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耀》 3 第三颗星球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置在旁边的手机忽然响起了一阵欢快的铃声。 她压下心中那些低迷的情绪,把脸从桌子上侧着抬起来些,摸过一直振动的手机过来,懒懒地掀起眼,看了一眼亮着光的手机屏幕。 打来的不光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还是个座机号。 现在谁还用座机号啊…… 喻时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一些推销广告的运营商,前不久她还接了一个类似的,问有没有买房打算,现下正好有合适的楼盘,她一个中学生买什么房? 一想到这里,她就耐心全无,本就烦心的思绪又埋上了一层灰雾,浅黑色的眉梢推高,接起来后,放在耳边,压着不耐底气十足地喊了声。 “不买房,不买车,不买保险,统统都不买!” 吼完以后,电话挂断了,心情也难得通畅了。 而此刻,她家楼下的街道巷口已经变得行人稀少,下棋唠嗑的老人妇孺也已经散去。 现在这个时候的夏夜正是燥热全都退去,凉爽增生的时候。 灯火亮起的小卖部门口,穿着宽松的浅褐色半袖和黑色短裤的男生躬身坐在门口的藤摇椅上,应当是刚刚洗完澡的状态,浑身清爽干燥,他两条长腿松松垮垮地搭在椅腿子上的横杆上,踩着摇椅前前后后慢悠悠地晃着。 他也不着急,跟着椅子晃着,高瘦的身子倒却很稳,怀里抱着一个比较老式的黑色电话座机,手中还捏着电话筒,弯弯曲曲绕环着的电话线扭在半空。 屋里头电视机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里面传了出来,虽只有几句,但听上去倒觉得热闹,伴随着老爷子看得上头而从屋里面传出来的几声大笑。 屋里屋外虽只坐着两人,倒是也并不显得孤廖。 除了这些声音,男生自己耳朵旁边放着的电话筒也没落下,闲淡无聊地听着电话那方传来的年轻女孩的不耐烦的声音。 直到挂断,他都没有来得及吭一声气。 “阿聿啊,电话打完了没?打完就进来吃饭。” 屋里头传来老头的吆喝声。 男生没有再继续重拨,淡淡应了一声,利索从藤椅上起身,怀中的座机顺手搁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又把手里一直攥着的纸揣进了兜里, 等进了厨房帮周爷爷把晚饭都端出来后,周聿也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没打成,人家把我当成推销的了。” 吃饭间隙,谈起刚才的电话,周聿也咬了一口饼儿,神情很淡,也没生气,用很随意的语调说着:“不过,这家里面就放着这么一个座式机多少有些不方便,还是明天去给你买个新手机......” “啪嗒”一声,是周爷爷抬起筷子的另一端,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下他把着碗边的手背,还顺带着瞪了自家孙子一眼。 “别瞎花钱,怀城和北市可不一样,这儿地方小,我在这儿生活了大半辈子,没走几步路就能遇见熟人,再说这座机我用了十多年了,都好好的,买啥新的?” 周聿也知道自家老头子念旧,也犯拗,不然也不会搁着北市那大庭院不住,跑回来怀城这地方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他单手持起碗,喝了一口汤,也不和他倔,只随和地应了几声:“行,您用着,我明天去把自己手机的话费充了。” 要不是他发现自己的手机欠费停机了,也不会揣着他老人家的座机去打电话,还被这撬锁的人误以为是推销的。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把他自行车锁的事情解决了。 晚上,周聿也回到自己房里,摁开灯,仰躺着,屈起一条腿,把自己刚才揉成一团的纸从兜里掏了出来展开,看着白纸上面那一串电话号码,有些服气地啧了声。 他都分不清楚,这位撬锁女侠究竟有没有良心。 没良心吧,知道给他扯张纸留下联系方式。 要说她有良心,正经人还真做不出撬锁这事。 想来,他起身,踩着拖鞋出了外面,看了眼老爷子的房间,已经熄了灯,他又往轻放了放脚步,把动静放在最小,抱着座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放在桌子旁后,这才打开了旁边的台灯,把塞的满满担当的书包拉开,掏出几本题来,敛落下清俊的眉眼。 在动笔前,他忽然想起白天任秀华把他叫过去说的那些话。 “周聿也,我不知道你具体转来萃仁究竟是什么原因,可绝不应该是自甘堕落!转来萃仁这几天,你没有在学校上过一天课,你不要觉得就你的脑子最聪明,所以对待上课就这么随心所欲,搞数竞的哪个脑子不聪明?距离九月份的高联就剩下两个月,这次考试将决定你能不能进入CMO,你应该清楚,这次考试很重要!” 他神色一顿,漆黑的瞳仁好似要与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盯着压在臂膀下的题,目光有些潮湿,但却清透干净。 因为微垂着眼皮,他此刻上面的双眼皮褶皱都变成了浅浅的纹,眉眼处有些许的凉意,抬起笔来,落在纸张上的笔道遒劲有力。 半个小时后,他直接把书合上,“咔噔”一声,就把旁边的台灯也顺带着关了,搁床上一躺,就闭上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什么最重要。 — 第二天,喻时是被电话铃声吵起来的。 她下意识去按闹钟,却注意到闹钟没有在振动,这才发现是来了电话。 “喂。” 她闭着眼睛,哑着声音,满是困意地说了一句。 “这位同学,基于昨天你认为我是推销电话,所以今天特意选了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 电话那方,是声线很淡的嗓音。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男生。 说完那句话后,那个男生应当是顿了一下,给她反应的时间,又很快漫不经心地说道:“想必这个时间点,推销的工作人员还没有兢兢业业到这个点就开始上班。而且经过一晚上的时间,你现在应该也冷静下来了。” 喻时忍着困意,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早上五点。 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 他还真是有心了。 “所以这位同学,现在来说说正事吧,你昨天把我自行车的锁撬坏了,还畏罪潜逃,这件事怎么算?” 原本还在打盹的喻时蓦然听到“畏罪潜逃”这四个字,“唰”地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好不容易积攒的那点睡意这下彻底没了。 自行车锁......撬坏......畏罪潜逃...... 不是,怎么就畏罪潜逃了? 她攥紧手机从床上用力坐了起来,把先前平躺着扣在胸前的电话举在了耳边,语气惊诧:“不是同学,你见过畏罪潜逃的人还专门留下联系方式让你找到他吗?” “而且,明明是你当时把锁挂在我的车前轮,我着急走所以不得已这才把你的锁撬坏了。” 楼下的小卖部里,周聿也抓过毛巾,揉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黑密短发,听着电话里传出来的女孩不可置信的质问声,寡淡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语气很平地回了声:“不管怎么说,是我的锁被你撬坏了,你还是先说说怎么赔偿吧。” 喻时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房门被敲响,唐慧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喻时,你是不是起了?起了就赶紧收拾好,出来吃早饭。” 她连忙把话筒捂住,朝着门的方向应了声,这才又重新匆匆对电话那方的人说道:“我现在有事,你加我微信吧,直接搜电话号码就成,我到时候直接转账给你。” 说完以后,害怕她妈等不到她直接进房间来,听到这个电话问起缘由来她解释不清楚。 便没等那边回过声来喻时就着急挂断了电话。 被莫名其妙挂断了两回电话的周聿也:“......” “不是,聿哥,那撬了你自行车锁的妹子真就这么说?” 周聿也套头穿上校服,听着把话筒晾在桌子上传出来的自己以前在一中的老同学的声音,没在意他话里的吃惊,有些随意地应了声,然后就走到桌子旁把自己的书包挎了起来。 刚和那个撬锁的人说完,张励就来了电话,听说了昨天的情况,便开口问了问。 没想到这一问,还真有点意思。 这张励是他在北市相处的难得还算可以的一个人,听说他来了怀城,也不吝啬一些同学之间力所能及的帮助。 周聿也前脚随口说了一句应该需要一辆自行车,他隔天就给他弄了一辆捷安特,为了图方便,还差人直接给他锁学校里了,不过没想到弄出这么一出。 听到他的回应,电话那方顿时爆出一阵大笑:“不是,我说这妹子知道和她通话的是谁不?该不会是早就知道你是谁,故意撬了你的锁好有理由加你微信吧,聿哥,这刚去了怀城,就艳遇不浅呐......” “滚。” 周聿也神色不变,从喉间溢出一声散漫的轻嗤,整个人看上去懒懒散散的,表情很淡,身上的黑白新校服倒是穿的规整,人又长得端正,五官很俊,直接帅出了新高度。 他把丢在床上的手机放进了口袋里,单肩挎着黑色的背包,站在门口处,但并没有出去,而是单手举着勾着电话线的话筒,眼皮有些耷拉,神色淡淡地说道:“我这边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这几天就可以把功勋送过来了。” 6 第六颗星球 正如喻时所说的,当周聿也下完最后一个黑棋,双方4个棋子全部下完,场上就剩下了一个空格,也就意味着必须进入第二回合。 可是,显而易见的是,无论谁是先手,再移动棋子到空位上,进行填补,最后的结果都会变成和棋,这都不是他们想要见到的结果。 所以,他刚刚为什么要下在那里? 喻时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垂眼,偏头去看单手搭在桌沿上呈放松状态的少年。 光看侧脸,他的轮廓线条就很优越,下颔线清楚分明,还透着点熟悉感。 还没等她再细看,男生似是注意到有人将目光投过这边,懒懒掀起了眼,猝不及防和她对视了一眼。 他递过来的那一眼,很淡,其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注意到她的视线,周聿也漫不经心扯了扯唇:“你科普的挺好。” 喻时的气息乱了下。 原来他刚刚不仅仅在下棋,也听了她说的话。 但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喻时因为他投过来的这一眼,终于看到了他的整张脸。 看着他那出众清俊的熟悉眉眼,她有些懵地眨了好几下眼。 直到几分钟后,喻时终于记起来,眼前这位究竟是在哪儿见过了。 但还好,当时的窘劲儿隔了几天早已经淡去了不少,而且看他这样,应该是忘记那天发生的事情了。 至于她为什么对他印象还算深,完全就是因为他这张恃帅行凶的脸,还有他那别具一格的作风。 原来他不是什么混球,还是个数学大神啊? 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啊…… 喻时终于深刻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深刻内涵。 而让她松了一口气没有那么尴尬的是,周聿也说完那句话后,就已经收回了目光。 他对她,完全是对待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的漫不经心的目光。 而坐在座位上,也完全如闲云野鹤般,身态很是放松,但脊背挺拔瘦削,有一下没一下拾落着手中的笔。 直到他再次抬笔,再次落下一子,然后便从容地抬起眼,沉静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神色瞬间变差的陈叙。 陈叙注意到什么,脸色倏地一变,低头一直死死盯着那张纸,目光中夹杂了几分不可置信。 怎么会…… 连五分钟都没到…… 周聿也知道陈叙看见了,没有再选择继续下去,那条搭在桌沿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把笔放在了平坦光滑的桌面上。 下一秒,在众目睽睽下,他按住桌子站了起来,看这架势是准备离开。 “哎还没比完,你怎么就走了?” 围观着的同学看到他这样,连忙有些着急地喊了一声,差点就要以为他这是知道自己比不过,想要先服输投降。 周聿也神情淡淡地看了眼刚才说话的男生,没有什么表情地牵动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嗓音散漫地来了一声。 “各位我赶时间,想先去上厕所,行不?” 这句话刚说完,场上静了一瞬。 而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拉凳声响起,众人闻声看去,脸色有些差的陈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先是沉默地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周聿也,刚想开口说什么,目光一偏,看到了站在他旁边的女孩,目光一顿,但很快就挪开了视线,敛着脸对着旁边的人低声说了句:“没有再下的必要了,是我输了。” 