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闺途》 第2章 下堂 若婚前知道丈夫心有所属,哪怕一辈子嫁不出去她也不做这个宁王妃。 突然被点名,安雪一愣,遂又恢复神色,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道:“王妃在上,那时您与王爷成婚不久,臣女又如何能打扰你们新婚燕尔呢。” 她当然不会选择那时入府了! 宋清音不受宠,主动提出纳她为妃不过是卖弄大度博丈夫好感,她岂能让这女人称心如意? 再者,对于男人而言,越容易到手的越不珍惜,她就是要暂时拒绝,让宁王想着念着却摸不到,吊着他,这才勾人心。 泪眼婆娑的幽怨情郎违背诺言,宁王对心爱女子的愧疚和爱而不得,都会化为怨恨尽数发泄到宋清音身上。 这招确实奏效,宋氏入府三年,守了三年空房,安雪十分得意。 如今吊的差不多了,又赶上相府落败,无宠王妃兼失了家族依仗,彻底没了威胁,这时她再入府,纵是侧妃也能压正妃一头,取而代之早晚的事。 看将来不整死这女人!安雪暗暗咬牙,如此方解她三年苦等之恨。 “还是雪儿懂事。”宸妃接过话,难怪儿子总夸她,果真善解人意。 眼锋扫向地上儿媳,“论说雪儿家世不如你,却如此明理,王妃你可汗颜?” “说来说去,终是嫡庶之别,纵然你出身相府,到底是庶女,雪儿虽族系四品,但是家中嫡女,嫡庶尊卑,根儿上不同。” 宋清音嘴边浮起一丝淡笑,不卑不亢,“娘娘一口一个庶出,可就事论事,您何尝不是父皇庶妃,王爷何尝不是庶子,又何必这般言辞。” 此话一出,房里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人们一口气儿提在嗓子眼儿,呼吸都要停止了。 宸妃瞪大眼睛,脸色刷的一白,随即又涨成猪肝色! 嘭! 一掌怒拍在案,“放肆!” “娘娘息怒……”侍从又一次跪倒一片。 宸妃暴怒,手指颤抖的指着地上人,气的直哆嗦,“反了、真是反了!竟敢忤逆不敬婆母,简直大逆不道!” 下人们惴惴不安,纳闷儿王妃这是怎么了,平日端庄得体的人今日怎得如此出格? 安雪也跟着跪下来,心中窃喜,这女人莫不是被相府变故刺激到了,破罐子破摔? 宸妃浑身血液直蹿头顶,震怒声回荡在房间,“善妒不孝乃逆德!这般混账就是被休都不为过!本宫今日不处置你,岂非白活这些年!” 说话间,外头人禀报:宁王来了。 人们不觉警醒了些,旋即,一道挺拔身影踏步而来,身姿如松,气宇轩昂。 众人连忙向来人请安,安雪抬眼瞄着情郎,羞涩一笑。 “儿子来的正好。”宸妃呼哧呼哧喘着,“赶紧,赶紧给我狠狠处置这个目无尊长的女人!” 听了母亲转述,宁王脸上结了层冰,声音清冽,“王妃,你可知罪?” 宋清音面不改色,“妾身只是实话实说。” “听听,你听听!”宸妃肺要气炸了,“她还敢顶撞!谁家儿媳敢这么跟婆母说话,传出去本宫脸往哪儿搁!” 说着身子一软,捂着胸口,一副气倒的样子。 宁王忙将母亲扶回座位上,安雪也赶紧凑上前她顺气。 确定母亲无大碍后,宁王走向地上跪着的人,居高临下看着,目似刀锋,“纳侧妃而已,王妃这般执拗?甚至不惜对母妃口出不敬,就这么容不下雪儿吗?善妒可是为妻者大忌!” “说的就是这个!”宸妃喘着粗气,眼睛布满血丝,“亲王纳个侧妃本无需经过王妃同意,我儿与你商议是对你这个正妻敬重,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不识抬举!” “亏得我儿前日还替你几个妹妹向皇上求情,免了她们入教司坊只贬做庶民,我儿对你宋家恩重有加,你呢!不过是纳个侧妃,却横加阻拦,你还有没有良心!” 转看向儿子,愤慨不平,“儿子,母妃今日请旨出宫就是为处理这件事,这等妒妇不孝媳,如何处置你说吧!” 宁王阴着脸,冥思一瞬,道:“王妃,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同意安雪入府。”征询的语气更像是在下最后通牒。 所有人目光投在宋清音身上,只看她是否服软。 然而———她依旧坚持。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房内鸦雀无声。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安雪,轻步上前朝宁王盈盈一拜,怯怯道:“王爷,既然王妃不愿,还是算了吧,莫因雪儿让王爷王妃失和,否则雪儿良心难安。” 宁王凝视着心上人,眼底终于有了些温情,只属于面前女子独有的温情。 宸妃叹息着摇了摇头,“儿子,你可都看见了,这等妇人还留着作甚,你父皇知道了定也失望,必后悔当日指婚。” 宸妃话意分明,这是告诉宁王:长辈已同意,该清理门户了。 宁王深呼吸口气,默了片刻,像无奈做出决定,“本王给过机会了,仁至义尽,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侧过身不再看地上人,深棕色的眼瞳淡漠凉薄,宣读着对嫡妻的判决,“宋氏不顺婆母,忌妒成性,有背七出,实该休书一封。” 顿了下,接着道:“念及本王与尔为父皇赐婚,顾及天子圣尊,本王不予休书,与你和离,从此各自安好。” 话落,房间静的出奇。 未免宋氏求饶,宸妃抢先表态,“儿子仁义,也算给了她体面,那就这样吧。” 宋清音云淡从容,缓缓站起身,双腿酸胀却依然保持着笔直身子,淡淡吐出个是字。 随着这声,宸妃堵在胸口的一团火终于消散。 这便是了,一个不择手段上位的庶女,毫无廉耻,原想着有相府这门姻亲也是助益,可如今不中用了,罪臣之女儿媳说出去都不够丢人,又无妇德混账至极,且儿子也不喜她,一个下不了蛋的母鸡! 这种没有任何价值的媳妇留着做何,走了好,走了好,儿子早些娶个合心意之人,也好早日诞育后嗣,她还等着抱孙子呢。 宸妃满意了,安雪也满意了,当事夫妻也神色沉静,一场风波落下帷幕。 满府下人不禁为王妃唏嘘,失了母家本就艰难,再离了府日后还怎么过活?素日冰雪慧洁的人怎么这么糊涂。 ———— 后苑正房 丫鬟默默收拾行李,宋清音坐在床榻前,看着为数不多的钱财衣物。 初嫁来时,王府一堆烂账,亏空数目令人咋舌,纵是受嫡母手把手教导善于管事理家的她也头大。 