也没讲的。林姑娘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对!珩儿说得对!”喝茶喝到一半的皇帝突然抬头,伸手指着司珩附和。 又转而看向黛玉,问道:“黛玉啊,你父亲身体没事吧?也怪朕,这次事情解决后,给你父亲休假几个月算了。朕还指望你父亲为朕分忧呢!” 黛玉心中被皇帝的称呼吓得不敢多言,只道:“父亲是突发恶疾,这会臣女也不知道父亲如何了。” 谎既然撒了,就得圆到底。 想来司珩的自来熟也是同皇帝一脉相承的吧。 “那私自更换运粮路线和私发粮食呢?”秦尚书不死心继续追问。 皇帝闻言,又低头喝茶了,还吹了吹。 秦尚书见状,心里更气了。 闻野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黛玉,道:“陛下,依臣愚见,这运粮路线本就不该提前规定,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让别人来抢吗?再就是发粮食给灾民,咱们辛辛苦苦从两淮运来粮食不就是为了给到灾民手中吗?” “说得有理!”皇帝这会又从茶杯中抬头,“闻爱卿啊,朕也是气糊涂了,多亏了黛玉英勇,否则若你没了,朕得多愧疚啊!” 闻野低头道:“陛下言重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不敢妄议。” 这几人一唱一和,已然将黛玉的罪名摘干净了,自己还能说什么?秦尚书气急,干脆不说话了。 见没人说话了,皇帝便开始了,将手中的茶碗递给近侍,咳嗽两声,道:“照珩儿和闻爱卿这么一分析,黛玉不该罚,反而该赏啊!” “陛下!”秦尚书听了,双眼直接一黑,差点晕倒。 皇帝摆摆手,道:“诶诶!秦爱卿,你先别晕!朕的赏赐还得从你户部那安排呢!” 欠下巨款 秦尚书听完更想晕了。 正当皇帝高高兴兴和司珩几人该给黛玉赏些什么时,朝臣中又站出来一人,声音清润,说出来的话却是不近人情:“陛下,林姑娘虽事出有因,但擅自冒充钦差,更换运粮路线和私发赈灾粮以及刑场劫人,每一件都是藐视天恩的大不敬之罪。若今日轻松揭过去,日后岂不人人都能事出有因?到那时,天子威仪何在?朝纲法纪何在?” “二哥这话说得未免太严重了些,若一个女子的行为就扯上朝纲法纪,是否小题大做了?”司珩听到对方开口,也收起一开始玩笑的态度,回道。 司琛见司珩如此态度,并未在意,而是继续道:“陛下,我朝以法理治天下,本就该先法后理。林姑娘纵有再多的缘由,可也不能越过我朝法纪。否则,如何平定天下人之心?” 司琛态度坚决,司珩冷哼一声,只是见皇帝也沉默了,心中不免有些慌神,道:“陛下,林姑娘替重病父亲担任运粮重任,此为孝;胆识过人成功保住赈灾粮,此为忠;更是为救闻将军而刑场劫人,此为义。如此孝忠义之人,陛下不赏反罚,才是叫天下人寒心!” “若开了先例,人人效仿,到时国将不国,全无威信,又该如何?”司琛反问。 闻言司珩直接翻了一个白眼,并未搭理司琛。 司琛见司珩这个样子,虽然生气,但大殿之下,也不好发作。 皇帝看着下面相争的兄弟二人,良久地沉默着。 秦尚书看到皇帝有被说服的迹象,又有了精神,道:“陛下,桓王殿下说得有理啊,林黛玉身为女子,本该谨守女子本分才是。如今做出这样的事,虽是歪打正着,但若不严惩,以后天下人效仿,方才是动摇国本啊!” 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黛玉听到秦尚书的话,袖子下的拳头也捏紧了。 “秦尚书这话未免太过难听,怎么就动摇国本了?若这批粮食再被难民私自劫走,才是真的动摇国本!”司珩语气中也带了怒气。 黛玉听着二人的争执之言,再次伏在地上,朗声道:“陛下,黛玉愿意受罚。” 朝堂之上全是男人的声音,如今贸然响起一道女声,显得如此突兀。 众人这才重新将目光放在一直跪在地上,没什么存在感的黛玉身上。 “只是,陛下,黛玉受罚之前,尚有一问。”黛玉跪伏在地上,头埋在地上,字字用力,不曾流露出丝毫害怕的情绪。 皇帝挑眉,问道:“你有何问?” 黛玉抬起头来,笑着回道:“臣女这一问,既是想问秦大人,亦是想问陛下,想问在座的诸位大人。” “你且问来听听。”皇帝似乎是被黛玉的态度挑起了兴趣,便道。 黛玉转头看向一旁的秦尚书,道:“黛玉敢问秦大人,什么是女子本分?女子又有什么本分?若女子有本分,那男子的本分呢?秦大人可守了吗?” 听着黛玉一连串的发问,秦尚书的脸都气白了,拂袖怒道:“简直是胡言乱语!” 黛玉见秦尚书这般,也不再追问,只继续对皇帝说道:“陛下,黛玉认罚,不是因为黛玉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错了。而是刚刚这位大人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若人人和黛玉一般视国法为无物,到时候朝廷法纪再无法约束之力,便才是真的会天下大乱。黛玉不愿做这千古罪人,所以黛玉,认罚。” 皇帝看着跪在下面的黛玉,身形瘦弱,却跪得笔直,丝毫不见颓败之气。 想到黛玉的所作所为,确实算得上有勇有谋,如今又这般不卑不亢,此般气度,若是男子,又该为我朝做出多大的贡献啊,只可惜是女子。 皇帝心中惋惜,语气里也带了些不忍:“既如此,林黛玉假冒钦差等诸多罪名,证据确凿……” “陛下!”皇帝话还没说完,闻野实在不忍心,率先开口,甚至打断了皇帝的话。 皇帝不悦地看了闻野一眼,闻野见状,纵然心中不甘,也只能闭上了嘴。 “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便就罚……” “陛下!宫外有人求见!”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殿外就急匆匆地跑来一个侍卫,禀告道。 那侍卫得到示意,便继续道:“来人自称林如海之子林修谨,携四万石粮食愿无偿赠与赈灾之用。” “林如海的儿子?”皇帝皱眉,又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黛玉。 司珩趁机出来说道:“这林家有意弥补,不如就将功赎罪,免了林姑娘的责罚?” “陛下,我朝法纪……”司琛见皇帝再次动摇,便又开口劝道。 司珩不爽地看了对方一眼,直接怼道:“人家都拿出四万石粮食免罚了,二哥若执意追究,也拿出四万石粮食来再说!如今灾民数不胜数,京郊外就有好几万,那些还在路上的,或者没力气逃难的,二哥不想着怎样多筹些粮食,却执意通过定一个女子的罪来彰显国威!如此未免过于小家子气!” 司琛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如今这般,皇帝自然乐见其成,免费得了粮食,便有了理由不再追究黛玉的罪名,干脆直接放了黛玉出宫。 黛玉从皇宫出来时,贾敏、薛砚还有林修谨都站在宫门口。 看到面前的几人,黛玉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终于红了眼眶。 看到黛玉膝上衣服的褶皱,薛砚心疼地跑过去,喊道:“姑娘。” 黛玉看到薛砚时,回以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又看向贾敏和林修谨,唯独不见父亲,便问道:“父亲呢?” 贾敏笑道:“不是说突发恶疾了吗?” 听了贾敏的话,黛玉也笑出了声。看向林修谨,道:“谨弟,这次辛苦你了。” 林修谨闻言,只笑着回道:“姐姐没事就好。” “玉儿,我们回家。” 贾敏牵住黛玉的手离开,转身时,在黛玉看不到时,眼中蓄起的泪水也无声地落下。 只是…… 黛玉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泪珠,抬起头时却只看见贾敏强撑笑脸的侧颜,心中酸涩但又温暖。 黛玉一回到贾敏等人临时租住的宅子,林如海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查看黛玉,确定黛玉没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道:“玉儿,这种事,以后绝对不能再做了!” 黛玉点点头,道:“父亲,我现在没事了,陛下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多亏了谨弟送来的粮食,对了,谨弟,四万石粮食,我们林家哪来的这么多钱?” 林修谨笑着回道:“四万石粮食,光凭我们林家自然是筹不到的,是有人帮了我们。” “难道是外祖母他们?”黛玉心中疑惑,却不太敢相信。 林修谨摇摇头,解释道:“是薛家,薛家的人见我筹粮,主动找上了我们,什么都没有问,便主动说愿意提供银钱和帮手。待会我家账册给你,姐姐,这下我们林家可欠了不少钱了。” 黛玉闻言失笑,心中还是疑惑,问道:“薛家为什么帮我们?”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薛家似乎有意和贾家结亲,而薛夫人和王夫人是姊妹,按道理怎么样,也不会主动来帮忙的,还是在这种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 林修谨也只是摇头,道:“还有一封信,是薛家的人给的,说交到姐姐手中。” 林修谨说完便转身出去拿信去了,不一会就带着信与账册来了。 黛玉拆开信,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女子所书。 黛玉亲启。 当日大观园一别,如今已有数月。不怕妹妹笑话,曾经的我并未想着会有一天会与妹妹如此往来,当日妹妹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当今世道女子嫁人仿若女子立足之根本,因这约定俗成,我便累年暂住于贾家,想为自己寻得这根本。 可宝玉心中无我,奈何世间因果错综复杂,我本将妹妹看作敌人,如今想来,是姐姐我当初心小不得远见。如今得妹妹点拨,便毅然决定,离开贾府,省得蹉跎一时,来日悔之。 妹妹真知灼见,姐姐亦有心效仿,如今偶然听闻其弟筹粮,虽不解其意,但见其弟心中面上皆是焦灼万分,便擅自决定相助,还望妹妹勿要怪罪。 在商言商,姐姐虽是商户之女,但上面仍有一位哥哥,权力微薄,故而账册也一并奉上。 经久一别,遥祝安康。 宝钗亲字。 读完薛宝钗的信,黛玉才知道自从那日自己离开贾府后,薛家的人也走了。现在想来,当时的情况也确实混乱不堪,任谁瞧了都只想快快离开的。 如今事情都已解决,黛玉几人便商量着只在京城略留两日,然后干脆先去云台书院去拜访杜壅培老先生,再一道回去。 听说林如海拖着病体来京了,皇帝先是给了一些赏赐作为慰问,紧接着又有不少官员来看林如海,原本计划只停留两日,这会又得多留几日了。 看到门庭若市的林家门口,闻野也象征性地带了一点东西。 走时还特意叫了黛玉,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当初我借你的荷包呢?” 黛玉一愣,随即唤薛砚去取,连带着银票,要一并还给闻野。 闻野却拒绝了,只拿回了荷包,道:“银子就不要了,你现在应该比我困难。只是这荷包是我夫人给我的,我若弄丢了,她会生气的。” 闻野解释一句,便离开了。 薛砚看着闻野离开的背影,有一种路过但被人强行塞狗粮的感觉。 正当薛砚和黛玉要回去时,就听到有人喊自己和黛玉。 回头一看竟是司珩和季阳。 “林姑娘,雪雁姑娘,好久不见。”季阳热情地打着招呼。 “雪雁……姑娘?”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几人望去,却见徐庆牙呆愣在原地,地上还有掉落的糕点。 看到薛砚看过来,还有些憨憨地道:“原来薛姑娘叫雪雁啊……” 见状,黛玉扶额。 季阳看到徐庆牙这副模样,疑惑地问道:“雪雁姑娘,他这是怎么了?” 司珩见这番场面,无意牵扯进去,只转头看向黛玉,道:“林姑娘,借一步说话。” 黛玉点点头,便跟着司珩走到一边。 薛砚看得心痒痒,很想上前听一耳朵,但是不会看人眼色的徐庆牙又捡起地上的糕点,凑了上来,道:“薛……雪雁,这是我给你带的京城的特色糕点,听说过几日你要回扬州了。等我……等我跟着头升了职,我就去扬州……” “打住!”以防徐庆牙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薛砚连忙打断了对方,“吃的,可以留下,至于别的,我早就和你说了,你当时是为了救我,不需要你做什么额外的事情,你要说的话都给我吞回肚子里去,也不要说什么去扬州的话,可以吗?” 徐庆牙被薛砚这么直接拒绝,一副心伤落泪的模样,道:“可我看了姑娘的身子,按照礼法,我应该负责的。” “你一个当兵的讲什么礼法?!”薛砚无语,古人就是麻烦,当时那情况,如果顾及什么礼法的话,自己等死算了。而且只是撕开背上伤口周围的衣服,她也不能理解徐庆牙这么在意做什么。 听到薛砚的话,徐庆牙很是委屈:“薛姑娘,你这是偏见!” 季阳算出听出来其中不简单了,一脸八卦地看着薛砚,问道:“雪雁姑娘,有情况?” “滚。”薛砚白了季阳一眼。别人自己不敢骂,你我还不敢了? 徐庆牙听了,还以为薛砚是在说自己,当下便留下糕点跑开了。 看着徐庆牙跑掉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薛砚莫名品出了一点娇羞,薛砚连忙甩掉自己脑子里可怕的想法。 季阳瞧见,一脸惋惜道:“唉,可怜哦……” 闻言,薛砚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 贵妃召见 这边司珩领了黛玉在一边说话,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交给黛玉。 黛玉接过,有些疑惑地打开,发现厚厚的信封当中全是银票,不解地看向司珩,问道:“这是?” “这是陛下的意思。”司珩只简单解释一句,看样子似乎并不打算多言。 黛玉看着手中的银票,心中犹疑。 见黛玉迟迟不肯收下,司珩不得不多解释一句:“赈灾粮是为天下百姓,又岂是你林家一家之事。收下这银子,你们林家送来的四万石粮食,陛下另有妙用。” 黛玉听了,也不再推脱,白来的银子哪有不拿的道理。 见黛玉收了银子,司珩也放心下来,一脸开心地看着黛玉,黛玉原以为司珩还有什么话要说,也就静静看着司珩等待对方开口,谁料二人这般相对无言。 一时之间,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结,黛玉见司珩没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便主动开口道:“郡王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 “林姑娘。”司珩闻言,见黛玉转身就要走,下意识出声喊道。 对上黛玉疑惑的目光,司珩感觉自己的嘴有些干涩,道:“没,没事,之后我还有事要忙,就先祝林姑娘一路顺风了。” “多谢郡王。”黛玉笑着道谢,然后转身带着薛砚回去了。 看着主仆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司珩无奈地叹了口气。 季阳见自家主子垂头丧气,便道:“怎么?林姑娘没收银子吗?” “收了。”司珩叹了口气,也转身回去了。 季阳便跟在司珩的身后,感慨道:“之前为难民修建临时住所,郡王府就花了一大笔银子,这会又补贴林姑娘,主子,咱们郡王府以后是不是得喝西北风了?” 司珩见季阳越发地没有规矩,也只嘴上斥责一句:“胆子越来越大了,罚你一个月月钱!” “啊?殿下!”季阳心里冤枉,这下,是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主仆二人的对话声逐渐消失在冬日的寒风内,再无踪迹。 这边黛玉拿了银子,仔仔细细数了一下,竟有五十万之数,远远超过她们购粮的花销了,没想到这皇帝还真大方,还了薛宝钗十万两之后,还剩四十万。 林如海知道皇帝私下给了这么多银子之后,更是老泪纵横,直呼皇恩浩荡。若不是顾忌着自己此时还是重疾缠身,估计都要亲自上金銮殿去感谢皇帝了。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感念皇恩时,宫里又下旨了。 只是这次下旨的是宫里的贵妃贾元春,说是想见贾敏和黛玉。 几人对视一眼,明明之前就与贾家闹得那么不痛快,按道理,贾元春是王夫人亲女,难道对发生了什么一点也不知情吗? 林如海看着母女二人眼神交汇,道:“好了,贵妃又怎样?既然召见你们,去见就是了。不必担心,明日我与谨儿等你们回家一起吃饭。” 黛玉倒是不怕,只是有了林如海的话,贾敏的心才放下来,这贵妃虽与自己有些亲戚,但是毕竟如今位高权重,这次又是去宫里,说话做事总得比平常更小心些。 到了第二日一早,贾敏与黛玉便起床梳妆,力求中规中矩不出差错,不落人话柄。再者黛玉的所作所为如今已经传遍了京城,若再招摇过市,恐怕无端招致灾祸。 临行前,贾敏还特意嘱咐了薛砚几句,说宫中不比家中,说话做事要更稳重些才行。 薛砚听了只能连连点头,大概是自己这些日子给贾敏的震撼太多了,以至于贾敏比起担心黛玉,更担心自己做错事。在薛砚再三保证之下,贾敏才放下心来。 薛砚心里委屈,自己也是很会看人办事的好吧? 到了宫中后,便有内侍引路,穿过长长的宫墙回廊,穿过一道又一道朱红色的大门,终于到了贾元春的宫殿。 “这便是贵妃娘娘的寝宫了。”内侍同贾敏几人说完,便与宫门口的宫女说了几句。 宫女听完便朝殿内走去,过了一会便又出来了,引着贾敏几人进去。 踏进殿内,黛玉一眼就瞧见了屏风后倚坐在贵妃椅上,正低头喝茶的贾元春。 “娘娘,人到了。”引路的宫女小声地提醒道。 贾元春闻言,这才抬头,瞧见屏风外的贾敏几人,语气热络:“姑母和黛玉来了!快!不是早就让你们撤了这屏风吗?怎么还在这碍事?” 宫人们闻言纷纷动起来,撤走隔在中间的屏风,在忙碌的宫人旁边,贾敏带着黛玉行礼。 也不知道是不是贾元春没看见,待宫人们将屏风撤走,这才上前,虚挽起贾敏的手臂,道:“姑母快快请起!这儿又没有外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为贾敏和黛玉赐座后,贾元春这才重新坐回自己的贵妃椅上,懒懒道:“我自来了宫里,便与家中之人不常见面,几日前听闻姑母一家辗转至京城,心中欢喜得不得了,这才从陛下那请了恩典,将姑母和黛玉接来宫中一叙。” 贾敏听到贾元春的话,心中原本还存在的那点芥蒂便也消失了,想来也是,宝玉那事,又和元春有什么关系?她只身一人在这旦夕祸福的皇宫之中,本就可怜可叹,自己竟然还无端揣测于她,显得她这个姑母太不应该了。 贾元春又看向一旁的黛玉,示意宫女将自己身前的一碟糕点端到黛玉面前,道:“想来我这也是第一次见黛玉呢!也不知黛玉爱吃些什么,这杏仁酥我吃着倒还可口,黛玉也可尝尝。” 看到被端到眼前的杏仁酥,黛玉只能伸手拿了一块,尝了一口,道:“娘娘客气了。” 贾元春听了,道:“你与我家中那几个姊妹年纪相仿,也不必唤什么娘娘,和她们一样唤我一声姐姐就好了。” 黛玉也只好应承一句:“那便多谢姐姐了。” 贾元春听了,这才展颜,道:“黛玉是初次来这宫中吧,不如我叫抱琴领黛玉去宫中的御花园转转。” “不必……”黛玉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贾元春就安排好了人。 黛玉无奈,只得起身跟着抱琴离开。 看到贾敏不放心的眼神,贾元春取笑道:“这里是皇宫,难道还能有什么贼人不成?姑母,黛玉年纪小,何必拘着她和我们一处?我们姑侄好好聊聊天才是正经事。” 贾敏听了,也只得笑着和贾元春聊起一些曾经贾府的旧事。 黛玉这边带着薛砚在抱琴的带领下,也到了御花园。如今冬日冷落,大多数花已经落败,只余几株残菊还在开放。 似乎也是意识到这个时节的御花园并不适合赏花,抱琴主动提议道“后宫内还有一处梅园,花开得要早一些,不如我带小姐去瞧瞧?” 黛玉闻言,心道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干脆看看也无妨,便点点头。 抱琴见黛玉同意,便带着黛玉往口中的梅园走去。 走到半路上,黛玉却感觉自己有些头晕,抱琴瞧出了黛玉的不适,道:“想来是被风吹着了,小姐你沿着这条路直走就是,到了尽头再拐个弯就到了,我去为小姐取披风暖炉来。” 黛玉不作多想,点点头便放任抱琴离开了。 薛砚伸手扶住黛玉,见黛玉似乎头晕得厉害,道:“姑娘,要不这花就别赏了吧。” 黛玉点头同意,便在薛砚的搀扶下准备回去。 只是刚一转身,看着四处都一样的路,到底犯了难,这,哪条是去贵妃宫中的路呢?要是走错了路,惊扰了宫中其他的贵人,怕是不妥。 黛玉寻了一块矮石坐下,道:“等抱琴回来吧。” 薛砚听了,心中却升起一股凉意,道:“姑娘,这抱琴,怕是不会来了。” 黛玉一愣。 薛砚冷哼一声,继续道:“这贵妃怕是早就知道宝二爷的事,这是在为她的弟弟和母亲出气呢!姑娘,你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头晕?贵妃肯定是断定了那叠杏仁酥递到你面前,你不得不吃。还有这冬天,哪怕是个傻子都知道是没花赏的,她却偏偏让人带你出来。那个抱琴还假意领你来赏梅,又借故离开,留我们二人在此。” 黛玉听了,也回过神来,自己自入宫,就只吃了贾元春让递过来的杏仁酥,请自己的身子早就不似小时羸弱,怎么出来这一会儿就头晕了。 薛砚看了一眼周围,并未有宫人路过,心中也不知是该喜该忧,道:“若只是想让你姑娘你在这吹吹冷风也就罢了,就只怕还有些什么别的阴私手段。这皇宫内咱们人生地不熟,稍有差池,都得掉脑袋。” 黛玉握住薛砚的手,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薛砚低头看了一眼身旁昏昏欲睡的黛玉,自己决计是不能走开了,故而蹲下身子,道:“姑娘,这儿没人,我背你离开了。” “可你认识路吗?”黛玉疑问。 薛砚笑了笑,解释道:“先走出去,遇到宫人了再问就是。留在原地,我怕贵妃还有后招。” 黛玉听完薛砚的解释,也知留在原地不妥,便不再拒绝,任由薛砚背着自己。 薛砚看着背上的黛玉,笑道:“睡吧,姑娘,就像小时候一样,一切有我呢!” 黛玉闻言,也笑了起来,只是实在没精神说话了,便靠在薛砚背上渐渐睡了过去。 林如海入狱 薛砚身后背着黛玉,再加上并不熟悉这后宫地形,故而走得极慢。 走到一处亭子,薛砚将黛玉放在石凳上,正想着该如何办时,却瞧见前方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人衣服华丽,珠钗摇曳,多半是皇帝的某位妃子。 对方似乎也想来小亭小憩,看见趴在一旁的黛玉,眉毛一挑,问道:“你们是谁家的小姐丫头?怎么睡在这了?” 薛砚不认识对方,故而答话也只挑简答地回答:“回这位娘娘,我家小姐是贵妃娘娘邀进宫的,刚刚出来赏花,不想吹了风,这会正睡着了。” 闻言,女人更是嗤笑一声,又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黛玉,笑道:“我瞧着,倒不像是睡着了这般简单。我是兰嫔,既然你家小姐睡着了,我派人用轿辇将你家小姐送回贵妃宫中吧。” 兰嫔说完,便朝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薛砚见状,连忙拒绝道:“不必了,多谢兰嫔娘娘的好意,劳娘娘指个路,我带我家小姐回去就好。” 兰嫔见薛砚语气委婉,态度却坚决得很,便也不强求,笑了笑,道:“好吧。” 薛砚听了,连忙将黛玉扶起,动作间,黛玉腰间挂着的玉不知怎地松散了,掉在地上。那玉顺着地面转了一个圈,发出清脆的声音。 看见那玉,兰嫔神色一凛,问道:“那是什么?” 不等薛砚动作,兰嫔身旁的宫女便先一步上前,将玉捡了起来,递到兰嫔手中。 兰嫔看着手中的玉,似笑非笑地问道:“这玉你家小姐何处得来的?” 薛砚一愣,不解兰嫔为何对这玉如此大的反应,就算是宫中之物,也不至于稀罕到她一个皇妃如此在意,但人家已经开口问了,薛砚只能答道:“是陛下赏的。” 兰嫔听了薛砚的解释,又将玉还给了薛砚,道:“你家小姐现在这模样怕是回去也不妥,不如去我宫中小坐片刻。我瞧你家小姐似有病症,正好遣太医来看一看也可。” 这次,也不管薛砚拒绝与否,直接便传来了轿辇。 见此情况,薛砚也不得不从,好在这兰嫔暂时没有表现出恶意。 去兰嫔宫中的路上,不料看到宫人行色匆匆,都朝一个方向跑去。 薛砚正疑惑着,兰嫔的宫女就拦住了其中一个太监,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却听到小太监说,去梅园的路上,有人落水了。 薛砚听了,心中一惊,随即后怕起来。 兰嫔闻言,就放了小太监离开,又瞧见薛砚神色不自然,状似无意地提道:“刚刚遇见你们二位的观鲤亭好像离那梅园也挺近的?没想到这一会功夫就有人落水了。” 薛砚见状,也只低头不回答。 到了兰嫔的宫中不久,就有太医来了。 为黛玉诊脉后,只说是服用了安神的药物,这才昏睡不醒,并无大碍。 兰嫔闻言更是轻笑出声,道:“你们家姑娘可真心大,即便是夜里不能入睡,服用些安神的药物,也不该白日里就喝。好了,既没事,邹太医,劳烦你走一趟来了。” 送走完邹太医后,兰嫔直接又安排了人去贵妃宫中送信。 见黛玉一时半会还没有醒的迹象,兰嫔倚在贵妃椅上,恹恹开口:“这宫中虽然不大,但若真论起来,宫中地形也算得上错综复杂,一时不察,迷路也是常有的事。” 薛砚看着一旁的兰嫔,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不过兰嫔似乎也没想过薛砚回复自己,自顾自地感慨起来:“贵妃荣宠正盛,这请旨让家人入宫看望的事,像我这样的,也只有羡慕的份。对了!你家小姐是扬州的吧?我母亲也是扬州人,说来咱们也算半个老乡呢……” 兰嫔话说到一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多了,道:“你瞧我,话也没个遮掩。这会你家小姐还未醒来,想来也是无心吃东西的,我便就不拿了。” “娘娘抬举了。”薛砚回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这个兰嫔话中有话。 兰嫔瞧见薛砚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笑道:“不过也是,这宫里吃食再好,也不是谁随意就能消受的,一个不小心,怕是会吃坏了肚子。” 薛砚笑笑,不说话。 兰嫔见状,也没了再说话的意思,转身在宫女的搀扶下,回到内殿去了:“罢了,我也去小憩一会,你陪着你家小姐吧。” 黛玉足足昏睡了一个时辰,才醒来。 看到眼前陌生的宫殿陈设,好在第二眼就瞧见了熟悉的薛砚,薛砚小声道:“这里是兰嫔的宫中,之前兰嫔为姑娘请了太医,说是服用了安神的药物,这才昏睡的。” “兰嫔?”黛玉疑惑。 薛砚还欲解释一句,就见兰嫔身边的宫女来了,道:“我家娘娘说,林小姐既然醒了,就回去吧,一刻钟前,贵妃宫中就派人来催了,只是碍着林小姐未醒,便推辞了。也不必与她辞行,由我送二位回去就可。” “既然如此,那便劳烦你替我多谢兰嫔娘娘。”黛玉这会刚醒,还有些昏沉,听了对方的话,道谢道。 宫女笑笑,便带着黛玉和薛砚二人离开去了贵妃的宫中。 一到贵妃宫里,贾元春就热情地迎了上来,道:“妹妹原来是去兰嫔那去了,我让抱琴去送手炉时不见妹妹,可吓坏她了。” 黛玉笑道:“娘娘言重了,这会天色已晚,我和娘亲就先回去了。” 黛玉不愿再与贾元春虚与委蛇,只敷衍两句,便和贾敏离开了。 黛玉走后,贾元春却是气得连摔好几个茶盏,道:“她算什么东西?摆脸色给谁看?” 抱琴见状,忙上前安慰道:“姑娘莫气,林姑娘和林家这般出风头,京城里多得是人看不惯。” “哦?”贾元春闻言,也来了几分兴趣。 抱琴立马解释道:“这林家带来的粮食,陛下交给了郡王处理。谁料郡王没有老老实实将这些粮食发给难民,只说什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要用这粮食为那些受灾地区的难民重建家园谋求生路。于是让前朝后宫都来高价竞拍这些粮食,只说林家耗尽家财购得这些粮食,京中权贵自然当仁不让。陛下对此更是支持,直接削减了一半的后宫用度,购得一万石,余三万石让其他官员竞拍。” “我说好端端的,这后宫怎么突然节俭起来了。”贾元春冷笑一声,“林家这般沽名钓誉,早晚得反噬其身!” 这边黛玉出了皇宫,见贾敏无知无觉,便也就没打算把今日的遭遇告诉贾敏,徒增烦恼。 这京城果然不是好地方,还是得尽早回去才好。 只是黛玉没想到,这一时半会,竟还回不去了。听闻郡王举办了个什么粮食竞拍会,以效仿林家至高义。正所谓众志成城,必然将这次受灾难民妥善安置。 也正因为这效仿的源头,林如海又被迫留在了京中,今日到这家官员里喝茶,明日到那家大人里用饭,更是一连几日,黛玉连面都照不上。 这京城内外林家高义,林黛玉智勇的名声越推越高,黛玉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如今风头正盛,万人吹捧;可若到了墙倒的那一天,又是怎样一副万人推的景象。 但黛玉没想到的是,不过几日,墙倒的那一刻就来了。 随着这番言论愈演愈烈,有人将目光放在了林家如何能筹集到这么多粮食身上,话里话外,都将矛头指向了林如海贪污上。 谁不知道巡盐史是个油水丰厚的差事,可是只要不算太过分,皇帝就不会管你私底下如何,但是若被人放在了明面上,这事情就不能简单过去了。 从林家贪污的言论出来的一开始,黛玉就意识到有人在针对林家。 黛玉有怀疑过贵妃,可贵妃终归是在后宫,且贾家如今在朝中并无多少势力,能如此声势浩大地针对林家,怕是还做不到。 那会是谁呢? 司珩借林家捐粮,让京城官员集体破财,也是让林家得罪了诸多官员,其中不乏有权有势的人。这一时半会,黛玉也着实不好确定是谁。 京城的风向骤然发生了改变,从一开始对林家的推崇到唾骂,只在一夕之间。 随着舆论越来越大,皇帝终于下旨了。 却是将林如海押入大牢,由襄王司琛任监察官,与刑部一同审理林家贪污一事。 得到这个消息时,黛玉满脸的都是不可置信,贾敏更是慌得六神无主。 唯有林修谨迅速冷静下来,道:“母亲,姐姐,现在还只是关押审理,我们需要冷静下来,还父亲清白才是。” 黛玉听了,也缓过神来。 当务之急是证明林如海的清白,而不是在这六神无主。 安抚好贾敏后,黛玉便和林修谨一起商量,黛玉还详细询问了林修谨购粮的花费。好在林修谨当时虽然也着急购粮,但账册什么的都齐全完整,每笔钱财花费都有详细记录。 除开借的薛家十万两,以及当初司珩转交的皇帝赏赐二万两,林家还一共花了现银四十二万两。 林修谨说道:“只要将这些账册交给陛下,父亲应该就没事了。” 黛玉摇摇头,道:“这钱财虽都有记录,可父亲一个四品官员,家中供支取的现银就有四十二万两白银,虽然这算不上不正常,但也算不上正常,谨弟。而且之前娘亲还留给了贾家二十万,若是有心人非要在这上面做文章,怕是反而对父亲不利。” “姐姐可能误会了,这四十二万两银子当中有二十万是娘亲当初的嫁妆。”林修谨见黛玉愁眉,忙解释道。 家人 黛玉听了林修谨的解释,也放心下来了,如此一来,便都好办了。 黛玉看着手中的账册,又叹道:“不过还是要先与父亲见个面才行。” 林修谨闻言也有些发愁,道:“我们在京中并无相熟的官员亲眷,而且我听说负责父亲案件的襄王殿下是出名的清正,怕是不会徇私。” “只是与家人见上一面,又怎能算得上徇私?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刑部问问,看能不能与父亲见上一面。”黛玉说着,心中担忧却不见丝毫减少。 这次之事分明是针对林家,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这京城果然是个虎狼之穴,自己与家人才来这几日,便接二连三遭人暗算。 等送走林修谨,黛玉又去了贾敏房中,嘱咐她多提防贾元春,又将上次自己在宫中的遭遇告诉了贾敏。黛玉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又马上要离开京城了,自己也没必要再讲,白白让贾敏担心害怕。 可如今飞来横祸,又得在京城多耽误几日,这期间还是让贾敏多个心眼也是好的。 贾敏听了黛玉的遭遇,是又惊又怕,心中对贾府的失望又多添几分。 黛玉也知道这种事还得贾敏自己想开,自己做女儿的也并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自己在幼时,就常听贾敏念起金陵是怎样的美,贾母又是如何的疼爱她,如今却发现贾府如此不堪,心中酸涩也只有自己知道,旁人又如何能参与评价呢? 等贾敏休息睡下后,黛玉才回了屋子。 