然后没有再多说一句,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周围人还处于一片云雾之中,还没搞清楚陈叙为什么突然就输了,人群散开的同时,还有着讨论的嘈杂声。 而喻时听到陈叙的话,神色一顿,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目光顺势落在了那张棋盘上。 几分钟后,她脸上露出了几分顿悟。 而周聿也起身后,想往外面走,可脚下步伐一顿。 目光好整以待地落在了眼前比他低一头,正搁在他旁边颔首认真思考的女孩上。 喻时正好挡住了他出去的路。 他等了十几秒,见她还没注意到,只好有些妥协无奈地俯下些身子,歪了歪头,好让她可以看清他。 “哎同学,拜托给让个道呗。” 少年懒散的嗓音从她头顶上倏地响起,惹得喻时蓦然一愣,这才堪堪回神,抬起头有些慌忙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她终于注意到了刚才还聚成一团的人已经散开,只留下她自己站在这条道上,也挡住了他出教室的路。 一时间,脸颊微微发热。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连忙往旁边躲了一步。 但又很快想到反正马上就要上课了,干脆扯着陈望往教室外面走,回三班去。 而陈望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对弈中缓过来,脸上就差明摆着写一个大大的问号,追着问快步往前走的喻时不停问道。 “哎不是,到底什么意思啊,喻时你看明白没,怎么陈叙就忽然说他输了,明明两人第三轮这才刚刚开始啊......” 最后喻时被催的不耐烦了,勾了勾因为步速快而被吹起来的耳鬓处的碎发,边思考边回。 “玩井字棋这类游戏,如果很熟的话,就会知道在玩这个游戏时存在着一个‘必胜’策略,这也就是Zermelo 定理,在两人的有限游戏中,如果双方皆拥有同样的讯息,并且不存在运气因素,则先手或者后手必有必胜或者逼和的策略。” 她的语速有些快,但吐字很清楚,眼底清明。 而比起她的捉急匆忙,在她的后面,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画面。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出来,高大的香樟树已经遮掩不住高挂的烈阳。 刺眼的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折落在透亮的楼道走廊处,边处还有几个穿着黑白校服的学生正在搭着栏杆说话。 人影穿梭的走廊上,高挺清瘦的少年插着兜,抬着步伐不慌不忙地正往前走着,和她隔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打发时间似的漫不经心去听着前方的那个女孩说的话。 喻时心神都在刚才的那张纸上,冷静说着:“他一开始拿的是后手,从惯念来看我们都清楚一般是先手必胜,因为后手是跟着先手走的,一般从落下两子后就开始封锁布局,先手多下一子,它的优势就会凸显更多,比如相对应的制胜点就会变多,但在刚刚的对弈中,后期先手明显陷入了劣势。” 她回想起周聿也刚才看样子随手下在右上角的那一子,位置很刁钻,一般人想不到那里,因为下在那里的风险太大,通过推演后续的情况,如果没有先手进行配合,他不可能进行到下一步。 喻时眉心蹙了蹙:“当陈叙按照他的想法下完之后,却没想到这一步同时也正好中了周聿也的下怀,这时陈叙就会发现他用自己的子力给对手搭出了阶梯,那盘棋虽然表面上看已经是和棋,但往后下,他必输无疑。” 陈望有些懵住了,等反应过来后,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立刻忿忿不平地高声喊了一句:“那这不成了考验人心了吗?他这不就在赌陈叙会不会按照他的想法走,但凡差错一步,他就输了。” 喻时被他的大嗓门震了一下,有些无奈:“陈望,你小声点。” 陈望撇了撇嘴,刚想继续说什么,目光往旁边飘忽了一下,忽然就看到了正从容不迫在后面走着的周聿也,想起自己刚才下意识说出的吐槽话语,顿时悔不当初。 “不不不大神,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说你不厉害,毕竟这运气也是比赛的一部分嘛......” 陈望还想给这位大神留下好印象,当下就笑呵呵地凑了过去,打了一记马后炮。 而喻时这时也发现,周聿也刚刚说上厕所,是和他们顺路的。 周聿也倒是没什么反应,淡淡应了一声后,目光在陈望身上没停留多久,而是抬起眼,看向站在陈望身后的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他目光平静,落在女孩白净的脸上。 喻时还没开口,旁边的陈望就抢先道:“她叫喻时。” 喻时表情漠然,没吭声。 喻十? 而周聿也却不知被什么戳中笑点,从唇间短暂地发出一声轻笑,纯黑的瞳仁也被笑意浸染,声音懒洋洋的。 “这名字,该不会是你在你家排第十吧?” 喻时:“......” 她顿时失去了和他聊天的所有兴趣,瞪了一眼面前的周聿也后,语气很差地回了一句:“才不是。” 然后就转过身迅速回了班。 这人长的帅是帅。 嘴巴里怎么就吐不出来几句好话呢! 陈望见状,不由得“啧”了一声,对旁边的周聿也小声嘀咕:“这我们班数学课代表,她心眼儿很小的。” 同时捏住手指,给周聿也开始夸张地比划喻时那狭窄的心眼子。 周聿也目光微动,落在了她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陈望,下一节是任老师的课,还有两分钟她就要来了。” 已经走进教室的喻时拍了拍门,有些不耐烦地连声催促着陈望赶紧进来。 陈望“哎”了一声,只能和周聿也匆匆告别,还不忘顺便把自己也介绍了一番。 “哎,大神我叫陈望,我和她都是三班的,欢迎你来找我们玩哈…” 等进了教室,陈望还在跟喻时说话,语气很是亢奋,谈论刚才的事情。 “喻时,刚刚大神问你名字了,他是不是看上你当他的……” “陈望你在胡说什么啊?!” 喻时想都没想就打断了他的话。 教室过道处处,两人推搡着往里面走。 想到周聿也还在门外,喻时直接躁了一张脸,然后抬起手毫不客气地去拍陈望的背。 真是的,他在说些什么啊…… 陈望被她打着赶着在教室上窜下跳的,一边举手躲避一边继续苟自己的求生欲。 “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啊……我是说大神是不是看上你当他对手了......” 7 第七颗星球 中午放学后,喻时终于收到微信上的好友申请。 她听到江昭打算去书店买点儿教辅书,想到自己那些快刷完的题,便和江昭约好,决定放了学,再去学校附近的书店里买几本,正好留在暑假去刷。 不过这儿江昭现在还没出来,她便先在学校门口等着,顺便还去小超市买了根雪糕,边吃着边低头按着手机打发时间。 而添加新朋友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在手机上弹出来的。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好友申请通知,备注里写了个锁,喻时才后知后觉过来,这应该就是那位电话哥。 【您已添加 为新朋友,现在开始聊天吧。】 刚点了同意,手机就自动弹出了这样消息的聊天页面。 诶,怎么没有微信名? 喻时把雪糕一次性塞进嘴巴里,好腾出一只手去上划手机屏幕,又在有些刺眼的阳光下眯了眯眼,注意到他的昵称真的就是一片空白。 抬起些黑眸带了点思考地认真想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先按照友好的交往惯例给他发送了“你好”之后,便耐心地等回复。 几分钟后,见他那方还没有回,她啃了一口雪糕,同时垂下脑袋,指尖慢悠悠地按在屏幕上,点开了他的头像。 这位电话哥头像不如昵称来的简洁,还算多了几分人情味。 是一只拉布拉多犬正吐着舌头坐在地上,戴着一个纯黑的护目镜,身上则套着同款黑的短衣,又帅又飒。 而头像的右上角是一只清瘦有力的手掌慵懒地搭在它的头顶上,那只拉布拉多犬则舒服地咧开大嘴,看上去是正冲着镜头笑。 人和狗之间倒是挺温馨的。 喻时不自觉撇了一下嘴角。 和早上给她打电话透出来的那种凉薄淡漠的语气一点也不一样。 果然谈钱伤感情。 下方则是朋友圈的入口,反正现在也是闲的无聊,她便点开看了一眼。 最新的一条还是上周发的。 “哥,下周见。” 配图是他和那只拉布拉多犬碰拳的照片。 那只狗还带着墨镜,看起来超级拉风酷拽,只不过因为张开狗嘴吐露出来的粉红色大舌头却又平添了几分滑稽和可爱。 喻时没憋住,被这副样子可爱到了,弯眼笑了笑。 手机这时候忽然振动了一下。 她返回去,就看到新朋友发来一条消息。 【 :锁的价格截图发给你了,刚买不久,给你打个八折。】 图片上是锁的购买截图,上面的购买时间是在六月三十号,的确是刚买上不久。 喻时目光下落,看到后面跟着的价格,呲着的白牙一下子就收回去了。 就这么一个锁? 原价居然要一百? 打了折也还要八十。 她挂着怀疑人生的表情,默默把聊天框里因为那点愧疚心而编辑好的那句“就原价赔偿吧”一字一字含泪地全都删除掉。 又很快按着屏幕打道。 摘月亮的兔子:【帅哥,可以再便宜一点吗?】 再随手附上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图。 手机很快叮咚一声。 那位无名氏发过来了消息。 :【这位撬锁女侠,虽然我不差钱,但是你也不能少钱。】 无比冷酷不近人情的语气。 喻时:“……” 她用力摁黑了手机,屏幕上映出她那张发臭的脸。 等江昭从楼下下来的时候,就见得喻时小脸皱成一团,嘴巴里苦兮兮地含着一根早就吃完的雪糕棍,手指戳着屏幕,不知在纠结什么。 “喻时,怎么了?” 江昭边往外推自行车,边偏头看向喻时。 喻时耷拉着脑袋,在去书店的路上语气沮丧地把刚才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 最后在停车的时候,她还是强打起精神,长呼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的。” “大不了这几天我省着花就可以了。” 因为吃住都在家里,所以唐慧每周给她的零花钱不多,但喻时如果花完了,唐慧也不会再另外给她。 就连每次买数学题的钱都是喻时从她自己的零花钱里面一点点扣出来的。 她刚刚浅浅估摸了一下,这八十块钱一出,自己短时间应该是买不了书了。 等进了书店,江昭把准备买的书挑好之后,绕过一排书架,就看到双手空空的喻时站在前面,手指点着上面排的册题,一脸的为难,最后还是不舍地放下了手,摆在背后。 一转身,看见江昭已经买好了书,站在门口处准备结账,她连忙扯起笑容走过来,朝她摆了摆手:“昭昭,你买好了?” 江昭眉心皱起:“喻时你现在把那个钱拿出来后,都没有剩余的钱买书了吗?” 喻时不吭声。 江昭结账的动作一顿,然后从里面抽出两本书来放回了原位,然后把剩下的钱塞进了喻时的手上。 “我这两本都不是要紧用的,你去买吧。” 喻时把手心里的钱连忙又重新放回到了江昭的兜里。 “昭昭不用,就算你不买书,江奶奶的病情现在也反反复复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钱去买药,况且我也不着急用这些书。” 她说完这些话,却忍不住抿了一下嘴,把手背在了身后,声调不自觉放轻:“本来我买那些题,又不比赛,本来就是做着玩儿的......” 这样看来,好像老天都在暗示她,不要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一样。 最后在喻时的坚持下,江昭还是没能把钱给她。 江昭和喻时的家是两个方向,并不顺路,所以两人买好书后,便没有多停留,便准备回家。 盛夏的中午,日头正足,地面把青石砖烤的发烫,折射出道道地光。 巷口街道人已经变得很少,可有一些刚刚从学校骑着自行车回来的穿着黑白相间的夏季校服的学生,接二连三地快速骑过不算宽敞的小道,所以巷道里时不时有自行车喇叭的叮铃声,还伴随着男女同学们的嬉笑打闹声。 喻时顶着头顶上的大太阳,渗着汗的脸颊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发光。 她用力踩着自行车的脚蹬,一路不停歇地骑过巷道, 直到骑到小区楼下,把自行车停好锁住之后,她才飞快跑上了楼。 一进家门就奔向冰箱,从里面取出一杯可乐,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喻时这才把身上那股子黏腻躁热感降下去点,靠在冰箱上闭眼享受般地感叹了一声:“终于活过来了。” 甚至于刚才喝水间隙听到手机震动,她都来不及去看。 等嗓子不那么干了后,她先踩着拖鞋回卧室换了一身衣服,把宽长的黑色校服裤换成了到大腿根的牛仔裤,上面也换了一件浅粉藕边的小吊带,加上屋子里的空调开了,她顿时感觉身上清凉了不少,这才慢腾腾地从卧室里出来,窝在了客厅上的沙发上,拿起刚刚震动的手机,想看是什么消息。 结果一打开,发现是微信的系统自动消息。 【对方已领取了你的红包】 【 :谢谢。】 