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情书》 1、001 《夏日情书》 文/北途川 1. “又上热搜?”宋情书单手扶额,表情痛苦,整个人仰面瘫倒在沙发上,“饶了我吧!” 不足一百平的公寓里,传闻中半个娱乐圈都不敢惹的女人穿着棉质卡通睡衣,正在帮学妹改毕业论文。 整个公寓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透着简约朴素。 她浑身上下唯一昂贵的面膜还是品牌方送的。 她时常对着热搜问自己的助理:新闻上的这个,是我吗? 小段这次定睛一看,扶了扶眼镜,“没事,也就是区区绯闻,虽然这已经是出道以来给你拉的第十四个郎了!不过盛炀这个咖位,还会手滑点赞啊,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点的还是工作人员,反正粉丝已经炸了。” 宋情书努力回想了一下两个人的交集,“我就跟他见过一面。” 小段点头,“我知道,还亲自过来要联系方式呢!他不会真的暗恋你吧?” 宋情书叹气:“你清醒一点,他没找到我,联系方式还是你给的,我俩一句话也没说过。” 太过久远的记忆,小段这会儿才想起来,恍然点了下头。 接着说了句,“他公关团队已经联系莎莎姐了。莎莎姐说让你不用操心,不过最好还是先别上网,因为大家接受不了顶流隐婚生子,所以骂你骂得挺难听的。”虽然料是假的,但挨骂总归不好受。 起因是顶流手滑点赞了宋情书的活动照,然后没多久狗仔爆料某二字顶流和三字新晋流量女星暗通款曲,两个人已相恋多年,女星是通过顶流的人脉进的娱乐圈,疑似已有身孕。 而宋情书刚传过怀孕的谣言。 ——她前一阵休假,私下被拍到进出妇产科。但那天她是陪朋友去产检的。 简直严丝合缝就对上了。 连宋情书看完都要相信了。 可惜她和顶流的恋情万事俱备,就差认识了。 小段没给她手机,只念了两条评论给她听,最后笑得不可自抑:“好玄幻啊哈哈哈,大家扒你俩的行程,你俩有好几套都是同个品牌赞助的,特别像情侣装,而且4号都在横店,住同一个酒店,房型都一样。” 宋情书生无可恋:“我又没买过太贵的礼服,不是借的就是赞助的,他的化妆师和我的化妆师是好朋友,审美和人脉都差不多。4号我还在剧组,剧组安排的酒店,他是特邀演员,但分组拍的,我连他面都没见。” 小段看完了洋洋洒洒千余字的细节分析,忍不住拍手叫绝:“书书,你是不是真的背着我和顶流偷偷谈恋爱了,这也太巧合了吧。” 宋情书头一歪:“你就当我死了吧!我哥现在可能觉得我花花世界迷了眼,他要知道,肯定后悔签我了。” 本来他就不太赞同她进娱乐圈。 提起周祁砚,小段忍不住两眼一亮:“他签完你就没再管过你了,是为了避嫌吗?话说你这哥哥好霸总啊,我每次见他都不敢说话。” 宋情书摇摇头:“可能忙吧,他爸爸退休后去开拓海外市场了,亚太中国区都是他一个人在负责。”而且他家里关系挺复杂的,他要是不“霸总”,可能早就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那么大周氏要管,我又算哪根葱。虽然我家确实收养过他几年,但毕竟他那时候都十三四岁了,除了吃饭睡觉,根本不需要别人操心。” 然后刚高考完他亲生父亲就找过来了,直接送他出了国,几乎断了联系。 前年年底两个人才重新见面,他去家里拜访,那架势,跟黑客帝国拍摄现场一样,把老头老太太吓够呛。 他变化也挺大的,宋情书以前小,喜欢黏着他问东问西,现在都不敢说话了。 说来也奇妙,大概十年前一家人和他还挤在一个小三居里,他住的卧室特别小,连窗户都没有,宋情书多次试图跟他换,都被拒绝了。 那时她看着他坐在书桌前腿都伸不开,但依旧挺拔孤傲的背影,莫名觉得他长大后一定会很厉害。 可也就几年没见,他竟然真的摇身一变变成所谓的“大佬”了,她竟然又觉得挺难过,见面连哥都不敢叫了。 大概是……距离感? 不过还是很为他高兴的。 他很忙,这几个月都在东南亚考察,电话都没打过。 她不好意思打,也怕打扰他。 他也没理她,不知道是忙,还是觉得跟小屁孩没什么说的。 宋情书其实有一点失落。 但仔细想想,这么久没见,年龄又差了五岁,确实没什么好聊的。 过了会儿,她叹了口气,不关注她也好,免得看她天天花边新闻。 形象全毁了。 想到这里她就郁闷,不是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是每次上热搜都是捕风捉影的离奇八卦,她一个素人起家没多久的女演员,家属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每次被亲爱的爸爸妈妈亲戚朋友们苦口婆心叮嘱她可千万不能误入歧途,她都有一种仿佛自己一个意志不坚定就要下海捞金的感觉。 而且总是误伤身边人,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都要变身孤家寡人,没朋友没亲人了。 比如上次母校的表白墙惊现四角恋多重劈腿的狗血爱情小故事。 其中一个代号s的女主角,被形容为t大百年难遇的神颜,她苦恋学神一朝得偿所愿,却发现学神还是一心爱着白月光,只是拿她消遣寂寞,她转头去找别人消遣寂寞了,而劈腿对象又是学神的白月光的朱砂痣……如此复杂曲折狗血离奇的故事大家毫不在意,最后因为争论谁才是t大百年难遇的神颜吵上了热搜。 她起初都不知道为什么能吵起来,她母校是综合类大学,她也不是学表演的,只是学校盛产美女帅哥而已。 她的母校已经这么万众瞩目了吗? 好巧不巧,那天宋情书的新剧开播宣传,有人从官博首页大海捞针一般挖出了几个月前的一条花絮,又从花絮里翻出了一个同剧组女演员的戏言:“我们宋妹妹可是t大上下几届统治级别的颜霸。” 然后宋情书在热搜被人轮了一天,大家怒吼:她也配? 宋情书泪流满面,卑微解释:我不配! 但是你们骂我,别骂我朋友了。她只是在开玩笑。那天她疯狂给朋友道歉,朋友疯狂跟她道歉,俩人谁也没怪谁,但从那事发生之后就没再说过话了,都觉得尴尬。 上上次有人爆料她上大学时候和老师有不伦恋,照片为证,年轻英俊的男老师在偏僻的角落里,温柔地将她抱了个满怀,姿态亲昵。 不少人出来证明这确实是t大老师,教物理,目前有女朋友,都快要结婚了。 但是,但是,她是父母老来得女,那是大她十二岁的亲哥啊,那天她受了委屈,宋嘉澜安慰她而已,如果相机延迟几秒,就能拍到她嫌弃的表情:我都多大了,你不许再这么抱我,好丢人的。 事情一出,有学生表明要向学校检举揭发他这个师德败坏的社会渣滓。 尽管很快就澄清了,但宋嘉澜这种超级讨厌麻烦的,简直要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她道歉半小时,被讹了一顿饭才解决。 还有上上上次她封闭拍戏拍了四个月,又生病住了半个月院,出院后她休了个短假回家陪了父母半个月,有人拍到她抱着亲戚家小孩,孩子露了脸,那无良媒体都不知道给小孩打个马赛克,她气得想打人,一直在联系媒体希望删除照片。 不知道怎么传着传着就变成她消失半年是去生孩子了。 ……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宋情书觉得公司辛辛苦苦替她营造出来的低调谦逊清纯可人人美心善的形象,已经惨不忍睹了。 助理小段把面膜给她捋平整了,这么美一张脸,不好好保养简直是观众的损失。 就是这黑热搜体质属实有点离谱了,年轻的后辈,还没什么作品傍身,过度曝光确实是不太好。 但公司天天盯着降热搜,还是防不胜防。 没办法,周氏插足娱乐圈,成立艺人部,签的唯一一个艺人,谁都想过来打探一二,一遇到事也乐意推波助澜。 “下午就有营销号带节奏了,我来的时候,楼下蹲了五六个狗仔,七八个私生呢!”小段觉得有点乐,“宝贝你这热度快赶得上顶流了。” 宋情书拱手,做了个讨饶的手势:“迄今为止就拍了四部剧一部电影,还就只有一部剧播出,我还只是个女二号,真的不是有人搞我吗?” 她要是演技惊人一炮而红,招来的是非她也认了,没作品天天被轮热搜,她也会觉得丢人的。 小段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亲爱的,请你有点数,出道就演梁泽导演的女二,戏份足,角色出彩,都快压过女一了,要不也不会被人扒公司的艺人部是专门为你开设的,目前为止就签了你一个人,部门上上下下只为你服务,甚至专门给你配了一个造型团队、一个律师团队。” 虽然她拍的戏不多,但都是好本子好导演,也不怪别人盯着。而且每次被轮热搜都有大量水军下场搅混水,显然是碍了别人眼了。 “现在脑补你身世的谣言,已经进化到科幻片的程度了,说你是我们年近七十的老总为了女儿梦花高价做的试管婴儿,甚至还有人猜你是高仿生ai机器人,所以才很少参加活动,怕暴露,猜公司准备捧红你,再爆料你其实是虚拟的,然后趁机推行虚拟艺人,开启娱乐圈大革命。” 宋情书嘴巴张成o型:“这确实很科幻片,不过听起来不错,二次元纸片人老公老婆走向3d时代,大数据精准养成,永不塌房。” 小段替她揭掉面膜,催她去洗脸:“别操心了,你这清心寡欲的都快能出家了,我倒盼着你谈个恋爱呢,而且你又不是爱豆,你一个演员怕什么绯闻,现在,你该睡你的美容觉了。” * 结果到了第二天她还挂在热搜上,因为盛炀继手滑之后,又被扒出来小号关注她了,甚至还用她照片当手机屏保。 而那些料林莎莎大眼一看就知道盛炀那边自己爆出去的,显然是想既然挽救不了就扩大事态。 本来降下去的热度又升上来了。 林莎莎凌晨紧急发了个公告澄清,但因为对方闭口不谈,讨论度不降反增。 她这会儿已经要气炸了,昨晚谈得好好的,对方说会尽快澄清,让她们先不要说话,以免被无辜牵连。她还觉得对方挺客气挺懂事。 没想到只过了一晚上,对方直接落井下石,一副拖宋情书下水的架势。 就算最后澄清了,蹭这一波流量对宋情书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她最近上热搜太频繁,观众都逆反了,实在不宜再露面。 林莎莎托了点关系打听清楚了,怪不得这么胡来,爆料是真的,男方也确实是盛炀,但女方是另一个。 “徐冰冰,刚拿了最佳女配角奖的那个,宣布息影一年去国外进修,估计是准备把孩子生了再回来。她背景挺硬的,盛炀公司不敢得罪,估计得想办法保下来。” 而宋情书一直传有金主捧,但也没爆出过什么实际的料,吃瓜群众讨论得激烈,圈子里只当她炒作路子野。 “当我们好惹呢?也不擦亮眼看看清楚。”说着,盛炀的经纪人打来电话,林莎莎掐着腰去阳台接电话了,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破口大骂五分钟,指责对方先斩后奏。 小段瑟瑟发抖地抱着宋情书的胳膊:“书书,贵圈真乱。” 小段是宋情书的大学室友兼闺蜜,两个人几乎亲密无间。 宋情书也回抱住她:“段段,怕怕。” 小段拍拍她的后背,又摸摸她的头顶:“宝贝不怕,小段保护你。” 两个人戏还没演足,宋情书的手机也响了。 微信里,加了就没聊过的某个聊天框,出现了第一条消息。 [祁砚哥]:我明天回国,有空的话,周末陪我一起去吃个饭? 宋情书收起小学生行为,瞬间站直了。 林莎莎眼疾嘴快,扭头问她:“谁?” 她以为是盛炀那边哪个不长眼的来骚扰宋情书了。 宋情书还没缓过神,呆呆回答:“我哥回国了……约我周末吃饭。” “你哥什么时候出国……周……周总?”林莎莎不太确定地问,她在这个圈子里久了,什么样的事都见过,起初她也误以为周祁砚要包-养她才舍得这么下本,后来了解到两家的关系才打消疑虑。 周氏实在太有钱了,可能根本不在意这点生意,周祁砚对宋情书也完全是放养状态,除了钱给的足,其他并不管。 艺人部也是交给专门的人打理的,他几乎不过问。她后来觉得可能真的只是出于哥哥对妹妹的爱护,一个晚辈对于曾经寄养家庭的报答。 加上周祁砚已经大半年不在国内了,她都快把这个金大腿忘了。 “去啊!你这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能这么为你的,算得上你异父异母的亲哥哥了。” 宋情书当然知道,她就是有点懵,于是捧着手机,诚惶诚恐地回了句:好的。 说完觉得不够真诚,又补充了一句:好的,哥。 有点生硬,删除。 -好的,周总。 不行,显得太生分了。 最后变成—— -好的~ -哥哥 她发完就想撤回,本来是想着像小时候那么叫显得亲昵,但发完又觉得谄媚,尤其她都这么大了,叫哥哥实在不合适,应该叫祁砚哥的。 但撤回就更奇怪了。 她捂着脸,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想死,好羞耻。” 小段凑过头去看了眼,捏着嗓子:“好的~哥哥。” 宋情书一把搂住她的脖子:“我要杀了你。” “来啊,阿书,拔剑啊!来啊!”小段抑扬顿挫,情绪饱满激昂。 林莎莎扭头看到这一幕,头疼地掐了掐眉心,恍惚觉得自己是幼儿园班主任。 2、002 2. 周末。 周祁砚下车,外面下着雨,司机替他撑了伞,他把西服扣子系上,中指微曲轻推了下眼镜,那只手骨节修长,劲瘦有力,皮肉薄而韧。 气质冷淡疏离,带着点生人勿进的气场。 “宋小姐已经到了。”一旁徐秘书提醒。 他面无表情应了句:“嗯。” 徐泽跟了周总五年了,从国外一直跟回国内,但还是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区分他身边这位宋小姐的远近亲疏。 于是只好试探着提了一句:“宋小姐下周进组,最近在严格控制饮食,虽然她说不用迁就她,但我还是联系餐厅为她单独制定了菜单。” 周祁砚停顿片刻,问了句:“电影吗?” 这种程度的关心,对周总来说已经是非常亲近的距离了。 徐泽了然,看来之后自己需要持续关注一下这位宋小姐的行程,他回答:“嗯,是电影,乌导亲自定的女主,是一部科幻片,戏份不多,但很出彩。” 周氏之前不涉及娱乐圈产业,周总也不太关注这些,于是他又解释了句,“乌铭瀚是业内很有名的大导演,喜欢用新人,拍过他女一甚至女二女三的最后都红了,宋小姐的经纪人争取的时候,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当然是因为宋小姐自己也很争气。 乌铭瀚很讨厌资本干涉拍摄,而且到了他这个层次,已经不太会被资本掣肘了,反倒是追着投资的多。 不过…… “听说这部戏挺烧钱的,他放言要拍系列电影,所以这次倒是挺谦逊的,有资方安排一些露脸的小角色,他觉得不影响拍摄的,都应下了。咱们之前也投了两千万进去。” 这部剧投资巨大,两千万也只是个重在参与的数字。 周祁砚“嗯”了声,“找人评估一下,可以追加投资。” 周总不太过问分公司的决策,一向是报上去他签字就行了。 “那我现在让人去办,”他试探一句,“需要迂回一下吗?您太关注宋小姐,下面人可能会盲目关照。” 集团那群人精,一个个见风使舵的能手。 “不用,我答应她爸妈,会看好她。” 那大概就是……要做明面上的靠山? 徐泽微惊,点头:“好的。” - 包厢里,宋情书单独坐在桌子一侧,身边既没有经纪人,也没有小段,等待的时间越久,她越觉得空气里的氧气稀薄,到了最后,她甚至觉得胃里痉挛,想逃。 [不送情书]:我紧张,我好想跑。 [当段则段]:那是你哥哥欸,你怎么搞得像是去上刑场,还是你俩的兄妹情不纯洁,其实你俩年少时候有一段不为人知的…… [不送情书]:打住,不要侮辱我对我哥的纯洁感情。 周祁砚比宋情书大五岁,她记得他去她家的时候十三岁,刚上初中,他从小就个子高,十三岁已经一米七了,那会儿宋情书才八岁,八岁的小屁孩,很容易对比自己大一点的哥哥姐姐心生好感和向往,所以那会儿宋情书很黏着他,他做作业她就搬个板凳坐在一边,他去帮忙做家务,她也跟在一旁,他出去见同学,她都非要跟着,以至于他班上的同学都认得她了,说她是个小挂件。 宋情书那会儿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对他什么都好奇,不停要问问题,他生性话少,却对她很宽容,总是很耐心。 所以不怪她现在如此纠结,曾经朝夕相伴的比亲哥哥还亲的哥哥,在她家待了五年后就彻底消失了,那会儿宋情书还在上初中,很是伤心了一阵子。 一眨眼她都毕业了。 那种无比亲近的感觉还在,但却的确跨了十年的时间,再见到他,像是见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无法抹掉那种本能的想要亲近的渴望,又无法忽视彼此的陌生感。 就连叫了声哥哥,她都觉得不合适了。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鼓点一样敲着她的心脏,在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门响了。 她下意识转头,徐泽替周祁砚撑开门,微微躬身,一身西装的男人大步而入,解开扣子,落座在她面前,温声道:“等很久了?” 餐厅的灯光很朦胧,给他镀了一层金光似的,宋情书在娱乐圈见过的俊男美女太多,但也不得不感慨一句,他的皮相是真的优越。 就这么坐着,她呼吸都要停止了。 当然主要是紧张,以及多年没见,他身上多了些让人畏惧的气质。 如果不是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温和,宋情书觉得自己真的想原地逃走。 她摇摇头:“没有,我也……刚到。” 周祁砚“嗯”了声,扭头冲徐泽抬了下手指,徐泽点头,去吩咐上菜了。 “徐泽说你马上要进组,需要控制饮食,待会儿让厨师单独给你定餐单。”周祁砚身子微微后靠,沉默看了她片刻,“长高了。” 这莫名的慈祥是怎么回事。 宋情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 她发育晚,他走的那年,她个子还很矮,大概就一米五,那时候宋嘉澜天天叫她小豆芽,并危言耸听说,这个年纪还长不高,以后都长不高了。 但现在她都一米七了。身高腿长,造型师每次都要在她腿上花心思。 尴尬,难以言喻的尴尬弥漫着。 她很想说点什么,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 其实很多想问的,比如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回了亲生父母家,还习惯吗,父母对他好吗?周家派系复杂,他上头还有几个能力非常出众的哥哥姐姐,有没有为难他…… 但这些似乎并不合适她问出口。 那天他来家里拜访,父母对着他都不太能随意闲聊了。 于是沉默了好几分钟,气氛竟然就这么僵在那里了。 周祁砚沉默看着她,过了会儿,露出一点笑意:“长大了不爱说话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挺……活泼的。” 