薛砚为黛玉端来热水,道:“姑娘,别忧心了,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的。” 黛玉点点头,用热水洗完脸后,便休息去了。 第二日一早,林修谨就派了人去刑部,结果却收到了对方拒绝的消息。 黛玉得知消息后十分不解,当即便收拾行装,亲自前往刑部,要去见见刑部尚书。 林修谨也知道自己是万万劝不住黛玉的,只能跟着黛玉一道坐上了前往刑部的马车。 只是到了刑部,守卫一听是林家的人,更是没有通报而直接拒绝了。 黛玉心中着急,语速也不免快了几分,道:“为何不能见?我父亲疑罪未明,怎么就不能见了?” 守卫并未因黛玉的话而解释,反而态度更加差了,骂道:“这大牢里关了多少人?想见就见,岂不乱套了!” 黛玉看着守卫的态度,心中气极,薛砚见状连忙上前安抚黛玉,道:“姑娘,他们不过是奉命办事,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黛玉也知道自己在这与这些守卫理论也不可能解决问题,只能先消气,想想其他的法子。 正当黛玉几人要回去时,却被赶来的季阳拦住了去路。 看到季阳,黛玉几人相视一眼。 也不用黛玉几人开口询问,季阳便开口道:“林姑娘,林公子,我家郡王约几位在水云涧茶楼一叙。” 在遍地是权贵的京城,唯一有几分交情的也只有这个郡王司珩了,如今他既主动来寻,黛玉自然不会推辞,当下便调转了马车方向,前往季阳口中的水云涧。 水云涧处于京城闹市,沿街俱是酒楼饭馆,还有一些露天的小贩,热闹非凡。相比于其他酒楼的富丽堂皇,水云涧的装潢则显得格外雅致,比起茶楼外的喧嚣,楼内额外的静谧安静,便只听到一些茶盏相撞的声音,或者偶尔有乐师弹奏的客人点的乐曲。 尤其入了二楼的厢房后,便是连这乐声都消失不见了。打开厢房的窗户,才有街上细碎的人声传进来。 黛玉走到季阳所在的地点,就见司珩坐在窗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景色,即便司珩此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但黛玉还是注意到司珩略显疲态的面容,已经凌乱的发丝和没来得及整理的衣服褶皱。 黛玉注意到的细节,林修谨自然也看在眼里,率先问了出来:“此前我听闻郡王殿下处理难民安置的问题去了,如今这是处理好了?” 司珩面上依旧摆出一副淡然处之的态度,抬眼示意摆在自己对面的两杯茶,道:“林大人的事我听闻了,特意赶过来的。” 林修谨心下疑窦丛生,这郡王好端端地为何要帮他们,还如此上心,莫不是别有所图? 黛玉虽然也疑惑,但没有像林修谨那样怀疑司珩,直接坐到司珩对面,又示意林修谨也坐下:“谨弟,先坐吧。” 见黛玉态度如此,林修谨心中更疑惑了,但还是乖乖地坐下了。 黛玉简单为林修谨解释道:“谨弟可还记得上次我与母亲遇到水匪之事,当时所遇到的行商之人正是郡王殿下。” 林修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姐姐与郡王早有渊源。 黛玉同林修谨解释完,这才重新看向司珩,道:“只是,当日之事,似乎不值殿下为我林家这般上心。” 知道黛玉心中对自己并非全然相信,司珩并未多在意,而是道:“不论私交,林大人及林姑娘为我朝所做之事,就值得司某如此。” 看到二人沉默,司珩继续道:“我也是才听闻了林大人入狱一事,知道林姑娘你们初来京城,难免心中慌乱,便匆匆赶回来。司某想说的是,陛下绝不是什么滥杀无辜,让忠贞之士寒心的昏聩之人,此番举动一定是另有深意,林姑娘莫要着急。” 黛玉听了司珩的话,心中并未宽慰多少,反问道:“那敢问,其中的深意究竟是什么?” 司珩一时语塞。 见状,黛玉便一切都知道了。 “我知道郡王好心,想要宽慰我们,但是如今我父亲身处刑部大牢,不是一句陛下另有深意就能全然放心的。” 黛玉的语气算不上多好,人命关天的事,不是一句陛下另有深意就能解决的。 司珩赶来得匆忙,并未先回宫与皇帝碰面,见黛玉如此,也知道是自己行事不够周全。忙起身道:“是我思虑不周,只是林姑娘,林大人这事切记不可冲动,若是弄巧成拙岂不得不偿失?我来得匆忙,待会儿便去宫内,问问陛下。” 黛玉闻言,也只能先点头应付。 待司珩离开,林修谨看着桌上留下的三杯茶水,问道:“姐姐,真的要信郡王殿下吗?” “当然不。” 黛玉的声音冷硬,全然没了刚刚那副因父亲入狱而着急茫然的模样。 林修谨疑惑地看向黛玉,只听黛玉道:“这京城里的人,一个都不能信。” 当初在朝堂上,与司珩站在对立面的人,正是如今督察林如海贪污一案的襄王殿下,或许比起司珩,襄王司琛才是此事最好的切入点。 黛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向林修谨,道:“谨弟,或许我们应该查一查这京城的势力分布,如今的京城,隐藏在这繁华之下的局势究竟是怎样的。只有站在高处,才能找到出路。” 林修谨点头,虽然林家在京城根基不深,但若多花些银子,也能知道自己想要的。官员犯案,其间审理程序复杂,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查清楚的,他们还有时间。 黛玉几人回到家中,林修谨一刻也不敢耽搁,便去查黛玉所嘱托的事了。 黛玉也不闲着,将林修谨之前带来的账册,又仔仔细细地翻看核验起来。 见黛玉看得眼睛发酸,薛砚于心不忍,却也知道如今的黛玉是谁劝也不会听的。 薛砚几次欲言又止,黛玉自然也注意到了,看着薛砚想开口又不太好开口的模样,黛玉无奈道:“雪雁,你先下去休息吧。” 薛砚默默撇嘴,道:“姑娘,我还是那句话,不要熬坏了身子。” 黛玉失笑,但还是一脸严肃地道:“雪雁,我现在没心情同你玩笑。” 薛砚也回道:“姑娘,我可没和你开玩笑。我知道姑娘担心老爷,但是你总是一个人想办法,一人之见,难免闭塞。姑娘为何不与我们说说?咱们大家一起想办法。而且你只让谨少爷去查,却不告诉他为什么,若他查来的东西不是姑娘想要的呢?” 黛玉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在这些事情上,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薛砚的,也只能无奈道:“谨弟年少,母亲……母亲性子柔弱,这些事,说出来也只是让他们白白担心害怕罢了。” 薛砚见黛玉的注意力终于从那些账册上抽出来了,心中欣慰,嘴上安慰道:“可姑娘什么都一个人闷在心里,一个人想办法。姑娘想保护他们,难道夫人、谨少爷就不想保护姑娘了吗?姑娘这般,看上去是在保护,但实际上不是将他们推得更远吗? 当年,夫人病重,担心姑娘孤苦无依,不顾姑娘意愿,将姑娘送去贾府,当时的姑娘不也是很生气吗?如今,姑娘也要拒绝夫人和谨少爷的意愿,一人承担所有吗?一家人,总是要患难与共的,姑娘。” 听到薛砚的话,黛玉沉默了。 “可雪雁……”黛玉还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始终多说不了一个字。 暖玉来历 看到黛玉这个样子,薛砚又怎能不明白,当即安抚地拍了拍黛玉的手,道:“姑娘,家人之间本就是互相依靠的存在。所以姑娘可以先和我说一说当日在大殿之上的景象究竟是怎样的吗?” 黛玉点点头,将那日自己面圣的所见所闻悉数告诉了薛砚。 听完黛玉的陈述,薛砚心中也有了底,问道:“所以姑娘想从襄王入手?” 听到薛砚一下猜到自己心中所想,黛玉不由震惊,但随即反应过来,道:“你也觉得襄王不对劲?” 薛砚摇摇头,继续道:“姑娘,老爷这次怕是不好脱身,这些账册救不了老爷。” 黛玉虽然也猜到一些,但听到薛砚如此直接,心中更难过了,道:“就像当初指定父亲运粮一样,这些权争,看来是一定要拉父亲入局。” 薛砚仔细回忆起自扬州离开时的所见所闻,道:“姑娘不必过于忧心,不管这京城势力如何复杂,但永远只有一个主人。” “你是说圣上?”黛玉抬头,对上薛砚的目光,只觉得这是一条最险最难的路。 薛砚自然能从黛玉的惊愕的眼神中,明白她所担心的事,道:“正因为我们林家在京城毫无根基,即便是要找权贵做背后靠山,也只能找坐在最上面那个位置的人。否则,即便躲过今日这劫,来日又该如何脱身? 姑娘,如今看似是各方势力错杂,可你又怎知不是陛下有意为之?要知道,我们顺利送来了粮食,虽然解决了难民的问题,可当初试图抢劫粮食谋利的人,自始至终还尚未露面呢!当初难民被拦在京城外,如此紧迫情况,却还有人在此上动心思,当初传来圣旨时,老爷就说了,陛下震怒。” 见黛玉低头不语,薛砚继续道:“当日闻将军要被处斩时,徐庆牙就说过,刑部砍人脑袋最快了,可如今老爷被押入大牢,除去不许探望以外,咱们依旧能够自由进出行事,这几日过去,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如此看来,多半是留有余地。至于这余地,就是我们该去做的事了。” 黛玉嘴上不说,但心中早已动摇,只是这皇帝又岂是想见就能见的。 猜到黛玉的顾虑,薛砚将目光落在黛玉腰间的玉上,道:“姑娘,或许,入宫的契机早就到我们手上了。” 顺着薛砚的眼光看去,黛玉也看到自己腰间的玉,将其取了下来:“你是说这个?” 薛砚点点头,继续道:“当日在宫中遇到兰嫔时,她本意直接将我们送去贵妃宫中,可在看到这块玉时,却变了主意。姑娘,或许这玉还有其他的秘密。” 黛玉看着手里的玉,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门外有小丫鬟来报,说是襄王有请。 黛玉闻言,与薛砚对视一眼。 薛砚点点头,道:“姑娘,京中都传这襄王清正廉明,可名声是最容易经营的东西。就比如老爷,前一刻京中夸其大义,人人都鲜花夹道,溢美之词不断;可下一刻,便唾其虚伪自私,恨不能当面啐之。” 话说到这份上,便已经足够。 黛玉收敛心绪,整理完衣服,便带着薛砚一同去了襄王府。 襄王府府宅陈旧,占地面积也不大,府内仆人也不多,真是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清正之风”。可过犹不及,越这般符合传闻,薛砚心中的怀疑就要多一分。 就连黛玉口中描述的那个看似不靠谱的皇帝,薛砚也不敢轻看,毕竟久居高位的人,若真如此简单,这皇位又怎么坐得稳当呢? 黛玉在襄王府下人的引领下直接入了书房,薛砚不好跟着进去,便留在了外面。 黛玉进去时,就看到襄王司琛端坐在书桌前,桌前还放着一本看了一半的《齐物论》。黛玉走到书桌前,行礼道:“臣女见过襄王殿下。” 听到声音,司琛这才抬眸,瞧见黛玉,微微一笑,道:“林姑娘,请坐。” “臣女不敢,不知殿下召见臣女,是为何事?”黛玉不动声色地拒绝道。 司琛看了黛玉一眼,起身从一旁的书架抽出一本书,随意道:“近日本王偶得一话本,看着甚是有趣,不由想到了林姑娘,这才邀林姑娘来此一见。” 说完,将自己手中的那本书递给了黛玉,恰好被打开的那一页,写的是荀灌救父的故事。 黛玉看着书中被大肆夸耀的文字,缓缓开口道:“殿下抬举臣女了,黛玉远不及荀娘子。” 司琛笑笑,似乎也没打算在这上面与黛玉争论,道:“那日在大殿上,林姑娘字字有理有据,倒教本王听得有些脸热。当日林姑娘问秦尚书之语,本王也很想知道林姑娘的答案。” “一时妄言,殿下莫要当真。”黛玉回答道。 司琛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女子,远不如那日大殿上张扬,笑道:“林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呢?我邀林姑娘来此,便是下了诚心的。府中下人来报,说林姑娘今早去了刑部?” 黛玉正犹豫着怎么回答,司琛却接着道:“本王只是比较疑惑,林姑娘与司珩是什么关系?” “嗯?” 黛玉一愣,不知司琛为何会有如此一问。 司琛见黛玉一副状况外的样子,突然失笑:“林姑娘身上这玉,本王幼时见过,当时它还在宸妃身上。可惜后来宸妃身故,就再也没见过这玉了,几经辗转,没想到竟到了林姑娘手中。” “当年宸妃荣宠加身,无人能出其右。” “如今陛下的身旁的兰嫔则是宸妃的妹妹,这些旧事我以为珩弟与你都说过了,毕竟,宸妃是他的母妃……” 黛玉离开襄王府时,脑子里还不断回放着司琛的话。又想起薛砚之前和自己说的话,在见到这玉之后,兰嫔的态度转变。 低头再次看到腰间的玉时,再无一丝欢喜之意,只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 见从襄王府出来,就一副忧心忡忡模样的黛玉,薛砚心中盛满了疑惑和担忧,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襄王殿下与你说了什么?” 黛玉摇摇头,道:“雪雁,陪我去一趟郡王府。” 薛砚见黛玉神色不好,也不再多问,只驾了马车带着黛玉去了司珩的郡王府。到时,已经是黄昏了。 昏黄的阳光洒在郡王府门前的台阶上,薛砚问了门房,却得来司珩进宫尚未回来的消息。 “姑娘,这天色也不早了,明日再过来吧。”薛砚劝道。 黛玉见状,也只能点头答应,先回了林府。 等黛玉到家时,才发现贾敏和林修谨一直等在门口。 黛玉看到二人,连忙上前,道:“母亲,谨弟,你们怎么站在这?” 贾敏见黛玉安然,才松了一口气,道:“不声不响就出门见襄王,这会还这么迟回来,怎么叫人不担心。” 听着贾敏略带责怪的话语,黛玉心中一暖,道:“玉儿错了,再没有下次了。” 贾敏摸了摸黛玉的头,从前这个女儿乖顺,后来随着年纪渐长,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多,什么事也不再与自己商量了,心中虽然伤心,可是儿女终有长大的一天,贾敏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毕竟,不管如何,只要自己的女儿平安喜乐就足够了。 林修谨看着二人,开口道:“早就备下的饭菜,母亲一定要等姐姐回来才肯动筷,我是如何都劝不住的。” “就知道告你母亲的黑状!”贾敏佯装生气道,又拉起黛玉的手,“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黛玉几人一同用完膳,又与贾敏说了一下这几日的情况。 贾敏听了,心中忧虑更甚。 宽慰贾敏几句,黛玉便先同林修谨商量起林如海的案子。 看着林修谨忙碌一天的结果,再联系起今日与襄王见面时说起的话。黛玉心中也有了盘算,当今圣上子嗣众多,其中势力最大的,一是今日所见的襄王,虽为冷宫废妃所出,但素有闲名,朝堂之上以及百姓之中,很得人心;再就是七皇子司珩了,比起襄王,如今虽只是一个郡王,但因生母受宠,也十分得皇帝欢心,随着参与政事越来越多,逐渐与襄王成就分庭抗礼之势。 听了黛玉的分析,林修谨问道:“姐姐是觉得,父亲这次的事与襄王和郡王有关?” “我不确定。”黛玉叹了一口气。 林修谨也觉得头疼,若是父亲在,还能给他们一点信息,如今全凭这些就主观臆断,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黛玉想了想,道:“今日先这样吧,看明日能不能见到郡王,再做决断吧。” 林修谨闻言,也只好先回去了。 送走林修谨后,黛玉看着桌上散放着的信息,心中愈加烦闷。 见黛玉脸色不好,薛砚主动收拾起桌上的东西,问道:“我瞧姑娘不像是单单为老爷的事烦心。” 黛玉看了一眼薛砚,无奈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说着将腰间的玉解下来,放到桌上,将今日从襄王那听来的有关这玉的真相告诉了薛砚。 有惊无险 薛砚听了黛玉的解释,也有些拿捏不准那些久居高位的人究竟是怎么想到,又想到今日黛玉急匆匆地要去郡王府,问道:“所以今日姑娘才那么着急要赶去郡王府?” 黛玉点了点头。 薛砚闻言一笑,宽慰道:“姑娘在担心什么?等明日咱们再去郡王府,问问就是了,这物件的原主人虽是宸妃,但保不齐就是一个普通的物件,陛下随意赏赐了也说不定。” 就这样,黛玉带着满腹疑惑入睡,好不容易到了第二日,黛玉就早早地去了郡王府,只是得知郡王司珩至今还未出皇宫。 黛玉不得不生了疑,难不成真是陛下有意处置自己父亲,以至于只是去问一问的司珩也受了罚? 最后,黛玉再次登了襄王府的大门,希望司琛可以帮自己进宫面圣。 司琛看着面前缓缓为自己说着利弊的少女,淡然一笑:“本王可以帮你,但你能给本王什么?” 黛玉沉思良久,道:“如今我父亲身陷囹圄,林家在京城也如浮萍无依,即便有心,怕是也不能帮上殿下。” 司琛摇头,似乎不认可黛玉的话,道:“你以为本王需要什么?” 话说到一半,继续道:“本王以为,昨日那番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林姑娘没查到的,就由本王来告诉你吧。 宸妃的父亲镇南王,当年战死之时,曾跟随镇南王荡平南境的数十万私军也消失不见,这些私军或卸甲归田,或隐入其他军队,总之无人知晓。但是南境之内,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镇南军并没有真的消失,而是在等待镇南王的后人持信物相见,可号令十万将士。可是宸妃身故后,并没有人知道那个信物是什么?” 黛玉听着这段秘辛,心中无比震惊,眼角余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腰间的那块暖玉,问道:“宫里的兰嫔不知道吗?她不是宸妃的妹妹吗?” 司琛听到黛玉的话,嗤笑一声,道:“兰嫔?一个与宸妃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族亲,又怎会知道这些。” “所以,你是觉得,信物是这个。”黛玉取下暖玉,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司琛并没有直接回答黛玉的问题,而是继续道:“宸妃身故,遗物众多,唯有这块玉,据说是宸妃亲手交到了珩弟手中。只是一个郡王,就能拥有十万私军,父皇日日怎能安眠?” 话说到一半,司琛抬头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道:“算算时间,珩弟待在皇宫已有一日了。” 黛玉握着手中的玉,心知如今的局面已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只能道:“我不知这物是真是假,是否我将它交给你,我父亲就能安然。” 但不论真假,这东西也不能再留在自己手上了。 司琛笑着从黛玉手中拿过那玉,道:“林姑娘,令尊会没事的。” 从襄王府出来时,太阳刚刚高悬,阳光洒了一地,照在人身上,可黛玉只觉得遍体生寒。素有贤名的襄王能毫不顾忌地在自己面前展露野心,要么是觉得她的话没人会信,要么就是认为林家不足为惧。 薛砚有注意到黛玉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不见了,当即猜到了几分,仍是没忍住小声问了起来:“姑娘,咱们还去找郡王吗?” 黛玉听到薛砚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肯定地点点头。 只是到郡王府时,依旧是司珩还未回来的消息。 而另一边还在皇宫的司珩,此时却坐在棋盘旁,与皇帝对弈。 刚下了一子,反应过来正要悔棋,却被皇帝拦住了,道:“珩儿!这可是你第三次悔棋了!” “父皇,您就再让儿臣一次嘛。”司珩无赖地就要悔棋,却听到屏风外的太监来报,襄王求见。 父子二人相视一眼,还是皇帝率先开口:“让他进来。” 司珩见那太监出去传信,刚要起身,却被皇帝拉住了衣袖,道:“诶!这棋还没下完呢!你小子就想跑?” 司珩无奈道:“父皇,您又不是不知道儿臣就是个臭棋篓子,这会二哥来了,您就饶了儿臣吧!” “不许!一次两次全让你逃了!你就在这等着,我先去见见你二哥。”皇帝将司珩拉回座位上,转身去了屏风外,恰好司琛这会也进来了。 司珩没有办法,只能安静地坐下看着这接近尾声的棋局。 司琛朝皇帝行了一礼,开始讲这些天自己查案的结果。 听着司琛嘴里的话,皇帝也陷入了沉思,道:“那依琛儿之见,这林如海该如何处理?” 司琛沉默一会,才接着道:“林如海此次虽是被诬陷入狱,可他曾经欺君罔上为实,臣认为陛下应该惩治。” “琛儿既然这么说,那便削职流放吧。”皇帝说得极为轻巧。 随着皇帝的话音刚落,屏风内,却突然响起一枚棋子落地的声音,清脆,在这大殿之上又显得突兀。 “谁在那?”司琛厉声呵斥,向前一步,伸手将皇帝拦在了身后。 这时,司珩只能噙着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喊道:“二哥。” 司琛看到是司珩,放下抬起的手,面上不露声色,问道:“珩弟不是去青阳郡了吗?怎么,难民的事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司珩笑笑,道:“难民想要在一个新的地方重新生活,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过是我嫌事多,回来躲躲清闲罢了。” 司琛见状,也顺着司珩的话说下去:“珩弟又耍小孩子脾气了。不过说来,珩弟似乎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可有心仪的姑娘?不妨说出来,让父皇为你操持一番。” “长幼有序,二哥尚未娶亲,我自然不敢僭越。”司珩笑着回了过去,继续道,“刚刚听到二哥和父皇说林如海的案子,既是冤案,应该释放才是。” 看着兄弟二人你来我往,皇帝终于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道:“好了,今日难得你们都来找朕,不聊国事。琛儿,你快帮帮你弟弟,与朕下个棋,总是耍赖。” 皇帝拉着二人走到屏风后的棋局旁,道:“琛儿,你棋艺是朕亲自教的,你来替你弟弟下。” 司琛闻言,便坐到了皇帝的对面,认真思考起棋局来。 司珩见状,顺势开口道:“父皇可真偏心,既然嫌弃儿臣棋差,就不要找儿臣嘛!” 皇帝听了司珩的抱怨,佯装生气道:“朕这不是日日教你下棋吗?偏你是个不开窍的,学了这么多年,没你哥哥半点本事。” 司琛见二人为此争论起来,下了一子后,道:“当年,我也只是跟在大哥身边,才有幸得父皇几句指点。” 话音刚落,司琛反应过来,脸色骤变,有些惶恐地抬头看向皇帝。 却见皇帝沉下来的脸色,不过一瞬,皇帝又一脸笑意,语气遗憾:“当年璋儿确实聪慧……” 司珩见皇帝伤心,宽慰道:“父皇,斯人已逝。” 皇帝抬头怔怔地看着司珩,表情看不出喜怒,半晌才开口道:“没错,朕还有珩儿。”随即看向残局,略显疲态道:“罢了,朕乏了。你们先回去吧。” 二人闻言,皆躬身行礼离开。 待大殿的门再次被关上,殿内又恢复了寂静。皇帝看着那盘被司琛几子就逆转局势的棋局,久久没有反应。 随着一声巨响,棋盘被骤然掀翻,黑白两色的棋子散落一地。 听到动静的近侍,匆忙从门后小跑进来,跪伏在地上:“陛下,发生何事了?” 皇帝将眼神从那一地的棋子中抽出来,道:“吏部侍郎宋怀谦私劫赈灾粮,构陷忠良,即日起削职,全族流放三千里,三代以内不许科举。至于林如海,忠义可嘉,即日起官复原职,赏黄金万两。” 皇帝的旨意比司琛司珩二人先一步出宫。 得到消息时,二人刚到宫门口。 司琛一脸震惊地看向司珩,随即冷笑道:“原来,这才是珩弟进宫的目的。” 司珩看到司琛这般,笑了笑,并不解释,转身离开了宫门。 见司珩要离开,司琛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道:“你是在报复我追究林家的事?” 司珩看向一下稳重的司琛如此失态,道:“二哥想多了,我从未想过拉拢林家,一个外地官员,即便拉拢,也得不到什么便利。” 司珩看了看宫内刚刚走出来的方向,道:“二哥,今日你不该提大哥的。” 曾经的东宫太子司璋,天资何等聪慧,又是皇后所出,若不是因病身故,他们兄弟几人根本不用争,因为也争不过。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司珩继续问道:“二哥生气,是因为失了宋家的支持,还是因为宋家小姐?” 司琛看向司珩,满眼都是警惕。 看到司琛这个样子,司珩却突然笑道:“我怎么忘了,咱们都是父皇的孩子啊。时间还来得及,二哥先去忙吧,弟弟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看到司珩纵马离开的身影,司琛也从刚刚的失态中缓过劲来,恢复成以往的模样。低头整理自己刚刚因为疾行而凌乱的衣服,这才上了襄王府的马车离开。 离京 司珩回来时,正好看见黛玉站在门口,当即从马背上下来,将马交给门房,问道:“林姑娘?应该收到消息了吧,林大人没事了。” 黛玉点点头,道:“刚刚府里来了下人,与我说过了。我来找殿下,是还有些事情不明白,想求殿下解惑。” “什么?”司珩问道。 黛玉见司珩没有屏退下人的意思,也只好开口道:“数月前,殿下曾寄来一封书信,黛玉想问,随信附上的那枚暖玉,真是陛下所赐?” 司珩闻言,却笑道:“赏赐是我为报姑娘仗义相助之恩,特意找父皇为你求来的恩典。至于暖玉,是我私心。” 至于这份私心究竟是什么,是好是坏,也只有司珩本人知道了。 听到司珩的话,黛玉继续问道:“那暖玉来历,殿下可知?” 司珩听到黛玉的话,低头去看,才发现黛玉腰间一直戴着的暖玉已经不见了,遂笑道:“世人想它是什么来历,它便是什么来历。” “黛玉心中本还有几分担心,但如今听到殿下所言,反而放心了。”黛玉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回扬州了,承蒙殿下这些日子照顾,黛玉感激不尽。” 司珩看着眼前人,余晖为黛玉的裙角染上一层金光,耀眼却不刺眼,道:“京城这种是非之地,早离开也好。” 同司珩辞别后,黛玉便回了家。 这会林如海已经跨完火盆,沐浴焚香,正坐在饭桌前,等着开饭呢。 见林如海这几日明显消瘦了,黛玉瞬间红了眼眶,道:“父亲。” 林如海朝黛玉招招手,道:“我的好玉儿,你可算来了,你娘亲非说要等你回来才能用饭,父亲都要饿死了!”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父亲想吃什么,玉儿为你布菜。”听着林如海毫不避讳的话,黛玉连忙反驳道。 几人吃完饭,黛玉还不肯离去,还是贾敏出来劝,说明日一早要赶路,得早些休息,黛玉才讪讪离去。 林修谨与黛玉在回去的路上,还有些不解,问道:“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乍听到林修谨的疑问,黛玉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嘲道:“你姐姐一介女子,哪有那么厉害。父亲还有我们的生死,不过是那些掌权者一句话的事。” 看着黛玉回房的身影,林修谨敏锐地察觉到黛玉与以往的不同,具体却又不知道缘由,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黛玉渐行渐远的身影,沉默不语。 为黛玉掖好被子,薛砚刚要离开,却被黛玉抓住了手腕。 看着黑夜中额外明亮的眼睛,薛砚疑惑地问道:“姑娘,怎么了?” 黛玉看向薛砚,声音嗡嗡的:“雪雁,你陪我睡吧。” 薛砚看黛玉少有的依赖情态,忙蹲下身子,问道:“姑娘今日这是怎么了?” 黛玉抬头看着自己的床幔,道:“雪雁,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经此一事,突然感觉自己曾经的想法,曾经所做的事情,一切都好像变得可笑起来了。 薛砚看着神情怏怏的黛玉,温柔开解道:“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呀,姑娘还想做什么?咱们马上不是要回扬州了吗?” 见黛玉依旧不说话,薛砚反握住黛玉的手,道:“姑娘,不是什么事都能知道结局的,你已经做了在当时你认为最好的决定,就没什么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不是你一个人就能改变的,当权者生杀予夺,便如我们普通人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姑娘又何必因为他们而自伤呢?” 黛玉看向薛砚,道:“雪雁,我有时候,感觉我们之间的心很近,又感觉我们的心很远。我所了解的,都是你曾说与我的,与你相较,我只能算得上一知半解,可即便是这样,我有时候也会觉得痛苦,可为何,我从来感受不到你的痛苦呢?” 薛砚闻言,低头一笑,痛苦?从一个文明开放的世界来到这,起初她是兴奋的,可身份的天堑,让她明白,在这个世界里,她的性命是可以被随意处置的,她本人的想法是不重要的。若不是黛玉亲近信任她,或许,自己的命运要比现在还要难过。 “或许这就是认命吧,只能竭力保住自己的本心不受侵扰就足够了。”薛砚叹道。 听了薛砚的话,黛玉却没有被说服,道:“可是雪雁,我不想认命。” “那便不认,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也不是轻易就认命的人。”薛砚笑着说道。 听着薛砚的话,夜色下黛玉的脸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道:“你不过略长我几岁,少在这端起一副长辈的架子。” 薛砚听了,也笑着同黛玉求饶。 与黛玉打趣几句,薛砚便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林家的人就整理行装,只待主人家发话,就可启程离开了。 林如海与贾敏同坐一乘,林修谨与黛玉和薛砚坐一辆马车。 林修谨见几人坐在马车上相顾无言,便主动挑起了话题:“父亲的意思是,先去并州的云台书院,若赶不及年前回扬州,留在并州过年也不是不可。” 黛玉听了,点点头,又想起远在扬州的家里还有一对弟弟妹妹,道:“这次离家这么久,也不知澜儿和窈儿还记不记得我们?” 林修谨听了,也只回答道:“澜儿和窈儿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自然是记得的。” 黛玉听了也跟着笑了笑,道:“明年就要乡试了,等过了年,时间也就快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林修谨见黛玉关心自己,低垂着头有些羞赧,道:“书塾的先生说我没问题,可我自己心中还是有些担心。想着若是不行,再等三年就是。” 黛玉听着林修谨对自己的安排,点点头,道:“这些你自己拿主意就是,这会不是去拜访杜老先生吗?若是能被收为弟子,教导半年,怕你也就有信心了。” 林修谨闻言却只叹了一口气,道:“之前我在书塾中,就听到同窗说起杜老先生的大名,听说脾气极其古怪,只要不合眼缘,哪怕再有天资,再如何勤奋都不肯收。我这会去,怕是人家也不一定收我。” 看着林修谨这副畏难泄气的模样,黛玉笑着安慰道:“不管结果如何,咱们先去试试就是。” 林修谨听到黛玉的话,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正当林修谨郁闷之际,余光却瞥见一旁坐着的薛砚在专心地吃着豆儿糕。 顿时不忿起来,道:“姐姐,你瞧你把雪雁惯得,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还不等黛玉开口,薛砚先怼回去了,道:“谨少爷心里烦闷,就拿我们丫鬟说事了。” 见薛砚似有生气的迹象,连连道歉。 看着二人斗嘴,黛玉也笑着低头不语。 薛砚睨了林修谨一眼,这会不是小时候亲亲热热叫姐姐的时候了,随即拿着手里的豆儿糕递到黛玉面前,热络道:“姑娘,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黛玉笑着接过,为不受待见的林修谨开脱道:“谨弟与你玩笑呢,这豆儿糕,也分给他一些吧。” 薛砚闻言,这才分了一些到林修谨手里。 林修谨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成功逗笑了二人。 见黛玉笑了,林修谨不无感慨道:“能换姐姐展颜,我便是再多谢雪雁几声也无妨。” 黛玉将手里的书卷了一卷,在林修谨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道:“来一趟京城,到学会油嘴滑舌了。” 林修谨也配合着装出一副吃痛的模样。 看着玩闹的二人,薛砚又从随身的行囊里拿出一个青釉瓷瓶,道:“姑娘,我这还有一些酸梅汁,你若坐车坐累了,便喝一点吧。” 黛玉早就见怪不怪,笑着点点头。倒是一旁的林修谨被薛砚的举动惊呆了,道:“雪雁,你还带了些什么东西,一并拿出来吧,也好让我开开眼。” 