她方才还没舒坦太久的心顿时梗住了。 开始痛惜自己失去的八十大洋。 因为心中的郁闷,她按键的力气都大了不少。 【不用谢!】 打完这三字,她盯着屏幕冷静地看了几秒后,最后还是把感叹号改为句号给他发了过去,同时叹了口气。 算了,谁让自己先理亏呢? 【摘月亮的兔子:不用谢。[微笑][微笑]】 发过去之后,她捏着下巴盘算了一下。 这也算是礼貌往来了吧。 再加上她习惯给别人留备注,她斟酌了下,还是打字发了一条消息。 【摘月亮的兔子:请问你的名字是?】 别让我知道你是哪个班的,以后绝对绕着你和你那辆自行车走! 刚发过去,那边倒是回得够快,手机很快振动了一下。 这会儿唐慧正好去冰箱中取菜,经过她身边,瞥到喻时一回来就全神贯注地捧着手机,出声提醒了一句:“少玩会手机。” “知道了妈。” 喻时怕被她看见,连忙把手机往回扣了扣,飞快应了一声后,等她妈再回到厨房后,才低头去看手机。 结果这一眼,就看到了他发过来的消息。 【 :周聿也。】 周聿……周聿也? 她一诧,眼眶顿时瞪的滴溜圆,呆呆愣愣地盯着屏幕看了十几秒后,身子倏地脱力似的往后一仰,软趴趴地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手心里的屏幕,神情更郁闷了。 怎么是他啊…… 这究竟是什么孽缘啊…… 怎么点儿背的时候都能遇见他。 老天保佑,驱逐霉运,驱逐霉运。 喻时抬起手还有模有样地拍了拍周围的空气。 关键这时候,他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应该也是要给她留备注了。 【 :你叫?】 想到他今天早上在知道她名字后的反应,喻时轻嗤一声,没有自讨嫌把名字告诉他,挑个理由随便结束对话后,便把手机丢在一旁,胳膊撑着沙发两边,给自己留了几秒冷却时间,起了身准备进厨房给唐慧打下手。 结果半只脚还没踏进去厨房,就被她妈推出来了。 “你进来也没什么用,家里面酱油没了,你去楼下周大爷那小卖部买一瓶上来。” 喻时有些敷衍随意地低应了声,脑子里还在想刚才他发过来的名字。 周聿也…… 原来他名字里的yu是这个聿。 她当初一开始听到还以为是那个玉。 嘴中嚼着这个字,让喻时脑海里也跟着浮现出一句话:知书达礼,岁聿其莫。 是早些年她在书上看到的,倒大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儒雅感。 不过很快想到周聿也上次那神态…… 她有些惋惜地拧了拧眉。 好好的字怎么摊在这么个人的身上。 气质一点也不符合。 因为就下来一会儿,她也没打遮阳伞,踩着拖鞋啪嗒啪嗒从二楼跑下来后,便直奔着小卖部快步走过去。 周爷爷开的小卖部虽然从外面看着挺小,但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一般什么生活用品在这里都能买到。 但顾忌到周爷爷毕竟年纪大了,腿脚多少有些不方便,所以喻时没有让周爷爷去取东西/ 往往都是她自己拿好了然后再来柜台结账。 “周爷爷,我来买一瓶酱油。” 穿着短裤吊带的女孩站在阳光下,看见柜台结账处没人,便踮着脚尖,提高音调朝里屋清亮先喊了一声后,这才转过身去货架上去挑平时家里常用牌子的酱油。 而里面的房间,周老爷子听见声音,正打算起身出去时,耷着脑袋屈腿坐在椅子上刚放下手机没多久,又改去转魔方的少年突然出声淡淡说了一句。 “我出去结账吧,”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动作利落干脆,在说话的间隙,几个左右回转,已经有两面被拼了出来。 8 第八颗星球 言落身起,周聿也将拼在一半的魔方扣在手心里,懒洋洋地抓了把额前的黑发后,就朝外面走了出去。 等过了门槛,没在跟前看到人,便拉过门旁边柜台后面的椅子又坐了下来,两条长腿在柜子下面伸展不出来,干脆伸出一条来大剌剌地踩在外面,低着头继续拼手里面那个魔方。 喻时拿着酱油从货架后边绕出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柜台旁边那横插出来的一条长腿,差点被绊倒。 还好她眼疾腿快,不光护住了自己,也没有让刚买的酱油光荣祭地,只是踉跄了几下,手慌忙间托在了柜台边,然后磕磕巴巴地对着柜台上里一直低垂着头的男生说了一声。 “结......账。” 因为男生低下去的头实在有些低,喻时看不清他的脸,但瞧上去很是年轻,手指正灵活地转动着手中的三阶魔方,皮肤偏白,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而对着她的那两面已然分别是拼好了的白面和绿面。 拼得还挺快。 这应该就是周爷爷口中的他孙子吧。 她把那瓶酱油放在了柜台上,余光中瞥了一眼还若无其事摆在原位的两条长腿,又向下瞅了眼自己的腿,顿时扁了扁嘴,不由得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就你腿长行了吧。 四五秒的时间,男生已经把魔方全都拼好,然后顺手放在了柜台上,这才掀起眼皮,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酱油瓶,又越过瓶子,看到了笔直站在后面的女孩。 周聿也的目光先是落在她白皙凸显的锁骨处,但很快就移开了,却又紧接着看到了一双笔直匀致的细白腿。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干脆撇开眼,抬起头去看她的脸。 这才注意到女孩身上的肌肤不光雪白,巴掌大的脸也看上去白白亮亮的,就像那剥开的柚子瓣一样,干净清透。 而且,这张脸越瞧越熟悉。 “十二,扫码还是现钱。” 周聿也散淡的嗓音响起,还给她装了个袋子。 而喻时早在他抬眼看她的时候就愣住了,连他问她的那句话都没听清楚。 不是,这人是周聿也? 他怎么会在这儿? 那也就是说,周聿也就是周爷爷的孙子? 天下姓周的那么多,怎么她翻来覆去见到的都是一个人? 真是见了鬼了。 “……现钱。” 她低下头,从兜里掏出钱递给了他。 周聿也见她看了他之后就一副丢了神的样子,挑了下眉稍,接过钱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没骨头一样靠在后面的墙上,在给她找零时,打发时间似的找她闲谈。 “萃仁的?叫什么?” 喻时堪堪回神后,然后又注意到他话里的内容,有些无语地垂下眼来。 距离上次问她的名字,是在五分钟之前的手机上。 而距离上上次问,是四小时之前的学校走廊。 她的名字有那么难记? 没事找事。 她在心里嗤了好几声,但看上去倒是还挺淡定自在,只低敛下眉眼,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声:“喻时。” 说完以后,她还是觉得哪里有什么别扭。 凭什么他每次问她名字,她都要回答啊。 带着这份不平,她最终还是忿忿地抬起一双清亮的眸子,望向眼前不远的男生,带着几分憋屈地说道。 “周聿也,这是你第三次问我名字了。” 周聿也一怔,过了几秒后,这才后知后觉地闲淡应了一声:“哦。” 然后他倚着墙把瘦削的身子站直了一些,也没问她为什么是三次,把找出的零钱递出去之后,随意地勾了一下唇,语气没什么劲儿地来了一句:“行,下次不问了。” 可喻时显然没想把这事儿翻篇。 谁想和他有下次啊。 她接过钱后,把装着酱油瓶的袋子提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好仰头看到他的整张脸。 下一秒,她秀气的眉梢挑起,瞳仁黑亮,微微眯起眼去瞅他那张脸,语气不善。 “周聿也,你是不是在耍我?” 她充满警惕地打量了一下他那张特具有迷惑性的脸。 “你觉得耍我有意思?” 周聿也听到这句话后,低呵了一声,抱着肩低头睨她。 “我耍你干什么?” 他好笑地扯了一下唇角,懒洋洋地垂下眼皮,唇角微动,又将她的名字在嘴边嚼了一遍:“喻,时。” “听着倒真有点耳熟。” 看着他靠墙颔首,目光稍稍上移,皱起眉梢来,一副认真思索回忆的模样,原本板着脸的喻时看到这里,也有些自我怀疑地拧了拧眉,落下眼来。 难道是真的不记得她了? 那她现在这样岂不是属于自作多情? 意识到这里的喻时顿时懊恼地咬了咬唇,脸也跟着微微热了起来,提着袋子就要掉头回去。 刚迈过门槛,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没有什么起伏的散漫音调,还带了一句低笑。 “你也觉得,我赢那个一班班长,也是凭借运气?” 喻时还在品味他那声笑是什么意思,听到他这句话后一愣,立即反应了过来。 他明明还记得她是谁! 喻时脸色一臭,扭过头去刚想没好气地怼他一句不然呢。 可等她转过头,就看见少年已然收敛了那副散漫的模样,手撑在桌子上,目不斜视地与她对视。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好像很重要? 她表情顿了下,语气一卡壳,有些懵地眨了下眼。 再然后,到了嘴边的忿语变成了梗着脖子也要说出来的别扭话。 “我才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那是陈望说的。” 她干脆转过身,纯黑的圆眸直直地看向他。 “运气说白了就是一种概率,而这种概率,你我都清楚,是可以在数学中算出来的,正如我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算不上什么偶然,也能被称作是一种概率事件。” “况且游戏本身就是一场以概率为主角的狂欢,游戏开始,最后的结果只有成功与失败,你从最开始,就已经比陈叙多算好了这一点,所以陈叙他输的有理有据,你赢得光明磊落。” 喻时长得很好看,脸小小的,一双圆眼在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稍稍往回弯些弧度,所以看上去就跟个兔子一样软萌软萌的。 但兔子有时候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虽然喻时还因为刚才周聿也耍她还有些生气,但从刚才他问她那个正儿八经的问题,她就清楚,这人在数学方面,是很严谨客观的。 在分析过后,她还是将自己的看法有理有据毫无偏袒地全都说给他听。 不过说完这些话,不代表着她已经对他改观,刚才的事儿可还没完全过去呢。 说完那几句话后,喻时轻吁一口气,抬起一双干净透彻的杏眼,与他毫不躲避地对视。 “其实今天早上,游戏结束的时候,他们一班应该对你少说了一句庆祝语。” 随后,她扯了下唇角,对他还算客气礼貌地笑了下:“恭喜你,周聿也,来到萃仁的第一天,首战告捷。” 她把一班欠下的那句补了上来。 “还有,我是三班的喻时,很高兴认识你。不过也希望你能在萃仁往后的日子里,还能继续保持着这个时候的辉煌。” “毕竟,萃仁也是一个卧龙藏虎之地。” 她抱住胳膊,朝他悠闲自在地上挑了挑眉梢。 那态度吧,不算是挑衅,但绝对是有几分胆儿的。 “而且,我名字里的时,不是数字十,而是时间的时。” 见周聿也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特意又不计前嫌地给他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周聿也一直没说话,直到听完她说最后一句话,面上的笑意这才显出来些。 “在来之前,原本以为,这地方没什么让我能感兴趣的,但现在看来……” 他语气微微一顿,目光在她的脸上一扫而过,语气上也带了点些许的笑意,带了几分笃定。 “还是有的。” 面对周聿也说完话,向自己投来的几分探寻的目光,喻时神情一僵,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陈望今天在进教室前说的那句什么“周聿也是不是看上她”,身子一哆嗦,几乎是脱口而出,跟他撇清关系一样,对着不远处的周聿也就匆忙来了一句。 “你就死心吧,我和你绝对是没有什么可能的。” 话音刚落,周围寂静了下来。 连外面的蝉鸣声都好似销声匿迹,更别提风声了。 注意到周聿也的神色出现了几分意外,她原本平稳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急促,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好像有失偏颇,耳根发着热,喉咙发烫,又连忙张口解释: “我的意思是,我在三班,你在一班,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别找我当乐子。” 说完以后,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提着酱油就匆匆从门口走了出去,顶着外面的大热天,迅速跑到了树荫处的楼梯口,然后就上了楼。 原来她也住在这里。 周聿也好整以暇地看着喻时就跟逃跑似的离开小卖部,笑了一声。 看来萃仁这个学校里面的人,比他想象中的,更有意思一些。 周聿也的眼窝不深,眼皮也偏薄,看人神情总是寡淡漫不经心的,倒是发笑的时候,眼尾有些上翘,瞳仁漆黑有神,看上去才有了几分精气神。 若有熟悉周聿也的人正好在这里,就会发现他此刻的全身都是松弛的,没有一点在北市一中时逼压的那种迫意。 等喻时走了之后,周聿也又在柜台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再进来,便没有继续待在柜台处,而是把凳子推后,站起来回到了里屋。 