眼前的人和十年前重叠,她长相倒是没怎么变,从小就长得精致,头小脸小,五官标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死角,那会儿就常有长辈夸她,这么漂亮,都可以去做演员了。 不过确实是长开了,比从前多了几分成熟,脸上那点婴儿肥也消失了,整个面部线条,是个大人的模样了,以至于周祁砚也无法把她视作当初跟在屁股后头的小妹了。 “我现在也很活泼,就是太久没见你,有点拘束。”宋情书坦诚,然后抬头冲他笑了下。 笑起来倒是和以前没两样,眉眼弯弯,很是灵动讨喜。 周祁砚微微扯了下唇角:“那多见几次就好了。在公司还习惯吗,我最近忙,也没顾得上你。” 菜上了,他看了一眼餐品,嘱咐人把一道淋了花生酱的菜撤下去。 宋情书花生过敏,她微微愣了下,忙说:“没事,一点点不碍事的。” 然后她才汇报作业似地回答,“都很好,莎莎姐很负责也很能干,小段是我大学同学,对我也很好,我跟其他工作人员不太熟,不过他们也都很照顾我。” 星辰的艺人部单独一层楼,里头所有的工作人员,只为她一个人工作,老板亲自签的人,当然没人敢怠慢。 周祁砚点头。 事实上这些有专人汇报,他看似没管她,但基本情况他大体都了解,只是看她尴尬,找点话题缓和一下气氛。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大多时候是周祁砚问,宋情书回答。 最后,周祁砚才说了句:“晚上有个宴会,你陪我一起去吧。” “什么宴会?”宋情书下意识有些紧张。 “不是很重要,只是我缺个女伴,介意吗?” 宋情书摇头,“当然不介意。” - 有人送了请柬过来,小段嘴巴张成o型:“不是很重要……?” 某杂志公司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去的都是各界名流,明星受邀的也有不少,但每个身上都是有高奢代言的顶流艺人,林莎莎前几天刚还在想办法给她搞邀请函,但最后部门开了个会,决定放弃了。 宋情书的外形在美女云集的娱乐圈也是很能打的,性格也谈得上讨喜,观众缘一开始其实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被各家轮翻针对。 但她目前咖位的确不够,刚播的那部剧小有水花,但女一当时状态不好,播出后被群嘲,还被买艳压通稿,当时真的不是宋情书这边买的,但到底还是得罪了对方,这次对方准备充足,势必要在晚宴上亮个漂亮相的。 娱乐圈这种厮杀场,倒也不怕得罪人,但最近黑热搜上得太多,而且马上就要进乌导的剧组了,还是消停点的好。 “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后没作为女明星去,倒是作为资本露面了。”小段感慨。 周祁砚肯参加这种晚宴,已经是纡尊降贵给面子了。 主办方那边势必捧着进场,他的女伴待遇自然也不会差。 “不过今天徐冰冰也去,你哥不会是要给你找场子吧?”小段突然想起来。 这几天林莎莎一直在忙这个事,盛炀那边怂得跟什么似的,生怕得罪徐冰冰,徐冰冰那边根本连跟他结婚的意思都没有,很有去父留子的意味。 盛炀这几天状态很差,频频作妖,他的团队也快控不住场了,只好把水搅浑。 徐冰冰那边也把新闻压得死死的,甚至不惜给盛炀和宋情书买造谣通稿。 这几天热搜跟烧开水似的,一会儿沸腾了一会儿又沸腾了。 这两天焦点竟然莫名又集中到宋情书身上了。 扒出来她原名宋嘉宜,父母都在大学当老师,很普通的家境,跟传闻中大佬的心尖宠或者豪门真公主毫无关系。 徐冰冰的老妈是娱乐公司老总,早些年是做经纪人起家的,捧出来不少大咖。后来嫁了个富商,强强联合,有资本又有人脉。 营销号那边知道内情的也不少,但谁也不敢爆料,生怕得罪了大佬以后在圈里混不下去,倒是造谣宋情书更理直气壮了点。 宋情书愣了一下:“不会吧,他那么忙,哪里有空管我这种三流八卦绯闻,不骂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3、003 小段还是觉得:“总不会无缘无故邀请你过去。要不……你问一下?” 段书谣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而且书书,虽然我觉得我不该说,但我真的有点担心,他真的真的能信得过吗,真的比你亲哥哥还亲吗?” 娱乐圈是个名利场,龌龊龃龉比比皆是,披着人皮的鬼太多了,那些有钱人一个个人模狗样,背地里不定是什么魑魅魍魉。 虽然周祁砚那张脸,看起来确实很正人君子,但毕竟人不可貌相不是。 宋情书笑了下:“放心啦,我从小就认识他,小时候我爸妈工作忙,经常把我丢到邻居家,他比我亲哥照看我的时候都多。” 虽然人都是会变的,但宋情书自认还是了解他的。 那时候周祁砚还不姓周,姓江,他爸江正元是个人渣,打儿子,打老婆。 江正元的老婆苏荟也不是好惹的,他打她,她就打回去,但每次江正元打苏荟的时候,苏荟是打不过的,总是挨了打,寻个他不注意的机会,再狠狠报复回去。 所以经常两败俱伤,双双进医院,周祁砚会去照顾苏荟,并不管他爸,偶尔还要补两脚给江正元。 苏荟是个哑巴,所以报复能力有限,甚至离婚都离不掉。 后来周祁砚大了点,他爹才不敢放肆,苏荟也如愿带着周祁砚住了出来。 外婆也跟他们一起住。 苏荟找不到好工作,在一家餐厅后厨做工,一个人揽了两个人的活儿,总是天不亮就走,夜深了才回来。 周祁砚多晚都会等母亲回家,那会儿宋情书的爸妈在大学教书,都是专业课老师,教学任务也不轻松,经常把宋情书留家里,她那会儿放学了就一个人待着,爸妈不放心,就拜托邻居奶奶照顾。 不过邻居奶奶身体不好,大部分时间也是周祁砚在照看她。 她那会儿其实挺乖的,但小孩子玩心重,作业不好好写,总是贪玩想看电视玩游戏,每次都会被周祁砚管教。 他从小就有管理人的天分,张弛有度,连哄带吓的,把宋情书管得服服帖帖。 那会儿宋情书竟然一点都不讨厌他,反而和他特别亲,真的觉得他比亲哥哥都亲。 所以后来他外婆母亲和那个倒霉爹都出事,他没了任何直系亲属,就连旁系亲属都没有的时候,她才会哭得撕心裂肺求爸妈帮帮忙。 父母都出了事,家庭本就拮据,自然也没有留下来什么财产,房子是租的,父母去世后宋家帮忙交着租金,社区关照了一阵子,但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也不是长久之计,社区帮忙联系了福利院,但没办法立即接收,而且过去了之后,他很可能学业也会受影响。 宋情书的爸妈其实早就有意收养,但宋家也不是富裕的家庭,家里已经有个儿子和女儿,也不符合收养条件,就一直犹豫着。 宋情书那时候才八岁,但听周围人一直讨论,也知道怎么回事,哭着求爸妈帮帮忙,爸妈没有拒绝,但一开始也没有答应,只是平静地跟她分析了不能收养的原因。 宋情书做了个很坚决的决定,说以后自己可以少花点钱,不买玩具了也不买零食了,衣服也可以少买,零花钱也不要了,来换哥哥的生活费和学费。 爸妈答应了。 后来宋情书真的没再要过任何零花钱。 “我哥对我很好的。”宋情书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历历在目,“我那会儿的衣服都是他洗的,爸妈不在家的时候饭都是他做的,作业是他批改的,功课是他辅导的,上下学他去接我,我周末去上舞蹈课,他就坐在外面写作业,结束后带我回家。他那会儿也会想方设法赚点钱,卖笔记,帮同学的弟弟补习,帮楼下便利店的老板搬货……什么的。赚的钱我爸妈当然不要,他自己也不花,都给我,我也不要,但他还是会变着法给我。” 小段张了张嘴:“怪不得你俩又亲近又生疏的。” 小时候朝夕相伴一个屋檐下的兄妹,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分别后因为种种原因十年都处在断联状态,再见面的时候,都从小孩变成大人了,跟换个人也差不多,内心无论多亲近,估计也很难跟年幼时候相伴的人重叠在一起。 但那亲近又是如此真切。 宋情书说:“反正他不可能害我的。” 小段点点头:“知道啦。” 到了周祁砚这个位置,想要什么样的女明星自然大把人愿意倒贴,确实没道理害从小一起长大还对他有恩情的妹妹。 况且宋情书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她一向很谨慎,素人闯娱乐圈,没点脑子早就被骗个几百回了。 她这么信任他,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宋情书抱了抱小段,“没事,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有你真好啊宝宝,我好爱你,给姨姨亲亲。” 小段一个手刀砍在她脖子:“占谁便宜呢!” 宋情书笑得眉眼弯起来,“我下个戏要带小孩,我没有一点经验,你能不能给我当几天侄女。” 小段做出一副要吐她口水的样子。 宋情书却作势要亲她,把她吓得连连后退,追逐的过程,把推门进来的林莎莎差点撞墙上去。 林莎莎狠狠掐了下眉心:“服了,今天公关那边还在开会,问要不要加大力度处理一下舆论问题,现在网上给你安的人设可以黑心恶毒蛇蝎女人。” 蛇蝎女人刚幼儿园毕业。 小段抱着宋情书对林莎莎笑:“给她报个综艺吧,那种真人秀。让大家看看她的真面目。” 宋情书举手投降,“不,我不行,我脑子缺根筋。” 她真的不擅长那种东西,都忍不住自黑起来。 宋嘉澜天天嘲笑她智商,说她天生缺根筋。 她爸妈都是硕士,哥哥是博士,只有宋情书是个本科,虽然是重本,但她是选了冷门专业擦边进去的。 全家学习最差的那个。 林莎莎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她不是科班出身,演戏很有天分,按照梁导的话来说,就是可塑性非常强。 但换个说法就是,一张白纸,需要调教,成长空间也很大,目前公司筛选剧本非常严苛,每次都要开好几轮会才能决定。 但好剧本哪有那么多,要挑选适合她的,就更难了。 以她现在流量和咖位,稍稍放松就可能被大浪淘沙。 刚播的那部戏吸了不少人气,但可惜得罪了女主,对方不惜往死里压她,黑通稿买得满天都是。 最近又出了盛炀那个事,急需要逆转一下口碑。 “其实报个综艺也行,我抽空给你选选。” 宋情书扑到林莎莎怀里,“姐,我的亲姐,你饶了我。” 林莎莎嫌弃地把她拎开,“别亲姐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去见你亲哥哥吧,金大腿来给你撑腰,你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怎么连你也觉得他是我来给我撑腰的。” 林莎莎撇她一眼,“你是真的没见识过人世险恶。” 辰星集团的现任继承人,豪门争家产哪有容易的,他刚成年才被领回家,能走到今天,可不是单靠幸运。 这种晚宴,根本请不动他,他愿意赏脸,还能是因为什么。 “你家真的救过他命啊?” 宋情书也不是想不到,就是觉得他没必要这么做。 她摇摇头:“那倒也不至于,他就在我家待了五年,他那会儿都不需要人照顾了,顶多就提供了个住的地方,就特别小一个卧室,杂物间改的,里头放了一张一米二的小床和一个小书桌就满了。”宋情书比划了一下,然后叹气,“你越说我越害怕了。” “怕什么,其实家里突遭变故,十几岁的小孩,特别无措的时候,有人愿意领回家还尽心尽力抚养,是我我也会记一辈子的。”林莎莎拍拍她的肩,“不要太有压力,对他来说,这些都是举手之劳。有个实心实意为你操心的哥哥罩着你,以后你路顺着呢。” 宋情书愁眉苦脸,“但我不想给他添麻烦。你不懂,宋嘉澜一天恨不得骂我八十次,我现在已经被虐成抖m了,我不希望我哥对我太好。” 林莎莎没哥哥,不能领回这种奇特的精神,拍她一下:“快去做妆造,什么好不好的以后再说,今天你是逃不了了。” - 宋情书坚决不肯跟着周祁砚一块儿入场,怕太高调把自己黑体质传染给他。 他们这种家庭,还是看重名声的。 理论上这个晚宴明星不能带经纪人和助理从这边进内场,不过宋情书拿的不是女明星的邀请函,是周祁砚的,想带谁都可以,但她也不想引人注意,莎莎姐太显眼,她只带了小段低调进场。 出示请柬的时候,恰好梁知念从她身旁穿过,看见她,露出一点讥讽的表情。 大概是嘲笑她不自量力。 宋情书今晚的礼服裙看不出牌子,也没有佩戴昂贵的珠宝。 娱乐圈哪里缺美人,底子再好,没有装饰也寒碜。 她这种咖位蹭晚宴的也不是没有,到时候捐不起又要被嘲讽,也不知道来干嘛。 梁知念红得特别早,中间隐退过两年,跟一个富二代打得火热,生了个孩子,网上爆料是说离婚了,但圈子里不少人知道,其实证都没领。 前年重新杀回娱乐圈,立了个事业女强人的人设,一举吸粉无数,只是复出后拍了不少戏,但一部也没播,唯一播的那个剧,她当时跟那个男主搞暧昧,但男主似乎挺讨厌她,为了避免和她单独相处,总是往宋情书身边蹭,梁知念虽然演技没得挑,但到底状态不对,播出后果然没逃得过观众的法眼,不少骂她的,甚至为了骂她,把宋情书往死里夸。 所以宋情书也狠狠尝到了被捧杀的滋味。 加上拍摄期间的旧怨,梁知念现在快恨死她了。 宋情书惹不起还躲得起,也没在意,拉着小段进了内场。 明星是要走红毯的,但宋情书不用,她一进去,就有人过来领她去找周祁砚。 花团锦簇星光熠熠的晚宴现场,周祁砚西装革履坐在主位,整个人透着股生人勿进的冰冷气场,周围人簇拥着他,低声交谈的时候呈现一种谦卑的姿态,他年纪最轻,却仿佛气场最盛,地位不言自明。 宋情书对他的身份没什么概念,模糊地看到梁知念公司的老总,上次梁知念见了传媒集团的老总,那谄媚的姿态让她记忆深刻,转头看到她恭维的人此刻对着周祁砚弯腰,莫名有一种错乱感。 她突然又开始紧张起来,感觉像是乡下穷亲戚进城了,不知道这种场合自己需要做什么,不想给他丢脸,她甚至又在想,要不要逃了算了。 她本来以为她今天是来帮他凑个女伴的,但万一真的是周祁砚来给她撑场子,她真是受之有愧。 周祁砚抬头看到她,却是笑了下,表情温和,像是长辈看晚辈,宋情书再次感受到他身上慈祥的气质,莫名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 她本来想坐在远处,他却冲她一招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如果换个人,宋情书可能还会自己琢磨一下要不要过去,但这是周祁砚,她从小就信任他,觉得他什么都会干什么都很厉害,时常抱着一种哥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的心态。 所以这会儿她也下意识顺从,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来。 周围人谁也没说话,礼貌地暂停谈话,余光都在打量她。 周祁砚也在看她,发觉她脸上带着笑意,不解,微微倾身询问:“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他的姿态太闲适太自然了,好像是在自己家客厅似的,随意跟她交谈,也不管周围全是媒体,到处都是镜头。 无数的目光盯着她。 好在他周围都是企业家,没那么八卦,他不主动介绍,也没人会多嘴去问。 而且他确实没有介绍她的意思。 攀谈的人见他注意力都在宋情书身上,各自默契地散开。 她摇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我坐在这儿怪怪的。” 她小声凑近他耳朵的位置说了一句。 周祁砚笑了下,对旁边侍应生招手,然后从托盘里拎出来一杯果汁塞进她手里,说:“那……手里塞点东西会没那么别扭。我也是觉得无聊才要你来陪我的,我很讨厌这种场合,但今天又不得不来。” 他侧头,也低声同她讲。 宋情书愕然看他,满脸写着:真的啊? 她总觉得他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原来也不得不干自己不喜欢的事。 不会看她紧张为了安慰她吧。 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被小段和莎莎姐影响,不然总是自作多情可不是好习惯,他不是那种人。 大概察觉到自己被需要,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好歹她是女明星,怎么能害怕公众场合呢,于是她坐直了点,问他:“那我需要做点什么吗?” 周祁砚轻推了下眼镜,“不用,坐这儿陪着我就行。待会儿看中什么就举牌子,大胆举。” 宋情书小鸡啄米式点头,一遇见他就忍不住自动变乖巧:“知道了。” 周祁砚微微翘了下唇角,跟小时候一样,一点也没变,很好哄。 4、004 这种宴会,一向是女明星争奇斗艳的场合,一个个铆足了劲打算亮个相,从红毯上就开始较劲。 外场这会儿在签到和举行红毯仪式,媒体也大多都在外面。 宋情书是在内场的酒会上,她坐在周祁砚旁边,旁边都是不熟悉的商政界人员,起初还有些拘谨,后来倒是坦然了。 反正也都不认识,周祁砚不介绍,大家也不会主动去问她。 她就是个点缀。 今天她也没有任务,不需要攀谈结交,没多会儿就放松了下来。 小段坐在角落里守着她,不敢到近处来,估计被周祁砚吓到了。 他平时看起来还好,但工作的时候和正式的场合,总是看起来气场很强,压迫感很足。 但周祁砚其实很随和,宋情书觉得他跟照顾小朋友似的,给她塞喝的还不行,还专门给她要了吃的。 这么看,确实跟她亲哥哥也差不多。 宋嘉澜到现在都还把她当小孩照顾。 不过莎莎姐知道估计要骂她了。 周祁砚看她一次吃一点点,似乎才想起来,她还在控制体脂,于是微微敛了下眉,轻声说,“做演员太辛苦了。” 他记得她小时候很贪吃,现在应该也没多大变化,那会儿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吃低脂餐,眼巴巴看着他盘子里的牛排,仿佛随时都能说出“给我尝尝”这种话来。 她骨架小,骨肉亭匀,没一丝多余的赘肉,肉眼看已经很显瘦了,但上镜还要更苛刻一些,角色要求病弱,所以导演要求她至少再减重三到五斤。 宋情书吓得不敢说话。 上回他去家里看望爸妈,得知她进了娱乐圈,看起来就十分不愉快,当时她机缘巧合拍了梁泽导演的戏,又被梁导推荐给了另一个剧组,之后紧接着又接了一部戏,还没进组。 她运气挺好,一直在组里,一直有机缘有戏拍,可能入圈时间也短,没遇到什么龌龊事,对娱乐圈乱并没有太深的体会。 但周祁砚这种资本家,接触的名利场合太多,太了解钱能滋生什么,资本聚集的地方,就不可能单纯。 而她又是白纸一样的性格,简直胡闹。 