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给我算一个试试》 第 1 章 今天的裙子有些紧,正餐之后,孟玳玳只吃了一口甜点就放下了勺子。 林屹安看她,“不喜欢?” 孟玳玳微笑摇头,“很喜欢,就是有点儿饱了,吃不下了。” 餐厅门口的风铃起了响动,孟玳玳看到进来的人,下意识地要低头,又硬挺挺地定在原地,对着林屹安的笑容更深了些。 林屹安是孟玳玳今天的相亲对象,孟玳玳在踏入这家餐厅之前,根本不知道今天的晚餐是相亲局,否则她死都不会跟着她妈来的。 孟玳玳刚跟着老板去国外出完差,去了小一个月,昨天凌晨才到家,时差还没倒过来,今天一大早就被她妈从床上给薅了起来,非要让她陪着去逛街,逛完街还不算,又把她带回美容院一通收拾,孟玳玳只以为是她妈觉得她这一个月又偷懒,没有好好护肤,想要全都给她补回来,也就半梦半醒地任人折腾。 孟玳玳的妈沈清英是开美容院的,在打扮保养方面最有心得,但是孟玳玳只遗传到了沈清英的相貌,半点儿都没遗传到她的精致,说好听点是仗着自己年轻底子好,归根到底就是懒。 每次孟玳玳出差回到家,沈清英都要把她拎到美容院,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让人给她倒腾一遍,才算完事儿。 今天折腾完已经快要下午五点,孟玳玳以为她终于可以回家睡觉了,沈清英又把她带到了餐厅,到了餐厅门口才和她说是要相亲,是沈清英店里一位大客户的儿子,用沈清英的话说,相貌英俊,年轻有为,多才又多金,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的主儿。 再英俊有为,对孟玳玳来说,也没周公对她的诱惑力大,她转身要走。 沈清英只用一句话就让她停住了脚步,“你要是走了,明天我就断了你信用卡。” 孟玳玳学的历史,现在在读博,一个字就可以概括完她现在的状况,那就是“穷”,要是靠老板每个月看心情给她发的那点工资过活,她的坟头估计已经长了三尺高的草,墓志铭上写着三个大字“饿死的”。 为了不饿死,她现在还在厚着脸皮啃老,并且不以为耻,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命脉掐在她妈手里,动不动就要用断她信用卡来威胁她。 嗯……她不算有骨气,这点随了她爸,这招对她每次都很管用。 所以,她现在和这位林屹安坐在这里,面对面吃完了这顿晚餐,总体来说,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相亲进行得还算不错,人确实是英俊有为,气氛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尴尬,就是她妈给她选的这条裙子太紧了,让她吃饭说话都不得不提着呼吸,加着小心。 孟玳玳看到刚才进餐厅的那几个人进了包厢,握紧餐巾的手才稍微松了些,她对林屹安说,“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她想去洗手间是假,想顺便把单买了是真,林屹安的条件从哪儿论都能算得上优秀,但她现在对谈恋爱这种事情没有兴趣,没钱又没事业的人,不配谈恋爱,既然这样,总不好白吃人家一顿饭。 孟玳玳刚拐进走廊,就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人,她的脚步一顿,随后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擦肩而过,谁都目不斜视,好像是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 孟玳玳若无其事地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在心里默念了二十遍“陆北是个王八蛋”,才算把心里那口气给压下去。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被门口靠墙倚着的人吓了一跳,他穿着一身黑,又戴了个黑色的棒球帽,还面无表情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堵谁的。 孟玳玳看他一眼,他也在看她,就是不说话,孟玳玳转身就走,他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和她说话。 只是身后一直跟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她走快他走快,她走慢他走慢。 孟玳玳猛地停下脚步,回身看,“你跟着我做什么?” 陆北单手插着个口袋,懒懒散散地开口,“这条路是你铺的,只许你走,不许别人走?” 孟玳玳不想理他了,转身继续走。 陆北慢悠悠地道,“和你吃饭的那男的是谁?” 孟玳玳头也不回,“你不是说再和我说话就是狗。” 陆北快走两步,和她并肩,“刚才是你先和我说的话,又不是我先和你说的,所以狗不是我。” 孟玳玳瞪他,狗不是他,那就是她了。 陆北似笑非笑,“放心,谁是狗也不能你是狗,狗没你这么有骨气,说不理我就不理我,孟玳玳,我们好歹二十几年的革命友情,最后还比不上你一个交往三个月的前男友是吧,见色忘友说的就是你。” 孟玳玳声音里有些不自觉的委屈,“是我不理你吗,你说说我之前上赶着和你说过几次话,你都把我当空气,既然这样,那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好了,反正你又不少我一个朋友。” 陆北伸出胳膊,拦住她,“你才主动和我说了三次,哄人你得拿出哄人的态度,最起码得哄四次,我才能给你递台阶,不然我面子往哪儿搁。” 孟玳玳冷声嘲讽,“陆少爷的面子可真金贵。” 陆北一本正经地回,“也就一般吧。” 孟玳玳想踢他了。 空气一时静下来,一个垂眸看地,一个视线转向别处,最后又转回来,落到她莹白耳垂上戴着的珍珠耳环上。 陆北轻咳一声,打破沉默,“那我们这算是和好了?” 孟玳玳扬起下巴,声音软但气势不软,“谁说的,你想不理人就不理人,你想和好就和好,我的面子又往哪儿搁。” 她的颈项本就修长,今天又穿了一件黑丝绒高领裙,一仰头,紧身长裙将曼妙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来往的视线有意无意的都落了过来,陆北冷眼扫过去,击退了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地往她跟前挪了一步,将她挡在角落里,“怎么在别人那儿天大的事儿,你也说算了就算了,在我这儿,你气性就这么大。” 孟玳玳小声嘟囔一句,“因为别人没你能气人。” “就你那前男友劈腿你那好朋友,你都能掀过这篇去,我不过是揍了他一顿,你就能三个月不理我,咱俩到底谁比谁能气人。” 孟玳玳终于踢了他一脚,“你能不能不提这茬了。” 她糊里糊涂地谈了场恋爱,恋爱是什么感觉没体会到不说,还失去了一个从小到大的朋友,这通恋爱谈得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她应该能排进“最失败恋爱”排行榜的榜首了,她都恨不得删掉这段记忆,他还老在她跟前提。 陆北被踢得“嘶”了一声,“你爸不把我当人,我上了一个夜班,他老人家又让我盯了一个白班,我四十八小时没合过眼,现在你又这么狠地踢我一脚,我看我早晚有一天得死在你们孟家人手上。” 孟玳玳的父亲孟成和陆北的父亲陆淮都是学的医,两人大学是上下铺的舍友,毕业后又进了同一家医院,难兄难弟一起走过来的,只不过后来陆淮从医院离职下了海,开了医疗器械公司,而孟成继续留在医院,现在是心外的主任。 两人虽说不在一个单位了,但联系一直没断过,结婚后,房子买在了一处,后来小房子换大房子,两家又买在了一处,孟玳玳和陆北从穿开裆裤就玩在一起,做了二十几年的邻居,是实打实的“发小”。 陆北大学也学的医,陆淮本来的打算是让他毕业后回家接手公司,陆北打小和他爸不对付,一个说东,一个偏要往西,他直接报了个本博连读,毕业进医院后,到了孟成的手底下,每天被折腾得生不如死。 孟玳玳看了看他眼底的倦色,到底没再说什么别的,只催他,“那你不赶快去吃饭,吃完回家补觉了。” 陆北又问回了最初的问题,“和你吃饭的那男的是谁?” 孟玳玳要绕开他走,“你管我。” 要是让他知道她在相亲,他肯定要取笑她。 陆北看她这个避重就轻的样子就觉察到了不对,他试探着问,“你该不会是在相亲吧?” 孟玳玳豁出去了,“就是相亲怎么了。” “玳玳?”不远处传来一声温润的男声,林屹安看孟玳玳一直不回来,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便过来看看。 陆北一听那声“玳玳”,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再看到孟玳玳脸颊边起的嫣红,心底更是一沉。 他盯着走过来的林屹安,附到孟玳玳耳边,压低声音道,“戴着我送的耳环和别的男人相亲,孟玳玳,你可真行。” 第 2 章 陆北说完转身就走了,他不走干什么,难道等着她给他介绍她下一任男友认识?他在这儿气还没生完,她倒好,已经面带春色地开始下一趴了。 他迟早得被她给气死,绝对的。 孟玳玳愣住,她隐隐地觉得他这话有哪儿不对,又极力避免自己往别的方面去想。 林屹安走到孟玳玳身边,目光落在那个走远的高大背影上,“认识的人?” 孟玳玳回过神来,“嗯。” 让陆北这么一打岔,她都忘了结账,最后单是林屹安买的。 两个人从餐厅出来,林屹安要送她,孟玳玳说不用,这离她家不远,她打个车十分钟就能到,很方便。 林屹安笑得温文尔雅,“沈阿姨嘱咐我,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家,不然我没法和她交待。” 孟玳玳也浅笑,“我妈就那么随口一说,你不用当真。” 正好有一辆空出租车开过来,孟玳玳扬手要拦车,伸出去的胳膊不小心打到了从后面走来的人。 “抱歉--”孟玳玳忙回头和人道歉,声音又戛然止住。 陆北看她,眉心微蹙,“你走不走?” 孟玳玳顿一下,回,“走。” 陆北眉间的川字淡了些,他冲林屹安可有可无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从孟玳玳手里拿过她的包,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车那边走去,“走就快点儿,我困着呢。” 孟玳玳对林屹安道,“那是我邻居,我跟他的车走好了,就不麻烦你了,谢谢你今天的晚餐,再见。” 林屹安叫住她要离开的脚步,“玳玳,方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 他对孟玳玳的印象不错,性子一看就是好的,关键是长相很合他眼缘,要不然他也不会同意来相这个亲,当时看到她照片的第一眼,他就被吸引住了,见到真人,比照片里还要美上几分,相对于北方女生的明艳,她的眉眼似雨后的青山浅黛,浸润着江南水乡的婉约,连说话都有一种吴侬软语的味道,柔柔糯糯地挠人心。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顿饭,虽然她拒绝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但追女孩子嘛,最不能怕的就是受挫。 孟玳玳不想留联系方式,又一时没想出要怎么拒绝,她最不会拒绝人,也很怕当面弄得谁下不来台。 陆北胳膊搭在车门上,指间还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喊孟玳玳,“孟玳玳,你带胃药了吗?我胃有点儿疼。” 孟玳玳的注意力全部转到了陆北身上,“带了,就在我包里。” 她看到了他手里的烟,几步走到他跟前,一把夺过他的烟,严肃道,“胃疼你还抽什么烟,你还想进医院啊?” 陆北身上原本散发着的不耐烦瞬间收起来了,整个人跟那捋顺毛的猫一样,乖得不行,“不想。” 孟玳玳朝他伸出手,“剩下的烟呢?” 陆北从兜里掏出烟盒放到她掌心。 “打火机。” 陆北又拿出打火机交给她。 孟玳玳将烟和打火机一块儿全都给扔到了垃圾桶里,又看到他倒出药来,要直接往嘴里送,她急了,“你别生咽,亏你还是医生,这点常识都没有,你等着,我去给你买瓶水。” 话还没落地,脚已经迈了出去。 “等我,我跟你一起。”陆北关上车门,去追孟玳玳,还不忘看不远处的林屹川一眼,挑衅的意味根本不加掩饰。 之前是他在国外,才让顾珩那个兔崽子钻了空子,现在他人就守在她跟前,他要是还让谁再挖了墙角,他爷爷都得气得撞开棺材板,从地底下跳出来揍他一顿。 孟玳玳买回水来,看他吃下药去,心才算放下来,他的胃病是上大学的时候落下的病根,之前有一次都严重到胃出血了。 她仔细看他的脸色,“还很难受吗?要不我来开车。” “不用,好多了,”陆北看停在路边的那辆车走远了,才发动车,他看着前面的路,问得很随意,“你怎么会来相亲?” 孟玳玳无奈,“被我妈诳来的。” 陆北眼底泄出些笑,“感觉怎么样?” 孟玳玳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含糊道,“还不错啊。” 陆北眼底的笑容消失,他握紧方向盘,耐下性子,“孟玳玳,你的口味就不能变变?斯文败类,你是不是没学过这个词,相由心生,长成他们那样的,都是败类,见一个喜欢一个,没什么好东西。” 她从小到大喜欢的就是一种类型,长得白,最好还喜欢穿白衬衫,双眼皮深得能夹死夏天的蚊子,说话的声音往好了说是温柔,实际上就是体虚,男人体虚归根到底就是肾虚。 她那个前男友顾珩就是这样的,现在这个相亲男又是这样的,她是没吃够教训还是怎么样。 她到底知不知道肾虚的男人最要不得,只是他这话要是说出来,她指定又要不理他。 孟玳玳淡淡地回,“就你是好东西。” 陆北看她,话里有话,“我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不会像顾珩那样见异思迁,我要是喜欢谁,那就是认准谁了,肯定不会变心。” 孟玳玳靠到椅背上,侧身背对他,面向窗外,“我困了,要眯一会儿,到了你叫我。” 陆北很想停车把她给摇醒,他正说到关键,她却转身给他睡觉。 但最后也只是调高了暖风的温度,又从后座扯过自己的外套盖到了她的身上。 孟玳玳像是不经意地动了动身子,外套从她肩膀处滑落到腿上,陆北伸手要把外套重新给她拉上去,孟玳玳按住外套,闭着眼睛道,“不冷。” 即便是她背对着他,陆北也能感觉到她情绪的突然低落,他还是揍顾珩揍得轻了,这都多长时间了,她还没有缓过来,他就不明白了,那小白脸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她这么喜欢,还一喜欢就喜欢这么多年。 车停在两家门口,孟玳玳把膝盖上的外套还给他,解开安全带,“我走了。” 陆北叫她一声,低沉的嗓音有迟疑,“孟玳玳。” 孟玳玳侧头看他,“嗯?” 陆北看着她的眼睛,默了半晌,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再和她确认一遍,“我们和好了?” 孟玳玳轻哼,“我是懒得再和你计较。” 这次算是他和她冷战最长的一次,他们不是没吵过架,闹过别扭,不过仅限于小学三年级之前,自从他在四年级连跳两级后,就一直想要以她哥哥自居,把她当小朋友看,凡事都会让着她。 这次的事情,说到底,她的错处更大一些,不管是因为谁,他揍了顾珩,也算是给她出了气,她不该冲动之下说他多管闲事。 陆北也学着她的样子哼一声,“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孟玳玳白他一眼,转身去后座拿自己的包。 只听“刺啦”一声,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孟玳玳有点不敢相信,低头看过去,又听“刺啦”一声,她敞开的大衣里,裙子侧边的拉链处直接崩开了,从腋下一直裂到了腰侧,还在继续往下裂,这条裙子还是今天刚在她妈店里拿的,这都是什么质量啊?!!! 沈清英在美容店旁边新开了一家服装店,专门为做全身形象设计用的,孟玳玳一直是穿S号的衣服,沈清英今天非要让她穿这个XS号的,紧得她里面连个内衬都穿不下,直接套的裙子。 这下好了,孟玳玳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还在转着身体拿后座的包,裂开的那侧完完全全暴露在了他的眼皮底下。 陆北也被这意料之外的一幕弄得有些怔住。 纤细的腰身在昏暗的车内更显茭白如雪,她一动,雪白连成一片,再往上还有黑色蕾丝包裹住的半抹浑圆若隐若现,他遏制住喉结的翻滚,伸手拉她的大衣想给她盖住。 “你闭眼!” 孟玳玳也想扯自己的大衣,结果因为紧张,扯了一次还没扯住。 陆北赶紧闭上了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着,把手里的外套盖到了她身上。 鼻子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滴到了他的手背上。 一滴。 两滴。 三滴。 …… 连成了串。 第 3 章 沈清英正在厨房哼着小曲煮汤,听到外面“咣当”的关门声,从厨房探出头来,“嗳,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怎么样啊?你觉得有戏不?” 孟玳玳裹紧大衣,闷头蹬蹬地往楼上跑,跑到一半又停下来,满脸通红地看沈清英,“您店里的衣服都什么质量啊?” 沈清英问,“怎么了?” 这么丢人的事儿,孟玳玳不想和任何人说,她只说,“衣服太紧了,一点儿也不舒服。” 要不是衣服穿小了,也出不了这档子事儿。 沈清英对孟玳玳道,“你懂什么,要的就是紧,第一次见面一定要抓住对方的眼球,把资本全都亮出来,我跟你爸第一次见面那会儿,我都恨不得约在海边,直接比基尼上阵。” 孟玳玳觉得和她妈说不清楚了,她冲进卧室,解开大衣,对着镜子看了看,把哀嚎声闷回嗓子里,她现在跟比基尼上阵也差不了多少了。 从书房出来的孟成听到自家太太的话,老脸一红,咳嗽一声,“当着孩子的面儿瞎说什么呢。” 沈清英横他一眼,她这怎么叫瞎说,她这是在给女儿传授经验。 男女之间见面,第一眼一定是外貌的吸引,至于内在这些东西,是在之后的相处中慢慢铺展开来的加分项,要是第一眼都抓不住,后面这些加分项再加起分来也就有些困难了。 孟成是沈清英倒追来的老公,当初沈清英一个高中肄业到城里打工的乡下姑娘,愣是追上了医学院的高材生,这在沈清英老家的十里八乡内都是一段传奇,要是说起怎么对付男人,沈清英比在美容保养方面更有心得。 可惜她家这个傻姑娘在这点上也没随了她,长这么大,就谈了那么一次恋爱,还被人给劈了腿,那个顾珩有什么,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儿,家里背景好点儿,别说她家孟玳玳一路读到了博士,光学历就顶了天,就孟玳玳这外在条件,随便拉出来配谁都绰绰有余,她一定得把场子给闺女找回来,给孟玳玳找一个比顾珩条件好至少十倍的,不然丢的是她沈清英的脸。 孟玳玳不知道她妈打定主意要给她找场子的事儿,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想到车里的那个场景,就想拿被子捂自己的脸,本来场面已经够尴尬了,他一流鼻血,好像更尴尬了…… 前半夜睡不着,后半夜全是梦。 第二天醒来,黑眼圈快要挂到下巴上的孟玳玳拖着酸软的身体,生无可恋地进浴室好好冲了个热水澡,一定跟她快来大姨妈了,激素分泌不稳定有关,不然她为什么会做这么不正经的梦。 梦里的场景太真实,以至于孟玳玳手在敲着键盘写论文,眼前又开始出现昨晚梦中的画面,她脑子里突然敲响了警钟,难道她真该找个男人了。 陈宜可说过,钱可以先没有,事业也可以先没有,但到了年龄就得找个男人,别的用处有没有先不说,至少可以在床上调节一下生理激素,顺便还能滋润养颜,要是滋润好了,那效果比在美容院消费大几千块还要管用。 以前孟玳玳觉得陈宜可这个死丫头说话就没有正经的时候,此刻孟玳玳觉得陈宜可这话也不无道理。 桌子上放着的手机亮了一下,孟玳玳看了一眼屏幕上进来的信息,没有打开看,而是结束完一段论文后,才点开微信。 对话框里,他们上一次的聊天还停留在几个月前,她托他找一张黑胶老唱片,想送陈宜可作为生日礼物,陈宜可很喜欢这种复古的东西,她知道的不多,他对这方面很有研究,他回说找找看,结果第二天他们就闹掰了,这件事也没了下文,她选了别的礼物送了陈宜可。 经过小三个月的空白,两个人又恢复了“建交”,今天他的第一条信息发在二十分钟前,但是马上就撤回了,五分钟后又发来一条。 【我昨晚流鼻血是因为我这几天没休息好,天气又太干了】。 孟玳玳看着这条信息,脸上不由地又生起了红,她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又将它往远处推了推,端起水杯灌了大半杯的咖啡,继续集中精神开始写自己的论文,她要准备论文,要准备留校的事情,还得弄老板交待的任务,忙都要忙死了,才不管他为什么要流鼻血。 陆北又一次地拿起手机,虽然他知道她大概率是不会回他什么,还是时不时地想要看一眼,他也知道他突然发过去那么一句,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但不解释又显得他跟个臭流氓似的。 解释不好,不解释也不好,那还是解释一句,至少还能刷刷存在感。 孟成咳嗽一声,再咳嗽一声,邵阳碰碰陆北的胳膊,让他快别看手机了,孟老大已经往这边看了好几眼了,你是想今天一大早就挨一顿训还是怎么的。 陆北最后又看了一眼,才将手机放回兜里,孟成的会也开完了,他面色不悦,“其他人散会,陆北留下。” 邵阳留给陆北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拿起笔记本赶紧跑了,他可不想当那被殃及的“池鱼”。 陆北在孟老大那儿很“特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孟老大很喜欢陆北,但骂他也骂得最狠,在孟老大那儿,别人达到八分,孟老大已经很满意了,但陆北就算做到十分,孟老大也能挑出点儿刺来。 所以每当科室里传来孟老大发火的声音,十次里有八次都是在训陆北。 陆北也已经被训出了经验,他先给孟成的茶杯里续上水,好让他老人家骂口渴了有水喝,他大概知道他老人家要说什么,今天会上玩手机是其次,主要应该是说昨天他做的那场手术,虽然他觉得他做得还算可以,但他老人家肯定还能找出错处来。 孟成端起水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又慢悠悠地放下水杯,然后慢悠悠地开口,“昨天那场手术做得不错。” 陆北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可是从进到心外到现在为止,一句夸奖的话都没从他老人家嘴里听到过。 陆北问孟成,“您确定您不是在讽刺我?” 孟成哼一声,“你也别得意,也就不错而已,充其量打个及格分,离优秀还差得远。” 得,陆北就多余问一句,他老人家说什么他听着就得了。 孟成再喝一口茶,掩下自己想要往上翘的嘴角,其实昨天那场手术不止是不错,是相当不错。 这个臭小子在医学上的天分极高,生来就是拿手术刀的,胆大心细手还稳,做什么都不带怵,他要是不时时按着点他的尾巴,他得翻到天上去。 孟成看他,“交女朋友了?” 陆北马上道,“没,我天天都快被您老人家压榨死了,哪儿来的时间交女朋友。” “那你老看什么手机,开个会也开不认真。” 陆北默了默,试探着问,“师父,昨晚,孟玳玳回去没什么事儿吧?” 孟成慢慢眯起了眼睛,他想到了昨晚女儿进家门时通红的脸,“怎么了?你欺负她了?” 陆北轻嗤一声,“您老人家可真敢想,我有那个胆儿吗,我要是敢欺负她,您不得打断我的腿。” 孟成拿起手边的文件夹砸到了他身上,他什么胆子没有,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严厉警告,“你知道就好,你要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歪心思,我到时候就不是打断你两条腿的事儿了。” 陆北一副好学生受教的样子,他怎么会起歪心思,他的心思从来都再正经不过。 孟玳玳从图书馆出来,天都已经黑了,路上车流汇成昏黄的灯海,她慢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冷风迎面吹过,倒也没有多冷,她不打车了,就这样走回去好了,就当是散步了,再顺道减减肥,不就穿个小一号的衣服,还能把拉链给崩开了,她也算是史上第一人了。 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孟玳玳拿出来,看到屏幕上闪着的名字,犹豫几秒,按下了接通,“干嘛?” 他要是还说流鼻血的事儿,她立马就挂断。 陆北问,“还在图书馆?” “在往回走了。” “你之前让我找的那张唱片我找到了,你还要不要?” “要!” 孟玳玳这一刻突然原谅,她之前几次三番上赶着和他说话,他都没搭理她的行为了,他都那么生气了,还能给她找唱片,还算有点良心,她知道那张唱片很不好找。 “来我家拿。” “你在家?” “今天你爸他老人家开恩,让我正常下班了。” “我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好,”陆北放低声音,“我等你。” 孟玳玳顿一下,他最后一句像是在她耳边低语,弄得她耳朵有些痒,她立刻挂断了电话,然后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孟玳玳,你清醒清醒,今天晚上绝对不能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了。 孟玳玳到陆家的时候,院子里的门和屋里的门都是敞着的,楼下空荡荡的没有人,陆叔他们应该还没回来,孟玳玳站在玄关处喊人,“陆北?” 陆北在楼上回,“上来。” 孟玳玳上到二楼,停在他的卧室门口,卧室里也没人,她又叫一声,“陆北?” 声音从衣帽间传来,“你等一下,我换个衣服,你随便坐。” 孟玳玳坐到椅子上,没两秒又站起来,“陆叔和钟姨还没回来?” “嗯。” “孙妈呢?” “儿媳妇生了小朋友,她回老家一阵儿。” “那你晚上怎么吃的饭?” “煮了碗泡面。” “你胃疼不好吃泡面的……” 孟玳玳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衣帽间的门打开了,他从里面走出来,白色衬衫半敞,扣子一颗没系,他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随着他胳膊起伏的动作,敞开的衬衫下直接露出了半个腰身。 她的视线晃到别处,又晃回来,想移开,又有些移不开,他整天忙的连去健身房的时间都没有,身材怎么还会这么好…… 孟玳玳好不容易把眼睛转开,她再次觉得,她也许真的该找个男人了,要不就和那个林屹安再处处,还是让陈宜可给介绍一个,又或者回家喝杯红糖水,看能不能把大姨妈催来,大姨妈来了,她也许就没事儿了。 陆北漫不经心地又走到她的视线里,“昨晚吃了你的药,胃里已经好受多了。” 孟玳玳看着他衬衫下棱角分明的沟壑,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不系上扣子?” 也不怕着凉,虽然屋里暖和吧,但也是冬天。 陆北往她跟前走了走,“我这不是怕你觉得昨晚吃亏,你可以看回来,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孟玳玳: …… 第 4 章 房间里很安静,就算是掉下根针来,估计都能听到。 陆北看着她渐渐起了红晕的脸,在要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之间犹豫。 不捅破,他在她这儿也就止步于一个从小玩到大的“邻居”的身份,她很快就会有下一任甚至下下一任男友,他永远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捅破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大概会被吓到,然后会时时处处躲着他,最差的结果,两个人会渐行渐远,成为陌路人。 陆北接受不了这个最差的结果,所以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走保守路线的好。 他覆上衣领处的扣子,开始从上往下系,“逗你玩儿呢。” 孟玳玳开口,“等一下,先别系。” 陆北停下动作,看她。 孟玳玳拿出手机,对陆北道,“我拍下来。” 陆北挑眉。 孟玳玳严肃极了,“你不是说我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拍下来,就可以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了。” 陆北一时语塞。 孟玳玳拍好照片,拿起床上放着的唱片,对他扬了扬,“我走啦。” 然后不慌不忙地从他卧室里走出来,再一步迈着一步地走下楼梯,一直走到院子里,站定身体,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就是心里憋着的气还没散完,想要捉弄她吗,她才不给他捉弄她的机会,她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在她面前不系扣子,他要是还这样,她就全给他拍下来,发到网上去,他不是想让人看吗,那她就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这么好的身材,只她自己看还可惜了呢。 陆北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人,不禁哑然失笑,她这个反应他倒是真没有预料到,不过几个月,怎么胆子还见长了。 没出意外,孟玳玳夜里又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今天早晨,成功把大姨妈给做来了,然后身体里的躁动全都歇了菜,她闷在图书馆里,中午也没出来,啃了两片面包,肚子虽然难受,但效率出奇的高,竟然提前写完了论文的初稿,耗时一个月,总算见到了点成果,孟玳玳下午提前从图书馆出来了,她想去甜品店买点儿蛋糕吃,她一到大姨妈,就格外嗜甜。 今天比昨天要冷,孟玳玳站在图书馆门口,半天也叫不到车,心一横,还是走回去吧,没准走走就暖和起来了。 一辆白色的车停到了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容貌姣好的脸,是柳荷。 柳荷的妈妈叫柳韵,和沈清英是一个村出来的,两个人当时都在美容院打工,沈清英务实,柳韵想走捷径,干了没多久就傍了一个大款,然后辞职结婚了,和沈清英也慢慢断了联系。 再见面已经是几年后,那个时候孟玳玳已经出生了,沈清英自己的小美容店也开了起来,柳韵带着三岁的柳荷找了过来,大款锒铛入狱,母女两人无依无靠,沈清英便让柳韵留在了店里。 孟玳玳和柳荷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都是同学,两个人聊得来,性子也相近,孟玳玳性子软,柳荷比孟玳玳还软,她曾经以为她们两个会是长长久久的朋友,但是忘了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什么东西会是长长久久的。 闺蜜之间有裂痕,不是因为钱,大概率就是因为男人。 柳荷是顾珩现在的女朋友,顾珩是孟玳玳的前男友。 