里屋头,周广平已经把饭端上了饭桌,见他进来,边低头摆碗筷边慢慢说道:“是不是喻时那小丫头过来啦?” 周聿也语调平平地回了一声“嗯。” 周广平顿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微抬起些脸,好奇地去瞅自己的孙子。 “听你这语气,怎么,你认识她啊?” 周聿也淡淡回道:“谈不上认识吧,就是就是见过两面的同学而已。” 说完这句话,他很快笑了一下,给周广平递过去一杯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过,托您老爷子的福,刚刚应该是彻底互相认识了。” 周广平爽笑了一下:“认识好啊,喻时这丫头长的不光喜人,性子也是很好的,她今天还说要跟着我学打太极呢,你来怀城还没交朋友吧,喻时就不错。” 周聿也没有说话,吭哧吭哧吃着饭,最后一撂筷子,背后靠在椅子上。 “倒是也犯不着,功勋晚上大力那边就给送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似想起什么,偏头看向自家老爷子,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刚刚说,要教她什么?” 9 第九颗星球 听到周广平要教喻时打太极,周聿也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觉得还是应该给自己爷爷打个预防针比较好。 “那个......你的徒儿,对吧?” 听到两人还搞了一个什么师徒拜师仪式,周聿也当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胳膊笃在桌子上随意地搭着,手中还攥着喻时送给周老爷子的那只小玩偶兔子,边笑边提起它的耳朵晃了几下,去打量这份美名其曰的拜师礼。 “不得不说,这拜师礼够寒碜的啊......” “我觉得,您把她教会的那一天,估计也能名震江湖了。” “你这小子,人家喻时是真心想过来学太极的!” 周广平听见,立刻吹胡子瞪眼,朝在椅子上笑个不停的周聿也反驳过去一句。 然后下一秒把他手上那只小兔子玩偶抢了回来。 果然这女孩子永远都比男孩子贴心一点。 老爷子把那小毛绒兔子当宝贝似的,等把兔子上刚刚被周聿也刚才胡乱弄乱的毛都一一捋顺后,他才步履蹒跚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通通地朝门口走去,把它挂在了自己经常拿的收音机上,然后便提在手里拿着。 走路时,那只兔子便跟着一甩一甩的,上面那两只又黑又圆的大眼睛一直呆萌地看着前方。 那股子呆劲儿,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它前主人的风姿。 周聿也偏头睨过去,想到这里,又是一声毫不遮掩的低笑。 今儿是周末,虽然到了星期天,但喻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从上小学开始,无论学校有没有布置背诵任务,一大清早唐慧就会把她从被窝里揪起来,念叨着一日之计在于晨,别把这好好的白日光景就搁在那做梦去了,该学习学习,学不下去就出外面活动去。 前一晚她已经和周爷爷约好了,等到了早上六点,就神清气爽地从楼上小跑了下来。 一下来,就看到周爷爷背着手,穿着一件浅蓝色的中国风衬衫短袖,下面搭着黑裤子,看起来倍儿精神,站在老树那儿神采奕奕地等她。 看见喻时下来,老爷子立刻笑呵呵地朝她招了招手。 “喻时,这儿。” “哎。” 喻时轻快地应了一声,小脸满是笑地跑过去。 她今天穿的很简单宽松,搭了一件白色的T恤和灰色长裤,颈后的马尾随着她跑的动作一扫一扫的,眸子很亮,丝毫没有早上的怠意和懒倦。 因为只有两个人,周老爷子放的收音机声音并不高,把它摆在了平日里老人们经常用来下棋的石桌上。 两个人,一老一小,就站在那枝叶茂盛宽大的树底下,一前一后,开始同频打起了太极。 虽是同频,但动作却是参差很大。 喻时手脚笨拙,经常犯错,但态度很是良好,至少肯耐心反复练习着去学。 俗话说得好,铁杵还能磨成针。 再加上周广平教的细,也有足够耐心,喻时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也不是光长脑子了。 这个时候还早,天蒙蒙亮,街道人烟稀少寥落,偶尔有行人路过。 周老爷子在这里住的最久,这一片儿认识的人也多,断断续续有几个路过打招呼的。 喻时抽空瞅了一眼周爷爷的小卖部,见门窗都开着,但里面没见着人,好似这屋里只住着他一个似的。 周聿也不在? 这么早出去能干什么? 喻时站的笔直,做着行云流水的动作,目光却不受控制时不时地往那边飘着。 早上八点多,日头已经完全出来,天边显出鱼肚白,本就发白的天光惹上了一层暖色。 淡金色的光线洒在青色发灰的砖瓦上,由远及近的人声逐渐变的纷攘繁杂了起来。 有车喇叭的滴响声,还有今日不上学的孩童的嬉闹声,还夹杂着几声狗叫在巷子中交替响起。 时钟逐渐向圆的正中央靠近,柳南巷的烟火气重了起来。 周广平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让她好好休息休息,今天就先这样吧。 喻时听到这里,立刻点了点头,长舒出一口气后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石椅上。 站着还不明显,但她这刚一坐下,身上的黏热就袭了上来,额上晶莹的密汗也就渗了出来。 不过虽然感觉身子有些累,但是喻时感觉自己这个精神气头,倒是比之前好多了。 不得不说,这中医养生的路子有时候还真挺绝的。 单单就这么几个招式,日日月月这么打下来,也能活血化瘀,血脉通畅,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见喻时在那里累的扇风,周老爷子就跟变戏法似的忽然从屋子里端出一碗绿豆沙,笑呵呵地招呼让她过来尝一尝。 等她过来门口这边后,周爷爷坐在摇椅上,悠闲地扇着扇子,对她笑着说。 “这绿豆沙啊,是我昨天下午做好的,往年我一个人过个夏天打发打发就过去了,只不过今年阿聿来了,他这打小就喜欢喝我做的绿豆沙,我虽然一把老骨头了,但最起码做个绿豆沙还是可以的,就是有些年没做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喻时你尝尝,这味道还对不?” 喻时听到,眼弯成了个月牙状,露出灿烂的笑容,上下两排整齐的白牙也跟着露了出来,还透出点小期待的跃跃欲试。 “那周爷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小心翼翼从碗中舀了一小勺放入口中。 刚放进去,冰凉的甜意就从舌尖一直弥漫到舌根。 舌苔上满是豆沙的清香味,一时间,整个人都跟着清爽了不少。 她放下了碗,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看向周广平。 “周爷爷,你做的很好吃的!” 她回味似的咂咂嘴,又跟上一句:“周聿也可真有口福。” 话语中,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羡慕。 周广平摸着胡须,爽朗地笑了几声:“那我给你装点回去,我正好也做得多,你妈工作忙,肯定给你顾不上做这些。” 说着,便起身进去,看样子是准备进去给她带一些。 喻时担心周爷爷装的太多,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走了进去。 那碗绿豆沙就被暂时搁在了摇椅旁边的小木桌上。 没过多久,穿着白t黑短裤,穿着球鞋的高瘦少年闲散地拉着一只拉布拉多犬,慢悠悠地从巷口走了进来。 等走到小卖部门口,没见着人,反倒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碗绿豆沙。 周聿也清俊的眉眼处有一丝意外,不过很快恍然过来。 这应该是他家老爷子做的,放在这里等他遛完狗回来方便吃。 只是不知道这人现在走哪儿去了。 昨天大力把功勋送过来的时候太晚了,所以也没怎么带它在附近溜达,把狗带回来之后他就蒙头闭眼,上床睡去了。 功勋可能是到了新地方的缘故,有些亢奋,一大清早地就叼着狗绳摇着粗壮的大尾巴跑过来扰他清梦,吭哧吭哧用那个毛茸茸的大脑袋顶还在睡觉的他。 周聿也被功勋扰的睡不着,干脆从床上起来,随手套了件衣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就出了外面牵着它去溜达。 功勋倒是爽了,一出去跑起来倍儿欢,力气就跟使不完似的,要不是他在后面使劲儿拽着绳,早跑没影了,这一圈溜下来把他也累的够呛,出了一身汗。 绕回来后,周聿也懒得再进屋内,把狗绳绑在了椅子的扶手上,顺手拍了拍功勋的脑袋,就坐了下来,踩着下面的椅杆上慢悠悠地晃了晃。 摇椅嘎吱响了几下,他也跟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功勋原本撑着腿坐在地上,被周聿也拍了一下脑袋后,便改为了趴在地上,两条健硕的狗腿往前伸展了出来,不时吐着粉红色的大舌头。 周聿也微躬着腰,把削瘦有力的小臂屈抵在大腿上,端起那碗绿豆沙,直接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塞进了嘴里面。 一瞬间,熟悉的清爽浓郁的味道充斥在口腔。 周聿也眉骨一顿,漆黑的眉眼随后显出点称心的笑意,轻啧一声:“这么多年没吃,老爷子手艺倒是没有一点退步。” 说完以后,手上速度不减,继续舀着一口一口吃着。 而屋里面,等喻时左推右阻终于没有让周爷爷把他做的一半都带给她后,她这才从小卖部走了出来。一出门,忽然就看到了门口正坐在摇椅上低头好像专注吃着什么的周聿也。 喻时原本打算当个透明人直接离开的,可余光里突然看到了什么,她步伐猛地顿住,然后慢慢扭过头,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那碗几乎快要见底的绿豆沙,视线稍稍上移,又看到了他手里面还攥着的勺子。 “你......你你该不会吃了放在那个小桌子上面的那一碗绿豆沙吧?” 喻时声音都磕绊了起来。 她怎么记得,她刚才吃了半碗的那碗绿豆沙就搁在这个地方。 周聿也把碗搁在旁边,语气随意:“不然呢,怎么着,你给我下毒了?” 瞧着她这么大反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吃的是她家的呢。 “你——你!” 喻时气急,小脸一瞬间憋得通红。看了看那个勺子,又抬头看看他的脸,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这该怎么说啊...... 虽说现在早就不是什么封建时代,但她和周聿也毕竟还不熟,况且他还是一个男生,和她不小心共用了一个勺子总归还是有些尴尬的。 周聿也瞅见她这副拧巴不得劲的模样,终于注意到了有些不对劲,目光从碗边掠过,撑着下巴看她,目光中露出几分犹豫和不确定。 “看你这样,没下毒药,那难道是给我下春,药了?” 10 第十颗星球 “周聿也!” 女孩蓦地拔高了音调,带了点惊慌地喊了一声。 许是声音有些高了,旁边一直趴在地上眯着眼睛假寐的功勋猛地睁开眼,直起身子也跟着“汪”了一声,两双黑溜溜的狗眼睛看向喻时。 喻时被这声狗叫震了一下,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这才注意到周聿也旁边卧了一只身形健硕的拉布拉多。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在他朋友圈看到的那张图片。 上面的狗和这只一模一样。 没想到他来怀城,把他的狗也带过来了。 拉布拉多很聪明,应该是看出喻时对周聿也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并没有继续叫唤,而是摇着尾巴走过她的腿边低嗅了嗅。 喻时连忙抬起手去捂住自己的口鼻,绷紧身子不敢乱动,然后对旁边正看好戏的男生闷声闷气道:“周聿也,你快把它弄走!” 周聿也偏头看她,勉强出声安慰:“它很听话的。” 喻时轻捏着鼻子,低头闷声说:“不是,我才不怕狗,我只是对动物毛有些过敏而已。” 也不知怎的,功勋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把前腿扑在了她的膝盖处,同时身后的尾巴摇的贼欢,把喻时顿时吓得够呛,闭上眼睛就是一声高嘹的惊慌失措的喊声:“你快让它下来——!!” 因为太过紧张,喻时连带着两侧发薄的肩膀也缩了起来,就像只营养不良的企鹅一样。 周聿也收回目光,立刻出声让功勋离她远了一些:“别逗她,回来。” “汪——” 等功勋有些不情不愿地返回到他身边后,喻时才敢全部睁开眼睛。 当她看到功勋卧在地上,两条前腿乖乖地落在前面,眨着黑黑圆圆的大眼睛舌头吐着热气地望着她的时候,一脸的天真无辜,再加几分可爱,忽然觉得这样看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吓人。 想到自己刚刚大惊失措的窘样,喻时有些尴尬,悻悻地把手背在后面,沉默了几秒后,小声问了一句:“它叫什么名字?” “它啊,” 周聿也想到什么,唇角往回一勾,眉眼放松下来,语气懒散,还带了点笑。 “叫喻九,比你大一辈,你可以叫它哥。” 似是为了对应他说的话,在他声音刚落下,功勋就对着她的方向也装腔作势地嗷呜了一声。 喻时:“......” 