周祁砚那时刚回国,正在逐步接手辰星,看她已经一脚踏进去,也不甘心抽身。于是直接找人评估开设了个艺人部,把她签了进去,跟爸妈说以后会照看她。 她老家在衍城,影视公司大多在a市,辰星也在a市,于是跟着哥哥来了这边,公寓是她自己租的,因为得他帮助太多,实在不好意思什么都麻烦他。 “下部戏什么时候进组?”他看她不敢说话,岔开了话题。 “下个月一号。”宋情书乖巧回答,“拍摄周期二十天。” 她的戏份不多,导演说会集中拍,很可能二十天都用不了。 “嗯。”周祁砚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看起来很怕我。” 宋情书内心哀嚎,谁看你不害怕啊。 你看晚宴的负责人,看见你走路都快顺拐了。 但她怕他误会她现在不喜欢他了,忙摇了摇头,“没有,我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周祁砚没拆穿她,她很好懂,心事都写在脸上。 或许是长大了觉得跟他有代沟了,都不愿意跟他说实话了。 “那待会儿提前走,我送你回去。” 他露个面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提前走也没什么,宋情书没多嘴,只是点了点头。 衣香鬓影的酒会现场,宋情书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她大概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心态上还是很单纯,感觉自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在这儿扮端庄一样,实际都想掏出手机玩两局斗地主。 又有人来跟周祁砚敬酒,他们聊起投资,说的全是专业名词,她也听不懂,百无聊赖地坐着,一扭头,看到小段在对她使眼色。 她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起身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小段瞳孔地震,微微晃了下手里的手机,“你的霸总哥哥好霸总啊,前几天他回来之后,就让公司那边什么也不要干,莎莎姐还觉得他是要冷处理,没想到今天徐冰冰那边就自爆了。” 大概半个小时前,就是宋情书进场没多久。 宋情书完全不知情,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小段也是刚刚才知道,问了一下莎莎姐也没太懂。 “这我怎么知道,莎莎姐说可能对方怕招惹上你哥。公关那边今天还接到盛炀团队那边的电话,想沟通舆情的事,但公关那边按指示直接拒绝了,什么也没说。我猜估计对方是怕了。” 周祁砚原本没有实际职位,周老爷子属意他为继承人也很少人知道,他从东南亚回来后,周家原董事长辞任,周祁砚直接担任了执行总裁兼任代董事长。 辰星总部有了不小的变动,a市商业圈子就这么大,顶层这几个公司,多少眼珠子盯着。徐冰冰幕后的靠山是新扬娱乐的老总,他同时也是天恒资本的股东,而天恒还仰辰星鼻息,这其中的渊源曲折段书谣并不是很理解。 但总结起来就是:周祁砚大概直接给新扬的老板也就是徐冰冰的舅舅施压了。 徐冰冰和盛炀那边估计摸不透辰星的路数,害怕之下索性自爆了。 至少自己承认还显得坦荡有担当些。 “你哥右手边大概十米位置那个打着蓝白条纹领带的那个大叔,就是徐冰冰的舅舅,我就觉得你哥叫你过来肯定不会是无缘无故。” 虽然没人会乱打听,但宋情书出现在这里,大家也都会掂量一下。 - 接下来的晚会,宋情书都有些心不在焉,期间周祁砚有事离开过一阵。 小段在宋情书耳边讲今晚的趣事。 梁知念今天跟人撞衫了,但她的礼服是品牌方提供的,对方咖位不够,造型师靠人脉借的。 两个人咖位相差巨大,但她没人家穿得好看,发型和首饰都有点用力过猛。 小段说感觉她脸都黑了。 镜头都集中在明星身上,宋情书一晚上都很清净,她甚至坐得都有些无聊,小段本来没打算转告她现在的舆论情况,怕她紧张,待会儿被拍到什么不该拍到的失态照片。 但宋情书自己待了会儿就反应过来了。 徐冰冰自己曝光自己和盛炀的恋情,那宋情书这会儿必然也是被议论的。 “网友怎么说?”她问。 小段遮掩道,“放心,莎莎姐会处理的。咱们的公关可是你哥高薪挖过来的。” 宋情书一听就知道,舆论不知道又偏到哪里去了。 她的体质清奇,怎么都招骂。 小段看她反应,忍不住尴尬笑了笑,也没再瞒她,“也没什么,还是说你炒作路子野。” 明明是个无妄之灾,被迫在热搜轮了好几天。 结果最后澄清跟她毫无关系,又不少人说跟她毫无关系的事也能大把买热搜,真什么都敢蹭。 宋情书忍不住竖了下大拇指:“我现在的人设好厉害哦,蛇蝎女人,野心勃勃,不择手段……” 小段也笑了,“唉,没事,等莎莎姐给你挑两个综艺上上估计就行了。主要你露面的机会太少了,但把你当对家的又太多,不停带你节奏,网友不了解你当然容易先入为主。” 她资源太好了,而且现在虽然网上舆论对她非常不友好,但从大数据分析,她的路人缘观众缘其实还不错,尤其演戏方面,她这张脸很有故事性也很有可塑性,加上演技灵,很容易让观众共情,哪怕如今舆论这么不好,但关于她的剧情片段,反响都不错。 她吸粉速度还是挺快的。 宋情书愁眉苦脸,“我不想上综艺。” 这两年综艺泛滥,宋情书自己也看了不少,大体她还是了解的,据说不少有剧本,但也有毫无剧本的,但无论如何都需要暴露自己真实的性格和私下的状态。 宋情书生活里就是个挺宅的人,偶尔活泼,但不是个高能量的人。 “感觉会因为说错话而被轮上三天三夜的黑热搜。” 小段忍不住笑,“怎么可能,你这么可爱,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你这是被骂怕了吧。” 虽然大多时候骂的都很无厘头,但偶尔也会抠字眼,抓着一点微末的细节分析她是个多么恶毒内心多么可怕的女人。 看多了也会让人忍不住自我怀疑:我真的是这样吗? 宋情书不希望自己受影响,于是给自己打气,“没事,大不了回家去啃哥哥,我哥哥和嫂子说会管我一辈子的呢。”她开玩笑道。 “你霸总哥哥说不定也能管你一辈子,他看起来真的好靠谱。就是你俩凑一起好像霸总跟那个金丝雀啊。” 可能是因为不是亲兄妹,气质和性格又差太多,实在没有一点兄妹气场。 宋情书性格很乖,但因为上部戏热度很高,她在里面演一个妲己式的人物,所以现在谁看她都觉得她妖孽心肠。站在周祁砚这种深沉冷峻一丝不苟的大佬面前,妖孽气质被压着,乖巧得都有点狗腿了,看起来特别像是在霸总面前扮演乖宝宝的心机金丝雀。 宋情书狠狠拍了下小段的手:“你在乱说什么。” 简直在玷污她心中哥哥伟岸的形象。 小段投降,“好好,我不说了,看你护犊子的。” 没多会儿,周祁砚就回来了,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奇怪。 宋情书就是被小段影响了,不停脑补,然后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太有分寸。 毕竟都长大了,也真的不是亲兄妹,没有边界感不太合适。 想来想去,也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出格的。 而且周祁砚看她的眼神莫名慈祥,她就算表现得不太好,他估计也不会怪她。 嗯,这样她就放心了。 “我没事。”宋情书礼貌挽住他手臂,跟着他一起去另一个厅参与义拍环节。 周祁砚微微扯了下唇角,不是很高兴。孩子大了就不好管了,什么都闷在心里,很难猜呢。 宋情书还在纠结徐冰冰的事,那哥哥要是知道了,肯定关于她的新闻也没少看,也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了。过了会儿,她忍不住侧头说了句,“哥,我其实有点……黑热搜体质。明天你被我连累黑上热搜了怎么办。” 比如造谣他包养小情人。 而且真的因为这个上热搜,宋情书可以自戕以谢罪了。 她这一句哥叫得铿锵,他忍不住想起那天她在聊天框里“正在输入…”五分钟才纠结出四个字:好的~哥哥。 是他跟不上年轻人思维了吗? 现在小孩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没事,媒体不敢乱写。”周祁砚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宋情书想起周家的财力,这才点点头,“那就好。” “哥……”她又叫他。 “嗯?” 宋情书大概太紧张了,说话不过脑子地感慨一句:“你身上好香啊。” 周祁砚轻笑了声,“喜欢这款香水?” 宋情书清醒过来,差点咬舌自尽,胡乱着补一句,“嗯,你把香水名字告诉我一下呗,宋嘉澜快生日了,我想给他送个礼物。” 周祁砚的香水是特别定制的,于是温声说了句,“改天我带你去见调香师。” 宋情书感觉给自己挖了个坑,但又不好意思说不用了。 “……好啊。”她硬着头皮回答。 5、005 宋情书觉得自己现在智商和情商都严重欠费。 怎么会说人身上好香啊这种蠢话。 但真的好香。 她侧过头的时候,还忍不住看了周祁砚一眼,他跟以前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少了点青涩,五官看起来更凌厉了些,显得更深沉内敛看不透了。 以前的时候她就觉得气质出挑,现在穿着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手上戴着理查德米勒,看起来就更贵气逼人望而生畏了。 晚会还没结束,义拍后还有宴会场等环节。 周祁砚带宋情书提前离场了。 保镖和工作人员陪同,走特殊通道,宋情书挽着周祁砚的手臂,偏头正好看到不远处端着酒杯倚靠在角落的梁知念,对方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在说:原来你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宋情书忍不住僵硬了一下,很有种石化当地的感觉。 尽管是很微小的身体反应,但周祁砚还是察觉了,侧头问她:“怎么了?” 宋情书抿了抿唇,摇头。 周祁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梁知念,瞬间了然,低头看她,难得没有安慰她,有些严肃说了句,“很多事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你没法接受被误解,各种无缘无故的恶意,早点离开这个圈子更好。” 资本聚集的世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斗兽场,兽性有时是大于人性的,人性的幽暗面会无限放大。 她这种性格,很难适应。 宋情书有些颓丧地垂了下脑袋。 可能从小当惯了乖孩子,的确很难适应这种直白赤-裸的人性。 但她觉得自己还受得住。 只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还以为他不会关注她那些无聊绯闻八卦。 可他这么说,显然是知道她跟梁知念那会儿闹的过节了。 连这种暗戳戳的矛盾都知道,那岂不是……那些舞上热搜的拉郎配都被他看到了? 周祁砚看她委屈的小表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真的不赞同她进娱乐圈。 只是她都这么大了,太强硬的否定,怕是会伤害到她。 所以他才会跟叔叔阿姨说,以后他来看管她。 “我答应叔叔阿姨,会照顾好你。”他说。 意思是,事无巨细他都会过问。 宋情书一下子觉得有些紧张,“哦。” 周祁砚似乎看穿了她的内心活动,问:“不乐意?” 然后继续追问,“不想我管你?” 宋情书忙摇头。 莎莎姐说,有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可以称得上异父异母亲哥哥的金大腿,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深以为然,人怎么能既要还要呢。 这种程度的管教都不如宋嘉澜的一成功力,但他付出的金钱和资源可是实打实的,她还是担心自己能不能为他创造价值才更合理。 “等你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我就不会再过问了。”他到底没有给她太大压力。 要下台阶,他扶了下她的手臂。 宽大的手掌托住她的小臂,宋情书心想他手可真大啊,手掌干燥温暖,很有安全感。 身边有人经过,尖锐的装饰几乎扫到她, 他一边把她拉到身边,一边用另一只手抬手护了下她的脑袋。 然后微微冲旁边抬了下下巴,大概不满保镖的站位,让他们机灵点。 宋情书被他霸道住了,小声说:“哥你好像霸道总裁啊。” 大概被小段荼毒了,宋情书也开始这么觉得了。 周祁砚微微挑眉,“这是什么?在拐着弯骂我么。” 宋情书忍不住笑了下,“没有,就是觉得你很有男友力,夸你很帅很有气场,你以后的女朋友肯定会很幸福。” 周祁砚也短促地笑一声,“谢谢。” “那……我有嫂子了吗?”宋情书忍不住问,“没听你说过。” 他这个年纪,积极点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但宋情书其实不太能想象他谈恋爱的样子,就感觉他虽然看起来很体贴很绅士,但莫名又有种冷淡和疏离。 这条通道怎么这么长……宋情书一边脑内os一边想。 她从小就是个又文静又活泼的性格,家族小太阳,坚决不让任何一个场子冷掉。 他从小就有点孤僻,大概家庭原因,眉宇间常年带着忧郁,小时候跟他在一起也是她主动跟他搭话的时候多,都快行成条件反射了。 “暂时没有。”他回答,顺便说一句,“你也不小了,可以谈,但最好不要找圈内人。” 他根本没问她谈没谈恋爱,但经纪公司把她家族三代以及从小到大的人生经历事无巨细都盘问过,确保不管发生什么事公关都能及时应对。 宋情书是家里学习最普通的,但勉强也算个好学生,从小到大基本没有不可公开的黑历史,就老老实实主动交代了。 当时甚至把初中的时候每天跟好朋友的双胞胎哥哥每天黏在一起,被老师误会早恋叫家长的事都交代了。 莎莎姐笑得不行,说完全相信她没有什么隐瞒的污点了。 宋情书这会儿又突然意识到,公司知道,那他作为一手创办艺人部的,估计也都知道了。 只是怎么连找对象都能绕到自己身上。 她闷声答了句:“哦。” “又不高兴了?”周祁砚觉得她真的跟以前没区别,没什么心事,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不喜欢也不反驳,就闷着生闷气。 “真没有。”宋情书为自己辩解,“就是觉得照你说的,我只能去相亲了。” 大意就是:看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剧组,参加的活动接触的也都是圈内人。 周祁砚若有所思,“喜欢什么样的?” “你要给我介绍吗?”宋情书意外。 “可以帮你物色,但我身边没有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其实是有的,但他这个圈子里,似乎也没有匹配她的,脑内闪过几个年纪合适的,玩性大的富二代、事业心太重不够体贴的……他不会介绍给她。 她性格很好,人也单纯,挑男人需要格外慎重,商业圈金融圈和娱乐圈都是大染缸。 “你还小,不用着急,慢慢挑。”他说。 “嗯,其实我对年龄不在意,上到八十下到十八……”说完她自己先笑了,“开个玩笑,我就是觉得年龄大几岁小几岁都没关系。” “好,我帮你留意。” “谢谢哥。”宋情书忍不住想起宋嘉澜,“你要是我亲哥哥多好,宋嘉澜只会骂我。我去旁听他的课,认识他办公室一个老师,我就跟人多讲了几句话,他说我要是跟他同事谈恋爱,他就把我的腿打折。他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我。” 周祁砚笑了笑:“不会的。他其实最疼你。” 那会儿在宋家住,她十二三岁的时候,他十七八。 宋嘉澜都研究生了,假期回来看到他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就有些警惕。 那会儿周末她有兴趣班,他也跟着七点起来吃饭,之后陪她去上课,到晚上八九点才回来,回来又帮她检查作业,顺手给她洗换下来的衣服。 虽然只是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再晾晒。 他那时候只是想尽一点绵薄之力,而且宋情书是他看着长大的,跟自己亲妹妹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他没觉得自己有任何逾越。 就那么看了几天,宋嘉澜把他堵在房间里旁敲侧击半个小时。 宋嘉澜说得委婉,但他其实都明白,是怕他动不该动的心思。 就这么一个亲妹妹,虽然嘴上嫌弃,却比任何人都紧张。 只是还没来得及琢磨分寸,没几个月后他就被接走了。 临走的时候,周家开车来接,宋情书站在车前,哭得撕心裂肺,跟号丧似的,他低头给她擦眼泪,说:“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她那时候并不是小孩了,也知道他回到亲生父母家里会过得更好,所以也不敢说挽留的话,只是眼神里全是不舍,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袖子,好像在说求你别走。 后来他食言了,周家的家庭关系复杂,他很快就被送出国,课业压力大,也隔着时差,那会儿怕跟宋家联系太紧密惹出祸事,他不在国内也无法处理,索性不再联系。 只是无数午夜梦回,都会想起来临走时她的哭声。 担心自己伤了她的心。 长这么大,没从父母家人那里获得过亲情,只记得是这个小孩一次又一次拯救他于无望。 所以他现在有能力,自然会尽全力帮她。 出了宴会厅,车子直接开到正门的门廊下,外头竟然下了雨,雨丝飘进来,空气中带着湿冷。 深秋的天已经冷了,他把衣服脱下来披在她肩上,宋情书又闻到他身上的香味,更浓烈了,忍不住有一点点不自在。 然后想起来以前上学的时候,她那会儿十几岁就很臭美了,深秋的天穿得精致单薄,那一周实践周,可以不穿校服,她一点都不愿意穿得丑丑的。 结果去室外上体育课,冻得龇牙咧嘴,懊恼不已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影从教学楼跑过来,周祁砚脸色很差,沉默把把校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高中部离初中部有点远,他跑着回去的,背影帅得有些过分了。 