请示丈夫却只换来冷冷一句:执掌中馈乃正妻之责,否则要你做何,类似事宜莫再跟本王提,别让人议论相府女儿才不配位! 几年间,她用嫁妆填了又填,维持着王府风光,如今离去,嫁妆早已所剩无几。 望着住了三年的屋子,脑海里是过往片段。 知道丈夫不喜自己,她也不去招惹对方,在丈夫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为他打理着后院。 陪他出入宫廷典礼,从未给对方丢过脸,考虑到丈夫睡冷榻,主动将他婚前通房抬为妾室。 她尽到了正室职责,本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可始终没换来丈夫一次回顾。 ...... 半晌后,宁王走了进来,婢女识趣的退出房间。 宋清音接过递来的和离书,收好后朝宁王端端正正拜一礼,诚心肺腑道:“多谢王爷成全。” 宁王叹息了声,声音低缓,“不必,各取所需罢了。” 宋清音保持着恭敬,看了眼手中和离书,“还是要谢谢王爷。” 宁王知晓她意。 照他们原来计划,本该是休妻文书,可在最后一刻他改成了和离,也算对这个失家女子最后一点怜悯吧。 第3章 夫妻交易 他曾无比厌恶这个妻子,自己本是好心救人,却摊上这门婚事,也因此负了心爱之人,痛苦不已。 冷落——就是他对这个心机庶女的报复! 面对丈夫的冷漠无视,宋清音风轻云净,而这副永远清淡如水的模样更让宁王觉得她沉闷无趣。 哪敌她的雪儿,柔情似水温柔解语,像宋清音这样清汤寡水的女子,根本不会有男子迷恋。 环看着四周,自新婚夜后三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踏进她房间,素净淡雅的装饰一如面前女子性子。 说不出什么滋味,随着这张和离书,对她的恨似也逐渐抹去些。 目光转回宋清音脸上,想起前几日两人谈话。 当日——— 书房外,宋清音声声祈求,破损的额头鲜血渗出依旧重重叩首,素日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出尘全部破碎在悲怆声中。 “妾身求见,恳请王爷相见!” 整整半日,书房大门始终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门口守着的小厮再也看不下去,挪步上前,“王妃,王爷不知忙到几时,您还是先回房吧,当心身子。” 宋清音不理会,仍苦苦哀求,一声一叩首,小厮叹了声,无奈退回原位。 又过了一个时辰,房门终于打开。 进入房间的人扑通跪地,还没开口就听书案前的宁王冷冷抛出句:相府一案已定,抄家革职,丞相夫妇流放北地。 正要说话,但听对方接着道:“圣令已下,任何人不得更改。” 冰冷的言辞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将宋清音要说出口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你小娘是侧室不在流放内,可她死活非要追随跟着北上,丞相能活已是幸运,此案木已成舟再说无意,好自为之吧。”说到这里宁王已有些许不耐。 宋清音紧咬嘴唇,“我几个妹妹......” “依惯例入教司坊”宁王说的轻描淡写。 清音摇头,心痛窒息,“她们还那么年轻,若踏入教司坊一生都毁了!” 又往前跪了几步,“王爷,抄家流放旨意已下我无力挽救,可几位妹妹都是无辜弱女,求王爷向父皇求求情,开恩免去妹妹们入教司坊,贬做庶人也好!” 宁王头都不抬的看着手中书,一副事不关己,“丞相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本王作为女婿避嫌都来不及,如何再去帮你母家妹妹求情。” “我父亲是冤枉的!” 宁王视若罔闻,目光仍没从书上移开。 又是这副样子,成亲三载,丈夫从未给过她一丝温情,他恨她,又怎肯施以援手,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知道对方不会出手帮忙,擦干眼泪,宋清音继续说着,“若王爷肯施以援手,妾身愿让出王妃之位,成全王爷与安雪姑娘。” “你让出王妃之位?”宁王甚觉好笑,目光仍没从书上移开,口吻带着嘲讽,“你我婚事是父皇赐婚,你说让便让?” “再者,你为救妹妹甘愿让出王妃之位,如此大仁大德,倒是得了好名声,本王呢,本王还不得被人议论趁火打劫。” “王爷放心,这些妾身都会为王爷想到。”宋清音神色坚定:“妾身有办法既让出王妃之位,又不辱王爷清名。” 宁王这才放下手中,抬眸正视面前人。 听了她的法子,宁王考虑再三后答应下来,当日便进宫向皇帝求情。 当今天子还算仁慈,宸妃又是宠妃,宁王在父皇面前也算得脸。 天子开恩,免去丞相四个未出阁女儿入教司坊,贬做庶民。 于是按照约定,夫妻俩上演了出王妃忤逆不顺丈夫戏码,宋清音担下妒妇名声,宁王名正言顺将之休弃。 只是让宋清音意外的是,对方会将休妻改为和离。 或许是宁王心愿达成的喜悦,也可能是对她舍身救妹的感概,亦或是面对这个冷了三年的妻子,心底仅存的一点良知,鬼使神差的在最后一刻大发慈悲。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一身下堂换得几个妹妹前程清白,宋清音很知足,此刻面对眼前男子无所谓爱恨。 轻敛眼眸,声若飘絮不疏不近,“相误三载,今日缘尽,恭喜王爷抱得美人归,清音再次谢过。” ...... 和离不是光彩事,离开这天,宋清音低调从后门出府。 再不是相府千金,没有足够钱雇养下人,除一名贴身侍女外散了其他陪嫁人马。 刚要踏出府门,听到身后有人唤她,两名衣着讲究的年轻女子快步追来。 柳姨娘、薛姨娘气喘吁吁上前,听到她们是来送行的,宋清音微微浅笑。 柳姨娘原是通房,被宋清音抬成妾室,心存感激,对王妃十分敬重。 薛姨娘刚入府时,仗着做侍卫的家兄对宁王有救命之恩,又知王妃不受宠,几次挑衅,嫡妻的贤德终让她心服口服。 门口守卫将人送至马车旁,帮着把行礼放在车上,妥当后,朝宋清音恭恭敬敬行一礼,宋清音欠身回礼。 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没想到离开之际为她送行的是两名妾室,她感动了府里所有人,唯独感动不了那位宁王。 