顾珩的公司和孟玳玳的学院有合作项目,当时是孟玳玳负责对接的,一来二去,两个人也就慢慢熟悉了起来,她当时同意和顾珩在一起,下了很大的决心,那个时候她迫切地想要进入到一段恋爱关系中,可面对顾珩的表白,她又有些不确定,顾珩说他们可以先试三个月,如果不行,就好聚好散,因为顾珩这种轻松的态度,给了孟玳玳一些自信和往前迈一步的勇气。 但是三个月还没到,孟玳玳就知道不行,她去找顾珩坦白道歉,却撞见了顾珩和柳荷接吻,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前几天,他们三个还碰过面,柳荷工作上的事情,通过孟玳玳找了顾珩帮忙,她作为感谢,请孟玳玳和顾珩一起吃了饭,如果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那顿饭局也真是荒谬又可笑。 孟玳玳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只是,有些关系再回不到从前。 柳荷坐在车里,怯怯地看着孟玳玳,手握上门把,想推门下来,又有些犹豫,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孟玳玳看她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冲她微点一下头,转身又进了图书馆,她今天心情本来就不算好,见到柳荷后更添了几分暴躁,一躁之下,还是回自习室继续折腾自己的论文吧。 她的手机在图书馆都是静音的,等她看到未接来电,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她走到外面露台,回拨过电话去,“怎么了?” 陆北问,“周日邵阳要在新家请客吃饭,问你要不要去?” 孟玳玳回,“去的,我礼物都给他买好了。” “你身体不舒服?” “没。” “怎么听着你说话有点儿没劲儿的感觉?” 孟玳玳踢了一下栏杆,“就……肚子有些难受。” “你在图书馆?” “嗯,没别的事儿,我先挂了。” “好。” 孟玳玳挂掉电话,看着远处阴沉沉的天空,从胸腔里呼了一口浊气出来,才觉得心里压着的什么东西轻松了些。 她回到自习室,没抵住肚子里一阵又一阵的难受,铺开围巾,趴到了桌子,窗外的天空飘起了雪,自习室只剩下她一个,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在体育课上,身体不舒服,自己窝在安静的教室里休息。 这样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往往睡得最香,她睡得身上暖烘烘的,肚子也没那么难受了,迷迷糊糊中醒来,看到坐在对面低头写字的人,恍然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陆北对上她惺忪的目光,嘴角扬出些笑。 孟玳玳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她起身,用眼神问,“你怎么来了?” 陆北将手里的纸条推到她面前,他的字很好看,和他的人一样,有一种力透纸背的硬度。 纸条明显是从她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来自陆快递小哥的爱心奶茶和甜点,请孟玳玳同学及时消灭掉】。 桌子上放着两个袋子,奶茶是她喜欢的口味,蛋糕也是她喜欢的黑巧,孟玳玳的心无端有些乱,她总觉得他们这次和好之后,他有些不一样。 陆北看她的样子有些呆,又撤回纸条,拿起笔,【感动了?要是感动了的话,想想要怎么感谢我】 孟玳玳在他那句话下面写道,【请你吃晚饭?】 陆北将插好吸管的奶茶放到她手边,接着在纸条上回她的话,【今天不行,我还得回医院,先欠着,总有让你还的时候】 孟玳玳摩挲着奶茶杯上的温度,看着他干净又认真的眉眼,想到柳荷,欲言又止。 “怎么了?”陆北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对,低声问。 孟玳玳摇头,喝一口奶茶,温热的液体顺着干涩的嗓子流进胃里,把想要问出口的话也带了下去。 陆北的眼睛在她的唇上游离,乳白的奶渍一点,沾到猩红,如初雪落到盛放的玫瑰花瓣上,清纯有,靡艳有。 他的胳膊隔着桌子伸过来,指腹辗过她的唇角,两个人同时定住。 “唇上有东西。”陆北解释一句,很快撤回自己的手,若无其事,镇定又从容,像是听不到有什么东西在击打着心脏,一下快过一下。 他的手指跟着心脏的节奏,无意识地敲上她电脑的键盘,暗着的屏幕亮起来,锁屏的壁纸大喇喇地进到两人的眼睛里。 冷白的肤色。 紧绷的线条。 劲瘦的腰身…… 陆北有一瞬的错愕,然后眼里升起不可抑制的戏谑。 孟玳玳只剩惊慌。 陆北拿过纸和笔,一字一划地写下。 【孟玳玳,你的拍照技术不错】 第 5 章 孟玳玳就是死也不会承认电脑上的那张照片是他,反正也没有脑袋,他凭什么就认定是他,她一口咬定是电脑自动显示出来的,是谁她怎么会知道。 陆北笃定,“我腰侧有一颗痣,那张照片上腰侧也有一颗痣,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孟玳玳舌头打结,“世界上巧的事情比你想得要多的多。” 陆北不再揪着腹肌的主人是谁不放,他只道,“你要不要再多拍几张,可以换着来,免得看一张看腻了,今晚可能不行,明晚我有时间,可以当你的模特,”他顿一下,又道,“或者你着急的话,我今晚争取早点回来,你等我?” 他说到最后声音放低,带出了几分轻挑的意味。 孟玳玳辩解无能,索性破罐子破摔,狠狠地踢他一脚,把包甩到肩膀上,转身进了家门。 要说她为什么在查资料查烦的时候,脑子一抽,拿他的照片当了锁屏壁纸,纯粹是想提高自己的免疫力,看得多了,总不至于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谁知道会被他看个正着。 孟玳玳当晚就住回了学校那边的房子里,她和沈清英说,她要闭关写论文,在家里专心不下来。 沈清英自然没意见,只嘱咐她小心开车,孟玳玳有驾照,但她对自己开车的技术没什么信心,所以平时很少开。 孟玳玳大学就是在本市读的,距离她家开车大概一个小时,她一直到博士就没换过学校,学校这边的房子,是她上大学那年沈清英买下来的。 当时学校由市内搬迁到荒凉的郊区,周边的房子很便宜,沈清英全款买了一套三居室,一是怕孟玳玳住不惯宿舍,二是也可以当作投资,几年过去,郊区这边已经建成了一个教育园区,配套设施齐全,房价也一涨再涨。 沈清英的眼光,看人也好,投资也好,一向很准,无论是当初一眼看中孟成当老公,还是砸锅卖铁换钱开美容室,她从来没做过亏本的买卖,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柳韵那母女两个,沈清英想想就觉得来气。 本来孟玳玳和顾珩分手的原因谁都不知道,孟玳玳也不想把事情闹开,只跟沈清英说两人性格不合适就好聚好散了,沈清英倒也没太在意,女儿年纪也不算大,这个不行就再找下一个,恋爱嘛,就得多谈几次才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自己。 结果柳韵非要暗戳戳地在沈清英面前凑,先是说自己女儿新交了个男朋友,对她好得不行,又是送包又是送车,然后又说男女之间的喜欢有的时候就是没有道理,结婚了还有分开的,更何况还只是谈恋爱,让沈清英劝劝玳玳,不要伤心,好男人多的是,没有了顾珩,还有周珩,陈珩。 沈清英这才知道孟玳玳是被人劈了腿,她当时就把柳韵给撕了,骂了她个狗血淋头,差点没把店给掀了,沈清英这才算看透柳韵的心思,沈清英自问这些年待柳韵不薄,但柳韵还是心里不平衡,同一个村出来的,柳韵之前又比沈清英混得好,结果却沦落到在她手底下讨饭吃,她不觉得女儿插足别人的恋爱不光彩,反而觉得女儿把条件这么好的男人抢过来是她本事大,这么多年心里压着的一口气也算是给出了,可不得想着法儿在沈清英面前炫耀。 沈清英精明了半辈子,也是第一次承认自己瞎眼看错了人,终日打鹰,却叫鹰给啄了眼,说的就是她,柳韵以前见到谁都说她是她最好的姐妹儿,还是她的恩人,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她们母女,原来都是装的,当妈的是装的,当女儿的也是装的,她还真没见过比她们母女两个更会演戏的,还一演就是这么多年,也是难为她们,还有那个顾珩更是该挨千刀的混账东西。 她本来对陆北意见很大,但自从陆北揍了顾珩之后,沈清英看陆北竟然顺眼了些,男人,还是得有几分血性,碰到该揍的人,拳头绝对不能软。 沈清英对陆北有意见,一大多半是因为陆北的妈钟君慧。 别看孟成和陆淮关系很好,但沈清英和钟君慧打根上起就不对付。 沈清英看不上钟君慧,觉得她不就多读了几年书,混了个大学教授,整天端得跟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假人一样,沈清英对钟君慧只有一个评价,“装”。 钟君慧更看不上沈清英,觉得她肤浅又世俗。 不过钟君慧很喜欢孟玳玳,这年头,能静下心来做学问的人不多了,孟玳玳身上从来没有那股浮躁劲儿,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就让人喜欢,不知道沈清英那咋呼的性子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好姑娘的。 因为孟玳玳,就算看不上沈清英,钟君慧这么多年也没想过要搬家,两家门对门一直住到现在。 陆北从医院回来已经近十一点,对面二楼的房间早就熄了灯,她的作息时间一向很好,早睡早起,最不喜欢熬夜。 他靠着车,望着落在她窗前的那抹夜色,点了一根烟,他烟瘾不算大,偶尔累极的时候会吸上两口解解乏,今晚他越是心急想早点儿回来,越是被各种怼上来的事情拖得迈不开身,他也不清楚他早点儿回来能做什么,照片就算她再抵死不认,他也知道那就是他,她拿他的照片当电脑壁纸,他不想自作多情,但会忍不住地想,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些什么。 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也明白不能急,他一急,她绝对就跟那刚冒出头的蜗牛一样,立马缩回自己的壳。 陆北这头儿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慢火炖蜗牛,转眼一瞧,蜗牛早就带着壳跑了,电话不接,信息十条里面能回三条就是好的,就连说好的周日去邵阳新家的乔迁宴,她都没来,提前把礼物给邵阳同城快递到了家里。 是一整套青花瓷的餐具,素净又淡雅,很符合她的风格。 邵阳走过来,啧他一声,“又不是送你的礼物,你一直盯着笑得这么荡漾干什么?” 陆北回,“你不懂。” 邵阳好奇地凑到他身边,“我不懂什么?” 陆北嫌弃地推开他,“什么都不懂。” 邵阳又舔脸过来,“那你就说出来让我懂懂。” 陆北再次推开他,“秘密,不能说。” 邵阳问到关键,“你和谁的秘密?” 当然是他和蜗牛的。 她不躲还好,她一躲,还躲得这么彻底,反倒说明这里面的事情不对。 很不对。 陆北起身,抄起沙发背上的大衣,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放到茶几上,“饭我不吃了,有事情要先走。” 邵阳看到红包就来气,冲着走向门口的人喊,“懒死你得了,做什么都直接给红包,我要的是心意,给钱也太俗了,你也学学人孟玳玳。” 陆北头也不回,只道,“你要是嫌俗,还我就好了。” 邵阳立马拿起红包揣到了自己怀里,俗是俗了点儿,但他也不嫌弃啊,手一摸上红包的厚度,嘴脸瞬间转换,“我去,陆医生,我可太爱你了,你一点儿都不俗,谁说你俗我跟你急。” 要说邵阳的膝盖,陆北给过一句评价,比早晨六点刚出锅的豆腐还软。 此刻,孟玳玳正在喧闹的饭馆里,喝着热气腾腾的豆腐汤。 和林屹安一起。 林屹安给她打电话时,她闭关一天,刚从楼上下来准备觅食,他的车就停在她脚要踏进的店门前,不用猜,她的号码肯定是她妈给出去的,林屹安过来找她,也是顶的沈清英的名头。 沈清英回孟玳玳的信息,【你不是说上次的衣服不舒服,店里又新到了一批,我给你拿了两件,屹安送他妈来店里,正好去你那边办事情,我就让他给你捎过去了,你不是忙,省得你再跑一趟】 沈清英又来一条,【现在这个时间,你请人家吃顿饭,人家又不是跑腿的,不然显得咱们家不懂礼数】 孟玳玳不想和她妈说他们已经在吃了,不然她又得大惊小怪地多想。 林屹安看到她从餐馆里出来,说他也没吃饭,孟玳玳只能回,要是不介意的话,就一起。 这条街上都是苍蝇馆子,可是味道一点儿也不输大饭店,孟玳玳爱吃辣,所以钟爱这家蜀家小馆儿,一周里面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这家吃的。 她原本还怕林屹安吃不惯,他应该没怎么下过这样的小馆子,没想到他还吃得挺香,孟玳玳都被他带出了些食欲,当下对他这个人也有了些改观,至少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 桌子上的手机进了电话,嗡嗡地起了震动,孟玳玳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按了挂断,他肯定没什么正经事儿。 下一秒,电话又进来。 他很少会有追电话的时候,他打过来,她要是按掉,就算结束,他不会再打第二遍,今天破天荒。 孟玳玳犹豫了一刹,拿起手机对林屹安说,“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路边的车声嘈杂,孟玳玳转去了餐馆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在手机要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按了接通。 陆北开门见山,“为什么挂掉我电话?” “刚才不方便接电话,刚要给你发信息。”孟玳玳面朝着斑驳的墙面,远远地看去像是在被谁罚站一样。 谁要看她冷冰冰的文字,他要听她的声音,他问,“你在家还是在学校,我买了栗子酥,快到你小区楼下了。” 孟玳玳忙说,“我没在家也没在学校,你不要来了。” “那你在哪儿?” 孟玳玳随便扯了个理由,“出差了,我出差了。” 陆北刨根问底,“出差去哪儿了?” 孟玳玳谎话编得太临时,被他一追问,脑子空白了一下,没能第一时间跑出个地名来,也没注意到走近的脚步声。 “原来是跑这儿出差来了,倒也不远。” 他的声音同时出现在手机里和她的身后。 孟玳玳蓦地回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眉眼,含着笑。 陆北收起手机,“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还是心里有什么鬼,要这么躲着我?” 孟玳玳看他一眼,又偏过视线,底气不足地回,“我哪儿有躲你。” 陆北没说话,脱下身上的大衣,递给她,她上身只穿着一件羊毛衫,脸色已经冻得有些发白。 孟玳玳摆手,“不用,我不冷。” 陆北直接展开大衣,给她披了上去,用手给她拢上衣领,防止冷风灌进去,他微微垂着身看她,“躲没躲你自己知道。” 孟玳玳心头一颤,想躲他压过来的目光,但她身后就是墙,她根本无处可躲。 “玳玳?”林屹安看孟玳玳一直不回去,怕她会冷,拿着她的外套出来找她,餐厅门口没她的人,他看到街角处有一个人的背影像她,追过去,那人回头,不是她。 街道上路灯明亮,小巷里灯光昏暗,一明一暗的对比,站在墙角的两人,成了林屹安视线里的盲点,他看不到他们。 陆北只从那一声“玳玳”,就听出了在街边徘徊的男人是那天的相亲男,他冷冷地睨一眼那男的,又看回孟玳玳,孟玳玳转脚步绕开他,要出声应林屹安。 陆北低声止住她,“嘘,别说话,不然他就看到我们了。” 看到就看到啊,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干,他这样弄得他们好像在……偷情一样。 他不让她说话,他却在说,明明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他的声音低得像是在她的耳边私语,“你喜欢听他叫你玳玳,还是喜欢听我叫你孟玳玳?” 孟玳玳僵住。 陆北靠近她,声音和气息一起,路灯照下来的影子将她圈在墙角的一隅。 “孟玳玳,你的耳朵红透了。” 第 6 章 孟玳玳何止是耳朵红透了,她是整个人都红透了。 两个人的影子,一高一低,在地上重叠,夜风吹过,她的发梢随风扬起,沾到他的肩膀,看起来像是她依偎在他的怀里。 孟玳玳看着地上的影子,眼睛眨了一下,轻声道,“你喝酒了?” 陆北俯身,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他的气息完全裹挟着她,淡淡的清冽,会让人不自觉沉溺。 他看着她的眼睛回,“没有。”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语气坚定,“你喝了。” 一瞬间,陆北明白了她话里未说尽的意思,孟玳玳从来都是聪明的,聪明到,有些话不需要他说透,她就给出了答案。 陆北直起腰,地上重叠的影子分开,变成一左一右的对立,所有在暗夜里模糊不清的暧昧和缱绻也全都散尽。 孟玳玳靠着墙,肩背挺得笔直,看似镇定,实则镇定下面全是慌乱和无措,失了节奏的心跳,背在身后的手抠着掌心。 陆北看她良久。 沉默像是拉丝的麦芽糖,慢慢变长,又变得冷硬,稍一用力就会断,吃到嘴里又会变得黏软甘甜,单看怎么选择。 “我喝了。”陆北给出如她所愿的回答。 下一秒,他又道,“但我很清醒。” 她想装傻,那他就陪她装傻,她不喜欢他,她拒绝他,他也完全接受,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一厢情愿的居多,没有说我喜欢你,你就必须得喜欢我。 但他也不能让这一刻成为因为醉酒而一时冲动的糊涂账,那他算什么,喝了点儿酒就随便撩拨人的臭流氓,她未免也太看轻他。 孟玳玳本来已经松了一口气,他紧接着的话,又让那口气提了起来,冷空气进到胃里,嗓子起了嗝,一下挨着一下,很是狼狈,但也冲淡了稍显紧张的气氛。 陆北的胳膊抬起,想给她拍一下背,停在半空,又落回原处,他说不能急,终归还是心急,吓到了她。 手机振动适时响起,是医院打来的,陆北转身接通电话,孟玳玳紧绷的神经缓了下来,轻拍着自己的胸脯,想把嗝声给压下去。 陆北三两句结束电话,对孟玳玳说,“医院有急事儿,我得走了。” 孟玳玳忙点头,“好,你快去忙。” 她这个样子,像是巴不得他立刻原地消失一样,陆北食指叩着手机屏幕,半晌,叫她一声,“孟玳玳。” 孟玳玳看他。 他叫了她,却没了下文,两相对望,各自沉默。 又起的嗡嗡震动声惊醒了游离的魂魄,是林屹安,孟玳玳划了一下屏幕,没划开,又划了一下,才算接通。 林屹安的声音略显焦急,“玳玳,你去哪儿了?没出什么事儿吧?” 孟玳玳刚要开口,她的手机被伸过来的一只手捂住,看似捂得严实,指缝间恰巧留出手机底部麦克风的位置。 林屹安见电话接通了,却没人说话,更着急,“玳玳,你在吗?” 陆北压到孟玳玳耳边,低声道,“孟玳玳,你在怕什么?” 孟玳玳的呼吸一滞,一直止不住的打嗝声也变得无声无息。 周围的一切都在远离。 鸣笛的车声。 喧闹的笑声。 手机那头儿的林屹安也安静了。 陆北像只是随口一问,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给她拢了拢大衣的领子,“好好吃饭,早点儿回去,我先走了。” 话说完,抬脚就走,没有丝毫的迟疑。 孟玳玳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的大衣还在她身上,想叫住他,他的名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来,再回过神,他已经上了车,车灯亮起,闪了两下,像是在和她说再见,然后车起步,慢慢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再看不见。 林屹安见到孟玳玳,又看到她胳膊上搭着的大衣,明显是男人的,没有再多问什么,但眼神里已没有了最初的热络。 孟玳玳没心思注意林屹安眼神的变化,她心里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她先跟林屹安道歉,林屹安说没关系,两人心不在焉地寒暄了几句,便匆匆告了别。 孟玳玳回到家就一头扎进了书房里,不一会儿里面响起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房间隔音做得很好,不用担心扰到四周邻居,她心里乱的时候,听着激昂的音乐,反而更能集中精神,连门外陈宜可按门铃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就在陈宜可怀疑她是不是洗澡摔在了浴室,要不要砸门而入时,孟玳玳匆匆跑来开了门。 陈宜可升职加薪荣升部门二把手,男朋友又出差在外,她提了两瓶酒过来找孟玳玳庆祝。 陈宜可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本地的老牌厨具企业,做网络运营推广这块儿,领导本来只是让她试试水,也没指望着她能砸出什么水花来,但陈宜可脑子灵,点子也多,又能吃苦,每天都扎到工厂车间了解产品特性,和工人打成一片,经过一年的琢磨和沉淀,通过策划工人日常的视频,愣是把这个快要濒临破产的老牌子重新推到了大众的面前,她也算是在公司站稳了脚跟,职位也跟着公司一个又一个销售记录的刷新,一路水涨船高。 再没有比升职加薪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今天肯定是不醉不归,寒冬萧瑟,暖黄的灯光下,和好友把酒夜谈最是惬意。 酒意半酣,两个人并肩倚着沙发,坐在地毯上,陈宜可随手拿起手机翻开了朋友圈,眉头忽然皱起。 “怎么了?”孟玳玳问。 陈宜可递手机给孟玳玳看,“真晦气,我发个朋友圈关她什么事儿。” 柳荷在陈宜可白天发的朋友圈下面点了赞。 陈宜可是孟玳玳的高中同桌,她是通过孟玳玳认识柳荷的,这些年,三个女孩儿从高中进到大学,又各自奔不同的前程,谁有什么好事情,都会聚在一起庆祝,可有些人,走着走着终归还是走散了。 陈宜可把手机扔到茶几上,“她脸皮怎么这么厚。” “小可。”孟玳玳止住她。 陈宜可搂一下她,“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 孟玳玳轻声道,“她也不容易。” 她也不容易,这是孟玳玳唯一能够找到的可以安慰自己的一个说辞,否则,她也不知道她们这些年算什么。 “她有什么不容易的,”陈宜可想到柳荷那个妈,最终也没再说下去,她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酒,提起了几分兴致,“不说她了,我们说说你那个相亲对象。” 孟玳玳恹恹地回,“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只想顺利毕业,除此之外的事情我都没心思,”她似真非假地叹一口气,“而且我感觉我的恋爱细胞都死光了,我对谈恋爱这件事提不起一点儿兴趣,怎么办,我可能要孤独终老了。” 陈宜可揉揉她的头发,“放心,你还有我,肯定孤独终老不了。” 孟玳玳抵到她的肩膀上,“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陈宜可斜眼看她,“比陆北对你还好?” 孟玳玳回,“当然,全世界你对我最好。” 陈宜可默了片刻,试探着问,“玳玳,你是不是……喜欢陆北?” 柳荷说过孟玳玳心里藏着一个人,叫祁川,高中去了国外,孟玳玳忘不了他,但陈宜可不认为孟玳玳心里的人是那个叫祁川的,她一直觉得孟玳玳在陆北面前不一样,很不一样,她看陆北的时候眼里有光,那是在别人面前没有的,不喜欢的话,眼里怎么可能会有光。 孟玳玳顿住,马上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又点了一下头,“喜欢过。” 她轻轻晃了晃酒杯,看着灯光在酒杯上折射出的五彩斑斓,扯了扯嘴角,说得云淡风轻,“小时候什么都不懂,喜欢过,后来就不喜欢了。” 陈宜可不信,“真的?” 孟玳玳肯定,“真的。” 陈宜可也不多问,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之间,也都有自己心底的秘密,她只道,“孟玳玳,有的时候不能考虑太多,谈恋爱就得瞎子摸路,闷头先往前走一步,也许,你就会豁然开朗呢。” 孟玳玳和她碰杯,“我们今晚只喝酒,不谈别的。” 陈宜可陪她尽兴,“没问题,我们今晚一醉方休。” 只是说要一醉方休的人喝到一半,被男友的一个电话给叫走了,男友出差提前回来了,孟玳玳笑骂她重色轻友,陈宜可虚心接受批评,但往外走的脚步一点儿也不犹豫,还让孟玳玳快点儿找个男人,这样她们两个就可以一起重色轻友了。 本来孟玳玳自己住在这边,没觉得什么,陈宜可闹哄哄地来,又闹哄哄地走,门一关,整个屋子显得空荡荡的,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她慢慢地喝完剩下的半瓶酒,想去浴室泡个澡然后睡觉,走到卧室门口,脚一转,裹上羽绒服,蹬上靴子,拿起手机,又扯下衣架上挂着的黑色大衣,出了家门。 夜深人静的街道,车不是很多,孟玳玳上出租车之前,给她爸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待会儿要回去,让他们给她留个门,还把出租车牌照给报了过去。 孟成还是担心,说他开车过来接她。孟玳玳回,不用折腾,现在又不算太晚,能出什么事儿。司机也笑呵呵地插话,让家里人放心,照晚上这个路况,五十分钟,绝对把人安全送到站。 司机是个爱说的,话一直停不下来,孟玳玳开始还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但车里暖气开得足,她的酒劲儿被蒸了上来,昏昏欲睡,脸窝到怀里的大衣上,闻到上面的气息,又蓦地惊醒,她将大衣扔到旁边,头抵上冰凉的窗户,想把自己从昏沉的意识中拉回来些。 车稳稳地停到家门口,司机得意,五十分钟还说慢了,四十分钟刚刚好,孟玳玳没有应声,她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的人,在要下车还是让司机继续往前开之间犹豫,她还没想好,已经有人走过来叩了窗。 孟玳玳只能和司机道谢,推门下车。 “怎么现在回来了?”陆北也是刚从医院回来,见到她有些意外。 孟玳玳不看他,将手里的衣服递过去,“还你衣服。” 陆北接过衣服,注意到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你喝酒了?” “喝了些。” 事实上,不是喝了些,是喝了很多。 陆北严肃下面孔,“孟玳玳,下次喝了酒,要回来,给我打电话,你自己的酒量你不知道,你自己回来,回头真出了什么事儿,有你哭的。” 孟玳玳垂眸踢着脚边的石子不语。 陆北提高声音,“孟玳玳。” 孟玳玳不情愿地嘟囔一句,“知道了,”又看他一眼,“你凶什么。” 她语气拖沓,是醉酒的迟钝,尾音上扬,流露出不自觉的撒娇,亮晶晶的眼睛里蒙着迷离的薄纱,一眼乜过来,陆北声音当即软下来,他走近一步,低声询问,“我很凶?” 孟玳玳点头,很凶。 她不喜欢他这么凶。 他离得近,孟玳玳仰头看他,他在她眼里一个慢慢变成两个,孟玳玳找不到焦点,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侧歪去,陆北及时捞住她的腰,两个人的上身贴在一起,等她站稳,陆北想着要撤手,却偏偏离不开那隔着羽绒服也能感知到的盈盈一握,孟玳玳急着后退,鞋踩到凸起的石板,刚稳住的身体又开始晃,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 柔软的唇擦过冷硬的脸颊。 很轻的触碰,像轻柔的羽毛划过平静的湖面,泛起不经意的涟漪。 两个人都怔住,连空气都凝结。 只有心跳声,鼓噪着各自的耳膜。 她的呼吸落在他的颈侧,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明明是错开的,却好似缠绕在一起。 陆北先回过神来,偏头过去,灼烫的气息洒在她的唇角,近一些,又远一些,似碰非碰地粘连,他回她刚才的话,“那我以后不凶了。” 孟玳玳脑子愈发昏沉,如浆糊一般,怎么绕也绕不开,好似受到什么蛊惑,顺着他的气息追过去,像极了口渴想要讨水喝的小猫儿。 陆北眼底蕴出不动声色的笑,他后退些,她要什么,他偏不给她,只看着她的眼睛问,“我是谁?” 孟玳玳有些愣神。 他抵到她的唇边,再问一遍,“孟玳玳,我是谁?” 孟玳玳被他的时远时近晃得头晕,也弄得焦躁,她双手箍住他的脖子,不肯让他再动,给出再清楚不过的答案。 “陆北。 你是陆小北呀。” 第 7 章 陆北有一瞬的恍惚,她有多久没叫过他陆小北了,好像在她初三的那个暑假之后,就再也没叫过。 他的声音很低,在请求,也在诱惑,“那陆小北可以亲孟玳玳吗?” 孟玳玳睫毛颤颤,然后摇头,很坚决,“不可以。” 陆北堪堪止住肆虐的气息,想违心地放手,最终拥得更紧。 孟玳玳脚尖踮地,捧起他的脸,含糊道,“只能我亲你。” 陆北全身的血液骤然掀起滔天的沸腾,他俯首来就她的呼吸,一秒都等不及。 孟玳玳不满他先一步的靠近,命令他,“你别动!” 她要亲他,所以他别动。 他抱着的哪儿是只猫,分明是只猫化成的妖精,不把他折磨疯不罢休,陆北紧绷的胳膊犹如烧灼的铁杵,快要钳进她的腰间,面上还能露出三分游刃有余的温柔,主要是怕吓到主动探出头的蜗牛,连嗓音都是暗哑的温柔,还带着明显的鼓励,“好,我不动,你来亲我。” 孟玳玳这才满意,醉意朦胧的眼睛盯着他的唇,从左看到右,好像是在确定要从哪儿开始亲比较好。 陆北能压制住眼里的汹涌,可压不住身上起的躁动,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时,她的唇抵了上来。 湿热和柔软包裹着他的唇角,像是在吃冰激凌,一点一点地吮,偶尔舌尖还怯怯地探出,舔一下,又收回去,再舔一下,又懵懂又生涩,陆北被她没有任何章法的亲吻撩得头发缝里都在冒火,他急切地压过来,想要吃她的舌,她轻哼着后退,给他警告,“你再动,我就不亲你了。” 陆北提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按,恨不得一口囫囵地吞掉她,“孟玳玳,你干脆……直接弄死我算了。” 直接弄死他,也比这样软刀子磨要来得痛快,她到底从哪儿琢磨的这些招数。 孟玳玳仰着一张小脸看他,眼里先是迷茫,随后又有些得意,她咬着他的唇用力,哼哼唧唧地说,“我才不要弄死你,我要亲你。” 谁能拿一个醉鬼有办法,她就是清醒着,他都一向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陆北认命地拥着她,她想要怎么样,他就随她怎么样。 孟玳玳喜欢上这种她完全掌控他的感觉,晕晕乎乎中亲得更卖力,陆北眸光幽沉,勾着她的唇舌往自己嘴里进,呼吸缠上呼吸,舌尖绕上舌尖,意识被夺走,哪儿还能分得清是谁在亲谁。 弯月挂在树梢,夜风轻轻拂过,万籁归于俱寂。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在树下拥吻的人。 窸窣的声响打破了黏稠的寂静,紧接着是一声喵呜的猫叫。 孟玳玳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到,身上打了个激灵。 陆北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不怕,是猫。” 孟玳玳埋到他的颈窝,缓着自己剧烈的心跳。 陆北凑到她的耳边,哑声问,“还要亲吗?” 孟玳玳轻轻喘着气,“不要了。” 