保镖把门打开:“周总,宋小姐,请。” 宋情书先上车,周祁砚垂眸观察她片刻。 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高兴了。 估计真的没放在心上。 真是小孩子脾气。 上了车,宋情书却蹭过来坐着,手几乎要挽住他,小声问:“哥,徐冰冰承认跟盛炀的恋情和孩子,是不是因为你。” “算是。”他没有否认。 “那……会不会影响到你自己啊。”宋情书担心,“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管我的,一些捕风捉影的绯闻而已,都不用澄清,过段时间自己就真相大白了。” 她这黑热搜体质都被轮了多少莫名其妙的热搜了,都快习惯了。 “书书,相信哥吗?”周祁砚语气温和。 宋情书下意识点头,“当然相信。” “那就听我安排。” 6、006 “嗯。” 宋情书下意识点头,很轻易就被说服了。 她刚进娱乐圈的时候还很谨慎,一份合同翻来覆去逐条分析,还去请法律系的朋友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陷阱和漏洞。 现在突然就放松下来了,因为周祁砚可以靠得住。 那种信任大概从少时起就有了,什么事交给他,几乎可以得到完美的解决。 途中,周祁砚有工作电话,宋情书就低头看了会儿手机。 今晚真的很热闹,梁知念买了几条热搜,只是还没发酵起来,被盛炀徐冰冰的新闻全压在底下,很快热度就消散,撞衫还被嘲讽了一阵。 花了大价钱,什么也没捞到。 看梁知念今天看自己那个眼神,估计又把锅推给她了。 但她实在是冤枉…… 盛炀今天来现场了,红毯区的时候还在高调营业,跟刚播的一部古装剧女主一起走,暧昧互动,他大概也没想到徐冰冰会突然公开怀孕的事,显然俩人没提前商量。 现场媒体蠢蠢欲动,他走完红毯就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中匆匆离场了,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问话。 小段和莎莎姐在后面的车上,这会儿发消息提醒她,下个月初进组《未来2099》,女主是梁知念的好闺蜜徐西雯,俩人经常互相客串对方的戏。 徐西雯出了名的护短加暴脾气。 但她又出了名的敬业,人品还说得过去,所以也说不好会不会刁难宋情书。 下部戏的投资大头是盛景娱乐,而盛景是盛炀爸爸的公司。 娱乐圈真小。 宋情书发了个上吊的表情包,觉得自己运气实在不怎么好。 什么也没干,结果到处得罪人。 莎莎姐在群里安慰她:“放心,这圈子只认钱,没什么好担心的。” 宋情书有一个靠得住的老板,已经比大部分人幸运了。 宋情书扭头看了一眼周祁砚,幸好有哥哥。 “先送你回去。”他挂了电话,侧头说。 宋情书想说你要是忙把我自己放路边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但他身上气场太强,她还挺习惯听他安排的,于是乖乖点头。 她住的公寓叫望江月,一梯一户,指纹解锁楼层,定位是高档小区,主打一个私密性良好,她知道好几个艺人都住这儿。 不过面积不算大,九十多平。 周祁砚开一辆黑色的定制迈巴赫,车子停靠在公寓门口,宋情书下车前礼貌问了句,“哥你要去我公寓看看吗?” 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之前他说要给她找房子,她太怕麻烦他了,也怕欠他太多人情,就自己租了。 这里房租算不上便宜,但也不贵,刚好她可以负担得起。 他之前不太放心,还有点嫌弃这边附近有点偏僻、人流量小,怕会不安全。 所以她想带他参观一下,让他确定自己住的地方是舒适的、安全的。 周祁砚明显愣了一下,抬腕看了下表:“很晚了,下次吧!今晚好好休息,有事打电话给我。” “哦,好的。”宋情书尴尬得冒泡,“哥再见。” “再见。”周祁砚听出了她的尴尬,扯了下唇角,给了个准确的时间,“明天上午你有空的话,我来参观一下。” 宋情书呆呆地说,“我有空的。” 只是说完更尴尬了。 他难道是觉得他不去她家里她才不高兴的吗?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又怕越描越黑,最后只点了下头。 - “怎么会这么尴尬!”宋情书回了家,晃着小段的脖子,“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大半夜邀请他来家里坐坐。” 小段和她一起住,这会儿盘腿坐在沙发上,累了一天哈欠连天,觉得她真的魔怔了,“有什么尴尬的嘛,他又不是不知道你跟我住在一起,你邀请他上楼他也不会多想的。顶多是觉得你这孩子毛毛躁躁的。” 俩人在一起久了,小段已经很了解她了,“你怎么这么喜欢他。” 宋情书这人就这样,对待喜欢的东西就直往身边扒拉。 邀请人来公寓,估计也就是潜意识里不想人走。 对喜欢的人,黏人得很。 “我养了他五年呢,可有成就感了。”宋情书拍拍胸脯,“我用零花钱养的,我小时候都觉得他是我的。” 那时候哪里有什么养孩子的概念,她放弃自己的零花钱压岁钱紧衣缩食也要让爸妈把周祁砚养在家里,真的有一种把自己所有一切都对半分给他甚至可以少吃点少穿点也希望他能获得一点幸福的感觉。 他为了报答宋家,对宋情书几乎是无微不至在照顾。 那会儿两个人跟连体婴也没什么差别。 两个人差五岁,宋情书八岁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周祁砚在上中学,中学和小学隔了两条街,他每天把她送去小学,再绕道去十七中,晚上就在路口等她,风雨无阻。 以至于那会儿她都习惯随时随地能看到他了。 小段拉着她去卸妆洗脸洗澡然后睡觉,“我养了三年的股票,捅了我一刀又一刀,差点掏空哀家的家底,你这哥哥养的,回报率也太高了。” 宋情书看了看镜子里的妆容,今天的妆容和礼服不是公司的造型师过来,是周祁砚的人。 她今天没有佩戴昂贵的珠宝,只胸口别了一支蝴蝶胸针,看起来很普通,但是是周祁砚回国后第一次见面送她的见面礼。 是他在一个设计师朋友的指导下亲手做的。 她忍不住皱了皱表情:“我是不是太麻烦他了……” 小段捏了捏她的脸:“哥哥就是用来奴役的,你说的。” 宋情书忍不住笑了下,“我说宋嘉澜呢!谁让他是我亲哥哥。” “你还说周祁砚比你亲哥哥还亲呢,你这人怎么双标。” 宋情书被气笑了,一下子搂住小段的脖子,“你怎么这么讨厌呢。” 两个人“呢”来“呢”去,互相阴阳怪气。 小段学她说话,宋情书抬手揍她,两个人打打闹闹磨蹭一两个小时才洗漱完。 “我哥明天要来。”睡觉前宋情书跑到她卧室说了句。 小段“啊”一声,“你亲哥哥,还是比亲哥哥还亲的哥哥啊?” 宋情书笑骂了句,“我真揍你啊,我亲哥哥远在衍城呢。” “那我要不要回避?” “不用,他就是来看看,他那么忙,哪有空一直在我这儿耗着,不过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留他吃午饭,你说我自己煮,还是带他去外边吃啊?”宋情书非常纠结,“出去吃他肯定不会让我买单的,那我又欠他一顿,但我自己煮,我厨艺还不如他。” 小段好奇问一句:“他还会煮饭啊?” 宋情书点点头:“他厨艺可好了。” 那会儿爸妈工作忙,她正长身体,总是半夜饿,自己摸去厨房弄吃的,但整出来的东西实在不像人吃的,后来被他看到了,就都是他煮夜宵给她吃。 “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哥哥?到底谁养谁啊。”小段痛心疾首,实在无法将宋情书口中的哥哥和这位年轻的周总重合,于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不会是在做梦说胡话吧。” 段书谣和宋情书大学做了四年的室友兼好朋友,互相去对方家里不知道多少次,对对方的家里人都十分熟悉。 但周祁砚这个人,段书谣是真的最近才知道。 宋情书撇撇嘴,“我有时候也觉得像做梦。他出国后就没怎么跟家里联系过了,我差不多有十年没见过他,所以现在才不知道怎么办啊。” 亲近一点也不是,疏远一点也不是。 感觉怎么都别扭。 “那倒是,毕竟你俩分开的时候,你也就十二三岁。” 再见面已经是成年人了。 小孩可以没有边界感,成年人不能。 - 宋情书失眠了,说不上来的兴奋、忐忑、躁动不安。 一会儿想自己明天去超市买菜,想着想着就开始搜集菜单,菜单看两页,看到财经新闻,虽然跟周祁砚毫无关系,但她却莫名想到他。 于是又去搜他的名字。 他刚回国,关于他的信息很少,只知道他在mit读大学,参与了辰星国外分公司的建设,有几个项目是他一手促成的,还拿了两个含金量不低的专利,这也是他能回国空降执行总裁的原因。 周家派系复杂,争权夺利很凶,他回国还挺坎坷的,一落地就遇到事故,去接他的车突然故障,直接撞毁了两百米的护栏,好在有惊无险,事后调查说是意外,但媒体报道的时候还是意味深长地暗示了一句,豪门深似海。 宋情书看得心惊肉跳,觉得跟看电视剧似的,一会儿觉得不可能吧,一会儿又担心他真的刀光剑影。 然后就失眠了。 但她还是早早爬了起来,出去跑了会儿步,今天认认真真洗脸护肤,还喝了一杯黑咖啡消失眠的水肿,然后去超市逛了三圈,精挑细选了食材扩充冰箱。 但七点十分的时候,徐泽打来电话,说周总今天有急事,不能过来了,下周末来看她。 宋情书怅然若失应了声好。 小段这时候才起床,一边抱着平板完善宋情书下个月的日程规划一边搜剧组附近的交通和食宿,抬头看她的时候,吓一跳:“你这表情,跟失恋被甩了一样。” 宋情书有些委屈地倒在沙发上,对着空气挥了挥拳:“放我鸽子,我决定讨厌他五秒钟。” 大概是太期待了,这会儿格外的失落。 小段笑了声,“你的讨厌还没我一个哈欠时间长。” 7、007 [zhou]:抱歉,临时有事,下次带礼物给你。 周祁砚很少会在行程不确定的时候给出承诺,也就几乎不会遇到这种临时毁约的情况。 ——或许是因为昨晚她那瞬间的表情太失落,以至于他有些失了分寸。 他竟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消息发出去后,周祁砚就去开会了。 会议长达一个半小时,等他有机会看手机的时候,却发现,她一直没回。 手指摩挲屏幕,显示屏亮暗了好几次,他才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在想什么? 竟然有些担心她生气闹脾气。 她从小脾气就特别好,很容易体谅别人,因此生起气来才格外不好哄。 周祁砚那会儿把她惹哭过一次,哄了半个月她才愿意理他,倒是记忆犹新。 [zhou]:不忙了回复我一下? 他把徐泽叫进办公室,询问那边的情况。 徐泽低声汇报:“宋小姐最近休息期,在下个月初进组前,都没有任何行程安排。” 林莎莎对宋情书下部戏很重视,其他演员都有组前培训,宋情书戏份少,她演一个绝症病人,对她唯一的要求是再瘦三五斤,化妆虽然可以解决一部分,但需要她那种虚弱的气质。 她体脂率本来就不高,很难再瘦下来的,而且为了要那种精气神,她不能运动减重,只能纯饿。 天晴了半日,这会儿又下起了雨。 周祁砚站在落地窗前看了会儿外面阴沉的雨天,手里半握着手机,始终没有听到消息提醒。 许久,他眉梢微动,转身拨了内线。 “备车。” - 宋情书一觉睡得黑沉,三层遮光窗帘把卧室遮蔽得宛如黑夜。 外头下了雨,雨打玻璃的声音也像催眠曲,昨晚几乎没怎么睡,早上那一通折腾,也不过饮鸩止渴,周祁砚说不来了,她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几乎倒头就睡着了。 小段几次进来想叫她起来先吃个饭,最后看她睡得熟,都没叫她。 莎莎姐也来过一趟,看到她冰箱塞满了差点骂人。 小段只能解释说周总今天本来要来,这些是给周总准备的。 一口也不能吃成个胖子,宋情书那么爱吃的一个人,合同定下来之后就很严格控制自己饮食了,现在其实已经在要求体重内了,只是离进组还有半个月,要保持。 但偶尔放纵一次,也没那么不可饶恕。 林莎莎没好气:“男人果然是事业的绊脚石。女明星更应该离男人远一点。” 如果不是那是周祁砚,她都要直接开口骂男人晦气了。 主要这两天还在处理盛炀的事。 盛炀之前被爆料隐婚,粉丝接受不了,骂宋情书骂得很难听, 这会儿爆出来根本没隐婚,跟徐冰冰是未婚有孕,粉丝还是接受不了,现在网上在骂徐冰冰心机、歹毒。 盛炀挨的骂,远远没有徐冰冰多。 宋情书这边又是出澄清又是出律师函的,短暂从舆论里退出来了,不过林莎莎想起来还是觉得无名火起。 小段抱着莎莎姐的胳膊,小声说:“我早上听公司内部在传,说辰星给乌导又定了1.2个亿的投资额,总投资1.4个亿了,壕无人性啊。” 这个ip的出品方是万有影业,万有从六年前就拿到了这部电影的版权,但中途夭折过一次,还害得合作方天喜影业赔了血本,当时闹得还挺大,项目就彻底搁浅了。多年后项目重启,新老板钱昭骅十分不看好这个项目,后来万有的项目负责人多次游说,并找来乌铭泽保驾护航,才让钱总松口,拿了一个亿出来,后来的几个投资方也是看在乌铭泽的潜力上才愿意投资的,但哪怕是乌铭泽坐镇,大家还是十分谨慎,盛景娱乐作为做大的投资方,也不过是投了一个亿,所以这次乌铭泽也和气了不少,没以前那么傲了,甚至不惜违背原则,打算边拍边筹钱,也愿意别人在不干涉拍摄的前提下塞人了。 如果辰星的1.2亿投进来,对乌导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林莎莎比她先知道,评估组的报告打上去,周总亲自审批的,连开会讨论都省了。 辰星涉足的行业非常广,但影视这一块儿是真的空白,1.2亿的投资额对辰星集团来说谈不上骇人听闻,但总归不是个小数目。 “纯金的大腿子啊,也不怪梁知念恨了。”林莎莎在圈里混久了,多少知道的多一点。 梁知念一路走过来不容易,跟错了老板,没少被揩油,她个性傲,不愿意走捷径,吃了不少苦,后来终于还是下海了,跟了个富二代,结果对方滑不溜丢,一边面上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到最后什么也没给她,生了个女儿,她自己带,富二代一口气给了一千万的抚养费和一套房一辆车。 但富二代一辆车都不止这个数了,从她女明星的名气上隐形获利更多,怎么算都是血亏。 她复出后路比以前还不顺,估计是有点草木皆兵。 宋情书正好撞枪口。 所以林莎莎这会儿还挺唏嘘,对男的实在没什么好感。 “你说周总对书书……”林莎莎犹豫问了句。 小段听出来她未尽之言,笑说:“其实我也觉得不对劲,不过看书书的反应,她是完全信任周总的。” 宋情书的父母和哥哥都认识周祁砚,更是愿意把宋情书放心交给他,林莎莎笑了笑,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那可能是我多虑了。” 不过说起来,她来辰星后,工作环境简单多了,可能是因为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同事之间十分和谐友爱。 林莎莎以前在其他公司干了好几年,已经不需要亲自带艺人了,但压力大,新来的主管看不惯她,到处给她穿小鞋。 被辰星重金挖过来的时候,她甚至看不懂辰星艺人部的架构,当时艺人部是挂在一个莫名其妙的部门下面的,看起来很不专业。 艺人履历也不是很出彩,非科班出身,甚至不是学艺术的,她学还是工业设计,机缘巧合才进的娱乐圈。 她以为又是哪个老板头脑发热捧人呢,那会儿就想大捞一笔不行退休的,没想到宋情书还算个不错的苗子。 只是这圈子看钱看人脉,但钱和人脉都堆在一个人底子不够的人身上的时候,那也是个灾难。 凡事过犹不及。 虽然她的黑热搜体质看起来莫名其妙,其实也不难理解。 林莎莎没待多久就走了。 门铃再次响起来的时候,小段正收拾了东西打算出门,还以为是莎莎姐去而复返,想拜托她在这儿陪书书一天。 这孩子怕孤独,总是不肯一个人待着。 段书谣有急事要回家一趟,这会儿正感激莎莎姐过来,差点冲过去抱人,然后紧急刹了车,一下子站直了,手忙脚乱后退半步:“周……周总,您怎么来了。” 周总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一会儿不来了,怎么一会儿又来了。 “书书呢?”周祁砚垂眸,并没有寒暄,直截了当问道。 他一身西装革履,小段是有些惊讶的,电梯是刷指纹脸和密码才能进的,周总直接出现在门口,大概是直接输入密码进来。 宋情书未免也太信任周祁砚了吧,怎么什么都说。 小段微微探头,眼珠子左右看了下,发现他一个人上楼的,他那个秘书不在。 周祁砚身上的气场太强,小段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说话都有些结巴:“书书昨晚没睡好,你说不来,她就去补觉了,这会儿还没醒……” 周祁砚悬着的心,似乎这会儿才落下来,整个人略微松弛了一点,看她换好了衣服鞋子,背着包,于是问了句:“要出去?” 这场景有些诡异,周祁砚不该不打招呼上楼的。 只是他一直没联系上宋情书,或许是今天天气太不好,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于是始终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宋情书并没告诉他密码,但她的密码不难猜。 他逾越了,本打算离开,但看她要走,于是多嘴问了句。 小段这才回过神:“啊,是,我家里有点急事,我刚……刚还以为莎莎姐回来了,本来还是想拜托她在这儿陪书书一会儿,那要不……”她想说要您陪一会儿吧。 宋情书对下雨天有一种由衷的抗拒,如果家里没人她醒过来恐怕会非常难受。 段书谣这会儿实在有急事。 但尽管宋情书特别信任周祁砚,段书谣还是觉得把周祁砚单独留在这里不合适吧? “没事,你去忙,这里我看着。” 周祁砚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轻扯了下唇角,“待会儿会有人过来。” 段书谣这才松了口气:“那麻烦您了,她今天一直没吃饭,她要是醒了,您帮忙照看一下,拜托了。” 说完看了下表,着急忙慌地告辞了:“不好意思周总,我赶时间。” 人走了,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周祁砚站在门口,微微蹙了下眉。 然后拨了个电话给自己的女助理:“你过来一趟。” 8、008 小段拦了辆车,坐上车就觉得自己脑子被僵尸吃了。 怎么能就那么把金大腿扔在门口呢? 