今日之后,各不相干。 ———— 京城繁街熙熙攘攘,云来客栈客流不息,二楼一所房间里,聚着几名年轻女子,气氛十分低落。 宋清音将所有钱财放在桌上,对着三位妹妹道:“这是我身上所有钱。” 零零散散的银票细软加起来不过百余两。 看到这些,想起当初赐婚圣旨下来后府中情景...... 三年前那日: “清音生母是妾室,庶出女儿嫁入王府不免被轻视,把她小娘抬为侧室吧,说出去好听些,也给姑娘长些脸面。”丞相夫人道。 丞相深吸口气,“夫人贤德”,转头看向王姨娘,“还不赶紧谢过夫人。” 王姨娘大喜过望,这才回过神,赶紧跪到夫人跟前叩拜。 丞相夫人继续道:“我会再备上十里红妆,送大姑娘风光出嫁,让世人知道,我相府女儿不论嫡庶各个尊贵。” 第6章 又来横祸 后面的话说不好继续言说,长叹一声,低头看了眼怀里食盒。 “这是我准备的点心,都是你平日爱吃的。”说着打开盖子递了上去。 里面各式各样的精巧点心堆满,言欢咽下口水,强摁着不安分的手坚强道:“我不饿” 温严有些着慌,“你拿着路上吃。” 言欢抿了抿唇,艰难的收回目光,用尽毕生毅力从牙缝挤出不必两字。 场面有些尴尬,婉如轻声开口,“温公子,该准备的我们都备了,谢谢你好意,这些你还是拿回去吧。” 温严心里明白,讪讪的收回手,千言万语堵在心头也只能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紫嫣瞧着心烦,“我们现在是犯官家眷,温公子还是保重自身的好,别让卑微的我们沾污了高贵的您,不然这罪过我们可担不起。” 温严被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件事我很抱歉......我也一直争取,可我爹娘执意......” “我们该走了,你回去吧。”言欢打断。 温严还想说什么,马车已经缓缓驶开。 望着后方一直伫立的身影,婉如叹了口气,放下帘子,“看得出来,这温公子心里还是有二姐的。” “那又怎样”紫嫣接过话,“拗不过他爹娘,说什么都白搭,嫁给这样的男人,将来被公婆欺负了也不能给你做个主,只能窝囊受着。” ...... 几日赶路,马车把骨头都快颠散了,这可让过去养尊处优的小姐们疲惫不堪。 又是大半日行程,下午终于到一处茶馆,一行人停下来歇脚。 车夫将马车停到一边,三姐妹坐在桌前喝茶。 茶水入口,宋紫嫣眉头一拧,“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粗粝。” “凑合些吧”言欢随口道。 紫嫣勉强饮了几口,实在难以下咽,撅着嘴放下茶碗,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对镜照着。 为赶路方便一身男装打扮,数日不曾好好梳洗休整,容颜折损,憔悴粗陋,不过才几日真快变成民女了。 休息片刻后,车夫匆匆上前,“几位小姐,咱们继续赶路吧。” “再歇会儿吧,我腰还没缓过劲儿呢。”紫嫣揉着酸疼的腰肢。 车夫神情略有些慌,“小姐,我刚听茶馆人说,这一带不太平,时常有劫匪出现,咱们还是趁着天亮快些赶路的好,否则天黑前到不了下个城内,今晚就要露宿野外,太危险!” “劫匪?” 一听这个,三姐妹不由心慌,顾不上旁的,赶紧涌上马车。 ...... 车子晃晃悠悠前进,天色渐晚,飞鸟归林,郊外小道更显寂静,车内几人昏昏欲睡。 咚的一声!马车突然停下来,里面几人身子一晃。 言欢睁开惺忪眼眸,“怎么回事?” 车夫焦急不安的声音传来,“小姐,好像有大批马队朝这边来了!” “来就来呗”紫嫣头靠在车板上,疲惫的眼都不睁。 “这条道偏僻,突然出现大队人马怕是不好兆头。”车夫声音忐忑。 听到这个,三姐妹突然想起劫匪之事,登时警惕过来,睡意全无。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紫嫣这会儿害怕了,声音都发颤。 车夫掀开车帘,“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先下车到旁边避一避,要不是最好。” 婉如使劲儿点着头,“对,对对,咱们还是先是躲一躲吧。” 几人手忙加乱拿起行李,跳下车,快速朝一侧丛林深处去。 刚刚藏好身,就听到震耳欲聋马蹄声滚滚而来,踏击大地跟着颤动,枝上飞鸟乍起,寂静郊外嘈杂起来。 丛林里几人惊慌不安,期盼着他们只是过路行人。 有时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上天没有听到她们祈祷,那帮人马在车旁停了下来。 “有辆马车” 粗声粗气男子声说着话,眼带凶光,左脸一道歪歪扭扭刀疤,“奇怪,怎么没有人?” “马车停在路边却没人,一定是听到动静儿躲起来了。”同伴分析着。 “跑不了就在附近,找,赶紧找!” 这对话已经很明显了,再看一伙人魁梧粗蛮,凶神恶煞,蜷在丛林里的几人瑟缩成一团,天晕地眩。 果真是劫匪! 很快,下马声、脚步声随之而来。 婉如瑟瑟发抖,紧紧攥着两个姐姐的手,紫嫣早已牙关打颤,面无人色,言欢都能听到自己心跳声。 难道她们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刚脱离教司坊命运,又落入劫匪之手! 透过丛林缝隙,眼瞅那伙人朝这边越来越近,几人心提到嗓子眼儿。 看着吓坏的俩妹妹,言欢迅速定了定神,再也顾不得害怕,低声道:“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发现,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往安全地方去。” “不!姐姐......” 还不待俩妹妹说话,言欢蹭的站起身,一个箭步冲出去。 婉如想拦已晚,手里抓了空。 “在那儿!”看到丛林窜出的身影,劫匪大声吆喝。 言欢虽是男装打扮,可那身形姿态分明是个女子,为首男子鹰眼一眯,“好像是个女人!” “追!” 一帮人蜂拥而去。 言欢卯足了劲儿朝入城反方向跑去,听到后面呐喊追逐声,根本不敢回头看。 “二姐....”