薛砚笑着道:“就还备了一些糕点小食,没其他的了。” 林修谨却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感慨道:“也不知我那个木头青柏什么时候能有姐姐身边的雪雁这么贴心。” 薛砚见林修谨如此夸张,也玩笑道:“谨少都给人家取名青柏了,怎么能不木呢?” “怪哉怪哉!原来是这名字取得不好,改明儿我就给他换个机灵点的名字。”林修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黛玉见状,忙道:“雪雁,你别与他玩笑,刚刚还说你没规矩,我瞧最没规矩的还是他自己。人家青柏虽然不够机灵,但老实本分,哪有他说得那么不堪,用时不说,使唤完在这说人家的不好,哪有这样的理。” 几人说着玩笑话,而此时与其他下人坐在后面马车里的青柏,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喷嚏。 一旁的小厮见状,连忙以袖掩鼻,嫌弃道:“青柏,你是不是风寒了?” 青柏浑然不觉对方的嫌弃之色,只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即一脸茫然地回道:“没有啊?” 小厮作势用手推了推青柏,道:“青柏,你还是离我们远些吧。” 青柏闻言,也是乖乖地向外挪了几步。 初到并州 队伍一路南下,很快就到了并州。 并州位置偏西北,黄沙漫天,走在岩土砌起的大街小巷,几日下来,薛砚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吹干了。脚踩在并州的土地上,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不如扬州的土地松软,一天下来,脚都要额外疼些。 租好落脚的宅子后,林如海先带着贾敏去拜访了并州知府。 而黛玉也和林修谨趁机在这并州的府城逛了起来,看着与扬州截然不同的自然风貌,以及一些新奇玩意,几人都存了几分玩闹的心思。 这并州府城看上去也不是很发达,薛砚属实没想到赫赫有名的云台书院会在这。 也正因为这云台书院和杜老先生的声名远播,也使得这并州府城内外来人士不少。 几人在一处面瘫处坐定,各要了一碗当地的特色面食,也不顾主仆之分,大快朵颐了起来。 薛砚吃面期间,还不忘瞄到旁边桌上的一碟金黄色的糕点,看上去像一个个线团一样,忍不住问起小二那是什么,并让小二给他们这桌也上一份。 小二解释道:“那叫金线油塔,是由面粉和猪板油做成的,不是个稀罕物。”说完,小二便利落地从一旁的蒸笼里拿出一碟还冒着热气的金线油塔。 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新奇糕点,薛砚满眼兴奋,道:“姑娘,你快尝尝这个!看上去很不错!” 黛玉笑着夹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道:“确实不错,谨弟,雪雁还有青柏,你们也尝尝。” 等林修谨夹过之后,薛砚才伸了筷子,美美地吃了起来,这也算是公费旅游了。 黛玉吃过几口后,只觉得有些发腻,便停了筷子,喝起茶来,看着一旁低头吃面的林修谨,问道:“对了,谨弟,父亲有说什么时候去云台书院吗?” 林修谨摇摇头,正要说什么,一旁忙活的小二却耳尖,听到黛玉的问话,自来熟地参与了进来,道:“几位也是来云台书院求学的?” 几人这才抬头看向小二。 小二见黛玉几人看向自己,连忙解释道:“几位别误会,这一年到头来云台书院求学的人数不胜数,刚刚无意间听到几位的谈话,一时没忍住插了几句嘴,几位勿怪!” 林修谨听完小二的解释,也笑道:“我们也是慕名而来,只是不知道,这杜老先生都喜欢收怎样的学生?” 小二见林修谨穿着不凡,却还能和颜悦色和自己这样的贩夫走卒谈话,顿时对林修谨几人的观感更好了,热心解答道:“云台书院收学生倒也不难,若非本地籍贯的学生,倒是要难些,需得二十岁之前过了乡试。至于相当书院院长杜老先生的学生,就更难了,听说杜老先生致仕前,倒还教导过四五个学生。自从当了书院院长后,倒没听过有收什么学生了。” 薛砚听了,有些奇怪地问道:“照你这么说,这杜老先生也只教过几个学生,不见得有多么厉害啊,怎么人人都想当他的学生呢?” 小二听了,立即反驳道:“姑娘这话就说岔了!不说杜老先生教过的全部学生,只说一个,就足够让满朝的书生来求学了。” “什么学生,这么厉害?”一直默默吃面的青柏也忍不住好奇问道。 小二压低了身子,神秘地说:“曾经的东宫太子司璋,光是与前太子同一个老师的名头,哪个读书人不想要?” 几人听了小二的话,互相看了几眼,都是一脸讳莫如深,薛砚小声吐槽道:“那这么说,这杜老先生也不见得多厉害,全凭这个曾经的太傅名头撑起来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小二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不说这太傅身份,曾经被杜老先生教导的学生,哪个不是封侯拜相?不说远的,当今赫赫有名的襄王殿下,还有礼部侍郎沈嘉荣沈大人,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就已高居侍郎之位,满朝上下那是独一份的。 若能与他们攀上关系,以后平步青云岂不更加容易?杜老先生也是看透了这点,故而愈发的刁钻古怪,不待见来求学的学子了。” 薛砚听了小二的感慨,也识相地闭嘴默默吃面。 黛玉几人倒是没什么,只当听个热闹,反倒是林修谨听完小二的话,原本就惴惴不安的心更加慌张了。 以至于之后都心不在焉的,黛玉见林修谨这样,干脆便一道回去了。 回到家时,林如海与贾敏也都已经回来了,看到黛玉几人,关心道:“怎么样?这并州可还好玩?” 黛玉点点头,回答:“都是一些扬州没有的新奇物件,倒还有趣。” “有趣就好。”林如海笑道,又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林修谨,道,“谨儿,事不宜迟,明日一早你就同我一道拜访杜老先生去吧。” 林修谨一愣,随即点头应是,与林如海几人告辞后,便失魂落魄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看到如此反常的林修谨,贾敏也不免疑惑,问道:“今日谨儿是怎么了?” 面对贾敏投来的疑问的目光,黛玉只能无奈地眨眨眼,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见贾敏和林如海要离开,黛玉忙叫住林如海,道:“父亲,玉儿有事找你。” 林如海闻言,与贾敏对视一眼,见黛玉神色认真,思忖再三,便领着黛玉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后,黛玉便问起林如海入狱期间的事。 林如海看着严肃的黛玉,问道:“玉儿,你怎么会问这个?” 黛玉看着林如海,道:“父亲,玉儿不是小孩子了。” 林如海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父亲入狱后,陛下曾秘密召见过父亲,与父亲说了很多事,其中就包括找出真正劫走粮食的罪魁祸首。玉儿,如今我们已经离开了京城,无论陛下有怎样的盘算,都与我们没有关系了。这些事,你切记不可再追究,懂吗?” 黛玉听到林如海对自己的劝告,也只能默然。其中还有许多的疑团尚未解开,或许,再也不用去解开了。 从林如海的书房回来后,黛玉的眉宇间就一直隐有阴郁之色,薛砚知道黛玉还在纠结京城的事,知道黛玉是个什么都要搞清楚的性格,可偏偏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被搞清楚的。 薛砚见黛玉心中还想不开,便道:“今日谨少爷怕是被那小二的话吓到了,明日去拜师还不知怎样呢?” 听到薛砚提及林修谨,黛玉这才回过神来,想起白日里林修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免扬起了嘴角,笑道:“真拜不成也就罢了,谨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不要这虚名也罢。” 薛砚闻言也道:“可老爷夫人为谨少爷如此筹谋,怕是谨少爷逼自己逼得太狠,反失了平常心。” 黛玉闻言也点点头,道:“也是,明日我们与谨弟一同去吧,路上也好开解开解他。” “唉,姑娘这般为谨少爷的事上心,我都要吃醋了。”薛砚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期期艾艾道。 看到薛砚这副模样,黛玉笑道:“我怎么就只对谨弟的事上心了?前几日我娘亲还同我说,不要因为你贴心,就一直拘在身边。说雪雁年纪也不小了,也该为她的终身想想了。” 果然到了哪里都躲不掉被催婚的命运,明明自己这副身体也才不到二十,就已经是该被催婚的大龄女子了,薛砚心中叹气,道:“什么事姑娘都可以想,唯独这件事不行,我可是要一辈子陪在姑娘身边的。” 黛玉见薛砚拿自己当挡箭牌,笑道:“我可不敢一辈子拘着你,当然了,你自己若是不愿,我自然也是向着你的。” “有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薛砚笑道。 主仆二人又说了一会话,便各自歇下了。 到了第二日,林如海本意是自己带着林修谨去书院就好,见黛玉也想跟着去,便干脆也带着贾敏,一家人都去了,权当郊游散心了。 这云台书院建在半山腰,山路崎岖,马车轿子都难行。黛玉几人便在山脚停放了马车,徒步上去。好在前往书院的路是单独开辟出来的,除了用石子铺路以外,外侧还建了围栏,除了难行走些,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危险。 只是前两天才下了几场小雨,这山路就更加泥泞难走了。林如海估计着这点,便提议贾敏和黛玉留在山脚等待就是。 黛玉看了一眼半山腰上的书院,远远看去,青砖绿瓦,隐在山林之中,心中更想见见这万千学子羡慕的云台书院了,当即便拒绝了林如海的提议,执意上山。 贾敏见黛玉要上山,自己也不愿一个人留在山脚,便也跟着要上山。 黛玉反过来劝贾敏,却反被贾敏训了回去。 贾敏不服气道:“怎么?你们都上得,偏我上不得?” 黛玉自觉理亏,故而不敢多劝。 才走了几步,几人的鞋子都沾满了泥土,裙角也都弄脏了。 因怕中途下雨,薛砚手里还抱着一把伞,好在比起黛玉,自己的衣服就方便些了,虽然也都弄脏了,但也不至于寸步难行。 巧遇书院学子 本来黛玉还想在路上多劝慰几句林修谨,只是没想到这上山之路如此艰难,早已是自顾不暇了。 行至一半,这天就又下起了蒙蒙细雨,几人的脚程就更慢了。 薛砚刚想把伞撑开,就见山下的方向急匆匆地跑来一个学子打扮的少年,怀里还抱着一摞书,跌跌撞撞的也不看路,显现撞倒了贾敏,还是倚翠眼疾手快拦住了对方。 少年怀里的书有几本被撞了下来,少年本人也踉跄几步,险些摔下去,看得人心惊胆战的。 少年站定,这才看清眼前的事物,忙鞠躬道歉,只是这不弯腰还好,一弯腰怀里的书又掉出去几本。 也不等对方说话,少年忙弯腰去捡那几本掉的书。只是碍于怀里还抱着一些,捡书的动作实在滑稽。 还是林修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帮少年捡起了书。 少年看书完好无损,松了一口气,道:“幸好书没事。” 确定完书无碍后,少年这才将目光看向林修谨,道:“谢谢你啊,我叫骆以怀,是书院的学生,你们是来求学的吗?我可以领你们去。” 说完又将目光放在贾敏身上,真诚地弯腰道歉道:“这位夫人,刚才冲撞了您,真不好意思。” 见自称书院学生的骆以怀,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机灵,但是如此知礼懂节,道:“不是什么大事,不必介怀。” 林修谨听到骆以怀是云台书院的学生后,一脸欣喜道:“骆兄是书院的学生?那想必认得杜老先生了?” 见林修谨如此激动,骆以怀知道对方误会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这位小兄弟误会了,我是并州人。至于杜老先生,他是我们书院院长,自然是认得的。” 林修谨这才想起昨日在面摊时,小二的话。 骆以怀一边领路,一边道:“其实山下说的那些,都有些言过其实了,其实没那么夸张的。那些苛刻的条件是针对你们这些外地人的,很多人都因为杜老先生的名声,才不远万里来云台书院求学的,以至于每年求学的人太多,书院装不下,杜老先生才定了非并州籍贯的学子,二十岁之前过了乡试才能入学的条件。 但也正因为这个条件,以至于更多的人来求学了,甚至还有人暂时改换籍贯,待学成后又换回去。杜老先生没有办法,就又说,得祖上三代都是并州籍贯的学子,才能免了二十岁之前过乡试的条件。并州位置偏僻,大多数人权衡再三,才渐渐少了来求学的外地学子。 过去并州远不如现在繁荣,杜老先生本意是想让更多的并州学子能够通过科举改变命运,谁料竟成了那些达官贵人追名逐利的镀金场。但是这几年确实有几个满足这般苛刻条件的外地学子,杜老先生便专门为他们设定了甲字班。 那些甲字班的师兄师弟可真厉害,年纪轻轻就过了乡试,不像我都参加两次了,还没过。” 提到甲字班的学子时,骆以怀的语气中充满了羡慕,随即又看向林修谨,问道:“不过我瞧你年纪比我小好几岁,莫不是已经过了乡试?” 林修谨闻言,连忙解释道:“骆兄你误会了,我还没参加乡试呢。” “还没参加?难道你也是并州人?我怎么从未见过你呢。”骆以怀更疑惑了。 不仅骆以怀疑惑了,就连林修谨自己和黛玉也都疑惑了,一开始林如海提到杜老先生时,没说人家收徒这么严苛啊?偏偏林如海还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看到林修谨和黛玉投过来的疑惑目光,林如海立马装作没看见,转头去看风景了,还因此趔趄了一下,吓得贾敏赶忙伸手去扶。 见林如海这个样子,林修谨突然感觉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被自己的父亲骗了,自己父亲根本没做自己成功成为杜老先生学生的准备,自己还惶惶不可终日。一想到这,林修谨更加地欲哭无泪了。 在与骆以怀的闲聊之下,黛玉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半山腰的云台书院。骆以怀又热心地领着几人去了杜老先生的居所。 穿过书院,一直到了后山,又穿过一小片树林花圃,就看到修葺的小院,院外的墙虽然塌了一半,却刚好被爬墙山草覆盖了。 骆以怀走到院门口,高声喊道:“杜老先生!有客来访!” 房门被打开,谁知竟跑出来一个小姑娘,看着与黛玉一般年纪,穿着一身粉色衣裙,欢快问道:“骆以怀,你又来借书吗?” 骆以怀刚要解释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桑宁,不得无礼!” 少女身后传来一老者声音,不怒自威。少女闻言这才撒娇喊道:“爷爷!” 随着少女转身,众人才看清老者的样貌,黑眉白须,倒有几分怒目金刚的神韵。 嗯……一看就是个坏脾气老头。 薛砚默默感慨道。 林如海看见老者,率先上前寒暄道:“杜老,好久不见啊。” 老者仔细打量林如海几眼,似乎在回忆对方是谁,好半天才回忆起来,只是语气并不是很好,道:“原来是你啊!” 随后又将目光朝后看去,最终将眼神锁定在林修谨身上,吓得林修谨立即挺直腰背,强装镇定。 薛砚似乎听到轻嗤一声,还没等薛砚找到声音来源,就听到杜壅培杜老先生开口道:“这就是你说的孩子,行了,我知道了,放这吧。” 说完转身就要回屋,见林如海几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随即又转身道:“怎么?还要我一把老骨头请你们吃饭啊?” 林修谨吓得刚要拒绝,就听到杜壅培接着道:“算了!桑宁,去后院捉只鹅去。” 知道自己爷爷嘴硬心软,杜桑宁笑着应承下来,又转头对骆以怀道:“来都来了,骆以怀,你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不了不了……”骆以怀连忙摆手拒绝,就听到杜壅培开口道:“以怀,你也留下来吃饭,吃完正好考考这几日你的功课,我亲自教过的学生,连考两次不中的,你也是头一个!” 骆以怀闻言,只好认命道:“是……” 杜桑宁看到骆以怀被吓成一副鹌鹑模样,忙道:“行啦!你先帮我去杀鹅!” 骆以怀闻言,立马跟着杜桑宁离开了。 林如海见杜壅培面上嫌弃,但实则一切都安排好了,便留贾敏几人在院子里,自己则与杜壅培先去了书房。 看着杜壅培的书房,藏书并不如想象中丰厚,甚至还有几本被扯烂了,林如海半开玩笑道:“没想到杜老先生的藏书也过得如此艰难。” 杜壅培看过去,看到被扯掉一半的书,顿时黑沉起脸来,道:“定是桑宁那丫头烧火时找不到引火柴,就来祸害我的书!” “哈哈哈,小孩顽劣,杜老不必太过在意。”林如海见自己无意间为别人引去了灾祸,忙劝道。 杜壅培听完,冷哼一声,道:“顽劣是真,倒不见得是小孩,桑宁与你的女儿一般大,我听说,这次若不是你那个女儿有几分造化,你怕是出不了大狱了。我原以为以后见不到你了,再应了你的请求,全你一个托孤的心思,谁曾想,反倒被你坑了。我事先和你说好,若你这个儿子蠢钝,和那个骆以怀一样几次也考不中,我可是不会承认他是我的学生,坏我声名的。” 林如海笑笑,道:“这是自然,我还以为杜老你要反悔了呢。” 杜壅培白了林如海一眼,道:“出尔反尔的事我可不做。” 待在院中的黛玉略感无聊,恰好又听到后院屡屡传来杜桑宁的大呼小叫,便带着林修谨和薛砚找了过去。 刚好瞧见杜桑宁拎着被打晕的鹅的头,一旁的骆以怀正双手拿着菜刀要去解决掉这鹅的性命,闭着眼乱砍几下,愣是连鹅的皮毛都没碰到。 黛玉和薛砚看得直皱眉头。 杜桑宁看到骆以怀这副没用的样子,生气地喊道:“骆以怀,你……” 这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林修谨出言替骆以怀解围道:“杜姑娘,骆兄一介读书人,你让他杀鹅,也太为难他了。” “对对!”骆以怀闻言,立马点头附和。 杜桑宁听了,却是不以为然,道:“骆以怀,你说你书读得一般,读书人的毛病倒是一个没少。” 骆以怀被杜桑宁说得羞愧,当即低下头,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 薛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从骆以怀手里拿过刀,又从杜桑宁手里接过鹅,特意背对着黛玉,手起刀落,彻底解决了手里这只鹅的性命。 抬头间,刚好和一个刚刚从房间出来的五岁小儿来了个照面。 看到小孩懵懂无知的眼神,薛砚直呼罪过,竟让这么小的孩子看到了如此血腥的一幕。 谁料那小孩不仅没有被吓哭,反而一脸崇拜地看着薛砚,道:“姐姐你好厉害啊!不像我桑宁姐姐,每次杀鸡杀鹅都要弄半天。” 杜桑宁闻言不干了,也不顾自己的手脏不脏,走过去拧住小孩的耳朵,愤愤不平道:“好小子!今日的鹅腿没你份了!” 归家 小孩被杜桑宁掣肘,连忙捂着耳朵求饶道:“桑宁姐姐,我错了!” 这一幕惹得众人皆是会心一笑,恰逢听到动静出来的杜壅培和林如海,杜壅培看到杜桑宁如此没有规矩,生气得咳了一声,道:“桑宁!放开你弟弟,在外客面前还这样!” 杜桑宁被杜壅培说了,有些不甘心地松了手,转头拿起已经死透了的鹅进了厨房,临走时还不忘悄悄对那小孩做了一个鬼脸。 杜壅培看了,气得胡子都歪了。 林如海看到那笑盈盈的小孩,有些不解地问道:“我竟不知霁云兄还有一个儿子?” 杜壅培没有直接对林如海解释,而是道:“这是奕承,桑宁的弟弟。奕承,来见过你林伯父。” 杜奕承等杜壅培同林如海介绍完自己,忙前来,小小年纪,行礼问安倒是一点差错也没出,道:“奕承见过林伯父。” 林如海笑着道:“初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下次补上可好?” 杜奕承也笑着回道:“林伯父言重了。” 杜壅培又带着杜奕承认识了其他的人,之后便打发杜奕承去厨房帮杜桑宁去了。 几人便围坐在院子里,杜壅培又考较了林修谨的学问,又问了他的计划。几人聊了一会天,杜桑宁就已经做好晚饭,和杜奕承一起端了上来。 吃过饭后,杜壅培又和林修谨说了一些规矩,比如不许带丫鬟仆役,若是勤快些,在山下租间宅子,每日上山下山也可以。为着方便省事,林修谨当即决定就住在了书院里。 贾敏便命人将一应用具都给林修谨抬了上来,为林修谨打扫好睡觉休息的房间。 骆以怀也一脸憨笑地抱起自己的被子在一旁跟着收拾了起来,道:“正好,林小兄弟,往后咱们就住一间屋子了。” 见打点好一切,这书院也没地接待外客,贾敏几人趁着天色全黑之前,下了山。 本来想多在并州留几日的,但是家里还有听澜听窈两个小娃娃,见一切事情都已经解决,贾敏便思念得更紧了。 又听并州的百姓说,怕是过不了多久便要下雪了,到时候人畜难行,再回扬州就更不方便了。 林修谨知道贾敏几人的担忧后,也只说自己一个人在这可以,让他们早些启程回去。 贾敏和林如海几番商量之后,便在并州为林修谨租了一间小宅子,又留下青柏,平日里下山也好有个住处,有人照应。 安排好一切后,几人便再次启程赶往扬州了。 临走时,并州城外已经飘起了小雪,因此几人都穿上了斗篷。 除了林修谨,骆以怀也跟着林修谨一起来送别。 黛玉看骆以怀虽然看上去有些木,但待人真诚,便道:“骆公子,以后在书院便拜托你多多照顾我谨弟了。” 骆以怀闻言很是大方地道:“林姑娘言重了,我只和林小兄弟住了几日,在功课学问上就大受裨益,是林小兄弟照顾我还差不多。” 林修谨笑道:“好了,姐姐,你与父亲母亲在路上要多注意安全,到家后记得给我写信。” 黛玉点点头,又同林修谨说了几句话,便上了回扬州城的马车。 看着雪花飘落,落在车辙上后又消失不见,伸手朝林修谨挥了挥手。随着马鞭扬起,车轮滚动,林修谨和骆以怀的身影同这并州城门一同渐渐模糊,直至不见。 薛砚将早已准备好的手炉递到黛玉手中,道:“如今谨少爷的事解决了,姑娘再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黛玉笑着看了薛砚几眼,掀开车帘,偶尔见到往并州城门赶去的农民,身后还拉着推车,突然道:“雪雁,你说为什么只有男子可以参加科举?” 薛砚被黛玉的话一惊,抬头去看黛玉的神色,只是黛玉此时还看着窗外的景色,薛砚看不到黛玉说这话时的表情。 黛玉回过身来,放下车帘,叹了一口气,道:“经过京城一事,我才发觉,只因我是毫无权势的普通人,在父母亲人遇到危险的时候,就只能去找那些更加有权有势的人。在我们看来难如登天的事,到了别人手里就只是一句话的事。 所谓的国朝律例,只是针对没有权势的普通人。普通男子尚可以通过科举来改变现状,那普通女子呢?就只能靠父亲、靠丈夫、靠儿子,不管她们做出过怎样的努力或者贡献,最后都归功于她身边的男子,这未免太不公平了。若女子也能参加科举,是否也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薛砚看着黛玉,认真问道:“姑娘有这样的想法,是觉得女子处世艰难,这所谓的纲常伦理不对,还是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女子之身而得不到想要的权势?”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黛玉看向薛砚,不解地问道。 薛砚肯定道:“自然是不一样的,无论姑娘是男是女,若本心是为权势,那终有一日,会与那些践踏普通人的尊严的权贵别无二致。且若姑娘叹息因自己是女子,而无法像男子一样建功立业,那雪雁只觉得从小到大与姑娘讲的那些女子奇闻都算是白讲了。 若姑娘觉得这自古以来纲常伦理不对,我们也未必只有追求权势一路。像之前来信的宝姑娘,她若能摒弃过去的迂腐之论,经营家中产业,立身处世,难道不算女子出路吗?” “雪雁,我并非这个意思……”黛玉急忙要解释。 薛砚却道:“我知姑娘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姑娘确实也可以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就像姑娘平日里作画,总是想定了才下笔不是?” 黛玉闻言,沉默地点点头。 接下来一路无言。 终于在除夕前几天到了扬州,此时扬州城早已被装扮一新,准备迎接新年,就连树上都被挂上了红灯笼。 刚到林府门口,就见瑞香带着小少爷小小姐等在门口。 听澜听窈一见到贾敏,就急急地跑了过去,嘴里“娘亲”喊个不停。 贾敏蹲下身子,看着自己许久未见的孩子,说话时甚至都还带了哭腔,道:“澜儿,窈儿,想娘亲吗?” 两个小家伙自然都齐声喊着想。 瑞香这时也开口道:“一听说夫人老爷今日回来,澜少爷和窈小姐便早早说要到门口等。” 林听澜如今也大些了,虽还是个胖胖的福娃娃模样,但讲话要比从前利索了,见林修谨不在,便问道:“谨哥哥呢?” 黛玉听了,顿时佯装生气地敲了一下林听澜的头,道:“如今你眼里就只有谨哥哥了是吧,姐姐我全然不放在眼里。” 林听澜见自己被打了,立马委屈地捂着自己的脑袋,红着眼眶。 还是林听窈跑出来一把抱住黛玉道:“窈儿最喜欢姐姐了!” 黛玉被林听窈一张小嘴哄得心花怒放,立马弯下腰抱起林听窈,道:“还是窈儿最好,姐姐也最喜欢窈儿了!”说话间还不忘逗弄般地看了林听澜几眼。 林听澜顿时委屈得想要哭,林如海在一旁抱起林听澜这个小胖墩,道:“你姐姐逗你呢!你谨哥哥今年在书院读书,不回来了。澜儿想爹没?” 林听澜被林如海一安抚,就什么都忘了,立马笑着点头。 林如海领着一大家子人回到家中,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看着精致的菜肴,林如海感慨道:“还是家里的菜合口味一些,之前在并州,那里的食物实在吃不惯。也不知道谨儿在那吃不吃得惯。” 听到林如海刚一回到家,就开始惦记林修谨,黛玉揶揄道:“爹爹合该学个日行千里的本事才是,今日扬州,明日并州,也省得到了一处念着另一处,到了另一处,又记挂前面。” “越发胆大了!连你爹爹也敢笑话!”林如海假意斥责道。 黛玉笑着低头接着吃饭。 贾敏见了,帮着林如海开腔道:“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谨儿在并州人生地不熟的,他又是杜老先生破例收的学生,求学怕也是不得安静。青柏是个只知道闷头做事的,肯定也帮不了他多少。我瞧着,还是得给他派个机灵地去照顾才行,你身边的雪雁倒是不错……” 一旁的薛砚一惊,好端端的,这火怎么就烧到自己身上了? 黛玉听了,立马回绝道:“谁都可以,就雪雁不行!” 贾敏话还没说完,就被黛玉的反应惊到了。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黛玉立马又软了态度,撒娇道:“娘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是雪雁照顾的我,我离不开雪雁的,娘亲。” 贾敏也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和自己女儿闹得不愉快,便顺着黛玉的话说了下去:“我也只是想想,想着雪雁稳重又机灵,也能在并州多照顾照顾你弟弟,你若舍不得她,娘亲再挑挑就是了。” 黛玉见贾敏没在这件事上多纠结,顿时喜笑颜开地为贾敏又夹了一筷子菜。 看黛玉因这件事就对自己如此殷勤,贾敏不免有些吃味道:“如今,一个雪雁倒是比我这个娘亲更重要了。” 贾敏话一出,吓得薛砚连忙找补:“夫人说笑了,姑娘不过是习惯了我在身边而已,怎么比得上夫人重要。”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给大小姐当丫鬟也不容易,一不小心还要小心被主母记恨,果然打工人的命不是命啊。 准备过年林家阖家欢 新年临近,林府也忙碌了起来。各种要备的吃的用的,种类繁多,再加上林府下人新年的年礼,琐事不断。贾敏从前身子就有些羸弱,虽然这几年将养得好一些了,但面对林家这么一大宅子的吃穿用度,着实有些费力。 好在如今黛玉也大了,贾敏便带着黛玉一起理家,一来自己也松快些,二来也趁着机会教教黛玉理家之法。 这边贾敏和黛玉相对而坐,手里各拿着一本账册,一旁的倚翠瑞香更是焚香换茗,不敢多言。 贾敏有些头疼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道:“玉儿觉得,今年给丫鬟小厮的年礼怎样才算合适?” 黛玉抬头,思考了一下,便答道:“按往年的来就好了,今年倒是也不同些,前些日子父亲才有惊无险躲过一场大难,不如便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图个吉利。” 贾敏听了黛玉的提议,点点头,道:“那就按玉儿说的办吧,下边的人得了钱心里高兴,做事也就更尽心些。” 黛玉听了也笑着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但也不能发得太多,父亲之前就差点被定了贪污的罪名,加上谨弟之前购粮之举,若发得太多,怕也是要遭祸。” 贾敏闻言,更加赞同,道:“确实是这么个理,不可太苛待,也不能太捧着,到时候主仆失序,才真真会惹来祸事。” 二人正说着话,一旁安静玩着的林听澜却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书桌旁,爬上了凳子,一手抓着毛笔,胡乱地在纸上挥舞着。边上站着奶母时刻盯着,倒也没有多大的危险。 黛玉见了,干脆放下手中的账册,起身来到林听澜身边,笑道:“澜弟这是迫不及待准备读书识字了。来,姐姐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说着,就抓住林听澜握笔的那只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林听澜的名字。 林听窈见了,也凑热闹一般地跑过去,嚷嚷道:“我也要!” 黛玉便将林听澜抱了下来,转而将林听窈抱上了凳子,笑着教林听窈握笔写字,道:“好,咱们来写窈儿的名字。” 得到自己的名字后,林听窈分外的高兴。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贾敏含笑道:“玉儿的字也是越发长进了。” 黛玉将两个小家伙哄好,看到书案上一封拆开的信,不由问道:“这是谁寄来的?娘亲怎么也不收好?” 贾敏望过去,待看清黛玉所说的东西后,面上阴郁起来,道:“是你外祖母寄来的。” 黛玉闻言也是一愣,之前在贾府就已经闹僵了,怎么如今还主动写信来? 贾敏自然也看出了黛玉的疑惑,道:“你外祖母想接我们去金陵过元宵,一是为你父亲的事,算是接风洗尘;二是说着宝玉也到了定亲的年纪,想让我跟着去参谋参谋。” 听到贾敏的解释,黛玉更疑惑了,道:“宝二哥父母俱在,参谋婚事这种事怎么轮得到娘亲?”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后面的话黛玉没有说出来,但是脸上已经展露无遗了。 一旁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薛砚也是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肆意地对贾府嗤之以鼻。 见贾敏蹙着眉头没有说话,道:“要按照玉儿的想法,娘亲还是别趟这浑水,舅舅一家也是几世袭爵,何等勋贵人家。宝二哥又是他们捧着长大的,他的亲事,参谋得不好,倒成罪过了。” 听到黛玉的劝告,贾敏点点头,道:“你父亲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这回信,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 “没想好索性就不回了,他们自然会知道是什么意思。”黛玉从背后抱住贾敏,虚靠在贾敏背上,撒娇道。 贾敏抬手轻轻拍了拍黛玉的胳膊,温柔道:“你啊……” 母女二人正亲昵着,恰好林如海走进来,看到这一幕,语气酸酸道:“我来得不巧了,打扰了你们母女二人亲热。” 黛玉见状,更加抱紧了贾敏,道:“父亲既然知道,怎么还来?” 贾敏闻言,装模作样地打了黛玉的手一下,道:“对你爹还这样说话,没大没小。” 林如海更是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期期艾艾道:“唉,如今玉儿大了,只喜欢娘亲,不喜欢爹爹了。” 黛玉瞧林如海如此,取笑道:“爹爹拿这话去哄澜儿窈儿还差不多。” 