陆北磨着她的耳根,“为什么?感觉不好?” 孟玳玳软软地回,“一直亲会一直想亲,一直亲太累了,你好高,我脖子都酸了。” 陆北的呼吸又是一紧,他确定她生来就是来折磨他的,他抬起她的下巴寻她的视线,“那换我亲你?” 孟玳玳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 她不说理由,只重复最开始的话,“反正只能我亲你,”她窝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眼里有了困顿,“我想回去睡觉了。” 陆北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没说话。 孟玳玳抬头看他,再叫他一声,“陆小北,我困了。” 陆北看着她迷瞪瞪的眼睛,抵到她的耳边放狠话,“孟玳玳,今天你说什么我都依了你,你说不让我亲你,我动都没动一下,明天你要是敢给我装断片儿不认账,我就……” 孟玳玳酒中怂人胆儿,现在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你就怎么样?” 陆北磨牙,“我就把你亲晕,然后直接给扛到民政局去。” 孟玳玳皱了皱鼻子,这个威胁也不怎么样,首先她就不相信他会把她亲晕,她肺活量很好。 孟玳玳在睡梦中跑了个三千米,跑到终点线气到不带喘的,对在旁边陪跑的陆小北扬眉挑衅,看,我就说我肺活量很好吧。 刺耳的铃声在耳边响起,孟玳玳还以为是体育课下课了,等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天花板上的星星,才知道这是手机的闹铃响了。 她半梦半醒地洗完漱,顶着疼得快要裂开的脑袋下楼,她有印象她昨晚打车回家,但没印象自己是怎么进的家门,洗的澡,上的床。 楼梯下到一半,看到楼下的客厅里大喇喇坐着一个人,陆北听到声响,掀眸看过来,两个人视线对上,孟玳玳脚步顿住。 昨晚的情形开始一帧一帧地在她眼前慢镜头倒带,每倒一帧,孟玳玳想就地把自己埋了的念头就疯长一寸。 早不想起来,晚不想起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孟玳玳逃都没地方逃。 她在他不错眼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继续下楼,面上波澜不显,滴血的耳朵已经将她出卖了个干净,偏她还要施展拙劣的演技,问沈清英,“妈,我昨晚怎么进的家门,我都不记得了。” 沈清英还没开口,孟成回,“还能怎么进来,你自己两条腿走进来的。” 说完暗戳戳地狠狠地剜了某人一眼。 孟玳玳顺着孟成的话说,“哦,我都不记得了,昨晚喝太多酒了,只记得下了出租车,后面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清英端着一杯蜂蜜水过来,有些生气地摁了一下她的脑门,“你也知道你喝太多了,手机是摆设吗,下次喝了酒,想回来,给我和你爸打电话,我们过去接你,你自己迷迷瞪瞪地坐车,大晚上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有你哭的。” 这跟昨晚有个人训她的话一样,孟玳玳揉揉自己的脑门,悄悄探一眼沙发上坐着的人,希望他能领会到她的意思,不要跟她一个酒鬼计较。 陆北起身,不看孟玳玳,只问孟成,“师父,走不走?要迟到了,上午还有手术。” 孟成哼一声,鼻孔出气,“你自己不会打车,非要来蹭我的车。” 这混小子早晨顶门就来了,说是自己车今天限号,要来蹭他的车,要不是自家太太拦着,昨晚他就揍了他,现在还敢过来,他是生怕自己的腿断的不够慢是吗。 陆北当看不到孟成眼里的杀气,混不吝地回,“我又不像师父您,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我要攒老婆本儿,自然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孟成提脚要踹他,沈清英横孟成一眼,让他快去换衣服上班,想要揍人出去揍,别在家里折腾。 天大地大,大不过太太,孟成忍下气,扭头去卧室换衣服,沈清英转去厨房。 孟玳玳跟在沈清英身后,悄摸摸地想溜走。 陆北叫住她,“孟玳玳。” 孟玳玳想装听不见,但她妈看了过来,孟玳玳怕她妈看出什么,忙回,“啊,怎么了?” 陆北道,“没什么,就想问问你昨晚睡得好吗?” 孟玳玳眼神躲闪,语气讷讷,“挺好的。” 陆北笑一下,人畜无害的模样,“挺好就好。” 孟玳玳不知道这算不算掀过昨晚那篇儿去了,还是他在憋着什么别的坏招儿,她的视线落到他的唇上,又马上收回来。 她以后绝对绝对不要再喝一滴酒,她都不知道她喝醉了耍流氓耍得这么得心应手,真是造孽…… 孟玳玳提心吊胆一整天,生怕他来个回马枪,和她秋后算账,但这篇好像真的掀过去了,他不再发信息,也不再追电话,她也没再和他碰上过面,那晚的事情好像只是她醉酒的一个梦。 也是,不就是亲了他一下,嗯……不止一下,他总不至于赖上她,大家都是成年人,一时情动代表不了什么,对于他们这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关系,当做没发生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孟玳玳松了一口气,邵阳的女朋友辛晴约她逛街的时候,她也没有多想,一口答应了下来,她这个星期一直闭关,也需要去外面放松一下,否则脑子都不转了。 辛晴是孟玳玳学校的研究生,虽然是不同的学院,也算孟玳玳的学妹,她跟着邵阳来家里吃过几次饭,一来二去和孟玳玳也就熟了,经常约着孟玳玳一起出来玩儿。 辛晴和邵阳下周六的婚礼,孟玳玳是伴娘。 婚礼在即,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孟玳玳和辛晴从下午一直逛到天黑,收获颇丰,消耗的体力自然要用大餐来弥补,晚上吃的火锅,辛晴吃得清淡,孟玳玳嗜辣,两个人点一个鸳鸯锅正好。 饭吃到中途,辛晴接到邵阳的电话,问他可不可以过来,辛晴看孟玳玳,孟玳玳自然不介意,火锅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结果,来的不只有邵阳。 孟玳玳正在和一个丸子较劲儿,抬眼看到拉开椅子坐下的人,丸子又从她筷子底下掉了下去。 邵阳忙着和孟玳玳打招呼,感谢她陪她女朋友逛街。孟玳玳一心二用地回,口头上的感谢没用,多请几顿饭才是正经。邵阳呵呵地笑,吃几顿都没问题。 孟玳玳再一低头,一双筷子伸了过来,她盘子里多了颗丸子。 她看向他,想说谢谢,他冷冷地看她一眼,就转开了,孟玳玳的话堵在嗓子里又咽了回去,她怎么觉得他那冷冰冰的眼神里还有些幽怨。 邵阳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异常,只是稀奇地看着陆北,“你不是一向不吃辣吗?” 陆北夹了一根浸满辣油的青菜,“突然觉得辣的还挺合胃口的。” 孟玳玳的目光跟着他的筷子动,他是冷白皮,又喜欢穿黑,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更显得肤白人冷。 他是真吃不得辣,只吃了几片菜叶子,眼尾就晕出了些红,嘴唇红得尤其明显,孟玳玳想起了那晚,她一下一下地亲着他的唇,也吮出了这样一层潋滟。 她这些天想得很潇洒,但架不住一晚荒唐过一晚的梦,现在他人就坐在她的旁边,咫尺之隔的距离,比那晚远一些。 他偏过头来,孟玳玳的视线来不及收回,被他牵绊住,咫尺之隔的距离又缩短,比那晚好像更近了些。 陆北给她夹了一片藕,慢悠悠地开口,只有她和他可以听到,“孟玳玳,你老看我的嘴干什么?” 孟玳玳握着筷子的手一紧,想否认。 他又靠近一点,筷子正好抵住她的筷子, “难道……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第 9 章 孟玳玳以前羡慕他在学习上面超乎寻常的天赋,小学连跳两级,十六岁上大学,二十四岁医学院博士毕业,现在是院里最年轻的主治医生,连她爸对专业要求那么高的一个人,提起他,都会忍不住夸上两句。 现在看来他的天分不只是对学习,聪明的人处理任何事情都是得心应手的,包括男女之事。 她在他面前就是个小学生。 “陆北。”她小声叫他。 “嗯?”陆北看着她,眼底深处是势在必得,她也在渴望他,他不会感觉错。 孟玳玳声音更小,“你是不是偷偷交过很多女朋友?” 空气里静了一息,然后是陆北的咬牙切齿,“孟玳玳,你行,你真行。” 随着咣当的关车门声,一切都安静了,包括孟玳玳怦然失序的心跳。 他们现在这种关系最好,邻居也好,朋友也好,就停在这条线之外,只要不涉及到感情,有些事情一旦沾到感情就会变得复杂,她不想他们之间变得复杂。 孟玳玳确定她把他给惹到了,而且惹得不轻,他们又回到了那几个月的冷战状态。 确实也该冷冷,她需要冷静一下,他也需要冷静一下,他只是一时的意动,这代表不了什么,等他们都冷静过后,一切也就恢复正常了。 邵阳的婚礼很热闹,孟玳玳的导师知道她要当伴娘,还特意给她发了红包,说是安慰她这个单身女青年,孟玳玳点开红包,瞬间觉得自己被安慰到了。 辛晴看孟玳玳低眉浅笑的模样,心里一动,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到了群里。 群里只有辛晴邵阳,还有孟玳玳陆北,辛晴亲近的朋友都结婚了,她只请了孟玳玳做伴娘,伴郎开始定的是邵阳的表弟,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换成了陆北,结果现在婚礼仪式已经结束了,伴郎还没到。 邵阳看到媳妇儿发的照片,直接@了陆北,后面又接了一句,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到。 陆北人已经到了酒店门口,随手点开手机,脚步停住。 香槟色的秀禾,黑发简单地散着,红唇微微翘起,眼睛半弯似月牙。 陆北指腹抚过她的眉眼,轻哼一声,看着是只再乖顺不过的猫儿,实则是只骗人不眨眼的小狐狸,对于这种小狐狸,就得吊着肉,一点一点地诱,他就不信把她诱不到洞里。 他收起手机,大步走进酒店。 一脑门官司的邵阳见到人,眼睛一亮,“我的陆医生,你可总算来了,你说有你这么当伴郎的吗,你干脆等婚礼结束再来好了。” 陆北昨天有一场手术,病人术后情况不稳定,他一直留在医院里,等病人最终稳定下来,才出来,伴郎又临时换成了邵阳的表弟。 “没耽误替你挡酒不就行了。” 陆北回着邵阳的话,眼睛已经往别处寻去。 邵阳揽上他的肩膀,“这可是你说的,我今晚能不能洞房全靠你了。” 婚礼上,除了结婚仪式,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敬酒,伴郎要是不给力,被酒灌得丑态百出的新郎多的是,邵阳的酒量一杯倒,而他们这位陆医生,他至今没见过他喝醉是什么样子,那酒量就跟他这个人的心思一样,深不见底,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他对孟玳玳有意思,他一直以为他就拿孟玳玳当妹妹呢。 陆北不耐烦和他勾肩搭背,抬脚就踹。 邵阳灵活地躲过去,又凑过来,“我跟你说,今天和孟玳玳主动说话要微信的,没有十个,也有九个,个个都是青年才俊,你还一直不来,我都快替你急死了。” 陆北没有多急,“孟玳玳从来不加陌生人的微信。” 邵阳看不得他这样气定神闲,他说出最重要的,“祁川快要回来了,他刚给我发红包,我们聊了两句。” 邵阳陆北还有祁川是初中同学,他们几家离得近,又都爱打篮球,玩得还算不错,祁川高中就出国了,联系倒没断过。 陆北声色不动地问,“你和孟玳玳说了?” 邵阳回,“没。不过就算我不说,没准人家自己单独联系了。” 陆北眼里生出寒霜。 孟玳玳打了一个喷嚏,耳朵还有些痒,可能是有人在背后说她,她这个伴娘当得很轻松,也就跟在新娘子后面提提包,相比之下,晚来的伴郎就有点惨,来的宾客多是邵阳和陆北共同的朋友,大家也都知道邵阳的酒量,起哄完新郎,就开始灌伴郎,反正今天总归要灌醉一个。 陆北来者不拒,他穿一身黑色正装,白衬衫打底,眉目清朗,一笑起来,眸光里熠熠生辉,亮过墨色夜空里细碎的星子,他喝酒喜欢一干到底,不带半分犹豫,喝得越多,眼睛越清亮,都能倒映出人的影子来。 他不肯和她说话,但使唤她使唤得相当顺手,敬酒敬到三分之二,他将西装脱下,递给她,孟玳玳看他一眼,接了过去,指尖相碰,各自转开。 他将袖子推到胳膊肘处,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每次一抬杯,对着的都是孟玳玳的方向,修长的手指,胳膊上的青筋线条,滚动的喉结,还有沾过酒的薄唇,一次不落地进到孟玳玳眼里。 有医院同事认出孟玳玳是心外孟老大的闺女,想调侃几句,他拦住话头,“她面皮薄,有什么话你们冲着邵阳说,他才是今天的正主儿,再不济还有我。” 同事看他脸上虽带着笑,眼神是严肃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闭上了嘴。 医院的老领导歪到孟成面前,笑呵呵道,“我怎么看着这场婚礼像是陆北在带着自己的新娘子给人敬酒,你这老丈人是不是马上要当上了?” 孟成哼哼两声,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陆北酒量再好,也搁不住他们这么灌,邵阳生怕他半道儿撂挑子,一口一声哥,明明陆北比他还小两岁,“哥,你就当提前演习了,你结婚的时候,不也得有这么一遭,咱提前演习,熟悉流程。” 陆北不理会他,只偏头对孟玳玳说,“去给我倒杯茶水。” 孟玳玳忙去给他端了杯茶水过来。 酒意将他的脸杀得玉白如纸,只留耳根处一抹绯红,孟玳玳有些担心他的胃,她仰头看着他,眼神里有她不自知的殷殷关切,“还要不要喝?” “不喝了,”陆北将杯子递回给她,看一眼她的脚,拿下巴点点他衣服的侧兜,“我衣服里有创可贴。” 孟玳玳一顿,她今天穿的高跟鞋是新的,跟不算高,但架不住这样一直站着,脚后跟已经磨得出了点儿血。 陆北俯身下来,挨到她耳边,“去找个地方歇一会儿,这边马上就结束了。” 他声音低哑,酒气和热气喷洒在她的耳后,孟玳玳觉得她也染上了些熏熏然的醉意。 她躲到宴会厅外走廊的一角,先把双脚从高跟鞋里解放了出来,她看了看脚后跟,也不是很严重,就不想费一道手再贴创可贴了。 她看着窗外,放空自己的大脑,再次觉得结婚这件事儿太累人,这还是在她不是事主儿的情况下。 有人站到了她旁边,孟玳玳转头看过去。 柳荷想扯出一个笑容,但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她轻声道,“我和顾珩要结婚了,今天过来看酒店。” 孟玳玳敷衍地回,“恭喜。” 柳荷眼圈瞬间起了红,“玳玳,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就羡慕,你有爱你的妈妈,疼你的爸爸,还有很多很多的朋友,谁都喜欢你,谁都毫无保留地对你好。” 她越说越语无伦次,“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不想和你说对不起,因为你根本不喜欢顾珩,所以,我没什么好对不起你的。” 孟玳玳起身,“你高兴就好。” 柳荷眼圈更红,她这样轻飘飘的样子比打她骂她,还让她难受,她提起一口气,也学孟玳玳的云淡风轻,“不过我现在也不羡慕你了,我知道你心里的人是陆北,可他不喜欢你,他对你再好,也只拿你当妹妹,相比而言,你比我要惨一点儿。” 孟玳玳眼里彻底冷下来,她似笑非笑,“柳荷,你信不信,只要我想,我就可以让他喜欢我,只喜欢我。” 二十几年的友情到了还是弄到最难堪的一步,孟玳玳话说得决绝,离开之后却有些心灰意冷的颓丧。 宴会厅的敬酒环节已经结束了,她来到二楼的休息室,以为里面没人,走进才发现他也在。 他懒懒地倚着沙发,半躺半仰,脸上敷着热毛巾,在醒酒。 孟玳玳脚步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走到他跟前,“你还好吗?” 陆北沉默半晌才开口,答非所问,“我以前没交过女朋友,不管是明着的,还是背地里的,一个都没有。” “……哦。” 陆北扯开脸上的毛巾,眸光深沉,将她定在原地,“孟玳玳,你对男朋友有什么要求?” 第 10 章 孟玳玳对男朋友的要求很简单,在别的事情上,或许她很懒,总想着得过且过,但在感情上,她至少不要做谁的退而求其次。 陆北等她的回答。 孟玳玳也看向他,眼神认真。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邵阳和辛晴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两家的父母,先是感谢孟玳玳,又感谢陆北,说是单独备了饭菜,请他们去吃。 孟玳玳跟着辛晴走了,邵阳那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把陆北带走了,两个人分开。孟玳玳在酒席上一贯吃得不多,她吃完,还没见到他的影子,他发信息说让她等他,孟玳玳每多等一分钟,心里不知名的焦灼就多一分,她等了五分钟,就再等不下去,和主家告了别,打车回了学校这边。 婚礼场地离这边更近,她明天上午要见她导师,便没有跟着她爸的车回家去。 她回到住处,先泡了个热水澡,散去了一身的疲乏,她其实有点儿饿,又懒得动,索性拿红酒就橙子,不伦不类的搭配,既能解一下饿,又能防止失眠,她预感她今晚会失眠,虽然很累,但脑子很乱。 房间里音乐轻缓,电视里放着不知名的综艺节目,她窝在沙发上,最后再整体过一遍论文,明天她要拿给导师看,她导师那张嘴,用她师姐的话说就是可能沾过毒药,语气永远是细声细气的温柔,但一句话就能要了你的命,缓半年都不一定能缓过来。 不知不觉第二杯红酒已经见了底,她放下电脑,倒第三杯,她喝酒属于人菜瘾大,酒量不怎么样,一喝起来,就得喝到心里高兴了才行。 清脆的门铃声打破了一屋的寂寥,孟玳玳定定地看着玄关处,在这个时间,过来她这边的,除了她爸妈,也就只有陈宜可了,但她潜意识里又有一种感觉,现在门外的人,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茶几桌上的手机起了震动,只一下,进来一条信息。 【我在外面】 他不说让她开门,只说他在外面,像是把选择权交给了她。 孟玳玳划开手机,进到监控页面,他懒懒散散地靠着墙,背微躬,眼低垂,她能清楚地看到掩在他耳根处的红,他喝酒不上脸,喝多了,也就是耳朵红一些。 这个门口的摄像头还是好久之前他给她安的,那个时候,她刚从学校宿舍搬出来,晚上睡不踏实,总觉得有人半夜在敲门,聊天的时候,无意间和他提过一嘴,当天下午,他就买了摄像头过来。 她这里,他也只来过那么一次。 孟玳玳站在门前,默数了三个数,又深呼一口气,慢慢打开门。 他转头看过来,视线相撞,她在他眼睛里看到了笑。 孟玳玳握紧门把,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来干嘛?” 陆北走近一步,“我饿了。” 孟玳玳不看他,“饿了楼下饭馆有吃的,我这儿没有。” “我的胃很难受。” 孟玳玳没说话。 陆北俯身一寸,温热的吐息里全是酒气,他看着她,可怜巴巴地想招人疼,“不骗你,真的很难受。” 喝那么多不难受才怪。 “活该你难受。”孟玳玳咕哝一句,转身进了屋,门没关。 陆北眼里笑意加深,他进屋,自己在玄关柜里找拖鞋,他拿出唯一的一双男士拖鞋,“我可以穿吗?” 孟玳玳看过来,“那是我爸的,你的在最下面。” 陆北往最下面一层看去,浓眉微扬,得益于他还不错的记忆力,“这是那次我来穿的那双?你一直给我留着。” 孟玳玳纠正他,“什么叫我一直给你留着,我只是懒得扔。” 陆北点头,收敛起脸上的笑,变得和她一样严肃,他好不容易才进来,不想惹急她,又把他给轰出去。 他换上鞋,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紧挨着她的外套,黑色的大衣和白色的羽绒服混在一起,很和谐。 孟玳玳又窝回沙发上,继续看论文。 陆北看到茶几上的酒,“怎么自己喝上了酒?” 孟玳玳神色有些蔫儿,“想喝一点儿。” 陆北走到她身旁不远处,看着她低垂的发旋儿,“心情不好?” “没,”孟玳玳摇头,想支开他,“冰箱里有蜂蜜,你难受就自己泡点儿水喝。” 陆北转去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探身出来问她,“你饿吗?我煮点儿面?” 孟玳玳想说不饿,但想到他的厨艺,胃里起了轻微的响动,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正经吃过饭。 陆北直接做出决定,“西红柿鸡蛋面怎么样?” 孟玳玳违心道,“你明天不上班吗?”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去,做完再吃完都几点了。 “我明天休息。” 陆北从冰箱里拿出了菜,先洗手,再洗菜,没多大一会儿,炝锅的香味就从厨房飘了出来。 孟玳玳胃里的叫声更响了,她端起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她也不知道放他进来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至少现在看来,马上能吃到一碗刚出锅的热汤面,似乎还不错。 她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十分钟过去,一行字看过来又看过去,始终转不到下一行,她也不看了,直接合上了电脑,从沙发滑到地毯上,盘腿而坐,继续喝酒。 陆北在煮面的途中出来看她,她也抬头,弯起的眼神软软的,这明显是醉了,陆北走过来,拿掉她的酒杯,“别喝了,不然明天该难受了。” 酒杯被人拿了,孟玳玳也不恼,只仰头问他,“面快好了吗?我饿了。” 素面朝天,脸上白净得似刚剥壳的荔枝,莹莹中浸着晃人眼的水润。 陆北给她拨弄了一下额前有些乱的头发,“马上就好。” 他说马上是真的马上,两碗热腾腾的汤面端上来,孟玳玳的味蕾被调动到峰值,热汤下肚,胃里熨帖又舒服。 陆北看她,“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孟玳玳夸起人来从不吝啬。 陆北试探,“那下次还给你做?” 孟玳玳埋头吃一口面条,不知道是不想接他的话,还是没空接他的话。 灯光和暖,面香诱人,一人窝在地毯上,一人坐在沙发上,屋里只剩碗筷轻微的触碰声。 孟成打来电话时,孟玳玳一碗面正好吃完,孟成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每晚的例行电话,问她有没有到家,门有没有锁好,窗户别忘了关。 陆北过来端她的空碗,“还要不要吃?” 孟玳玳瞪他,不让他说话。 好在她爸好像也没有听到,又唠叨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陆北从沙发上下来,也坐到了地毯上,两个人的肩膀擦着肩膀,他问,“师父他老人家知道我在这儿怎么了?我们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他就是故意出声的,孟玳玳伸脚要踹他,只是一提脚,浸了酒的身体就失了平衡,她要倒,他过来捞,最后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毯上。 她在上,他在下,她压着他,他闷哼出声。 虽然她最近确实是胖了点儿吧,不然穿个小一号的衣服也不会崩开拉链,但也不至于压到他声音都变了,就好像他身上压上了一个石坨,孟玳玳恼羞成怒,“我有那么沉吗?” 陆北拥着她的腰安抚,“不沉,一点儿也不沉,是我肩膀受伤了。” 孟玳玳看他神情不似作伪,“怎么弄的?” 陆北回,“婚庆的人在拆场地,我没注意到,架子倒了,砸了一下。” 事实上是邵阳姐姐家的孩子在场地里玩闹,撞到了架子,他跑过去护住了孩子,被砸到了肩膀。 孟玳玳扒他的衬衫,“我看看。” 陆北忙按住她的手,“不严重。” 她吊带外面套了件鹅黄色的毛衣,很宽松,一俯身,大半的馥郁香软跌进他的眼里,大概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潮湿,发尖不经意地扫过他的下巴,还有橙子和红酒的香甜,他腹间的火慢慢烧起。 陆北对喝多了的自己并没有多少信心,他的自制力在一点点丧失。 同样喝多了的孟玳玳没有感知到身下人的变化,他一说不严重,她就更急了,直接扯开了他的衬衫。 肩膀上淤青一片,这哪是不严重,她想摸一摸,又怕他疼,眼里溢出了水气,“疼不疼?” 陆北抚着她的眼角,哑声回,“疼。” 孟玳玳凑过去,对着那片淤青轻轻吹了吹,吹完问他,“还疼吗?” 陆北牙关咬紧,颈间绷起了青筋,勉强挤出几个字,“不疼了。” 孟玳玳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什么,想起身,又没有动,只看着他。 空气里起了胶着,湿热的,滚烫的,灼人心的。 陆北箍紧她的腰,想把她嵌到他身体里去,他问,一字一句地确认,“孟玳玳,我想亲你,可以吗?” “嘘--”孟玳玳的食指抵在了他的唇上。 想亲为什么要问呢,直接亲就好了,反正……倾身就能亲到。 下一秒,她低头咬上了他的唇。 第 11 章 孟玳玳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他怎么亲她,她就照猫画虎地亲回去,亲完还挑眉看他。 看,你喘得比我厉害。 陆北摸清了她的心态,托着她的腰,贴到她耳边,轻喘了两下,果然,她笑眼弯弯成小狐狸,低头又亲下来。 她想听他喘还不容易,唇齿交缠,陆北气息加重。 孟玳玳本就眩晕,又跟不上他的换气和节奏,呼吸全都被他夺走,听着他的喘息声,心跳更快,她抵着他的唇控诉,“你把我弄得好晕。” 陆北又凑到她耳边使坏,轻喘着问,“我怎么弄的?” 孟玳拿头撞他的脑门,她也要把他弄晕,结果损敌八百,自伤一千,她疼得不行,他什么事儿都没有。 陆北低笑出声,捧起她的脸,唇似碰非碰地磨着她的额头诱哄,“孟玳玳,要不要我做你男朋友?” 孟玳玳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低头咬上他翻滚的喉结,火上浇油般地又舔了一下。 本就一触即发的剑拔弩张瞬间被燃起,陆北翻身将她压下,一点一点在她身上烧起了火。 孟玳玳身体深处涌上陌生的感觉,心慌得厉害,她想推开他,又想拉他更近,手插进他的头发里,嗓子里溢出不知所措的低吟。 陆北在这一刻骤然从她身上抽离,胳膊撑在她的两侧,以灯光的影子为牢笼将她困在身下,他看着她从脸颊蔓延到全身的绯红,哑声说出自己的诉求,“孟玳玳,我想当你男朋友。” 孟玳玳眼神迷离又朦胧,是让酒意熏的,也是让身上的火给烧的,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陆北咬着她的耳朵,再说一遍,“孟玳玳,我要当你男朋友。” 孟玳玳被心底不知名的难耐拱出了些委屈,他又突然停下,她起了恼,踢他一脚,赌气道,“你好烦,到底要不要做?不做就下去。” 她要去洗澡了,她都快热死了。 陆北一顿,本就勉力克制住的奔涌顷刻如江河决堤,他今天要是不做服帖她,那明天他干脆跟她姓好了。 屋里热气又弥漫,粗重的呼吸夹杂着轻细的嘤咛,窗外的月亮都羞得躲到了云彩后面。 临门一脚,他又止住。 孟玳玳睁开眼睛,眼皮颤颤的,眼角还有细碎的晶莹。 他轻碰着她的唇解释,嘶哑的嗓音里有些颓然,“没有东西。” 孟玳玳混沌的大脑慢慢反应过来他说的东西是什么,空气里静了半晌,她搂住他的脖子,将眼泪蹭到他身上,含糊道,“抱我去卧室。” 陆北唇一刻不离她的唇,温柔安抚,扯下沙发上的毛毯将她包裹严实,起身将她抱起,来到卧室。 孟玳玳埋在他的怀里,指挥着他打开床头柜的最下面一层。 床头柜打开,陆北怔住。 这是沈清英知道孟玳玳交了男朋友后,带过来给她放到床头柜的,孟玳玳都不知道,还是有一次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的,之前从头到尾都没有用上过,现在倒是方便了他。 从特小到特大,号码齐全,随他选择。 孟玳玳觑到他有些呆的样子,觉得很好玩儿,胆子长了几分,她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悄声问,“陆小北,你要用哪个号呀?” ……她真的是反了天了。 他给过她机会的,是她不知死活地非要招惹他,明天她要是再敢给他不认账,他就真把她往民政局扛。 陆北用了整整一晚上的时间,让她记住了他到底用哪个号,就算她记不住,她的眼泪也该记住。 孟玳玳是真的被收拾狠了,就算在睡梦中,也在颤颤巍巍地啜泣着。 陆北亲了亲她红肿的唇,将她搂到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呼吸和着她的呼吸,在破晓的凌晨也慢慢睡了过去。 孟玳玳是被热醒的,她好像被一个巨大的火炉包裹住,烤得她口干舌燥,浑身都在冒汗,她想睁开眼,但是眼皮太过沉重,连身体都像是被火炉碾压过,别说腰和腿,五脏六腑都是酸的,是从骨头缝里出来的那种酸,滋滋地冒着热气,动一下都恨不得重新投生一次。 她模糊的视线里先是出现一个生出青茬的下颌,紧接着是高挺的鼻梁,然后是浓黑的睫毛,视线越清晰,空白的意识就越清晰,昨晚的一切涌向大脑。 她大概……真的要去重新投胎了。 喝醉酒后的孟玳玳胆子大到什么地步,清醒后的她就怂到什么地步。 她稍微一动,他也就跟着醒了,她赶紧闭上了眼睛,闭得要多紧有多紧,假装做梦一样嘟囔了一句“好困”,埋到了他肩窝深处,像是又睡了过去。 陆北轻轻拍上她的背,等她呼吸均匀了,顺着她的头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起身进了浴室。 等他从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出来,准备去做早饭,床上已经没了人,只剩凌乱的枕被和还没散尽的暧昧,外面传来一声咣当的关门声。 陆北是在小区楼下的小巷口堵住的落荒而逃的人,她跑得快又怎么样,总不能逃出地球,跑到月球去。 孟玳玳慌不择路,跑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前不能前,退不能退。 陆北慢慢走近她,“你跑什么?” 孟玳玳稳住声音,视线晃动,“我没跑,我今天上午得去见我导师,马上要迟到了。” “你确定要这个样子去见?” 陆北在她身前站定,将手里的围巾围到她脖子上,一圈又一圈地绕。 他很有耐心,也不着急,仿佛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系围巾。 他越这样,孟玳玳心里越慌,棋错一招地先开了口,“陆北,昨晚……你喝醉了,我也喝醉了。” 陆北看着她,眼神逐渐危险,“所以呢?你又不记得都发生了什么?” 孟玳玳看他一眼,点下了头,如果可以,她真的什么都不想记得。 陆北凑到她耳边, “没关系,我记得,我喝多醉也不会断片儿,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想从哪开始听起,是从你扑倒我开始,还是从你好奇我用哪个号说起,我都可以说给你听。” 孟玳玳捂耳朵,“我不要听。” 陆北给她系好围巾,又给她戴好羽绒服的帽子,“不听也可以,反正结果你清楚就好了,结果就是昨晚我们上床了,所以我得对你负责。” 孟玳玳期期艾艾,“就……算了吧,我不用你负责……” 陆北终于气急败坏,“孟玳玳,你敢给我算一个试试!” 孟玳玳愣一下,小声回他的气急败坏,“为什么不能算,不是你睡了我,是我睡了你,我不要你负责,所以我说算就算。” 陆北本来严肃的一张面孔突然柔软下来,漆黑的眸子里盛满笑,“这是你说的,你睡了我。” 他走进一步,走到她眼睛里,“所以,孟玳玳,你得对我负责,必须负责。” 