而且怎么能在宋情书熟睡的时候,让一个男人留在家里。 还有她刚刚都在说什么…… 都怪大腿气场太强,她的智商情商同时欠费。 她扶额,立马拨了莎莎姐的电话,问她能不能去一趟。 林莎莎这会儿在公司,闻言骂了她两句:“怎么这么不靠谱,我现在过去。” 外面发生了什么,宋情书毫无知觉,她兀自躺在卧室里睡觉,这一觉睡得沉,几乎分不清白天黑夜,今夕何夕。 她做了个梦,梦到小时候路过巷子口,不小心看到周祁砚挨打,她心脏狂跳,害怕和愤怒交缠在一起,手紧紧攥着发抖。 那时还太小,吓懵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男人已经骂骂咧咧走了。 那是周祁砚的爸爸,叫江勇,高大凶悍,额角一道狰狞的疤。 他尾随周祁砚,要找他妈妈,但周祁砚察觉了,绕了四十分钟,江勇终于意识到他在耍他,把他拖到巷子里揍了一顿。 宋情书察觉这是梦,因为现实里,宋情书并没有目睹,她只是后来听说他挨了他爸爸打。 她看到他的时候是在小区门口,他躲在楼道里把沾了血的上衣脱下来,然后蹲在小区绿化带的水管漏水处搓洗,看见她,微微愣了下,然后沉默着,比了个“嘘”的手势。 梦里周祁砚也看到她了,走过来,捂住她的眼:“下次躲远点,别看。” 黑漆漆的巷子,脏旧的路面,垃圾遍地,泛着难闻的气味,让人本能就恐惧,宋情书是听说他在这里挨打的,以至于后来每次路过,都会下意识瞥一眼,害怕周祁砚又被拖去那里挨打。 可没想到真的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江勇最后还是发现了他们住的地方,他偷周祁砚他妈的钱,还打他妈,所以周祁砚把他堵在这里,按在地上打,尚且稚嫩的少年,和高大的父亲,形成一种尖锐又刺目的对抗。 那时候周祁砚还不大能打得过父亲,全靠一身孤勇,大概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恨的。 只是没想到宋情书会突然出现。 宋情书害怕极了,父母工作忙,为了方便联系,她那时候已经有手机,于是打电话报警,没想到惊动了男人。 江勇啐了一口,他刚从拘留所出来,那地方不是人待的,他对宋情书产生愤恨,过来就要夺她的手机。 两个人离得还远,宋情书太紧张了,只低着头按手机,根本没发现对方的动作。 周祁砚在剧烈的疼痛中挣扎着起身,飞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腿,然后继续挨打,宋情书终于抬头,正好看到他挨打,那拳头那么重,有那么一瞬间宋情书都觉得周祁砚昏死过去了,她太害怕了,但还是强自镇定地说:“我……我报警了,警察一会儿、一会儿就到了。” 她想说的是,你别打他了。 男人停下手上的动作,骂骂咧咧又要过来。 周祁砚继续拦。 那天下着暴雨,周祁砚嘶吼着让她走,她的脚步却像是钉在了地上,几次试图跑走,可无论如何都挪不动步子,总觉得她走了,周祁砚会死在这儿。 江勇看起来状似疯癫。 但她还是听话地往后退。 江勇一脚把周祁砚踹到墙根,他彻底站不起来了。 宋情书突然大步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大喊着救命。 暴雨天,寂静的巷子,疯癫的男人,和尖叫惊恐的少女。 但她那么小,还下着雨,根本跑不过一个成年男人,眼看着要被追上了,警车的声音隐约传过来。 江勇到底还是害怕了,转身就跑。 走前还是踹了宋情书一脚。 宋情书撞在墙上,滚了满地的泥水,头磕在石头上流了好多血。 警察没抓到江勇,周祁砚和宋情书被送到了医院。 爸爸妈妈赶过来的时候,周祁砚还在昏迷,他孤零零躺在病床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妈妈来过,不会说话,跟护士焦急地比划着什么,护士根本看不懂,宋情书也不懂,所以不知道为什么,他妈妈又走了。 一周后宋情书知道,周祁砚出事那天,他的外婆因病救治无效死亡,他妈妈去找江勇,拖着他一同坠了江,尸体隔了一周才打捞上来。 葬礼是宋家帮忙操持的,那天下着暴雨,家里没让宋情书去,她扒着窗户,看到周祁砚一身黑色,袖子上缠着白布条,抱着母亲的遗像出了小区的楼道口。 他的身影吞没在大雨中,一道惊雷劈下来,映照宋情书稚嫩苍白的脸。 “哥哥……” 宋情书惊醒,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八岁还是二十多岁。 她大口喘了几口气,只觉得心悸难忍,抬手撑了一下自己额头,发觉浑身像是被水浸透似的,一身冷汗。 又做这个梦。 但她终于清醒了点,起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拉开卧室的门,暖光透进来,她有些畏光地眯了下眼,适应了一下才能睁开一点眼睛。 她听到楼下厨房里轻微的响声,那种骨头泛冷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她轻吐一口气,下了楼想去找小段撒娇,却在客厅里看到徐泽和一个陌生年轻女性,整个人楞在楼梯口。 沈助理抬头,微微一愣,她跟了周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周总身边看见女人。 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宋小姐,我是周总的助理,来……帮他处理一点工作,周总在厨房给您准备吃的。”沈助理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顺便抬手指了下,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场景不可思议。 周总竟然在亲自下厨,还是陌生的房子,为了一个年轻的女性。 宋情书下意识往那边看,半开放的厨房里,周祁砚脱了外套,袖子卷起来,认真码着食材。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 周祁砚看到她表情苍白慌乱,头发被汗水打湿,不由蹙眉:“去洗把脸。” “啊……好。”宋情书终于反应过来,跑着上了楼,匆匆洗了把脸,摸出手机解了静音,终于翻了周祁砚给她发的消息,以及小段给她留的言。 莎莎姐也来过,看到周祁砚特意叫了女助理过来松了口气,这会儿下楼去帮忙买东西了。 宋情书揉了下脸,终于压下懵乱,再次下了楼,顾不上客厅的人,径直跑去厨房,跟在周祁砚旁边:“对不起哥,你说不来我就睡觉了,我没看到你的消息。你怎么来了?你忙不忙啊?小段是不是跟你乱说话了,你不用理她,我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骗她我害怕下雨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哪里需要人陪,你怎么什么都信啊……” 周祁砚无奈,转身伸出一根手指,悬空抵在她唇上:“一句一句来,你慌什么。” 多大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一着急就毛毛躁躁的。 宋情书这才拍了下额头,呆呆地说,“我睡懵了。” 甚至有点分不清,现在是不是还在梦里。 是做梦吧?她忍不住想。 周祁砚怎么会在这里……还在厨房。 周祁砚笑了声:“我来看你,忙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怕你起来饿,给你煮点粥,你朋友有急事出去了,她没跟我说什么,是我不放心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他逐条回答。 他声音不急不缓,安抚了她慌乱的心脏。 她摇摇头:“没……没了。” “那去外面等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宋情书这才反应过来,“怎么……怎么能让你下厨呢。” 周祁砚不以为意,“以前也没少给你煮东西吃,怕我厨艺退步?”他侧头看她一眼,身形单薄,看起来清瘦,虽然有些不满,但顾及到这是她的工作,便压下来没提,只说一句,“放心,少油少盐,不会影响你减脂。” 宋情书忙摇头。 她这会儿跟个呆头鹅似的,周祁砚两根手指抵在她额头,“那出去,别添乱。” 他以前在厨房也喜欢这样赶她,觉得她跟个跟屁虫一样碍事。 宋情书找到一点亲切感,于是胆子也大了一点,“我不要,我想跟你说话。” 周祁砚失笑,看她一眼:“那你说。” 宋情书又想不起来说什么了。 周祁砚主动说了句:“把你楼梯的密码改了。” “为什么?”宋情书愣了下才意识到,“你猜到了?” 是他的生日。 她解释了一句,“你的生日好记。” 而且不容易被有心人猜的,她这些年都用这个。 “改了。”他表情严肃。 宋情书这才点了点头,“那好吧。” “一直害怕雷雨天?”他眼睛一眨不眨凝视她。 她这个毛病已经很久了。 宋情书有些颓丧地垂着头,感觉自己在他面前,一句谎话都说不出来,于是点了下头。 “周末腾个时间出来,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他声音有点冷,没有商量,直接下了命令。 宋情书轻轻吞咽了下口水,觉得他好像生气了。于是挣扎着说了句:“哥我没事……” 周祁砚转头,静静看她。 宋情书一下子闭了嘴。 莎莎姐回来,在客厅跟助理说话,她如蒙大赦:“我出去看看。” 9、009 下午四点钟,外面依旧暴雨如注,天气阴沉黑暗,窗外看起来跟入夜了似的。 林莎莎进来的时候,身上都淋湿了。 她只是去买调料和零食了,周祁砚提醒她暴雨天还是不要出门了,但她坚持下了楼,因为和大老板待在一间房里,对任何一个打工人来说都是一个噩梦。 这点风雨又算得了什么! 这会儿林莎莎看见宋情书,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你可真能睡啊。”林莎莎一边换鞋一边感慨,“年轻人睡眠质量真好。” 宋情书接过袋子,顺便递了毛巾给她擦擦身子。 “我哥很早就来了吗?”宋情书凑过去低声询问。 林莎莎用气声回道:“至少三个小时了,我本来说让他先离开,我陪着你的。他没同意。” 宋情书抿了抿唇,大概也想明白了缘由。 估计小段的话让他起疑心了。 情书从八岁之后就有这个毛病,周祁砚那时只当她胆子小,暴雨天总会留意她一下。 后来有次家里没人,他也不在,情书醒来慌乱惊恐,在家里摔得头破血流,他已经怀疑了。 只是后来没多久他就离开了。 这么多年了,一直没解惑的事,他必然不会再放任她糊弄的。 情书确实很讨厌这样的下雨天,上学时候有次一个人在宿舍里醒过来,心悸到呼吸困难,从床上爬下来都感觉用了毕生的力气。 小段推门进来看到她的时候,跟看见水鬼从河里捞出来的样子也没好多少。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这些年已经好很多了。 其实没人在身边,也没大碍,熬一会儿就过去了。 但怎么这么巧被周祁砚知道了,宋情书有些沮丧。 客厅的气氛很怪,周祁砚在厨房煮饭,徐泽和沈助却一个比一个紧张,徐泽是没见过周总这样,沈助是害怕自己看到了不看到的,哪天不注意被暗杀。 集□□系复杂,最近正是变动期,一个个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就连她一个助理突然被总裁叫,都后颈皮一紧,谁能想到还能看到周总下厨这种温馨得让人觉得做梦的场面。 冰箱里的食材还算丰富,但周祁砚顾忌到她在减脂,下手很谨慎。 四菜一粥,没有发挥的余地,索性雕了个萝卜兔子放在瓷碟里给她。 宋情书表情一直有些凝重和局促,突然就笑了,“哥你跟哄小孩似的。” 周祁砚用纸巾慢条斯理擦拭着手上的水渍,闻言扯了下唇角,低头觑她:“你不是小孩吗?” 宋情书想争辩一下,但一想到一争辩更幼稚了,最后只是笑了下:“我也觉得我跟你相处在状态还在十年前,太久没见你了,我很难相信,你已经28了。” 好像时间就停留在十年前,一直都没有往前走过。 哪怕他真的变化巨大。 “嗯,岁月不饶人。”他应着。 宋情书被他语气逗笑。 - 周祁砚没打扰她吃饭,过去客厅坐。 她一个人坐在餐桌吃饭,其余人各忙各的。 林莎莎抱着笔记本在跟同事连线商讨一档恋爱综艺,聊得正起劲,周祁砚本来正跟助理说什么,突然侧头敲了下桌子,平静示意:“不行。” 在工作上,林莎莎一向强势,她对自己的专业能力和嗅觉向来自信,最讨厌什么都不懂的人胡乱指手画脚,下意识想反驳,结果脖子都梗起来了,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是老板的大老板,她老板平时都见不到的人。 纯金的大腿子。 或许是他平常对宋情书太过和颜悦色,以及刚刚在厨房里的样子太平易近人,才让她总是忘记这位的身份。 她挂了电话,微微倾身,试图劝说,“周总,那个,是有什么顾虑吗?”虽然对面是周祁砚,她还是努力解释了一下,“我们已经物色好了人选,是合作双赢的事。书书被造谣最多的就是恋情,与其被动等嘲,不如主动用新的话题去覆盖。” 周祁砚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是很吓人的,林莎莎说到一半,声音已经弱下去。 她低声询问:“您是害怕书书谈恋爱吗?这个周总可以放心,都是剧本。最后会安排他们体面分开。” 说是剧本也不尽然,但节目组给了大纲,几个男嘉宾各有特点,优缺点都很明显,书书和其中三个都有接触,最后会稳定和一个叫庄寒山的男演员稳定发展。 但这个庄寒山是个音乐方面的天才,性格多少有点超出常人的狂妄,但同时又兼具孤僻和敏感,他的经纪人只是想要他试着敞开自己。 林莎莎自己去主动联系的对方经纪人,她觉得情书的性格不管是做恋人还是做朋友都是非常合适的,庄寒山算是前辈,才华卓绝,本性并不坏,情书跟他一定能相处得来。 周祁砚指骨轻敲桌面:“不行。” 消息提醒响起,林莎莎刚给对方发了一些宋情书的信息和一个深度访谈的视频,帮助对方了解宋情书的性格,对方约她见面吃个饭。 那就是详细聊聊,有戏的意思。 林莎莎深呼吸:“周总,我想知道理由。” 旁边的徐泽和沈助各自心惊,他们这位周总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内里十分强势,他很少直白地说不行,所以每当这个时候,聪明的都已经学会闭嘴了。 当面质疑他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周祁砚眼神有一瞬间的冷意,但他到底还是顾忌到了宋情书,沉声说了句:“她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林莎莎不能理解,“这和拍戏也没有什么区别,这是她的工作,您不能什么都替她做决定。或者您可以问她自己的意见。” 她扭头去看宋情书:“情书?” 远处宋情书在出神,但大概也听到了,脑子里模糊有了答案,于是突然起身:“哥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周祁砚沉默片刻,还是起了身,宋情书带着他去了二楼的露台,露台上摆了一个吧台桌,她经常坐在这里看外面的风景,露台很小,视野也并不好,只能看到一线湖景,但偶尔夕阳落下来,落日熔金,有片刻的好风光。 她挤进旁边狭窄的茶室里,出来的时候捧了两杯热可可,她指了指露台,示意他到那边坐。 周祁砚挨着她坐下来,露台的灯没开,宋情书故意的,她怕自己面对他说不出话,但这会儿在半模糊的黑暗里,却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感觉。 “哥你看过我的房子了吗?”宋情书先问了这么一句。 “嗯,还不错。”周祁砚评价,“你不应该带我来楼上。” 复式公寓,楼上做卧室用,很私密的空间,甚至于夹缝里的小露台,还晾晒着她的睡衣。 宋情书尴尬了一下,但只是笑了笑:“我以为你会嫌我住地方小。你看起来还跟以前一样,但又感觉哪里都不一样了。我知道你在说我对人没有防备心,不是的,我只是对你。” 她缓慢说着。 周祁砚不置可否,半晌才说一句:“不小了,我住的地方差不多也这么大。” “我以为你住在豪华别墅,或者走路十分钟才能从这头走到那头的大平层。”宋情书有些意外。 周祁砚严肃的表情上沾染一点笑意,举杯抿了一口热可可,外头风雨扰人,这里并不适合谈话,或许她也是苦心冥想才找到一个既不特别暧昧又清净的地方。 “我在公司附近有套公寓,我住那里。你要是好奇可以带你去看看。”周祁砚明知道她不会拒绝,但还是开了口,说完他自己蹙了眉,反省自己是否有诱导的意思。 “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个睡觉的地方。”他又说。 “我想看。”宋情书生怕他反悔,急切道。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过分热情了,忙解释了句:“我……好奇。我好奇你这么多年都过得怎么样,我太久没见过你了。你刚走的时候……我真的很想你。” 气氛还是走向了古怪,宋情书意识到这时候叙说思念已经是不合适的事了。 她的确不是小孩子了。 但忍不住有点懊恼,为什么自己不是小孩。 两个人突然都不说话了。 宋情书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她抬手捋了捋,然后才说了句恋综的事,“恋综接不接我会再考虑的,哥,我知道你可能不在乎我能不能为你创造价值,但十几个员工都靠我,尤其莎莎姐,她也是有职业理想的,你这样他们没法帮我安排工作了。” 他沉默许久,压下烦躁。 “节目资料发我一份,跟人保持距离,有任何不舒服记得告诉我,遇到任何事不许忍着,不要害怕得罪任何人……” “哥……”宋情书打断他,然后嘟囔了句,“我觉得你也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你对我的保护有点病态了吧。” 周祁砚深呼吸了一下,突然沉默了。 宋情书张了张嘴,声音突然放软了,“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我……你管我我特别愿意的,我就是觉得你对我太过于紧张了,我自己会很小心的,有事我一定第一时间找你,好不好。” 她伸手,扯了下他的袖子,“哥哥。” 周祁砚终于松了口,“知道了。” 10、010 进组前,宋情书跟着林莎莎去见了庄寒山的经纪人梁冬。 “庄前辈也来?”宋情书再次确认。 两个人下了车,从地下停车场搭乘电梯去餐厅。 