一旁的林听窈见林如海一副伤心模样,迈着自己的小腿就跑了过去,抱住林如海,道:“爹爹别伤心,窈儿喜欢爹爹……” 林如海看着才刚刚到自己膝盖的林听窈,心里一下就软了,一把抱起林听窈,一脸感慨道:“想当初,爹的玉儿也是这般小小软软的,扑到我的怀里喊着爹爹,如今大了,便疏远了爹爹。窈儿,你可不许学你姐姐。” 林听窈闻言,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说道:“那爹爹今天给我买糖葫芦还有荷叶鸡吃,窈儿就答应爹爹!” 林听窈话一出,就逗笑了众人。 林如海更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委屈道:“想不到爹爹在窈儿这里,还不如糖葫芦和荷叶鸡重要,窈儿,你真是太伤爹爹的心了……” 还不等林听窈回答,林听澜却突然开口道:“澜儿也想吃糖葫芦和荷叶鸡!” 此话一出,更是惹得众人哈哈大笑。黛玉松开抱着贾敏的手,转头去捏林听澜胖嘟嘟的小脸,道:“瞧你圆滚滚的肚子,还想着糖葫芦和荷叶鸡呢!” 林听澜听了,顿时挎着一张小脸,道:“妹妹有,澜儿也要……” “罢了罢了,看来今日不将这糖葫芦和荷叶鸡买回来,怕是不行了。”林如海无奈道,转头又对贾敏道,“既然这样,干脆我们今日去外面酒楼吃吧,顺便带着他们逛一逛。” 贾敏闻言自然无有不应。 林如海便带着贾敏几人去了外面的酒楼,路上还不忘买来糖葫芦,除开林听澜林听窈,黛玉和贾敏也都得了一串。 贾敏看着林听澜林听窈吃着开心,又看着自己手里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给玉儿他们买就是了。” “今日开心,夫人赏脸吃一串吧。”林如海笑道。 贾敏见林如海都如此说了,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礼仪,当街便咬了一口,尝了起来。 黛玉见状,也顺势道:“爹爹今日既然高兴,那不如给倚翠雪雁她们也买一串吧。” 就这样,薛砚她们这些跟着出来的丫鬟小厮也人手一串。 薛砚得了糖葫芦,悄悄去看黛玉,恰好对上黛玉狡黠的目光。薛砚微微一笑,心安理得吃起手里的糖葫芦来,脆脆的糖衣包着略有些酸的山楂,在这冬日里格外让人清醒。 见所有人都有了,唯独林如海没有。林听窈思虑再三,便将自己手里的糖葫芦递了出去,道:“爹爹,你吃!” 林如海笑着吃了一颗,笑道:“果然还是窈儿贴心。” 林听澜听到林如海吃了林听窈的糖葫芦,也学着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林如海,道:“爹爹,吃……” 林如海刚想拒绝,就听到黛玉提醒道:“爹爹今日不吃澜弟的糖葫芦,怕是澜弟要伤心了。” 林如海闻言,也只好硬着头皮吃了一颗林听澜手里的糖葫芦,道:“澜儿也贴心。” 林听澜听到林如海也夸了自己,这才继续高高兴兴地吃糖葫芦。 林家浩浩荡荡一群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当街吃起了糖葫芦,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吃过晚饭后,黛玉回到自己院子里,才算是短暂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考虑到黛玉今日忙碌了一天,下午又在外面逛了那么久,薛砚细心为黛玉揉着肩膀,好让黛玉放松。 见黛玉一个人的时候,才不再掩盖脸上的疲倦之色,安慰道:“姑娘若是累了,明日与夫人商量商量,放姑娘一天假吧。” 听着薛砚的提议,黛玉笑道:“我多帮一分,娘亲就少累一分。况且这几日下来,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之后也就没什么要额外添置计划的了。” 薛砚听到黛玉这样说,也不再多劝。 察觉到给自己按肩的薛砚动作有些走神,黛玉问道:“雪雁,还有两日就是除夕了,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薛砚回神,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姑娘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听着薛砚如此顺溜的吉祥话,饶是黛玉,也没能忍住笑,追问道:“除了这个呢?” 薛砚想了想,道:“那就希望新的一年多攒一些钱,以后当个小财主。” “你这愿望虽然不稀奇,但从你嘴里说出来,倒是让我有几分稀奇。”黛玉听了,笑着转头去看薛砚。 薛砚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从我嘴里说出来就稀奇呢?哪个人不想有钱,而且还是有很多很多的钱?” 黛玉笑笑,道:“也对,看来是我还不够了解你。” 面对黛玉的调侃,薛砚也是欣然接受,等将来某一天黛玉不需要自己,或者是不想要自己了的时候,薛砚自然也是希望自己能拥有一笔足够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钱财。 如今所有人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似乎自己在与不在,都不怎么重要了。 薛砚看着窗外的月亮,长舒一口气。 除夕快乐 大概是这冬天的清晨太冷了的缘故,再加上黛玉放纵,薛砚这次竟然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等薛砚反应过来时,黛玉早在其他人的服侍下用了早膳。 没想到自己勤勤恳恳多年,竟然也有马有失蹄的时候。等薛砚赶到黛玉房中时,黛玉桌上又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 看到薛砚因为急赶着过来,头发上都沾了露水,示意小丫鬟为薛砚端来热水手帕,道:“睡迟了就睡迟了,何必这样急急赶过来,大雪天路又滑,摔了可怎么好?” 薛砚用热水擦了擦脸,道:“姑娘这般惯着我,倒是要应了谨少爷那句话,越来越没规矩了。” 黛玉笑道:“难得见你贪睡,这次算是让我揪住小辫子了吧。” 薛砚将那热水手帕交给小丫鬟端了下去,看着黛玉身前那些东西,笑着问道:“姑娘若真想抓我的小辫子,也不必等今日。不是说都添置完了吗?怎么又有这许多东西?” 黛玉干脆将手里的名册递给薛砚,道:“是为谨弟准备的,他如今虽在并州,该有的东西或者是酌情多添的,也都应该尽快送去才是。虽不能在年前交到谨弟手里,但也是越快越好。我这几日又查了一下地理志,并州严寒干燥,得多备点冬衣时蔬才是。” 薛砚只匆匆看了两眼那名册里记录的东西,就已经很惊讶了,吃穿用度无有不全的,见黛玉还担心少了什么,薛砚劝道:“姑娘,你这已经够细心了,东西也都备齐了。实在担心,多塞点银钱就是。” 黛玉闻言,叹了一口气道:“谨弟也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父亲本意是明年再正式入学的,可谨弟不愿被人看轻,一心想着明年乡试一举就中,便留在了那。这一留,也不知道要待几年。” 薛砚看着越来越有老妈子潜力的黛玉,道:“姑娘,谨少爷是求学,又不是再不回来了。姑娘若真担心,找个时间去并州就是了。” 黛玉这才略放下自己悬着的心,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见只有自己与薛砚,便小声开口道:“明年谨弟就十四了,娘亲觉得谨弟身边总是只有青柏一个心腹,且青柏毕竟是男子,难免粗心大意,便想着从府里挑个丫鬟去并州伺候。” “夫人想挑就是,姑娘你怎么这么一副表情?”薛砚也是十分不解,人家宝玉院子里大大小小十几个丫鬟伺候,林修谨这么久身边只有一个青柏,想挑个丫鬟伺候又不是什么难事,何故黛玉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见薛砚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黛玉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娘亲前些日子又和我提了你。” 闻言,薛砚心中警铃大作,这林府又不是没丫鬟,不能因为自己能力出众又忠心耿耿,就逮着自己一个人霍霍啊!打工人的命也是命啊! “姑娘,你知道我的……”薛砚话还没说完就被黛玉一个动作打断了。 黛玉看着薛砚,道:“我那日也是回绝了母亲,但母亲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薛砚听了,立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姑娘,你放心,我的心一直是在你这儿的!” 见薛砚如此,黛玉心里高兴,但又看到薛砚急于表忠心的模样,无奈扶额,道:“罢了……既如此,我便就和母亲说了,另挑人选。” 薛砚忙不迭地点头。 得了黛玉的承诺,薛砚帮着黛玉整理东西更得劲了。中途黛玉也找了一趟贾敏,薛砚还八卦了一句挑了谁,谁料黛玉却摇摇头。 薛砚不解,问道:“怎么了?” 黛玉见黛玉疑惑,解释道:“这些日子我与母亲都忙忘了,还是父亲提醒的我们,杜老先生早有言,在云台书院求学不许丫鬟仆役伺候。” 薛砚这才恍然记起,那个云台书院的杜老先生有过这话。但又想着青柏不是留在并州了吗?便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黛玉看了一眼薛砚,语气为难,道:“这个丫鬟,不一样。” 嗯?还能怎么不一样?薛砚眉头下意识皱起,这姑娘今日怎么还和自己打起哑谜来了。 等陪着黛玉将东西寄出去,回府的路上,薛砚才恍然大悟,这个贾敏精心挑的丫鬟,不会是……好险,自己差点就晚节不保! 见薛砚在一旁挤眉弄眼,最后恍然大悟的模样,黛玉也知道薛砚定然是知道了自己娘亲的用意,若不是因为这一层用意,自己也犯不着特意问一下薛砚。 更何况薛砚一直一副状况外的模样,黛玉也就觉得没必要再把话说开了。 回到林府后,薛砚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不过很快,这点插曲就被薛砚忘到脑后去了。黛玉说起林修谨的年纪时,也恰好提醒了薛砚,明年二月黛玉就要过十五岁生辰了,自己也该想想给黛玉准备什么礼物才是。只是一想到自己这几年捉襟见肘的存款,薛砚就发愁。 如果金钱上赶不上,不如心意取胜?薛砚想着凭自己的动手能力,能做出什么来?绣花?想起过去被小黛玉吐槽的柿子,薛砚直摇头。画画?黛玉自己就能画得很好;泡茶焚香?这不是自己的工作日常吗? 思来想去,薛砚竟发觉,自己居然没什么能当作生辰礼的才艺。 天要亡我! 若不是顾忌着场面,薛砚此时已经要仰天长吁了。 处理完林修谨的事,黛玉才算是真正得了清闲,连喊了几声让薛砚为自己泡一壶热茶,都不见薛砚应自己。有些疑惑地推了推薛砚,问道:“雪雁,你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薛砚这才回过神来,道:“没,没什么……姑娘,怎么了?” 见薛砚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黛玉摇头笑道:“罢了,要不我今日放你一日假,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薛砚摇头拒绝,问道:“姑娘,你昨日问我有什么新年愿望,今日我也问问你,你有什么愿望吗?” 黛玉闻言一愣,沉默半晌,才道:“没有。” 薛砚见黛玉突然落寞的神色,顿时认真起来,小心询问道:“怎么了,姑娘?” 黛玉看了薛砚一眼,终归是什么也没说。 完了!女鹅大了!有小秘密了! 薛砚心中更加伤心了。 原本还其乐融融的场面,一下就沉默了起来,空气甚至还有些凝滞。 好在这时贾敏院中的瑞香来喊黛玉去院里用饭,才打破了僵局。 陪着黛玉吃完饭回来,临到睡觉的时间了,黛玉依旧闷闷的,薛砚忍不住问道:“姑娘,你今日究竟怎么了?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黛玉躺下的动作一滞,看着薛砚,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还没想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薛砚闻言,这才了然。 原来是那日自己在回来时对黛玉说的那番话,竟让黛玉困扰了这么久。 “姑娘,那日是我的话有些重,你不要……” 薛砚话还没说完,黛玉就打断了,道:“没有,雪雁。那日你说得对,是我自己什么都还没想清楚,就什么都想做。这些天我也想了很久,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见状,薛砚一下就软了声调,道:“那姑娘你想清楚了吗?” 黛玉抬头看向薛砚,轻轻地摇了摇头。 薛砚见黛玉眸中隐有泪光,顿时握住黛玉的手,道:“姑娘,还记得第一次知道要去贾府时,我为你讲的故事吗?” 黛玉点点头。 薛砚继续道:“没有人知道那个女子离开后又做了什么,又会成为怎样的人,也没有人知道她最后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 我那日和姑娘说那么多话,不是说让姑娘一定要觉得自己会成为怎样的人,再去做。而是希望姑娘能够确定自己的本心,无论成功与否,也不管途中艰辛,只需要维持这个初衷不变就好。姑娘作画,也不是一下就知道最后会画成怎样的,不是吗?” 黛玉看着薛砚,有泪珠从眼眶上滑落,在这黑夜烛火的照亮下,额外晶莹剔透。 薛砚立刻拿出手帕为黛玉拭泪,心疼道:“这么多年,我常劝姑娘不可自伤自艾,尤其不可轻易落泪。到头来竟没想到,惹姑娘落泪的,是我自己。” 黛玉泪中带笑,道:“雪雁,你这样好,我愈发离不开你了。” 薛砚笑道:“那再好不过了,以后我老了,也跟着姑娘,吃喝都跟着姑娘,月月还有钱拿。” 黛玉被薛砚的话逗笑了,身体往里挪了挪,撒娇道:“雪雁,今日你就陪我睡吧,我们也好说说话。” 薛砚不忍拒绝黛玉,便褪去外衫,上了黛玉的床,道:“过去姑娘年纪小,怕黑不敢一个人睡,怎么如今倒越来越小了呢?” 黛玉看着头顶的纱幔,微笑不语。 薛砚见状,也安静地闭了嘴。但二人心照不宣地都知道,彼此尚未睡着,听着房间内更漏的声音。 一滴一滴地,沁入人心中。 薛砚心中默默算着时辰,守着更漏,随着最后一声更漏响起,突然喊道:“姑娘。” “嗯?”黛玉转头去看薛砚。 薛砚此时也看向了黛玉,温声道:“除夕快乐。” 黛玉璀然一笑,道:“你也是,雪雁。” 薛砚这才心满意足地调转脑袋,安心去睡。 耳旁又响起黛玉清清浅浅的声音:“除夕快乐。” 钱钱+1 昨夜虽睡得迟,但因是与黛玉同榻,故而第二日薛砚早早地就醒了。 昨晚半夜里就下起了雪,等黛玉她们起床时,就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随着阳光穿过云雾,积雪消融,屋檐处也开始断断续续地滴水。 “姐姐!姐姐!” 一大早,林听窈和林听澜两个小人就跑到黛玉的院子,拍着黛玉的房门了。 薛砚匆匆整理好衣服,将房门打开,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看到身前两小团身影迅速地绕过自己,直奔黛玉床边。 林听窈看黛玉还在梳妆,便道:“姐姐你快些,今日娘亲他们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黛玉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捏了一下林听窈的小脸,道:“难为窈儿还记得我。” 林听窈见黛玉夸赞自己,也跟着得意起来,又低头看到黛玉妆奁里的钗环,一时来了兴致,道:“姐姐你这些簪子可真好看!” 黛玉看到藏不住事的林听窈,笑着道:“窈儿瞧瞧,有什么喜欢的,姐姐送你。” 谁料林听窈听到黛玉这么说后,眼里虽然还带着羡慕,但却摇摇头,道:“这是姐姐的东西,窈儿不要。” 黛玉笑着从妆奁里挑出一个小金锁,戴在了林听窈的脖子上,道:“今日不一样,今天除夕,就当是姐姐送的礼物了。” 林听窈看着自己脖子前的金锁,越看越满意,笑着道谢:“谢谢姐姐!” 一旁的林听澜见林听窈得了东西,也眼巴巴地看着黛玉,那模样叫一个可怜。 黛玉见状,忙从妆奁里翻出一个差不多样式的,也带到林听澜的脖子上,道:“来,这是给澜儿的。” 见自己也得了,林听澜这才收起可怜巴巴的表情,笑着道谢。 薛砚见了,也笑道:“以前还看不出,没想到这澜少爷和窈小姐竟这般亲近,什么东西都得一式两份才行了。” 闻言,黛玉也笑了,道:“他们还小,长大了就好了。” 黛玉收拾完毕,就带着林听澜林听窈到了前院,贾敏和林如海见黛玉他们来了,先遣丫鬟端来几碗八宝饭,又上了一些酸笋鸡皮汤、蟹肉饺、芙蓉鱼片、炒时蔬以及一叠干腌果子,不算多,但也精致。 贾敏笑道:“你们先随意吃些填填肚子,等用过早饭,咱们一道祭祖。” 黛玉点点头,坐在饭桌上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吃了起来。 看到林听澜林听窈脖子上戴着的金锁,贾敏一下就认出了这是黛玉小时候的物件,道:“这些他们自己都有,没必要将你的给他们。” 黛玉笑笑,解释道:“左右不过几个小物件,逗他们开心罢了。” 贾敏闻言,也不再多言。 等吃完饭,林听澜和林听窈年纪小,便由奶母带着去玩,黛玉同林如海和贾敏去祠堂祭祖。 待一切准备完毕,林如海便让下人点燃了爆竹,噼里啪啦红屑在空中四散,混杂着火药味。 等鞭炮燃尽,就只剩下一地红色。 贾敏看着这满地的红色,道:“新的一年,咱们一家人可都要平平安安的,再不要生那些事端。” 黛玉听了,只婉转着让贾敏放心,少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 贾敏笑笑,道:“等街上的雪再化一些,玉儿就带着弟弟妹妹出去玩,怎么样?” 黛玉点点头,今日除夕,街上不知怎样热闹呢。 这一等,便是等用过午饭,贾敏才放心他们出门,又派了三五个仆役,这才安心。 林听澜和林听窈有奶母丫鬟时刻照看着,故而也不需要黛玉时时看着。黛玉手里捧着取暖的手炉,闲庭信步,看着街道两侧贩卖着新年小物的摊贩。 林听澜和林听窈看见卖糖人的就走不动道了,拉着自己身旁的丫鬟就跑了过去。 林听窈看着面前活灵活现的糖人,眨巴着一双眼睛看向黛玉,可怜兮兮地道:“姐姐……” 一旁的林听澜也跟着摆出一副可怜的神情看向黛玉。 在林听窈这个小人精的带领下,原本还老实木讷的林听澜也跟着精明了起来。黛玉笑道:“出门前刚吃饭,这会又饿了?” 面对林听窈和林听澜两个小人哀求的目光,黛玉无奈妥协,道:“罢了,一人只需挑一个。” 林听澜和林听窈这才高兴地去挑,最后林听澜挑了一只老虎模样的糖人,虽然黛玉觉得那更像猫,林听窈则挑了一只蝴蝶形状的糖人,糖做的翅膀晶莹剔透,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 黛玉让下人付了钱,便继续带着两个小孩逛这除夕日的扬州城了。 街上四处都是出来玩乐的人群,黛玉瞧中一处卖面具的小摊,看着上面画着或是狰狞可怖,或是正义凛然的神鬼图案,随手拿起一个,仔细看了起来。 一旁的小贩见黛玉兴致勃勃,遂热情介绍道:“小姐,你可真有眼光,这是傩面具,也称鬼脑壳,是我从楚地学来的,买回去可辟邪驱鬼,祛灾佑吉呢!” “鬼脑壳?”黛玉听了,只觉这个名字甚是有趣。 小贩黛玉没有失去兴趣,介绍得更有劲了,道:“小姐你手里的这个叫开路先锋,也称先锋小姐,专门为主人勾愿的。” 黛玉仔细瞧了瞧自己手里的“先锋小姐”,似乎是由柳木做成,制作虽有些粗糙,但神态逼真,遂举在自己的面前转头去看薛砚。 “雪雁……” “啊!” 还没等黛玉话说完,薛砚就被黛玉突然的动作,以及脸上的面具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薛砚抚着心口,道:“姑娘,你吓死我了!” 黛玉见状,取下面具,看着被吓到的薛砚,歉意道:“雪雁,你没事吧?” 薛砚摇摇头,道:“姑娘,这些面具看上去也太吓人了,还是别买了吧。” 听到薛砚说这些面具吓人,黛玉却不这么觉得,只觉得这玩意新奇有趣,当下便买下了手中的“先锋小姐”。 买完面具后,又接着逛了一会,见时候也不早了,便带着林听澜和林听窈回家了。 等黛玉几人回府时,天色已经昏黄了。 回到府中,林如海和贾敏也已经安排好晚饭。 看着被精心准备的菜肴,林如海和贾敏也先放丫鬟小厮去吃饭了,于是厅中便只剩他们一家人。 贾敏看着吃饭吃得正香的林听澜,为林听澜夹了一块排骨,问道:“今日街上热闹吗?” 林听澜咽下嘴里的饭,点点头,道:“热闹!还有会喷火的!可好玩了!” 听着林听澜和林听窈两张小嘴兴致勃勃地不断说着街上的奇闻,贾敏和林如海虽是耳朵在听,心却是暖的。 贾敏又看向黛玉,问道:“那玉儿呢?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黛玉笑道:“别的倒没什么,往年都见过。今年倒是看到有一个买面具的,那面具也是平日里没瞧见的模样,十分新奇,我便买了一个回来。” 贾敏听了,也来了兴趣,道:“是吗?那待会吃完饭也给娘亲瞧瞧怎么样?” 黛玉闻言却是轻声拒绝,道:“娘亲还是别瞧了吧,那面具今日还将雪雁吓了一跳,我准备买时雪雁还劝我。” “既如此,便算了吧。”贾敏也是十分听劝,能将薛砚那般胆大的姑娘吓到的面具,自己还是不看为好。 吃过晚饭,黛玉便与家人围坐着守岁,院子里还有林听澜和林听窈玩着烟花,贾敏见黛玉一直坐在院中陪她和林如海,便道:“玉儿怎么不去和弟弟妹妹一起玩?和我们坐在这多无聊。” 黛玉却不甚在意,道:“澜儿和窈儿玩就好了,我在这多陪陪娘亲和爹爹。” 林如海听了,大手一挥,道:“既如此,玉儿,来陪爹下棋怎么样?” 黛玉自然起身坐到林如海对面,与林如海各执一色棋子,示弱道:“爹爹可不许欺负玉儿。” “夫人你瞧瞧,这还没开始就开始耍赖了!”林如海笑道。 贾敏闻言也微笑着轻轻摇头,不多话。 与林如海下到一半,林听澜和林听窈就困了,嚷着要去睡觉。 贾敏看他俩年纪小,便让下人们带着回房去休息了。 这会黛玉与林如海的棋局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林如海凝眉苦思,迟迟不落子。 贾敏见了,开玩笑道:“也不知是谁一开始多得意,如今倒是半天也下不了一子了。” 林如海闻言,只叹了一口气,最终落了一子。 又下了几手,棋局便胜负已分,看着和局的棋面,林如海感慨道:“再过段时间,就彻底赢不了哦……” “是爹爹让着玉儿的。”黛玉笑道。 留在院中与林如海贾敏说了一会话,就已经到了子时,黛玉与林如海二人道别后,便回了自己院子里。 一回到自己院子里,就看到薛砚休息的房间还亮着灯,便先回身去了自己屋里一趟,又走了过去。 薛砚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燃着炭火,上面煨着东西。而薛砚坐在一旁,点着烛火,手里不知道在绣什么。 “雪雁。” 黛玉唤了一声,便推门而入。 薛砚抬头,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黛玉,问道:“姑娘回来了?正好我这煨着银丝鸡汤,姑娘用一点?” 黛玉摇摇头,走过去这才看清薛砚是在绣帕子,只是具体绣的什么,黛玉实在看不出来。 注意到黛玉看到自己的绣品,薛砚不好意思地将那东西翻了一面,道:“我寻思着,说不定绣着绣着技艺就长进了呢。” 黛玉笑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递给薛砚。 薛砚有些疑惑地接过,感受到这锦囊有些硌手,重量还不小,不解地问道:“姑娘,这是……?” “打开看看。”黛玉笑道。 薛砚依言照做,打开锦囊就被里面明晃晃的金色险些闪瞎了眼,下意识就盖住锦囊的口子,一脸惊愕地看向黛玉:“姑娘?!” 黛玉见薛砚这副惊讶的模样,笑道:“你之前不是和我说想要攒很多很多的钱吗?我能做得不多,也只能为你的愿望添一份力了。” “可姑娘这也太多了。”这重量,还是金色的……薛砚想都不敢想。 黛玉看到薛砚这般惶恐模样,严肃道:“再多你都值得,新的一年,你也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薛砚听了,眼眶顿时湿润了,说话也都开始变得黏黏糊糊:“姑娘……” “好了,我先回去睡了,你也好好休息。”黛玉笑着安抚着薛砚。 并州来信 接下来一连几日,薛砚都没有从被女鹅砸钱的意外之喜中缓过神来。 虽然她一直知道黛玉向来不在意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但是……这么财大气粗的手笔,实在是让薛砚太惊讶了。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这样一来,为黛玉准备及笄礼,手头也就更充裕了。 黛玉二月的生辰,今年又是十五岁的大日子,故而才过了元宵没多久,贾敏和林如海便准备着黛玉生辰了。 若是大办宴席,按道理,除开林如海这边的亲戚,贾敏这边的亲人也该到席的。若是一家人简单办了,贾敏又觉得委屈了黛玉。 听到贾敏为这些事也能犯难,黛玉笑道:“到底也只是生辰,年年都有,娘亲与爹爹不必那么麻烦。” 贾敏听了,却是不认同道:“生辰虽然年年都有,那些但凡有点余钱的人家,都会为家中女儿办个及笄的宴席,没道理到了我们这等人家,还叫你委屈了。” 黛玉闻言,无奈道:“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那都是旁人的说辞看法,我们只需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贾敏听黛玉这般态度,也微微恼了,道:“平日里都听你的也就罢了,唯独这件事,你得听我的。” 见贾敏态度如此坚决,黛玉只好由贾敏去了。 黛玉从贾敏院中回来,自个回到房间里看起书来。 薛砚将炭盆搬得离黛玉近了些,又加了几块新炭,将一早准备好的手炉递到黛玉手中,道:“这冬天还没走远呢,姑娘也该多注意注意身子。” 黛玉从书中抬头,看向薛砚,叹了一口气。 薛砚瞧黛玉如此,关心问道:“姑娘今日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黛玉放下手中的书,道:“前些日子我收到了谨弟的来信,信中他说他已经习惯了并州的风俗,书院的同窗也很好相处,杜老先生虽然严厉,但于学问上帮助他很多。” 薛砚听了,不由问道:“这样不是好事吗?姑娘还叹什么气呢?” 黛玉闻言,道:“谨弟这般,我自然为他开心,只是谨弟日子充实,我就越发觉得自己每日在这院子里看书作画,了无生趣。” “那我陪姑娘出去走走?”薛砚蹲下身子,提议道。 黛玉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了,道:“我以前也是这样,可我从没有这样的感觉。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无论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娘亲又一心操持我及笄的事,日子越发临近,我就越心慌。雪雁,如今想来,当初运粮路上虽然艰险,但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便什么都不觉得难了。” 薛砚笑了笑,道:“姑娘之前不也说了,生辰年年都有,不过今年特殊了些。若姑娘真觉得没意思,等生辰过了,咱们去并州找谨少爷就是。” 黛玉看着薛砚,最终还是妥协般地点点头。 薛砚看着黛玉蔫头耷脑的模样,心疼地为黛玉整理好书案上的书。 也不怪黛玉焦虑,古代过了十五的姑娘和后世快三十的女子一样,即将面临着嫁人的压力,更何况,黛玉之前还说过自己不想嫁人,贾敏这般执意大操大办,自然难免让黛玉心中烦闷。 想到这,薛砚也只能默默叹口气,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贾敏最终思来想去,寻了个折中的法子,及笄礼还是要办,但也不必太过铺张,只宴请当地官员豪绅来观礼就是。 既然已经想定,贾敏便着手去办了。自觉规模上委屈了黛玉,便努力在其他方面补齐,及笄礼上一应要用的东西,都挑最好的。 一日林如海见了,忙劝阻道:“这般张扬,怕是不妥。” 贾敏听后也觉得林如海说得没错,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故而贾敏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但在及笄礼上黛玉会用到东西还是一律挑最好的。 看到贾敏如此乐在其中,黛玉自然不好再多言。 只是这几日,为着试衣、改尺寸、试衣、再改尺寸……黛玉已经就晕头转向了。 一会这处的绣花不够精致,一会此处的花色未免俗气。总之总有各样的挑剔。到最后,黛玉已经和木偶一般,随着贾敏和那些绣娘摆弄了。 林听窈年纪虽小,但也被贾敏的阵仗吓到了,因此就连黛玉的院子也不常来了。 这日,倚翠送来了最新改好的衣服,见黛玉不在,便先交给了薛砚。 薛砚看着手里被数次修改的衣服,款式精致,华贵却不俗气,上面由金银丝线绣成将开未开的芙蓉花,藕粉色的裙子配上碧色丝帛,色彩内敛却不失生气。不愧是贾敏诸多挑剔后的裙子,成品果然不一样。 到了晚间时候,黛玉才回到院子里。 薛砚瞧了,忍不住问道:“姑娘这天天和做贼一样,也不知道是要躲谁?” 黛玉闻言嗔怪道:“我这也是没法子了,照娘亲这个法子折腾下去,比理账还累。” “可巧了。”薛砚笑着将倚翠之前送来的衣服拿来,“倚翠姐姐早将衣服送来了,还叮嘱我一定要提醒姑娘试试,明日一早她好再拿去改。” 看着和前几次没什么大差别的衣服,黛玉有些心累,道:“唉,娘亲也真是,一件衣服而已,哪里值得这般大费周章。” 薛砚笑着将黛玉带到屏风后,为黛玉换上新衣,道:“夫人这是心疼姑娘,总怕委屈了姑娘。” 系好最后一根腰带,这衣服总算穿戴完毕。 又带着黛玉到了铜镜前,薛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也没瞧出哪里不好,问道:“姑娘穿着感觉怎么样?” “好,好极了。”黛玉无奈道。 黛玉走到屏风后,将衣服换了下来。中途还探出半个脑袋道:“对了,明日倚翠来拿衣服的话,就说一切都好,不用再改了。” 第二日贾敏看着被倚翠带回来的衣服,本来还想着哪里能改上一改,却收到了来自并州的信。 信是林修谨写来的: 父亲,母亲展信舒颜。 送来的东西已经收到,这几日儿子在并州一切都好,近日老师也偶有几句夸赞,说儿子读书有了些许长进,有望参与明年的乡试博上一博。听闻姐姐二月要举行及笄礼,怕是来不及赶回,在此先与黛玉姐姐说声抱歉了。弟弟素来知道姐姐喜诗书,便将从老师那得来的手札随信附上,聊表歉意。至于及笄礼,还需等日后再补。 对了,近来书院同窗感染风寒的人众多,就连青柏也不慎生病,父亲母亲及姐姐、听澜听窈,也该多注意身体,健康为重。 求学在外,唯愿父亲母亲多加餐饭,弟弟妹妹喜乐无忧。 那日与以怀兄谈到“鸿鸟只思羽翼齐,点翅飞腾千万里”,同姐姐共勉。 谨手书。 黛玉看着林修谨寄来的杜老先生的手扎,心中自然高兴,这杜老先生的手扎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林修谨不仅得到了,竟还能送人,想来是十分得杜老先生喜爱了。 也正因为林修谨这封信的插曲,贾敏总算没再在衣服上挑毛病,着手准备其他的东西去了。 黛玉也算是暂时得了闲,去看这手扎了。 上面偶有批注,黛玉看完,也只觉得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见黛玉因得了这手扎而如此高兴,薛砚也跟着高兴。 自从衣服定好之后,贾敏便独自去忙及笄礼该备的东西了。 黛玉也因此得了闲,接连几日,一扫往日郁气,逐渐开怀起来。果然,知识的力量是巨大的,薛砚心中感慨。 很快,日子和宾客也都定好了,原本贾敏给贾家也是递了请帖的,黛玉原以为贾家不会来人,谁料贾琏带着宝玉,迎春探春惜春几人都来了。 人既然来了,贾敏自然要给人安排好。 探春素来与黛玉要聊得来些,见黛玉面上虽然不问,但心里疑惑,便主动解释道:“原本老太太年纪大了,舟车劳顿不方便,我母亲估计还记着之前那事,不大想来。也不知宝二哥从哪知道了消息,执意要来,老太太没办法,就让琏大哥带着来,凤姐姐和珠大嫂子因着要管理家中大小事,也不方便出远门。