第 12 章 孟玳玳看着她导师一张一阖的嘴,耳朵里能听到她老人家在说什么,但一个字也反应不到脑子里。 秦凌若停下话头,顺着孟玳玳时不时飘出去的视线看过去,点头道,“还挺帅,新交的男朋友?” 孟玳玳回过神来,忙道,“不是……” 秦凌若笑 ,“不是什么,是不帅,还是不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孟玳玳及时认错,“对不起,老师,我错了,我不该走神儿。” 秦凌若很善解人意,“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搁老师年轻的时候,要是有这么帅的一个男人在外面等着我,我也得走神儿。” 孟玳玳挺直腰,强迫自己打起十足的精神,她要是还敢不集中,以她导师这张嘴,绝对能把她说得连北都找不到。 秦凌若的调侃也是点到为止,她这个学生面皮软,不像其他几个都是油盐不进的老油条,而且她对孟玳玳有愧,当初和顾珩的事儿,她还在中间牵了一下线儿,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像是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干的却不是人事儿。 如今孟玳玳有了新的情况,秦凌若自然比谁都替她高兴,外面这位打眼一看,就比顾珩要强得多,且不说长相,就只说他站在那儿,来来往往的女孩子中不乏向他投去目光的,可他自始至终都没回看过一眼,偶尔抬一次头,视线也是精准地穿过落地窗,落到孟玳玳身上。 秦凌若不由地加快了些语速,捡着重点说,她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走过来,自然知道年少情切的焦灼,饶是这样,等孟玳玳和秦凌若从咖啡厅出来已是半个小时候后。 咖啡厅里很暖和,孟玳玳坐得都有些出汗,但一出门,就被吹过来的冷风浇了个通透,今天天气阴沉沉的,又刮着不知道是东南还是西北的风,更觉得冷,她刚待这么一两分钟就觉得受不了,他在外面待这么长时间,不感冒才怪。 陆北看到孟玳玳出来,收起手机,迈步走过来。 孟玳玳一眼就看到了他过于白的脸,心下闷出了些不知缘由的气,她不让他跟着来,他非要来,来了她不让他进咖啡厅,他倒是听话了,真的就不进来了,不进咖啡厅难道就不知道找个别的地方待着,这么冷的天儿,冻死活该。 这样想完,又在心底连着“呸呸呸”了三声。 秦凌若上下打量陆北一番,近看更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少有的清朗沉稳之气,眼里又多了几分欣赏,她故意问孟玳玳,“这位是?” 孟玳玳还没说话,陆北主动礼貌自我介绍,“秦教授,您好,我是玳玳的男--” 孟玳玳赶紧上前一步,紧紧攥住他的手,止住了他的话。 陆北的妈妈钟君慧也是孟玳玳学校的教授,钟君慧是在电气学院任职,虽然和文学院少有来往,但钟君慧和秦凌若是认识的,倒没有很熟,见面也就点头之交。 就算这样,孟玳玳也怕钟君慧会知道,她现在还没有理清他和她之间的事情,要是不小心再捅到父母面前去,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只是她越慌越出错,她攥他的手是没让他把话继续说下去,但他顺势反扣住她的手,掌心贴向她的掌心,然后沿着她的指缝向下,直到十指相交。 孟玳玳挣不开,陆北也不可能让她挣开。 两个人手牵着手站在秦凌若面前,行动比言语更有直观的说明性,孟玳玳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直到秦凌若走,孟玳玳都没有开口解释的机会,因为她根本插不进话去,他应对老师的自然和熟稔根本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人,有的时候,她很佩服他这种自来熟的游刃有余,但绝不是今天。 她拿光秃秃的指甲抠他的虎口,“你松开我。” 陆北没有松,反而握得更紧,“我都快冻死了,你帮我捂捂。” 孟玳玳一点儿不心疼,“冻死你不知道找个店进去待着。” 陆北回,“我这不是怕你又要跑。” 孟玳玳想起早晨的狼狈场景,被风吹红了的脸更红了些,她横他一眼,没好气,“你才跑。” 陆北俯身靠近她些,宽厚的背挡住了四面八方吹来的风,“我干嘛要跑,跑了还怎么让你对我负责,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被人睡了。” ……孟玳玳狠狠踢他一脚,就绕不开这件事儿了是吗。 陆北不在意裤子上多了个脚印,认真看她的脸色,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询问,“还难受吗?” 孟玳玳吸一口气,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掉头就走,只是她根本走不快,不仅是因为身上难受,还因为她手里被迫牵着一个根本甩不掉的人。 身后传来连呼呼的风都掩不住的笑声,低哑的,愉悦的。 一定是因为捉弄她,看她吃瘪,他才这么高兴的,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她也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 孟玳玳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次卧,还上了两层锁,她要补觉,她昨晚就没睡几个小时,所以今天大脑才缺了氧,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拿住话头,等她先养足精神,脑子清醒了,再来跟他好好谈。 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沉重的眼皮让孟玳玳根本没有心思想他在做什么,在越来越迷糊的意识里,她只剩下一个想法,以后她都要睡在这间房里,反正那间主卧,她是再也不进去睡了。 孟玳玳这觉睡得很沉,还很香,她在半梦半醒中自嘲,运动果然能提高睡眠质量,不管是什么运动。 窗外的天都黑透了,她这是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孟玳玳卷着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身上的那股酸疼劲儿倒是下去了些,但胸前的不舒服并没有缓解多少,还有些钻心的痒。 她拉起睡衣,低头看了看,又马上闭上了眼睛,恨恨地把枕头当成他,使劲捶了两下,暗骂道,他是属狗的吗,就是狗咬骨头也没咬成这样的。 她本来不知道他走没走,还有点儿不知道要怎么出去,这下心里起了恼火,憋着一口气,直接打开了门。 又愣住。 屋里饭香弥漫,原本有些乱的客厅被人重新整理过,阳台上晾着洗好的床单被罩,餐厅的桌子上放着做好的饭菜,厨房里抽烟机轻微地响着,他站在灶台前,拿勺子慢慢搅动着砂锅里的汤,只从背影就能看出他的认真。 陆北听到声响,转头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眉眼生笑,再温柔不过,“醒了?还差一个汤,马上就好,是不是饿了?” 孟玳玳双手环胸,倚靠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他,最后轻声开口,“陆北,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喝醉后乱来,我们就到此为止好不好?要是再闹下去,我爸妈他们要是知道了,不好收场。” 两家多年邻居,他又在她爸手底下工作,要是让她爸妈他们知道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荒唐事,以后两家还怎么处。 陆北关掉抽烟机,看向她,“怎么不好收场,我们可以结婚。” 孟玳玳惊得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为什么要结婚?” 陆北理所当然地回,“为什么不能结婚?你睡了我,最好的负责就是结婚,还有—”他顿一下,语气如话家常,“你喜欢我,我能感觉得到。” 孟玳玳立刻反驳,没有任何犹豫,好像晚说一秒就会被认为成心虚一样,“你感觉错了,我不喜欢你。” 陆北眸子里的亮光散去了些,他平静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一遍,“我喜欢你,孟玳玳。你睡了我,我喜欢你,也能构成结婚的条件。” 孟玳玳有些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对我不过是见色起意,根本不是喜欢。” 陆北怔一下,神色严肃,“什么意思?” 孟玳玳组织语言,“就那晚……我衣服崩开,你看到了,然后……” 还流鼻血了…… 孟玳玳磕磕绊绊说得艰难,说到最后再说不下去,只让他自己领会。 他对她不一样,好像就是从那晚开始的。 她听他亲口说过,他拿她当妹妹,虽然他也就只比她大几个月而已,对一直当妹妹的人,突然变了想法,不是见色起意还是什么,孟玳玳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陆北沉着眼,慢慢走近她,一颗一颗开始解自己衬衫的扣子。 孟玳玳慢慢后退,不是,说话就说话,他脱衣服干什么。 陆北扣子解到一半,像是起了烦躁,也不解了,手一用力,衬衫被扯开,衬衫下的风景泄到灯光下,也撞进她的眼睛里。 肩膀上,胸前,腹肌上……有牙印,也有抓痕,不比她身上的少。 原来她也属狗,还属猫。 不仅咬人,还抓人…… 陆北慢条斯理道,“你不喜欢我,还对我这样,孟玳玳,咱俩到底谁对谁见色起意?” 第 13 章 孟玳玳被安上了一项罪名,不算严重,但也很难让人开心起来,他控诉她,对他的人格进行了严重的侮辱,且不接受她的任何反驳,并要求她赔偿他一件衬衫。 明明是他自己把衬衫给扯坏的,现在却赖到她头上,她不想说他无耻,但认真追究起来,无耻都不太能形容得了他。 不仅无耻,还很幼稚。 他那晚被医院的一通电话给紧急叫走了,然后就再没出现过,人是没出现,但是信息没断过,他给他身上的伤编了号,每晚睡觉之前她都会收到他按编号发的照片,没有文字,只有照片,从肩膀都腹肌,照片很清晰,清晰到她可以看到那些伤每天的变化。 她问他什么意思,他不回她的话,她让他别再发了,他也不回她的话,只是一到晚上十点半,照片准时来,十点半是她的正常睡觉时间,她不想承认她意志力薄弱,但只要看到那些照片,她每晚都要重复地做有关那晚的梦。 简直是……太折磨人了。 她很想把他拉黑,手指来回摩挲着屏幕,最终把手机扔到床尾,拿被子紧紧捂住自己的头,认命般地叹一口气,算了,她不想变得和他一样幼稚。 不出所料又是一夜的梦,这样的梦倒不会让人头昏脑涨的不舒服,就是做的人身上犯懒,窝在被窝里不想动,她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起床洗澡,收拾东西出门。 隔壁邻居的门大敞着,有工人在进进出出地搬东西,应该是有人要搬进来了。她这边是一梯两户,隔壁这家,原本是一对老夫妇买给儿子做婚房用的,不过儿子工作调动,定居在了别的城市,从孟玳玳搬进来,隔壁就一直空着,现在看来不是房子被卖掉了就是租出去了。 孟玳玳对隔壁新邻居没多少好奇心,大家都是早出晚归的生活,就算是同一楼层的邻居,一年到头能碰上面的机会也不多。 她今天事情很多,要先去一趟学校,然后得早点回家去,今天是她爸的生日。 打孟玳玳记事儿起,每年到她爸生日这天,她妈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房间要亲手布置,手擀面要亲手擀,就连蛋糕都是她自己做,仪式感特别足,而且一年跟一年花样都不一样,孟玳玳有的时候觉得她妈在这天是把她爸当成小朋友来宠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沈清英边在墙上贴气球,边教育孟玳玳,且话中有话,“对付男人是需要手段的,不是说你喜欢他,就傻呵呵地无条件地对他好,你要选择他能记住的好对他。就拿你爸生日来说吧,他小时候你爷爷奶奶工作忙,都没怎么正经给他过过生日,他嘴上说生日过不过的没什么要紧,事实上,哪个小孩子没对自己的生日有过期待,所以我要弥补他小时候的缺憾,我在他生日的时候这么忙乎一顿,比我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早起给他做早饭,带给他的感动都要大,这样剩下三百六十四天,我就天天吃他做的饭了,他还做得心甘情愿。这样我省事儿省力,他还特别有成就感,两全其美。” 孟玳玳深以为然地点头,要论处理夫妻关系,她妈绝对是高手。陈宜可说,她就没见过像她爸妈这样结婚这么多年,感情还这么好的。她爸妈感情确实好,他们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红过脸,孟玳玳觉得,她爸不舍得惹她妈生气是一部分原因,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妈会经营婚姻。 沈清英屈指敲孟玳玳的头,“你别光点头,你得学着点儿。” 孟玳玳捂上自己额头,“我现在也没有男朋友,学了也没地儿用,要不等回头我交了男朋友,您再给我上一课?” 沈清英冷眼看她高领毛衣处半遮半掩的淡痕,“交没交的,你都这么大了,我才懒得管你,但是先前我说的话你给我刻牢在心里,不管什么时候,该做的措施必须做好。” 孟玳玳本来就心虚,听她妈这么一说,更心虚,她胡乱点头,急着往厨房走,“知道了,我又不是小朋友,我去看看汤好了没。” 沈清英叫住她,“汤不用你看,你给你爸打个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 孟玳玳听到“他们”,停下脚步,“还有谁要来?” 沈清英回,“邵阳他们说要来。” 孟玳玳顿一下,问,“陆北……也要来吗?” 沈清英看她一眼,“我哪儿知道,他来不来你不会问他。” ……嗯,其实也没有问的必要,邵阳要来的话,他大概率也是要来的,孟玳玳躲去厨房,拿出手机,打开两人的对话框,咬着手指甲,斟酌半天,发过去一句话。 为显郑重,她还叫了他的名字,【陆北,我不想让我爸妈知道我们的事情】 这次他倒是回了,而且回得很快,一连发过来三条信息。 【你跟我说说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是你对我见色起意的事情?】 【还是床上你搂着我的脖子甜腻腻地叫我陆小北,下床就一脚把我踢开没感情地叫我陆北,这种翻脸不认人的事情?】 孟玳玳看着堆叠的三条信息,眼皮抽了抽,她要不要现在开车出去,把他截在半路上,给暗杀掉。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院子里传来邵阳的大嗓门,他们回来了,孟玳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从厨房出来。 邵阳看到孟玳玳,高兴地和她打招呼,孟玳玳笑着回应,又尽量不露声色地看向他身后的人,陆北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一件白色羽绒服旁,抬眼朝客厅这边看过来,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她,连停都没停,又转回了正在说话的邵阳身上。 孟玳玳心里松一口气,他虽然微信上怼她怼得厉害,但是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他不会乱来的。 不过下一秒,她的眼皮又抽了起来,他今天也是穿的高领毛衣,和她一样的黑色,虽然两个人穿同色系同款式的衣服很正常,可架不住她心里有鬼,所以生怕别人看出点儿什么。 她想避开他,他却直直地朝她走过来,孟玳玳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越走越近,然后,擦着她的肩膀,去了她左手边的洗手间。 邵阳仔细看孟玳玳,关心道,“玳玳,你身体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红?” 孟成和沈清英同时看过来,孟玳玳攥紧自己手里刚被塞过来的东西,对邵阳撑起些笑,“没有不舒服,可能是热的吧,你先坐,我去厨房看看汤好了没?” 沈清英不想戳穿孟玳玳,她今天已经第二次借看汤说事情了,她这个女儿,一遇到陆北就容易乱,这也是沈清英对陆北意见很大的另一个原因。 沈清英养女儿养得精细,孟玳玳根底打得好,从小就很少生病,医院更是少近,但初三那年的暑假因为淋雨感冒,生了一场大病,拖拖拉拉半个月才好,当时白净的一张小脸瘦得只剩两只大眼睛,可把她给心疼坏了,她大概知道女儿这场病是因为陆北生的,自此沈清英看陆北就哪儿哪儿都没顺眼过。 孟玳玳还不知道她妈看陆北不顺眼的这个出处,她退回厨房,打开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孟玳玳现在对侮辱陆小北人格的事情,郑重向他道歉,请陆小北宽宏大量,原谅孟玳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孟玳玳给他发过去了三个问号。 他回了很长的一段话,【我等你两天都没等来你的道歉,我猜你应该是不知道怎么道歉,所以我替你写了道歉信,你照着上面的内容写好发给我,我就算原谅你对我人格侮辱的事情了】 ……他可真会自己给自己搭台阶,她从来就没打算给他道什么歉。 【你要是不发,我就找你爸妈去评理,看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 孟玳玳立刻认怂,【我发】 【现在就发,三秒内,我要见到你的道歉信息】 【待会儿不行吗】 【不行,就现在】 一分钟后,陆北看到发过来的信息,眼底翻出些笑,他收起手机,从沙发上起身,向厨房走去,她道完歉,他才好和她说话,不然他的面子要往哪儿搁,她说的那些话,跟骂他是臭流氓有什么区别,虽然他对她也确实没安什么好心思。 孟玳玳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回头看他,有些被拿捏住的气恼,“很有意思?” 陆北站到她身旁,肩膀抵着她的肩膀,“很有意思。” 孟玳玳瞪他一眼,她以后再喝酒就是狗。 陆北道,“你还欠我一件衬衫。” 孟玳玳理直气壮,“我没钱。” 陆北很好说话,“那就欠着,我不急,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买给我就成。” 孟玳玳拿肩膀拱他,让他起开,她要关火,把汤从灶台上端下来,她不想和他说任何话,再说被气死的只有她。 “我端。”陆北拦住她。 孟玳玳拍开他的手,“不用你。” 她以为她没用多大力,但他的手顺着她力道的方向,一下打到了砂锅的边沿,他“嘶”一声,显然是被烫到了。 孟玳玳小声嘟囔一句,“活该。” 过几秒,看着他红肿的手指,又硬声道,“疼你就捏捏耳朵。” 然后,她的耳朵被人捏住了。 ……她是让他捏自己的耳朵,不是捏她的耳朵。 陆北低声道,“孟玳玳,每次我挨近你,你耳朵就会红。” 孟玳玳推开他,“这跟挨不挨近没关系,我捏你的耳朵,你也会红。” “那你捏我,我肯定不红。” 孟玳玳不上他的当,他的肚子里坏水多得狠。 她卷翘又浓密的睫毛快速地忽闪着,不用猜,这肯定是在心里骂他了,陆北开口,“孟玳玳,你要不要和我打一个赌?” 孟玳玳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赌。” 陆北当听不到她的拒绝,“赌从今天开始,三十天为限,你肯定会再睡我一次,而且是在清醒的状态下。” 孟玳玳想捂他的嘴,又想把砂锅里的汤泼到他身上,他就不怕她爸听到了,提刀把他给剁了。 陆北继续挖坑,“不赌你就是心虚,你怕会输,因为你心里还想再睡我,而且还想睡不止一次。” 孟玳玳怕有人进来厨房,说话的声音又小又快,还有些轻微的颤,纯是被气的,“赌就赌,但是你要是输了,你就在你脑门上写,陆北是条狗,三天不准擦。” 陆北问,“那你输了呢?” 孟玳玳肯定,“我不可能输。” 陆北循循善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你要是输了,你就在我脑门上写--” 他故意拖沓着尾音引起她的好奇心,孟玳玳不想听,可还是不受控地仰起了头。 外面客厅,是她爸妈和邵阳说笑的声音,厨房里安静到只有砂锅里的汤冒着热气。 两人视线对缠。 他又捏上她的耳朵,俯身悄声道,“陆小北归孟玳玳私有。” 第 14 章 陆北手上的伤生日宴还没吃完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孟玳玳耳垂上被捏出的灼烫,两天都过去了,好像还在烧着,用凉水怎么冲都冲不下去,她大概也知道,在烧着的根本不是耳朵。 关于那个荒谬的赌注,孟玳玳不觉得她有任何输的可能,她的酒品确实不算太好,但在清醒的时候,她不会让自己的行为脱离控制,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更何况,他一整天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是泡在医院里,她在家住了两天,晚上十点半之前就没见过他的车回来,她就算有那么个千万分之一的可能还想睡他,时间上也不允许。 第三天下午,孟玳玳提着大包小包又回到了学校这边,她妈现在看她撑死也就两天的新鲜劲儿,为了维持母女关系的和谐,有时适当生活距离的保持很有必要。 她一出电梯,就看到了家门口上挂着的袋子,孟玳玳拿下袋子,里面是一盆绿植,还附有一张卡片。 【搬家多有打扰,小小礼物,聊表歉意】 很清秀的字体,孟玳玳猜这位隔壁邻居应该是位女生,还很有气质。 新邻居既然先表达了友好,礼尚往来,孟玳玳进到屋里,找出上次给邵阳新家定礼物时一块儿买回来的一套杯子作为回礼,她本想等新邻居回来当面给,但邻居工作似乎比较忙,孟玳玳等到十点多都没听到外面有任何声音,她就把袋子也挂到了隔壁门把上,然后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出门,她门把上又挂了一个袋子,同样也附着一张卡片。 【杯子很漂亮,我很喜欢,早晨做的三明治,希望合你胃口。另外我才搬过来,对这块儿还不是很熟,以后难免会有要麻烦到的地方】 孟玳玳对这位新邻居又多了些好感,她回赠了一兜她妈自己种的红薯,留下纸条说,她在这边住了几年,对周边还算熟悉,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快来敲门就可以了。 她今天出门本就有些晚了,等弄完这些,陈宜可的电话打了过来,说她已经快到医院了,孟玳玳赶紧匆匆忙忙下了楼往医院奔。 孟玳玳和陈宜可的高中好友冯露生了宝宝,因为是早产,前两个星期都不让人探望,现在大人和宝宝的身体都稳定了下来,冯露昨晚给她们发消息,让她们有时间赶紧来看看她,她住院住得人都快废了。 小宝宝是真可爱,白白嫩嫩的,跟个小糯米团子一样,冯露看孟玳玳这么稀罕,怂恿她,你要是喜欢小朋友,赶紧自己生一个玩啊。 陈宜可道,她连个男朋友都还没有,你让她上哪儿生去。 冯露眼睛一亮,我老公有一个亲近的学长年底要回国了,比我们大两岁,要长相有长相,要能力有能力,一回国就要任职辰峰的总经理,玳玳,等他回国,我给你们牵线认识一下怎么样? 陈宜可激动,可以呀,赶紧牵,辰峰的总经理,年薪得按百万千万算吧,公司老总和大学老师,职业也相配,就凭我们玳玳这小模样儿,只要一见面,就没有她拿不下的男人。 孟玳玳拿橘子瓣儿扔陈宜可,让她快打住,什么大学老师,她留校的事儿还没影呢,她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啃老的待业青年,还没有她拿不下的男人,她又不是旋转陀螺,能把人给看晕。 躺在婴儿床的小宝宝看到两个漂亮姨姨闹在一起,咯咯地笑了起来,唇红齿白的小糯米团子一笑,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算是暂时岔过了这个话题。 陈宜可因为还约了客户,待了没多长时间先走了,孟玳玳又陪小宝宝玩了会儿才出来,她看了看时间,拨通了她爸的电话,快到中午了,要是他老人家不忙,可以一起吃午饭,医院附近有一家猪肚鸡很好吃,这种冷嗖嗖的天气吃正好。 电话没人接,这层离她爸的科室不远,孟玳玳上了电梯,在心外那层挤了出来,她小的时候来过这儿很多次,近两年没怎么来过,但也不算陌生,刚走到拐角处,走廊那边一群人走了过来,孟玳玳停下脚步。 他个子本就高,又被簇拥着走在中间,在人群中很醒目,应该是刚下手术,一身深绿色的手术服更显得眉目朗润,他不笑的时候,又有几分生人勿进的冷峻。 就……还挺招人的。 一个胖乎乎的医生搭上陆北的肩膀,亲热道,“老陆,我算是看出来了,刚才那位病人的女儿明显对你有意思,你不准备发展发展?我听说她是个很有名的钢琴家,长得又漂亮,家世也不错。” 陆北睨他一眼,“就你这快要一千度的近视,路都看不清了,你觉得你还能看出别的来。” 旁边一位清冷的女医生跟着附和,“就是,我们是医生,注意力就该全都集中到病人身上,谁像你,整天看这个家属漂亮那个家属漂亮,就想着给这个那个保媒拉纤儿那点子事。” 胖胖医生反驳,“哎,高医生,你这可就说错了,我可没想着给这个那个保媒拉纤儿,我就只想给我们老陆干这事儿,只有老陆有主儿了,我们院的广大单身男同胞们才有希望,不然在他的光芒下,你们哪儿能看到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男青年。” 清冷女医生嗤他,“放心,没陆医生的光芒挡着,我们也看不到你。” 胖胖医生要跳脚。 陆北开口截住两个人的嘴仗,“我有主儿了。” 众人同时愣住。 陆北说得再清楚点儿,“我有女朋友了。”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七嘴八舌地开始问问题,这绝对是一个重量级爆炸性的新闻,陆医生作为院里神一般的存在,相比他出色的外貌,被提到最多的是他的专业能力,这年头,长得好看不稀奇,长得好看,能力又让人望尘莫及,那绝对是老天爷偏爱了。 所以陆医生入院以来,医生也好护士也好,病人家属也好,明里暗里表示好感的,介绍对象的,就没有断过,但他都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给推掉了,不过大家都觉得这就是他的一个推辞而已,不然他怎么会一直是单身,应该没有人能拒绝得了陆医生的喜欢。 胖胖医生呆滞又激动,“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把她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陆北看他,“我女朋友为什么要给你看?” 胖胖医生道,“我不是好奇什么人能拿住你吗。” 清冷女医生再嗤他一声,“你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好奇。” 小护士着急出声,“肯定很漂亮就对了。” 陆北点一下头,“确实很漂亮。” 小护士看陆医生这个样子,忍不住八卦,“有多漂亮?” 陆北想到那双清湛湛的眸子,嘴角不自觉扬出些笑,他认真回,“在我眼里是最漂亮。” 冬日午后的阳光和煦又温暖,穿过窗户打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孟玳玳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谁给扯住了。 陆北的视线落到走廊拐角探出的白色羽绒服上,顿住。 孟玳玳连忙避开,推开身后的门,退到了楼梯间,他应该没有看到她。 但下一刻,她就被打了脸。 陆北走进来,关好门,似笑非笑地看她,“在躲我?” 孟玳玳后退一步,“你怎么这么自作多情。” 陆北道,“那就是听到我说我女朋友漂亮,吃醋生气了?” 孟玳玳轻声啐他,他不仅自作多情,还脸皮厚到堪比城墙。 陆北拿出手机,“介绍我女朋友给你认识?” 孟玳玳装得很淡定,“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女朋友?” 陆北回,“我们这么多年邻居,以后我要是结婚,你肯定得来,提早认识认识,你们以后可以约着一起玩儿。” 他说着话,已经拨出去了号码。 孟玳玳包里传来了嗡嗡的震动声,她把包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陆北看她的包,“好像是你的手机在响,是不是有人来电话了?” 孟玳玳耳根生热,“你听错了。” 陆北伸胳膊绕到她身后去拿她的包,“我怎么觉得我没听错,你看看,别是什么重要电话错过了。” 两个人的身体贴近,手机的震动声在持续。 孟玳玳的手抵到他胸前,想推他,又用不上力,任由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短,粘连在一起。 楼梯间的门猛地被人推开,进来的人看到这个场景一愣。 孟玳玳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往他怀里躲了去,陆北侧身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阻隔住外人探究的视线。那人笑着说了句抱歉,退了出去,还贴心地给关上了门。 手机的震动声也停止了,楼梯间安静下来。 陆北握住她抓着他衣服的手,从他身上扯开,又松手。 孟玳玳的手在半空中无依无靠地晃着。 陆北理了理自己胸前起了褶皱的衣服,语气矜傲自持,“抱歉啊,我有主儿了,所以,孟玳玳,以后你不能想摸我就摸我,更不能想睡我就睡我。我的衣服,我的腰,还有我的身体,都只能给我女朋友摸。” 他越说声音越低,确保不会有他们之外的第三个人听到,孟玳玳还是踮脚捂住了他的嘴,这里是医院,外面人来人往,他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他还要说什么,孟玳玳手上用力。 陆北眼角含笑,眸光微动,唇慢慢贴到了她的掌心。 她要是非想摸,他也可以勉为其难牺牲一下。 第 15 章 孟成一下手术室就听到了陆北有女朋友的事情,他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然后把邵阳给拎了进来,开门见山地问,“陆北有女朋友了?” 邵阳囫囵吞地咽着嘴里的饭,点头。 孟成脸色不是很好,“你见过?” 他何止是见过,邵阳心里想说的话有好多,比如说老师您家的宝贝白菜已经被人偷了,又比如说陆北那小子一直肖想做老师您的上门女婿,但是这些话他一句都不能说,因为他被人贿赂了。 他本来在愁过年的时候送他岳父大人什么礼物,他岳父大人不好酒也不抽烟,只爱书画收藏,但他老人家爱的那些书画,以他一个小医生的工资 ,现在暂时还买不起。 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陆北递过来了枕头,说他可以请他外公写一幅字,邵阳当下差点没跳起来,陆北的外公钟老那可是有名的书法家,他的一幅字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他要是能得一幅钟老的字送给他岳父,那以后他岳父看他绝对要两眼冒星星,没准还能一口一个“宝贝女婿”地叫。 为了能当岳父的宝贝女婿,邵阳昧着良心选择了摇头,他没见过陆北的女朋友。 孟成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耐烦地挥手放他走了,邵阳贴着门缝要撤,孟成叫住他,“让陆北进来。” “得嘞,我这就去叫他。”