婉如心如刀绞,捂着嘴眼泪从指缝流出,紫嫣几欲瘫软在地。 车夫眼眶也红了,却不敢拖延,“此地不宜久留,等他们反应过来,必会猜到不可能一个女子独身在外,赶紧走。” “可二姐怎么办,她怎么办!”婉如声音破碎的不成样。 魂不附体的紫嫣哽咽着说不出话。 “二小姐为我们引开劫匪,我们不能白费她这番苦心,走一个是一个!” 车夫一左一右强拉硬拽着两人上马车,飞快朝城内奔去。 一路上车里两人哭的昏天黑地,根本不敢想言欢此刻是何境地,尤其婉如,直到哭的没了力气,马车终于平安到了城内。 ...... 另一边,被追赶的言欢渐渐没了力气,步子慢了下来,胸腔像堵了一团,喘息艰难。 “哎呦!” 猛的刹住步子,天色晚,没看清前方已是山涧,险些栽下去。 被迫停下来的人大口大口喘着,额上汗珠细密,这时歹人也追了上前,停在她身后十几步地方。 第7章 卖身为奴 “跑啊,接着跑!”刀疤脸男子道。 另一同伙眯了眯眼睛,看清女子容貌后露出邪笑,“还是个美人。” “这趟得不了钱财,得个美人也好,瞧着身段不错啊。” “哈哈哈” 匪徒们放肆大笑,恶狼目光贪婪的刮在美人身上,粗犷嗓音回响在田野。 言欢防备的盯着一伙人,胸腔剧烈起伏,贼人身影逐渐放大,耳边充斥着淫笑声。 心咚咚猛跳,侧眸瞥了眼身后山涧,紧咬嘴唇,口腔蔓延起血腥味....... 一只粗实大手朝她抓来! 就在即将触及到那一刻,宋言欢一咬牙,紧闭眼睛,想都不想飞身跳下! 一声惊叫划过空中,整个人如同散坠珠子,跌跌撞撞滚下山涧。 贼人忙伸手抓去,却只摸到飞扬的衣袂一角,滑过掌心,手中空空。 再望去时,人已滚入深处,再也看不见。 “妈的,真扫兴!”匪徒骂骂咧咧。 ———— 云州城 入城的紫嫣等人立即向官府报案,府衙根据她们陈述派出一对官差前去搜寻,却一无所获,几人失望至极。 祸不单行,言欢还没下落,一行人又陷入新的困境——盘缠丢了。 “定是遗落在从草丛了!”紫嫣自恼着。 婉如也愁闷,“那会儿只顾跑,忘了包袱,我们钱都在里面,没有钱可怎么办,要不回去找找?” “回去?”紫嫣吓的直摇头,“万一再碰上劫匪怎么办!” 车夫也不吭声,是啊,经历了那惊险一幕,谁现在还敢再回去,找钱这种事官差也不会管。 布衣男装的两姐妹身上也没个能换钱的首饰,身无分文,吃不了饭,住不了店,陷入困境的三人只得在马车上凑合一宿。 这一夜,几人无眠,一边担心言欢安危,一边发愁眼下处境。 ...... 挨过饥寒交迫的一夜,清晨薄雾散去,几人潦倒颓废。 婉如不死心,又去官府请求帮忙寻人,见她可怜,府衙倒是又派出人马寻了番,可结果还是一样。 许是昨天夜里冻着了,又受了惊吓,紫嫣发热昏沉,风寒的人连口水都喝不上,更别说抓药了。 车夫跟街头好心商家要了些热水,婉如给她喂下,看着毫无生机的三姐,额头滚烫,昏昏沉沉,婉如心紧紧揪着。 “我们现在怎么办?”紫嫣耷拉着眼眸,头疼欲裂,“没钱寸步难行,要不......”顿了顿,呢喃道:“回京跟大姐再拿些?” 婉如摇着头,“大姐已经给过我们,可我们弄丢了,怎么好意思再要,且大姐那里也不富裕,去了也是给她添麻烦。” 紫嫣唉声叹息,虚弱的靠在车板上。 一行人真是到了山穷水尽,连着三顿没吃饭,一个个肚子都瘪了。 午后,婉如思虑许久,深深呼了口气,像是做出什么决定,让车夫照顾三姐,独身离开。 直到傍晚,人才回来。 看着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紫嫣眼前一亮,又惊又喜,“从哪儿来的银子?” 婉如低下头,咬着嘴唇,紫嫣再三追问下才道出缘由。 “什么?”紫嫣闻言震惊,顾不得不适撑坐起身,“你把自己卖给人家做丫头?” 婉如点了点头,垂着眼帘,声若蚊蝇:“从这儿到边关至少还有一个多月路程,没有钱寸步难行,你们拿着这些钱继续赶路。” 紫嫣怔神。 四妹是曾经的相府嫡女啊,何等显赫高贵!现在却为了给他们筹钱卖身给人家做下人! 愣愣看着那袋子钱,二十两,过去在她们姐妹眼里二十两算什么,不过一条丝帛钱。 紫嫣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紧紧抱着妹妹。 “都是我没用,我做姐姐的帮不上忙,还生病拖累大家,让妹妹受这委屈,对不起对不起......” 婉如咽下眼泪,笑着安慰,“三姐不哭,没关系的。” 紫嫣摇着头,哭的撕心裂肺。 婉如轻拍着她后背,年龄小的人这会儿跟大人一样劝解着,“我们几个困在这儿,再这么下去只能等死,你们拿着钱继续赶路,等到边关后再派人拿钱来赎我,我不过是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而已。” 紫嫣哭成了泪人,泣不成声,“大姐为保我们放弃王妃身份,二姐为掩护我们只身引开劫匪下落不明,妹妹现在又卖身筹钱,我们怎么这么惨!” “我们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什么这么对我们!” 短短几日经历了过去十几年未经历之事,几经波折击碎了她脆弱的心。 “不要这么想,至少我们还活着。”婉如安慰道。 “父母流放苦寒之地,他们日子更艰难,我们这都不算什么,还有二姐,二姐是有福之人,从小母亲就说她有福气,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紫嫣呜咽着使劲儿点头。 婉如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二姐现在在哪儿?是否平安?这是一直压在她心里的石头。 可官府都没办法了,两人弱女子还能怎样,再难过也得接受这个事实,祈祷平安无事。 ...... 喝了汤药又用了些膳食,姐妹俩说着体己话。 “向家算不上名门世家,也不是官宦家族,听人牙子说是祖上有产业,家中主君人脉多路子广,在这云州城也算家境殷实,是清白正经人家。”婉如说着。 “正经人家就好”紫嫣拉着妹妹手,“四妹你放心,等到了边关,我定第一时间让人拿钱来赎你,不,等你安顿下后就给外祖父写信,请他安排人来,这样也能早点赎身。” 