老太太觉得毕竟是女子笄礼,就琏大哥和宝二哥两个男子来也不像话,索性让我们都来了。” 跟在探春黛玉身后的惜春,听到探春的话,突然开口道:“凤姐姐巴不得探春姐姐来呢!” “这话是何意?”黛玉不解。 探春笑道:“之前正月里的时候,得母亲青眼,和珠大嫂子一起学着料理家事。唉,出来也好,外头瞧我们家光鲜亮丽,谁又会知内里是个什么样的。” 黛玉闻言也笑着附和道:“不管是什么缘由,你们能来,我就高兴。一会我可能不大能看顾着你们,你们自随意罢!” 探春听到黛玉的话,也笑道:“我们都知道,今日可有你忙呢!” 黛玉笑着唤来丫鬟,领着探春几人自去逛园子,自己则回自己院子里准备着了。 及笄礼 这边黛玉刚回到自己院中,就将贾敏已经等在院子里了。 看到贾敏,黛玉道:“娘亲不用去前厅吗?” 贾敏笑笑,将黛玉按在梳妆镜前,道:“今日是我玉儿的成人礼,我自然想时时看顾着。” 黛玉低头一笑,道:“娘亲早已事无巨细,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就放宽心吧。” 为黛玉穿戴好,看着已经长大的黛玉,贾敏眼角湿润,轻轻拍了拍黛玉的肩膀,道:“走吧。” 黛玉依言起身。 因着林如海并无兄弟叔伯,这为黛玉加笄的人选最终还是由贾敏自己来。 女子及笄,过程繁复,先是初加,黛玉一拜后便要再换身衣物,比刚开始的带有明显童子气质的衣衫要成熟一些;然后二加二拜,最后黛玉才换了之前被贾敏精心准备的礼服,最后三加三拜,这礼才算完成一半。 待下人撤去一应物什,与来宾拜谢后,便是聆听父母教诲。 黛玉一身华服,身形娉婷,站在中央与衣服上绣着的芙蓉花交相辉映,恰如一株迎风开放的木芙蓉。 虽然黛玉日日就在跟前,此时再看,薛砚也恍如初见。 如今的黛玉显然已不是当初那个傻傻地以为只要功课认真,就能换娘亲病愈的小女孩了,如今的她,定然不会再拥有原书中泪尽而亡的结局。 待一切都结束,黛玉便辞谢宾客,欲回内宅。 这时却突然跑来一个小厮,说是府外来人,找林家小姐。 黛玉疑惑,但还是带着薛砚,去了府门口。 “季阳?” 薛砚看着来人,当即惊呼出声。 此时季阳一身黑衣风尘仆仆,似乎是连夜赶路赶过来的。 黛玉看到季阳,心中也十分疑惑。 见黛玉出来,季阳这才匆匆几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刚准备塞到黛玉手中,却突然动作一顿,变换了方向,将东西交到了薛砚手中。 季阳道:“听闻林姑娘办及笄礼,我家殿下特意让我送来的贺礼,好在及时送到了。” 黛玉从薛砚手中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粒婴孩拳头般大小的南海合浦明珠,疑惑地问道:“郡王来扬州了吗?” 季阳摇摇头,道:“殿下如今应该是去并州的路上,我急急赶过来也是想早点赶去并州与殿下会合。” 黛玉合上锦盒,随口问道:“郡王去并州做什么?可是公干?” 季阳点点头,道:“并州年前一场大雪冻死了诸多牲畜,压垮了房屋,导致不少人流离失所。为防止再出现难免齐聚京城外的局面,陛下特意派殿下去处理的。听说陛下这次还挺重视的,若不是郡王和大臣们拦着,估计要亲自去了。” 闻言,黛玉点点头,若真有什么事发生,早些处理也好,想到林修谨还在并州求学,黛玉不由嘱托道:“我弟弟林修谨还在云台书院求学,若有什么事,还请郡王和大人多照顾一些。” “你弟弟竟然在云台书院读书?”季阳听到黛玉的话,不免惊讶,“这外来人士想入云台书院何其困难,也是,林姑娘如此英勇,林姑娘的弟弟自然也是十分聪慧不凡的。” 黛玉听着季阳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杜老先生与家父有几分渊源,这才破例收我弟弟入学的。” 谁料季阳听了,更加不可思议,道:“这杜老先生的名号我也是听过的,就连陛下都要让其几分颜色,没承想林大人与杜老先生如此相熟,竟能让杜老先生破例。” 说着说着季阳却突然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不过也是,当年杜老先生的独子杜霁云为救前太子而丧命,杜老先生的儿媳听闻此事后,据说当晚就吞金而亡了,最后儿子儿媳一同出殡,留下一个女儿跟着杜老先生。” 黛玉听到关于杜老先生一家的往事,也不由唏嘘。 “好了,林姑娘,我不与你多说了,我还赶着去并州呢。” 季阳同黛玉挥手告别,利落地上马离开。 等季阳离开,黛玉和薛砚这才重新回府,薛砚看着盒子里的洁白莹润的南珠,不由感叹道:“这郡王未免也太财大气粗了,比姑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黛玉看了一眼薛砚惊讶的眼神,道:“怎么?这会是嫌我给的新年礼不够分量了?” 薛砚闻言,立马合上锦盒,讨好道:“怎么会!这郡王再财大气粗,也是给姑娘的,还是姑娘的好,真金白银的到了我的口袋……” 黛玉正笑着,眼前却突然出现宝玉的身影。 黛玉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宝玉就主动走近了,强忍着激动道:“林,妹妹……” “宝二哥有事吗?”黛玉礼貌询问。 宝玉的嘴开开合合,最后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林妹妹,生辰快乐。” 黛玉闻言也笑着回道:“多谢宝二哥。” 宝玉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黛玉:“林妹妹,我写了首诗,想送给林妹妹做生辰礼。家中备了许多珍贵礼物,我身无长物,但唯有这个,是我亲手所作,与那些从贾府一并送来的不一样。还希望,林妹妹不要嫌弃。” 不知道为什么,薛砚突然觉得自己手中的锦盒有些烫手。 接收到黛玉的示意,薛砚忙将宝玉手中的诗作接了过来,道:“多谢宝二爷了,我家夫人正找姑娘呢,我们就先去了。” 黛玉也顺着薛砚的借口离开。 可巧刚推脱掉了宝玉,就看见一起逛园子的探春几人。 探春见到黛玉,立即热情地打着招呼,道:“知道你忙,可你也太忙了些,难得见上一面,竟是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黛玉笑道:“想要一处说话有什么难,这会你们干脆到我院子里去,我让雪雁备上茶点,咱们一道好好说说话。” 探春几人自然不会拒绝,都跟着去了。 黛玉让薛砚在院子中央设了一桌小席面,又上了一些扬州特色吃食,道:“既来我这,便也该尝尝我这儿的好吃的才是。” “若是言过其实,我可是要找你的!”探春笑着入座,夹了一块方糕,细细品尝起来。 迎春见状,也挑了一个样式好看的糕点尝了起来。 黛玉见惜春还未入座,站在廊下逗着笼中的画眉鸟,笑道:“惜春妹妹若是喜欢,便将闲云带回去可好?” 惜春回头,道:“原来这小家伙叫闲云,确实有趣。只是这是林姐姐的爱物,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怎好夺了林姐姐的心头好。” “你呀!话最多了,快快坐下吧!”探春笑着将惜春拉着入了座。 黛玉笑着,与二人玩笑闲聊起来。 这聊着聊着,便一不小心又聊到了贾府。探春不愿多说,倒是惜春,似乎总有些话不吐不快。 迎春见惜春越说越离谱,便忍不住开口劝道:“今日是林妹妹的生辰,你好端端的,不要提那些子糟心事了。” 惜春这才收敛,道:“林姐姐,不好意思。” 黛玉笑着摇摇头,只说无妨。 探春见了,却没忍住讥上迎春几句,道:“这会子倒是肯站出来说话了?平日里只说不要牵累你就好,惜春说的又不是什么假话,又有什么说不得的?” “我不与你多说。”迎春悻悻然。 黛玉见几人气氛凝滞,忙出来劝解,又让薛砚重新为她们沏了壶茶。 几人这才重新热络起来。 探春瞧黛玉偌大一个院子就自己一个人并几个丫鬟住,不由感叹道:“当初你回来后,没过多久宝姐姐也走了,原本热热闹闹的一个大园子,便只剩一个湘云常来常往了。不过清净也有清净的好处,不像我们那,说是清净,但总有热闹的时候,若又说是热闹,倒也不似从前了。” “你今日是怎么了?总有这般多的感慨。”黛玉笑着将一块糕点塞到探春的嘴里。 探春囫囵吃下,一时噎住,忙饮了一大杯茶,又不慎呛住,忙捂着胸口咳了起来,竟还咳出泪花来。 黛玉见状,忙伸手为探春捶背顺气。 看着两人手忙脚乱,迎春和惜春也笑了起来。 好半天,探春才算是好受起来,眼角莹润,看向黛玉,嗔怪道:“今日倒是被你坑了。” 黛玉连连道歉,这才让探春消了气。 有了这番插曲,几人在聊天时,也都有意地避开贾府里的事,只挑自己身边有趣的见闻。 时间便这样悄悄溜走,一晃而过就到了晚间。黛玉正准备睡下了,却见薛砚在一旁扭扭捏捏,似有话要说,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薛砚纠结半天,才将自己藏在袖口里的东西拿出来,递给黛玉,道:“姑娘,给,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 黛玉欣然接过,是薛砚亲手绣的平安符,只是上面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以及反面似花非花的不知名花草,让黛玉一时哑了声音。 见黛玉沉默,薛砚更不自在了,强行解释道:“我本来是想买一个的,但是我看那些去寺庙求平安符的都是先自己手绣一份,再将求来的放在里面,说这样才有诚意,才灵验。我还在里面放了艾草、沉香之类的药材,大夫说可以驱邪避毒的。姑娘你若实在不喜欢,就不要了吧!” 说着,薛砚就要将平安符拿过来,却被黛玉灵巧躲过。 黛玉笑道:“这是你的一番心意,我怎能拒绝?况且,我瞧着这绣的”平安“二字甚是……甚是风流,有魏晋遗风,且这背后的兰草也绣得格外逼真。” “姑娘,我绣的是芙蓉花,照着夫人送来的礼服上的花样绣的。”薛砚无奈道,而且什么魏晋遗风,那不就是随意吗?! “芙……蓉花?”黛玉一愣,还是照着娘亲送来的衣服上绣的?黛玉看了看手里的平安符,又望了望挂在一旁的衣服上的芙蓉花,不可置信地来回比照了几眼,这是……照着绣的? 薛砚自然瞧出来了黛玉的惊愕,道:“姑娘还是还我吧,我改明儿再送姑娘一个别的!” 见薛砚还要拿走,黛玉敛下玩笑的神色,无比认真道:“雪雁,不管是什么,凡是你送的,在我眼里,都是极好的。” 说完还将平安符贴身放着,道:“好了,这下,你可拿不走了!” 薛砚见黛玉如此,心中感动,好在是贴身放着,若是系在腰上,薛砚无论如何都是要抢回来的。 并州传来噩耗 探春几人只在林府住了一晚,第二日用过早饭,便启程回金陵了。 黛玉怕宝玉又说出什么让场面难看的话,索性只在院内与探春几个辞别,不去渡口相送。 探春自然也能猜出黛玉的顾忌,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待贾家的人一走,前一日还热闹非凡的林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而黛玉的生辰一过,贾敏便也得闲了,整日里更多的则是教林听澜和林听窈读书习字,虽未正式开蒙,但也可以慢慢熟悉起来,也省得到时候突然接触读书习字,惹得两人排斥。 黛玉则在自己院中,反复研读林修谨寄来的杜老先生的手札。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平淡如水地过去,并州来的一封信却打破了林府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 黛玉得知消息时,正看着手札。 等黛玉赶去林如海的书房时,贾敏早已哭红了双眼。 看到黛玉,贾敏抓住黛玉的手臂,心慌意乱地问道:“怎么办啊?玉儿,青柏来信说,谨儿感染了时疫。” 虽然来的路上黛玉就听说了,可当这个消息真正从贾敏口中说出来时,黛玉仍是小心翼翼地用眼神询问林如海。 林如海一脸沉重地点点头,道:“是并州的那场雪,本来以为只是冻死了些牲畜,谁知是冻死了人,原本只是并州周边的县城,并州知府担心自己的乌纱帽不保,先是瞒而不报,后来见事态严重,只说是雪灾压坏房屋,冻死牲畜。谁知这冻死的人和牲畜没有得到妥善处理,就引起了时疫。现如今,事态越发严重,并州知府还压着消息不让传出去呢。青柏也是在郡王的帮助下,才将这封救命信给寄了出来。” 贾敏更是泣不成声,道:“之前谨儿的信里就有提到,身边的人都感染了风寒,我却没有当回事,谁曾想竟然是时疫啊!信里他还记挂着我们的身体……”越想,贾敏就越自责内疚。 黛玉仍是有些不明白,问道:“郡王不是在那吗?怎么还能由着那知府胡来呢?!” 林如海叹口气道:“信里说郡王也染了时疫,恐怕已经是自身难保,哪里还管得了知府怎么做。玉儿,父亲即刻启程去京城,将这封救命信递到皇上面前去。你待在家中好好照顾你的母亲还有弟弟妹妹。” 黛玉点点头,不再多言。 贾敏更是匆忙拭去眼泪,要去为林如海整理行装。 林如海连连摆手,道:“不必了,我骑马上京。” 时疫这种事,多耽误一刻,林修谨他们就多一分性命之忧。 当下便从府中牵来两匹快马,简单带了一些食物和银钱,便与承义驾马离开了。 看着二人扬尘而去的背影,贾敏双手合十,祈求林如海和林修谨的平安。 将贾敏安抚好,黛玉才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半夜,黛玉换了一身简便行装,背着包袱就要出门。打开门的一瞬间,就看到薛砚倚在廊柱前,双手抱胸,静静地看着黛玉。 看见薛砚的那一刻,黛玉有一瞬间的心虚,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的。” “当然不能同意了!那可是时疫,搞不好要人命的!”薛砚回道,看着黛玉丝毫没有回屋的意思,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不同意,姑娘就不去了吗?” 闻言,黛玉嫣然一笑,上前挽住薛砚的胳膊,道:“放心吧,你送我的平安符我可贴身带着呢,肯定没事吧。” 薛砚无奈地摇摇头,跟着黛玉做贼一般地离开了林府。 薛砚从车马行里租来一辆小巧轻便的马车,自己驾着马带着黛玉往并州的方向前去。 “姑娘,你就这样出来,夫人不会担心吗?” “我留了信的,你放心吧,雪雁。” “那夫人肯定会更担心了。” 薛砚默默扬起了鞭子,不敢想象看到黛玉留信的贾敏会是怎样一幅场景。 事实也正如薛砚所料,第二日一早见迟迟不起的黛玉,贾敏便亲自去了黛玉的房中,看到黛玉的留下的信时,只有“吾去并州,安好勿念”八个字,可贾敏却是两眼一翻,当即就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 吓乱了林府一干人等。 薛砚和黛玉在路上不敢多耽搁,只花了十余日就到达了并州地界。 到达目的地时,薛砚只觉得自己要吐了,面如枯槁,说是来逃难的估计都有人信。 为着安全起见,薛砚用草木灰和布缝制了一个简易版口罩,为黛玉戴上,另外再带一层面纱,还叮嘱黛玉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取下。 这会并州城门口并未戒严,虽有士兵守卫,但偶尔有人也能进去,只是却不见里面的人出来。 见并不拦着人进去,黛玉便和薛砚一同走了进去。 进去时,看守的守卫看着薛砚黛玉两个弱女子,几次欲言又止,却被身旁的同伴打断了。 离开时,就听到“少管闲事”的话音。 黛玉和薛砚还没完全离开城门口,就看到一个男子想跑出城,却被士兵拦住了。 “如今并州知府下了死命令,只许进不许出!”刚刚拦着别人的士兵铁面无私道。 那人听了,只哭喊道:“官爷!我昨日才来的并州府,是来并州行商的,我并未感染时疫,你就大发慈悲,放我出城吧!” 士兵显然没有被眼前的男子的声泪俱下而有丝毫的动摇,而是厉声呵斥道:“知府下了命令,只许进不许出!你既然来了,就不许出去!要怪就怪你自己活该!倒霉!” 那人早已是涕泗横流,拉着士兵的手,哭嚎道:“留在这我会死的!我不要死!我要活!我不要死!”那人一边嚷着,一边状若癫狂,从地上爬起来,往城外跑去。 只是那人还没跑出去两步,就被定在了原地。 那人震惊地低头看去,竟是一把长刀从自己的后背刺穿,看着刀尖上还不断地流着自己的血,那人一边不断地吐出鲜血,一边抬头看向城外的方向,喃喃道:“我不要死……” 早在士兵动手之际,薛砚就一个闪身拦在了黛玉面前,挡住了黛玉的视线。 “你疯了!”之前那个打算提醒的士兵看自己同伴杀了人,震惊地喊道。 杀人的士兵抽出带血的刀,哭喊着要活的男子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将佩刀插回刀鞘,杀人的士兵还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他不想死,我还想活呢!在这满是疫病的并州,我还不知道有几日好活呢!” 杀人的士兵见黛玉薛砚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忙厉声道:“怎么?你们也想出城吗?” “谁说我们要出城了!呸!”薛砚也怒目以对,有点小权就在这草菅人命,果然和这并州知府一脉相承的坏种。 见薛砚对自己这么不客气,那人也生了气,就要拔刀却被一旁的士兵拦住了,提醒道:“够了!” 想拔刀的士兵这才愤愤然地收了动作。 薛砚白了这两人一眼,扶着黛玉离开了。 看着黛玉惊魂未定的模样,薛砚有些担心:“姑娘,你没事吧。” 黛玉摇摇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雪雁,我们走吧。” 如今并州城内的商铺都关了门,冷清寂寥,远不如当初来时的热闹繁华,俨然一副死城模样了。 黛玉和薛砚先去了之前在并州租的宅子,没想到从里面开门的竟然是骆以怀。 “骆公子?” “林姑娘?” 二人异口同声,眼里都是惊愕。 这时骆以怀身后出现一个季阳,看到是黛玉和薛砚,也是一脸震惊:“你们怎么来了?” 还不等黛玉几人回答,就先将她们引进了屋。 “我弟弟呢?”黛玉见院子里只有骆以怀和季阳。 骆以怀忙解释道:“修谨染上了时疫,林姑娘怕是不太方便去见。” 黛玉皱眉,问道:“现在究竟是怎样的一副情况?” 骆以怀见黛玉着急,忙道:“知府大人将书院重兵把守,又要将染病的学子都赶下了山,杜老先生虽然担心修谨,但被书院学子的安危这一把利剑悬在头顶,不得不放任他们将修谨也赶下了山。之前我就听闻青柏也染了病,担心修谨无人照顾,便也跟着下山了。来这儿的途中就遇到了季阳兄弟。” 黛玉听了,又看向季阳,问道:“郡王呢?信中说他也染了病?” 季阳点头,道:“殿下一开始不知道并州有时疫,只以为是简单的雪灾,让许多人无家可归,便没做多少准备,事事亲力亲为,这才不小心感染了疫病。再加上知府阳奉阴违,竟然直接将殿下软禁在了知州府内,我也是好不容易从里面出来,遇到你林公子和骆公子。 如今知府将并州城内看得死死的,不许人员出去,那封信我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送出去的。我听说过一段时间,知府大人要将感染了疫病的人集中在一处,任他们自生自灭,甚至……” “甚至什么?”黛玉追问。 季阳本不想将这些说出来,但见黛玉神色认真,最终还是说道:“将普通百姓活活烧死,推说是雪灾冻死的,有些权势的,若是不慎染了病,再集中安置在云台书院,与山下隔绝。” “这还有王法吗?!”黛玉骂不出口的,薛砚代劳了。 听到薛砚越发不堪入耳的咒骂之语,骆以怀硬着头皮劝道:“雪雁姑娘,别骂了。” 薛砚一听,气极,喊道:“我骂不死他!” 黛玉开口说道:“可即便这样,还是有染病的人啊,时疫也还是存在。几个人也是治,一群人也是治,他为什么……” “染病的人太多,时疫的规模就不好控制。”季阳开口解释道,“若不是云台书院那几个甲字班的学生有人染病,这个狗官估计都不会想着去治。” 说到最后,季阳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静待 听到季阳的话,黛玉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般自欺欺人的举措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黛玉叹了一口气,问道:“修谨呢?可有请大夫?” 骆以怀见黛玉询问林修谨,立马回答:“有请的,只是如今大夫都被知府大人请去了衙门,说是一起商量救治的方法,如今再去请,就麻烦些了。” 听着这个狗官的迷惑操作,薛砚真的一刻也忍不了,不顾平民百姓的死活,私自封城,如今更是把控城中大夫,他该不会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吧? 不同于薛砚的反应,黛玉此时更担心林修谨的安危,准备亲自去看看林修谨,却被骆以怀拦住了。 黛玉见状,顿时回道:“哪怕再凶险,我也要亲自看过了才放心。修谨一人求学在外,本就艰辛,如今更是染上时疫,正是需要家人陪伴的时候,我怎能因这些而害怕疏远呢?若我这般,岂不是叫人寒心。” 见黛玉心意已决,骆以怀便不好再劝。 薛砚是知道黛玉的,为了家人上刀山下火海也是不怕的,更何况是这时疫。 当初只想着林修谨离开书院,在并州城内有个可以休息落脚的地方,又加上只有青柏一人服饰,贾敏当初便只租了一个一进的小宅院。 如今林修谨和青柏都染上了时疫,因着林修谨常住的东厢房靠近大门,便搬进了西厢房,青柏也搬到了西边的耳房,骆以怀和季阳便一同暂时住进了东厢房。 骆以怀领着黛玉穿过内院,一路到了西厢房,西厢房门口还种着一棵两人粗的文冠树,按道理如今这个时节也是快开花了,但是满树竟不见生机,隐隐有衰败枯黄之际,或许也是受这满城时疫的影响。 此时西厢房的大门紧闭,下午不算刺目的阳光落在陈旧的门扉上,在那阳光中还能看到扬起的灰尘木屑。 阳光顺着被推开的大门洒落进房间内,因着开门的动作,阳光之中的飞絮更多。 黛玉踏进去,直奔到林修谨床边,看到林修谨虚弱地躺在床上,毫无血色,似乎是听到动静,正挣扎着要睁开眼。 看到身形消瘦,两颊凹陷,双眼乌青的林修谨,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偏偏少年郎的神韵,黛玉瞬间便红了眼眶。 而林修谨此时也勉强半睁开双眼,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的一对人影,还不等自己看清,就听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谨弟。” 林修谨大脑有一瞬间的愣神,马上又清醒过来,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正是自己几月不见的姐姐黛玉以及薛砚。 反应过来后,林修谨立即挥着手要赶黛玉,更是因为心中着急猛烈地咳嗽起来:“走,咳……姐,咳咳……” 黛玉见林修谨情绪激动,连忙抓住林修谨在空气中挥舞的手,哽咽着安慰道:“谨弟弟,别担心,姐姐来了。你好好养病,姐姐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林修谨躺在床上,因为手被黛玉握着,便只能呜咽着摇头:“姐姐,这儿危险,你快离开这!” 看着姐弟二人如出一辙的倔强,薛砚出声安慰道:“谨少爷,你也别劝了,姑娘若是真这么容易就被劝动,也不会来这了。” 听到薛砚的话,林修谨这才安静下来,含着泪眼看着黛玉。 林修谨自己也没想到,起初只以为是平常的伤害,谁能料到竟是时疫。等他知道时,一切都已成定局,知府为着不被上面追责,便把控着所有,硬是让这时疫的规模越来越大。只是自己如今也因这时疫情缠绵病榻,即便有心,也无力。 黛玉温婉一笑,安抚地拍了拍林修谨的手,道:“谨弟,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待看过林修谨后,黛玉出了房间,才敢释放自己的情绪。 之前在林修谨面前,自己不敢表露出一分的伤心难过和无措,否则,只会让林修谨这个病人更加难受。 黛玉几人坐在正厅内商量起对策来,知道林如海已经快马赶去京城,季阳这才放心下来。 他一开始计划直接传信进去,还是司珩说必须得保证收到这封信的人一定会将信递到皇帝面前。恰好他从知府里偷跑出来时,遇到了下山的林修谨和骆以怀,当时林修谨已经十分严重,也说不出什么来。 反倒是一直一个人住在这儿的青柏,虽然比林修谨早些时候染病,但症状要轻些。知道事情如此严重后,便说要给家中老爷寄信。季阳这才想到了林如海,再加上之前对黛玉一家的观感不错,以及自己主子的态度,便决定帮青柏寄这封信。 “先不论别的,如今我们这便有两个染病的病人。除了要请大夫想办法治病以外,我们这些没染病的也应该注意。”薛砚道,“季阳大哥,你能想办法买些酒来吗?越烈越好。” 季阳点点头,道:“这倒是不难办,虽说如今并州城内还开门的商户不多,但有心去寻,还是能寻到的。只是你要这酒做什么?” 薛砚闻言,解释道:“我自有我的用处,骆公子,平日里我们用过的东西,尤其是谨少爷和青柏用过的,还有我们要用的,平日里便要多煮在烈酒里。另外,我刚刚看到谨少爷门窗紧闭,这样也不好,平日里要注意多开窗,且不说一个病人,每日闷在房间里,昏天黑地的,病怎么能好?其余的,便是要想办法找大夫了。” 很多东西,薛砚也没办法解释清楚,好在黛玉不多问,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再多问了。 如今,也只能先做好准备,其余的,便是指望林如海早些入京带着圣旨来了。 季阳办事效率很快,只一个下午的工夫,他一个人来回两地,竟将院子里堆满了酒。 薛砚也不敢懈怠,又照着之前的样式,多缝制了几个简易口罩,分给几人戴上。 如今黛玉几人在这并州城内,若想对付只手遮天的知府大人,除了等京城的人,那便是要联系到被困在知府里的郡王司珩了。 季阳拧眉,道:“凭我的身手想进去倒是不难,只是若想带人进出怕是做不到。这也是我没办法将殿下救出来的原因。” 强龙难压地头蛇,若是求稳,现下也只能静待时机,走一步看一步了。 为着黛玉的身体着想,一直麻烦骆以怀照顾两个林家的病人也不妥当,薛砚便主动接过了照顾病人的任务。 第二日一早,骆以怀便去知府好不容易请来一个大夫,为林修谨和青柏二人诊治。 请来这大夫,还是靠着林修谨的父亲名字,否则骆以怀只怕是连知府的大门都敲不开。 大夫见状后,只又开了一些温补的方子吃着。 薛砚看着大夫开的药方那个,自己虽然看不懂,但也知道这种温补的药吃着也只是在拖,并不能根治。 看着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大夫,薛砚试探地问道:“大夫,这种温补之药一直吃着也不是个法子,难道真的还没有找到病症所在吗?” 大夫闻言,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本就是一个赤脚大夫,要真想找到根治之法还得看那些医馆坐堂的大夫才成。” 薛砚眉头一皱,觉得大夫这话有些奇怪,问道:“我听闻知府大人将全程大夫聚在一处,就是为了找寻这根治之法,不知可有进展。” 大夫摇摇头,又点点头,道:“许是有的吧。” 大夫说完便起身告退,薛砚也不好再留。 等骆以怀将药材抓来,为林修谨和青柏二人煎上。薛砚便先将药端去给了林修谨。 许是听了薛砚的建议,门窗不再紧闭,房间也不能初看时的逼仄,连带着林修谨的面色都好了一些。 如今林修谨是连起身的力气也没,薛砚只好一勺一勺地去喂。 这些药材,也只能补补林修谨这些日子以来因为生病的亏空罢了。 只是这药汤入口,除开以往的苦味与涩味,林修谨竟还尝到一丝辣味,甚至还有些呛鼻。 林修谨强忍着喝下这药,只是越到后来,这辣味竟渐渐有盖过苦涩之味的趋势,便顺口问了一句。 薛砚一愣,将药碗端近自己鼻下闻了闻,随即了然。有些不好意思道:“这碗今日我用酒煮了好久,怕是染上了些许酒味。不过没关系的,谨少爷放心。” 听到薛砚的解释,林修谨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雪雁,辛苦你了。” 薛砚摇摇头,道:“这都是我分内的事,谨少爷自己也该多放宽心态,这病虽然难缠,但不代表好不了。” 林修谨喝完最后一口药,额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薛砚便将帕子在热水里浸了浸,为林修谨擦拭掉额头上的汗珠。 林修谨看着眼前的薛砚,恍惚间又回到了被奶母苛待的当年。 看着和从前变化不是很大的薛砚,林修谨扯起嘴角,感慨道:“雪雁,当年你将我救下后,最开始的两年,你也是这样照顾的我……当时我虽然年纪小,记不住许多事,可这件事,我这辈子都不敢忘……” 看到如此虚弱的林修谨,薛砚笑着叹了一口气,道:“谨少爷,你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从前的苦难与委屈都过去了,未来只会更好,将来谨少爷金榜题名,自有风光无限的好前程。” 生病的人难免感性一些,就连林修谨也不能例外。 等照顾完林修谨,薛砚又马不停蹄地去给青柏送药了。青柏虽然虚弱,但情况要比林修谨好一些,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少与人接触有关。 青柏喝完药,更是喝完了两大碗瘦肉粥,看着薛砚的眼神犹如再生父母,道:“雪雁姐姐,你不知道,骆公子这几日做的饭菜有多难吃,要不是我生病了,他们拦着我,我一定要亲自给少爷和我自己做饭吃的。” 薛砚笑着叮嘱了青柏几句,便回房了。 如今为了保险起见,薛砚一人住在东边的耳房,黛玉则一人住在正房。 想着白日里大夫的话,薛砚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主动去找了黛玉,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黛玉闻言,也点头道:“你想得没错,这知府将所有大夫都聚在一起,既然是商讨治病,没道理不能因为觉得对方是赤脚大夫而拒之门外,否则一开始为什么要将人带去?” 京城来人 在与黛玉几番讨论后,也无法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只是这并州城内一片死气沉沉,哪还有当初来时的热闹之景。虽季阳已经悄悄去见过郡王司珩了,只是如今司珩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少有清明的时候。 好在为林修谨求医尚且不难,只是药不对症终究白费。 薛砚如今接过了照顾了病人的职责,黛玉则和骆以怀几人商量着对策。 听季阳说城里普通人家的病人都被知府安排到了西街,统一治疗看顾。 骆以怀有心从杜老先生那问问意见,可云台书院看得严,竟是连山脚都驻守了官兵。 “也不知道杜老师和桑宁她们如何了?”这些日子没有消息,骆以怀心中难免担心。更何况杜老先生如今年纪大了,且还有杜奕承这个年幼的孩子,虽说山上或许会比城内好一些,但终归难以让人放心。 好在众人没有担心许久,京城的人就来了。 还是老熟人。 这日黛玉本欲与季阳一同去西街看看情况,就听到城门处的喧嚣,随着一直被紧闭着的城门被推开,透过扬起的尘土,黛玉瞧见领头驾着马的正是自己的父亲林如海以及当日的闻野。 闻野身后,是一辆装潢华丽的马车,车门紧闭,让人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 闻野从马背上下来,余光也扫到了城内的黛玉,只觉得眼熟,却并未多想,转身走到马车窗边,低声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闻野便领着带来的几千精兵踏入了并州城内。 黛玉和季阳见状,也是先躲在了一旁。 而才得到消息的知府却是匆匆忙忙地跑出来,跪在大街中央,身上的官服都未穿戴齐整,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微臣接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听到知府的话,黛玉也是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这马车内的人很有可能是天底下最尊贵的陛下。 车内的人并未出声,而是闻野从怀中掏出一张圣旨,扔到对面知府脸上,怒斥道:“罪臣方德文,身为一州知府,却不懂爱民如子。面对百姓疾苦却视而不见,甚至欺上瞒下,尸位素餐,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被圣旨砸到脸上的知府方德文,甚至都不敢呼痛,苍白着声音解释道:“陛下,臣知罪,可臣是不是有心的啊……” “不是有心?”