邵阳兴奋的语气里全是幸灾乐祸。 他倒要看看陆大医生要怎么应对,现在他只要说一句谎,日后事情要是败露了,老师想剁他的心就多一分。 陆北进来,孟成不说让他坐,也不看他,就把他干巴巴地晾在那儿,只慢悠悠地喝自己的茶,喝一口茶,吹一口气,原本温热的茶水,差一点儿就吹成滚烫的了。 十分钟过去,孟成才开口,“我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陆北屈指蹭蹭自己的鼻尖,回,“应该是吧。” 孟成不满他这个回答,没了慢悠悠的淡定,把茶杯重重地放到了桌子上,茶水顺着杯沿洒了一桌子,“什么叫应该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交女朋友这种事儿是可以模棱两可的吗!” 陆北不慌不忙地走近,抽出几张纸,擦干净桌子上的水,又给孟成的茶杯里续上水,“师父,我还正想找你帮我出出主意,不是我模棱两可,主要是我女朋友吧……她只想把我金屋藏娇,根本不想对外承认我的身份,我第一次谈恋爱,有点儿摸不透她的想法,以您老的经验,您说她该不会是想着对我始乱终弃吧?” 孟成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他咳嗽一声,忽略掉“金屋藏娇”这种词,语气严肃,“什么叫不想对外承认你的身份?” 陆北回,“她说不想让父母知道我们的事情,她给我下了命令,我又不能不听,只是我这心里实在是没个主意,您说她这样,万一对我始乱终弃了,我该找谁做主去。” 孟成没好气道,“那她肯定是觉得你做得还不够好,你要是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她肯定早把你带给她父母看了,就算她最后对你始乱终弃了,问题也必然出在你身上。” 陆北恍然顿悟,“还是师父您老人家看问题明白,那我得再继续努力,争取不让她对我始乱终弃,早点儿把我带到她父母面前,给我正式的身份。” 孟成端起茶杯的手停住,他是这个意思吗? 陆北虚心请教,“师父,您当初是怎么追到师母的?” 孟成轻哼,神色难掩骄傲,“是你师母追的我。” 陆北适时递话,“还是师父魅力大,回头我得向师母取经请教请教,我听说师父您当初可是医学院的高岭之花,师母追您追得应该很辛苦,想必会有很多追人的心得。” 孟成顿一下,抓起手边的书朝他砸了过去,蹬鼻子上脸的混账东西,他自己问题没交待清楚,还调侃起他来了。 书不厚,就是书角直直地怼到了陆北的下颌,锋利的纸张划过他的皮肤,留下了一条不算长的划痕,血很快洇了出来。 孟成愣住,主要是他没想到能砸到,还是砸到脸,之前每次他装样子扔东西,这混账东西躲得比谁都快,连根头发丝都碰不到他。 陆北抹一下脸,指腹沾上了血,不多,他正色,“师父,要是因为我破了相,我女朋友不要我了,您可得负责。” 孟成又攥起了手边的茶杯,一次也是砸,两次也是砸,反正也是破相了,那就砸再狠一点儿吧。 师徒两人一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对话,以陆北见血结束。 看到陆北脸上的伤,邵阳上钻下跳比谁都高兴,他狂拍照片留念,又捡了两张发了朋友圈,并附上文字,【某人要失宠了】,再加上三个邪恶的表情。 孟玳玳坐在暖烘烘的猪肚鸡店里,边喝汤边刷朋友圈,刷到邵阳时,手指顿住,照片里只有一个下巴,但她一眼就认出了下巴的主人是谁,下颌角青了一块儿,还有一道洇着血的划痕,她不自觉摸上了自己的下巴。 孟玳玳同感心有点儿重,就是在看电视的时候,看到谁受了伤,她也会觉得疼转到了自己身上,所以她从来不敢看那种血腥的画面。 她倒回微信对话框的页面,犹豫半秒,按灭屏幕,继续喝自己的汤,她下午要去博物馆整理资料,不能迟到。 孟玳玳整天说自己是待业啃老族,其实她每月的进项不算少,除了导师老板给她发的工资,她在历史专业领域的杂志上有自己的专栏,还在本市的一家历史博物馆担任助理顾问的职位,给的钱虽然都不太多,但这个那个加起来,每个月也能给银行卡的余额做点儿贡献。 只是这点钱根本看不到沈清英眼里,不过沈清英也从来没拿女儿都读到了博士,工资却这么点儿这件事说过一句嘴,钱谁都会挣,书可不是谁都会读,她读不好书,所以最喜欢读书好的学问人,他们家就有两个。 孟玳玳从博物馆出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暮色四合下的万家灯火,总能让人对冬天生出眷恋,她本打算在楼下饭店随便吃一点,解决掉晚饭,最后决定还是回家自己做。 电梯门打开,她的脚刚要迈出去,又停住,她从医院的楼梯间逃出来,可没打算在今天见他第二面。 倚墙站着的人抬眼看过来,眉眼生笑,“回来了。” 他几步走过来,帮她撑住电梯的门,看到她两手提着的菜,笑意更浓,“我也买了菜,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孟玳玳的视线掠过他的下巴,问得随意,“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你爸把我给揍了,看在我受伤的份上,今天提前放我回来了。” 孟玳玳看他,“为什么揍你?” 陆北回,“他老人家一直想让我当他女婿,现在他知道我交了女朋友,当不成他的女婿了,生气了,就开始各种挑我的刺儿,我一句话没说对付,他一本书就砸了过来。” 孟玳玳举起一兜菜,朝他砸过去,“活该你被打,还打轻你了,就该打到你开口说不了话。” 这父女俩扔东西砸人的架势简直是一模一样,陆北稳稳地接住袋子,戏虐道,“原来我当不成他老人家的女婿,你也生气。” 孟玳玳每次说不过他这张嘴,就想上脚踢他。 陆北好心给她提醒,“你的脚要是碰到我一下,我就得换女朋友了,我说过我的身体只能我女朋友碰。” 孟玳玳及时刹住闸,收回脚,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生气,生气就是上了他的当。 她将手里的菜全都扔给他,按开门锁密码,心平气和地开始报菜单,他不是想做饭,那就做个够好了。 只要能进了这道门,别说是五道菜,十五道菜陆北都能做出来。 孟玳玳不想帮他的任何忙,由着他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她窝在沙发前,边吃草莓边看资料。 陆北受职业习惯的影响,做什么事情都有条理性,看不得任何脏乱,这个良好的习惯也延续到了做饭上,他做饭的同时料理台也收拾出来了,饭做完,料理台干净得跟没做过饭一样。 他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坐到她后面的沙发上,目光锁着她被草莓浸得红润的唇,低声问,“甜吗?” 孟玳玳卷翘的睫毛眨了眨,回头将手里的草莓递到他嘴边。 陆北挑眉,他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可还是张开了嘴。 他欲咬草莓,孟玳玳的手往后退一下,草莓也跟着退,陆北没咬到,刚阖上唇,草莓又送过来,他倾身够,她偏手躲,草莓沿着他唇形的线,似碰非碰地划着,草莓的顶端被唇抵碎,清甜的汁水流到嘴里,让人不禁想吃到更多,可她偏偏不肯给他一个痛快,每次他快要吃到的时候,草莓就在他唇边溜走了。 陆北慢声警告,嗓音沙哑,“孟玳玳,你在玩火。” 孟玳玳表情无辜,“就一颗草莓,能玩出什么火来,你不是想知道草莓甜不甜吗,我就想让你尝尝,”她顿一下,又道,“我可先声明,我一点儿都没碰到你,是草莓在碰你,你别想讹上我。” 陆北含糊地低笑,他这是把软包子给惹急了,软包子开始奋起反抗了。 孟玳玳无视他的笑,捏着草莓,沿着他的唇角向下,划过他下颌的伤痕,刀削的棱角,紧绷的脖颈,落到他的喉结处,她往他跟前凑了凑,再懵懂不过的语气,“你这儿怎么红得跟草莓一个颜色了,还动得厉害。” 陆北的气息倏地变沉。 孟玳玳拿草莓点点他快速翻滚的凸起,小声问,“陆小北,你很渴吗?” ……他何止是渴,他的嗓子都快烧着了。 草莓到了她手里,是真的能玩出火来。 第 16 章 陆北嗓子里烧起的火已经蔓至全身,他想要捉住始作俑者,孟玳玳先他一步起身,及时躲开了,她转身要跑,但因为腿软,只迈了一步,就被地上的抱枕给绊住,脚下一滑,向沙发上歪去,正好倒在了他伸过来的胳膊上,被他抱了个满怀,她手里那颗草莓被她捏在了掌心,草莓碎成汁,溅到了他的脸上,也沾在了她的鼻尖上。 清新甘甜的味道化成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 陆北低下头,用鼻梁去蹭她鼻尖上的草莓汁,暗哑的嗓音里隐着笑,“孟玳玳,你这道行还得再修炼修炼。” 他还以为她多淡定,掩在头发下面的耳朵红了个通透,秀挺的鼻尖也溢出了细细的汗。 孟玳玳被笑恼了,伸手要推他,“你不也一样,一颗草莓就让你急不可耐了,你还不如我呢。” 陆北攥住她的手腕,认真点头,“我确实不如你,在我的认知里,草莓是用来吃的,我从来没想过,它还可以让你拿来玩儿我。” 他说着话,将她的手指送到了自己嘴里,裹住,然后一点点吃掉她指尖上的草莓碎汁,用切身行动向她说明着草莓原本的用途是什么。 孟玳玳呼吸渐促,她想抽回自己的手指,但她根本没有力气,只能颤着声音反驳,“我才没有玩儿你。” 陆北放开她的食指,又捉住她的无名指抵在了嘴边,“你不是都看出我的急不可耐了,你把我撩出了火,却又不想对我负责,这不是玩儿我是什么?” 眼看着他又要吃进去,孟玳玳没骨气地服了软,“我错了。” 陆北不吃她这套,她刚才胆子大到都快要捅破了天,他得让她知道男人的喉结轻易玩儿不得,玩了她就得负责。 孟玳玳都要哭了,她急急出声,想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陆小北,我真的错了。” 陆北停下动作,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每次叫他陆小北,他总能听出几分撒娇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之前,她在楼下喊他。 “陆小北,你快点儿好不好,要迟到了。” “陆小北,我自行车坏了,你载我去书店。” “陆小北,我这道题不会做,你来讲给我听。” “陆小北,你能不能不要打架?” 听得人心里发痒,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她。 陆北凑近她,“再叫一声陆小北。” 他认真看人的时候,狭长的眸子里像是盛满了光,吸引着人不自觉靠近想要探究更多,孟玳玳受到蛊惑,又呢喃咕哝了一声,轻到几乎低不可闻,都看不到嘴唇的阖动,可他确确实实听到了。 陆北沾着草莓汁的喉结又起了翻滚,他抬起她的下巴,倾身过去,孟玳玳偏过头,他的唇落到了她的唇角。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动。 这是在她清醒时,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近到她的心脏就贴着他的心脏,强有力的心跳声撞击过来,撞得孟玳玳的心跳也乱了,她推他,“我饿了。” 陆北贴着她的唇摩挲,“孟玳玳,你就不能换个借口?饿了不能用在这个时候,容易引起误会。” 孟玳玳先是一愣,马上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她想装作听不懂,但控制不住脸颊生热,她轻声骂他,“不要脸。” 陆北咬了咬她的唇角作为惩罚,又坦坦荡荡地认下她的指控,“在你面前,我要什么脸,我只想要你。” 安静的房间里起了燥热,这无关乎地暖蒸腾出来的温度,是心跳和交叠的气息产生的化学反应,即使在冰天雪地的室外,这种燥热应该也轻易消散不去。 孟玳玳的唇后退一些,想要隔开他带给她的热,也想要看清他的眼睛,陆北由着她后退,她的腰还在他手里,她再跑能跑到哪儿去。 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孟玳玳的手指抠上抱枕的一角,说得像是很随意,“柳荷要结婚了。” 陆北顿一下,“和顾珩?” 孟玳玳点头,不错眼地看向他。 陆北问得有些小心,“不开心了?” 他在仔细端详她的脸色,孟玳玳也在仔细看他,他听到柳荷结婚的消息没有任何的怔忪,清亮的目光里是明明白白的担心,只看着她。 孟玳玳突然后知后觉到柳荷可能说谎了,他要是喜欢过柳荷,不会是这个样子。 在知道柳荷和顾珩的事情之前,孟玳玳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任何话,现在看来她既然会骗她一次,之前可能已经骗过她无数次,是她太迟钝了。 孟玳玳反问他,“你有不开心吗?” 陆北有点拿不准她问这个问题的意思,“你问我真实的想法?” 孟玳玳认真,“不能骗我。” 陆北斟酌道,“我有点儿高兴。” 她的眼神像是在怀疑,陆北干脆承认,“对,我说谎了,我不是有点儿高兴,我是特别高兴,高兴得都想放一排二踢响庆祝一下,我巴不得那个姓顾的王八犊子早点儿被套牢,随便是谁我都感谢她。” ……孟玳玳半晌没说出话来,有点儿没预料到这个答案,但心底深处隐约又觉得这个答案没太在她的意料之外,大概是因为在医院的走廊里见过他提起她的神色,心里才有了动摇,不然今天她也不会放他进家门。 陆北看她不说话,伸手顺了顺她耳边的头发,“你也不用不开心,更不用为不值得的人难过,你就当姓顾的那混蛋东西是块儿试金石了,让你认清谁是真情谁是假意,这么看来,他也不算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她不可能是还放不下顾珩,她性子虽然软,但不会对那种渣男有任何留恋,让她不开心的只能是柳荷,他知道她曾经对柳荷有多好,真心的付出最终得到的却是背刺,她应该一时半会儿很难走出来。 孟玳玳回,“我没有不开心,也没有难过。” 陆北再确认一遍,“真的?” 孟玳玳点头。 其实一开始还是有些难过的,但后来她想明白了,她曾把她当成至交好友真心对待,虽然最后没得到同等的真心,但这不是她的问题,也不是由她可以决定的,她还没傻到要用别人的错来折磨自己。 她语气很平静,但神色中还是有些落寞。 陆北看着她的眼睛,“孟玳玳,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一直陪着你。” 孟玳玳眼神一滞,回他,“我不用你陪。” 陆北凑近想要抱她,“你说谎的时候睫毛总是眨得厉害。” 孟玳玳定住眼睛,不再让睫毛眨,背贴着沙发后退。 她后退多少,他就跟着挨过去多少,两个人的距离拉远,又靠近,陆北能感觉到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她的身体在避着他,但看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躲闪。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起了震动,打破了目光的交错缠绕,孟玳玳回过神来,慌着去够手机,是秦凌若打来的,问孟玳玳要一份资料。 孟玳玳收起手机,静了静思绪,也静了静过快的心跳,她横他一眼,防止他别再乱来,“我要弄资料了,秦老师要得急。” 陆北笑,“你弄,我不打扰你。” 孟玳玳擦干净自己的手,拿过电脑,开始还有几分警惕,后来慢慢集中到文件上,秦老师要的这份资料她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就差一个收尾,十分钟就能弄完。 她一旦沉浸到学习或者工作当中,就很容易忽略到周围的人或者事,上学的时候也是。 陆北拿起果盘里的草莓,递到了她嘴边,孟玳玳愣一下,看他,陆北也看她,“张嘴。” 孟玳玳没张。 陆北道,“放心,我不像某个人一样拿吃的东西开玩笑。” 某个人犹豫一秒,慢慢张开了嘴。 陆北眼眸含笑,他就说他没有感觉错,要是搁以往,她指定死活都不张,蜗牛终于肯探出头来,陆北自然不能骗她,否则她以后都不会再信他。 他把草莓送到了她嘴里。 草莓很大颗,孟玳玳一口吃不完,她咬掉草莓尖,陆北把剩下的扔到自己嘴里,又拿一颗新的喂给她。 孟玳玳专心整理资料,陆北专心喂她草莓,窗外寒风呼啸,屋内暖融的灯光下,只有电脑键盘敲击的声音,孟玳玳最后通篇查一遍,改好文件名,给秦老师发了过去。 陆北又把一颗草莓喂到了她嘴边,孟玳玳偏头要咬,他却抽走草莓,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他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扣住她的后脑勺,直接撬开了她的唇齿,卷走了她香甜的津液。 这样疾风骤雨般的吻让孟玳玳一下子失去了呼吸,她喘着气想咬他,舌尖却比牙齿先碰上他搅弄作乱的舌。 陆北漆黑的眸子里是得逞的笑,他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哑声道,“怎么办,孟玳玳,你赖不掉了,你的舌尖……碰到我了。” 第 17 章 孟玳玳只来得及缓一口气,他的唇就又压了下来,但没了最开始的急切,只裹着她的唇轻咬,舌头也不再急着往里进,辗转在她的唇沿,碰一下她的牙齿,又收回,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引诱,这样和风细雨的亲吻更容易让人心生迷乱,原本抵在他胸前的手慢慢攀上了他的脖颈,身子也开始往他怀里倚。 陆北托起她的腰举高,变成了她在上,他在下,大概是身体上的居高临下放松了她心理上的戒备,原本躲在牙齿后面的小舌,凭着感觉和本能颤颤悠悠地碰上他的。 舌尖相抵的瞬间,他便抽离了自己,紧跟着唇也离开了她的唇,孟玳玳的眼神还陷在迷糊中,他烫热的气息洒在她的唇上,“我饿了,咱们该吃饭了。” 他把她用过的借口原封不动又还给了她。 孟玳玳的意识渐渐回笼,她拿起手边的抱枕直接怼到了他脸上,他是故意的,她不能承认自己对刚才的吻意犹未尽,所以必须把全部的气恼都归结在他戏弄了她。 陆北闷在枕头里的笑声渐渐变大,只一个吻怎么够,打赌这种东西,他还从来没有输过,线拉得够长,才能钓到大鱼,他要让她睡到他才行。 孟玳玳拒绝吃他盛的饭,也拒绝吃他夹的菜,更拒绝搭他的任何话。 一吃完饭,陆北和他的外套就一起被推到玄关,他脚抵着门,不紧不慢地穿大衣,平时连扣子都不系一颗的人,今天非要从上到下把扣子系全。 孟玳玳终于肯开口,催他,“你就不能快点儿?” 他走了她好锁门。 陆北边系扣子边看她,“有些事情太快了也不好。” 孟玳玳气到,不再管他,转身要走。 陆北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怀里,手捧起她的下巴,俯身在她唇间印下一吻,低沉的声音如同大提琴奏响的安眠曲,“晚安,做个好梦。” 孟玳玳确实做了梦,但不算太好,还导致她早晨起晚了,她起床后的场景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兵荒马乱。 偏手机和门铃还同时响起,这么早来敲门的难道是物业,孟玳玳拎起包,一手接通电话,一手打开门。 手机那边是她妈。 门外的人是他。 刚刚在梦里纠缠的人现在就站在她面前,孟玳玳恍惚以为自己困在梦中没有醒。 但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将她拉回现实当中,“宝贝,你还没出门吧,我上午来你这边办事儿,就想着过来看看你,我在电梯上了,马上就到,你给我开门。” 沈清英叫孟玳玳分三种情况,平常就叫玳玳或者闺女,生气或者着急的时候直接连名带姓喊她孟玳玳,心里没憋着什么好事儿的时候,会亲热地叫她宝贝或者乖宝。 现在才八点不到,她一大早能来这边办什么事儿,只能是来查岗的。 孟玳玳挂完电话,一把拉住门口的人,把他扯进了屋,转了一圈,最后把他塞到了她妈最不可能看的杂物间,她严厉警告他,“你不能出一点儿声音。” 相比她的慌乱,他淡定又悠闲,先把手里的早餐递给她,趁她不备,低头裹住她的唇,吮一下,就放开。 “早,”他屈指碰碰她透着水润的脸颊,“看来昨晚确实做了个好梦。” 清俊的眉眼沐浴在晨起的阳光里,这一幕和昨晚的那幕重合在一起,唇上起的烧灼奇怪地让她整个人镇静下来。 门铃响起,陆北揉揉她的头发,“去吧,我保证不会出声。” 孟玳玳拨弄着额前的头发打开了门,除了脸红得不正常了一点儿,沈清英暂时没看出其他的异常。 “不舒服?”沈清英问。 孟玳玳头摇成拨浪鼓。 沈清英确实是来查岗的,她已经一连几晚没见到陆北的车回家,昨晚还梦到孟玳玳未婚先孕大了肚子,早晨一起床,她就直接开车过来了,到了楼下,琢磨着还是先给她打个电话,万一这两个人真同居了,至少给他们留个穿衣服的时间。 孟玳玳赶在沈清英之前先开口,“妈,我得马上要走了,我要跟着我老师去开会,快迟到了。” 沈清英站在玄关处扫视了一眼屋子,从玄关的鞋柜看到衣架上的衣服,再扫到客厅里,又转到阳台上,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男性物品,不像是有谁住进来的样子,沈清英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陆北会哄人,架不住自家这个有主意,她连谈恋爱都不敢让他们知道,现在应该还没胆子到同居那步。 沈清英将带来的东西递过去,“把这些放冰箱我们就走,我这不是怕你没时间做饭,又包了点儿饺子还有小馄饨。” 孟玳玳撒娇,“妈您最好了。” 沈清英嗔她一眼,“快去放,你不是赶时间。” 孟玳玳怕她妈的火眼金睛发现什么,不到一分钟就从厨房跑了出来,边换鞋边转移她的注意力,“妈,隔壁搬来人了。” 沈清英果然被吸引过来,“是吗,什么时候?” “就前几天,一搬来就在我门口放了礼物。” “那你回礼了吗?” “回了。” “男的女的?”沈清英问到了关键。 孟玳玳穿好鞋,赶紧拥着沈清英往外走,“女生吧,我还没见过人,她工作好像很忙,看她留的字像是女生写的。” 沈清英倒没怀疑什么,只嘱咐孟玳玳,住得这么近,搞好邻里关系很重要,你要是在家里有什么事儿,我和你爸赶过来还得一个小时,关键时候邻居的作用就显出来了。 孟玳玳心不在焉地点头说知道了,等关好门,上了电梯,才松一口气。 沈清英来得快走得也快,孟玳玳坐在车里给他发信息,让他可以出来了。 她又想到了什么,【你车停哪儿了,你和我妈前后脚来的,她不会是跟着你的车来的吧?】 陆北回,【我没开车】 紧接着又进来信息,【就这么怕让他们知道?】 孟玳玳看着手机屏幕,犹豫着要怎么回。 他又来了一条,【也是,偷摸着来也有偷摸来的乐趣】 ……孟玳玳把手机扔到副驾上,踩油门走人,她就不该搭理他。 她今天跟着秦凌若参加的是一个学术会议,参会的都是业界大佬,她作为一个无名小卒,就老老实实跟在老师后面负责拎包,顺便再认认各位大佬的脸,或者在茶歇的时候偷听几句哪位大佬的秘辛八卦,一整天的会议下来,也不算枯燥。 会议之后是饭局,从餐厅出来已经快九点,孟玳玳把秦老师送上车,才转去找自己的车,迎面走来一人,西装革履,大衣半敞,孟玳玳感觉到他在看她,也就抬眼看了过去,她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那人停到孟玳玳面前,叫出了她的名字,“玳玳?” 果然是认识的,可孟玳玳真不记得他是谁。 祁川给她提醒,“祁川,不记得我了?” 孟玳玳眼睛亮起来,“祁川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祁川比孟玳玳大两岁,陆北跳级后,和他是一个班,还有邵阳,他们住在相邻的小区,邵阳和陆北又和他一起玩的比较多,孟玳玳也就和他熟了。 她记忆中的祁川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有一次孟玳玳来姨妈不小心弄到了裤子上,她都不知道,是他把校服借给了她,还载她回了家,她那个时候总觉得她要是有一个哥哥,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 不过他高二结束后就去了国外,慢慢联系也就断了,他倒是没怎么变,笑容依旧温润,就是太久没见了,所以孟玳玳一眼没认出来。 祁川目不转睛地看着孟玳玳,“我下午刚落的地,晚上就和你碰到了,也是巧。” 孟玳玳笑,“是呢,你这次回来是出差?” 祁川回,“不是,回来就不走了,工作定在了国内。” 孟玳玳道,“那太好了了,回头我们可以约饭,叫着邵阳他们一起,给你办接风宴。”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眼神清澈如初,但又多了些妩媚和韵致,祁川拿出手机,“既然要约饭的话,是不是得留个联系方式?” 孟玳玳自然说好,她存下祁川的号码,微信页面进来一条信息,来自某个无聊的人,他真的无聊得很,隔一个小时就给她发张照片,照片的内容也很无聊,窗外的树,喝水的杯子,中午吃的饭,傍晚的夕阳,现在又发来一张挂在树梢上的月亮,看来他还是不够忙,孟玳玳点开照片按下了收藏,想问问他下没下班,字打到一半又按了删除,收起了手机。 祁川看着她眉眼里生出的温柔,虽然有预料,心里还是一沉。 很久没联系的人也没有多少话可聊,孟玳玳看旁边还有人等着他,又和他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分开了。 相比白天,她更喜欢在晚上开车,路没有那么堵,灯光在路上蜿蜒成银河,车里放着自己喜欢的音乐,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放松方式。 路口的烤红薯摊儿还在,隔着车窗好像都能闻到那股诱人的香甜,孟玳玳把车停在路旁,裹紧大衣跑了过去。 走近后才发现路灯的阴影里还站着一个人,她慢慢停下脚步,“你怎么在这儿?” 他也不怕折腾,从医院到她这儿得一个多小时,再从她这儿回家去还得一个小时。 “给你买烤红薯。” 陆北走过来,站到她面前,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要给她围上。 卖红薯的大妈和孟玳玳很熟,孟玳玳一个星期至少要来光顾她的生意三次,她笑眯眯冲孟玳玳眨眼睛,眼里有八卦。 孟玳玳不习惯在外人面前亲近,忙拦住他的胳膊,从他手里拿过围巾,看到不远处卖糖葫芦的,想要支开他,“我还想吃糖葫芦,你去给我买。” 陆北对这句话很受用,给她紧了紧大衣的领子,“等着。” 他走后,孟玳玳把围巾绕到自己脖子上,上面有他的体温,软和的毛线沾上皮肤,整个人瞬间暖和了不少。 卖红薯的大妈悄声问,“男朋友?” 孟玳玳缠围巾的手顿住,然后点下了头。 大妈递过打包好的红薯,高兴道,“好俊俏的小伙子,你们站在一起,就跟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太般配了。” 大妈语气夸张,孟玳玳借着付钱掩过了自己面上的那么一点儿不自然。 大妈又问,“他是做什么的,看着就很稳重。” 孟玳玳轻声回,“医生。” 大妈拍手,“医生好啊,脑子又好,挣钱又多,越老还越吃香。” 孟玳玳想到他老了的样子,眼睛不由弯了一下。 陆北买糖葫芦回来,就看到她拱成月牙的眼睛。 孟玳玳怕大妈再说什么,和大妈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陆北追过来,侧头看她,“聊什么了,这么开心。” 孟玳玳随口道,“问你是谁?” 陆北将手里的糖葫芦喂到她嘴边,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说的?” 孟玳玳就着他的手咬一口冰糖葫芦,含糊道,“我哥。” 陆北停下脚步,把糖葫芦塞到她手里,要往回走。 孟玳玳叫住他,“你干嘛去?” 陆北回,“去告诉大妈,我不是你哥。” 孟玳玳拽住他的袖子,故意道,“你比我大啊,不是哥哥是什么?” 陆北将她的手拢到自己大衣口袋里,语气严肃,“你姓孟,我姓陆,我算你哪门子的哥。” 他想得到她的亲口承认,然后以男朋友的身份站在她旁边,而不是偷偷摸摸地做一个好像见不得光的男人,虽然偷摸来也确实也偷摸来的乐趣。 “可我想当你妹妹,”孟玳玳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红唇轻启,“小北哥哥,你不喜欢吗?” 陆北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他大步在前,孟玳玳被他拉着慢腾腾地跟在后面,一口嚼一颗糖葫芦,他连后脑勺好像都透着冷气,看来是不喜欢,他不是说拿她当妹妹吗,怎么她叫他哥了,他反而不喜欢了。 孟玳玳的车钥匙被他拿了过去,车门打开,她被塞进副驾驶,安全带被系好,他转到驾驶座,一脚油门将车踩到一个漆黑的小胡同里,停下了车。 孟玳玳有些懵,“怎么停这儿?” 陆北把她手里糖葫芦放到中控台上,解开她的安全带,双手叉着她的胳膊,直接将她从副驾架了过来。 孟玳玳的臀贴上他的大腿,脊背一紧,想起来,又被他按下去,她磕绊着问,“你要做什么?” 陆北慢慢抹去她唇角的糖渍,“孟玳玳,有本事你现在再叫一遍。” 第 18 章 孟玳玳没本事,更没骨气。 她能感觉到他盯着她的眼神,箍着她腰的胳膊,抵着她臀的大腿,都在压抑着什么,她现在还不想死,她梗起脖子嘴硬,“这跟有没有本事没关系,嘴长在我身上,我想叫就叫,不想叫就--” 话还没说完,长在她身上的嘴就被陆北吃到了自己嘴里。 真的是吃,他单手摁住她的腰,空出的那只手钳着她的下颌,吮着她的唇慢慢地嗜咬,先是唇角,再是唇珠,然后探进她嘴里,把她带着山楂味儿的酸涩和甜腻全都卷过来,如此反复,细嚼慢咽般的动作,温柔中又带着一股强势的狠劲儿。 孟玳玳被困在他的怀里,柔软的曲线紧贴着他宽厚的胸膛,背后是他烙铁一样的胳膊,身下是他紧绷的大腿,里面像是蕴着火山爆发的力量,她觉得自己的掌心在冒汗,围巾包裹下的脖颈更是热得透不过气来。 她抵着他的唇难耐地轻呵了一口气,想要把闷在身体里的热给散出来,陆北本就竭力压制的躁动,因为她嗓子里溢出的低吟,还有蹭着他的腿乱动的腰身,瞬间被拱到了顶峰,他按着她的背,压上她的唇,直接顶开她的牙关,咬了上去。 “陆北……不行……”孟玳玳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呼吸,吓得嗓子里都起了颤音,这可是在外面,虽然潜意识里知道他不会不管不顾的乱来。 陆北全身奔腾着的血液顷刻间冷静下来,他停下动作,沉沉地缓一口气,捧起她的脸,仔细看她的眼睛,“对不起,吓到了?” 孟玳玳垂下睫毛不看他,揽着他脖子的手顺着他的后颈,抓住了他的头发,用力攥了一下,作为回答。 陆北亲亲她的唇,又蹭蹭她的鼻尖,最后吻上她的眼睛,嘴唇轻轻摩挲着她的眼帘,声音更是温柔,“别怕,不会动你的。” 孟玳玳把脸闷在他的肩膀上,显然不信他的话,他嘴上说得好听,她臀下顶着的那个吓人东西可不像是这么说的,她闷声道,“你放开我。” 陆北揉着她的头发慢慢地顺,“再我叫一声,我就放开你。” 孟玳玳往他肩窝深处埋了埋,就是不肯再叫。 陆北笑她这个鸵鸟埋地的架势,“你不是说想当我妹妹,让你叫怎么又不叫了?” 孟玳玳咕哝道,“又不是我想当的。” 陆北没听清她说什么了,耳朵贴到她唇边听,“在说什么?” 孟玳玳不想说了,偏头咬上他的脖子,咬完一口不解气,又咬上去,她没有省力气,是真的想咬到见了血才罢休。 温热的濡湿陷在皮肤里,陆北的气息又不可控地变重,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他轻啄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别咬了,再咬就真出事儿了。” 孟玳玳顿一下,唇离开了他的脖子,“那你就放开我。” 陆北下巴搁到她的肩膀上,拥紧她,“再抱一会儿。” 孟玳玳揪揪他的头发,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动,算是默认了他说的再抱一会儿。 