她立刻没好气地重重瞪了一眼他,连带着他的狗。 这人好烦啊,他怎么这么烦。 这个名字在他这里过不去了是吧? 功勋被她黑汪汪的一双眼睛一瞪,有些懵,唰的一下把一直在吐着舌头喘气的嘴巴闭上了,歪头无辜地看着她。 要不是顾忌着旁边的周聿也,估计这会儿它又能给喻时一个完美的狗扑。 “还真是什么性子的人养出来什么样的狗。” 喻时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声。 就喜欢接二连三地以捉弄人为乐趣。 周聿也自然听得出她语气里的阴阳味儿来,嘴角一扯,身子往后闲散一靠,抬起手去拍了拍功勋的脑袋,慢悠悠说道:“这你说错了,功勋可不是我从小养大的,它是退役警犬,年轻时受了伤这才早退了几年。” 原来它叫功勋。 喻时悠悠看了一眼正热着不停吐舌头喘气儿的功勋,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克制不住的喷嚏声打断,然后又是接二连三的打喷嚏。 她揉了揉发红的鼻头,一双黝黑的圆眼周边都红了。 看来就算是捂着口鼻,也挡不住对狗毛的过敏。 为了自己的鼻子着想,喻时没有选择再继续待在这里,把脚尖跟前的小石子踢开之后,目光有些别扭地定格放在他手边的已经见底的碗,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干巴巴地丢下一句“我明天再来找周爷爷”,便转过身朝着对面的居民楼走了过去。 她还没有和他说刚才那件事情,是因为想着提出来,两方说不定反而会互相尴尬。 不说的话,也不提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低低吁了一口气。 算了,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总归他也是无心的。 喻时这边前脚刚离开,周广平听见外头有狗叫的声音,后脚从屋里走了出来。 功勋认得周老爷子,抬着狗腿奔过来,开始不停地在周广平身边打转起来,尾巴摇的很欢。 “哎,这不是我们家老兵功勋吗哈哈哈,这精气神比我这个老头子好多了!” 周广平哈哈大笑了几声,眉目舒朗开来,弯下腰亲昵摸了摸这位老朋友的头。 出来没瞧见喻时的人,他皱起眉头,一脸的警惕怀疑地扭头看向自家孙子。 “你小子是不是和功勋合伙欺负喻时那小丫头了?” 周聿也神色无奈:“拜托,我无缘无故欺负她干什么,倒是她莫名其妙的。” 想道她刚才那一系列奇怪的反应,他忍不住轻呵了一声,嗓音散漫:“要知道,刚才你孙子的清白差点都被她污蔑了好吧?” 周广平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臭小子!” 刚呵斥完,老人家一低头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空碗,语气一顿,眉间闪过惊诧:“喻时把这碗绿豆沙吃完了?” 听见这话,周聿也这才懒懒抬起眼皮看向他,语气漫不经心的:“当然是我把它吃完的。” “这不是你留给我的?” “哎呀你这小子!” 周广平气急,抬起手作势要打他。 “这碗是给喻时那丫头的,人家才吃了几口,你倒好,刚回来问都不问就全给人家吃完了!” 听到这句话,周聿也那副不上心敷衍的态度终于退去,连带着瘦削的腰板儿也挺直了,语气带了点一言难尽。 “你是说,这是喻时吃过的?” 他拿手指碰了碰搁在碗沿处的勺子。 看见周光平冲他没好气回了一句那不然呢,周聿也无声嘶了口气,抬起手摸了下后颈。 怪不得她刚才那副模样。 脸红得像个猴屁股一样。 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身子一松劲儿,周聿也又没骨头似地躺回了摇椅上在那晒太阳,带着点忍辱负重的语气,臊眉搭眼地来了一句很浅的无奈叹息:“爷爷啊,你孙子的清白还真没了。” 这算什么? 间接接吻? 他一个芳龄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初吻就这么没了? “你倒先委屈上了!” 周广平丝毫不给情面地呵斥了他一声。 因为气愤,他手中用来乘凉的扇子都扇得越发用力,快出了残影。 这喻时丫头虽说是个小姑娘,但有意思的很,周广平还是挺喜欢这小丫头的,平时也能陪他解解闷儿。 要是因为这小子被弄得再不好意思来他这里,生活岂不是又少了很多乐趣,不如让这小子再滚回北市去,也省的他一身自在。 想着,老爷子又气的重哼了一声。 “说起来,北市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没?” 周广平在木椅上坐了下来,等情绪缓和下来,语气平稳地朝旁边男生问了一句。 周聿也神色淡淡地闭着眼睛应了声,随后语气毫无波澜道:“既然来了怀城,北市的那些人就和我没有了一点关系,没关系,那还能有什么事情?” 说完后,他就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 周广平扇扇子的动作一顿,过了一会儿,他还是犹豫出声:“阿聿啊,其实她对你......” 话还未说完,半躺在摇椅上的少年睁开了眼睛,纯黑的瞳仁里一片冷淡,他对上周广平的眼,只问了一句话:“爷爷,你也是怨她的,对不对?” 周广平没了声,摇着扇子的手越来越慢,苍老的脸上多了一层蒙灰色,沉默不语。 周聿也没有给他过多沉默的时间,只讥诮地勾了勾唇角:“你如果不怪她,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北市?” 说完后,便从摇椅上起了身,浑身的气质冷淡漠然。 在进屋的时候,他和坐着的老人错开了些身子,瘦高的身子落下来一小片阴影来。 少年下颔干净利落,唇角有些许的紧绷,目光冷凌地看向前方:“我来到怀城,就是想向所有人都证明,我一个人也可以。” 因为方才起身的动静大,等他进了门,摇椅还在前后晃动着,不停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微热的夏风吹过树梢,也跟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广平眯起眼睛,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 半晌,他忍不住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小子,和他爸当年,可真一模一样。” * 因为星期一就是期末考,正好赶上星期天,下午的时候,江昭陈望约她去图书馆学习,喻时一口答应了下来。 怀城的图书馆不算大,但一到星期天,来学习的同学就会很多,座位也会紧缺很多。 下午三点多,烈阳高照,干涸的地皮烤得发烫。 喻时骑着自行车到了图书馆门口,她虽然戴着遮阳帽,但还是出了不少的汗,拿着小电风扇一边吹着一边往图书馆里面走。 江昭告诉他们在图书馆西北角坐着。 喻时背着书包一路走过去,等到了才发现,今儿座位上还多了一人。 是陈叙。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衬衫,上方的扣子整齐地系在脖颈那儿,脊背挺直,正低头看着书。 听到动静,抬头朝她看来,然后弯唇点了下头。 图书馆不好大声说话,喻时只好抬起手朝他小幅度地挥了挥,算是打招呼。 然后就拉开江昭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把复习的书一本本掏出来,开始安静地做题。 陈叙除了在喻时刚来的时候抬了一下头,后面一直沉浸在做题里面。 等终于写完手头的题,他这才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看向斜对方正全神贯注皱着眉头写题的喻时。 因为热,她今天把头发全都扎了起来,盘了一个圆滚滚的丸子头,光滑白皙的脸蛋就全露了出来,耳鬓处有几根零碎的绒毛,穿着一个浅蓝色的背带牛仔裤,里面则搭了一件纯白的吊带背心,在低头做题的时候,优美的脖颈线条就会显露出来。 可陈叙几乎刚把视线掠过她那边,只敢多停留两秒就收了回来,喉结小幅度地滚动了几下,目光落下来,重新落到了面前的题上,可思绪却不由得回到了周五那天,他和周聿也进行的那场游戏。 他承认,他那天的确是轻敌了,可这并不代表着,周聿也不强,相反,他的实力反而更不可小觑。 他认周聿也这个对手。 九月的那场高联,关乎最后是否能进国家集训队,他知道,周聿也到时候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强有力的对手。 到那时各个学校的精英聚在一起,尤其是北市那些被各种资源堆出来的优质生,只会比他们更强。 正所谓不胜不骄,不败不馁,他既输了,自然是输的心服口服,但并不代表着,他下一次还会就这样输给他。 可喻时呢? 她会怎么想那次的游戏呢? 陈叙握紧笔,目光发紧。 一班期末的考核和其他普通班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因为是数竞班,平时里会上基本课程,但主要还是以数学为主。 所以虽然最后也会参与期末考试,但只要不把其他门考的太差,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11 第十一颗星球 江昭和喻时拿着水杯去排队接水的时候,这里隔音好,两个人这才稍微调高点音量说话。 “喻时,咱们这次考完,就要分文理了,你决定好选什么了吗?” 江昭排着队,手中攥着水杯,在等待的间隙出声问了一句。 喻时想了一下:“学理吧,我妈让我选这个,我也更偏理一些,你呢,昭昭?” 没等江昭回复,她就笑着自问自答了一句:“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准备选文,对于你来说,文科才是你最拿手的。” 江昭也跟着笑了笑,但温静的面容处很快露出几分落寞。 文理一分,就代表着要重新分班,选文的江昭一定不会再和喻时,陈望一个班。 萃仁三班的三人帮就要在高中的第二年散了。 江昭是那种属于偏文静的女孩,身子很瘦,模样可能不是那么出众,放在一堆人里面是属于那种不起眼的女孩。可和她久待在一起就会有一种很舒服自然的感觉,说话也轻轻柔柔的。 喻时上高中这么久,也就扎扎实实交下江昭这么一个称心的好朋友。 虽然瞧着江昭外表可能是属于柔弱那一类的小女生,包括喻时刚开始认识她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可后来随着相处的越来越深,喻时才发现,江昭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坚韧的多。 在两人相处的时间里,江昭也给她说了一些家里的事情。喻时这才知道,江昭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得了恶病去世,父亲也因为离婚早年间就离开不知去向。这么多年以来,是她的奶奶一手把江昭抚养长大的。家中没有顶梁柱,本就拮据的家很不好过,不过江昭从小就很乖,省吃俭用。 江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平时出摊也能赚一点,贴补点家用。只不过毕竟年纪越来越大了,身子还是扛不住。 这不,前段时间江奶奶又病了,咳嗽个不停,厉害的时候还会咳血。 这样一来,江昭便没有再让江奶奶再出摊,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就全都落在了江昭这个十六岁的女孩身上。 她不光要照顾生着病的江奶奶,还要兼顾着学习。有时候为了贴补家用,到了星期天或者假期,她会给一些周围的学生兼职辅导功课来补贴家用。 周围附近的邻居知道江昭学习成绩好,也信任她,知道她家中的困难,所以也尽量帮衬着一二。 可即使杂事这样一大堆,江昭的成绩依旧稳稳地排在全班第五,尤其是她的文科成绩,几乎在年级上遥遥领先。 明明很苦,可喻时却从来都没有见过江昭抱怨一句,总是平和地笑着面对其他人。 喻时注意到江昭消极下去的情绪,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努力弯了弯唇,吁出一口浊气,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江昭的肩。 “没事的昭昭,就算到时候分了班不在一起,但我,你,还有陈望,咱们三个依然可以天天见面啊。” 她笑了一下,语气带上了几分笃定,圆眸明亮。 “我们三个,永远也不会走散的。” “在我看来,朋友的意义就是我们虽然爬了不一样的山,可到了最后,无论走了多远多长,照样可以回到同一条路上。” 江昭听到喻时说的话,也跟着弯了弯唇,心上踏实了不少,慢慢点了下头。 但她又想到什么,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的女孩,语气认真起来:“可是喻时,你觉得,你现在选择的那座山,是你真正内心想去攀爬翻越的吗?” 喻时不由得一愣,心也跟着颤动了下。 这时,出水口的温水从接水口倾泻而下,直直地落入杯中,溅起几滴晶莹的水滴,溅在了她的指尖。 明明不是那么烫,却让她的指尖跟着一颤。 而此刻,陈叙和陈望俩兄弟们也进行了短暂的休息。 陈望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有些疲惫地趴在了桌子上。 “哎哥你今天怎么跟我一起来图书馆了?” 