马车内的人冷笑一声,随即打开车门,从里面下来,缓步道方德文面前,微微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方德文,“私瞒消息,封锁一城,软禁皇子……朕竟不知,你一个区区知府,有这等权力?” 方德文惊恐地抬头,喊道:“陛下,臣只是……臣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臣已经在想办法补救了……臣,臣召集了全城的大夫,马上就能找到这时疫的解决办法了……” 皇帝闻言却是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回到了马车内,上车时还不忘转头对闻野吩咐道:“闻爱卿,这儿交给你了。” 闻野点头称是,待林如海带着皇帝进入城内,便转身下达了皇帝的旨意:“来人!将罪臣方德文押入大牢,待并州事结,择日问斩!” 方德文就这样在求饶声中被闻野带来的士兵拉了下去。 黛玉看着这一幕,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是再一次波涛汹涌。明明前几日在自己这那么对付的知府,如今也只是被一句话就定了生死。 闻野正准备离开,就看到远处街道躲着的季阳,交代完手下的人后,便独自走了过来。 等走近了,才发现季阳身旁的人正是黛玉。 闻野惊讶地问道:“林姑娘,你怎么在这?” 黛玉简单解释了两句。 听完之后,闻野眼中的惊讶也才少了些许,道:“林姑娘,你这也太冒险了些。” 一旁的季阳见状顺势问道:“怎么陛下也来了?如今并州这么凶险,前朝那些臣子会同意陛下过来?” 闻野闻言,只道:“陛下铁了心要做的事,谁又劝得住。” 季阳听完也点头认可,随即二人便一同相邀去找司珩,本意先送黛玉回去,却被黛玉拒绝了。 二人也不强求,与黛玉暂时告别后,便一同先去了。 黛玉等二人走了,才回身回去。 一进家门就看到骆以怀正挑着桶水,准备烧水做饭呢。 黛玉不由疑惑,问道:“雪雁呢?” 骆以怀抬头,看到黛玉,解释道:“雪雁姑娘午睡后尚未醒呢,我想着这几日都是雪雁姑娘在忙,大概是累了,多休息一会也好。” 黛玉点点头,转身去薛砚住的房间,敲响了房门。 好半晌,才听到里面传来薛砚的声音。 黛玉询问道:“雪雁,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姑娘。”薛砚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我就是这几日有些累了,今日想多睡一会儿,晚饭不必叫我了。” 黛玉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 到了晚间时候,黛玉还未等到薛砚从房内出来,反而等来了林如海。 看到黛玉时,林如海一脸惊愕,问道:“玉儿,你怎么在这?” 黛玉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低声道:“父亲,女儿之后再同你解释。” 见状,林如海也不好再问,转而询问起林修谨的境况,知道林修谨暂时没有大碍后,才稍稍放心,道:“这次陛下还带了御医署一半的御医,都是医术精湛之人,想来谨儿和城中百姓的病很快就能好。” 骆以怀听到后,也连忙询问:“林大人,那杜老师怎么样了?自从那日下山,我就一直不得老师消息,心中很是担心。” 林如海地安抚地看向骆以怀,道:“陛下第一时间便去了云台书院看望杜老先生,定是无碍的,你且放宽心。这些日子谨儿得你照顾,林某不胜感激。” 听到林如海如此诚挚地感谢,骆以怀有些不好意思道:“林大人言重了,从前林兄帮了我许多,他遭遇困难,我自当相帮。” 不同于骆以怀,黛玉起初以为皇帝来并州是以为司珩在这,可是为何第一时间是去云台书院而非去看望司珩,不免有些困惑,遂问道:“父亲,这次怎么连圣上都来了?” 林如海看向黛玉,解释道:“当日我拿着救命信去见皇上时,也没想到皇上会如此激动,甚至不顾群臣反对亲自来并州。不过杜老先生代表着的是天下读书人,且这次出事的还有不少云台书院的学子,陛下先去看望杜老先生,估计也是为了安抚民心吧。” 这小宅院内房间不多,林如海与黛玉几人叙旧完便先回衙门了。 等林如海回去时,月色也已经深沉了。 想着薛砚自始至终都未从房间内出来,黛玉心中有些担心,将事先预留好的饭菜端出来,送到薛砚门口,敲响了门,道:“雪雁!你先用些饭再休息吧,明日需要去请大夫来看看吗?” 黛玉还欲敲门,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只见薛砚戴着口罩面纱,接过黛玉的手里的饭菜,道:“姑娘,我饿了自己会出来吃的,不必劳烦你。” 黛玉见薛砚待在自己房中还戴着面纱,有些奇怪,问道:“雪雁,要不这几日你歇一歇吧,谨弟由我来照顾就是了。” 面纱下的薛砚笑了笑,道:“姑娘我没事,就是今日有些犯懒,等明日一早就好了。姑娘也快回去休息吧,这几日我常在谨少爷和青柏房中,身上怕是带着病气。姑娘你素来身子弱,这几日还是少接触我比较好。” 黛玉听了也只好答应道:“不过你也得答应我,若有什么不舒服,要记得告诉我。” 薛砚点点头,道:“知道了,姑娘,这会夜深了,你也先去休息吧。” 等黛玉走后,薛砚才关上房门,将温热的饭菜放到桌上,又为自己点了灯,取下自己戴着的面纱,在昏黄的烛火下,映衬出一张苍白的脸。 薛砚叹了一口气,有些费力地抬起手开始吃东西。 如今黛玉已经有够多的事情操心了,自己还是不要给黛玉添乱了。 反正林修谨的药,自己也蹭着喝就是了,反正林修谨这么久都撑过来了,没道理自己一个天天劳动的人,还撑不过来。 等勉强吃完半碗饭,薛砚实在撑不住了,便先睡下了。 这几日林修谨虽然自身虚弱,却也是注意到了薛砚眼角下的青黑,道:“雪雁,你先去休息吧,我瞧你这几日瘦了不少。” 薛砚这些日子都戴着面纱,即便面纱下的脸色如何苍白,旁人也无法窥探到一二,见林修谨关心自己,薛砚也只是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虚弱,反而安慰道:“老爷已经带着京城的人来了,很快就会有治病的方子了。谨少爷也要珍重自身,若不是我照顾谨少爷,姑娘也不敢真的放心。” 林修谨闻言,只微微叹气:“正因为如此,你也该照顾好自己才是,若是因为我有什么闪失,姐姐定是不会原谅我的。” 薛砚不答,收了药碗,又服侍林修谨喝了半碗粥才离开。 从京城来的御医同一开始就研究救治方子的大夫,一同整理研究解决之法。而之前方德文的安排虽说是照旧,但圣上亲临,安抚了不少躁动的人心。 只是这最终的治病方子,也不是单纯人多就能立马解决的。 那些御医每天都在擦着额头的汗珠兢兢业业地研究着,只是这些病人们全都是普通伤寒感冒的症状,但是平时治疗伤寒的大小方子用下去却总是不见好,甚至隐隐有更加严重的情况,如此这般,大夫们更不敢轻易开药方了。 为着此事,只是陪同的林如海也每天着急上火,嘴角都燎了好几个大泡。 黛玉见到林如海如此焦灼,心中也是担心,毕竟这时疫一日不好,总有危险。 40.宝二哥月下追爱 [] 但偏偏这种事也是急不来的。 再加上陛下在这,那些御医大夫的脖子就更是时常觉得受风了。 黛玉看着这日子一天天过去,却毫无进展,且也不知道为何,经常一整日瞧不见薛砚,没有人能和她说话,心中更是不安。 如今书院的官兵已经被撤走,骆以怀也能够去书院去看杜老先生,得知他们一家人无碍后才放心。 西街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从里面传来的苦药味,成车的药材往里运去,却不见好消息传来。 林如海后来更是直接住在了西街附近,省得来往两地为黛玉他们带去病气什么的。 这日,黛玉再也坐不住,只身来了西街,看着药童不断煎药端药,安抚着病痛中的百姓。 相比于林修谨,这些人看上去更加严重,个个面黄肌瘦,脸上毫无血色,沿街躺在地上不断□□咳嗽。 闻野率先瞧见黛玉的身影,走了过来,问道:“林姑娘,你怎么来这了?” 黛玉刚要回答,却瞧见从药房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免疑惑地问道:“郡王不是也染病了吗?这会怎么出来了?” 闻野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司珩,便对黛玉解释道:“这些御医迟迟拿不出治病的方子,殿下便主动试药,如今似乎有了好转之迹,但昨日还吐了血,故而都不敢妄断。” “试药?”乍然听到这个消息,黛玉不免惊讶。 闻野一脸沉重地点点头,道:“殿下要做的事,就连陛下也常常有劝不了的时候。” 黛玉沉默半晌,方道:“有郡王如此深明大义之人,是天下人之幸。” 闻野听着黛玉的感慨,却只叹道:“幸与不幸,全在他人之语,殿下所做,不过只求无愧于心罢了。” 司珩这边同御医几人辞别,转头就瞧见了闻野与黛玉交谈的身影。 本想说话,却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痒,侧头咳了起来,好半天才歇了气。 闻野听到动静回身跑到司珩面前,却被司珩拦在了几丈之远,道:“你若是因为我也染上这个,嫂夫人知道后定不会饶我的。回去的路我自己认得,你不必送了。” 司珩打发掉闻野后,便上了停在街道口的马车。 马车驶过黛玉身侧时,却停了下来,司珩掀起车窗的帘子,看着一旁的黛玉,道:“林姑娘,早些回去吧。” 黛玉正要答话,却见司珩的身体突然顿住,随即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车帘顺势落下,也沾染上主人的鲜血,殷红一片。 “殿下!” 黛玉惊呼出声。 谁料司珩却一只手紧紧抓住窗棂,因落下的车帘遮盖,只露出半只骨节分明的手。而此时车内的司珩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原本苍白的唇色如今也因鲜血而有了一丝颜色。司珩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就连说话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嘶哑:“无碍。” 黛玉看到车帘上的鲜血,眉头紧皱,可偏偏当事人还说没事,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道:“殿下早些回去吧,保重身体才是。” “多谢林姑娘关心。” 司珩的声音透过木质的马车传出来,甚至还带上了些许沉闷。 随着车轮滚动,司珩也离开了此处。 黛玉仍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的轮廓。晚风拂过,吹乱了黛玉的发梢与面纱。 站在原地良久,直至冗长的街道上再无动静,黛玉才堪堪回神。 黛玉找到林如海时,林如海正愁眉苦脸地跟着御医查那些古籍药方,见到黛玉,林如海立即放下书,将黛玉拉到一侧,道:“玉儿,不是和你说了,不要来这吗?” “父亲一人在这,玉儿心中担心。”黛玉说着将提前准备好的饭菜拿出来,“父亲劳碌,只是如今情况特殊,更应珍重身体才是。” 林如海看到黛玉带过来的饭菜,也恍然惊觉自己饿了半日了,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擅自跑来这也就算了,还成日往这疫病最重的地方跑,才是让人担心。” 黛玉闻言,立即转换话题,问道:“我听说郡王殿下以身试药,还是不得其法吗?”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道:“殿下尊贵,即便试药,御医们也只敢求稳妥的法子来,饶是这样,殿下还三天两头吐血呢,这御医见状,更不敢试药了。” 黛玉等林如海用过晚饭,才动身离开。 见天色已晚,林如海本欲派人送一送黛玉,却被黛玉婉拒了,如今并州人人自危,街上哪还有什么人。 就着月光,黛玉只身一人回去。 路上偶有野猫跑过,为这浓浓夜色添上一分生气。 “当啷!” 黛玉顿住脚步,看着身前突然出现的石子,疑惑地向四周看去,却不见人影。 黛玉无意深究,继续前行,只见面前又落下一枚石子。 黛玉再次停住脚步,警觉起来,再次向四周查看起来,却见街角站立着一个黑色人影。 “是谁?” 黛玉清了清嗓子,高声问道。 那身影不动,也不说话。 黛玉不敢贸然上前,已经微微后撤了步子。 终于,那黑影动了。 黛玉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食盒。 “林妹妹,是我。” 月光下,一抹红色出现在黛玉眼前。 黛玉惊讶出声:“宝二哥?你怎么在这?” 贾宝玉此时原本的一身华服早已不能再看,面上也是赶路留下的痕迹。 看到黛玉,贾宝玉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道:“林妹妹,我听说了你的事,心中担心,便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 黛玉本想说自己这个不省心的表哥胡闹,转而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便又哑了声音,道:“算了,你先同我来吧。” 黛玉无奈领着贾宝玉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只是刚要推门而入,就和正好开门的骆以怀打了个照面。 看到黛玉,骆以怀的神色明显缓解了下来,道:“林姑娘,雪雁姑娘晕倒了。” 闻言,黛玉瞬间变了神色,慌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骆以怀正要解释,就见薛砚戴着面纱,从房内出来,声音虚弱,却依旧不以为然道:“姑娘,你别听骆公子胡说,我今天不过是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没什么大事。” “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呢?” 黛玉上前,伸手想要去扶薛砚,却被薛砚侧身躲开了。 看到薛砚拒绝的动作,黛玉一愣。 薛砚后退一步,道:“姑娘,我这几日时常接触病人,你还是少接触我比较好?” 黛玉闻言,看着薛砚闪躲的目光,肯定地道:“雪雁,你是不是生病了。” 薛砚神色一僵,尬笑两声,道:“姑,姑娘 41.情断并州城 [] 第二日一早,黛玉便亲自去了西街请了御医,来为薛砚诊治。 说严重也不见得有多严重,可若说是无碍,确也是实实在在地染上与西街百姓一样的病症。如今也只能喝药保重,等找到真正能根治的法子后才行。 这小小的别院一下就有了三个病人,如今又来了一个贾宝玉,黛玉为着方便,便将隔壁的一处小院子也租了下来。如今这并州,想租个院子也是困难,不过多给些银钱也就好办了。 “这病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御医们一点法子都没想到吗?”黛玉忍不住问道。 正收拾行李的大夫,听到黛玉的发问,手下动作一顿,叹道:“倒也不是没有,这些天我与那些同僚翻阅古籍,倒是寻出一个法子来。只是郡王那般健壮男子喝了,也是吐了好几次血,虽略有成效。可患病的那些妇孺老人,又怎么经受得起这般猛药呢?” 黛玉闻言,也是沉默。 大夫收拾完东西,也道:“所以这最终的方子还得再仔细斟酌,方能真正使用。” 正准备离开,大夫目光落在黛玉身上,突然问道:“林姑娘常去西街,家中有这么多病人,倒是康健无虞,令人艳羡。” “或许是运气好罢了,我又不曾多操劳。”黛玉笑笑。 大夫闻言却是不认同,道:“这疫病本就无孔不入,此前与林姑娘一同来此时,就隐约有闻到林姑娘身上一股药香,莫非林姑娘也通这岐黄之术?” 黛玉被问得一愣,刚要解释,忽地想起之前薛砚送给自己的平安符,就好像说过里面有放着一些药材,随即将平安符取了出来,递给对方手上,道:“不过是家中姊妹好玩,塞了一些平常无害的药材为我驱邪避害罢了,莫不是还真能对付这疫病?” 大夫翻开平安符,里面不过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药材,便将东西还给了黛玉,道:“林姑娘莫要小瞧这些平常的药材,有古籍记载,例如沉香艾草这类药材确实有驱散疫气的重要,想来林姑娘这些日子身体如常,也是家中姊妹误打误撞罢了。” 黛玉看着手里的平安符,果真应了当初所求的“平安”二字。 “既真有这些作用,不知若是入口,或有效用?”黛玉灵光乍现,提议道。 大夫一听,也似醍醐灌顶,道:“林姑娘说的是,既有避瘟的先例,若是合理使用,或许能成。此前也是我们闭门造车……我先不与林姑娘多说了。” 大夫与黛玉匆匆告别,便离开了。 黛玉见大夫兴冲冲地离开,心中一根紧绷着的弦似乎也跟着松开了。 如今一家三个病号,全指望骆以怀也不太妥当,还得寻人来照顾。只是现在这光景,怕是没人敢来了。 贾宝玉昨日匆匆赶来并州,一身狼狈。经过一夜休息,又重现了过去骄矜公子的气质。第二日一早,就来寻黛玉了。 看到贾宝玉,黛玉更加头疼了。 看到黛玉为贾宝玉贸然来此而头疼的模样,薛砚即使撑着病体,仍不忘调侃道:“姑娘这会理解老爷夫人的心情了吧。” “你呀!”黛玉嗔了薛砚一句,转身出了房门。 贾宝玉见黛玉终于出来,问道:“林妹妹,一切都可还好?” 黛玉无奈地点点头,道:“宝二哥,我已经和父亲说了你来这儿的事,下午便会有人送你回金陵。这般任性的事,以后还是别做了。” 听到自己刚来黛玉就要让自己离开,贾宝玉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不可置信,期期艾艾道:“林妹妹,我是担心你,并非任性。” 黛玉闻言,严肃道:“可你不征求长辈同意,只因担心我,就不顾一切而来,可有考虑过我的处境?是我当初说的话还不够明白吗?” “明白,明白……”见黛玉生气,贾宝玉更是慌了神,“可林妹妹,我不过是一时……”奈何贾宝玉在面对黛玉时,偏偏又嘴笨起来,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黛玉叹气,道:“宝玉,你怎么就不能明白了?你所做的一切,带给我的,只有苦恼。我并不需要这些,也不想要这些。” 见黛玉态度如今决绝,贾宝玉也跟失了魂魄一样,喃喃道:“我知道了,林妹妹,我会回金陵的……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只是,只当作寻常亲友,寻常兄妹……可,可好?” 看到贾宝玉这副模样,黛玉也再说不出什么狠话,只温声道:“宝二哥,你先好好休息吧,如今并州也不适合你出门,等我父亲的人来了,他们会送你平安到金陵的。” 贾宝玉点点头,看着眼前的黛玉,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黛玉见贾宝玉如此失魂落魄,想要安慰的手抬了抬又放回去了,只与贾宝玉道了一声“珍重”,便转身回房了。 看着紧闭着的房门,贾宝玉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转身回去。只是在转身之际,春风拂过衣袂,也吹迷了贾宝玉的双眼。 一直待在房内的薛砚,将刚刚黛玉与贾宝玉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看到回来的黛玉,本想劝黛玉不要与自己一处的,最终还是闭了嘴。 黛玉坐在桌子旁,身边安静落针可闻。转头见薛砚假寐,开口道:“你为何不说话?” 见黛玉主动找自己,薛砚也不好再装睡,悻悻道:“不是姑娘你嘱托我多休息吗?” 黛玉被薛砚的话一噎,头疼道:“算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谨弟。” 见黛玉起身欲走,薛砚忙叫住黛玉道:“姑娘,你这是及时止损,不算辜负真心。” 黛玉脚步一顿,听到薛砚的话,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头也不回道:“知道了。” 就连黛玉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轻快了许多。 到了下午时分,林如海也将护送贾宝玉回金陵的人准备好了。临走时,黛玉本想去送,却不料被贾宝玉拒绝了。 贾宝玉这番举动,倒是让黛玉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不过很快黛玉就没心情去想贾宝玉为何这么做了,因为林如海还带来一个消息,说是御医们又改良了一下时疫方子,已经差人送去郡王那试药去了。 只是……这郡王此前就试过不同的药,御医们总还担心有偏差。倒是林修谨听说了,也表示愿意试药。林如海和黛玉本不想林修谨如此冒险,可前有郡王亲身试药,自己一个做臣子的,若因是自己亲子就百般阻拦,反倒不妥。 就这样,林修谨与司珩搬到了一处,一同试药,也好方便御医随时诊治,查看情况。 就这样,经过三日的试药以及御医的诊治,见林修谨和司珩确实渐渐好转,且无不适,才最终确定了时疫的诊治方子。 不过具体药量还是因人而异。 并州时疫一事,到此才算是勉强告了一段落。 薛砚也是连着喝了好几天的苦药,才渐渐能下床,重新生龙活虎起来了。 并州也重新恢复了生气 42.六年为期 [] 黛玉见皇帝问到了自己,一时哑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皇帝见黛玉不答,便道:“若是一时没想好,待来日……” “臣女想参加科举。” 皇帝的话还未说完,黛玉却突然出声打断。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林如海看着突然口出妄言的黛玉,更是一脸惊愕,道:“玉儿,陛下跟前,休得胡闹!” 皇帝这才真正打量起面前这个小姑娘起来,见黛玉神情坚毅,即便被林如海呵斥,也依旧没有退缩的迹象,不由升起几分兴趣,道:“这般狂妄之语,可是觉得天下书生皆不如你一个女子了?” 黛玉看向皇帝,道:“臣女并非如此想,臣女也不觉得,想要参加科举就是狂妄之语。臣女想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男子生来就有的机会。” 闻言,皇帝不由挑了挑眉,道:“可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参加科举的先例。” 黛玉并未直接回答皇帝的问题,而是说道:“可今日除疫亦是新方。” 皇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笑道:“好好好,竟让朕也无力辩驳。你想要这个先例,朕也不是不可以开。只是你说服得了朕,不见得能说服天下人。既有这般妄语,需得有几分真功夫才是。” 林如海见状,忙出来劝道:“陛下,不过小儿胡闹,不必当真……” 皇帝却伸手拦住了林如海,看着黛玉,正色道:“你所求的是一个机会,朕便允你这个机会,那便以六年为期,你若能凭科考一途重登金銮殿,朕便再允你一件事。” “臣女谢陛下。”黛玉闻言,立马跪下谢恩。 皇帝见此,也不再多言,笑着带着杜壅培和林如海继续逛这并州城去了。 待皇帝走远,杜桑宁才敢将黛玉扶起来,心有余悸道:“黛玉,你胆子也太大了。” 杜奕承看着不以为然地拍着膝盖的黛玉,道:“便是四五岁的开蒙,十几岁开始科考,也不敢笃定六年之内一路登科,科考十年二十年屡次不第的也是常事。黛玉姐姐,这六年之期,陛下明显是想让你知难而退。” 黛玉却不在意,笑道:“虽前路难行,可亦有路。” 杜奕承听到黛玉的话一愣,随即笑道:“黛玉姐姐果然远见卓识,是奕承多虑了。” 黛玉闻言也只是笑笑,不欲多言。待与杜桑宁和杜奕承分开后,黛玉便独自一人在这热闹街市上闲逛。 如今明月当空,城中灯火通明,空中更是弥漫着焰火燃过的硝烟味。 黛玉抬头望天,正出神之际。身前却突然出现一个青衫男子,黛玉低头看去,这才看清面前的青衫男子是郡王司珩。 如今司珩虽已病愈,却依旧虚弱,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在这青衫的衬托下,更似风中病竹了。 黛玉见司珩身旁也无人陪同,问道:“郡王怎么不好好将养身子?” 司珩看向黛玉,道:“身体早已痊愈,并无大碍。” 司珩之前在自己面前吐血的场景黛玉还历历在目,如今司珩又一副快死的模样,偏偏还依旧嘴硬说自己没事,黛玉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司珩自然也瞧出了黛玉变幻的神色,微微笑道:“林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黛玉想了想,话到了嘴边最后也只剩下“保重身体”四个字。 听到黛玉干巴巴的四个字,司珩笑了起来,如冬日化雪,轻声道:“林姑娘,你似乎很爱同我说这四个字。” 黛玉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正当黛玉还犹豫着说什么好搪塞过去时,天空上突然一道巨响。 黛玉和司珩同时朝天望去,目光循声而去,恰好眼前烟花散开,绚丽夺目。接连几声烟花上天的巨响,更多的烟花在夜空中散开,原本明亮的月光似乎也暗淡了许多。五彩斑斓的烟花将街道衬得更美,也更寂静。 司珩侧头去看黛玉,突然开口道:“我会的,林姑娘。” 语气无比郑重,黛玉听到却是茫然地回头望向司珩,不解其意。 见黛玉一脸疑惑,司珩笑着解释道:“我是说保重身体,我会的,林姑娘。” 本是敷衍的话语,却被司珩如此珍而重之的回答,反倒叫黛玉不好意思起来了。 司珩见黛玉两颊似有红晕,或许是这烟火,又或许是被树上明灯所照,只道:“不早了,我送林姑娘回去吧。” 还不等黛玉拒绝,司珩已经往前走了。见状,黛玉只好跟了上去。 穿过热闹的街市已经喧闹的人群,身后虽还能传来烟花燃放的爆炸声,可眼前之路,却只有夜色沉寂,月光开道,行人二三而已。 “之前托季阳送去的生辰礼,林姑娘可收到了?”一路无话,司珩便率先开了口。 黛玉很快就反应过来,回道:“收到了,只是殿下的礼未免过于贵重了些。” 司珩却笑道:“主人珍爱,便是河边石子也珍贵,若主人厌弃,即便是无双美玉,也不值一提。林姑娘喜欢,便是它的造化了。” 黛玉沉默,不知该怎么回答。 又是一段安静的旅程,过了好一会,司珩突然停下脚步,出声提醒道:“林姑娘,到了。” 黛玉这才发觉已经到了自家暂居的小院。 黛玉正要道谢,却被司珩拦住了,只听司珩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林姑娘,生辰快乐。” “殿下……”黛玉看着司珩,一时愕然。 司珩舒展了眉眼,苍白的脸上也跟着绽出一个笑容,道:“一直没能祝林姑娘生辰快乐,今日补上,还希望林姑娘不要嫌弃。” “殿下有心了。”黛玉谢道。 司珩笑看着黛玉,执意等黛玉进入门内后,才转身离去。 待司珩离开,空留一地月光。 原本关上的大门却再次突然被推开,黛玉从里面走出来,看着已经走远的司珩背影,心中一时升起难以名状的情绪。 不知为何,黛玉总觉得此时司珩的背影看上去,萧然、落寞……一点也无法让人与那个受尽帝王 43.日行一善 [] 小孩听到对方如此狡辩,竟哭了起来:“我家里都没饭吃了,好不容易在家里的梨树结了几个果。拿来换钱……” 见小孩声泪俱下,又说得如此可怜,众人纷纷指责起男子来。 那男子见不好收场,只得从怀里拿出几个铜板丢给小孩,骂骂咧咧道:“你这梨又不好吃……这些掉地上的梨都没坏,我就给你我试吃的银子!” 说完,那男子便拨开人群走了。 小孩也不介意对方的态度,忙俯身去捡掉到地上的铜板。众人见没热闹可看了,也都作鸟兽散开了。 薛砚蹲下身子,刚好与捡完铜板的小孩来了个对视。 小孩一双眼睛先是落在薛砚满篮子的菜上,随即又星星眼地看着薛砚:“漂亮姐姐!你要买梨吗?很便宜的!才两文钱一个!” 薛砚问道:“你家里人怎么就让你一个小孩出来卖梨?” 小孩闻言,一双原本还亮晶晶的眼睛顿时蒙上了泪光,道:“我爹娘因为生病都去世了,家里就还有一个哥哥还生着病……家里没有东西吃了,就只有一棵梨树还结了几个梨子,我就一个人拿来卖了……” 那小孩说到伤心处,明明眼里已经凝了泪珠,偏偏还偏头强忍着,不让其落下来。 小孩一身旧衣,还打满了补丁,小小的身躯就像努力破土的小芽一样,惹人怜惜。薛砚一时心软,豪情万丈道:“你这些梨子我全都要了!” 说着便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塞到小孩手里,道:“不用找了!” 小孩看到薛砚如此豪爽,也是一脸感激地开始捡梨子,道:“谢谢漂亮姐姐!我这就把漂亮姐姐把梨子都装起来!” 小孩将地上的梨子捡到一处,用铺在地上的布一包,随即打了一个结,笑着说:“我帮漂亮姐姐送回家去!” 看到对方这么瘦肉的小身板,薛砚也不忍心使唤对方,道:“不用了,你回去吧,这么小,当心拐子拐了去。” 小孩也不推辞,感激着离开了。 薛砚看着小孩欢快的背影,也笑了,自言自语道:“我这也算是日行一善了。”说着便伸手去提那包梨子,只是抬手的一瞬,薛砚便变了脸色。 这东西,似乎不轻啊…… 薛砚再抬头去看时,人来人往,独不见小孩的身影,早知道就让小孩给自己送了。 薛砚笑着安慰自己:“日行一善,日行一善……” 于是,薛砚便一手挎着菜篮,一手提着足足三斤重的梨子往家走去。 等好不容易到了院门口,薛砚已经快要丢掉半条命了,趴在门上,有气无力地拍着门,朝里面喊道:“青柏!青柏……” 过了一会儿,大门便被打开了。 青柏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薛砚,不解道:“雪雁姐姐,你不是买菜去了吗?” 薛砚喘着粗气摆手,指了指面前的那袋梨子,道:“去,把这个搬进去!再给我洗几个出来,我们吃。” 青柏依言照做,将东西都搬了进去。 等青柏拿着洗好的梨子出来时,薛砚此时已经缓过劲来了,看着一个个被洗得带着水光的梨子,双眼发光。 青柏率先拿起一个尝了起来,随即皱眉道:“雪雁姐姐,这个梨子好涩!” 薛砚一愣,有些不相信地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紧接着便吐了出来,愁眉苦脸道:“呸!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梨子?” 青柏见薛砚吐了,也才敢把嘴里没咽下的吐出来,顺着薛砚的话说:“对啊,雪雁姐姐,你怎么买这些回来,还买这么多……” 薛砚一噎,随即明白之前那个男子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但是面对青柏一脸真诚地发问,薛砚也只能咬牙切齿道:“日行一善。” 要是再让自己遇到那个小孩,自己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顿! “雪雁姐姐,你真有善心。” 青柏说得真诚,神情也是十分真挚。可薛砚听着,却是哪哪也不得劲。 收拾完手上的东西,看着厨房里堆着的刚刚被自己辛辛苦苦搬回来的梨子,薛砚不死心地又拿了一个,匆忙清洗了一下,便往嘴里送,不出意外,酸涩难以入口。 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竟被一个小鬼忽悠了,薛砚心里不忿,看着地上安安静静的梨子,又冒出火来,索性不去看它,转身包饺子去了。 这一忙活,就到了晚上,薛砚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日去送怕是不能了,刚好明早早一点起,还能来得及给黛玉送去。 心中有了谋划,入睡也更快了。 等到了第二日,天还未亮,薛砚就在厨房里叮呤哐啷地忙了起来,将热腾腾的饺子打包好就出门了。 薛砚路上一刻也不曾耽搁,等到山上时,就已经远远地听见琅琅的读书声了。 “雪雁!你来了?” 薛砚回头,就看着手里抓着一只母鸡的杜桑宁,正一脸欣喜地看着薛砚, 薛砚笑着回道:“是啊,我昨天包了一些饺子,给我们姑娘送来。杜姑娘,你这一大早准备做什么呢?” 杜桑宁看到薛砚,犹如看到救兵一般,凑了上来,道:“我本来打算杀只鸡给爷爷和奕承补补身子,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呢!可巧你来了!” 薛砚瞥了一眼杜桑宁手里被拿捏命运脖颈的母鸡,道:“这有什么的,等我将东西送给姑娘了,我来帮你!” 杜桑宁闻言也是十分高兴,当即表示带薛砚去找黛玉。 薛砚到时,学子们刚刚过了晨读,要么自带干粮,要么下山去吃东西去了。 黛玉与林修谨正商量着要不要下山,就看到薛砚和杜桑宁过来了。 薛砚将自己准备好的饺子一一摆在桌上,道:“姑娘,我昨日包了好些,你尝尝!” 