黑漆漆的小胡同里,热腾腾的车内,两人静静地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不知是因为外面太冷,还是车里太热,车窗上蒙了一层白色的雾气,孟玳玳的手碰上车窗,心神恍惚地胡乱写着,她都还没意识到,一个“北”字出现在了车窗上。 孟玳玳一愣,急着要抹掉,但她的手腕被人握住,手指成了别人手中的笔,一笔一划,先写下“陆小北”,又写下“孟玳玳”。 两个名字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一段距离,看似像是两条不相交的线,她的手又被他带着来到“陆小北”后面,指尖触上车窗,一横落下,一竖落下,又一横落下…… 孟玳玳察觉到他要写什么,手指想往回缩,但她的手现在已经不受她的控制,最后一笔停下的时候,车窗上出现了一行字。 陆小北喜欢孟玳玳。 孟玳玳的眼睛怔怔地定在车窗上,想移开,又移不开。 陆北奖励般地亲亲她的头发,“原来你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了。” 孟玳玳最终将视线扯到了车窗外的黑夜,眼神里有不知所措的迷茫,这是他第二次说喜欢,一次或许是临时起意的冲动,第二次的话意义就有些不一样了,她呢喃道,“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陆北回,“你不是写出来了。” ……他的脸皮真的是一天厚过一天,明明是他自己写的。 孟玳玳靠在他的肩膀上,心里有好多问题,比如你的喜欢是多喜欢,你又喜欢我什么,再比如,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是在我喝醉亲了你之前,还是在我喝醉睡了你之后…… 这些问题堵在嗓子里,最后憋出来的只有一句话,“你可真俗气。” 在窗户上写字这种事儿,幼儿园的小朋友大概都不会做了。 陆北的鼻梁磨着她的鼻尖,亲亲她的唇角,“喜欢人这种事儿怎么会俗气。” 他捏上她的耳垂,唇也跟着凑了过去,挨着她的耳根低声私语,“我喜欢你,孟玳玳。” 他说完看她,“你觉得俗气吗?” 孟玳玳躲着他的视线,也躲着他无处不在的气息,抿唇不回答。 陆北看着她眼睛,再次开口,“孟玳玳,我喜欢你。” 孟玳玳捂他的嘴,“你真的很烦。” 陆北的唇贴着她的手一张一阖,声音从她掌心闷出来,“我不怕你烦我,就怕你不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儿,所以我得反复跟你说,你现在知道了吗?” 孟玳玳受不住耳根上渐渐烧起的火,急急地截住他的话,“知道了,我知道了。” 陆北额头抵上她的额头,正色道,“所以,孟玳玳,不要怕我,我就算再想,你说不行,我也会停下,无论什么时候。” 孟玳玳没想到绕来绕去又绕回了这件事,她拿脑门撞他的额头,不耐烦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羞涩,“别说了,烦死你了。” 小女儿家的娇羞在这一刻尽显无疑,陆北揉着她撞红了的脑门大笑,“真这么烦我?” 孟玳玳一眼横过去,眼波里藏着春水,“反正不喜欢你。” 陆北把她拥到怀里,热气咬着她的耳朵,“不喜欢,但肯定也不讨厌,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今天喜欢上一点儿,明天喜欢上一点儿,大后天再喜欢上一点儿,慢慢积累,这一点一点的喜欢也就慢慢变多了。” 孟玳玳忍不住打击他,“你未免也太过自信了,你让我喜欢我就能喜欢上?” 陆北漆黑的眸光里是势在必得,“当然,我想做的事儿从来没做不成过。” 孟玳玳轻嗤他一声,“我等着你被打脸。” 陆北咬她的唇,“那我等着你来睡我。” ……孟玳玳觉得她刚才咬他咬得还不够狠。 放完狠话的两人慢慢地又靠在一起,车厢里也安静下来,孟玳玳的头发在他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眼皮开始有些惺忪。 她叫他一声,“陆北。” 陆北低头看她,“嗯?” 她懒懒地回,“就是想叫你一声。” 陆北碰碰她的嘴唇。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陆小北。” 陆北应她,“嗯。” 又过了一会儿,孟玳玳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软软地叫一声,“小北哥。” 陆北呼吸一紧。 孟玳玳挨到他耳边,声音小到无辜,“你……硌得我好难受。” …… 陆北全身的气息倏地汇到一处,他箍紧她的腰,恨不得把她按进自己身体里去,牙齿磨到都要出血,“孟玳玳,你现在是有恃无恐了是不是?!” 第 19 章 孟玳玳因为自己有恃无恐的挑衅报了昨晚的仇,睡了一个好觉,至于别人睡没睡好就不是她要关心的了。 但乐极生悲,第二天一大早就收到了之前投出去的论文被拒的消息,读博其实就是在翻山,开始是愁写不出论文,论文好不容易憋出来了,得先经历一遍导师那张带了刀的嘴,然后是反复的修改,等好不容易终稿定下来投出去了,无非是被拒和发表成功两个结果,被拒后又是新一轮的痛苦折磨,发表成功后也就能高兴两分钟吧,又开始愁下一篇论文。 孟玳玳有的时候都怀疑自己当初脑子是不是磕到石头了,所以才一门心思想要读这个博。 她在图书馆里闭关了三天,仔细琢磨了拒稿的原因,又重新通篇整理了论文的整体框架,总算理出个头绪来,不就是改论文吗,她只听过改废了的论文,暂时还没听到过改废了的人,人只要不废,一切就都好说。 陈宜可说,她别博士没读完,人先疯了。 冯露呼唤她,要不要来我家看看宝宝,换换脑子,没准我家宝宝能带给你新的思路。 孟玳玳想起那个唇红齿白的小糯米团子,觉得冯露说得有道理,下午顶着晕成浆糊的脑袋从图书馆出来,她车今天限号,出行全靠打车,先去了趟商场,给妈妈和宝宝买了礼物,然后提着大包小包去了冯露家,她的论文下次能不能摆脱被拒的命运,全都掌握在小糯米团子的手里了。 陈宜可在群里都要笑疯了,发语音道,孟玳玳是真疯了。 疯的不只有孟玳玳,冯露坐月子也快坐疯了,现在好不容易把孟玳玳诳来了,死活不肯放她走,要留她吃晚饭,冯露老公今天正好有应酬没在家,孟玳玳倒也不用担心当电灯泡,小糯米团子很乖,吃完奶就打起了哈欠,阿姨抱着宝宝去睡觉,冯露算是暂时解放,拉着孟玳玳一顿猛聊,直到门口传来动静,孟玳玳才收拾包准备离开。 冯露老公有些喝多了,站都站不稳,进门二话不说,先跟老婆认错道歉,又跟孟玳玳道谢,多亏她在,要不他今晚进门就得跪搓衣板,气得冯露拿拖鞋要揍他,一时间玄关处跟鸡飞狗跳也差不了多少,好不热闹。 孟玳玳从冯露家里出来,眼里的笑还没散去,冯露和她老公是初中同桌,两人一路相爱相杀走过来,闹归闹,感情好起来也是真好,别人只有羡慕的份。 手机震动一下,她爸在家庭群@她,今晚后半夜预报有雪,让她明天出门多穿点儿衣服,下雪后的天气最冷,孟玳玳回一个收到的俏皮表情,她爸近来很喜欢收集表情包,孟玳玳有新的就给他老人家发过去。 孟玳玳和她爸聊完,手指往下滑,他的信息还停留在五点的时候,说他要进手术室,等结束后给她打电话,他每次手术前和手术结束后,都会给她发条信息,她开始还没明白,慢慢才意识到他大概是怕她给他微信或者打电话,他及时回复不到。 其实两个人的关系转变后,她反而比之前更少给他发信息打电话了,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好像都不对,他没打来电话应该是手术还没有结束,孟玳玳收起手机,一抬眼,顿住,她旁边站着等电梯的人竟然是祁川。 祁川对她扬唇笑,“看你在认真看手机,就暂时没和你打招呼。” 孟玳玳也笑,“你是住这边?” 祁川回,“不是,送一个朋友回来,他喝醉了。” 这层就住着两家,孟玳玳心想应该没这么巧吧,两个人一聊,还真是,祁川送回来的人就是冯露的老公,两人是大学校友,祁川比冯露老公大两届。 祁川知道孟玳玳没开车过来,要送她回家,孟玳玳连说不用,打车很方便,但最后还是拗不过他,两个人住的地方离得不算太远,也顺路,孟玳玳也就没再坚持。 孟玳玳其实很怕跟不算太熟的人一起坐车,她不是一个会找话题的人,车里又是密闭的空间,如果谁都不说话,就显得很尴尬,好在祁川很擅长引导,两个人的话头也一直没停下来过。 红灯亮起,车停在斑马线前,车里进来电话打断了两人的聊天,屏幕显示的名字是邵阳,祁川没用蓝牙耳机,直接接通,邵阳的大嗓门立刻接了进来,“祁川,我和陆北明天都休,你时间要是可以的话,要不我们明晚聚?” 祁川回邵阳,“先等我一下。” 他转头看向孟玳玳,“玳玳,明晚要是聚的话,你时间方便吗?” 孟玳玳点一下头,“方便。”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邵阳倒吸了一口凉气,看一眼旁边已经沉下脸的人,有些后悔自己打个电话为什么非要开免提,他小心翼翼地问,“祁川,你跟孟玳玳在一起啊?” 祁川回,“对,正好遇到。” 孟玳玳出声和邵阳打了个招呼,邵阳和孟玳玳打着哈哈,看陆北两眼,再看他两眼,然后继续和祁川说明天聚会的事情。 邵阳电话打完,陆北已经走到自己车旁,邵阳追过去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陆北不耐烦应付他,摆摆手就上了车。邵阳看着甩尾飘出去的车,再想到他陆哥刚才脸上起的冰碴,觉得他陆哥的爱情之花还没开,就要凋谢了。 祁川是谁,祁川可是孟玳玳学生时代的白月光,当初祁川走的第二天,孟玳玳就生病了,一场感冒转到发烧又转到肺炎,愣是拖了半个月才好,由此可见祁川在她心里的位置,孟玳玳这么多年都一直单着,不就是在等祁川。 现在白月光回来了,两个人还有了联系,再看他陆哥刚才的架势,万一是去找孟玳玳,见到人先冷着冰山一样的脸,东问西问地质问一番,孟玳玳再不耐烦被追问,两个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这恋爱关系还没确定呢,就直接闹掰了。 今晚大概就是他陆哥初恋失败的日子,邵阳在心里默默为他陆哥哀悼。 孟玳玳回到家,洗完澡,翻开手机看了一眼,陈宜可和冯露在群里说得热闹,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别的消息,一场手术做大几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情,孟玳玳摩挲着手机屏幕,最后给他发过去了条信息,让他手术结束后,无论多晚,给她回个信儿。 她信息刚发出去,客厅里门铃就响了,孟玳玳心里一动,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果然是他,她堵在门口,不太想让他进来,他有折腾过来的时间,就不能先给她发条信息,习惯的养成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每次都发,突然有一次不发了,她就担心是不是手术不顺利,还是出了什么别的事情。 陆北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上前一步,弯腰将头抵到了她的肩膀上,人看着有些颓丧,声音也有几分颓丧,“孟玳玳,我好像生病了,有些难受。” 孟玳玳心里那么一点儿别扭被他这么一抵,全都给抵没了,手不自觉扶上他的腰,“胃里难受?” 陆北握上她的手,“哪儿都难受,你摸摸我的手。” 贴到她手背的手凉得跟冰坨一样,孟玳玳反握住他,“怎么会这么凉?” “不知道,我浑身都冷,”他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额头上,“我是不是发烧了?” 孟玳玳摸上他的额头,不烫,和手一样凉,他身上也带着寒气,她怎么觉得他像是在外面吹了半天冷风的感觉,不过这个天儿,应该也没人会没事儿在外面吹冷风。 陆北拥着她声色不显地往屋里进,关上门,看她,“我难受得一天都没怎么吃饭,我想吃你做的粥。”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淋了雨的大狗在门外扒着窗户看的可怜,让孟玳玳没法对他说不。 粥很好做,就是身后贴着一个人,做什么都不方便,她回头看他,“你能不能去客厅里坐着?” 陆北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你给我做饭,我不得陪着你。” 孟玳玳无奈,“你不是不舒服?” “抱着你就没那么难受了。” ……她又不是药。 粥做好很快,两个人并肩坐在餐桌前,孟玳玳看他吃下一口后,眉头皱了起来,她问,“怎么了?” 陆北回,“有点儿酸。” 怎么会酸,粥是刚熬好的,又不是放了几天,她也没放醋。 陆北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她嘴边,孟玳玳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 陆北看她,“酸吗?” 孟玳玳摇头,就是白粥的味道,没有一点儿酸味。 陆北回,“那可能是我嘴里酸。” 孟玳玳只听过生病嘴里苦的,怎么听过生病嘴里会酸的。 陆北抓住她椅子的扶手,将人和椅子一起圈到自己两腿间,“不信的话你尝尝。” 他说着话,手托起她的下巴,倾身裹上了她的唇,为了确保她能尝到,他卷着她的舌慢慢地吮,一点点占领她全部的呼吸。 邵阳的担心完全多虑了,陆北才不会傻到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跑过来和她冷脸闹别扭,又或者没完没了地追问些什么,他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哄得她心里有了那么一点儿他的位置,只要他苦肉计用得好,别说是白月光回来了,就是什么光回来了,也都得给他靠边站。 孟玳玳跟不上他吞吐的节奏,手软绵绵地推上他的肩膀,陆北退出一些,抵着她的唇问,“酸不酸?” 孟玳玳只顾得上喘气,根本说不出话来,酸什么酸,只有淡淡的薄荷味。 陆北看懂了她想说的话,“因为你嘴里是甜的,中和了我的酸,所以你尝不到。” 孟玳玳没忍住,脚踢上了他的腿,她看他压根就没生什么病。 陆北低笑出声,拥着她又吻了上去,直到她的眼神里开始有微茫的迷离,他咬着她的唇含糊道,“孟玳玳,我今晚不走了。” 不是询问,是已经做出决定的陈述。 孟玳玳顿住。 陆北拉着她的手圈上自己的脖子,唇贴上她的耳朵磨,“我身上的难受,好像只有你能治好。” 第 20 章 孟玳玳的胳膊撑在他的胸前,抵开了两人的距离,她气喘吁吁地回,“不行。” 陆北顺着她的力道由着她往外挣,只拢着她的手,看着她。 浓黑的睫毛在他眼下打出阴影,他眼底有明显的疲乏,这不多见,他一向精力很好,但也不难理解,任再是铁人连轴转几天高强度的工作也会觉得累。 孟玳玳挨不过他这样的眼神,偏过视线避开他,胡乱扯了一个理由,“我这儿又没有你的衣服……” 陆北凑近,“有衣服就能留下?” 孟玳玳恼自己说话不过脑子,他因为工作原因,车里一向放着备用的衣服,她直接戳破他的伪装,“我看你根本就没生病。” 陆北看她,“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在用苦肉计?” 孟玳玳用沉默做出了回答,这都不用她觉得,他就是在用苦肉计。 陆北表情受伤,语气严肃,“孟玳玳,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差劲,要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求你点儿关注,你去拿体温计来,要是我真生病了,你得正式给我道歉。” 孟玳玳静静地看着他演,她现在很想知道他要怎么给这出戏收场。 陆北直接抓起她的手,放到了他额头上。 ……他的头现在还真有些烫。 陆北抓着她的手向下,又放到他脖子上。 ……脖子比头还要烫。 他抓着她的手,贴着自己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衫领,要继续往下。 孟玳玳用力扥住自己手腕,握拳抵在他的领口,“好,我道歉,你真生病了,不是在用苦肉计,对不起,行了吧?” 陆北有些遗憾她怎么不再多坚持坚持自己的想法,他现在倒也不是很想要她的道歉。 他捏着她的手慢慢地把玩着,还不忘为自己正名,“我从不拿生病这种事儿开玩笑,我难受是真难受,和你待在一块儿也是真的就没那么难受了,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就觉得安心。” 孟玳玳及时截住他,防止他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你要想留下也可以,但只能睡沙发。” 三间房,一间主卧,一间次卧,一间书房,主卧自从……那晚之后,她就没在里面睡过,她也不会让他进去睡的,她现在就住次卧,房间反正是没地方给他睡,他要是不嫌睡沙发憋屈,他就留下。 陆北再正经不过,“我就是打算睡沙发,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说完像是恍然,一脸痛心地看她,“孟玳玳,没想到你思想这么不纯洁,我生着病,你竟然还在想着睡我的事情,我看错你了。” ……孟玳玳面颊生粉,拿起勺子,用粥堵住了他的嘴,什么话全都让他一个人说了,他思想要是纯洁,会让她尝他嘴里酸不酸。 陆北怕迟则生变,碗一刷完,就要去拿衣服,说是去楼下,出了门就进了隔壁,从里到外的衣服拿了三套,刚走出衣帽间,又转脚回去,她好不容易才松了口,他得抓住机会。 孟玳玳看着他提进门的那个黑色行李包,眼皮跳了一下,出三天差都带不了这么多行李吧,他这么多东西一直放车里? 陆北坦荡得很,“放心,明天我会一件不落地全都带走,不会占你的地方。孟玳玳,我发现你总把我往坏处想。” 孟玳玳不想接他的话茬,“你用客厅的浴室,里面什么都有,被子枕头我给你放沙发上了,体温计在茶几上,还有退烧药,你待会儿要是还难受就吃药,别硬扛着。” 她想了想,也没什么其他要说的了,他是医生,这些事情也不用她过多的嘱咐,她往卧室那边走,“我要睡觉了,你收拾收拾也早点儿睡吧。”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平常十点半她就已经躺到了床上。 陆北叫住她,“孟玳玳。” 孟玳玳停在卧室门口,回头看他。 灯光是暖色调的白,这种暖白淡化了他眉眼里的冷峻和凌厉,让他看过来的目光更显深邃,像是月光笼罩下的墨色苍穹,还多了些扰人心神的温情脉脉。 孟玳玳眼睫毛颤了颤,她问,“干嘛?” 陆北慢慢勾起唇,对她笑,“晚安。” 孟玳玳顿一下,道,“你也是。” 门关上,阻隔了追在她身后的视线,孟玳玳靠在门上,再次意识到让他留下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把她绕进去,孟玳玳不想承认自己在心软,归根到底是他太狡诈。 她躺在床上,接近凌晨的深夜越安静,房门外轻微的声响就越忽略不掉,她会不由地跟着他的声音,在猜他在做什么,拉上了落地窗的窗帘,进浴室了,从浴室出来了,去厨房接水了,又回到了客厅。 终于安静下来,孟玳玳翻了个身,重新酝酿睡意。 突然,一声“闷哼”又打破了这种好不容易才找来的平静,孟玳玳拥着被子起来,打开床头灯,想下床,又停住。 外面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靠近,听起来还一瘸一拐的,然后是三下敲门声,不重,“孟玳玳,睡了吗?” 孟玳玳隔着门问,“怎么了?” 陆北回,“我的脚不小心磕到茶几上了,流了好多血。” 孟玳玳从床上下来,扯了件开衫裹到身上,几步走到门口,打开门。陆北倚在门框上,抬脚给她看,磕到了大脚趾,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但也磕得不轻,血都浸到了指甲盖上。 她都不知道他怎么个不小心,能把自己磕这么严重。 陆北回她的心里话,“我今天应该是犯了什么小人,又是生病又是见血。” 孟玳玳横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你去坐着,我去拿碘伏和创可贴。” 陆北问,“我坐哪儿?” “沙发上。”孟玳玳去杂物间拿药箱。 她脚步匆匆,陆北眼里有笑,故意道,“客厅的?” 孟玳玳头也不回,不想理他,随便他爱坐哪儿坐哪儿。 等孟玳玳提着药箱回来,他在床尾大喇喇地坐着,黑色短裤,黑色T恤,黑漆漆的头发还是湿的,看到她,指着沙发解释得特别自然,“你这个沙发太软了,我坐不太惯,差点儿歪倒。” 他找了一个孟玳玳不好反驳的理由,这是个懒人沙发,确实很软,平常孟玳玳喜欢窝在上面看会儿书。 孟玳玳把消毒液和棉棒递给他,“你自己弄。” 陆北看她,“看在我是病号的份上,帮我一次?” 脸皮厚的人赢面永远更大一些。 孟玳玳坐到床上,让他把脚放到她膝盖上,先用棉棒沾掉他脚趾上面的血,然后再一点点涂上碘伏,碘伏杀到伤口会很疼,所以她涂抹得很小心。 陆北看着她眉眼里的认真和恬静,伸手将她垂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 他指腹上的温热蹭到她的耳垂,她的手歪了一下,碰到了他的伤口,陆北还没怎么样,孟玳玳抵在被子里的脚趾先打了个瑟缩,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给他吹了吹。 陆北气息一滞,必须得说点儿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问,“明天做什么?” 孟玳玳回,“去图书馆改论文,晚上不是还要和祁川邵阳他们一起吃饭。” 陆北听到某个名字,眼神微动。 孟玳玳抽出张湿巾来擦了擦手,接着给他贴创可贴,她想到什么,“我今天去冯露家,出来的时候碰到祁川了,是他送我回来的,世界还挺小的,他是冯露老公的大学学长。他回来,你们是不是还没碰过面?” 陆北“嗯”了一声, 孟玳玳又道,“前两天我跟着秦老师去吃饭,已经见过他一次了,还挺巧的。这么多年没见,感觉他变了不少,又觉得他没怎么变,还跟以前一样。” 陆北默了默,捡了个最不重要的问题,“去冯露家做什么了?” “去看她家的小糯米团子,小宝宝真的很可爱,”孟玳玳贴好创可贴,左右看了看,放开他的脚,“好了。” 陆北拿过湿巾,又拉住她的手,用湿巾包裹住,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给她擦着,“糯米团子有多可爱?” 孟玳玳想到那个小屁孩儿嘴角就往上弯,“奶白奶白的,还肉嘟嘟的,眼睛特别大,眼仁儿亮得都能透出光来,一笑起来还流口水。” 陆北趁她说话分神,一手揽上她的腰,一手抻着被子用力,孟玳玳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跌到了他的怀里。 她气不过,一拳捶到他的肩膀上,“陆北,是我把你往坏处想吗?” 明明是他自己一肚子的坏水在晃荡,他今晚的每一步,从在门口,到留宿,再到进来卧室,绝对都有预谋。 陆北低低地笑出来,手托着她的腰,将她压进暄软蓬松的鸭绒被里,鼻尖挨着她的鼻尖,“你能跟我说说你把我想得有多坏吗?” 孟玳玳不说话。 陆北磨着她的唇轻轻碰了碰,并不留恋,慢慢往下走,鼻梁划过她的唇,小巧的下巴,修长的颈项,还没有想要停下的打算,似乎是想要证明什么。 羊绒开衫在她身上成了摆设,什么都阻挡不了,他高挺的鼻梁陷在柔软的香甜里,唇隔着睡衣轻轻啃噬着。 咬一下,问一句,“这么坏?” 再咬一下,再问一句,“还是这么坏?” 孟玳玳胸脯微微起伏着,揪住他的头发做抵抗,“我现在还不想睡你。” 陆北抬头看她,“为什么,怕我生病了,表现不好?” ……孟玳玳好想拿胶水把他的嘴给糊住,让他再也开口说不了话。 陆北又原路返回,将唇上沾满的香甜喂到她嘴里,“你的担心多余了,我就算再累,也肯定会让你满意的。” 她所有要出口的话都被他吃到嘴里,他的手替代了之前唇停留的位置,重一下,轻一下,再重一下。 孟玳玳气息渐促,手攥着他的头发,不知道是要用力还是放松。 陆北认真询问,“孟玳玳,要我轻一点儿吗?” 孟玳玳咬紧牙关,又咬住被子,最后咬上了他的脖子。 还是没咬住,柔软的嘤咛溢了出来。 第 21 章 窗外的夜空里渐渐飘起了雪花,屋内的喘息声慢慢平息下来,孟玳玳在模模糊糊中突然意识到刚才的喘息只来自她自己,她把脸埋到枕头里,自欺欺人般地当一只掩耳盗铃的鸵鸟,她的睡衣都还在身上,可在与不在区别也不大了,他的手可以穿过睡衣到达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陆北抚着她沾着汗湿的头发,唇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她耳根后的靡红,声音低哑,“满意吗,孟玳玳?” 孟玳玳屈肘将他顶开,扯住被子卷起自己,连头都严严实实地裹住,侧身背对他。 陆北翻过紧裹的蝉蛹,隔着被子和她面对面,手指顺着被子和床面的缝隙一点点探进去,他往里进,她往后退,两个人拿着一条被子争,到最后,她争不过他,他挤了进来,漆黑一团的被子里,他挨着她,鼻尖相触,呼吸相抵。 孟玳玳本就出了一身汗,因为刚才抢被子,又覆上了一层,身上潮津津的难受得厉害,她把这种难受赖到了他身上,紧紧闭上眼睛,不想看他一眼。 陆北将她揽到怀里,翻身平躺,让她把他压在身下,他亲她湿漉漉的睫毛,“生气了?” 孟玳玳偏头过去,不给他亲。 相比生气,她更觉得羞耻,和喝醉的时候还不一样,她刚才能清楚地听到从自己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却又没有办法阻止,她所有的感官全都由他支配和掌控,她像一个软面团子,任他揉捏来揉捏去,揉捏完了,再一口一口地吃进嘴里,他让她生,她就能有一口气喘,他让她死,她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陆北贴着她的脸也偏过头去,亲她的嘴角,“真生气了?” 孟玳玳睁开眼睛,看他一眼,恹恹的,身体的愉悦过去之后,心里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落落,她没法形容这种感觉,只含糊道,“你欺负我。” 陆北攥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你也可以欺负我,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我还可以帮着你欺负。” 孟玳玳红着脸啐他,“我没你这么不要脸。” 陆北亲她鼻尖上的碎汗,“我要是要脸的话,大概这辈子都上不了你的床。” 孟玳玳一怔。 陆北察觉到了她神色的异样,捧着她的脸看,“怎么了?” 孟玳玳看向他的眼睛,也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陆北,你说的喜欢我,是为了上我的床吗?” 被子里的空气凝结了一瞬,陆北的脸色在黑暗中沉下来,他一把掀开罩着两人的被子,抱着她坐起来,拿被子裹住她,然后松手,后退些许,两个人在床上成泾渭分明的对立之势。 孟玳玳身上还泛着酸软,想挺直腰背,最后又无力地塌下去,她窝在被子里,只有头露出来,像一个快要融化的雪人,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 陆北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孟玳玳,我说你把我想得坏,你还真就怎么坏怎么想我,我要是为了骗你上床才说喜欢,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力气说话,我要是想骗你上床,”他说着话,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下腹,“我现在会是这样?” 孟玳玳的手指隔着衣服都能碰到硬烫的烧灼,她跟触到电一样瑟缩了一下,想收回自己的手,他按着不放。 她讷讷道,“不是就不是,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激动什么?” 陆北气结,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又躺回了床上,翻身拱出了个冷绝的背影,明明白白告诉她,他生气了,轻易哄不好的那种。 孟玳玳盯着他的背看了一分钟,也躺了下去。 两个人一人占据着床的一侧,背对着背,中间淌着一条亚马逊河。 过了一会儿,孟玳玳的脚伸过分界线,碰了碰他的腿,“你去沙发睡,这没你的被子。” 陆北冷声道,“你都给我安了罪名了,我为什么要去睡沙发,今晚我还就非睡在这张床上了。” 他的腿躲开她的脚,不让她碰到一点儿,以后他可不是她想碰就能碰的,他就是太轻易被她睡到了,才导致现在她能这么肆意妄为地诋毁他。 孟玳玳太累了,没多少力气管他,眼皮渐渐沉下来,刚要睡过去,就被人掰过身子给折腾醒了,他咬着她的唇恨声道,“我被你气得睡不着,你倒是睡得香。” 孟玳玳的身体还没从刚才的余韵中缓过来,现在又困得不行,哪里受得住他这样,她求饶,“陆北,我说错话了行不行?” “晚了。”陆北攥住她的手,直接拉过头顶,按到枕头里,然后用牙齿一颗一颗地解开她睡衣的扣子。 孟玳玳为自己说错话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整晚,她几乎没怎么合过眼,每次刚要睡着,就又被他给折腾醒。 她困在他身下,衣服扔得床上有,床下有,她脚腕下还压着,只有她的,他的衣服完好无整,他只用手和嘴慢条斯理地折磨她,孟玳玳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只用了手和嘴,不然她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空气是潮湿的,黏腻的,还有啜泣的抽噎和颤栗。 到最后,他终于肯放过她,孟玳玳下一秒就睡了过去,昏昏沉沉中又被热醒,被子裹在两个人身上,她脖子里都是汗,她伸手去推身后紧紧抱着她的人,手碰上他的脸,人也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她转过身去,小声叫他。 陆北睁开眼,看到她,又阖上眼,贴过来亲亲她的嘴角。 孟玳玳推他,“你发烧了,身上好烫。” 陆北将她抱得更紧,抵在她肩膀上含混道,“都是被你气的。” 孟玳玳好气又好笑,软下声音来和他商量,“你先放开我,我去拿体温计,看看你现在多少度。” 陆北闭着眼睛,偏头堵上了她的唇,“不用,抱你一会儿就好了。” 孟玳玳不觉得他烫成这样,抱一会儿就能好,但他死沉死沉的,她根本挣不开他。 陆北将她箍紧,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手轻拍着她的背,“没事儿,睡吧。” 他身上的热包裹在她身上,蒸得人昏昏欲睡,孟玳玳顶不过身体上的疲累,在他有节奏的拍打下,没撑多大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沉,迷迷糊糊中有什么轻拂过她的鼻尖,她从睡梦中慢慢转醒,先睁了一下眼睛,正抵着她额头轻吻的唇突然止住,孟玳玳再睁开眼睛,他已经翻身下了床,向卧室外走去。 她勉强撑起身子,叫住他,“你怎么样,还烧吗?” “不劳你费心。” 回她的是一个头也不回的背影,三分决绝,三分落寞。 ……这是折腾了她一晚上,气还没消下去呢。 孟玳玳躺回被窝里,看到床头柜的电子表,又猛地起来,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她这是睡了整整一个白天吗。她拿起手机,辛晴已经给她发了好多条信息,都是在说晚上聚会的事情,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到。