林莎莎边走边跟梁冬确认具体房间,两个人跟地下组织接头似的,一个比一个谨慎。 林莎莎摸了把宋情书的脑袋,“来来来,你都问了八遍了。就吃顿饭,别紧张,梁冬我认识,老妈子性格,带庄寒山十几年了,感觉他有点把庄寒山当亲人了,特别上心。人其实还好,没什么幺蛾子,放心有我呢。” 宋情书点点头,也不是紧张,就是觉得这场面怎么跟相亲现场似的,挺怪的。 她对庄寒山了解不多,但谁没听过他两首歌呢。不过这几年他都没做音乐,一直在拍戏,他演戏成绩也不错,拿过视帝,去年又刚拿了影帝。 说起来他跟乌导也很熟。 “他跟你,完全是两个极端,观众把他捧太高了,他对自己要求也高,这些年就一直绷着,身体和精神压力都很大,做不出来音乐才去拍戏的。”林莎莎看她紧张,多嘴八卦了几句,然后又附耳说,“之前又一直拍文艺片,跟对手戏女演员因戏生情结果又被渣,我听说他抑郁很严重,所以梁冬才急了。不过人保密着呢,去了别乱说话。而且咱们这是双向选择,虽然他地位高,我也不会去让他挑你去,你去见见,实在不合适,咱们也可以拒绝的,别担心啊。” 话是这么说,到时候如果要拒绝,林莎莎总不会把锅推到艺人身上得罪人,自己是要揽锅的。 宋情书抱着莎莎姐的胳膊晃了晃:“知道啦,莎莎姐你对我真好。” 虽然只是合作关系,但能遇到一个靠谱的经纪人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林莎莎把墨镜往眼睛上一扣,“哼”一声,“别自作多情啊,我对摇钱树都这样。老娘只给钱打工。再说我也不敢对你怎么样,你哥虎视眈眈,我都怕他哪天找人把我做了。” 宋情书:“……他又不是黑老大。而且他人其实很好的。” 她忍不住为他辩解。 “别,那是对你。”林莎莎搂住宋情书的肩膀,“我说真的,这圈子谁都不能信,就连我你都要保持几分警惕,我们利益一致,所以我百分百向着你,哪怕你真的哪天隐婚乱搞黑料一大堆,我也会尽力保你,但我是保我的饭碗,你懂吗?” 宋情书点头。 林莎莎摸了把她的脸,“我小妹要是还在,估计和你差不多。我是真的愁。” 没经历过挫折,所以还保留着很多天真。 宋情书刚露出一点忧伤的神情,林莎莎立马打断她:“我可不是卖惨,你真的太容易相信别人,娱乐圈的人一个比一个会演,你要是什么都信,早晚被骗得裤衩子都不剩。” 两个人闲聊着,电梯到了五楼。 有侍应生等在那里,领着两个人去包厢。 宋情书没再说话,知道林莎莎是为她好,所以总是忍不住在她露出柔软一面的时候,敲打她两句。 明知道这样不讨喜,还是会不厌其烦。 她也不是傻子,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懂。 林莎莎有个妹妹,小时候走丢了,她爸妈至今还在寻找,因为常年奔波,积劳成疾,她妈妈最终病倒,腿骨坏死,去年做了截肢手术,辰星挖林莎莎的时候,她已经打算彻底不干了,捞一笔回老家照顾妈妈,只是没想到,最后辰星帮她把妈妈的医疗问题解决了。 如今这么对宋情书,或许也是出于一种报答的心态。 “其实……我总觉得你哥也不对劲。”林莎莎突然说了句。 哪怕是亲哥哥,分开十年,感情都需要重新培养了吧。 但周祁砚对宋情书的照顾感觉已经超出恩情的范畴了。 宋嘉澜对她都没这么上心。 “我知道。”宋情书微微蹙眉,“但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从小就有点强迫型人格,他只是答应了我爸妈要照顾我。” 林莎莎轻叹了口气,“好吧,别怪我多嘴,我只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提醒你一下,既然你觉得没问题,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谢谢莎莎姐,我知道你没恶意。” 手机响了一下,周祁砚正好发消息给她。 [zhou]:结束发消息给我,我去接你。 他到底还是不放心。 宋情书想说不用了,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声好。 - 庄寒山中长头发,年龄比宋情书大了近十岁,长相偏儒雅,但性格稍显凌厉,笑起来和不笑判若两人。 梁冬叮嘱他:“对方还年轻,入圈没多久,你收收你的破脾气。” “人还小,你也好意思祸害人。”庄寒山已经在包厢,双腿交叠,身体微微向后靠。 他穿一身休闲西装,看起来随性又俊朗,还带着几分岁月沉淀的沉稳和内敛。 单从外形上看,他在娱乐圈也称得上拔尖了,肩宽腿长,气质出挑,天生的衣服架子,所以女粉众多,战斗力也强。 跟他炒cp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梁冬还在翻宋情书的资料,闻言拧眉:“话也不能这么说,各取所需罢了。她还年轻,根基不稳,路人缘太差,跟你炒cp虽然风险高,容易招骂,但也容易翻身上岸。我还担心她带坏你名声呢。” 庄寒山眉眼倦怠,“嗤”一声:“你跟拉皮条的有什么区别。” “啧,让你自己看看你还骂我。”梁冬本来没打算让庄寒山来见宋情书的,又不是真的要谈恋爱,确保人品没问题没隐藏的风险就足够了。 但庄寒山这个人道德水准太高,娱乐圈惯爱论资排辈,他不太能接受跟晚辈炒cp。 也生怕对方经纪人是逼着对方来的。 ——跟前辈炒cp,风险大回报率高,有些时候很难拒绝。 梁冬补充一句:“你可别小瞧这姑娘,那天有人说,她陪着辰星的小周总去参加晚宴,全程周总对她照顾有加。” 庄寒山目露疑惑。 “徐冰冰突然自爆,据说跟他有点关系。”说完又想到这人十分没趣,都不关注什么八卦,索性闭嘴了,“算了,没事,但我调查过,这姑娘挺踏实的,没什么幺蛾子,真的有靠山,也不会贪图你的名气巴着你,合作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他们也没有抱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合作罢了。 侍应生过来提醒,说约的客人出电梯了。 梁冬整理了一下仪容,起身亲自去迎了。 侍应生推开门的时候,他正好到门口,疲倦的神色收起,满脸堆着微笑,看起来热情礼貌:“林经纪,好久不见了。” “梁哥好,庄老师好,不好意思叫你们等了,路上有点堵车。”林莎莎热情回应,伸出手去握对方的手。 “没事没事,是我们来早了。”梁冬看向身后的宋情书,“宋老师比屏幕上看还要漂亮啊,骨相是真的好,果然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梁哥好,叫我小书就行。”宋情书微微欠身,进娱乐圈这么久,倒是始终不能适应这种略显浮夸的热情和礼貌。她看向庄寒山,继续欠身,“庄老师。” 林莎莎非常游刃有余地拉扯宋情书跟庄寒山认识:“庄哥,我带我们家书书来追个星,您可千万别见怪。她特别喜欢您的音乐和戏,今天知道要见你,激动了一路呢。” 庄寒山目光落在宋情书身上,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 倒是少有的气质干净,眼神也纯粹,见了人,微微笑着,有些拘谨,但也没有多少胆怯。 只是实在看不出来激动。他见过太过粉丝,知道粉丝的反应,不是这样的。 “坐。”他没表现得太热情,娱乐圈待了这么多年,他和宋情书一样厌倦这种浮夸的礼貌,显得虚伪。 他喜欢直接一点,真诚一点。 “不用这样,我不在意这些。”这种恭维话听多了也挺没意思。 庄寒山郑重起了身,没什么架子地微微欠身,伸出手,“我比你年纪大,你不介意叫我一声哥就行。” 宋情书也没扭捏,认真叫了声,“庄哥,莎莎姐不是恭维您,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音乐和戏。我上学的时候单曲循环你的《苦海》和《画中游》,后来你拍戏了,我最开始还挺失落,但偶然去电影院看了你的《于无声处》,我就把您所有戏都补了。暑假熬夜看,看完都要抑郁了,你对人物的处理太细节了,后劲太大。” 庄寒山这才微微挑眉,“谢谢。我也看过你的表演,很有灵气。但缺了点经验,胡瑞平下部戏的女主还没定,你要是愿意,我给你搭了线你去试一下戏,他很磨人,但也很会调教你这种天赋型演员。” 宋情书微微张嘴,有些受宠若惊,一下子竟然不知道怎么回话。 “谢谢庄哥……” 她只下意识道了句谢。 林莎莎却夸张地站起来:“这真是太谢谢庄老师了,胡导的戏不是谁都能试的,她资历还浅,别给您添麻烦才好。” 庄寒山笑了笑,示意大家别拘着了,都坐。 然后才说一句:“牵个线而已,能不能试上还得看她自己,能试上也是你自己的本事,跟我没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庄寒山引荐的含金量可太大了,林莎莎再次道谢。 她圈子里待久了,比宋情书了解庄寒山和梁冬的为人,庄寒山出了名的傲气,看起来平易近人,但骨子里很清高孤傲,看不上很多浮躁的风气。 见面就说了两句话,就能送这么大一个人情,实在很罕见。 所以林莎莎也忍不住警惕了一下,生怕对方抛个这么诱惑的饵是因为想谋求更过分的东西。 但聊了一个半小时,都是在聊戏剧和吃的,庄寒山和宋情书竟然还是校友,爱好也近似。 只最后梁冬估摸着庄寒山的态度,把话题拉了回来:“恋综如果小书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找人拟个合同出来,我看你和我们庄哥也挺聊得来的,节目里就正常相处就行,也不用假扮暧昧,咱们庄哥不是那种黏糊的性格,而且真的太暧昧对女方来说更吃亏,就当交个朋友,庄哥嘴巴有时候不饶人,性格也有点直,你自己心里有个数,不是真的讨厌你,别放在心上。到时候现成的矛盾点,就说性格不合,咱们体体面面地分开,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也尽管开口。” 林莎莎看对方态度挺诚恳,忍不住看了宋情书一眼,使眼色。 宋情书来之前还挺忐忑,她不知道庄寒山私下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聊了这么久,也挺投缘,于是点了下头。 黑色的迈巴赫停靠在餐厅门口,饭局结束后林莎莎才知道周总来了,死活不愿意跟着,只是把口罩帽子墨镜给她戴好,微笑着说再见:“拜拜,你自己去吧,我看见你哥我腿肚子就直抽筋,而且他这么大一个总,怎么天天围在你身边,连你见个同行都要亲自来接,怎么,怕我把你卖了吗?” 宋情书苦笑:“他不是那个意思。” “你还护上了。”林莎莎没好气,“你看谁都是好人,看周祁砚跟看菩萨一样。” 徐泽上来接她,宋情书匆匆下了楼,她拉开车门上车的时候,周祁砚坐在后车座办公,看见她过来,微微侧头看她一眼,轻敲座椅:“上车。” 旁边放着几个纸袋,里头是颜色各异的马卡龙和甜甜圈。 宋情书乖乖坐好,叫了声:“哥。” 周祁砚把纸袋塞进她怀里,“怕你出来聚餐吃不饱,买完才想起来你还在减肥,随便吃两口吧。” 宋情书对甜食没有抵抗力,两眼都放光了,但还是推了回去,她顶多尝一下。 “那就浪费了,还是给别人吧。” 周祁砚一边敲笔记本一边淡声回应了一句:“剩下的留给我,吃吧。” 宋情书张了张嘴,突然之间就结巴了:“啊……那个,这个……” 虽然以前他没少吃她剩下的东西,但现在不合适吧。 周祁砚手指悬空,目光从她屏幕上移开,看她一眼,却是问了句不相干的:“谈得怎么样。” “挺好的。”宋情书乖巧回答,“我没想到我跟庄哥竟然是校友,他私下里还挺随和的,就是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我手心都出汗了,他说我们不用假装暧昧,就正常交朋友的分寸‘恋爱’就好了,跟演戏也差不多。” 周祁砚听着她叫“庄哥”,莫名有点不愉快,眉眼微微压下来。 但宋情书心情正好,丝毫没察觉到他瞬间冷下来的表情,兀自说着:“哥,说起来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戏里也没有,有点紧张。” 她第一部戏是偏悬疑的片,之后找她的,大部分都是看中她身上乖巧得过分所以显得邪的气质,都是那种表面天使背地里或疯批或恶毒或病娇的反派角色。 “男人没几个好东西。”周祁砚垂眸,手指伸进纸袋里,拎出来那盒马卡龙,指尖捏起一块儿草绿色的塞进她嘴里,“离远点。” 宋情书从小就懒散,吃东西磨磨唧唧,以前周祁砚也没少递东西给她吃,她下意识张嘴,一口咬下去的时候没想到咬到他手指,整个人僵在那里。 他似乎也愣住了,半晌才蜷了下手指,倒是比她先说了句:“抱歉。” 好像也意识到了冒犯。 或许是莎莎姐和小段不停提醒他不对劲,宋情书突然之间也觉得有些别扭。 他对她有时候有分寸感得过分,有时候又似乎过于越界。 宋情书呼吸都有些发紧,最后只说了句:“你是怕我跟圈里人谈恋爱吗。” 周祁砚心绪烦乱,胡乱“嗯”了声。 “不会的,有你和宋嘉澜在,我挑男人眼光可高了。”她故作轻松地说了句。 周祁砚抬眸看她一眼,情绪依旧不佳。 宋情书捏了个马卡龙,礼尚往来喂他吃:“干嘛不开心嘛,吃点甜的?” 车子避让违章超车的跑车,方向盘猛打,宋情书本就弯折身子,突然惯性往前扑,周祁砚抬手去扶,但没扶住,宋情书被抱了个满怀,鼻尖是他身上熟悉的香水味,木质香,后调冷冽,但他身上却很温暖。 他的手掐住她的腰,掌心烫得她惊颤。 短暂的一瞬间,她匆匆起身。 前排司机慌忙说着抱歉,简短解释了一下缘由,把宋情书的抱歉也噎了回去。 好想去死一下。 宋情书还没从懵逼中醒过神,周祁砚弯腰把她安全带系上了。 “哥……”她试图缓解一下气氛,“我好像把你衣服弄脏了。” 甜品弄他身上了。 周祁砚隐忍情绪:“没事。” 看她紧张,他又说了句,“车上有备用的西装。” “那待会儿你脱下来我帮你送去洗吧。” “不用。”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到了就知道了。” 他声调冷淡,说话也简短,看起来很不想理她,她忍不住有些沮丧,“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周祁砚有些无奈,比了个“嘘”的手势,“安静会儿,我这会儿头很痛。” “对不起……” 虽然很不想烦他,但她又有点担心,于是扭过头,目光灼灼盯着他看。 周祁砚半阖闭双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第一次没有回应她的关切。 11、011 车子开往一条窄巷,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愈往里去,愈显得萧条,透着点人迹罕至的萧索。 是条单向街,街尾一处庭院,铁质的栅栏门有些显旧了,锈迹斑斑,进了院子,两侧大片的月季花,绕过喷泉,一座三层的小洋楼矗立在那里,规规整整的建筑,风格不中不洋,但仔细才能看出那么一点秀气精致。 不过在进大门前,没人能想到这里会藏着这么一座小楼。 早秋,暑热未褪,情书今天穿着一条湖绿色的裙子,踩着细高跟,周祁砚替她开了车门,伸出胳膊,宋情书乖巧挽上去。 宋情书没再问他要去干嘛。因为她看到了别墅门口的牌匾:一家心理咨询室。 起名有够随便的。 “咨询师是我朋友,随便聊聊,不要紧张。” 宋情书其实是有些抗拒的,但不想他担心,最后还是点了头。 别墅的门大开,一楼一个人都没有,周祁砚兀自安排她坐下,也没叫人,起身去茶水间倒了杯温水给她。 没多会儿,旋转楼梯上下来一个男人,顶着鸡窝头,打着哈欠,对非工作时间来骚扰的不速之客翻了个白眼,然后笑容满面地看着宋情书:“妹妹,年纪轻轻大好年华的,怎么就跟了周祁砚这个斯文败类,你遇人不淑啊。” 周祁砚抬眸,眼神冷淡,眉心微蹙,略带警告地说了句:“我妹妹。” 梁致远闻言挑了下眉:“哦,抱歉,我只是觉得你不可能有这么乖巧的妹妹。” 宋情书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问诊结束后,梁致远在院子里又拿手肘戳了一下周祁砚:“真你妹啊?你看她的眼神不清白。” 周祁砚深呼吸,瞥他一眼:“扯淡。” 梁致远笑了笑,“你其实知道吧,她的心结是你。” 医生要严格保守病人的隐私,但他问过宋情书,她并不介意他知道。 周祁砚很淡地应了声:“嗯。” 因为知道,所以愧疚。 - 十三岁时候的变故,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意料之中的必然。 外婆去世,母亲失踪,家里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存折,和一沓零碎现金。 其实从看到那些钱的时候,他就知道母亲回不来了。 一周后警察果然上门,要他去领父母的骨灰。 他母亲秦茹月和江勇同归于尽了,或许是觉得,只有江勇死了,儿子才能好好活下去。 他表情始终麻木,下楼的时候,在楼梯拐角看到宋情书,她头上的伤都是皮外伤,但伤口还挺长,触目惊心,这会儿缠了一圈绷带,那双眼里都是害怕和悲伤。 穿着制服的警察让她害怕,但她还是努力伸出手抓了他一下:“哥哥……” 周祁砚扭头冲她笑了下,或许是想要安慰她,又或者是因为从她那里得到了安慰。 他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没事。” 他一个未成年,家里一个大人都没有了,社区的人上门帮他,热心的大婶掬了一把泪:“造孽啊。” 存折里只有一千四百块钱,零碎的现金大概有三百一十二。 那一年衍城的物价还不高,但总计一千七百块,甚至不够下个季度的房租。 但他还是花了七十块钱买了一个发卡,打算作为临别礼物送给宋情书。 社区的人说,会联系福利院接收他,他没有异议,相比于流浪或者自力更生,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至少他还可以继续上学。 但之后的消息一直不太乐观,福利院本就超额运转,根本接收不了,社区和警察在协调更远一点的福利院,但得到的反馈依旧是需要时间。 马上要开学了,社区派了人来慰问,打算照看他先继续学业,但谁照顾他呢?学费从哪里来,生活费该怎么解决? 没有人知道。 他自己更不知道。 他的前路是宋情书哭出来的,宋家算得上很殷实的家庭,那时候夫妇两个都是大学老师,但也不是可以多负担一个孩子的富裕。 虽然归根究底是宋叔叔和宋阿姨仁慈悲悯,但他一直知道,宋情书才是那个契机。 只是那时他年纪也不大,所以并未看出她那悲伤的眼底,暗藏的惊恐是因为什么。 她那么执着地想要帮他,除了喜爱,大概还有愧疚。 她亲眼目睹了他和江勇打斗的全过程,他因为多次拦截江勇而受了很重的伤。 因为伤重,他母亲绝望。 