除了黛玉的那份,林修谨和骆以怀的薛砚一并准备了,骆以怀看自己还有份,受宠若惊道:“雪雁姑娘,真是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薛砚不以为然地答道,随即又对黛玉道,“姑娘,你先吃着,我先去帮杜姑娘杀鸡去!” 黛玉点点头,众人这才发觉杜桑宁手里还提溜着一只鸡。 薛砚得了黛玉的首肯,便跟着杜桑宁去了后院了,刚到院子里,就听到杜奕承的读书声,不免 44.春去冬来 [] 待薛砚定睛一看,这才认出被扔出来的人,是昨天卖自己梨子的小孩。 薛砚顿时怒火中烧,上前抓住对方的手臂,道:“臭小子!姐姐我心疼你,你把姐姐当冤大头是吧!” 对方回头看了一眼薛砚,第一时间并未认出来,而是反应了一会,心虚也只是一闪而过,道:“漂亮姐姐,我们的事之后再说,我急着给我哥哥买药呢!” “还真有哥哥啊?” 薛砚呢喃一句,见对方着急的神色不似作假,便道:“我最后再信你一次。”说完就替小孩从药铺老板那买了他需要的药材。 付完款,不过几百文,薛砚不解地问道:“你昨日不是从我这骗去了一两银子吗?怎么买个药的钱都没有?” 小孩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我昨天刚拿着钱还没揣回家,就被来要债的亲戚抢走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什么欠债还钱,爹娘死了之后,他们把田地都占了去,临到头还说什么我们欠他们钱,那些欠条都是从前他们忽悠我爹娘签下的!” 薛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孩抢白。 听到对方如此不忿,薛砚也自知地闭上了嘴。 那小孩估计也是发觉自己的反应过度了一些,忙道:“而且我也没骗你,我又没说那些梨子好吃……谢谢漂亮姐姐,我就先回去了!” 小孩话音刚落,还不等薛砚反应,就拿着药跑了。 “死小子!” 等薛砚反应过来,人早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见状,薛砚也只能作罢,先回去了。 春去冬来,薛砚总是能找到一些或大或小的由头去山上看黛玉,便是这样一日复一日,便已是两年过去了。 此前乡试,林修谨和骆以怀都考中了,不过林修谨的排名只排在中间,至于骆以怀则是末后几名了,杜老先生只说骆以怀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有如此机遇。 而黛玉,更是在去年过了童生试,已经是正经秀才了,正准备参加明年秋天的乡试。至于林修谨和骆以怀的会试则要早一些,明年春天就要考试。 故而今年便只有黛玉一人回去过年。 这会收拾东西,原本来时是轻装简从,经过这几年薛砚的时不时地添置,光是黛玉一个人的东西都占了足足两大马车。 已经清点得有些累了的黛玉,看着还在收拾的薛砚,无奈道:“雪雁,这次我们是回家,不是出远门。” 薛砚却不以为然,道:“这些都是姑娘用惯了的,我怕到时候姑娘一时换了别的用得不习惯。” 黛玉见薛砚并未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只好作罢。 来送行的林修谨看到薛砚忙前忙后,故意打趣道:“何时青柏能像雪雁一样啊……” 薛砚早已见怪不怪林修谨的打趣,见礼后便继续收拾起来。 黛玉瞧见林修谨,也端起长姐的态度来,道:“今年又留你一个人,若身体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及时看大夫和告知家中,知道吗?” 这话林修谨已经在黛玉这听了无数遍了,当下只道:“知道了,姐姐,一切修谨都记着呢!姐姐还说雪雁操心,我瞧着姐姐,比雪雁更甚。” 回家的马车上,薛砚还在整理黛玉的东西。 想起皇帝给的六年期限,为黛玉不平道:“圣上这要求也太严苛了些,要求六年登第,便是明年的乡试,三年后的会试与殿试,一点差错也不能出,这天底下我还没听说谁能一路顺风顺水考过去的呢!” 黛玉笑笑,道:“圣上想要的便是让我知难而退。” 见黛玉并未为此而过多忧心,薛砚也释然,道:“可我知道我们姑娘,从来都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姑娘自从考取了秀才,我听说不少女子也纷纷有意效仿呢!就连贾家的探春姑娘,不是也来信说想同姑娘一样参加科举吗?” 黛玉听到薛砚提及探春的名字,想起日前探春寄来的信,惋惜道:“可惜舅舅一家不许,只有琏二嫂子不反对也不赞同。否则,我也就有个读书的伴了。” 想起探春信中那句“福薄不及”的言论,心中也惆怅起来。平日里多张扬自信的一个人,偏偏说出如此自贬的话,可见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听到探春的事后,薛砚也跟着沉默起来,转了话头道:“如今贾府也就探春姑娘还与姑娘通信,让我没想到的是,宝二爷那日离开并州后,竟真的一封信都没寄来过。” 薛砚边说着,便整理起这两年来黛玉在并州收到的信,竟然还从里面翻出了几封司珩从京城寄来的信,道:“姑娘,这郡王殿下也是奇怪,除开生辰,竟三五个月也来一封信,这频率都快赶上当初的宝二爷了!” 话音刚落,薛砚立马意识到不对,平时间隔时间长,一封信一封信地来,薛砚还不觉得什么。如今一清点,倒显得这郡王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薛砚小心翼翼地去看黛玉的脸色,并未察觉到异常。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薛砚为此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一路上都很顺利,只花费几日就到了扬州。贾敏等人更是一早就在家门口等着了,从早上等到中午,才堪堪看到林家马车的身影。 “玉儿回来了。”贾敏高兴地拍了一下身旁的林如海。 林如海见贾敏如此,道:“看到了,夫人。” 说完还不忘朝身旁的林听窈挤眉弄眼,说道:“窈儿,你瞧你母亲。” 林听窈如今也大了,虽不似小时候那般爱玩调皮,但依旧生得机灵,见林如海提到自己,也笑着回道:“娘亲一年未见姐姐,自然思念。爹你这样,小心娘亲骂你。” 林如海闻言,也只笑着摇摇头。 只说这一会话的功夫,黛玉的马车就已经到门口了。 黛玉还未从马车上下来,贾敏就领着一大家子走到了马车前。自己更是亲手将黛玉扶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黛玉一圈,眼含热泪,道:“又瘦了……” 一旁的林听窈也补充道:“姐姐你不知道,平日里娘亲都怎样念着你了!” 黛玉这才将目光从 45.恋爱脑的小苗?掐掉!掐死! [] 见黛玉生气,林听澜立马吓得不敢动。 林听窈见林听澜被震慑住,站在一旁得意地看着林听澜。 第一日回来,黛玉也不想生气,更不想端着姐姐的架子训斥弟弟妹妹,自顾缓了脸色,道:“窈儿是你妹妹,下次可不准那样态度待她。不仅仅是窈儿,对谁也不能那样。” “知道了,姐姐……”林听澜乖巧应着。 黛玉见林听澜似乎听了进去,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揪着不放,道:“收拾一下,待会要用饭了。我和窈儿先去前厅。” 林听澜站在原地,跟一只鹌鹑一样,只点头应是。 黛玉看了林听澜一眼,什么也没说,领着林听窈出去了。 去前厅的路上,黛玉仍是有些不解地问道:“澜弟究竟是怎么回事?去年我回来见他可不似如今这般。” 林听窈正踢着脚边的石子,听到黛玉发问,笑道:“姐姐每次回来就住几天,就去并州了,自然不知道哥哥平日里什么样。过去哥哥的脾气倒也没这么大,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脾气越来越大,发了几次脾气,可能是发现下人们都由着他、怕他,便肆无忌惮起来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黛玉听到林听窈的话,心中隐隐担忧起来。 林听窈却不以为然,道:“不过姐姐在并州求学,我也想去!可惜我不够聪明,先生不要我……等过几年,我也学姐姐,去考个秀才回来!” 听到林听窈的豪言壮语,黛玉自然为其高兴,道:“那这样便是最好不过了。”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林听澜也收起了之前在房内的模样,坐在林如海边上,别说有多乖巧了。 为着这副乖巧的林听澜,林听窈还特意朝黛玉挤眉弄眼。 黛玉见了,也只能偷偷使眼色让林听窈安分一点。 因着连日来的赶路,黛玉用过饭后,便先回院子里歇着了。 这会薛砚也将东西一应安排好了,等黛玉回来时,全然没有长时间没人住的迹象。 这般能力,黛玉也早已是见怪不怪了,道:“雪雁,你也忙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去吧。” 薛砚点点头,伺候黛玉睡下后便也回自己房间了。 到了第二日,林听窈早早就来找黛玉了,瞧见黛玉还未起,便脱了外衫,干脆与黛玉一同躺着呢。 见黛玉睡眼惺忪,林听窈也乖觉,道:“姐姐你继续睡吧,我不闹你。” 黛玉这会子再睡也睡不着了,干脆一手撑着头,道:“这会我也不好再睡了,你倒不如和我说说你的近况。” 林听窈闻言,一阵心虚,道:“我哪有什么近况,左右不过待在家里罢了,姐姐,你这次回并州的话,带上我好不好?” 黛玉见林听窈说得真挚,道:“若是去玩一玩倒是不无不可,只是若长呆,娘亲和父亲又该晕了。” 听到这话,林听窈也笑了,道:“娘亲从前为着姐姐和大哥的事晕过,如今也该为我晕一晕了。” “真是越发的没大没小了!”黛玉嗔笑道。 林听窈吐吐舌头,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薛砚就端着清水进来了,瞧见躺在床上的林听窈,道:“今日窈姑娘起得好早。” 黛玉见薛砚进来,也下床洗漱。 林听窈就这样躺在床上看着黛玉和薛砚主仆二人忙碌。见黛玉坐在一旁梳妆起来,瞥见妆盒里一个小檀木雕花盒子,不由好奇地凑过来,问道:“这是什么?还单独搞个这么好看的盒子装起来?” 黛玉一愣,也拿起那小盒打开一看,是那年司珩送的生辰礼南珠,林听窈今日不看到它,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 林听窈看到那色泽莹润的南珠,不免赞叹道:“成色这么好的珍珠,还这么大,正好来日姐姐成亲的话,镶在凤冠上!” 黛玉被林听窈打趣得脸一红,道:“胡说什么呢!” 这两年贾敏眼瞧着自己年岁一年比一年大,不止一次动了为自己说亲的心思,奈何自己要科举的名声太响,再加上如今自己又真考上了秀才,更是让许多自诩清流人家的人避之不及了。 不过这样也正合黛玉的意,也省得她自己再费口舌游说了。 提到成亲这个话题,林听窈似乎也来了兴趣,撑着脸问:“姐姐在书院可遇到什么合心意的人吗?我瞧那些话本子上都写着不少呢,女扮男装去书院求学最后找到心上人的故事。” 看着林听窈小小年纪就少女怀春的模样,黛玉笑着用簪子敲了一下林听窈的头,道:“昨日饭桌上,娘亲还说你用功,原来都用在这上面了。” 林听窈吃痛,捂着自己的脑袋,眼神幽怨。 黛玉瞧林听窈这副模样,笑道:“要真论话本子,还是你雪雁姐姐讲得有意思,这两日趁着我在家,便将雪雁借你几日,给你好好讲一讲故事!” 被突然提到的薛砚一懵,随即会意黛玉的意思,黛玉这是不想自己的妹妹小小年纪就成为一个恋爱脑,虽然林听窈如今年岁比当初黛玉要有些大了,但也不迟。 看着主仆二人之间眸光流转,林听窈直觉不好,当下就要拒绝,薛砚却已是瞧出了她的意图,忙帮腔道:“姑娘说得没错,我最擅长的就是讲故事了,窈姑娘,我讲的故事,绝对比外头话本子里的还要精彩!” 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成了定局,林听窈也不好再拒绝,只能无奈接受。 等黛玉收拾好,用过早饭后。几人便商量着上街逛一逛,黛玉差人去叫林听澜,却只得来林听澜不去的消息。 林听窈闻言,撇撇嘴,道:“姐姐,别理他!我们出去玩就好!” 林听澜既然不愿,黛玉也不好勉强,便只同林听窈和薛砚两人出去了。 扬州街道一切如旧,水畔杨柳飘拂,街上人来人往,再加上今年又是一个暖冬,丝毫不见萧条之色,反而一派生机。 林听窈和黛玉正逛着,瞧见街上不少表演各式杂耍的人,林听窈看得兴起,一时出神,竟连黛玉何时离开也不曾发觉。 等黛玉回头时,哪还有什么林听窈的身影。 见黛玉着急,薛砚忙安慰道:“窈姑娘素来爱玩,这会肯定在哪个人堆里呢!” 黛玉闻言,也不必过于着 46.今夕何夕 [] 林听窈循声望去,不说那两个人贩子,就连林听窈自己也都没反应过来,只恍惚看到面前飞奔过来一个人影。 等再看清时,就只看到两个人贩子已经倒在地上呼痛了。 薛砚三下五除二收拾完两个家伙,顺带还踢了倒在地上的人两脚,太猖狂了,拐人都拐到我面前了! 此时黛玉也小跑着过来,关心地查看林听窈有没有受伤。 林听窈看见黛玉,顿时委屈地哭起来,含糊不清地喊道:“姐姐……” “没事了,没事了……”黛玉抱着林听窈,不断地拍着林听窈的背安抚着对方。 确定林听窈没受伤后,黛玉这才冷脸看着地上的两人,道:“雪雁,报官。” 被按倒在地的两人还不服气,老妇人更是试图站起来,道:“你是谁?居然敢管你姑奶奶我的闲事!” 见对方如此死不悔改,黛玉语气森然,冷冷道:“你们这群为非作歹之人,欺负了我妹妹,还来问我是谁?” 不一会儿,官府的人就来了,将地上的两人扭送去衙门。 公堂之上,被押送的两人却丝毫没有害怕神色,虽跪在地上但仍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 扬州知府姗姗来迟,见到知府,两人正要开口为自己脱罪,只见知府伸手示意他们闭嘴,看着对面的几人,清了清嗓子,懒懒问道:“堂下何人报官啊?” 见知府态度如此惫懒,黛玉双眉微蹙,但还是正色回道:“林氏黛玉。” 一听到黛玉自报家门,知府顿时来了精神,换了态度,坐直了身子,仔细打量起黛玉来。 知府打量的目光让黛玉感到不适,但还是强忍着不适开口道:“这二人当街意图拐走我妹妹,还请大人治罪。” 知府闻言只笑道:“好说好说。” 随即一脸怒色地朝着底下二人吼道:“大胆犯人!当街拐人,简直是目无法纪,如今竟还拐到了林大人家的千金了!实乃罪大恶极!” 听到知府直接定罪,两人也慌了神,道:“大人!您不能……” “闭嘴!”话未说完,就被知府厉声呵止。 看到知府如此疾言厉色,黛玉却皱起了眉,道:“大人,此二人拐人手法之熟练,绝非初次所为,还请大人严惩不贷。” “自然。”知府颔首,随即便唤来衙役要送黛玉几人回府,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审理这两个家伙。 因担心今日之事林听窈受了惊,如今也报完官了,便也就顺势应下,由知府的人将自己送回家了。 回到家后,林听窈还心有余悸,得到消息后的林如海与贾敏也匆匆赶来。 见林听窈还挽着黛玉的手臂哭,贾敏心都要疼死了,道:“好窈儿,让你受委屈了……” 林听窈一边抽泣,一边摇头否认,道:“娘亲,我没事,姐姐已经报官了。” 林如海更是生气,同林听窈保证道:“这些拐子真是猖狂,我一定要让知府狠狠惩治那些拐子,尽干这些丧尽天良的事!” 贾敏见林听窈眉间俱是倦态,又安慰几句,便带着林如海先走了,只留下黛玉陪着林听窈。 见所有人都走了,林听窈才轻轻扯起黛玉的袖子,怯生生道:“姐姐,其实今天我本来可以自己跑掉的……” “嗯?”听到林听窈的话,黛玉有些不解。 想起白日里的经历,林听窈有些羞愧,道:“我本来都跑掉了,结果转头就撞到那个男子身上,我瞧他好看,一时没注意……”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般曲折,听到林听窈的话,黛玉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骂。 “我再也不信话本子里的话了,越好看的人越危险!”林听窈见黛玉一脸一言难尽的神情,气愤的骂着,随即又补充道,“当然姐姐除外!” 偏这样了,还不忘卖一波乖,讨一番巧,黛玉真是又无奈又好笑。 待林听窈睡下后,黛玉才出了房门,只是刚一出门,就遇到徘徊在院子里的林听澜。 林听澜见到黛玉,停在原地,怯懦开口:“姐姐。” 黛玉招手,将林听澜喊过来,问道:“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林听澜朝屋内望了一眼,别扭着开口:“姐姐,听窈怎么样了?” 知道林听澜关心林听窈,黛玉故意打趣道:“想知道?怎么不自己去看看她?” “我才不要!她那个没脑子的……”林听澜下意识地开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噤了声,心虚地看向黛玉。 黛玉不赞同的眼神看着林听澜,道:“听窈这会睡下了,今日遇到这事,怕是一时半会也不敢出门了,你作为哥哥,多关心关心她。” 林听澜只低着头默默应是。 黛玉同林听澜一道出了林听窈的院子,见身旁的林听澜始终低着头,黛玉温柔询问道:“澜弟,我听说你最近功课总不尽如人意,还爱拿周围人撒气?” “我我没有……”林听澜下意识就是反驳,随即又嘀咕着,“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同姐姐你嚼舌根……” 听着林听澜的语气,黛玉劝道:“功课之事,尽力就好,即便是父母亲人,也不会多嘴一句。你若因此,就动辄打骂,这般行径才叫人看轻。” “可爹总说我不如姐姐,不如大哥,甚至……甚至还不如听窈那个蠢丫头!”林听澜却反驳道。 闻言,黛玉大概也知道林听澜的症结所在了,笑道:“这话就错了。一家人之间,难道非要谁比谁更厉害吗?父亲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多就是有时说话伤了人的心还不自知,但终归是最疼我们这些孩子的。 再者,你说听窈是蠢丫头,我可就不认可了,听窈那么机灵,怎么就蠢了呢?” 林听澜听着黛玉的话,虽明白了几分,但仍放不下面子,道:“她还不蠢,这么大了,还差点被拐子拐了。” “多大了?你和听窈,都还是小孩子了!”黛玉笑着捏了一下林听澜的脸。 林听澜不好意 47.宝玉成亲林家受邀 [] 在林如海的插手下,林听窈的事情很快解决,值得一提的是,从那两人的住处还找到许多或从别处拐来或是被拐还未来得及带走的小孩,都被衙门的人安排寻找其家人,那两人也按律被判了流放之行。一时之间,百姓无一不拍手称快。 这桩事得到妥善解决后,林家上下这才有了些过年的喜气。 林听窈也正如薛砚所言,凡所遇之事,皆是过后就忘。黛玉见林听窈如此,也为其高兴。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过年,不曾料到才过了除夕,就收到了贾府的信。这次倒不是贾宝玉写给黛玉的,而是贾府寄给林家的——贾宝玉与史湘云的成婚邀帖。 “多年不曾来往,没想到宝玉都要成亲了。”贾敏感慨道,如今贾府还能寄来请帖,怕是前尘往事一笔勾销的态度。 不过去与不去,贾敏却不敢擅自决定,问黛玉道:“玉儿,去吗?” 黛玉笑道:“宝二哥成亲是喜事,自然得去。之前迎春姐姐成婚,便有事耽搁了没去成,如今再不去,倒显得我们不近人情了。可有说婚期定在了何日?” 贾家毕竟是自己母亲的娘家,况且昔日之人都已长大,如果可以,黛玉自然也不愿在一些旧事上多作计较。若总在前尘上计较,反而因小失大了。 林如海低头又看了一眼邀帖上的日期,道:“日子倒是有些紧,定在了二月。” 黛玉闻言却道:“虽行程上有些紧,但正好结束之后,来得及赶往京城,陪谨弟会试呢。” 贾敏闻言也赞同道:“这话不错,不过话说回来,这宝玉如今都要成亲了,这谨儿我是不是也该多操心操心了,之前还想着安排丫鬟伺候,后来也不了了之。只是如今谨儿也大了,不如寻个合适的先定亲?” 见贾敏又琢磨起孩子的亲事,黛玉自觉地闭了嘴,娘亲都未提到自己,自己还是安静些好。 林如海见贾敏这样,笑道:“你呀,总喜欢一时兴起。看见别人家的孩子成了亲,便惦记起自己的孩子来了。如今谨儿学业要紧,我瞧着与玉儿一样,缓一缓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叫我总喜欢一时兴起?孩子的事我不是一直都在关心吗?”听到林如海的话,贾敏不满起来,说话间还不忘看了黛玉一眼,“玉儿的事我是不敢说的了,反正玉儿的性子都由你纵出来了,我是没办法了。如今谨儿的事,你又说和玉儿一样缓一缓,你是没什么,到时候外人看在眼里,只会说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上心……” 真是句句没我,句句又有我,黛玉默默地喝了口手里的茶。 林如海被贾敏突然的生气吓得一愣一愣的,忙讨好道:“好好好,都是为夫的错,夫人,别气了。夫人看上了哪家女儿?咱们这就登门拜访为谨儿求亲去。” 而远在并州的林修谨就不一样了,这会还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快要在林如海与贾敏这决定了。 贾敏白了林如海一眼,道:“合着你就是得孩子心的好父亲,我是恶母了?这会谨儿不在,求什么亲!” “这求亲也不是,不求亲也不是,夫人你这……”林如海也很委屈,顺着贾敏说也不是,不顺着也不是,实在是难办。 贾敏看着林如海这副样子,越发生气。 见贾敏真动怒了,林如海立马收了笑,坐到贾敏身侧,温声细语道:“好了,夫人,我知错了。谨儿的婚事虽然不急,但谨儿是一个一心科举的好孩子,虽情事上迟钝些,咱们也可以帮他先相看着,看看哪家的女儿到了年纪尚未定亲的,等回头谨儿有空了,再问问他的意见再做决定。” 见林如海态度正确了不少,贾敏这才消气,斥道:“你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在儿女面前闹笑话!” 此话一出,林听窈默契地和黛玉研究着桌上的菜来。 “姐姐,你瞧这冬瓜,漂亮得和冬瓜一样呢……” 至于林听澜,则加快了自己低头扒饭的速度。 看到三人如此,贾敏忍不住笑道:“行了!一群鬼灵精!” 吃过饭,回去路上,林听窈还小声询问黛玉:“姐姐,你说大哥知道自己快成亲了吗?” 黛玉闻言,一脸讳莫如深地摇摇头,示意林听窈少说话。 到了晚上回到房间后的贾敏还在暗自琢磨这事,见林如海已经脱了衣服要去睡,一把将林如海从床上拉起来,道:“说到人选,我还真想到一个。” 林如海睁着一双犯困的双眼,疑惑地等待着贾敏接下来的话。 贾敏坐在床边,道:“杜老先生的孙女。” “杜桑宁?”林如海听到贾敏的话,顿时睁开了双眼,见贾敏肯定地点头,顿时摇头拒绝,“不妥,不妥。” 贾敏正为自己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高兴,林如海却直接否决,很是不解:“怎么就不妥了?杜老先生虽然已经不在官场,可杜家书香门第,况且杜老先生的儿子杜霁云与你不是同年吗?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俩关系不是很好吗?如今杜老先生只剩一对孙子孙女,且谨儿又是杜老先生的弟子,若二人成亲,定不会委屈了桑宁,况且日后,说不定谨儿与奕承还能在官场上相互扶持呢!” “夫人你说得都有理,只是这杜桑宁与谨儿没有这缘分,咱们还是别乱点鸳鸯谱了。”林如海摆手拒绝,试图打消贾敏这个念头。 见林如海躺下欲睡,贾敏忙拉住林如海,道:“怎么就没缘分了?谨儿这些年在书院,没少得杜老先生照拂,自然与桑宁有所接触,你说我乱点鸳鸯谱,说不定近水楼台的,二人早有情意也说不定。” “夫人!”林如海突然厉声呵止。 见贾敏被自己吓到了,忙缓了声音,道:“夫人,这话以后万不可再提,谨儿与杜姑娘并无缘分,也更没什么情意。” 林如海少见的态度坚决,贾敏虽不解其意,但也歇了心思,道:“我不过与你才这般说……这些话以后我不再提就是了。” 林如海安抚地拍了拍贾敏的手,道:“夜深了,夫人,睡吧。” 出了正月十五,林如海便携一家大小,坐上了去金陵的船。 这会水浅,船行得慢,但船上的风刮得却是一点也不留情。 林听窈捧着 48.藏玉忘前尘 [] 黛玉看着二人这副模样,看着虽然年龄长了,但心智却是一点也没涨。 将二人的烤鱼分好,薛砚又为黛玉准备了一份,看着剩下的小半部分的烤鱼,薛砚也装在碟子上,递给观潮,道:“观潮,你受受累,将这部分给老爷夫人送去,只当是姑娘哥儿的一片孝心。” 观潮也不多言,端着东西便出去了。 黛玉见薛砚将鱼分了个干净,将自己碗里的分了一半到薛砚碗里,道:“忙了这半天,也该尝尝自己的手艺才是。” 林听窈见状,也有样学样,夹了一块到旁边的小碗里,递给映月,道:“来,映月,你也吃点。” 一旁的映月瞧见,忙惶恐地接过,嘴里还说着:“谢谢姑娘!” 林听澜看着几人,又四处看看,观潮刚刚被派去送东西了,只得故作惋惜道:“看来,偏只有我一人辛苦点,吃一整份了。” 本来林听窈的行为就已经逗笑了黛玉,林听澜再来这么一出,越发好笑了。 黛玉佯装生气道:“好了,越发没规矩,连姐姐也取笑了。” 林听澜自觉闭嘴,林听窈却不然,眨着眼睛,笑道一脸狡黠,道:“哪里是取笑姐姐?不过是学着姐姐的为人处世罢了。出门前爹娘还特意嘱咐了,凡事多学着姐姐点呢!” “行了,便是吃的也堵不住你这张嘴!”黛玉为林听窈夹了一块鱼肉,塞到林听窈的嘴里。 林听窈美滋滋地吃了,随即双眼放光赞叹道:“雪雁的手艺果然不赖!当真是人间仙品!” “窈姑娘就别取笑我了。”林听窈真是随时随地输出溢美之词,饶是薛砚,也多是招架不住。 船上一连行驶几日,每日林听窈都能寻来新花样来打发时间,不是今日烤鱼,便是明日一家人聚在一处船舱内围着炉火烤些瓜果,而林听澜每每都是嘴上嫌弃,但行动最快的那一个。 就这样,原本枯燥的赶路也竟不觉得乏味了,时间更是如江水流逝一般。 还未来得及细算日子,就已经到了金陵。 林如海大手一挥,先在金陵租了一个大宅子,将全家人安顿好后,这才去贾府登门拜访。 这会贾府已经都挂上了红绸喜字,为着五日后的贾宝玉大婚而做准备。 看着气派的贾府,林听窈赞叹道:“这就是外祖家吗?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贾敏听了,笑道:“怎么就是第一次来了?小时候年纪小不记事罢了。” 这会已经有仆妇来接,王熙凤更是早早就携李纨亲自来接,看着如今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黛玉,笑道:“小姑一家早该来了,这会也借着宝玉喜事的光,难得一聚呢!” 林如海先由下人领着拜会贾政等人去了,贾敏几人则由人引进屋内,除开王夫人脸色冷淡以外,其余人倒都还热情,贾母看到贾敏一行人,道:“路上可还顺利?” 贾敏点点头,道:“一切都好。” 贾母点点头,随即又朝林听窈林听澜二人招手,感慨道:“这就是听窈和听澜吧,几年未见,竟然这般大了。” 林听窈自来熟地上前,挽住贾母的胳膊,道:“外祖母,你们这可真好,怎得之前都不叫人来接我玩呢?我听说姐姐可是来过好几次的,莫不是外祖母只疼姐姐,不疼我?” 贾母听着林听窈的话,面上闪过一丝僵硬,林听窈不知道曾经那些事,可不代表她不知道。 一直在旁冷脸的王夫人,闻言更是冷哼一声:“可不是吗?奈何被疼得那个不知好赖。” 王夫人的话一出,全场噤声。林听窈也听出了不对劲,莫不是自己做错事了? 众人的反应王夫人没看到,倒是一眼认出了薛砚,语气不阴不阳道:“这丫头还留在身边呢!” 薛砚如今也是有底气,丝毫没打算就这样白白受气,而是当即回嘴道:“劳夫人记挂,姑娘念旧又慈悲,雪雁如今一切都好。” 王夫人见薛砚直接回怼自己,顿时呼出一口浊气,刚要开口,却被贾母打断了,道:“够了!” 看到贾母警告的眼神,王夫人这才不甘地闭了嘴。 贾母见这个不省心的终于不说话了,忙笑问道:“也是你们做姑姑姑父疼宝玉这个小辈,愿意来这一趟,住处可都安排好了?” 黛玉笑着替贾敏回答道:“父亲知道宝二哥婚事,外祖母一家定然事忙,一来便租好了宅院。” 贾母闻言也讪讪道:“还是如海想得周到,今日也不必急着走,先一道用过饭了再回去也不迟。” 几人正聊着,只见侍书来了,说是探春来请黛玉叙旧。 贾母听了也道:“去吧,探春与你素来要好,你们姊妹也难得一见。” 黛玉与众人请辞后便领着薛砚离开了。 因着宝玉成婚的事,为着方便,探春几人也暂时从大观园搬了出来,这会探春屋子里便只剩她与惜春在等着黛玉。 从前姊妹成群,多么热闹。自从迎春出嫁后,探春也只觉得渐渐寂寥起来了。 见黛玉一来,探春立即笑着同黛玉作揖道:“见过秀才老爷……” 黛玉忙扶起探春,笑道:“你少打趣我。” “怎么就是打趣了?”探春将黛玉扶到座位上,又亲自为黛玉添茶,“你这般的机遇,旁人想求都求不来呢!” 黛玉闻言也只笑笑,道:“你既这么说,那我可得好好显摆一番了。” 一旁的惜春看到二人说笑,也由衷笑起来,道:“果真得是林姐姐来了,探春姐姐才开怀呢。” “没来由的,又说这些!”探春嗔怪道。 黛玉听了,反而揶揄道:“依惜春妹妹这话,我反而是供你姐姐取乐的了?” 惜春听着黛玉的问题,一时语塞。好在探春出来解围,故意对着惜春道:“你别理她,如今是说话也带刺,姊妹一处玩笑也不能呢。” 见状,黛玉也不恼,只道:“怎的?如今只许你们同我玩笑,我同你们玩笑就不能了?如此这般,还特意使唤侍书来叫我又是为着什么?” 探春听着黛玉一个一个地问题,只能求饶道:“罢了,素来都是说不过你的。好不容易聚一次,倒为这些小事计较,白白地浪费了 49.故人相见 [] 回到家后的林听窈还有些闷闷不乐,等林如海和贾敏都先去睡了,林听窈这才小心翼翼同黛玉问起白天的事:“姐姐,我今天白日里是不是做错事了啊?” 黛玉一脸疑惑,反问道:“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林听窈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鼓足勇气道:“就今天刚见到外祖母的时候,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黛玉这才明白林听窈所说的话,安慰道:“我说窈儿平日里多热闹的一个人,怎么今日那么安静,原来是因为这个。窈儿不必多想,外祖母一家向来如此,并非你做错或说错了什么。” 成功将惴惴不安的林听窈安抚好后,黛玉才回到自己房间休息。 不过几日时光,很快就到了贾宝玉大婚的日子。 这日贾家宾朋满座,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宁荣二府外的街道上更是铺满了红色,火药味更是经久不散。 黛玉一家则早早就到了贾府贺喜,林如海这会也同贾政一道寒暄着。 探春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见了黛玉,兴冲冲地拉着黛玉一起。 贾宝玉成亲,是贾家难得的大喜事,故而就连下人脸上都被渲染了热闹气氛。 “这会宝玉去史家接亲去了,估计得中午才能回吧。”探春将黛玉拉到长廊内,避开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 黛玉看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高兴的笑容,也不由被这种氛围感染了,双眼中也都盛满了笑意。 “孙家二姑爷到——!” 门房的声音打断了正在说话的几人,黛玉朝门口望去,果见迎春跟在一男子身侧,只是那男子脚步虚浮,眼下青黑,一脸刻薄奸猾之相。再看迎春,双眉始终微蹙着,一副愁态。 探春低声唤来侍书,耳语几句。 侍书便领命去了,也不知与孙绍祖说了什么,竟同意迎春同侍书离开了,自己则由下人领着去了贾政那边。 迎春跟在侍书身后,一见到长廊上的探春几人,便眼含热泪,道:“一瞧见侍书,我便知道是你。” 探春笑着安慰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一见你来,便要侍书同他扯了个谎,好让你脱身,好得个自在。” 迎春低垂着眉眼,道:“若不是你,怕是这一时的自在也不得了。” 眼见迎春含泪欲泣,探春忙劝道:“好了,今日是宝玉的喜事,你倒先哭了,让人瞧见了可不好。” 迎春依言收了泪,又用帕子擦了擦,勉力露出一个笑来,道:“你说的是,宝玉的婚事,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不能犯了忌讳。” 与探春说完,迎春这才看向旁边的黛玉,不好意思地笑道:“让林妹妹笑话了。” 黛玉微微摇头,温柔道着没事。 探春正准备带着黛玉几人去后院暂时歇歇,却又听到门房的声音。 “襄王,薛家到——!” 襄王? 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黛玉不由回头望去,果然是襄王司琛。 