婉如抿了抿唇,脸露难色,“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可上一次见外祖父还是几年前;还有五妹,她十岁那年离家,如今也过去三年了,这么贸然写信,见不到真人他们未必相信是真的。” “这倒也是”紫嫣低眉垂眼,黯然失神,“咱们这一路经历说出去谁信,这么大老远让人拿钱赎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欺诈骗钱的。” 姐妹俩低下头,辗转在悲伤里。 沉默片刻,抛开这个话题,紫嫣叮嘱着,“四妹,世间人拜高踩低,奴仆也分三六九等,你要记住,去了后一定要讨得主子喜欢,这样日子才能好过些,其他侍从也不敢欺负。” 婉如浅笑,三姐从来如此,不管在哪儿都要做最耀眼的焦点,也难怪这么教她。 “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但求安稳度日,咱们姐妹早日团聚。” 第8章 冤家碰头 退了热的紫嫣精神也好了些,“四妹静观万物,慧若冰雪,虽姐妹中年纪最小,看着也柔弱,但心思灵巧细腻,最让人放心,妹妹一定要保重自身,我们在边关相见。” “我知道”婉如点着头,转而笑道:“三姐说错了,最小的是五妹。” 紫嫣无奈一笑,“是啊,差点忘了那丫头,也不怪,几年没在一起,总忽略她。” 婉如笑眼盈盈,少女杏眼流转,清甜娇美,“这话要让五妹听到,且有的闹了。” “可不嘛”想起那个让人头疼的妹妹,紫嫣也叫苦,“离经叛道的小丫头,舞刀弄枪疯疯癫癫,也不知这几年可有修得柔顺些。” 婉如捂嘴偷笑,“在规行矩步的京城都没修柔顺,更何况天高皇帝远的边关,怕是早玩儿疯了,不然母亲几次去信她能不舍回来。” 姐妹俩边说边笑,气氛难得松快了些。 可这份开心还没维持多久,人牙子便来催促了。 紫嫣撑着病体,说什么也要亲自送妹妹,一路陪她到向家。 天色见沉,府外灯笼点亮,立在檐下的人回身望着,清眸映着灯火,温柔凄美,几分不舍几分安慰,末了,转身消失在门内。 看着妹妹进府,门关上那一刻,紫嫣还是没忍住哭出来。 就是她这个庶女,自小都十指不沾阳春水,更何况四妹,日后要卑躬屈膝伺候人,想想都痛心。 “三小姐,咱们走吧,早一步到边关,四小姐也好早一天赎身。” 车夫再三催促,紫嫣才不舍离去。 霜打了的人一路上心情沉重,挂心婉如,更担心言欢,到现在杳无音讯。 ———— 京城长兴坊 一座高门府邸,庭院幽深,精巧雅致的房间清光明亮,铜炉熏香袅袅,沁人心脾。 里侧紫檀木雕花床上,少女双目紧闭,眉心不时紧蹙。 昏暗中,眼前群魔乱舞,污言秽语,她推开一双双粗大的手滚落深渊,身子东磕西碰,耳边纷乱枝叶刷刷作响...... “啊!” 言欢惊叫一声,昏迷许久的人终于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素纱帐幔,身上盖着锦缎衾被,鼻翼下幽幽沉水香,清柔静心,久久怔神,不知身在何处。 捋了捋思绪,意识一点点回归,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跳下山涧那一刻。 她是死了吗?看了看周围,好像不是。 尝试着起身,刚一动,瞬间牵扯的浑身疼痛不已,不禁倒吸口冷气,五官皱成一团。 头疼、腰疼、腿疼、胳膊疼......哪儿哪儿都疼,言欢头一歪,唉,真是要了老命! 缓了些许,勉强撑坐起身子来,靠在软枕上。 隔着屏风,婢女听到动静儿碎步走进来,“姑娘醒了?” 言欢察祥着面前人,嗓音干哑,“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 “这里是京城啊,是我家大人路过山脚时发现了姑娘,将姑娘带了回来,姑娘昏迷许久,可算是醒了,我这就去跟大人禀报。” 言欢还想再问,小丫头早兴冲冲跑没了影儿。 眨了眨眼,被救了? 长长呼了口气,看来爹娘说的没错,果真爱吃的人有福气。 环顾房间,清一色紫檀木桌椅床榻,墙上悬着名家字画,精美水墨的四扇屏风,整个房间雅致清幽,一看就是讲究的大户人家。 正琢磨间,外头沉稳脚步声朝这边来,中间夹着刚才小姑娘声音。 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头望去,只见一男一女先后进来,为首男子长身玉立,清冷矜贵,五官十分俊逸惹眼,尤其那双眸子,深邃似海高深莫测。 这张不苟言笑的脸......好像在哪儿见过? 随着来人渐进面容愈发清晰,待彻底看清后,登时一愣。 居然是他——大理寺卿凌骁!!! 怎么是这家伙?言欢惊得嘴巴能塞下鸡蛋。 这位大理寺卿凌大人,在京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坊间流传着很多关于他的传说。 出身名门望族,风姿卓绝,未及及冠连中三元; 入朝不过数载已位居大理寺卿,历朝历代最年轻的二品高官; 有人说他睿智魄力,深得君王信任; 也有人说他孤傲自负,不近人情,手腕果断冷血冷心。 不过最让人八卦的是:年过二十的他孑然一身,不娶妻不纳妾,连个通房也没有,下属官员为讨好给他送美妾都被拒之门外———不少人议论许是他身患隐疾。 而言欢对这人的反感还是归于一年前——两人一次不愉快的见面。 那年秋日,荣国公夫人举办赏菊宴,遍邀京中权贵及家眷,作为未来儿媳的言欢自然也在受邀内。 金菊遍地,耀目生辉。 人们穿梭在其中,笑语闲谈,言欢却独自立在一处躲清闲,懒散的人百般无聊,“这花儿有啥可看,无趣至极,还不如去果园呢,还能摘些果子吃。” 美滋滋幻想着那场面,“这会儿正是丰收季,苹果、葡萄、石榴、梨子......” 正说着,身后传来嗤笑声。 只见后方马车上走下个年轻男子,清隽高贵,风度翩翩,这模样倒跟戏文里说的神仙哥儿似的。 不过,俊是俊,只是美男像罩了成冰霜,清冷卓绝,浑身写着生人勿近。 “你笑什么?”方才那带着嘲讽的笑声让言欢甚是不快。 男子视若无睹,掠过身边人朝前去。 “嚯,这么傲慢无礼?”言欢双手叉腰,揣摩对方身份。 男子步履不停,直视前方,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笑可笑之人。” 果然是笑她!言欢脸一黑,抢步挡在前面堵住对方去路,“站住!把话说清楚,谁可笑了!” 男子止住步子,轻扫了眼面前少女,又看向前方,神情漠然,“官宦小姐就这般?” 