她有点儿累,不是很想动,但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又是接风宴,不好临时说不去。 她回复了辛晴的信息,在床上窝了会儿,想要去洗澡,一掀被子,下一秒马上重新盖上,她忘了她的睡衣昨晚被人左一件右一件地全给扔飞了,罪魁祸首此刻就站在卧室门口。 两人视线对上,又各自移开,他依旧冷脸,孟玳玳也不想理他了,刚才那一眼虽然短,她也看清了她脖子往下是个什么情况,脖子虽然看不到,但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上次就好几天才消下去,这次比上次还严重,他都把她折腾成这样了,他还好意思给她冷脸。 孟玳玳拥着被子起身,弯下腰去够床底下的衣服,被子能遮住前面,但是遮不住后面,瓷白的背上布着星星点点的红,像是银装素裹的雪地里缀落了片片红梅。 陆北眸光微闪,走进卧室,拿起沙发上的毛毯,走到床边。 孟玳玳捂紧被子,戒备地抬头看他,“你要干嘛?” 陆北用毛毯从后面盖住她,伸手扯开她胸前拥着的被子,将毛毯拉到前面来,裹紧,眼睛不可避免地看到团团青紫印刻在雪白的柔软上,他眸光更暗。 孟玳玳被他用毛毯裹着,打横抱进了浴室,浴室门口有凉拖,但她落地先踩在了他的脚背上,一手攥着身上的毛毯,另一只手不用踮脚就能摸到他的额头,倒是不烫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刚洗完澡的缘故。 陆北双手扶着她的腰,微微弯下身来挨她的手,眉眼是冷的,声音也是冷的,“还想摸哪儿?” ……摸个狗。 他就是个狗,咬完人还不打算认账。 孟玳玳忽略掉他脖子上的红印,眼睛定在他的下巴上,上面也有一排牙印,不是很明显,但近看能看到。 陆北面无表情地回她,“也是你咬的。” ……她怎么没再咬狠一点,直接给他咬下一块儿肉来,孟玳玳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她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从他脚上移到自己凉拖上,请他出去,她要洗澡了。 陆北转身出了浴室,顺便把门给她带上了。 孟玳玳拿手贴了贴自己的脸,想把上面的热度给降下来些,咬他脖子她是知道的,咬他下巴她是真没印象,昨晚太混乱了。 不过相比他在她身上折腾出来的这些,她咬他的那几下都不值一提,她就该再多咬他几下,孟玳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小声嘟囔着,“折腾我一晚上倒是没白折腾,还能把自己的烧给折腾下去,臭人陆小北,我迟早要报了这个仇,今天看在你是病人的份儿上先不和你计较。” 陆北倚在浴室外的墙上,听着浴室里断断续续的嘀咕声,唇角浮起一抹笑,慢慢地,笑容又消失不见。 两个人是卡着五点半的点儿出的门,孟玳玳窝在副驾上,时不时地偷偷往左边瞄一眼,他下巴上让她贴了个派大星的创可贴,就……还挺可爱的,他这张脸好像和什么都能和谐地搭到一起。 陆北偏头冷眼看她,孟玳玳对上他的视线,脸也冷下来,轻哼一声,转头看向车窗外的雪,不就是比冷脸吗,跟谁不会一样。 下了车,孟玳玳都不等他,快步往前走着,陆北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两个人的距离不算近,但也不算远。 一个是咖色高领衫搭配驼色羊绒大衣,及腰长发,面容清丽温柔。 一个是黑色高领衫搭配黑色羊绒大衣,利落短发,五官凌厉冷峻。 过路的人都会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一前一后地看两眼,心里同时冒出一个想法,看来,再般配的情侣也是会吵架的。 孟玳玳停在包厢门口,没进去,转身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陆北叫住她,“去哪儿?” 孟玳玳回,“我要去趟洗手间。” 陆北淡淡道,“我等你。” 孟玳玳转身看他,“不要,你先进去吧。” “孟玳玳,”陆北叫她一声,盯着她的眼睛问,“真不和我一起进去?” “嗯,你先进去,我马上就回来。”孟玳玳说着话,脚已经迈了出去。 辛晴和邵阳已经到了,邵阳肯定要问他的下巴是怎么弄的,她再和他一起进去,邵阳心眼儿那么多,万一猜到,肯定要调侃他们,她说不过邵阳那张嘴,她要晚一会儿再进去。 陆北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愈发冷,手摸上大衣口袋,才想起自己现在在戒烟。 邵阳想去车里拿个东西,一打开门包厢的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他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进来,站这儿干什么?孟玳玳呢,没和你一块儿来?” 陆北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邵阳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昨晚的话真应验了,他忙转移着话题,“哎,你这下巴是怎么弄的?怎么还贴上创可贴了?” 陆北看向热闹的包厢,“怎么这么多人?” 邵阳嘴一快,话脱口而出,“我这不是怕你和孟玳玳因为祁川吵架,就我们几个吃再尴尬吗,我就把我们班能叫上的都叫上了。” 话说完,才知道捂自己的嘴。 陆北再看他一眼,眼神里有刀,邵阳小心地给自己的嘴拉上拉链,保证不会再乱说话。 大家见到陆北进来,纷纷拥上来,陆北在班里人缘很好,他是他们班年纪最小的,但一直是主心骨一样的存在,成绩好,篮球打得好,性格也痛快磊落,人看着虽然冷,但谁有个大事小事要是找到他,他能帮的都会帮到底,关键是,人长得好,他这种好看,女生会喜欢,男生也不会讨厌。 孟玳玳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确保衣领能完全遮住脖子上面的印迹,才从洗手间出来,走到包厢门口,恰好碰到从外面进来的祁川。 孟玳玳笑着和他打招呼,祁川看着她精致的眉眼,眼里笑容加深,他给她撑开门,孟玳玳道声谢先进去,祁川跟在她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到包厢,又同时停住,并肩站立。孟玳玳有些愣神,她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来,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北站在不远处,神色冷淡,只看着孟玳玳,没有上前的打算,也没有注意到身旁有人挨过来,看着他的下巴在说什么。 那个女生正盯着他下巴上的创可贴看,近得都快贴到他身上去了,他都不知道避一下,孟玳玳心里起了别扭,转过头去,不再看他,手握紧链包的拉链,早知道她就不来了,谁也不认识。 包厢里的人注意到祁川和孟玳玳,先是一静,随后七嘴八舌地起哄,“祁川,总算把你等来了,这是带谁来了,这么漂亮,你这可是事业爱情两得意啊,还不快给我们介绍介绍。” 其实包厢里有些人在邵阳婚礼上见过孟玳玳,但一时没能想起来。 孟玳玳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误会,她忙退开一步,和祁川拉开距离,门外正好有人进来,孟玳玳又急着给那人让路,脚步打了绊,身子歪了一下,祁川伸手要拉她。 陆北几步走过来,先祁川一步扶住她的腰,确认她站稳了,又顺着她的手腕,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眼睛扫过祁川,又看向其他人,言简意赅地介绍,“孟玳玳,我女朋友。” 包厢里又是一静,孟玳玳对看过来的众人露出一个笑容,拇指使劲抠他的虎口,她才不是他女朋友,他身上都沾上了别的女生的香水。 陆北任她用力掐,反手包裹住她的手,将她握得更紧。 众人这才知道闹了误会,既然是陆北的女朋友,大家起哄声更大,有人大声道,“陆北,知道是你女朋友了,你快把人姑娘的手松开些吧,你这牵得也太紧了。” 陆北回得坦荡,“没办法,从十几岁就喜欢,守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当上她男朋友,自然要紧张一些。” 这下包厢里算是彻底炸了锅,你一句我一句,起哄的起哄,吹口哨的吹口哨,就差有人去外面放两排烟花了。 祁川笑容苦涩。 邵阳目瞪口呆,他说他藏得深,没想到他能藏得这么深,他对孟玳玳竟然这么早就起了心思,他作为他最好的哥们儿,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知道,完了,他伤心了。 周围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在慢慢远离,孟玳玳仰头看着他,呆呆地,一动不动。 陆北侧头看她,很随意的口吻,眼神又再认真不过,“怎么,我不能从十几岁就喜欢你?” 第 22 章 孟玳玳右手边坐着辛晴,左手边挨着他。 辛晴刚才没在包厢里,没看到最精彩的那一幕,遗憾得不行,光看邵阳在微信的语言描述根本不过瘾,她一边跟孟玳玳说着话,一边暗戳戳地想打探两个人恋爱的起源,但她空有一颗八卦的心,聊了半天也没聊到问题的重点,只在话题周围打转,主要恋爱这种事儿很私密,她玳玳姐的性格连个朋友圈都很少发,所以她怕自己打听起来没个轻重,让她不舒服了,可她又好想知道啊。 她以前就跟邵阳说,玳玳姐和陆医生很搭,是那种从外貌到性格都很契合的那种,可邵阳愣说他俩不可能,要不就说邵阳是宇宙无敌大直男,还是她第六感准。 孟玳玳和辛晴心不在焉地说着话,余光是放在左手边的人身上的,他们从刚才起就没说过一句话,她每次对上他的眼睛,想说些什么,又给咽了回去,周围的人太多了,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这……算表白吗? 虽然他之前已经和她说过好多次喜欢,但这次不一样,十几岁就开始喜欢,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既然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为什么他之前一直不说,他不说,她怎么知道他在喜欢她。 所以她才会因为他近一阵对她的表现心有疑虑,她总觉得他对她的喜欢来得太突如其来了。 辛晴说了句什么,孟玳玳含糊应了一声,筷子也不知道夹到了什么就往嘴里送,咬了一口,眉心轻蹙,勉强咽了下去,是牛肉香菜卷,她喜欢吃牛肉,但不吃香菜。 旁边伸过来一双筷子,将她筷子里剩下的那口牛肉香菜卷夹走,又拿公筷给她盘子里夹了些菜,都是她爱吃的,孟玳玳习惯性地要说谢谢。 谢字的音刚发出来,她搭在膝盖上的左手就被人攥住,惩罚似的用力捏了捏,捏得孟玳玳立刻闭上了嘴,但是手却没能收回来,他慵懒地靠着椅背,神情闲适地听着别人聊天,桌布底下,他握着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腕,有一搭没一搭地来回揉着。 孟玳玳的心被揉捏得越来越软,她撑开他的手,食指点在他的掌心,先写一个软耳刀,再一横一竖地慢慢连着。 最后,“陆小北”三个字印在了上去。 陆北眼神顿住,偏头看过来,孟玳玳擦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回辛晴的话,乌黑秀发下掩着薄白的耳垂,晕出淡淡的粉。 动人又惑心。 陆北藏在眼底深处的眸光暗了暗,他攥紧她的手,放到自己膝盖上。 孟玳玳的食指悄悄从他的指缝里穿出去,碰到他的膝盖,又一笔一划地写下“陆小北”。 陆北拢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往上移,“陆小北”又刻在了他的大腿上。 两个人都在一心二用地聊天。 只不过一个是一心二用的高手,眸光越暗,面上越是漫不经心,谁递过来的话都能接上,调侃也好,玩笑也罢,又或者想要咨询医院的一些事情的,他都应对得从容,又面面俱到。 另一个就有点儿顾得了头顾不了尾,明明是她先开始招惹的,当她的手被人拉着抵到劲瘦的腰时,她的脸腾一下子着了火,虽然隔着衣服,孟玳玳好像能触摸到上面的温度,昨晚她主动或者被迫地感受了很多次。 辛晴看孟玳玳,“玳玳姐,你是不是很热?脸好红,耳朵也是红的。” 孟玳玳胡乱地点了下头,端起手边的水杯,借着喝水的动作不经意地往左边看过去,陆北也垂眸睨过来,目光对接上,有什么在空气里荡开。 陆北用眼神问,“怎么不继续写了?” 孟玳玳用口型回他,“是狗。” 陆小北是狗…… 这就是她拿小钩子剜着他的心,吊了他这么久,想说的话? 陆北的拇指贴上她的手背,意味不明地按了按,他移开相交的视线,拿起桌子上的手机,随后孟玳玳的手机震了一下,她点开屏幕,看一眼上面进来的信息,【去外面等我】。 孟玳玳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暂时没有出去的打算,出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事儿等着她。 陆北也不催,只是抬手覆到了自己下颌的创可贴上,眼看着要把创可贴揭下来。 孟玳玳立刻认了输,她跟辛晴说她要去一趟洗手间,辛晴放下筷子要陪她一起,陆北看向邵阳,邵阳接到信号马上按住了自己老婆,说他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可能咬破了。 辛晴的注意力转到邵阳身上,孟玳玳悄悄出了包厢,她没有在外面等他,而是躲去了洗手间。 过了一会儿,手机起了震动,孟玳玳直接按了挂断。 他发来信息,【在哪儿?】 孟玳玳咬唇,【你猜】 陆北懒得猜,【我先去结账,然后去洗手间那边找你,在我去之前,你最好想清楚陆小北是什么】 孟玳玳嘴硬到底,【陆小北是狗呀,还能是什么】 陆北冷笑,【你的嘴待会儿最好还能这么硬】 孟玳玳回,【我的当然没有你的硬】 她发完信息,又抻起袖子,对着手腕处拍了张照片作为证据给他发过去,他还不承认自己是狗,她的手腕上都能被他咬上一口,她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还是刚才洗手的时候发现的,她只咬了他脖子,嗯……还有下巴,她身上大概没有他咬不到的地方。 孟玳玳这样想着,赶紧把照片按了撤回,也想把刚才那句话给撤回,她直觉他不会回过什么好话来。 但是已经晚了,照片撤了回来,那句话没能撤回来,孟玳玳干脆眼不见为净地收起了手机,他回过什么话来她都不要看了。 一抬眼,洗手间里进来一位女生,孟玳玳有印象,是刚才离陆北特别近的那位女生,平心而论,很漂亮,短发,五官俏丽又带着点儿冷艳, 看孟玳玳的眼神也很冷,她直直地站在孟玳玳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声音也没多少热乎气,开口就是,“我喜欢陆北。” 能看出来,孟玳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短发女生的下巴微昂,“他那么优秀,我喜欢他也不奇怪。” 孟玳玳再点一下头,这话倒也没毛病。 短发女生没料到孟玳玳这个反应,她就像一拳打进棉花里,有劲儿都没处使的感觉,她泄气道,“你们很般配。” 是真的很般配,她刚才在饭桌上冷眼旁观了很久,最终还是死了心,他们两个的互动其实并不多,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和别人聊天说话,但只要眼神一对上,就好像自动形成了一道凭障,其他人再掺和不进去。 孟玳玳也没料到短发女生的这句话,她愣一下神,回,“谢谢。” 短发女生也不是来上厕所的,她是看孟玳玳出来了,才跟着出来的,说完自己想说的转身就要走。 孟玳玳看着她始终扬起的下巴,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你肯定会遇到一个更优秀的,你喜欢也同样喜欢你的人。” 短发女生的神色有瞬间的松动,马上又恢复了倨傲,她回,“当然。” 不知怎么的,看着女生肩背挺直离开的背影,孟玳玳心里突然有点儿异样,喜欢或许就该是这样的,喜欢的时候,大方坦荡,最后纵使这份喜欢没有得到回应,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她从洗手间出来,沿着走廊慢慢腾腾地走着,然后又慢慢停下脚步,走廊尽头,站着他和祁川,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孟玳玳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陆北看到了她,开口道,“孟玳玳,过来。” 他说让她过去,自己却先迈步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孟玳玳看他脸色不太好,小声问,“怎么了?” 不会吵架了吧?不应该啊,两个人都不是不理智的人,应该轻易不会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吵起来。 陆北将胳膊上搭着的大衣给她披上,“没什么,我们走了。” 孟玳玳问,“可以吗?” 陆北看她一眼,“有什么不可以的。” 好吧,她也想走了,几个熟悉的人聚还好,这么多人,她还都不认识,还是有点儿别扭的。 孟玳玳对祁川扬声道,“祁川哥,那我们先走了哈,后面有时间我们再聚,反正你一直在国内了,随时都能约起来。” 祁川对她笑笑,“好,你们路上小心。” 两个人话还没说完,陆北已经拉着她走了,孟玳玳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他步子太大了,走得又急,她有点儿跟不上他。 “陆北。”她叫他一声。 陆北搂一下她的腰,缓下步伐,配合着她的脚步,脸色也多少缓下来了些。 孟玳玳捏捏他的掌心,“真吵架了?” 陆北扯了扯嘴角,“我和他能吵什么。” 孟玳玳试着缓解气氛,“也是,你单都买了,这么多人,得花多少钱,钱都花了,要是还和人闹了矛盾,你这单买的也太不划算了点儿,你应该没那么傻。” 陆北被气笑了,“你什么时候这么会算账了。” 孟玳玳很有自知之明,“我可穷了,不会算点儿账不行。” 陆北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递给她。 孟玳玳脚步滞住,“干什么?” 陆北回,“你不是穷,我攒的老婆本儿,都给你。” ……孟玳玳脸一红,拒绝得没有犹豫,“不要。” 陆北再给她一次机会,又把钱包往她跟前递了递,“你可想好了,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有店没店我也不要。”孟玳玳甩开他的手,快步朝车里走去。 她要他的老婆本儿干什么,她现在想要的不是他的老婆本儿,她想知道的是别的,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车上很安静,夜空中又飘起了雪,今年的雪好像格外得多,孟玳玳趴在车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一朵两朵的雪花飘落下来,直到车停在她小区楼下。 陆北看她,“我得去一趟医院。” “……哦。” 孟玳玳去解安全带,他也过来帮她解,两个人的手碰上,不知道谁先勾上的谁的手指,但谁都没有松开,孟玳玳攥紧他的拇指,又松开,再攥紧,像极了她现在的矛盾心理。 陆北拢起她全部的手指,握到掌心,“想问什么?” 孟玳玳幽怨地看他一眼,他明明知道,非要让她自己问出来。 陆北捧起她的脸,一直看到她眼底深处,“反正从我会骑自行车开始,我自行车的后座只坐过你一个。” 啊?什么意思…… 他不是说从十几岁……喜欢的吗,他会骑自行车才不过几岁而已。 陆北提醒她,“是不是你说过,长大了要给我当新娘子。” 呃……小时候,玩过家家的时候,好像是……说过吧。 看她这个样子就不记得,陆北气不过,捏着她的脸颊想要用力,可最终也只是揉了一下,还是生气,又揉了一下,恨声道,“你就是一条鱼,就七秒的记忆,你自己说过的话,转头就忘。” 孟玳玳拍开他的手,“你不是说只当我是妹妹。” 陆北愣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 孟玳玳看他这个样子,也起了脾气,明明他才是那条鱼,他还倒打一耙,她提高音量和气势,“你才是自己说过的话,转头就忘。” 他不但是狗,还是鱼,又狗又鱼,反正不是个好东西。 孟玳玳握上门把,推门要下车,她不要和他浪费时间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还从十几岁就喜欢,十几岁个鬼,她就不该信他。 陆北倾身将她拦腰抱住,直接把她从副驾给提了过去。 他突然想起这句话的出处。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在一个倾盆的暴雨夜,他被燥热咸湿的梦缠住,怎么醒也醒不了,梦里的她湿着一头长发,搂着他的脖子一直哭,她越哭,他越想用力,越想让她的哭声更碎一些,更多一些。 她在他的梦里出现了一次,就会出现第二次,第三次,根本不是他可以控制的,那是打再多的篮球,跑再多的步,也消耗不掉的青春期躁动。 那个时候的他每次做完梦,除了自厌,更多的情绪是觉得对她的冒犯和亵渎,尤其是她左一声“陆小北”,右一声“陆小北”,亮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仰头叫他时,这种情绪会更多一些。 所以当有人随口问一句他是不是喜欢她,他才会下意识地严肃否认,又郑重声明,他只拿她当妹妹,仿佛他越严肃郑重,那些梦就会离他越远一些。 事实却是,他再严肃郑重地声明,她也不曾从他的梦里逃离过。 只是他没想到,这些话会进到她的耳朵里,陆北寻她的视线,“当时你在?” 孟玳玳轻声哼了哼,无所谓道,“人不就问了句你是不是喜欢我,你就气得差点儿要揍人了,不喜欢就不喜欢,你干什么要凶别人,喜欢我的人多的是,我又不缺你的喜欢。” 陆北咬上她的唇,“当你是妹妹会想对你这样?不喜欢你会想对你这样?” 孟玳玳不甘示弱地咬回去,“那是因为你是臭流氓。” 陆北抵着她的唇,默了默,斟酌着道,“孟玳玳,在男女情/事上面,我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和你,包括我的第一个梦,我那个时候不太能正视那些梦,所以别人一问起,我才会有那个反应。” 孟玳玳想了两秒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血冲上她的脑门,她拿头撞他的,“说你流氓你还真流氓了。” 陆北解释,“那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因为我喜欢你,你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孟玳玳气得要拧他的耳朵,“歪门邪说。” 陆北问,“你难道没梦到过我?” “没有。”她说得太断然,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陆北看着她,孟玳玳把脸埋到他肩膀上,她梦到和他梦到能一样吗,他那个时候才多大,她在今年以前可没梦到过他。 车里静了好一会儿,陆北顺着她的头发,喃喃开口,“对不起。” 孟玳玳眼眶一涩,没有说话,她不想和他说她当时听到他说那些话时的心情,所以她现在也不太想听他这声对不起。 陆北偏头亲她的耳朵,“孟玳玳,虽然晚了些,我还是想再问一遍,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孟玳玳闷闷地回,“为什么要和你谈恋爱?你很会谈恋爱吗?” 陆北从他肩膀上扳起她的脸,对上她的眼睛,“和别人肯定不行,和你的话,我应该很会。” 孟玳玳看着他漆黑的眸子,故意道,“你又没谈过,你怎么知道你很会。” 陆北顿时来了气,“是,我是没谈过 ,我倒是想谈,我出国之前,问过你没问过,想不想谈恋爱,你跟我说什么,你要好好学习专心读博,整天写论文都快把你整死了,哪儿有什么心情谈恋爱,结果,我出去才三个月不到,你就给我找了个男朋友。” 他去年夏天要去英国交流学习一年,本来在走之前他想和她把事情摊开,所以试探着问了问她有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她言之凿凿地说她没一点儿谈恋爱的心思,虽然最后他没能表白,但走得还算放心,结果呢。 陆北想想都觉得来气,他当时从邵阳那儿知道的时候还不信,挤了三天假,当天晚上就买机票飞回来了,看到的是她和别人亲亲热热吃饭的画面,他都没法说他当时是什么感觉。 他这么生气,孟玳玳心里突然高兴了点儿,她纠正他,“我不是给你找的,是给我自己找的。” 陆北更气了,“对,你给你自己找的,你要找就好好找,你两只眼1.0的视力,你说你最后找了个什么玩意儿,我揍了他,你还说我多管闲事,你当我是谁的闲事儿都爱管--” 孟玳玳忙截住他的话,“谈谈谈!我们谈恋爱。” 再让他说下去,又变成她理亏了。 陆北怔一下,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我说的谈是很认真的那种,孟玳玳,你知道我说的认真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的认真,你要是想玩玩,那还不如不谈。” 孟玳玳回,“啊,要这么严肃吗,那算了,不谈了。” 陆北箍紧她的腰,“你再敢给我算一个试试。” 孟玳玳揪他的头发,“你可真霸道,谈也是你,不谈也是你,什么都是你。” 陆北看着她的眼睛,和她做最后的确认,“所以,现在的陆小北是什么?” “现在的陆小北是我的……”孟玳玳慢慢拉长着尾音,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最后开口,吐出两个字,“小狗。” 她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陆北俯身压上她的唇,亲到她这张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要靠着他度过去的呼吸过活,才算放过她,他问她,“我们两个到底谁嘴硬?” 孟玳玳很没骨气地喘着气道,“我嘴硬,我嘴最硬,” 这还差不多,陆北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回缓着。 孟玳玳倚在他怀里,好不容易呼吸才平稳下来,她负气般地用拇指碾上他的嘴唇,“也是,你要嘴硬有什么用,别的地方硬就好了。” ……陆北咬牙,“孟玳玳!” 孟玳玳横他一眼,“我在呢,别那么大声。” 陆北沉沉地叹一口气,她就是吃准他了,他拿她能有什么办法,他只能把她提到医院去了,反正他现在一分钟都不想和她分开,他道,“你陪我去医院?” 孟玳玳看他,“我去做什么?” “等我。” “然后呢?” “一起回来。” 再然后呢…… 孟玳玳拨弄着他大衣的扣子,再问不出来了。 陆北抵上她的额头,哑声道,“孟玳玳,说好。” 第 23 章 孟玳玳低垂着眉眼不说话,手一圈一圈地绕着他衣服上的扣子。 陆北也不着急要她一个答案,他亲亲她的唇角,碰碰她的鼻尖,又吹吹她卷翘的长睫。 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眼帘,孟玳玳的心里好似漾起了微波涟漪,她看他一眼,睫毛颤颤,头低下去,轻轻点了一下,“好”已经出了嗓子,紧接的却是一声被她捂到掌心的惊呼,要不是他一直揽着她的腰,她得吓得直接从他膝盖上跌下去。 孟玳玳看到的是,副驾的车窗外贴过来一个人…… 陆北看到的是,前面的挡风玻璃前站过来一个人…… 孟成隔着车膜看不到车里的情况,沈清英站在挡风玻璃前一脸杀气地和陆北四目相对。 孟玳玳紧紧埋在陆北怀里,不敢露出脸来,抖着嗓子小声问,“外面的人是我爸吗?我没看错吧,还是我做梦了?” 陆北揉揉她的头发,想说现在的问题应该不是你爸,只是他这话要是说出来,她估计现在就能在车底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沈清英和陆北对上眼神,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有的时候都不需要语言,沈清英从挡风玻璃前走开,拉着孟成去了路旁的便利店。 陆北给她打预防针,“孟玳玳,既然你是和我认真谈恋爱,那我们的关系父母迟早是要知道的,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样。” 但孟玳玳也没想今天就让他们知道啊,他们这算才确立关系……三分钟不到吧…… 她后知后觉地听出了他的画外音,“难道我妈也来了?!” 陆北回,“沈姨在便利店买东西。” 孟玳玳问,“我爸呢?” “刚被沈姨叫走了。” 孟玳玳不肯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他们没看到对不对?” “没有。” “不骗我?” “你觉得他们要是看到了,我们现在还能好好待在车里?” 有道理…… 孟玳玳提到嗓子眼里的一口气才算是松了下来,有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她已经无所谓她爸妈是不是知道她和陆北在谈恋爱的事情了,只要他们没看到刚才车里的情形就好,否则,她真的要一辈子待在车里不出来了。 陆北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要不要趁现在下车?不然待会儿可就真被他们堵车里了。” 孟玳玳点头,“你放我回副驾。” 要是被她爸妈看到他们都从驾驶座下去,那跟把他们堵车里也没什么两样。 陆北将她抱回副驾,给她理了理头发,又给她整了整有些乱了的衣服,手箍上她的胳膊,安抚道,“你别紧张,该紧张的人是我,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只会拿我怎么样。” 孟玳玳出馊主意,“要不我下车,你开车直接走?我肯定能把这事儿给圆过去。” 陆北眼睛沉下来,“你想我以后再登不了你家的门儿?” 孟玳玳拿湿巾一点点擦掉他唇上沾着的口红,“你现在可真爱生气,你以后要是再这么爱生气,我就不要你了,你也就别惦记着登我家的门了。” 陆北缓下脸色来,声音依旧严肃,“孟玳玳,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别总想着给我往后缩。” 孟玳玳小声嘀咕,“我哪儿有往后缩。” 她又不是蜗牛,一缩就能躲回自己的壳里,她只不过是想往后拖一拖而已。 陆北攥上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别担心,无论你在担心什么,有我呢。” 他的掌心温热,又带着些力量,孟玳玳心里一动,“哦”了一声。 孟成背着手在便利店门前打转,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陆北那辆车,“他们怎么还不下来?” 沈清英瞪他一眼,该着急的时候不着急,不该着急的时候瞎着急,车就停在那儿,他们人就在车里,又不能凭空飞走了,晚上的时间又摆在这儿,想审什么审不出来。 孟玳玳怕她妈看出来什么,着急忙慌地对着化妆镜简单地补了补唇色,陆北看着她嫣红的唇,伸手将她肩膀上窝着的一缕头发顺下来,“孟玳玳,这次算我欠你的。” 孟玳玳转头看过来,“什么?” 陆北捏捏她薄白的耳垂,“你刚才说了好,我听到了。” 孟玳玳随即明白过来,将手里的口红直直地朝他砸了过去,“我刚什么都没说。” 