司琛身旁的女子倒是有几分眼熟,一袭藕粉色衣衫,圆脸杏眼生得端庄。黛玉盯着那人仔细打量了半天,这才渐渐与记忆深处的一位女子的样貌渐渐重合。 “这是……宝钗?”黛玉出声问道。 探春亦是一脸震惊地看向黛玉,道:“你竟还记得她?我比你与她相处久些,但自从薛姨妈一家离开后,便是再也没见过了,如今再次见到,我都有些认不出了呢!” 黛玉笑笑:“只是觉得眼熟而已。” 黛玉这边惊讶,另外那处的薛宝钗却是一眼瞧见了她们。 突然与薛宝钗对视上,黛玉便笑着回应。 这边薛宝钗与司琛说了几句话后,便走了过来。 看见黛玉,率先开口道:“刚一眼就瞧见了你们。” 探春也笑着回道:“我们也瞧见了,只是远远看着不太敢认。” 薛宝钗闻言,不以为意道:“许多年未见,一时认不出也是有的。不过我倒是一眼便认出了你。” 只是最后这话,是看着黛玉说的。 黛玉还未说话,薛宝钗就继续说道:“与我想象中的模样倒是别无二致。” 黛玉闻言,也是扬起一抹笑,道:“宝姐姐如今也会打趣人了,当初宝姐姐仗义疏财,一直还未来得及当面道谢呢,等这边结束,宝姐姐也别急着走,也好让我好好酬谢一番。” 薛宝钗听了,脸上笑意愈深:“不是打趣,是实话。至于酬谢,便免了,真论起来,也该是我谢谢你呢!” 探春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恭维,实在看不下了,道:“好了,今日难得一见,还真是借了宝玉的光。宝姐姐,多年不见,如今再相见,果真与从前不一样了。” 一旁的惜春也难得主动问道:“宝姐姐,你怎么是同襄王一起来的?” 薛宝钗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与贾政等人说话的司琛,道:“之前家里在京城的生意有些波折,还是襄王殿下出手相助。几日前在路上遇上了,得知都是来参加贾家喜事的,便干脆同行了。” “我瞧着襄王殿下刚刚对宝姐姐的态度,倒是不一般。”惜春说道。 薛宝钗一愣,解释道:“我母亲自来不善经营,且我哥哥又是怎样的,你们也清楚。故而如今我家生意皆由我经手,殿下与我家如今多有生意往来,可能就待我与寻常女儿家不一样些。” 黛玉听了,这才明白为何刚刚遥遥看去时,只觉与当初大不相同,原来其中缘由在这。 几人话说到一半,就听到府突然响起鞭炮声,府内众人也一下子热闹起来。 见状,探春也猜到了几分,道:“估计是宝玉他们回来了!” 探春话音刚落,就见贾宝玉一身红色喜服,身旁站着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嫁娘,头上也被喜帕盖得严严实实。二人分别牵着红绳的一端,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一同跨进了贾府的大门。 鞭炮声一声接着一声,与鼎沸的人声相撞,共同造就了如今这番热闹场面。 新人被领到正厅,贾政与王夫人也早早地就坐在了上首。 “一拜天地——!” 新人转身,朝厅外的天地神明郑重地弯下了腰。 探春看着这一幕,竟落下泪来。 黛玉见了,只低声安慰道:“你才劝过迎春,这会倒是自己先哭起来了。” 探春擦擦泪,不好意思道:“我不是为宝玉和湘云哭,而是为 50.考试结束 [] 贾府这边事一完,林家这边就举家北上,赶在会考前到了京城。 又专门在考试地点附近租了一间小院,让林修谨和骆以怀住了进去。这样既清净,也方便他们准备考试。 贾敏这边忙着为林修谨二人准备考试时用得上的东西,林听窈却因初次来京城,处处展露着不凡的兴趣。 贾敏是没时间带着听澜听窈二人逛京城了,最后这事便落在了黛玉身上。 不过逛了半日,林听窈就兴致缺缺起来了,道:“这京城里面的东西与咱们扬州也没什么区别……” 林听澜听了,则不以为然,挖苦道:“嚷着要出来的是你,如今嫌无聊的也是你……” 就这样,二人又不顾场合地争辩了起来。 黛玉见状,只能无奈扶额。 薛砚瞧了,忙帮黛玉打断这等混乱的场面,道:“前面有个茶馆,咱们去那喝喝茶吧!” 二人这才休战,黛玉也终于得了一小会清静。 黛玉领着几人朝那茶馆走去,不料却遇见了季阳与司珩。 还是季阳眼尖,先瞧见了黛玉,热情地打着招呼:“林姑娘!好巧!你来京城了?” 黛玉看了季阳身旁一言不发的司珩,笑道:“来陪家里弟弟考试的。” 季阳闻言也笑着附和道:“林公子真幸福,来考试还有家人陪着,不像我们郡王,当初会试没人为他准备着,差点冻死在里面……” “季阳!”司珩连忙出声呵止住季阳。 季阳顿时噤声,看向司珩,揶揄道:“我还以为殿下还想着别的事,没想到这会回神回得这么快。” 司珩下意识看了一眼黛玉,出声警告季阳,道:“你这月的月例没了!” “啊?”季阳这才发觉自己玩笑开大了。 黛玉看着司珩和季阳主仆二人,出声道:“季阳倒是提醒我,我回去后还需提醒母亲为修谨准备一些厚的衣物。” 随即又看向司珩,道:“没想到殿下年纪轻轻就已经参加完会试了。” “从前不懂事……”司珩讪讪笑道。 一直在旁边等着的林听窈有些不耐烦地晃了晃牵着的黛玉的手,道:“姐姐,不是说进去喝茶吗?” 林听澜更是见缝插针道:“就你事多!” 林听窈鼓着腮帮子,强压着要骂人的心情。 黛玉见状,忙和司珩告辞,领着林听澜和林听窈进去茶馆。 待茶博士将茶与茶点一并上齐,黛玉才出声询问道:“平日里听窈是最懂礼的了,刚刚是怎么回事?” 林听窈见自己的小心思一点也瞒不住黛玉,只得道:“我只是不想姐姐被坏人骗了……” 闻言,黛玉更不解了,继续追问道:“怎么会这么说?” 林听窈默默地低下头,半晌才道:“就像我那日一样,被好看的男人骗……” 林听窈的声音越来越小,林听澜的笑声却是越来越大。 见林听澜如此肆无忌惮地嘲笑自己,林听窈更闷闷不乐了,因为花痴而差点被人贩子拐走的事,已经成为她不能提起的往事了。 黛玉见到这么蔫头耷脑的林听窈,也低声笑了出来。 众人吃了会茶点又逛了会,自觉没意思,便就先回去了。 会试临近,京城中不少来考试的学子,就连现如今的酒楼都端上了“金榜题名”“一举高中”等特别供应菜。 为着这会试,京城各处酒楼茶馆更是如火如荼,热闹非凡。 转眼就到了会试的日子,贾敏等人将林修谨和骆以怀送至考院门口,这会儿已经有不少的学子陆陆续续在门口等待查验身份后放行。 看着林修谨,贾敏反复嘱咐着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可因小失大。也不必太过紧张,反而耽误了自己。 林修谨连连点头,林如海也道:“这次主考官是翰林院的冯大学士,他从前写过的文章之前已经整理成册交给你与以怀钻研过了,其中副监考沈嘉荣沈侍郎更曾是你们老师的学生,这次考试,虽不苛责你们一次就成功,但也不能掉以轻心,知道吗?” 骆以怀闻言,满眼感动,道:“多谢林伯父教诲,以怀一定全力以赴!” “父亲也请放心,谨儿定不辜负父亲母亲的期望。”林修谨也道。 见众人都陆陆续续进了场,林修谨和骆以怀也不好再逗留,各自提着箱笼进去了。 待时间到了,负责看守的官兵这把考院的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一时之间,原本还热闹的考院门前,这会都寂静无声了。 看着紧闭的大门,林如海叹了一口气,道:“回去吧,三日后再来接他们。” 刚回到家后,贾敏就开始担心二人的处境了。 林听澜和林听窈为求安静,都纷纷躲在了黛玉的房间。 黛玉闲来无事,正好考较考较二人的功课。 这会林听澜和林听窈想逃都来不及了。 薛砚更是为几人搬来笔墨纸砚,将一应东西都准备好。 这不考较还不知道,林听窈虽平时看上去比林听澜聪明些,但这功课上与林听澜实在是相差无几,就是这字也就比林听澜要好看些。 “怕是这些日子心都玩野了,之前学的全忘光了。”看着他们二人交上来的功课,黛玉只觉得头痛欲裂。 林听澜倒是乖觉,乖乖听训,林听窈反而还撇撇嘴,欲反驳几句,却被黛玉一个眼神杀了回来,不敢多嘴了。 黛玉将二人的东西往桌上一放,道:“今日起,每日写一百个大字。不论别的,先把你们两个这字给练好!” “啊?!”二人异口同声。 早知道,还不如去娘亲房中听娘亲唠叨了。 二人对视一眼,互相心领神会。 薛砚看着两人懊悔的模样,又瞧了一眼生气的黛玉,心中暗笑。 林听澜和林听窈实打实地被黛玉盯着写了三天的字,凡是写得不好的,都要被黛玉送回去重写,非得每个字都入了黛玉的眼,才作罢。 好在,会试结束,二人才有了短暂的停歇。 将林修谨和骆以怀一并接回家中,几人也不 51.旧事重提 [] 面对众人的讶异,黛玉只淡淡道:“和这种人没什么好争论的,肆意造谣生事,诋毁他人名声,按我朝律例,是要杖责二十棍的。” 那人大概是没想到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一时还摸不着头脑,只是难听的话却是一点也没少。 黛玉只看了对方一眼,便退了回去。 林修谨自然叫来小厮护卫,将其押去官府。 对方见黛玉几人动了真格,这才收敛了一点自己的嚣张气焰,但依旧不服气道:“我可是今朝举子,你们这……你们这是乱用私刑!” 薛砚听着这人狂悖的话语,不以为然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这种自讨没趣的小炮灰,她都不想理。 “这位举人老爷话说得不对,人家只是带你去报官,又怎么称得上是乱用私刑呢?” 黛玉正低头喝茶,就听到一声清雅的声音,将那人的污言秽语打断了。 黛玉下意识抬头,正好风吹起帷幕一角,与那人打了个照面。 且见那人一身素衣金绣,虽看似平凡,却处处透露着奢华。 林修谨率先认出了来人,忙躬身行礼道:“见过沈大人。” 对方剑眉星目,本是刚毅的长相,却在笑容之下变得温和了许多,温声道:“你与我师承一人,按理,唤我一声师兄便可。” 骆以怀这时也认出了对方,顿时激动得过来,道:“沈大人!” “骆师弟按理也该唤我师兄才是。”对方含笑道。 黛玉也猜到了这人的身份,大概就是父亲提到过的杜老先生的学生,年纪轻轻便是礼部侍郎的沈嘉荣沈大人了。 只是知道沈嘉荣的身份后,再联系到他刚刚的话,倒也有趣。 大概也是品出了沈嘉荣的揶揄,被押着要被送去见官的那人的脸色也是一阵红一阵青,嗫嚅道:“沈大人……” 沈嘉荣看着对方,拍了拍手,便有官兵上前,道:“正巧,刚刚来这时遇到了巡逻的差使,这会也不必让师弟亲自走一趟了,由他们一道押去官府便可。” “这样也好,只是这小子肆意生事,还说自己是读书人,真是败坏了我们读书人之间的风气,还请官差大人一定要好好同大人说一说他的恶行!”林修谨也不推辞,转而将人交到官差手里,还不忘嘱咐几句。 官差看了一眼沈嘉荣,在得到沈嘉荣肯定的目光后,便爽快答应押着人来了。 待人离开后,林修谨才问道:“沈大……师兄怎么会来此?” 话说到一半,生生拐了一个弯。 沈嘉荣笑笑:“我是陪人来的,不过也巧,刚刚看到你们在这与人争执。” 沈嘉荣说完,还不忘向身后看去。林修谨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这马车周围还围着一圈官差,瞧这架势,又得沈嘉荣作陪,大概是个身份不凡的贵人了。 沈嘉荣正打算离开,从马车处跑来一个小丫鬟,与沈嘉荣耳语几句。 沈嘉荣闻言,下意识皱了一下眉,但很快也恢复神情,道:“林师弟,令姐此时可方便?” 林修谨一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沈嘉荣又继续道:“实不相瞒,马车里的那位,正是昌乐公主,这会想见一见林姑娘呢。” 昌乐公主司珈,皇后所出,是圣上的第四女。 只是自己从前与她并无交集,这会怎么会突然想见自己?黛玉心中疑惑,只是对方身份尊贵,自己也不好贸然拒绝,当即便站出来表示自己愿往。 沈嘉荣这才仔细打量起黛玉来,淡然一笑:“林姑娘和师弟不必担心,公主为人宽厚,想必是听闻了林姑娘的一些事情,想要与林姑娘结交罢了。” 黛玉也笑道:“沈大人带路吧。” 薛砚本打算跟着一起过去,却被刚刚那个传话的丫鬟呵斥道:“公主只说见林姑娘。”言外之意,便是不许黛玉带着人去了。 黛玉转身拍了拍薛砚的手,示意她放心。 黛玉在对方丫鬟的带领下走到马车前,那丫鬟向前一步,恭敬道:“公主,林姑娘到了。” 黛玉见马车里面的人并未出声,便上前一步行礼道:“黛玉见过昌乐公主。” 黛玉话音刚落,马车门才被推开,先入眼的则是金光闪熠的头饰,目光随着流苏的晃动而转移,最后才落在对方艳而不俗的容貌上。乍看只觉得满头头饰过于累赘,可真正看清对方容貌时,才觉得就应该这样繁复的步摇钗环才衬得上这张极具攻击性的脸。 一时之间,黛玉竟然小小地晃了神。 司珈也上下打量着黛玉,一声轻哼,语气意味深长,道:“我朝第一位女秀才,果然不凡。” 黛玉还未说话,司珈就弯下了腰,离黛玉更近了一些,一双风眼带上笑意,目光在黛玉脸上来回游走,道:“林秀才可有想过入朝为官,封侯拜相呢?” 黛玉闻言,也拿不准司珈的意思,只恭敬答道:“公主谬赞,黛玉并未想得那么长远。” “黛玉……”司珈反复呢喃着黛玉的名字,从自己发间拔出一支凤钗,递到黛玉手中,“希望日后有机会再与林秀才叙旧。” 黛玉看着手中突然多出来的凤钗,还没反应过来。司珈就关上了马车的门,带着人离开了。 等司珈与沈嘉荣都离开后,林修谨和薛砚才上前。 林修谨关心地问道:“姐姐,昌乐公主没为难你吧?” 黛玉摇摇头,露出手里的凤钗,道:“只是不知她给我这个是何意。” 林修谨也低头看了过去,道:“传闻昌乐公主行事最是不羁,赏罚全凭心情,可能并没有什么深意吧。” 这会众人也都没游玩的心情,便回家去了。 本欲在京城再停留几日,只是今日莫名其妙得了昌乐公主一支凤钗后,黛玉潜意识地觉得这京城内权争,又试图将林家卷入进去。 这种感觉让黛玉很不适,她可不希望再有什么危险降临在自己的家人之中。便与林如海等人商量,提前回去。 最后,黛玉与林修谨骆以怀一同回了并州,继续求学,林如海贾敏则带着听澜听窈二人回扬州了。 临到分别时,林听窈还万分不舍,拉着黛玉的袖子直哭。 黛玉见状,只道:“干脆让听窈和听澜和我一起去并州好了,也 52.鸡飞人跳 [] “你的另一半私心是什么?” “日后若有机会,我再亲自告诉你。” 一路上,黛玉都想着临行前司珩说的话。一直待在身边的薛砚也瞧出了黛玉异常的沉默,只是虽有心开解,却又不知从何提起。 所幸回到并州后,黛玉就沉浸在学习之中了,毕竟今年她还有一场乡试要参加,算算日子也就不足半年的时间了。 学业紧张,黛玉每每都要秉烛夜读到深更,第二日天未亮就早早起来。 至于林修谨与骆以怀,虽然暂时的考试结束,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此前杜壅培就问个二人考试心得,林修谨不敢托大,只说只有两成的把握。至于骆以怀,从离开考院大门起,便只说自己无缘殿试了。 杜壅培听了二人的话,也并未多说什么,只让他们两个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了。 薛砚这日正倚着门思考着该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却又见到了自己的老熟人,当初那个坑了自己买到难吃的梨子的少年,这会正提着一袋东西往自己门前来呢。 少年抬头时看见薛砚,兴奋地挥着一只手,道:“薛姐姐!” 薛砚这才挪动自己犯懒的腿,走上前去,朝少年的布袋里瞄了一眼,正是一袋青色的梨子,薛砚撇撇嘴,开玩笑道:“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要坑我了?” 少年被薛砚说得脸一红,忙道:“这些梨子都是甜的!我都尝过了的!” 说着就从里面拿出一个,往自己袖子上擦一擦,道:“薛姐姐不信可以尝尝!” “好了,逗你玩的。”薛砚也不至于和一个小孩计较,而且之前她也了解到了少年的情况,被算计的田地已经生病的哥哥都是真的,之所以出来骗人不过也是为了温饱和自己哥哥的病。 少年脸一红,道:“我哥哥说,这几年多谢你帮忙,要不然我们早没命了……恰好今年结的梨子不像往年那样酸涩,我哥哥说,这代表着我们俩的日子快好起来了……还说一定要带来给薛姐姐尝尝,薛姐姐,你一定要收下!” 薛砚闻言,摸了摸少年的头,道:“那就麻烦你帮我搬进去了,这么多,我可搬不了。” 原本以为薛砚都要拒绝了,却听到薛砚这么说,少年立即开心道:“好!” 这会青柏已经被薛砚打发出去买食材去了,这会院子里就剩薛砚一个人,在薛砚的指挥下,少年把那袋梨子搬到了厨房。 看到少年累得满脸通红,薛砚为少年倒了一杯茶,又端来一些凉了的糕点,解释道:“这糕点早上做的,这会有些凉了,小二郎,你不会介意吧?” 少年姓崔,家中排行老二,父母又没给他取过名字,故而认识他的人都叫一声崔家二郎。 崔二郎丝毫不介意,道:“薛姐姐,对了!我哥哥说明年等他身体好一些了,就送我去学堂,到时候还给我取一个一听就是读书人的名字!” “那是好事啊,你是并州人,去云台书院也不难。”听到崔二郎的好消息,薛砚也为其高兴。 崔二郎闻言摸了摸头,道:“到哪读书都没什么,薛姐姐,我瞧你也是读过书的,你觉得我取什么名字好?同村里叫二郎的就有十几个,我终于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名字了!” 薛砚笑笑,道:“我可不会取名字,你哥哥不是也读过书吗?你让你哥哥给你好好挑挑,肯定是个不同凡响的名字。” 崔二郎点头答应,估摸着时间也不早了,同薛砚告辞离开。 薛砚也不挽留,只将那些糕点打包了,又放了几串钱,一齐塞到少年手中。 崔二郎见状,忙拒绝道:“要是让我哥哥知道,我又拿薛姐姐的钱,肯定又不高兴了!” “那就不让你哥哥知道!”薛砚笑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就当我做姐姐的补给你的压岁钱,况且又没有多少。”看到少年身上单薄的衣衫,薛砚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 送走崔二郎后没多久,青柏也刚好带着买好的食材回来了。 薛砚尝了一个崔二郎带来的梨子,果然是甜的。当即挑了一些个头大的,准备给山上的黛玉送去。 出门之际,刚好遇到来送信的人,一见是从金陵送来的,薛砚便大概猜到是探春寄来的,便一道带去了。 等到时,黛玉正帮着杜桑宁一起做饭。 不过几日未见,薛砚就觉得黛玉已经瘦了两圈,顿时心疼道:“姑娘,你还说不让我送饭,你瞧瞧,不过几日,就瘦成什么样了。” 一旁生火的林修谨见状,默默地看了骆以怀和杜桑宁一眼。 黛玉无奈地笑道:“这几日常来桑宁这吃饭,你说这话,可不是让人桑宁伤心吗?” 见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黛玉,如今也抡起了锅铲,薛砚忙从黛玉手中抢过来,道:“姑娘,你不必说了,今日我给你们做!” 黛玉还要再劝,其实他们几人通力合作,简简单单也就对付过去了,只是如今薛砚一来,怕是没那么好收场了。 黛玉正忧愁着,就见杜奕承兴冲冲地抱着一只母鸡过来,道:“雪雁姐姐!那你给我杀鸡吃吧!桑宁姐姐做的每次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好小子!你是会使唤人的!平时吃的时候怎么不说?”杜桑宁闻言,更是出手拧住了杜奕承的耳朵,“还有!这只母鸡是留着下蛋的!” 杜奕承吃痛,手上一松,那母鸡就扑棱着翅膀跑掉了,空留下几根羽毛。 骆以怀本来看到那母鸡跑了,正要去捉,却又听到杜桑宁这么说,一时停在原地,问道:“那吃还是不吃啊?” “吃!”杜桑宁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便继续教训杜奕承去了。 林修谨和骆以怀则互看一眼,动身捉鸡去了。只是刚刚还在杜奕承手里一动不动的母鸡,这会在林修谨和骆以怀两人的围追堵截之下,却格外的灵活,最后弄得满地鸡毛,却依旧捉不到那母鸡的半分。 看着院子里纷飞的鸡毛,黛玉忙挥着手后退几步,道:“罢了罢了!你俩还是别弄了,越弄越乱!” 眼看那飞着的鸡毛要落到自己的锅里,薛砚眼疾手快地将盖子盖上,那灰褐色的鸡毛最终晃晃悠悠地落在盖子上。 薛砚抬头,看着眼前的局面。 这边林修谨和骆以怀还和那母鸡斗智斗勇,杜桑宁则拧着杜奕承到一边教训去了,唯有黛玉躲在一边,挥着手不让那些飘飞的鸡毛落在身上。 薛砚扶额,转身从厨房里出来,一手还拎着一刀一碗,直奔那母鸡过去。原本在林修谨和骆以怀面前无比灵活的母鸡,这会在薛砚面前刚扑腾起翅膀,就 53.入夏 [] 薛砚下山之后,安静等了两天,本来都不抱希望了,结果这日杜桑宁特意下山来告诉薛砚,杜老先生同意了。 于是杜桑宁便带着骆以怀,一起来帮薛砚搬行李的来了。 杜桑宁看着临时被打扫出来的房间,很是不好意思,道:“雪雁,我们这地方也不大,这房间还是昨晚我和骆以怀一起打扫出来的,不是很大,希望你不要介意。” 薛砚并不在意这些,只道:“杜老先生能破例让我来,肯定是杜姑娘你替我说了很多好话,能来我就很感激了,哪里还会嫌弃。” 杜桑宁听到薛砚这么说,更不好意思了,道:“其实是我跟爷爷说,你来了之后,他就能每天都吃到好吃的了。” 薛砚了然,道:“杜姑娘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杜老先生失望的。我已经提前让青柏去买食材了,等晚一些就送上来。” 终于可以近距离地照顾黛玉了,薛砚此时觉得无比满足,就连打扫卫生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 本来薛砚还等着青柏送食材上来,不料天气说变就变,原本晴空万里,竟然下起了雨。这雨来势凶猛,是越下越大的趋势。 将黛玉身上的蓑衣取下来,又将提前备好的手炉递到黛玉手里,道:“今日食材还没来,只能简单做一些了。” 因着天气的缘故,众人将吃饭的桌子搬到了屋里。 林修谨这会儿刚搬完东西,看着这豆大的雨珠,道:“雨这么大,山路怕是不好走,希望青柏知道变通,不要冒雨赶路才是。” 骆以怀这会儿也用手巾擦着脸上的雨水,安慰道:“眼看着入夏了,山中多雨也是常事,青柏小兄弟以前也不是没遇见过,肯定半道就回去了。” 薛砚看了看院外连绵不绝的雨珠,以防万一,转身去厨房留了一份饭菜。 众人不再多言,都先入座吃饭去了。 黛玉让薛砚也坐下,薛砚刚要拒绝,黛玉就道:“这儿又不比别处,你辛苦了半日,理应坐下与我们一起吃。” 薛砚还要说什么,杜壅培就摆着一张严肃的脸,开口了:“我这既不是什么深宅大院,也不是什么皇宫内院,我如今就是一个普通百姓,没那么多规矩。雪雁姑娘,你且坐下!” 杜桑宁听到自家爷爷这么说,也笑道:“对啊,雪雁,我们都是朋友,你不用顾忌那么多!” 薛砚见状,也知再推脱下去也不妥,便端着碗坐在黛玉身侧了。 黛玉为薛砚夹了一箸青菜,道:“吃吧!” 就这样,屋外是不绝于耳的雨珠落地的声音,屋内则众人围坐,在昏黄色的烛火下,言笑晏晏地吃着晚饭。 杜壅培看着眼前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素来严肃的脸上也在不经意间柔和了几分。不知不觉,便多饮了几杯酒,这会脸已经微红了。 杜桑宁瞧出了杜壅培的醉意,便先扶着杜壅培回房去休息了。 将杜壅培扶到床边,杜桑宁贴心地为杜壅培铺开被子。杜壅培在杜桑宁的搀扶下倒在床上,醉眼蒙眬,杜壅培抓住杜桑宁的手腕,一瞬间地恍惚了,随即痴笑两声,喃喃道:“桑宁啊……你有几分像你爹……” 杜桑宁心里一顿,正要说什么时,却发现杜壅培已经睡着了,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杜桑宁无奈地笑了一下,为杜壅培盖好被子。 出来时,杜桑宁发现刚刚吃饭的地方已经收拾好了,这会骆以怀还拿着扫帚扫地呢,见杜桑宁出来了,骆以怀小声询问道:“桑宁,老师还好吧?” 杜桑宁点点头,道:“就是今天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 骆以怀闻言,道:“老师年纪大了,下次得提醒他才是。” 听到骆以怀的话,杜桑宁横了骆以怀一眼,道:“刚刚你怎么不提醒?” 骆以怀一噎,看着杜桑宁柳眉横竖的模样,不敢言语。 这会林修谨和黛玉也忙完了,来邀骆以怀回书院。 林修谨注意到杜桑宁的眼眶泛红,便关心了一句。 骆以怀刚刚注意力都在杜桑宁生气的神情上,全然没发现杜桑宁红了眼眶,这才发现也是心中一急,追问几句。 杜桑宁十分嫌弃地看了骆以怀一眼,道:“还不是你扫地,也不知道洒洒水!这灰都进我眼里了!” 骆以怀听到杜桑宁的责备之语,忙道歉道。 杜桑宁将一早备好的灯笼提来,道:“这会天也黑了,回去路上小心些。” 杜桑宁本来打算将灯笼交到骆以怀手中,只是一看到骆以怀呆头鹅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转身将灯笼交到了林修谨手中,语气也温柔了许多,道:“刚刚下了雨,修谨,你们回去时多注意脚下。” 林修谨笑着接过。 薛砚这会也提了一个灯笼出来,说要送他们。 黛玉本想拒绝,却拗不过薛砚坚持,只好由她去了。 回去的路上,林修谨和骆以怀二人并排走在前面,薛砚和黛玉则紧跟在后面。 灯笼的光照有限,只能是一步一照,看得了脚下,就看不了前方,就这样一步接着一步,本来没多少的路程,硬生生花费了平常的两倍时间。 回去时,黛玉见似乎又有雨珠落下,忙为薛砚穿上雨帽蓑衣,道:“要不今天就和我住吧。” 薛砚笑着拒绝道:“不了,这会我要是不回去,杜姑娘该以为我们都出事了呢!对了,姑娘,上次探春姑娘的信,你想好怎么回了吗?” 黛玉点点头,道:“这会晚了,明日我再将信交给你,左不过一些劝慰的话,回不回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这天黑路滑的,黛玉也不敢多说,只催促着薛砚早些回去,路上小心。 薛砚同黛玉几人告别,转身没入黑夜之中。 薛砚走到一半,这雨珠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鞋上也全都是污泥,使薛砚的步伐都重了一些。 这灯笼上也都沾满了雨水,里面的烛火也随着灯笼的摇晃而忽明忽灭。不知为何,薛砚的心也随着这烛火的明灭而抽痛。 “雪雁!” 薛砚正强忍着这心脏没来由的不适,专心致志地看着脚下的路,却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竟然是背着包袱的青柏。 果然……是青柏这根木头能做出的事。 薛砚走过去,还没说话,就听到青柏解释道:“本来我是打算明天再送的,可是之前雨停了,我想着就送上来了,结果又下起了雨。” 薛砚早已见怪不怪 54.薛姐姐,你去哪了啊? [] 按着商贩指的路,薛砚台和杜桑宁二人一同前往。说实话,能在并州这样的地界养虾的人,还没有后世那样的技术,薛砚还真想见识见识。 “这路倒是有几分熟悉。”薛砚突然道。 杜桑宁一听,问道:“你之前来过吗?” 薛砚点点头:“之前认识一个并州的弟弟,他带我去他家时,好像就走过这条路。”说到这,薛砚才想起之间在山上好几日,已经很久没见过崔二郎了,这会还不知道在哪坑蒙拐骗呢。想到这,薛砚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 杜桑宁闻言也没多问。 两人到十里庄差不多花了一个时辰,看到熟悉的村落,薛砚才发现,崔二郎也是十里庄的人。想着正好买完虾后去看看他们兄弟俩。 拦住路过的农夫,薛砚问道:“老伯,你这有没有一个姓田的老爷啊?他家有虾卖是吧?” 谁料那农夫听了薛砚的话,原本还和蔼的神情突然就暴怒了起来,呵斥着要她们滚。 薛砚和杜桑宁不明所以,只好绕道而行。 谁料接二连三问的几个人都和那老伯一样的态度,薛砚和杜桑宁就觉得更奇怪了。 二人见此,也准备打道回府了,不过都来到这了,虽然没买到虾,但是也可以来看看崔二郎他们,之前自己只来过一次,也有些记不清路了。 因着刚刚问虾的缘故,现在路过的人都纷纷避开她们。薛砚只能凭着零星的记忆去找崔二郎的家。 好不容易找到印象中的房子,凭着院子里有一棵梨树的标志,薛砚成功找到了崔二郎的家,这会儿院子里的梨树已经陆续开花了。 薛砚刚踏进院子里,就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此时崔家门口门户大开,正门上还挂上了白幡。 薛砚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快步走进去,就看到正厅里放着一个卷起的草席,草席前则跪着一个瘦弱的孝衣背影,而四周,则围着一群大人。 其后一个衣着略华贵,劝道:“崔家二郎!你哥都死了!你连下葬的钱都没有吧?我家老爷好心,帮一帮你们,你别和你那短命鬼哥哥一样不识好歹!” 杜桑宁也拿捏不准现在是个什么情形,紧张的捏着薛砚的衣袖。 薛砚二人的到来也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崔二郎单薄的身子跪在草席前,始终不肯说话。 那人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他旁边的人见状,忙出来劝道:“二郎,你守着那几亩田有什么用?你年纪小,又下不了地,你卖给田老爷,不正好给你哥哥下葬吗?” “三叔伯!”崔二郎突然回头朝劝他的人开口吼道,只是转头之际的余光,却发现了门口的薛砚,一时之间竟呆住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出现的薛砚和杜桑宁。 崔二郎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向薛砚,薛砚也伸手接住崔二郎的身体。 “薛姐姐,你去哪了啊?” 崔二郎泪如雨下,却只问她去哪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亲人连带着外人威逼稚子的局面,薛砚既震惊又心疼。 “那天下好大的雨,哥哥被他们气得吐血了,我没钱给我哥哥请大夫,所以我去找你,可我找不到你,薛姐姐……我不知道还能找谁,可是我找不到你,薛姐姐……我去敲你院子门,我敲了好久好久……是不是雨声太大了?你没听到?” 那天…… 那天下很大的雨,她和青柏都去了云台山。 薛砚摸着崔二郎的头,沉默着,不敢想象那晚他是如何绝望。 被崔二郎唤作三叔伯的人却突然跳出来,道:“二郎,你讲话要凭良心,你哥哥明明是自己身体不好,怎么就成我们气死的了?当年你爹你娘死的时候,要不是我收留你们两兄弟,你们早死不知几百回了!做人要知恩图报!” 听到对方如此厚颜无耻的话,崔二郎脸上的泪都还没擦干,就吼道:“就凭你那三两天才有的一个馍馍吗?被你明偷暗抢的我爹娘留下的田地家财,早就够抵得了!这些年,是我哥哥养大的我!” 对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道:“你少在这胡说八道!那都是你爹娘生前与我说好的!那合该是我的!” “是。”崔二郎怒而反倒笑了起来,“我爹娘是怎么说的?说让你照顾我们,送我们去读书?可你是怎么做的?你自己就真的安心吗?!就不怕半夜我爹娘和我哥哥来找你算账吗?!” “你你……”对方被反问得哑口无言。 一开始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看着这番场景,皱了皱眉,对崔二郎的三叔伯道:“看来这笔买卖没得谈了……” “别……田管家……”崔二郎的三叔伯还要说什么,被称作田管家的人已经拂袖走了。 跟在田管家身后的,是乌泱泱的一群人。 崔三叔本还想说什么,却被薛砚一个眼神瞪走了。 杜桑宁也开口将来围观的村民劝走,道:“好了好了,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 等人都走干净,薛砚才试图劝一劝崔二郎。 崔二郎走到草席前,道:“哥哥说,梨树的果子变甜了,我们的日子也快变好了……” “二郎。”薛砚欲言又止。 崔二郎却自顾自道:“薛姐姐,你来时应该看到了吧,院子里的梨树又开花了,梨花开得这么好,今年的果子是不是也会结得特别好啊……” 薛砚想起来时的梨树,点点头。 崔二郎就这样跪在自己哥哥的尸体前,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道:“哥哥还说,等今年的果子换了钱,就送我去读书,就找老师给我取名字……薛姐姐,你说我哥哥怎么就说话不算数了呢……” “二郎,想哭就哭吧。”薛砚将崔二郎抱在怀里,崔二郎还这样小,本不应该遭受这些。 落入薛砚温暖的怀抱,崔二郎这才泪如决堤,失声痛哭起来:“薛姐姐,我哥哥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他可是读书人啊,最守诺言的……他怎么就说话不算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