言欢一愣,这...... 对方定是从她装扮猜出她身份了,言下之意无非是讽刺她大庭广众跟外男纠扯不清,下意识看了看周围,果然有人望着这边嘀咕指点。 过于孟浪了,赶紧收敛了些。 男子不再说话,绕过她翩然而去。 言欢气鼓鼓喘着,这人是喝毒药长大的吗!说话这么不客气,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听了侍从回话,望着那道背影,言欢哂笑,“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凌骁啊,难怪都传他冷脸冷心,果然传言不虚。” 可就这么忍了也不是她风格,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人刚才下来的马车上,亮晶晶的眸里闪起狡黠。 ...... 思绪转回, 没想到此番竟是这人救了她,言欢呆愣的说不出话。 第10章 冰冷母子关系 话出口,言欢也觉得自己问的多余。 来了半晌,明明是饭点来,可铺子却没几个客人,萧条的很。 清音苦笑,“刚开始,一切还不太顺利,也是没有这方面经验。” 过去是身居后宅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做过这些。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学,慢慢来吧。”清音自我鼓励。 经营餐馆很辛苦,为节省开销,除了厨子不敢再多雇人,主仆俩既是账房又是帮厨跑堂,起早贪黑,穿梭在油污之地,过去弹琴画画的手如今烧火洗碗,摘菜烧饭,事事都要亲历亲为。 言欢心疼的捧着大姐手,“若是做其他营生会不会轻松些?” 清音摇了摇头,“开始也想过,衣行、首饰、香料.......什么都考虑过,可我手里钱有限,那些都是需要大量采买压货,也是考虑开餐馆投入的会比较少。” 其实铺子地段不错,只是宋清音经验少,上手慢,一天下来也没几个顾客,每月还要交着店租,支付厨子工钱,几乎都是赔着钱在做。 手里钱只见出不见进,再这么下去不等她熟悉这行,怕是就要先关门了。 她必须有足够的钱支撑过前期,可这也是她最缺的。 直到回到凌府,言欢一直闷闷不乐,想到长姐处境很是忧心,满脑子都是如何同长姐一起渡过难关。 这么想着,再也坐不住了。 ...... 花园凉亭,凌骁坐在石凳上,旁边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下人奉上茶后,规规矩矩退下。 两人都不说话,凌骁神色寡淡,妇人面容严肃,花园暖阳映照,亭下气氛却怪异冷沉。 小厮吉祥立在凌骁身后,恭谨候着。 少时,压不住脾气的凌母终是先开了口,声音疏离,隐含怒意,“你舅舅家比你小的几个表弟都已成婚,你今年都二十有二了,还要拖到何时!” “知不知道外头都怎么传,说你身”凌母难以启齿,恨恨垂了下扶手,“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凌骁对此也不意外,年过二十的他孑然一身,全不提娶妻纳妾之事,下属官员递上的美人美妾也被他拒之门外,久而久之,外头都传他身有隐疾。 “唯月性子柔顺,知书达礼,与你最是合配,你还有什么不同意的,早些娶妻也好堵了外面流言!” 凌骁神色依旧,品着茶,对母亲的话并不上心,置若罔闻的样子让凌母甚是不快,拔高了声音,“你到底怎么想的!” 凌骁咽下茶水,不冷不热道:“还是那句,唯月是我表妹,对她只有兄妹之义,仅此,永无其他。” “什么义不义的!”凌母压着火气,“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你表妹,两家亲上加亲!” 凌骁扯出一抹讽刺,“重要的是母亲娘家前程荣耀吧。” 话说的直白,凌母听出了嘲讽意味,却也不在意,目光凉薄傲慢,“家族培养你,你有今日成就理应回馈家人,这是孝道。” “这些年,我对舅父家提携照顾还少吗。”凌骁语气清冷,“子从父,凌家宗亲都要求过我什么,母亲这边倒是没完没了。” “你!”凌母厉眼射来,重重喘息,“你父亲那边与我无关。” 转回眸,态度刚硬决绝,“你是我生的,必须听我的!” 凌骁眉心一蹙。 必须?又是必须,这字眼他再熟悉不过。 【今日必须背下这篇文章,否则不准吃饭】 【生病又怎样,死不了就必须上学堂】 【只有第一没有第二,科举必须夺头筹,榜眼在我眼里亦是失败】 吉祥悄悄窥着夫人神色,依旧这副冷漠强势,打小跟着主子的他几乎没见过夫人第二个表情。 再看向主子,不禁惋叹。 幼时,主子一次贪玩儿没完成功课,被夫人狠狠打了十几棍,半月下不了床。 学究布置的策论,完成的不够出彩,被夫人下令饿了三天。 文人雅集上,八岁的人没猜到谜底,输给一群大人,归来后被夫人挡在府外不准进门,生生冻了一宿。 类似之事,数不胜数。 吉祥默默一叹,若非母子眉宇间几分相似,他真怀疑主子不是亲生的。 “这次回家省亲,你舅父又提及此事,我已经答应他了,你必须答应。”凌母不容反驳道。 凌骁冷冷一笑,虽未回应但表情已分明。 凌母对这样子显然不满,“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就是官儿做的再大也得谨遵孝道。” “若忤逆不孝,我一纸诉状递到大理寺,让你同僚和陛下看看,看看你凌大人做派!” 吉祥猛的抬起头,这话夫人也能说出口? 夫人对这个儿子自小极为严苛,严厉冷漠,主子已经比同龄人优秀许多了,可夫人永不满意。 主子在朝青云直上,这些年应夫人要求处处关照舅父,可有些人就是贪得无厌,如今夫人又一心将侄女聘来,无非是想让母族多受益。 与其说是母子,他更觉得夫人是把儿子当一个工具培养,一颗棋子,极尽刻薄,物尽其用。 凌骁听了不以为然,“那母亲便递吧。” “你!”凌母气的鼻孔冒烟儿。 她自然不会真那么做,毁了儿子前程,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强压着火气,“那你说,你到底想娶个什么样的?” “这事儿不劳母亲费心了。”凌骁放下手中茶盏,“儿子已经有娶的人了。” “什么人?哪家的?”凌母问的急切。 