她仓皇下车,陆北黢黑的瞳仁儿里泄出些笑,他捡起那一管细长的口红,在掌心转了一圈,随手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推门下了车。 孟玳玳一下车,就看到她妈从便利店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她爸,她尽量摆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沈清英没回孟玳玳的话,而是盯着从车的那头绕过来站到孟玳玳身边的陆北。 陆北神色从容,目光磊落,微颔首 ,“沈姨,孟叔。” 孟成要是长着胡须,现在得让他给吹到天上去,谁是他叔,这个兔崽子几百辈子都没叫过他一声叔,今天给叫上了,打的是什么算盘,不用听声响,他都能知道。 沈清英冷着一张脸,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审视。 孟玳玳悄悄挪着脚步,想往边上移移。 陆北牵住她的手,又把她给拉回来,两人并肩而立。 孟成看他牵上闺女的手,一双眼珠子差点儿化成飞镖飞出来,直接当场把他飞个对心穿。 陆北看向沈清英,开口郑重,“沈姨,我和玳玳现在在交往,以结婚为前提的认真交往,之前不是有意瞒着您和孟叔,玳玳才答应我当他男朋友不久,我想等关系稳定一些,再正式登门拜访。” 沈清英审视的目光转向孟玳玳,孟成眼巴巴地瞅着孟玳玳,陆北也侧头看她,手上微微用力。 孟玳玳在三道目光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开口,“我们就先试着……谈谈看。” 她挣开陆北的手,转去挽沈清英的胳膊,轻声撒娇,“妈,我们上去家里聊吧,外面太冷了。” 沈清英眉头稍微展开了些,拍拍孟玳玳的手,让她别说话,她看向陆北,口吻是四两拨千斤的闲散,“陆北,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所以绕圈子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也不用紧张,你和孟玳玳谈恋爱,可以,你们这会儿跟我们那会儿不一样了,谈恋爱这事儿,只要她自己高兴,跟谁都可以谈,我们做父母的没有反对的道理。” 陆北听沈清英语气这么痛快,心里反而提起了警醒,他知道这关怕是不好过。 果然沈清英下一秒就转了话头儿,“只是谈恋爱是谈恋爱,结婚是结婚,这是两码事儿,孟玳玳年纪说小不小,但说大也算不上多大,所以你也别一上来就和我们说什么以结婚为前提的谈恋爱,平白给她添压力。谈恋爱嘛,图的是开心,结婚则是一个水到渠成的事情,就像孟玳玳说的,你们可以先谈谈看,恋爱多谈几次总归没坏处,至于这个水什么时候成渠,能不能成渠,这些都是后话,现在不着急说,你也不用着急登门拜访什么的。” 陆北被沈清英一句挨一句的软刀子给挡了回来,也不慌,他道,“沈姨说的是,是我着急了,我肯定不会给她任何压力,她开不开心在我这儿永远是第一位的,只是该做的准备我还是要做好,万一哪一天,我足够幸运,能求得一个和她水到渠成,我也不至于临时抓瞎。” 沈清英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显,也不接他后面的话,只说,“你有一句话说对了,她开不开心在我和她爸这儿也永远是第一位的,所以,她这个恋爱要是谈得不开心,陆北,咱们丑话说在前面,到时候别怪沈姨翻脸不认人,你是见识过我打人的哈。” 陆北眼角抽了抽,他还真见识过,当初他揍顾珩的时候,他这位师母也在,看着是在拉架,出手全在看不见的地方,一招比一招狠。 他点头保证,“您担心的事情肯定不会发生,您也说您是看着我长大的,但凡到伤害她一点儿的事情,我都不会去做。” 孟成在旁边哼了两声,对这句话表示怀疑。 沈清英笑笑,漂亮话会说总比不会说要好。 孟玳玳悄悄地插进话来,对陆北说,“你不是要去医院,是不是晚了?别再耽误了什么事儿。” 沈清英眼睛横过去,乱插什么话,这还没怎么样呢,她倒是先护起来了。 陆北回,“我打电话让邵阳替我去就行了。” 沈清英道,“别让邵阳替你去了,人邵阳结婚了,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你去忙你的吧,”她不给陆北再说什么的机会,转头对孟成说,“你不是说你也要去医院,你坐陆北的车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孟成懵一下,心想,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医院,马上又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说对。 陆北看孟玳玳,孟玳玳也看他,让他快走,她妈现在火力全开,在大街上都能把他给怼一顿,他要是真跟着她回家去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 沈清英看不得他们两个之间的眉来眼去,转身就走,“孟玳玳,回家。” 孟玳玳赶忙跟上去,紧紧搂着沈清英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妈,您没生气吧?” 沈清英看她一眼,“我生什么气,你不就谈个恋爱,又不是未婚先孕。” 孟玳玳先是松一口气,眼神又顿了顿,他们今天走之前,他把该收拾的都收拾了,除了次卧里有他那个行李包,屋子里应该没他的什么东西了。 沈清英捕捉到了她眼神的变化,她像是随口一问,“你们同居了?” 孟玳玳立刻摇头,“没,哪儿能。” 沈清英说得随意,“同居也没什么,搁现在,谈恋爱同居不挺正常的,你妈我不是老古板。” 她妈越是说得无所谓,挖得坑就越大,她亲眼看到过她爸是怎么跳进她妈挖的坑里去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她肯定不会上当。 孟玳玳再次强调,“真没同居,我今天才同意他当我男朋友,我们上哪儿同居去,美得他。” 沈清英忍不住摁她的头,“还美得他,你不要以为你能拿捏住他,你现在觉得你拿捏得住他,只是他想让你拿捏,再来十个你都抵不住他一个人的心眼儿。” 孟玳玳装巧卖乖,“他心眼儿多也没用,有您在呢,再来一百个他也抵不住一个您呀。” 沈清英拍她胳膊一巴掌,“少把你那不多点儿的心眼儿用我身上,我不稀得说你,你还上劲,你这胳膊肘就差要驾到他身上去了。” 孟玳玳被打了,胆子反而大了,她凑过去,“妈,您是不是不喜欢陆北?” 沈清英点头,“算不上喜欢,但你不是喜欢吗,恋爱是你谈,结婚是你结,过日子也是你过,所以你的喜欢最重要。” 孟玳玳心里一酸,靠到沈清英的肩膀上,小声道,“我其实也没那么喜欢。” 沈清英嗤她一声,要说她这口是心非的毛病随了谁,归根到底还是要从她这个当妈的这儿论,所以她也没资格说她什么,她只和她讲明白道理,“你的喜欢重要归重要,但我该给他的考验一样儿都不会少,男人得到的越容易就越不知道珍惜,别管他是陆北还是陆南,骨子里的劣根性都一样,别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急赤白咧地先护到前面去,你现在护着他,以后就有你的苦吃。” 孟玳玳小猫儿一样蹭蹭沈清英的肩膀,乖乖道,“知道啦。” “叮”一声电梯到站了,电梯门打开,沈清英拍孟玳玳的背,语气不耐,“别蹭了,快去开门。” “嗳,遵命!”孟玳玳脚步轻快地跑去开门。 沈清英看着她晃动的发尾,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要说沈清英今天为什么来,她今天和人出去吃饭,知道了柳荷要结婚的事儿,她担心孟玳玳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怕她吃心,她有什么事儿爱憋心里,成天又只知道闷在图书馆,心里的郁结没个散的出处,时间一长就容易生病,她和孟成不放心,就想过来看看。 一看不要紧,给逮个正着。 但凡换一个人,沈清英都不会像刚才那样说,陆北心眼儿太多,年纪不大,城府就深得不行,他太知道他们当父母的喜欢听什么,所以上来先陈情衷心,又是认真交往,又是以结婚为前提的,她都把话怼成那样了,他还在那儿不急不缓地说,该做的准备要做好,万一求得个水到渠成。 要说他这番进退的应对,挑毛病是很难挑出一点儿,男人长了副好相貌,再长了张会说话的嘴,那是哄谁谁上当,更何况是他们家这个实心眼儿的傻闺女。 所以,他说要结婚,那她就反着来,她倒要看看他对孟玳玳的心思到底有多少,嘴一张一阖总是说得容易,真到要做了,那才是见真章。 沈清英那次只站在玄关往屋里扫了两眼,这次是哪间房都转到了,看到次卧地上那不显眼的黑色行李包也没说什么。 孟玳玳给沈清英端过一杯水,有些小心地看她的脸色,心里总归是有些虚的。 沈清英喝一口水,道,“收拾东西回家吧。” “啊?” “啊什么啊,你们不是放假了吗,没几天就过年了,你老在这边待着干什么,家里那边离图书馆也不算太远,耽误不了你写你那儿论文。” “哦。” 孟玳玳老老实实被她妈拎回了家。 行驶的车内很安静,孟成没有开口的打算,他就等着旁边这混账东西先说句什么,好给他个由头开骂,偏陆北从上车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孟成心里的火气越憋越大,这到底是谁想给谁当女婿,你还给我端起大爷的谱了,孟成脸沉下来,准备让他在下个路口靠边停车,他用不起他这个司机,他以后也别再想靠近他家闺女半点儿。 孟成刚起势,还没开口,就被陆北一句“师父”给堵了回来,孟成又沉着一张脸靠回椅背,想等等看他要说什么。 陆北问, “之前有人想撬过您的墙角吗?” 孟成看他,“什么意思?” “祁川您还记得吗?” 孟成想了想,“他不是早就出国了吗,他怎么了?” “他又回来了。” 孟成不耐烦,觉得他扯东扯西,“回来就回来,你还能挡着人家回来。” 陆北道,“他也喜欢孟玳玳。” 孟成冷哼一声,“喜欢孟玳玳的人多着呢,你不要觉得她现在和你谈恋爱了,你就怎么样了,你要是敢对她有半点儿不好,她分分钟就能踹了你,我看那个祁川就比你好,我记得他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吧,现在指定也没长歪,说话也客气,笑模样儿也多,要是他能和我闺女好,当我女婿,我是一百个愿意,双手支持。” 陆北问,“要是他将来把孟玳玳拐国外去,您也愿意?” 孟成打了下磕绊,“什么叫拐国外去?” “他回国只是暂时的,他父母都定在国外了,他以后肯定还会出去,万一他真把孟玳玳给撬走了,他当了您女婿,回头带着孟玳玳出了国,您和师母要是想闺女了,那可是跨着半个地球,飞机最快得也得十几个小时,您舍得?” 孟成心里犯嘀咕,嘴上不饶人,“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我想她了,不会打电话,不会视频,再不济我和她妈就是坐十几个小时飞机飞过去怎么了,我们就当旅游了。” 陆北再问,“那她要是受欺负了呢?” 孟成动动嘴,哼一声,不说话了。 陆北看孟成一眼,又道,“我要当了您女婿那就不一样了,首先我肯定不会欺负孟玳玳,从小到大,您什么时候见过我欺负她,就说小时候,她玩具被抢受欺负了,您理论不过人家家长,不还是我去把玩具给她抢回来的,还叫着邵阳家的狗去给那家车轱辘底下撒了一泡尿,也给您出了气,当时我们爷俩配合得多默契,您都忘了?” 孟成再哼一声,那么丢人的事儿亏他还记得。 陆北继续,“最重要的一点,我和孟玳玳要是结婚了,您这不是嫁女儿,您这是我多收我一个儿子,反正我爸也看我不顺眼,我正好去给您当儿子,孝敬您和师母。” 孟成想拿东西扔他,又顾忌他在开车,最后只能拿手指他,“滚,我不缺儿子。” 陆北忍不住笑开。 孟成想揍他都不知道从哪儿块下手,看他下巴上贴着的那个花里胡哨的创可贴更不顺眼。 陆北顺着他的视线,摸了一下自己下巴,“不小心被猫挠了一下,孟玳玳给我贴的。” ……孟成磨刀霍霍,要不干脆就先从他下巴开始卸吧。 陆北慢慢收敛了笑,神情也变得严肃,“师父,我喜欢孟玳玳,喜欢了很多年。” 孟成才不信他,“你喜欢她很多年,你早干嘛去了?” 陆北低声道,“她心里有别人。” 孟成微顿,他是听自家太太言语中提过那么一两句,说闺女心里有人,他再想多问,太太只让他别管。 陆北声音故作颓唐,“开始我想,她在等别人,我就守着她,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想法太傻了,我喜欢她,就该想方设法让她也喜欢上我才行,现在她好不容易喜欢上我点儿,师父,您老人家得帮我。” 孟成话被带偏了,“我为什么要帮你,她不喜欢你,那就证明你俩不合适,趁早散了的好。” 陆北眼底闪过些笑,“您的意思是,孟玳玳要是喜欢上了我,就说明我和她很合适,您就认我这个女婿,我就能叫您一声爸了?” 孟成慢慢眯起了眼睛,还是别卸他下巴了,先把他这张嘴给撕了比较好。 孟玳玳趴在床上晾头发,她头发多,又长,每次吹头发都吹得累得慌,今天吹到一半手就酸了,她懒得再吹,反正现在还不困。 楼下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应该她爸回来了,然后是由大到小的说话声,她妈审了她,她爸审了他,现在两个人肯定在交流情报。 孟玳玳三心二意地看着书,半天也没看进去多少,也不知道他怎么和她爸说的,不过他一向能哄得了她爸,就他那张嘴,黑的也能让他给说成白的。 压在枕头边的手机响起来,孟玳玳合上书,拿起手机,翻身仰躺在枕头上,扯起被子蒙住头,才按下了接通。 电话一接通,谁都没有说话,他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听起来有些熟悉,孟玳玳疑心他在脱衣服,又不好问你干嘛在脱衣服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只是脑子里自动闪现出了一些画面。 他的声音传过来,像是挨着手机说的,“现在才忙完,我今晚留医院。” “哦。” 陆北问,“被你妈拎回家了?” 孟玳玳慢吞吞地开口,“你惨了,陆小北,我妈不喜欢你。” 陆北笑一声,“你妈不喜欢我不惨,你喜欢我就好了,只要你是喜欢我的,你妈也会慢慢喜欢上我,你说对不对?” 孟玳玳闷在被子里不说话,他每一句话里都有坑,她一不小心就能掉进去。 陆北没指望着能从她这儿要出一个“对”来,他站在花洒下,打开水龙头开关,热水浇下,他“嘶”了一声。 孟玳玳问,“怎么了?” 陆北回,“热水冲到你给我咬出来的那些伤上,杀的疼。” 孟玳玳的眼睛转了转,“你在洗澡?” 陆北“唔”一声算是回应,水流声好像更大了些,一时间,从无线电波里传过来的只有哗啦啦的水流声,流得人心烦意乱。 过了一会儿,他问,“怎么不说话了?” 孟玳玳小声道,“很疼吗?” 陆北明知故问,“什么?” 孟玳玳凝滞的语气里似有羞涩,“就……我咬的那些。” 陆北声音压低,“你说呢,你咬得多狠,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你是不是得补偿我?” 孟玳玳咬唇不语。 “说话,要怎么补偿我?” 孟玳玳静了静,软软乎乎地开口,“我要是……给你亲亲,是不是就没那么疼了?” 陆北呼吸一沉,水流穿过的声音似风吹过的粗砂,还带着点儿没处施展的狠劲儿,“孟玳玳,别招我。” 孟玳玳利落地按了挂断,他打过来,她又按掉,他再打,她还按。 他这个澡洗得不会好过。 活该,谁让他先招的她。 下一秒,手机进来一条信息,只有四个字,【你给等着】 等着就等着,反正他现在也捞不到她。 第 24 章 第24章 孟玳玳被立了门禁,长到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和门禁扯上关系,倒也不太算严格,沈清英只是说了个时间,晚上九点,回不回来全凭她自觉。 正常的话,孟玳玳九点之前一般都会到家,所以这个门禁对她来说,影响也不大。只是陆北九点之前再没从医院出来过,等他到家都快十点,孟家一楼已经熄了灯,就算没熄灯他也进不去,孟家的门现在对他来说是完全关闭的状态,就是白天他也不一定能进去,早晨他出门早,她在生理期又爱睡懒觉,两个人的时间一直对不上,他们已经有四天没见过面,不算太长,但也不短了。 陆北在电话里低声诱惑,“要不要出来?我买了我们院楼下那家的香芋酥,这可是今年他家的最后一锅,明天老板就关店回老家了,你要再想吃就得等到十五之后。” 孟玳玳被他说得有些馋,她到生理期本就嗜甜,他们院楼下那家店里的香芋酥又做得格外好,她每次路过都要停车进去买些,但今天实在不想动,她窝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儿的,“我已经躺下了。” 陆北听出了她的不对劲儿,“肚子不舒服?” “没,”孟玳玳翻了个身,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嗓音更加懒,“就是不想动。” 她这次姨妈没那么难受,而且时间还短,今天已经基本结束了,她好想每次大姨妈都能这样,就是不知道老天爷有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陆北又问,“是困了,还是有不开心的事情?” 她平常睡觉虽然早,但现在九点不到,他今天好不容易能早回来会儿,原本以为今天能见上一面。 孟玳玳没想到隔着电话,他也能感觉到她心情里细微的波动,她小声道,“也不是不开心的事情,今天在图书馆,我旁边坐了一对父子,他们两个都抖腿,这个刚抖完,那个马上就接上,没一分钟能停下来,抖得我都快神经衰弱了,论文也没什么进展,我早早就从图书馆出来了,现在一静下来,耳朵里还能有那个抖腿的声音,头都是疼的。” 其实孟玳玳很少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但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大姨妈,心情有点儿浮躁,再加上论文进展也不怎么顺利,她今天的神经就一直被那奚奚索索的抖腿声给牵着,想换位置,因为是寒假期间,图书馆的人很多,没地方给她挪,她跟自己较了会儿劲儿,看到底能不能静下来心来,最终没较赢,今天的计划都没完成。 孟玳玳对着手机絮絮叨叨地说完,顿一下,轻声道,“我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烦?” 陆北问,“为什么会这样想?” 孟玳玳回,“就是很小的事情,我还拿来和你讲。” 他每天在医院忙的都是治病救人的事情,她却和他说这种连台面都上不了的小事儿,想想都觉得无聊。 孟玳玳其实没有什么谈恋爱的经验,她跟顾珩满打满算也就谈了三个月,两个人约会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打电话也是顾珩说得多,孟玳玳 一般只负责听,偶尔附和几句。她很慢热,就是做朋友,也很难跟一个陌生人在短时间内亲近起来,更何况是做恋人。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顾珩对她由热情到冷淡的那个过程。 闹掰的时候,顾珩说她没情趣,太端着,虽然是他追的她吧,但谁家谈恋爱谈三个月了,连牵个手都觉得别扭,不知道她是故意吊着人,还是她这种乖乖好学生压根儿就不知道怎么谈恋爱。 孟玳玳觉得他说得不对也对,她不是故意吊着他,她也确实和他牵个手就觉得别扭,但她好像也真的不太知道该怎么谈恋爱。 就像现在,明明之前是朋友的时候,她什么都能拿来和他聊一聊,现在关系突然转变了,她对着他反而没那么多话了。 陆北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喜欢听你和我讲这些,更何况,这也不是小事儿,都影响到你的心情了。” 孟玳玳摸了摸枕边小熊的眼睛,“也没有到影响心情那么严重,就是明天得抓紧些时间了,不然年前的任务都完不成。” 除了论文,她还欠杂志专栏那边一篇稿子,想想都愁人。 陆北道,“孟玳玳,你记住,再小的事儿从你嘴里说出来,听到我耳朵里,我都觉得有趣,怎么会烦。再说,谈恋爱不就是你说说你今天发生了什么,我说说我今天发生了什么。” 孟玳玳喃喃自嘲,“怎么办,我好像不太会谈恋爱。” 陆北低声笑,“我也不会,两个不会的人在一起,慢慢研究怎么谈,不也挺有意思?” 孟玳玳嘟囔着回,“你不是说你很会。” “我本来觉得我很会,但我女朋友都不说想我,电话不主动打,信息也很少发,我想见一面都见不到,我突然又觉得我不会了。” 孟玳玳把有些烫的脸埋到小熊的肚子上,声音闷闷的,还透着点儿娇娇的绵软,“早晨不是才刚刚视频过。” 电话里静了一会儿,孟玳玳听着他清浅的呼吸,眼皮不自觉地往下沉。 “孟玳玳。”他叫她。 孟玳玳模模糊糊地应,“嗯?” “医院旁边那套房子的书房,你不是很喜欢?” 孟玳玳困劲儿上来了,人有些懵,先点了下头,意识到他看不到,又含糊地回一声,“喜欢。” 陆北声音低沉,还有那种放出饵线去钓鱼的慢条斯理,“你明天可以去那儿写论文,房子的密码你不是知道,书房的隔音很好,肯定不会有人干扰到你,椅子我也换了你喜欢的那款,饿了还可以点到你喜欢的那家猪肚鸡,换个环境还能换换脑子,思路没准也就打开了。” “……我不去。”孟玳玳又清醒过来。 “你放心,我很忙,你爸就差把我二十四小时栓医院了,我上厕所都没时间,更没时间跑去那边。” “那我也不去。” “真不去?” “嗯,真不去。” 信誓旦旦说不去的人,第二天在图书馆又好巧不巧和那 父子俩碰到,第三天车出了家门,迟疑两秒,果断打转了方向盘,或许跟那对父子也没关系,既然是认真谈恋爱,又不是异地,总不能一个星期都不见,他昨晚值班,下午应该就休了。 他那套房子的书房,她确实很喜欢,书房外面带着一个大大的露台,站在露台上就能看到穿城的河,夜景的话肯定会更漂亮。 那套房子是他刚进医院的时候,陆叔买给他的,那几年他和陆叔的父子关系很不好,陆叔知道买了房子他也不会要,所以就找上了她,让她帮忙把他给诳了过去。 这两年他和陆叔的关系稍微好些了,但也只是稍微,她不知道他和陆叔之间有什么矛盾,问了他也不说,她妈说她的性格爱憋事儿,其实他也挺能憋的,只要是他不想说的,拿钳子估计都撬不开他那张嘴,也不知道他是随了陆叔还是钟姨,反正陆叔是挺能说的,那估计就是随了钟姨。 挺能说的陆淮正在给孟成打电话,孟成不耐烦接他的电话,已经挂了他三个,到第四个才接起来,听到陆淮上来就是一句“亲家”,又差点儿把电话给挂了,谁是他亲家,有没有脸,乱认什么亲戚。 他对陆淮道,“你赶紧看房子准备搬家吧。” 陆淮不解,“怎么了?” 孟成没好气,“我估计孟玳玳和陆北谈不了多久,他们到时候分手了,我们还面对面住着?你不别扭我还别扭呢,你们趁早搬家。” 陆淮笑,“你可拉倒吧,你的估计什么时候准过。你不觉得这是天意,你喜欢陆北这不用说吧,我还不知道你,嘴上骂得越狠,心里越是看重,我和陆北他妈又都喜欢玳玳,我们要是成了亲家,你绝对不用担心她受什么婆婆气之类的,我们会把她当成亲闺女宠。” 孟成更想挂电话了,谁稀罕你们宠,她又不是没爹妈,“你到底找我干什么,打四通电话就为了攀亲家?” 陆淮顺势道,“还真有一件小事儿想麻烦陆主任您。” “说。” “舒琳,你还记得吗?” “不就你那初恋?” 陆淮轻咳一声,“她女儿得到了血管瘤,找上了我,我已经给她挂上了你的号,明天你就能见到人,如果可以,我想麻烦你来给她做这场手术。” 孟成心里一咯噔。 陆淮赶紧打住他的想法,“你想什么呢?不是我的,人小姑娘才二十二岁。” 孟成还是不放心,忍不住给他警醒,“老陆,你可别干什么糊涂事儿。” 舒琳当时在他们学校外的一个书店打工,人是真漂亮,他们那届那帮毛头小子,只要下了课,没事儿就往人书店蹿,最后不知道怎么和陆淮好上了,俩人好得快,分得也快,分手原因谁都不知道,但是陆淮颓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又突然冒出来,孟成怕他这位老友脑子一糊涂,再想着去重温什么旧情。 陆淮打消他的顾虑,“就当是多年不见的一个老朋友,人家现在遇到困难了,求到我头上了, 我能不帮,你明天见到人就知道了?,我看过那小姑娘的片子,位置很复杂,也就你能做得了。” 孟成默了默,语气严肃,“我反正就当不知道她是谁,你今天也没给我打过这通电话,那小姑娘在我这儿就是一正常的病人,我该怎么给她看就怎么看,你没事儿也别往医院跑,忙你帮就帮了,你们私下最好也别再见面,陆北本来就和你僵着,这两年好不容易才缓下来了点儿,你再让他知道,这个儿子你到底还想不想要了?” 陆淮无奈道,“知道了,我就说你打心眼儿里看重陆北吧,你还不承认。” 孟成哼一声挂断了电话,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孟成看到来人,心气愈发不顺。 陆北只当他师父这黑脸对的是他,反正他老人家近来看他,更是鼻子和眼没一处顺心的地方,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他开口问,“师父,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 他昨晚上完一个大夜,刚交接完,本想直接溜,最后还是过来敲了门,省得他老家一个心气不顺,拿这点儿事情找由头,又把他给揪回来,我问了你,你放我走的,总不能再给我叫回来了。 孟成现在懒得搭理他,挥挥手,让他滚了。 邵阳过来搂他的肩膀,又手贱想摸他的下巴,被陆北一个眼神给吓得缩了回去,他嬉皮笑脸八卦道,“走这么快干嘛,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半天的休息时间,赶着去约会是吧,这想当领导的上门女婿确实不容易,你这几天被老孟操练得瘦了有三斤吧。” 陆北冷眼睨他,“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吗?” 邵阳问,“什么?” 陆北回,“皇上身边的老太监。” ……靠,太监就太监了,为什么还是老太监,邵阳要揍人,陆北先一步撤回了自己的肩膀,邵阳一个趔趄差点儿倒地,陆北长腿一迈扬长而去,留邵阳在原地粗口差点爆出来。 陆北先去了趟张记打包了猪肚鸡,又去了隔壁的便利店,然后进了医院对面的小区。 原本孟玳玳来之前还有些犹豫,但换个环境确实是有好处的,思路如泉涌说的就是她上午的状态,比她在图书馆闷两天的效果都要好。 门口有按密码的声音,孟玳玳正好从书房出来接水,他从玄关进来,两人视线相接。 将近小一个星期没有见,虽然也有视频,但这样目光的直接触碰到,心跳都变得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她过来之前有给他发信息,他回她【等我】,原来等到人是这种感觉。 “你回来了。”孟玳玳的嗓子莫名得有些干。 陆北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柜子上,走向她,弯腰俯身,手托起她的下巴,他身上还带着外面凛冽的寒气,冷峻的眉眼逆在冬日的暖阳里,孟玳玳睫毛扑簌簌地颤着,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连呼吸都屏住。 唇角被什么碰了一下,然后笼在她身上的气息远离,他的声音擦过她的额角,“好了,嘴角有个东西,现在没了。” ……他在戏弄她,孟玳 玳睁眼瞪他,清亮的眼神里闪着恼怒的火苗。陆北低笑一声,下一秒欺身而近,呼吸抵入她的呼吸里,孟玳玳用力推搡他,陆北压着她的腰,裹着她的唇细细地吮,孟玳玳呼吸变乱,又变急,身子慢慢软下来,眼帘又往下落。 陆北轻咬着她的唇角,“别闭眼。” 孟玳玳看他,眼神朦胧。 他又含上她的唇珠,嗓音低哑含糊,“我想你看着我亲你。” 孟玳玳对上他眸光里的幽深,伸手捂上了他的眼睛,她看着他可以,但他不可以看她。 长长的睫毛刷着她的掌心,炙热的气息侵蚀着她的气息,如铁般的掌心箍着她的腰,没了他视线的包围,她也在他这里无处可逃。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飘走的意识又慢慢飘回来,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缓下来,一切回归到安静,他的唇还不离她的唇,“看来是想我了。” 孟玳玳使劲咬他,“你从哪儿看出来的?我一点儿都没想你。” “我感觉到了,”他的手虚虚地覆上她柔软的边沿,暗哑的声音挨着她的耳朵低语,“你的心跳好快。” 孟玳玳拼起力气拍开他的手,又踹他一脚,“你被人憋气五分钟,心跳也快。” 陆北大声笑开,揉揉她额前的头发,“我先去冲个澡,猪肚鸡我打包回来了,你先吃,我很快出来,然后我们再来做这个实验。” 孟玳玳抄起手边的抽纸扔到了他背上,陆北笑声更大,孟玳玳恨不得拿纸去堵上他的嘴。 狗流氓。 陆北洗澡很快,不到十分钟就从浴室出来了,孟玳玳正在摆他带回来的饭菜,她把饭菜都重新装了家里的盘子,她总觉得这样吃起来会更有食欲些。 她听到了他出来的声音,但不想理他,陆北站在餐桌旁,边擦头发边和她话家常,“那家店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我去的时候都排上队了。” 孟玳玳低头摆着筷子,随口道,“味道好啊,老板也帅,慕名而来的人很多。” 陆北捕捉到某些字眼,“老板有多帅?” 孟玳玳回想了一下,“特别帅,斯斯文文的,长得白,鼻梁高,眼睫毛长,说话声音好听又温柔。” “你喜欢他那样的?” “长得帅的我都喜欢。” 陆北将毛巾扔到椅背上,走过来,直接把她提上餐桌,腿撑开她的膝盖,人站在她两腿间,目光直直地压下来,“你跟我说说你都喜欢过谁?” 孟玳玳这才看到他只穿了件黑色长裤,上身全/裸,漆黑的头发里沾着水气,发梢凝着的水珠坠下,落到宽厚的肩膀上,沿着有力的线条又滑至结实的腰腹间,最后浸到黑色的边沿,消失不见。 她眼睛眨了一下,轻声回,“那可就多了。” 陆北盯着她,“多也总有个数,你挨个数,再多数到晚上总能数完。” 孟玳玳不数。 陆北拿起她的手,低沉的嗓音不怒自威,“数。” 数就数 。 孟玳玳从她学校里的博士,数到研究生,又数回本科,最后又数回高中时的篮球队,长得帅得那么多,随便拉出几个来,就能凑一车。 随着她手指一根一根地竖起,陆北的脸越来越黑,十根手指还剩最后一根,孟玳玳指尖点到他的肩上,之前咬过的牙印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一圈淡淡的紫红。 她的手指覆在那圈紫红上,轻轻地划了一下,声音也是轻飘飘的,“还喜欢过……陆小北。” 陆北的目光蓦地一紧,像是不敢相信,“喜欢,过?” 孟玳玳点头,“嗯。” 他拢起她全部的手指,用力攥到掌心,“你这个‘过’,指的是什么时候?” “好久之前的某一个瞬间。” “哪个瞬间?” 孟玳玳歪头,“不告诉你。” 陆北重新问,“有多喜欢?” “很喜欢。” “那个瞬间之后呢?” “之后就不喜欢了。” “现在呢?” “‘现在’难道不属于‘之后’的那个范围?” 陆北捧起她的脸,“真不喜欢了?” 孟玳玳抿了抿唇,“假的。” 陆北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声线紧绷,“哪句是假的?” 孟玳玳嫣然一笑,“我刚才说的所有话都是假的。” ……陆北在短短的一秒内,在大脑里迅速过了一遍她刚才全部的话,发现他完全被她带到了一团混乱的迷雾里,根本摸不到她心里真实的想法,他咬紧下颌,磨牙提醒,“你是不是忘了我叫你给我等着来着。” 孟玳玳的指腹沿着红紫的印迹摩挲,微微下垂的眼尾生媚,又含娇,“我一直等着呢,可左等也等不到你,右等也等不到你,你现在身上的伤都好了,我想亲都亲不到了。” 陆北钳起她的下巴,眸光沉沉,盯她许久,又忽地笑起来,“孟玳玳,其实你很会。” 孟玳玳不懂,“很会什么?” 陆北的唇碾上她的眼角,“很会谈恋爱。” 又落在她的鼻尖,“很会哄人。” 最后压住她的唇,“也很会拿钩子,勾我的心。”! 冬日牛角包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