他抓了抓头发:“你一般都在家里刷题的。” 陈叙笑了一下,偏头看他,半开玩笑:“怎么,不想让你这三人帮多加一个?” 陈望立马反驳:“当然不是了!” 他想到什么,对上陈叙的脸,语气疑惑:“按理说哥你和喻时初中不是一个班的嘛,认识她的时间应该比我还早啊,怎么感觉你俩还怪生分的?” 陈叙垂下眼睑,手中卡着的笔在指间转了一圈,沉默了几秒后,随后轻轻说:“也不算是,你忘了我是初二转过去的,没过多久我就生了病,经常请假没去学校,和班里人也不是很熟。” “也对,当初要不是你生病,也不会考来萃仁。” 陈望嘟囔了一声,面上有些不爽。 “还有喻时,她初中的时候成绩明明那么好......” 旁边的嘀咕声无一都落入了陈叙的耳中,他抿了抿唇,握着笔的手却不自觉攥紧。 “我去接个水。” 他没有再选择听下去,拿着水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抬起腿去开水间。 没想到刚进去,就看到抱着两个杯子正靠在墙上无聊等人的喻时。 喻时也看到了陈叙,把身子往直立了立,朝他笑了下,用手势指了背后的卫生间:“江昭去上厕所了,我在外面等她。” 陈叙点了点头,上去接水。 这会儿开水间人很少,也就他们两个人,伴着水流入杯中的声音,陈叙突然出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喻时。” 她一怔,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趁着杯子现在正接水,陈叙停顿了一两秒,缓缓开口:“数竞班今年还会从普通班扩招......” 水声有些大,喻时听得不是很清楚,朝他那个方向眨了眨眼,目露几分茫然。 就在这时,身后江昭已经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把喻时手里面的杯子接了过来,看见陈叙,也笑着打了声招呼。 陈叙只好被迫中止,也对江昭投以友好一笑。 “你刚刚说了句什么?” 喻时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把从耳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碎发重新挽到了后面,避免一直扫着脸颊发痒,仰头看他,语气抱歉道:“刚刚水声有些大,我没听清楚。” 陈叙平和的目光对上喻时黑亮的瞳仁,顿了下,随后他弯了下唇,嗓音发缓:“没事,我就是想和你说,我新买了几本数学题,上面的题还是挺有意思的。” 喻时眼一瞬间亮了起来:“那看看去?” “好。” 陈叙看着前方的女孩,眉眼不自觉溢出点笑。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洒满了各处。 在偌大的室外篮球场上,男生们的吆喝声,脚步划过橡胶地发出的刺耳摩擦声,还有球碰撞在地上发出的闷声,全都混杂在一起,显露出了球场上的激昂和紧张。 高瘦挺拔的少年穿着纯黑色的短袖,手上控着球,此刻微躬着身正眯眼看向前方阻拦的球员,脚下的步伐微顿。 他耳后的汗液顺着修长的脖颈落下几滴来,后背和领口处的衣服已经全然浸湿。 注意到场上的防守有漏洞之后,他胡乱摸了一把额上的汗后,唇角往上肆意一勾,没再有任何迟疑,身形迅捷地越过了人前,冷峭的下颔角甩落几滴汗珠,带球大步向前进攻。 直到在篮板下碰到了一个穿着白T的少年,他几次张开手臂想要碰掉对面男生的球,却都被他灵活地闪躲了过去,最后男生身子稍稍后仰,胳膊抬起,直接在原地投了个漂亮的二分球。 沈逾青没再选择打下去,而是抬起手简单做了个投降状,看向已然不觉自己成为刚刚场上焦点的少年,有些服气,轻啧了一声:“得,这么多年没见,还以为你光顾着学习呢,没想到球技倒是一点都没退步。” 周聿也扯唇随意笑了下,直接将手中的篮球拍给了他,还谦虚上了:“你也不赖。” 两人边聊边走向歇息的地方。 周聿也拿出白毛巾擦完头上的汗,长腿一屈就坐了下来,仰头举起矿泉水,喉结滚动,一口气就喝了半瓶水。 喝完水后,沈逾青挨着他坐着,在肩膀那搭了一条毛巾,手撑着后仰的上半身,偏头看向旁边的周聿也。 “什么时候来的怀城?” 周聿也提着矿泉水的手垂在膝盖处,打发时间似的晃了晃。 没了球场的紧绷逼人的气势,现在的他浑身透着股懒洋洋的松散劲儿。 “一周前吧。” 他嗓音发淡地说完这句话,又扭开瓶盖把里头的水全喝完,把瓶子递给了旁边正好收瓶子的一位年迈的大爷。 “你现在风头可正盛啊,我听说你这刚来就把一班那个学霸架子给打散了。” 沈逾青笑了声,慢悠悠说道。 周聿也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语气平淡:“一个小游戏而已,能打散什么?” 沈逾青想到什么,哼笑了一下,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肩:“也对,你周大少爷在一中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算什么。” 两个人高马大的帅哥坐在这里休息着抽空聊会儿天,没一会儿就吸引到了场外穿着短裙的漂亮姑娘们的目光。 这几个女孩明明年纪看着比他们还小,但头发染的就跟彩虹似的,五颜六色的。 他俩聊天这会儿,已经有人大着胆子上来问他俩要联系方式。 周聿也看向递在自己眼前的手机,又看了看面前嚼着口香糖一副你不给我微信我就不走的女孩,拒绝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可赖着不走,那就得另想办法了。 旁边的沈逾青抱着肩,憋着笑一副干看好戏的样子。 周聿也也没指望他,双腿敞开带了点漫不经心地坐在椅子上,捏着手机随意转了一圈后,神情变得内敛正经了几分。 他坐直了身子,看向那个执着不懈的女孩,冷静了一秒后,开始痛定思痛地张口忏悔:“实不相瞒,你别看我长的有几分姿色,但我其实已经结婚了,一会儿还得回家帮你嫂子带孩子呢,真的不能给你微信,你嫂子会不高兴的。” 女孩霎时间瞪大了眼睛看他,一副不可置信地开口:“你你你还……还这么年轻……” 旁边的沈逾青:“……” 不是哥们,这就演上了? 最关键的是,演的同时怎么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周聿也还沉浸在自己试图挽回不良少女的戏份中,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还偏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瞧着就特真实诚恳。 “是啊,当初实在是太年轻混蛋了,没好好学习,天天就知道混着人耍,泡妹打游戏,这不,现在就混成这样了,打会球放松完,现在又要和我朋友去给孩子买奶粉了。”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抬起脚用力踢了一下旁边还在进行演技大赏的沈逾青,把肩上的毛巾抽了下来。 演着演着这人还演上劲了,他边回头边不忘对那黑了脸的女孩继续唠叨,带上了点苦口婆心的劝导:”所以千万可别学我啊,趁现在还小,赶紧回家,该学习学习,该写作业写作业,别搞些乱七八糟的,你看这不学习能有啥好结果,买奶粉钱还不够……” 12 第十二颗星球 一直等出了篮球场,沈逾青还在抖着肩膀笑个不停。 周聿也被他笑的心烦,拧了拧眉,偏头睨他一眼:“差不多行了啊。” 沈逾青收了声,但还是没忍住笑着拍了拍他这位兄弟坚实的肩膀:“我看北市一中都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更别提萃仁了。” 不光想着自己学习,还不忘扯着别人一起学。 说完这句话,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多,还早。 “咱俩也好久没见了,全当叙旧了,今儿哥们请客,吃烧烤去。” 沈逾青利索把钱包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放在周聿也眼前挥了挥。 “我记得,学校附近有一家烧烤就烤的不错,咱们去那。” 周聿也低嗯了一声,扯了扯身上有些发皱的黑色短袖,嗓音闲散:“行,地方你定吧,我先回去冲个澡。” 他可不想顶着这一身的黏腻的汗味去吃烧烤。 没成想刚走出几步,就看见沈逾青也快步跟了上来。 “你不要告诉我,堂堂的沈少爷要去我家蹭洗澡?” 穿着黑色短袖的少年眉眼冷淡,轻嗤了声,朝他低睨一眼,然后往旁边走了走,离沈逾青远了一些。 沈逾青又恬不知耻地靠过去,勾着他的肩膀,立刻呵笑了几声:“周少爷应该不会介意吧。” 说完,见周聿也还是拿那副淡淡的目光瞅他,沈逾青压了压眼皮,语气乏味:“和我爸吵架了呗。” 周聿也轻啧一声,没出声。 他知道点沈逾青和他爸那些破事。 俩人经常吵架,一吵架,沈逾青就不想回他那个家,随便找个地打发了自己。 既然他不想回,周聿也没勉强他,两人一起回了柳南巷。 周广平认识沈逾青,前些年这孩子也是在北市住着。 只不过因为这几年家里生意在怀城多一些,便干脆搬来了这边,虽然在萃仁念书,这些年倒是没有和周聿也断了联系。 不过这样倒好,最起码,他家阿聿来了怀城还有个认识的人,也不算太孤单。 周广平笑呵呵地对他打了声招呼,瞧见现在店里也没人,便让他们随便走走,他则拉着功勋去了外面,顺便提着小板凳看外面的老人们下棋。 图书馆这边。 陈望看了眼外面已经发黑的天色,拿笔头戳了戳对面的喻时,小声说道:“喻时,现在已经快八点了,我们可以走了。” 喻时看了眼表,点了点头,把笔盖套在了笔头上。旁边的陈叙和江昭也没有什么异议,开始收拾东西。 出了图书馆,迎面吹来几道微微的夏风,喻时顿时感觉把学了一下午的混沌思绪吹得清明了不少。 不得不说,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清凉的时候。回了家,闷在屋子里反倒有些浪费这么好的时候。 陈望单手扶着自行车,把书包放在前面的车筐里,对后面正在推着自行车走出来的喻时说道:“哎喻时,现在回去也有些早,今天正好我哥也在,咱们几个去搓一顿呗。” 说着,他眼里迸出期待的光芒:“我听说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烧烤摊,很不错的,咱们今儿可以去尝尝。” 喻时想了下觉得可以,反正现在也不是很晚。 但光她一个人同意也不成,又偏头看向旁边的陈叙和江昭:“你们去吗?” 陈叙面色不变,点了下头。 可江昭有些犹豫,应当是她家中还有江奶奶的缘故,但又不想扫了好朋友的兴:“我......” 喻时看出了她的为难,想了下:“这样吧昭昭,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现在还早,到时候你可以先走,也顺便给江奶奶也打包一些烧烤回去嘛。” 江昭揪着书包肩带的手松了松,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松的笑容:“可以的。” 于是,四个人便一拍即合,决定去搓一顿烧烤。可等到了那个烧烤摊位,才发现这儿的人很多。 因为屋子里闷热,没人喜欢坐在店里面吃,都在店面周围的空地上摆着桌椅,到处挤坐满了人。 周围聊天的吵闹声很大,还有酒瓶子相碰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烧烤的香味儿,一下子就把喻时的饿感勾出来了。 “不行啊,这人太多了,都腾不出一张完整的桌子来。” “实在没处的话,可以拼一桌吧。” 喻时踮起脚尖,在那边的桌子里试图找一张人还不算那么多的,看看能不能拼一张。在这里吃的大多都是学生,年龄相仿,应当都比较好说话,相处得来。 刚说完这句,她就看到离这里的不远处,有一个相对空的桌子,座位上只坐了一个男生,其他位儿都空着。那个男生穿着黑色的短袖,背影倒是瞧着挺瘦的,低着头正看手机。 生怕这好不容易找到的座位被人捷足先登,喻时给身旁几个朋友打了声招呼,便加快脚步就走到了那个男生的身边,微俯下身子,对向他,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礼貌的笑容。 “你好同学,我们能不能......” 喻时温软的笑容还未展开,就看到了被她的声音吸引而抬起头的男生英俊的面容。 周……周聿也? 看到是他,喻时小脸一垮,带了点不情不愿:“怎么是你啊?” 这人怎么走哪儿遇哪儿啊。 周聿也将手里面的手机放在了桌面上,语气懒洋洋的,转头看她。 “怎么不能是我了?” 他又睨了她一眼:“有事?” 喻时立刻抿住了下嘴巴。 看见是他,刚才拼桌的想法荡然无存,刚打算说一声“没事”就离开的时候,她忽然瞥见,自己旁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冲了上来,然后就是陈望充满惊喜和意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周神,你也来吃烧烤吗?真的太巧了!” 这么熟稔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周聿也是处了多少年的兄弟。 喻时面无表情地想着,刚才她准备当做无事发生离开的想法也被他完美破坏。 她强忍着郁气,闭了闭眼。 陈望这个傻瓜,笨蛋。 “周神,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我们正好也来吃烧烤,就是没位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们拼个桌?” 