不远处,准备向凌骁辞行的言欢正朝这边走来,看到凉亭坐着的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就她”凌骁冲来人伸手一指。 第12章 以身相许 想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活吞了,言欢心里打鼓。 “不必担心,那些事情我会摆平。” 凌骁看她仍心有顾虑,解释道:“我父亲已过世,母亲居于京郊祖宅,这里是圣上赏赐的府邸,她平日不常来。” “是这样啊”言欢点着头,“那就好” 不住一起就好。 “不过也是,你怎么不把你母亲接到这里一起住呢?你父亲不在了,她一人多孤单。” 听到这话的凌骁神色低沉,默了一瞬,最后只短短三字她不来。 “那你也应该多劝劝。”言欢是个不认生的,聊开了就关不上嘴,“一家人嘛,还是在一起的好,像我现在,想跟家人在一起都不能。” “再加一条”凌骁突然道,冷眼看着面前人,“不该打听的莫打听,不该问的别问,更不要随意插手我的事,需要时会通知你。” 言欢哦了声,闭上嘴巴,认真记着条款。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凌骁看了看房间,“我让人把正房收拾出来,回头你搬过去。”说完迈步出去。 这笔交易也是凌骁在凉亭被母亲逼婚时突发奇想。 外头的流言蜚语他本不放心上,不想越传越烈,想到同僚看自己的眼光以及母亲的催促......是该想办法堵这些人了。 下人手脚麻利,下午便将正房收拾出来,管家也将这月例银送了来,以及珠钗衣衫各类女子行头也一一置办齐全。 府里突然多了位女主子,满府人诧异非常,可主子行事一向我行我素雷厉果决,在这里当差的人最是懂得规矩,不该议论的绝不多嘴。 安顿下来的言欢提笔给边关外祖父写信。 两个妹妹早晚会到那边,必担心自己下落,去信也好跟她们报个平安,顺便告知自己留在京城。 至于“嫁人”这件事只字未提,只言大姐生意不顺,她要留在此帮着一起支撑店面。 信刚送出去,管家又拨了几个年轻婢女过来伺候,将人介绍给言欢,众人齐刷刷拜见主母。 与此同时, 另一边,入向家为婢的婉如一身婢女行装,跟着管事妈妈朝正房走去。 “第一次拜见夫人,警醒些,有点眼力见儿,虽说夫人性子随和,但也不能失了规矩,懂吗。” 婉如点头应着。 徐妈妈将人领至正房外,通传后便带人进房。 婉如低首垂眸,跟着对方脚步,余光看到前方主位上坐着一位妇人。 “夫人,这就是新买入府的丫头,老奴瞧着样貌不错,夫人这里正好缺人手,就想着把人安排过来,您看看可合眼缘儿?”徐妈妈笑眯眯说着,又示意婉如上前拜礼。 婉如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福一礼,“奴婢见过夫人。” 妇人看着堂中人,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又不失威严,“嗯,举止倒是规矩。” 徐妈妈陪着笑。 “抬起头来”妇人接着道。 婉如不敢拖延,轻轻抬起下巴。 秀脸露出,妇人顿时眼前一亮,随即绽出笑意,忍不住赞道:“这姑娘生的好!” 上下打量着堂中人,清丽柔婉,秀若芝兰,往那儿一站真似春雨杏花,杨柳拂面,通体娴静温雅,不像丫头,倒像哪家的闺秀小姐。 “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话,奴婢唤作婉如。” “婉如?”妇人默念着这两字,再看向眼前人,点着头,“倒是人如其名。” 婉如也看清了当家主母模样,与母亲年纪相仿,慈眉善目,落落大方,看上去像是好脾性的。 见主子满意,徐妈妈也高兴,“是,老奴也是看这丫头模样出挑又年轻,说话举止也老实规矩,所以将人带来,看看她有没有福分在夫人房里伺候。” “留下试试吧。”夫人满意的看着堂下人。 婉如拜礼谢过对方。 ...... 出来后,徐妈妈带着人朝后院儿婢子房间走去。 “向家虽说不是达官显贵名门望族,但也是富庶人家,该有的规矩也是有的。” “老爷常年在外打理产业,夫人掌家,府里主子除了主君主母外,还有三位公子一位小姐。”徐妈妈介绍着。 “瞧着夫人很赏识你,日后好好做事,差事当好了说不定还能得些赏赐。” 婉如乖顺的应承着。 一日下来,端茶倒水洗衣叠被,这让从没干过粗活的婉如累的腰酸背疼。 夜深人静,身下是又硬又冷的土炕,只薄薄铺了层褥子,本是困乏的人被硌的难以入睡。 房间狭小,除了一座小土炕一个衣柜,和搁置木盆的架子外再无其他,只好在有个自己独立小间。 辗转几许,披衣做起,透过窗看着遥遥夜色,念及家人,心里甚是酸苦,被流放的爹娘,孤身在京城的大姐,下落不明的二姐......一家人四分五裂,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团聚。 就着炕上小桌,提起笔,娟秀的簪花小楷字里行间流露着离愁,片刻后,又将纸张在烛火上点燃,扔在铜盆。 ———— 京城这边,得了钱财的言欢次日便到大姐铺子。 言欢也是守规矩的人,答应了凌骁契约婚姻之事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她必言而有信。 面对长姐,也只说两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对方这次又救了她,她愿以身相许。 听了妹妹叙说,清音百感交集,“既如此,这样也好,妹妹也算有了归宿。” “这位凌大人出身名门,才华过人位高权重,什么样的高门千金娶不到,可他没却嫌弃我们家族落寞,如此看来倒是有情有义。” 言欢尴尬笑了笑,硬着头皮称是。 “今日街上可真热闹” 堂中用餐的顾客说着话。 “可不,亲王娶亲是大事,宁王这次娶亲排场比上回大多了!听说聘礼数目远远超出礼制,足见对这位新婚妻子情深呐。” 正用餐的俩客人嘻嘻哈哈聊着。 柜台后的言欢低声怨怼,“正妻刚下堂,好歹等上几月啊,这么迫不及待,混球男人!” 清音浅浅一笑,“他与那安小姐情深义重,自然是着急,罢了,这些也与我们无关,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就是。” “对了,凌骁是二品高官,亲王娶亲他应该也去道贺的吧,你没陪他一起去?” 