再之后他母亲和父亲就同归于尽了。 她在愧疚自己没能保护他,还害他没有家了。 那不是她的错,可年幼的她大概无法自我开解,而大人们并没有及时发现。 …… “哥哥……”黑暗里,宋情书的手攀上他的脖子,柔软的脑袋歪在他的脖颈,呼吸喷撒在他颈间,她说,“我好害怕。” 他轻轻拍拍她的背,将她脑袋按在怀里,“别怕。” 宋情书还是没有办法平静下来,紧紧抱着他,惊雷炸响,闪电刺破夜空,她的脸色苍白,浑身都是冷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周祁砚低头,愧疚和心疼充斥胸腔,他吻住她的唇,渡了半口气给她。 “书书。”他低声叫她的名字。 她的呼吸急促,喘息声在黑夜里显得尤为明显,她祈求:“哥你能不能抱紧我。” 不行…… 不能这样,一丝若有似无的理智拖拽了他一下,他倏忽惊醒,睁开眼凝神片刻,手指微微蜷起。 怀里是空的,身边并没有人,夜色安静流淌,像在嘲讽他的阴暗而潮湿的龌龊心思。 他浑身湿透了,折起身靠在床头喘了口气,额角青筋凸起,半晌才低骂了声脏话。 “操。” - 宋情书失眠了,她挤进小段的房间里,掀开被子钻进她的被窝,段书谣这种睡眠质量良好的人都忍不住骂了声:“宋嘉宜!我杀了你。” 宋情书像考拉一样抱住她,脑袋蹭蹭她的脖子,哼哼唧唧说:“段宝,我睡不着,我好难过,呜呜呜我今天好丢人。” 段书谣在睡前已经听过她的丰功伟绩了,虽然确实很社死,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安慰她。 “你马上要和庄影帝炒cp了,不应该高兴吗?一旦开炒,你的那十四个拉郎配都显得弱爆了,而且庄寒山上来就送你大人情,肯定很喜欢你,万一你俩假戏真做……哇,不敢想。” 庄寒山什么人,虽然不喜欢听恭维话,但即便是真情实感的告白,他也不会少听,换任何粉丝来都能声泪俱下无比真诚地诉说一万句喜欢。 宋情书确实很欣赏他,确实单曲循环过他的音乐,看过他所有的影视作品,但其实顶多也就是个路人粉,那么说只是出于礼貌,庄寒山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被这种话打动。 但愿意给她这个人情,大概是觉得她人还算讨喜吧。 人和人之间,是讲眼缘的。 宋情书继续蹭她:“我高兴啊,如果真的炒了,那就是我荧幕初恋呢。” 其实她到现在都没什么实感,那感觉大概跟自己要跟人拍戏演情侣差不多。 “我哥今天好像讨厌我了。”宋情书对庄寒山并没有那么大兴趣,说着说着就绕到周祁砚身上,“他在车上让我闭嘴,去看医生的时候他一直走神,他还皱眉。回来的时候是徐泽送我,他跟我说再见的时候都没看我。” 段书谣两眼一黑,折起身,晃着她,“宋情书你清醒一点,那是你哥,那不是你男朋友,你这跟谈恋爱有什么区别。” 宋情书被惊得瞪大眼:“你别乱说……” “宋嘉澜拉黑你你都没那么大反应!”段书谣忍不住提醒她,“你真的不觉得你对周祁砚有点暧昧了吗?” 宋情书目光呆滞,半晌才说了句:“没有……吧。” 段书谣特别困,困到睁不开眼,手动给她闭了麦:“天塌下来明早再说,现在你回去睡觉,或者闭嘴躺好,你实在睡不着你去骚扰金大腿吧。你问问他为什么不理你,好过你在这儿嚎。” 她表情呆滞地回了自己房间,表情安详地躺了半个小时,越躺越清醒,于是她鬼附身似地,拿出了手机。 - 凌晨两点钟,鬼都在睡觉的时候,周祁砚起身坐在阳台,望着八十三层楼下微缩模型般的城市,远处的霓虹仿佛星辰粒粒,点点碎光挂在夜幕中。 宋情书在的话,一定会好奇地扒着玻璃看,她对他的一切都好奇。 只是十三岁和二十三岁的宋情书中间隔着的并不仅仅只是十年。 她从一个小孩变成了一个完全意义上的大人。 她不是那个小孩了。 他的很多行为其实是越界了的。 他在下定决心要和她保持一点适当距离的时候,手机突兀响起。 宋情书的电话响了五秒钟,他就接了起来。 “哥?”明明是她打的电话,她却似乎很惊讶的样子,小心翼翼问,“你还没睡吗,还是我把你吵醒了。” “有事?”他用尽毕生的忍耐力,似乎才能压抑住内心愈来愈盛的烦躁和不安。 “没,我就是睡不着,我总觉得我今天惹你不高兴了。”她听出了他的冷淡,有些沮丧,“想跟你说声对不起,那我挂啦,你早点休息。” “书书……”他吞咽了口唾沫,大概是怕她挂了电话又偷偷难过,无奈地闭了下眼,低声说,“我没生气,哥就是有点愧疚,如果我走前能再细心一点,或许就能早点发现。” 宋情书忙否认:“不是的,哥,就是一点小毛病,我自己知道的,没去看医生是我自己讳疾忌医,跟你没关系。” 说起来很可笑,她没去看医生的原因,仅仅是这样能感受到和他的联结。 他不在了,她很想他,怕忘了他。 她不想忘。 “哥……”或许是黑夜让人矫情,宋情书摩挲着手机,觉得听到他的声音根本不够,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终于还是没忍住说了句,“我可以跟你视频吗。” 周祁砚的眉头蹙起,握着手机的指骨缓缓收紧,喉结上下滚动,隔了几秒钟才挤出一句:“很晚了,早点睡。” “那下次可不可以?”她很少纠缠不休,但面对他好像总是得寸进尺,想和他有更多的接触。 “哥……”她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嗯。”他认命,闭上眼,轻声吐出一句,“去睡觉。” “好的。”她顿时高兴,带着几分雀跃说晚安。 周祁砚心绪复杂,但也忍不住扯了下唇角。 12、012 其实心理咨询并没有什么进展,那会儿梁致远看出她防备心很重,所以没有深入询问。 只问了个大概。 梁致远跟她约了下个月复诊,但宋情书要进组,他便说:“没关系,我可以去探班,顺便复诊。” “那太麻烦了吧。” “嗐,不麻烦,你哥付的诊费足够我跑百八十趟了。” …… 宋情书挂了电话,又忍不住想,自己应不应该还他钱。他大概率是不会要的,但她感觉自己欠他越来越多了。 若说什么恩情,其实说到底是父母的恩情,那些年他对她本就照顾有加,两相抵消都说过得去。 宋情书翻了个身,两只眼睛清明,哪里有一点睡意。 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周祁砚。 他今天到底生气了没有?她实在是看不明白。 他说是愧疚…… 但为什么不想理她呢。 她是不是太热情了?可是明明是他先主动约她吃饭,又去住处看她,又带她去看心理医生的…… 之前她一直没有打扰过他,他去东南亚考察的几个月,她连个消息都没敢发,最近大概是确认他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想要疏远她才热情的。 好烦啊,宋情书把被子盖过头顶,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是十三岁,如果是小时候,她只会开心下次可以给他打视频了。根本不用考虑那么多。 她又去骚扰宋嘉澜,宋嘉澜是个老师,所以从来不会关闭手机,但他又是个极致的养生主义者,因为娶了个比自己小八岁的老婆而十分惜命,珍惜美貌和身体,接到宋情书的视频,知道她就是单纯失眠骚扰人,翻了她一个巨大的白眼:“近期别让我看见你,不然我一定揍得你妈都不认识。” 被骂了一通,宋情书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 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去周祁砚家了,可怎么都找不到他,最后在阳台角落里看到他半边侧影,堆叠的窗帘后,有一片红色的裙影,两个人轻拥着,像是刚接过吻。 “这是你嫂子。”梦里他大概没来得及说这句话,但醒了之后的宋情书,却把这个场景补全了。 小段说两个人之间太暧昧了。 宋情书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跟他相处的思维还停留在小时候,太没有分寸了。 他说暂时没有女朋友,那以前有过吗?会不会已经在追了,但还没追到…… 如果他有准女朋友,他这么对自己,大概女朋友是要生气的。 无论他们曾经有过多么真挚的兄妹情,他们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就像宋嘉澜翻她白眼还骂她,她都不会觉得难过。可周祁砚只是今天不太想理她,她就已经很难受了。 宋情书正在发呆,小段一把推开门:“八点的飞机!宋嘉宜你再给我愣一会儿试试呢。” 宋情书“哦”了声,懒洋洋起了身,一边洗漱一边对监工说,“段段,你说假如我跟你说,我暂时没有男朋友,你觉得会是什么意思?” “不好说。”小段倚靠在卫生间门口,觑她,“但如果有人这么跟你说,你还不停琢磨,我大概知道你完了。” 说完眯了眯眼,“是谁?你不会真的要谈恋爱吧?” 她最近也没接触谁,最后忍不住怀疑,“庄寒山已经开始联系你了?” 综艺安排在她这部戏后面,至少还要一个月。 “不是你想的那样。”宋情书矢口否认。 不会有人懂的。 宋情书颓丧地想。 她和周祁砚的关系,大概很难有人能理解。 - 宋情书进组前只给周祁砚发了条消息:哥我进组了。 之后就没再理他。 这部戏开拍挺久了,只是宋情书的戏份集中在这二十天,拍摄场地就在a市郊区,自己搭建的场景,后期有外景部分,但很少。 一周过去了,周祁砚最近一直忙公司的事,偶然从忙碌中分神,问了徐泽一句:“宋情书那边很忙吗?” 徐泽一直在留意那边,做足了功课,但周总一直没问,他还以为自己考虑多了。 这会儿忙回答:“还好,她戏份不是特别多,集中拍也没有很紧凑,就是对手戏演员都是大前辈,她压力会有点大。” 他余光一直观察老板的神色,发觉他眉头始终紧蹙,似乎的回答似乎并不在他期许里,于是换了个方向,“乌导不喜欢声势太大的演员,她就带了一个助理过去,那边条件艰苦,她瘦得都快脱相了,乌导又敦促她增点肥,但她最近都没什么胃口,一直吃不下去。” 周祁砚脸上露出点烦躁,闻言扯了下领带,觉得气闷。 宋情书骨子里是有点固执的,想做的事无论多迂回最后都会去做,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想办法把她签了的原因,至少他看着,不会出什么大事。 但放在身边他又很难不去管她,她说得也没错,他对她的关心程度,确实已经有点病态了。 徐泽沉默片刻,继续道:“不过宋小姐最近挺开心的,在剧组里认识了新朋友,而且最近庄寒山去探班导演,顺便客串角色,林经纪让她试着和他接触,做一下铺垫,两个人相处还不错。” 周祁砚的脸色微沉:“什么时候?” “应该是前天。”徐泽轻声回答。 外面天阴沉沉的,周祁砚起身站在落地窗前静默了会儿,这个季节多雷雨,他问了句:“最近天气怎么样?” 徐泽忙拿起手机查看,回答,“连着三天都是雷雨天气。” 他看到周总情绪难辨的神色,试探问了句:“要不要联系梁医生,去探个班?” 梁致远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的时候,狠狠竖了个中指:“周祁砚你是不是有病?” “是啊,你不是知道吗?”周祁砚冷冷瞥他。 梁致远闭嘴了,感觉自己像是被绑架了似的,几个保镖围着他,把他请进他的迈巴赫里。 周祁砚抬腕看表:“一个半小时车程,你可以补个觉。” “你大爷。”梁致远揉着太阳穴,“待你旁边谁睡得着。你老实跟我讲,那是你妹对吧?” 周祁砚不置可否。 “迟早被你气死。”梁致远懒得再理他,扭头望向外边。 深夜,城市霓虹闪烁,这个点城市依旧繁荣,但也肉眼可见地冷清了。 看周祁砚这表情,宋情书也不像有什么紧急情况。况且真的有,也应该是打120,而不是找他一个心理咨询师。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日理万机的周总深夜动身,开车一个半小时去往郊外呢? 那地方连个像样的酒店都没有,剧组好不容易包了个四星酒店,离片场足足有十几公里。 “你不会是眼看着天气恶劣,担心她情绪不佳,担心得睡不着,辗转反侧焦灼难眠,又不好意思自己去找她,特意把我薅起来的吧?”梁致远琢磨了会儿,表情一言难尽地问。 周祁砚侧头瞥他一眼,依旧不置可否,冷冷说了句:“你好吵。” 梁致远掐着眉心,“我他妈觉得我猜对了。” 他这会儿实在难以抑制自己飙脏话的心。 “你真的有病。”他气得找不出话来骂他,只能重复这一句,“有病。” 周祁砚表情始终淡漠,眼神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真的把她当妹妹吗?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梁致远皱着眉跟他确认,倒不是八卦,他只是想确认他的心理状态。 周祁砚突然闭上眼,脑海里闪过那个梦,他低头吻上她的唇,缓慢但是深入,她仰着头,有些喘不过气,但还是努力迎合,他有些贪婪地占据她的呼吸,直到她快断气才舍得松开她一点。 那个梦真实得仿佛真的存在,以至于回忆起来都仿佛历历在目。 他微微睁开眼,眸色沉暗,沉声说了句:“有,但她只能是妹妹。” “什么时候有的?”梁致远其实看宋情书和他一起去他的别墅,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但亲耳听他承认,还是愣了一下。 周祁砚并不抽烟,这会儿却忍不住打开车窗,从雪茄盒里摸出一根雪茄点燃,指尖一点猩红,他吐出一口气,眉眼隐在烟雾后,显得迷离深邃:“不知道,或许是今天,或许是十年前。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梦到我在跟她接吻,梦醒的时候我只是有点烦躁,但并没有觉得怎么样。” 但就像是不小心吃了慢性毒药,那毒性绵长,隐隐有越来越深的架势。 梁致远也是他的心理医生,所以他并没有隐瞒那些隐秘的心思。 梁致远微微挑眉,“那既然只能是妹妹,你不应该这时候去看她。” 周祁砚沉默。 “你越界了。”梁致远的声音掷地有声,“周祁砚,你是以什么身份去看她,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如果只是哥哥,他现在应该立马掉头回家。 车子上了高速路,窗外风声呼啸,梁致远说完那句话后,许久没有人再说话,车厢里寂静无声。 很久之后,周祁砚才吐出一句:“想不想好,都跟她无关。” 梁致远点点头:“你最好是。” 13、013 乱糟糟的拍摄现场,休息的间隙,宋情书坐在角落的凳子上背台词。 她身上被水雾打湿,尘土和砂砾扬起的灰尘糊了她满脸,显得整个人脏兮兮的。 小段拿了湿毛巾过来,想给她擦擦眼睛和鼻子嘴巴的位置,副导演隔着老远喊道:“哎哎哎,那个小宋别动啊,就保持这状态。” 宋情书举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机器声和场务的争辩盖住了所有声音,小段扔下毛巾走过来,挨着她坐下,困得给自己鼻子下面抹风油精,递给宋情书,问她要不要。 宋情书摇头:“我受不了这个味道。” 她现在也困,眼神木木的,但配上这造型,也称不上特别难看。 小段捋了下她的刘海,把一小撮头发从她睫毛旁扯过去,怕导演就要这种效果,没敢再动,只是感慨一句:“果然漂亮的人披麻袋都好看,我估计导演一直不满意就是你还不够狼狈。” 在赶一个大夜戏,从下午起,拍摄就一直不顺利,乌导的脸色很沉,这场戏是宋情书跟一个前辈的对手戏,但对方一直进不了戏,导演对宋情书这边也不满意。 刚片场差点吵起来。 起因是宋情书去趟洗手间的功夫,回来正好听到前辈演员跟导演在抱怨,暗示宋情书不专业,才导致他入不了戏。 那会儿乌导看着显示器,没吭声,唇角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前辈是年轻时候很厉害的演员,叫霍彬,拿过两次视帝,只是水分太大,颜值下跌太快,演技却没什么提升,之前背靠的影视公司也不太靠谱,回归家庭了几年,再复出放不下架子,业务能力又差一点意思,不上不下的。 乌导对他本来就有点犹豫,只是投资方力荐,这个角色戏份也不重,就给他了。 但对方今天不知道怎么,可能是面子过不去,怕被嫌弃,主动开始推锅起来。 乌导这个人性子直,没开口泼冷水已经很给面子了。 制片可能出于对投资方的尊重,附和几句,委婉安慰了一下,他似乎才找到点底气,刚一直在挑剔宋情书的演戏方式。 宋情书没忍住,呛了他两声。 估计是没得到乌导的理解,他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确定是因为看宋情书越发不顺眼,越说越起劲。 小段这会儿看她情绪稳定,自己倒是气不过:“什么前辈呢,心胸狭隘成这样,也就是看在场的就你资历浅好欺负。” 宋情书是自己试戏试上的,辰星给这部戏投资走的也不是艺人部的流程。 辰星本来就在筹备往影视这边拓展业务,谁能联想到宋情书身上。 但连莎莎姐都说,周总这么大手笔,大概率是为了给宋情书铺路。 宋情书笑了笑:“好了,乌导不是也没说什么。” 挨前辈两句挤兑也不会掉块儿肉,但耽误拍摄进度,乌导可能会骂死她。 可能是最近没好事,小段越想越憋气:“我前一阵还觉得金大腿对你太上心,现在又觉得可能是多想了,这么久没来看过你就算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如果……” 如果有周祁砚在后面撑着,也没人敢这么对她。 但说着说着,段书谣又闭嘴了。刚进圈的时候,还没完全毕业,一边进组拍戏,一边忙毕业设计,那会儿段书谣家里出了点事,急需要钱,她接了个私活,说是提前给她结款,还安排她入职,没想到是个骗子,反被骗了几千块。 虽然数额不大,但正缺钱,那时候真的被自己蠢得想跳楼,宋情书真怕她想不开,从宋嘉澜那里借了五万块给她救急。 那会儿五万块,段书谣恨不得当场跪下磕个头,刚毕业别说五万,五千都难赚,后来拍戏进了娱乐圈,五个亿听着都没多大感觉了,五十万五百万甚至有一种小钱的错觉。 但其实宋情书的片酬没那么高,她挑剧本又比较谨慎,很多本子都愿意自降片酬去演。 段书谣一个助理拿的也是普通上班族的工资,顶多宋情书逢年过节给她包几个大红包。 富贵迷人眼,段书谣之前还觉得她们踏踏实实的挺好,也才没多久,大概是因为上次周祁砚带宋情书去晚会,盛炀和徐冰冰那事儿太解气,她现在都有点浮躁了。 霍彬是盛景的人,盛景那边时不时有人过来探班,经常给剧组人买东西,顺便拜托制片和导演多担待,所以从上到下的工作人员对霍彬多少还是给点面子的。 段书谣只是想到如果周祁砚能来,谁还敢这么对她。 但她也意识到自己这么想不合适了。 宋情书听到这里情绪才有了点波动,微微失神说:“他那么忙,一直处理我这点琐事,就算他愿意,我也过意不去。” 还是要注意分寸的。 段书谣“嗯”了声,点头道:“也是,毕竟不是亲哥哥,现在对你已经够好了。” 