听见陈望的最后一句,喻时不以为意地从鼻孔里冒出一句轻哼。 就周聿也那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样子,会愿意拼桌?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靠着椅背的男生就懒洋洋地说了一声:“可以啊,反正朋友的朋友,也都是朋友。” 嗯?朋友的朋友? 他朋友是谁? 在场的人还没想清楚时,还以为周聿也说的是之前和他对过招的陈叙,却没想到在椅子上敞腿坐着的出众少年直接越过众人,把目光落在了试图让自己变成透明人的女孩,语气多少掺杂了点故意点她的成分。 “喻时,你说对不?” 没有人注意到,在周聿也说完那句话后,旁边一直站着的陈叙往紧攥了攥手,唇角抿住。 喻时听到他这句话,顿时皱了皱眉头,不满地抬起眼,正好对上他眼里明晃晃的笑,立刻就明白他是故意的,压着那点不爽给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呛道:“少自作多情,谁和你是朋友了。” 既然他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她也不再纠结了,干脆大大方方地选了一个离他最远的座位坐了下来,然后招呼她的朋友们。 “他不是都同意了,你们都坐吧。” 喻时托着腮,没有再去看对面那人,省的碍眼,而是让陈望把菜单拿过来,他们点菜。 等沈逾青拿着饮料回到座位时,就看见原本冷清的座位突然就多了这么多人,先是意外一愣,随后乐呵了起来。 “哟,怎么这么多人,怎么周聿也,你都认识?” 他把两瓶饮料放在桌子上,扫了一圈桌子上的人,还有男有女的,这四个他就认识一个一班的陈叙。 这人还是有些知名度的,多少有些眼熟,剩下的这几个就很陌生了。 周聿也淡淡应了声,冲喻时抬了下瘦削分明的下巴:“介绍介绍。” 看见突然来了个长得和周聿也不相上下的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喻时微微仰起脸,看向那个男生。 她认识他,也是萃仁的,但是传着的名声不太好,听说这男生很野,是国旗台上经常检讨的常客,但听说家里倒很有钱,背景挺大,就算在萃仁那么严的管理模式下,每天依旧吊儿郎当的,除了啥事最多也就被班主任叫过去训一顿,作几次检讨也就过去了。 “你好,我叫喻时,是三班的,这两个都是我的朋友,陈望和江昭。” 她刚要开口介绍陈叙,沈逾青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陈叙,我知道嘛,是一班的,萃仁的数学天才。”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单手随意地搭在桌子上,看向陈叙,敲打了几下桌子,语气意味深长起来。 “不过,从今往后,这个称号应该落别人身上了。” 这话一落下,场上莫名静了一瞬。 陈叙面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语气平静地回道:“在数学里是没有应该这个词的,一切的可能性都可以被证实,当然也可以被推翻。” 说完后,他抬起眼,对上周聿也纯黑的眼,只不过周聿也没吭声。 陈望凑到喻时耳边,小声嘀咕了句:“哎你有没有闻到一种很重的硝烟味儿?” 大神们果然是大神们,走哪儿都能干起来。 喻时没心思不跟他扯这些,耷拉下眼皮,摸着自己有些发瘪的肚皮,无精打采道:“我只闻到了很香的烧烤味儿。” 陈望又不死心地凑过去和江昭说话,可江昭不知道刚刚在想些什么,有些走神。 等陈望过来和她说话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慌忙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这一圈下来,结果只有陈望无人问津的心受伤了。 而对面,周聿也表情不变地对上陈叙丝毫不惧的目光几秒后,扯唇轻笑了下,踢了一脚旁边沈逾青的凳脚。 “再去拿四瓶饮料。” 沈逾青见他这样,就知道自己又是白操心了,“得”了一声,把凳子往后一推,转身进了店。 13 第十三颗星球 在烧烤端上来前,饭桌上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这一边,沈逾青和周聿也两个人时不时聊几句,而挨着的陈叙则自成一处气场,一直在喝水。江昭则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喻时就一直处于放空状态,消遣似的直直盯着眼前的那一寸桌子。 陈望就不一样了,在他看来,上次和周聿也的第一次见面,自己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自然要想办法竭力挽回自己的形象。到了最后,他想加周聿也的联系方式,还不忘招呼着身边这几个小伙伴一起加上,说有时间还可以互相探讨一下题。 “周神我和你说,你来怀城不久,对很多地方都不熟悉,但我们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啊,要是有什么不熟悉的事情或者地方,尽管找我们。” 陈望笑呵地说个不停,就差拍着胸脯给他打保证了。 周聿也今儿倒是随性的很,把手机二维码打开,任别人去扫。 喻时有些纳闷地瞥了一眼神色激动的陈望,又咬着吸管装作不经意看了一眼坐得不远情绪稳定的陈叙。 不是,当着自家哥的眼前,陈望就能这么捧他的对手? 但看到陈叙一副见惯了的模样,还淡定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后,喻时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看来是她多操心了。 “哎喻时你怎么不加周神啊?你那么喜欢数学,应该你们的共同聊天话题会更多吧。” 就在这时,陈望发送完好友申请,一转头,就看到旁边的喻时忧郁着一张脸,还以为自己把她给挡住了,专门腾开点身子好让她去扫。 喻时:“……” 她猛得吸了一口橙汁,托着脸敷衍地回了一句:“没话题,不想聊。” 谁要和他交流?不被他虐都算好的了。 其二,也就是最关键的一点是,不管她愿不愿意,她早就加上周聿也的微信了啊。 要是让周聿也知道她就是撬坏他自行车锁的那位无名大侠,他那张嘴指不定又要对着她蹦出点什么话。 喻时想到这里,倏地记起了自己因为那一念之差痛失在他身上的那八十大洋,又是一阵心疼,下意识抬起头,心有不甘地朝对面的周聿也看过去一眼。 却没想到周聿也这时候和旁边的沈逾青刚刚说完话,无意偏过头来,纯黑无边的眸子正好对上了她闪烁的目光。 两人的目光交错了一瞬。 他的眼中明明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却让喻时心莫名一抖,迅速地转开了视线,举起眼前装着橙汁的杯子,把头往下压了压,试图挡住自己的脸。 可做完这一切,又觉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放下了杯子,两条白细的胳膊平搭在面前的桌子上,挺起胸脯,打算与周聿也来个坦坦荡荡的平视。 可下一秒,男生已经目光平淡地掉转了视线,偏过头继续和沈逾青说话去了。 喻时:“......” 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底气扑了个空,她默默捂住了脸,却忽略了对面男生不经意回投过来的一眼,夹杂着几分不甚明显的笑。 沈逾青不愧是财大气粗的公子哥儿,想着既然都是周聿也的新朋友,那也是他的朋友,便出声让他们今天敞开吃,今天他请客。 江昭因为家中还有江奶奶的缘故,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但还想给她奶奶带一点,便起身去店里准备重新挑一些打包回去,正好碰上了沈逾青去结账。 吧台处的还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小姑娘,应该是来兼职的,见这么一个高高瘦瘦的帅气男生走进店里来,目光不由得贴靠过去,多看了几眼。 沈逾青走过来,胳膊搭在吧台处,敲了敲:“先把外面那桌的结了。” 他转过身子,示意她去看外面。 小姑娘点了点头,很快就算好了账。 正当沈逾青低头结钱的时候,余光中瞥见了正站在食品挑选区的女孩。 江昭穿的很干净,白T和蓝色牛仔裤,扎着一个低马尾,正微垂着眼,在冰柜那边简单拿了几个串。 沈逾青记得这个女孩,是叫江昭吧。 感觉这女孩还挺内向,不怎么说话。 他想了下,没有先付账,而是对吧台的人说:“等她挑完,一起算。” 然后拉了个椅子坐下来,搭着腿在那边玩手机边等江昭。 等江昭端着盘子走过来时,这才注意到沈逾青坐在吧台周边,而且看上去好像还是在等她。 见她终于过来,沈逾青把视线放在她拿了没几根还都是些蔬菜串儿的盘上,抬起眉梢,有些想不通。 “就这几根,挑了快五分钟?” 江昭目光一垂,放在一侧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攥了攥衣角。 “我......” “再去拿几串。” 见她不动,沈逾青干脆起身,走过挑选区那边,打开冰柜,一次性抓了好几个荤串,全撂她盘上。 江昭感觉自己的盘子都比之前重了几倍。 见她一动不动,还跟个电线杆儿一样杵在原地,沈逾青掀眼睨她。 “怎么,给我省钱呢?” 江昭连忙摇了摇头:“不是......” 见他伸手过来,她端着盘子的手往后退了退,让他探过来准备拿盘子的手扑了个空。 沈逾青顿了顿,抬起眼皮瞅她。 江昭这时候终于抬起头来看他,语气温吞:“你请的是周聿也的朋友,可我这些是带给我奶奶的,不能再让你破费了。” 说完以后,她往后退了几步,把刚才沈逾青给她重新拿的那堆弯下腰,又放回了原位, 然后走过来,对着吧台的小姐姐慢慢点了点头。 “结账吧,分开结。” “还真是个倔性子。” 见她这么坚持,沈逾青自然也不会上赶着继续做那冤大头非要给她结了账,只不过她这性子,倒让他来了几分兴趣。 “你叫......江昭是吧?” 出去看他们大眼瞪小眼也没什么意思,沈逾青干脆就待在店里面,和江昭一起等着,时不时和她搭点话。 江昭虽然看上去比较镇定,但她一直微垂着头,没有去看他,听到他问她,也只是慢慢点了点头, 沈逾青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轻轻的一声低喃,却让女孩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直,扣住了自己的手指迟迟没有松开。 “哦我想起来了,我们班主任,那个徐老头,经常念叨你,说你的文科成绩特别好,让我多向你学习学习呢。” 他指了指自己,又吊儿郎当地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女孩,才发现她离自己坐的有些远,好像生怕挨着他一样。 沈逾青也没有多少在意,冲着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哎,你们这些学文好的,每天都在背书,不觉得闷啊......” 江昭身子顿了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不远处的男生就先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有时候真觉得你们这些人还挺没意思的,一个个跟闷葫芦一样,那姓沈的还天天让我读这破书,念成书呆子怎么办?” 他撑着下巴,看上去就跟自言自语一样。 在他说完后,站在吧台负责结账的小姑娘忍不住先笑了出来,对沈逾青说道:“帅哥,这读书不都是为了自己往后的人生着想么,像你这种生来就在罗马的,就算最后没有把书读出来,家里怎么可能放您不管?” 沈逾青轻嗤了一声:“那可说不准,万一我哪天就被赶出家了呢?” “赶出来又怎么样,大不了我来收留你。” 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吧台,靠在那上面,脸颊有些红红地看向面前的沈逾青。 虽听上去是玩笑话,但看向他时眼里出现的晕意和脸颊上的粉意已经暴露了女孩家那点朦胧的小心思。 沈逾青哼笑了一声,把身子往后靠了靠,微眯着眼睛去打量那个女孩,唇角叼了点浅薄的笑意,并未说些什么。 可江昭却不自觉抿了抿唇,安静地眨了几下眼后,然后抬起了头,去看不远处的沈逾青,却见得他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正微抬着下巴看那个女孩。 她目光一顿,很快又收了回来,在心底里叹息了一声。 还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吃个烧烤,也能遇到对他感兴趣的女孩。 沈逾青偏头看过来的时候,江昭已经恢复了原本面上的平和。正如他刚才口中说的那样,在他眼里,江昭这样的学生成绩很好,却不爱说话,性子很闷,对于他而言,是最不吸引最不感兴趣的一类女孩。 见她低顺着眉眼,神色不变,还是没出什么声,沈逾青悠悠看了她几眼后便颇为无趣地移开了眼。 幸好两人并没有等多长时间,等服务员拿着烤串出来的时候,江昭下意识抬手接过想要赶快离开,却忽略了这是铁签,根部还有刚烤完的余烫。 她一握上去,尖锐的滚烫袭来,她重重嘶了一口气,条件反射松开了手。 