宋情书也点点头。 那天过后,宋情书没有再联系他,他也没联系自己。 冷静了几天,宋情书现在觉得自己头脑无比清醒,一整个清心寡欲,安心事业,纷纷扰扰与她无关的状态。 场务在招呼宋情书过去,她收起思绪,拍了拍小段的脑袋,把手里剧本递给她,起身走了过去。 霍彬看到她就皱眉,这其实很毁对手演员心态,互相推锅只会让状态越来越糟糕,他作为一个老演员不会不知道,但还是这么做了,无非就是故意的。 宋情书垂眸,看起来十分乖顺,显得特别好欺负。 霍彬有些不耐烦地说:“待会儿记得找镜头,别出画了。” 宋情书不是科班出身,拍第一部戏的时候太顺利,第二部戏遇到个不喜欢给演员意见但不满足要求会不停喊卡的导演,她把该踩的雷都踩过一遍,崩溃到想直接退圈回家,林莎莎给她找了老师让她恶补了几个月。 她因为基础差,所以非常注意细节。 她确定今天没出过画面,也更确信他在搞自己心态。 “好的霍老师,您也别太浮躁,咱们争取早点收工。”她微微欠身,礼貌微笑,小声地说着。 “你……”霍彬被踩到痛脚似的,整个人都暴躁起来。 他本来就是浮躁得静不下心,又害怕自己被导演记恨,所以才不自觉地挑宋情书的刺,潜意识里觉得把她拖下水给自己垫背,自己的错误就没那么明显了,今天就算拍不了也不会全怪他头上去。 他没想到宋情书看着软性子好脾气,说话竟然这么直白地阴阳怪气。 但看她表情无辜又温和,又怀疑自己多虑了。 开拍的时候,宋情书一秒入戏,甚至比下午状态还好,他心里狐疑,心绪不定更入不了戏了,第一次台词就忘,乌导拿着对讲器有点生气地吼了句:“霍老师干嘛呢,还没调整好?” 刚休息了整整十五分钟,乌铭泽出了名的脾气差,今天已经算很有耐心了,还让他们各自去调整,但没想到一个调整好了,另一个更差劲了,到最后脾气还是没绷住。 霍彬到底是在圈子里混这么久了,大脑飞速运转,突然说了句:“不好意思乌导,我就是心里一直有个别扭的点,感觉怎么都对抗不了,刚我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我觉得这里缺了点劲儿……” 说着,人已经凑到乌铭泽旁边了,说他对这场戏的理解。 乌铭泽并不太认同,但经他一提醒,却想到了另一个好点子,紧急找了编剧过来商量,再开拍的时候直接改了戏。 改后的戏份加强了矛盾冲突,冲突点在宋情书身上,上来就是一个大特写,情绪爆发戏,她面对着霍彬,霍彬背对着镜头。 这里霍彬要跟她对峙,俩人要激烈的争吵,宋情书本来就有点吃对手演员状态,他有意报复让她出糗,根本不帮她搭戏,连卡了两次,她抱歉说自己需要调整一下。 凌晨的片场,蔫儿成一片,一个个困得不行,怨气冲天,宋情书无数次深呼吸,都无法压下那股烦躁和愧疚。 庄寒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了,这会儿看她缩在角落里,缓慢走过来,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里头是咖啡,喝点,提提神?” 宋情书有些沮丧地点了下头,把自己的杯子拿过来,“谢谢庄哥。” “客气。”庄寒山凑过去,把里头的咖啡全倒给了她,“别嫌弃,晚上那会儿梁冬多买了一份,就倒进去了,我没喝。” 喝过也没事,又不是一个杯子喝,宋情书没那么讲究。 她摇了摇头,“您怎么没休息,又回来了。” 庄寒山来探导演的班,下午待了半天了,聊了很久,乌铭泽好不容易逮到他,特意加了个角色,叫他务必留两天。 但他的戏份编剧还在细化,计划是明天才拍的。 “年纪大了,觉少,突然想来看看你这场戏。”庄寒山笑了笑,“霍彬给你使绊子了?” 他早些年跟这人合作过,知道这人人品不怎么样。 宋情书跟庄寒山也不太熟,很谨慎地没有说话,只是抿了下唇:“您年纪一点也不大。” “别您来您去了,听着别扭。” 庄寒山其实对宋情书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年纪差得多,还没他弟弟大,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儿,但总是下意识关照,也是稀奇。 “他这个人就那样,捧高踩低欺软怕硬的。我待会儿在旁边盯着,不用在意他,你只管专注在戏上。” 说着,他把剧本拿过来,“我帮你对对戏。” 宋情书有些低血糖,吵得太激烈差点晕庄寒山身上,庄寒山扶住她,低声说了句:“小心。” 周祁砚的迈巴赫停靠在不远处,熄了大灯,车窗降下来,他连抽了三根烟。 梁致远终于憋不住咳嗽了声:“你妹还挺招老男人喜欢。” 周祁砚的神色隐没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莫名显得病态鬼魅。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梁致远侧头,撇他一眼。 漂亮乖巧,年轻心善,意味着好拿捏,这种浮华迷乱的圈子,被人盯上可一点好处都没有。 周祁砚不说话,整个人跟座雕塑似地杵在那儿,眼神一直望着那边。 梁致远觉得他再这么盯下去,自己先前针对他的心理状况做的所有努力可能要白费了。 “其实……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你上呢。”梁致远试图给他一个理由,“至少你不会害她。” “。” “反正你俩也没有血缘关系。”梁致远继续忽悠。 周祁砚的眉头紧蹙。 “你怕什么?”梁致远还没把他说服,先把自己说服了,语气越来越坚定,“你还怕捅娄子?你要真的怕你就不会做那种不是人的梦。别压抑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妹妹变老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了解过,一个屋檐下长大的非血缘兄妹也会产生浓厚的兄妹情愫,以至于无法区分亲情和爱情,但我觉得你俩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十年过去了,你俩现在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别忙着重拾亲情了,把哥哥身份撇干净,直接变质搞暧昧。” 他说完,盯着周祁砚看,对方很久没说话。 “她不会拒绝我,所以我不可能开这个口。”良久,周祁砚才说了这么一句,掐了烟,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叫的餐车也到了,夜宵,另一辆车上带着上百杯的咖啡和热饮。 制片人这会儿才得到消息,说辰星的周总亲自来探班,慌忙迎出来,却没找到人,只看到餐车和饮料,一边招呼大家休息一边去找人。 财神爷来了,谁能不重视呢。 角落里,周祁砚面对面看了一眼庄寒山,伸手:“幸会。” 宋情书惊讶过后难掩欣喜,脱口而出:“哥哥。” 他是突然出现的,跟变魔术似的,换个人宋情书都得被吓到,但因为是他,只顾得上高兴。 庄寒山听梁冬说过,宋情书背后靠山是辰星的周总,这会儿听见一句哥哥,心思微动,琢磨不透俩人关系,但礼貌握手:“周总,久仰。我和小书是朋友。” 周祁砚轻颔首,仿佛不甚在意,眉眼倦怠,抓住宋情书的胳膊:“跟我去一下车上。” 黑色的迈巴赫挺靠在片场外,低调而嚣张,制片终于找到人的时候,徐泽和几个保镖全守在车外几米的地方。 徐泽微微欠身:“抱歉稍等,周总和宋小姐有事要聊。” 宋情书戏服还没脱,脏兮兮被拉上车,她本来不想上来,可看他表情严肃,又不敢拒绝。 但上了车,他只是坐着,许久都不说话。 “哥?”宋情书问他,“你怎么来了。现在这是干什么。” 周祁砚侧头,单刀直入:“喜欢庄寒山?”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小时候跟她确认喜不喜欢吃糖葫芦。 宋情书下意识点头,她对庄寒山挺有好感的,本来还担心俩人年纪差太多以及他性格不好相处,但接触后发现他其实挺随和也挺细心。 但感觉到周祁砚瞬间冷下来的表情,她突然后背一凉,旋即意识到他说的喜欢不是她理解的喜欢,忙摇头:“不,不是那种喜欢。我知道的,我不找圈内人。” 周祁砚的神色这才缓和一点,抽了两张湿纸巾,给她擦手和脸。 宋情书脑子乱乱的,被他吓到了,他今天感觉好凶好吓人。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和脸都已经干净了,他甚至抬手捋了两下她的头发,强迫症一样把她勉强收拾干净了。 宋情书欲哭无泪:“你怎么把我弄干净了。” 14、014 “不能擦吗?”周祁砚的表情带着点困惑,大概是没料到这么埋汰竟然还是特意画出来的。 化完妆又折腾了几场戏,这会儿特别自然,导演刚特别满意。 这下全毁了。 宋情书已经预料到妆造老师是如何提刀砍她的了。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再多说,免得扫兴。 倒是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好笑。 “没事,待会儿我求求妆造老师,让她砍我的时候轻一点。”宋情书半开玩笑地安慰一句,顺便抬眸看他一眼,“你是不是有点强迫症啊。” 小时候还可以理解为照顾小孩儿,这么大了,他总不能还有什么“舐犊之情”。 “抱歉。” 周祁砚微微抿唇,没再敢碰她,但仍旧低着头看她。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尴尬,于是谁也没说话。 她模样乖巧,擦干净了更显气质干净,眼神里看不到一丝杂质。她从小就讨人喜欢,出门了路人见了都喜欢逗她夸她两句,以前跟着爸妈去学校,大哥哥大姐姐们争着抱她,生活环境纯粹简单,也就养得更没防备心。 男女之事上,他也分不清自己担忧更多还是私心更多,但他承认刚刚看到那男人的时候,只觉得无名火起。 周祁砚从小生活的环境就挺糟糕,太了解人穷极生恶的样子,以前就看她很紧。 初中的时候她在十一中上学,那学校离爸妈工作的地方近,有事了可以及时处理,但地方偏僻,周围环境杂乱。 他每天都去接送她上下学,不厌其烦叮嘱她,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帮助任何人,保持警惕。 她会笑一笑,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但他还是不会太放心。 久而久之,成习惯了。 只要看到她,就不自觉地把她一切的事都划到自己的责任里。脸脏了都忍不住替她擦干净。 他自己也意识到,他对她的照顾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甚至想到未来有可能有个人在她身边,就带上焦躁和愤怒,觉得不会有人比他照顾得更用心。 “待会儿我去替你说。”他终于开口。 宋情书忙摇头,“别别,不要,哥你别管,我能处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让他一掺和,跟仗势压人似的,毕竟他是投资方,就算没别的意思,但在别人眼里指不定误会成什么。 周祁砚自然也明白,这会儿没心思再琢磨什么,有些烦躁地“嗯”一声。 两个人从车上下去的时候,宋情书完全没想到外头站的都是人。 她脚步钉在地上,顿时石化当地。 “周总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制片人热情迎上来。 “不是什么正经事,只是来探个班,不用费心招待我。” 周祁砚礼貌颔首,神色寡淡地握上对方指尖,然后侧头看了徐泽一眼。 一旁徐泽微微欠身,他当然知道周总来不是为了应酬,他刚也说了周总没事,就是来探班一下自家艺人,没什么事。只是毕竟一尊财神,到了片场,制片方怎么敢怠慢,非要在这儿等着。 不过他们尴尬寒暄,宋情书倒是躲过一劫,偷偷溜了。 脱离人群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他一身西装笔挺,站在那里仿佛跟周围不在一个图层,眉眼倦怠冷淡,被人簇拥着显得有些不耐,但态度仍旧礼貌温和,糅合成一种独特的气质。 隔了那么远,他好像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朝她这个方向看,宋情书莫名心虚,躲进了阴影里。 - “你知道吗?你俩刚刚特别像偶像剧拍摄现场,愤怒的霸总把小娇妻拖上豪车,酱酱酿酿,然后其他人只能在外面等着,车身微微晃动,夜色混着暧昧流淌……”小段声情并茂。 宋情书狠狠捂住她的嘴,压着嗓音说,“段书谣,我杀了你。” 什么跟什么。 段书谣扶着膝盖笑得不能自已,“不是,主要你哥未免太奇葩,干嘛把你妆擦了。你也任他擦?不能光怪我,你看刚制片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谁家投资方总裁半夜十二点亲自过来探班,带吃的喝的,对导演和制片监制等等视而不见,一到片场先把自家女明星拖上车,二十分钟才下车。 下车时候妆都擦干净了,这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小段这种知道内情的都忍不住倒抽气,怀疑周总他是不是不当人。 何况是不知情的。 宋情书自己也觉得离谱,她抱头,转身面壁,把头磕在墙上,闷声狡辩:“他去找我的时候庄哥正好在,在陪我对戏。他可能怕我跟他真的处出来感情,就把我带上车单独教育了,他板着脸太吓人了。” 小段点点头,以金大腿的性格,倒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但我还是觉得他管得也太宽了,还有为什么大半夜来找你,教训你姑且算他担心你吃亏,干嘛擦你的妆?” 谁家哥哥会给自己二十多岁的妹妹还擦脸啊。 她真的从头到尾每件事都不理解。 宋情书试图找理由,“他……他从小就这样,强迫型人格,固执,洁癖,可能看见我脏得他难受,就抽了纸巾擦了……吧。我当时在走神,没来得及制止,我反应过来已经干净了。”宋情书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当然更重要的其实是她对他的照顾太习以为常,她要背一半的锅。 小段果然一脸迷惑:“你自己听听这合理吗?” 宋情书也懒得再解释,“反正我也不知道他想干嘛,但跟你想的肯定没有关系。可能这会儿才有空吧,他那么忙。也或许是梁医生白天有事,只能晚上出来。” 她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为了说服小段,还是说服自己。 “你怎么知道?万一他就想潜规则你呢。”小段不想再刺激她,含糊又小声地嘀咕一句。 说完看宋情书皱眉,忙又说了句,“好了好了,知道你们是兄妹了,但其他人不是不知道嘛,我是说别人会误会。” 宋情书这会儿好烦,把自己摔进被子里,“谁爱误会谁误会,反正大家给我编造的人物背景混乱的私生活已经够丰富了,不差这一件两件。” 小段凑过去抱住她躺在来,像妈妈抱孩子一样拍拍她的背:“乖乖长大了。” 确实被误解又怎么样呢,还能让霍彬那种拜高踩低的人后背发凉一下。 说起这个她就忍不住眉飞色舞一下,“你是不知道霍彬刚刚的脸色,还跑来问我你跟周总很熟吗?我笑了笑说没理他,我看他快难受死了。” 一想到他今晚可能辗转反侧到处打听宋情书和周祁砚的关系她就忍不住笑。 宋情书从郁闷中抽出情绪,被逗笑,推了她一把,两个人笑闹着滚作一团,然后钻进被子里准备睡了。 临睡前宋情书看了下手机,凌晨两点钟,周祁砚发消息说明天给她协调了半天的假,她留在酒店跟梁致远面诊。 宋情书想问那明天你还在吗?但到最后也没有问。 上一条消息还是她上周进组的时候发给他的,他只回了句:好。 他看起来对她又过分体贴又很冷淡的。 宋情书盯着聊天框出神很久,最后才合上手机。 今晚也不止宋情书和霍彬没状态,场务那边也一直出错,道具被乌导骂了三回了。 所以周祁砚一来,乌铭泽干脆提前收工了。 宋情书那会儿坐自己保姆车回来,路上就开始下暴雨,周祁砚的车就跟在车后,宋情书一直趴在那里看,明明不是他开车,可她还是一路盯着。 小段问她:“这么黏人,你怎么不上他的车啊。” 她默不作声,心里乱糟糟的。 这边酒店早就满了,周祁砚他们安排在其他酒店,宋情书什么都想知道,可到底也没敢多问。 不上他的车,不乱问话,收敛热情和好奇…… 这么一套下来,她觉得自己快憋死了。 你在怕什么?宋情书蒙上被子,无声问自己。 “段宝,我觉得我可能生病了。” 今晚暴雨段书谣才过来陪她睡的,其实刚刚梁致远联系过她,让她留意一下她晚上的状况,明天告诉他一下,但让她不要跟宋情书说,所以她没敢睡太沉。 半梦半醒听到她说自己生病了,吓也吓死了。 这地方鸟不拉屎的,最近的医院在几公里外,条件也一般,附近的药店这会儿怕是已经关门了。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方案,最后竟然在想,要不要联系周总。 周祁砚虽然看起来人非常的奇怪以及吓人,但好像确实很可靠的样子。 “哪儿不舒服啊书书,晚上折腾太久感冒了?”段书谣去摸宋情书的额头,担忧道,“瘦太多了,体质都变差了,乌导说你已经太瘦了,可以再增点肥。我去给你买药,顺便回来给你弄点吃……” 宋情书拉住喋喋不休的段书谣,“我没感冒,就是……我一想到周祁砚我就很难过。” 她把头埋在小段脖子里,哼哼唧唧蹭着,“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见到他很开心,我见不到他本来也好好的,可他在附近我就不停在想,我想跟他说话,我又怕他嫌我烦,想多了又很难过……” 说着说着,宋情书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反正我好难受。” 段书谣:“……” 上大学那会儿,宋情书接过的情书论沓算的,那会儿她还顶着大名宋嘉宜,情书这个小名也就她和她们宿舍知道,但那些追人的,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听她的喜好和个人信息,知道她小名叫情书,就非要给她写情书。 宋嘉宜同学两耳不闻窗外事,谨遵老哥教诲,上学不要谈恋爱,到最后一个也没成。 她现在甚至严重怀疑,她是个感情白痴。 段书谣揪住宋情书的耳朵,凑过去,忍无可忍道:“你惨啦,你坠入爱河了。” 宋情书僵尸还魂似地一下子折身坐起来:“别……别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