下一秒,铁签重新落回在了男人的手中。 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头顶上男生实在有些服气的声音落下来:“哎,你是不是真的读书读傻了?签子这么烫就敢直接上手拿?” 14 第十四颗星球 江昭下意识将烫伤了的手指藏在了背后,目光却落在了他原本干净的白色短袖上,上面很是突兀地多了几道深黄色的油迹。那是刚才他着急去接她手上的烤串而不小心沾上的。 “你的衣服......” 她皱起眉头,下意识吐出半句话。 沈逾青也注意到了他衣服上的污渍,但更多的是她手上的烫伤。 她自己倒好,明明自己的手被烫了,最先关心的却是别人的衣服。 他有些无奈地撇了下唇角,觉得和她说不通,丢下一句“跟我来。” 就拉住江昭的手腕就往卫生间走。 等进了里面,他拧开水龙头,捉住她刚刚被烫伤的手指放在了清水下面。 江昭被突然而至的凉意冰了下,但指尖所接触的,更多是从他手心传出来的温度。 她不由得垂下眼睑,把手往回缩了缩,神情有些拘谨。 这些小动作全被沈逾青落在了眼里,还以为她是感觉到疼了,扯唇服气地笑了一声,目光下抬:“原来你也知道疼啊......” 等差不多了,他才松开一直攥着她的手指,关掉水龙头,从旁边的纸箱中抽出一张纸巾单手递给她,下巴轻点:“这儿,拿着擦擦。” 江昭看到他手上攥的纸,抬起眼看了他一下,先小声说了句:“麻烦你了。”后伸出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胡乱擦了几下后便攥在手心里。 沈逾青见她收拾好,便转头准备往出走。只不过迈出一步,衣摆处被一只白净的手抓住。 他脚步顿住,低敛下眉眼看她,无声寻问。 江昭抿了抿唇角,慢慢抬起头,指了指他的那块油污,细声细气地说道:“你要不......还是把衣服给我吧,这毕竟是因为我弄上去的,这种油不好洗。” 沈逾青没忍住笑了一下:“所以说,让我现在把衣服脱给你?” 说完他就揪住了短袖的下摆,作势要把身上的衣服套头脱下来,然后朝她低睨过来:“这样?” 江昭被他的举动震了一下,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她也意识到,要是沈逾青现在把衣服脱给她,那他今天晚上就没衣服穿了。 想了下,江昭还是犹犹豫豫地出声探寻:“那明天,你把衣服交给我?” 沈逾青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 他是越发觉得喻时这个朋友性子看上去是有点闷,但相处起来,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挺让人出乎意料的。 有那功夫,家中的阿姨早就帮他洗完了,更何况,他家这类的衣服少说还有十来件,弄脏了随手丢了也就丢了,甚至都犯不着去洗。 只有她把这件衣服当成什么大事一样,尤其是刚才,她看向他的神情很是认真诚恳。 沈逾青悠悠看了她几秒后,最后松开了抓着衣服的手,点了下头:“行,也不用等明天,我今天晚上就可以给你。” 听到这句话,江昭一直有些紧张的模样才放松了下来,浅浅吁了一口气。 沈逾青盯着她不复之前那么紧绷而变得有些微红的脸,无声笑了一下。 外面已经将近十点,吹来的风夹杂了几分凉意,耳旁的喧闹声已经少了很多,更多的是街道对面的路灯,还有居民楼亮起的灯。 即使进入夏夜,怀城的夜晚依旧明亮。 为图凉快,喻时今天穿的比较少。 可这夜深了,还是有点温差的。 她时不时去搓一下自己发凉的胳膊,估摸着自己这个点也能回去了。 不过她偏头又看了一眼旁边江昭空荡荡的座位,她的书包还挂在上面。 不是说给江奶奶去买烧烤吗?怎么这么长时间过去,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喻时放心不下,正准备站起身去找她人,就看到江昭快步走了过来,把挂在椅子上的书包提了起来。 “喻时,我先回去了。” 江昭平喘了口气,停下脚步,对喻时温和笑了笑。喻时见她回来,也算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好,其实我也能回去了。” 一旁的陈望听到,不由得“啊”了一声,看了眼时间,开口问了一句:“喻时你和江昭的家的方向不是相反的吗?那你一个人回去会不会不太安全?” 旁边的陈叙轻微皱了下眉头,放在腿上的手抬起来搭在了桌子上:“我送......” “跟我一起回吧。” 还没说完,坐得离他不远的周聿也倏地开了口。说完后,他就拿着手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搭在椅背上,把挂在后面的外套扯下来丢给了不远处的女孩。 喻时伸出胳膊,几乎是狼狈地把他衣服抱在了怀里,然后一抬头,就看到陈望不知道好像听到了什么世界新闻似的,看着他俩,脸上闪过震惊,连嘴巴都张大了不少。 还没开口,她动动脚趾头就知道陈望要说什么。趁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始胡言乱语,喻时连忙抢先一步说道:“不是,是我和他的家比较近一点而已。” 她充满警告地瞪了一眼满脸八卦光芒的陈望,示意他别乱说话,随后继续干巴巴地对其他人勉强笑着说:“顺路而已,你们的家都比较隔得远,送我反而绕路绕的远了。” 陈望屈于喻时的淫威,给她果断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又转过头,去看向江昭。 江昭连忙摆了摆手:“不用的,我家离学校很近,你们赶紧回去吧。” 陈叙不为所动,下意识抬眼去看向周聿也那边。喻时已经朝他走了过去,然后把手中的衣服还给了他,神情郁闷嘀咕说着什么不需要他的衣服。 穿着黑袖的少年冷淡瞥她一眼,没吭声,抬起手把衣服展开随便搭弄在了她的肩上。 他的衣服偏大,盖在喻时肩上,反而更将她衬得小小的一团 “不想着凉的话就披上。” 少年没什么情绪的嗓音落下来。 喻时下意识就要动嘴,可对上他纯黑寡淡的眼,沉默了几秒后,最后还是别扭地把胳膊伸进了他的衣袖里,老老实实把衣服穿好。 “我去骑自行车。” 她闷闷地说完话,便准备去把停好的自行车推出来,刚走出一步,忽然想起来什么,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周聿也。 “你那个朋友呢?” 周聿也淡淡地应了一声:“他把账结完之后,有事先走了。” “哦。” 等喻时去推车子的时候,周聿也便无所事事地等在原地,一偏眼,看见了刚刚从喻时那边收回视线的陈叙。 旁边的陈望正不知道在叽里咕噜对他说着什么,陈叙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目光一抬,正好对上了周聿也投过来的视线。 陈叙目光一顿,随后朝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后,对陈望转头说:“走吧。” 陈望也看见了周聿也,朝他不停摆手告别:“周神,假期有时间再约!” 周聿也朝他点了点下巴,示意他听到了。 等喻时推着自行车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周聿也一个人站在原地,周围的人已经走完了。 她疑惑地抬头看他。 “你没骑自行车吗?” 他想到什么,嗤了一声:“骑出来让人撬锁吗?” 喻时顿时被噎了一下。 要不是见他神情如常,她差点就以为这人是不是已经知道撬锁的是她,故意说出来刺她的。 “算了,看你今天借我衣服穿的份上,我今天就大发慈悲地载你回去吧。”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但却将自己的小身板充满底气地挺直了些,然后昂首挺胸地拍了拍她那小粉自行车的后座,让周聿也坐在这里。 “我告诉你,我的后座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坐的,你是第二个坐这里的男生。” 周聿也看向她:“第一个谁?” 喻时:“还能有谁啊,当然是陈望了。” “行了,赶紧上座吧,我着急回家呢。” 她把书包放在前面的筐里,一只脚已经踩上了踏板,握住车把手,催促周聿也赶紧坐上来。 周聿也见她这样,没有动,而是眉梢微微向上挑了几分,轻呵一声,掀起眼皮懒洋洋看她,反问:“你来载我?” “怎么,觉得我载不动你?” 周聿也轻嗤:“我是觉得,被一个小姑娘载回去,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会受到挑战。” 被一个小姑娘载着回去? 他还没虚到那个地步。 当下想着,周聿也抬起长腿,走过自行车的旁边,敲了她的额头,低眼睨过去,嗓音散漫:“坐后面去。” 喻时憋了憋话,最后还是决定退位让贤,安安分分坐在了后座。 然后她就看见周聿也那两条大长腿跨过车座,白色运动鞋踩上了她的脚踏板,比起往常来说超出一大截。 一瞬间,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喻时这才感觉到,少年的脊背宽厚硬阔地就像一堵墙,但带着滚烫的温度,仿佛碰一下就好像有无穷的力量蓬勃出来。 喻时压着脸上的温度,把头低垂了下来,几分钟后,她窝在他后面,细如蚊丝地说了一句:“我还为我的小粉感觉到憋屈呢。” 被这么一个大男人骑着它,还被路人参观,多难受啊。 可她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坐后面扶哪儿啊,总不能去抱周聿也的腰吧! 想想那个场面,喻时觉得,到时候周聿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从车上赶下来,然后以流氓骚扰的名义把她送进派出所。 最后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坚守住最后一点道义,扣住了后座前方的那一点勾圈而去控制好自己身体的平衡,心里默默祈祷这一路可千万别来个急刹。 但该来的躲不掉,自行车起步刚没多久,前方的人就毫无预兆地猛然握住了刹车,她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就向前扑去。 本就重心不稳,没有什么支撑点,喻时下意识牢牢抱住了前方那个伫立在前方宽阔□□的腰背,还抱的很紧。 虽隔着两层衣服,但她还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周聿也腰腹处那瞬间的紧绷和不自然。 身后柔软的手臂毫无预警地倏地贴上来,让周聿也整个大脑也跟着轰了下,身子僵硬成一片,耳根处开始泛热。还有她环抱住的地方,也阵阵变得发烫燎热。 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周聿也微闭了下眼,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将脑子里那股热气散出去点后,这才偏过头神色冷淡地低头睨扒着他后背的女孩。 “你干什么?” 喻时:“?” 现在自行车停着,她连忙把手松开,抬起头郁闷地看他:“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吧。” 周聿也冷静说道:“刚才有一个小孩突然从路口跑出来了。” 喻时:“……哦。” 她平淡地应了声。 见她再没有其他的反应,反而换周聿也有些不冷静了。他又专门垂眼看了她低眼下去的脸。 从他那个视角看过去,正好看到喻时的睫毛乌黑,鼻子秀挺,下方粉色的嘴唇稍稍嘟起来些。 他停顿了几秒,后又专门给她强调了一遍“是真的,我没骗你,真有个小孩。” 喻时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有些嫌弃地开口,似乎是嫌他啰嗦:“我知道啊,你不是刚说过了吗,总不可能是在骗我吧,难不成你还学那些偶像剧里面故意急刹车……” 周聿也被她的话一呛,立刻无话可说,原本热腾的思绪也彻底冷静了下来,嗤笑了一声,语气不屑。 “我又不是闲的有病。” 喻时:“……” 有功夫纠结这些,我看你是真有病。 说完后,他调正身子,看向前方,但话还是对她说的,语气冷淡。 “怕掉下去,就抓着点衣服。” 喻时撇了撇嘴,但一双白净的手还是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摸索到他短袖的边角处,然后慢慢攥在手心里。 这边,沈逾青在服装店换好衣服,粗略地看了一眼价格后便迅速付了款,再出门时,想起什么,把不远处的店员叫过来,让她把后面那个吊牌剪了后才出来。 一出来,就把手中提着的袋子给了在外面等候的女孩。 “这里面是我换下来的衣服。” 江昭对他五分钟前进去就买完短袖出来的速度感到了不小的吃惊,愣了下,随后慢半拍地接过了袋子。 “那……我就先走了,等洗完以后,再还给你。” 街道车水马龙,店铺门前的江昭微仰着头,看向站在台阶处身形高瘦的男生。 他进店里面,买换了一件新的深蓝色的短袖,下面则是一条黑色的长裤,比起之前平添了几分慵懒和恣意。 沈逾青低垂着眉眼看她,点了点头。 “行。” 江昭抿了抿唇,小声说了句再见后,便提着袋子往前走,准备顺着这条路回家。 只不过刚走出一段路,她倏地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一直插着兜跟在她身后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