第13章 前夫娶妻 随着长姐的话,言欢忆起昨晚。 昨夜凌府书房..... “明日宁王娶亲。”凌骁开口道。 “什么!”言欢一听拧起眉头,“我大姐离开不过一月,他这就要娶妻?刚放下碗嘴还没擦干净呢就扒拉下一锅,吃相也太难看了,什么玩意儿!” 凌骁不理会这怒气,“明日一同赴宴” “不去!”言欢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凌骁波澜不惊的目光盯着她,察觉到气氛冷寂,言欢这才反应过来。 “我知道这是违规了,可你知道的,那人是我前姐夫,我”说着一顿,眨了眨眼睛。 是啊,前姐夫要娶妻了,做为前姨妹怎么能不去好好“道贺”一番。 眼珠子一转,亮晶晶的眸子扬起丝狡黠。 “好,我去!” 面前女子眼睛滴溜溜转着,那抹坏笑......凌骁眼一眯,当即收回方才话,“罢了,还是别去了。” 言欢一愣,脸上得意消失,“嘿,你这人怎么回事,不是你说” “改主意了”凌骁冷着脸,“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不是”言欢哪儿能乐意,一本正经说着,“我是你名义上妻子,陪你出席是应该的,不能白拿钱不干活,我得” “出去!”凌骁不耐烦打断。 言欢翻了个白眼儿,嘴里无声嘀咕了句,悻悻走出房。 ...... 听出其中端倪,清音抿嘴轻笑,对方定是怕妹妹去了惹出事,这才故意不让她去。 姐妹俩又聊了一会儿,言欢也该回去了,清音刚把妹妹送出去,正要转身回铺子却听到街头一阵吵闹声。 不远处,一个肩圆膀粗的婆子当街叫喊骂。 “这院子你爹已变卖给我家,要不是看你可怜,早把你赶出去了!” 怒目圆睁的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门口男子,“让你住到现在已经够仁义了!” “告诉你,要么明日起开始交房租,就当这院子租给你住,要么就收拾东西滚出去!” 婆子骂完气汹汹离开。 街上看热闹的人们对着男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男子仰头长叹,自嘲的笑了笑,不在意众人眼光,转身回门。 围观的人们也慢慢散去,清音收回眼神,走回铺子。 忙了一日,闭店后回到后院儿,简单洗漱一番便躺下身。 丫头小月整理着自己床铺,与主子闲聊,“小姐刚离府一个月宁王就娶新王妃,也不怕让人议论,怎么说也等上一年半载啊。” 清音没接话,看着桌上晃动的烛火,想起三年前那晚,红烛孤影,一身红装的她枯坐整夜。 今晚的新婚夜,才是宁王真正期许。 小月还再怨怼,清音始终没说话,摒弃脑子里杂念,沉沉睡去。 ———— 宁王府花天锦地,满院的大红灯笼衬得府邸喜庆红火。 正房,轻纱帐内一对身影痴缠缱绻,红浪翻滚,娇语呢喃,许久后,动静才消停下来。 宁王揽着心爱女子,身心得到满足的人极为畅快,安雪靠在丈夫胸前,脸颊潮红,娇喘微微,回味着方才,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王爷,雪儿终于是你的妻子了。” “是啊,这一天我们等的太久了。”宁王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又收紧臂弯。 安雪笑得娇羞,幸福的往丈夫怀里又钻了钻。 宁王闭眼假寐,再次睁开眼睛,红烛已燃过半,房间一片宁静,所有大婚之礼到此刻算是完成。 激情过后,再看向怀里人时,不知怎么的,心里划过一阵空空的感觉。 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就像小孩子馋冰糖葫芦,吃不到,白日晚上的惦记着,想的抓心挠腮,将那视为天下最美味吃食。 终于吃到心心念念的东西,那一刻无比开心满足,只是......美味散尽,忽升起一种愿望达成后失去盼头的空洞。 沉浸在喜悦里的安雪没有察觉到身边人微妙变化,伸手环上他腰身,“日后雪儿要和王爷长相厮守,白头到老,没有谁再能把我们分开。” 甜腻的女子声线拉回宁王思绪,温柔一笑,“那是自然” 深情凝视着怀里人,将方才一闪而过奇怪感觉抛到脑后。 次日一大早,夫妻二人洗漱完毕,用过早膳后便一起进宫向帝后请安拜礼。 看着儿子儿媳既相敬又恩爱,宸妃着实满意,叮嘱二人早日开花结果,赏赐了些东西,夫妻两人便出宫。 宁王还有公事在身,让安雪先行回府,出了宫门的安雪并没有朝府里方向去,而是往东街走去。 街上茶馆、当铺、酒楼各行商肆林立,日头高升,人们都忙着各自生意,行人穿梭其中,长长的东街充满烟火气。 聚香小馆外,宋清音将新写的菜牌挨个挂上,忙碌间,听到有人娇媚的说着话。 “这人好眼熟啊。” 不知是不是在说自己,清音好奇转头看去。 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车驾奢华,再熟悉不过,那是出自王府仪制。 帘子掀起,里面坐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云鬓翠绕,珠光宝气,一张秀脸春风满面。 “还真是宋大小姐呀,我还当认错人了呢。”女子声音清亮,像是生怕人们听不见。 “怎么在这儿啊?” 说着媚眼朝小馆一瞥,状似懵懂,“看样子宋大小姐是在这里做生意呀,呦,堂堂相府千金怎么沦落成商户了?” 附近商家和过路人们听到这个,也好奇的朝这边驻足探头。 “抱歉,是我忘了!”安雪似恍然忆起,毫不真诚道着歉,“相府已经抄家败落,宋小姐也被赶出了王府,可不是沦为庶民商贾嘛。” 宋清音不怒不悲,继续挂着菜牌,举止从容淡薄,“是啊,我这么个小人物,不也劳烦王妃亲自大驾相看吗,得王妃惦记,真是荣幸。” 车里的安雪冷嘁一声,端的是高高在上,“真是厚颜无耻,本王妃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还能亲自来看你?” 第14章 绿茶王妃 清音将最后一个菜牌挂上,抬头望了望天际,“今儿个是宁王妃大婚次日,这个时辰应该是刚从宫里请安出来吧,这里也不是回王府必经之路。” 听出话里暗讽之意,安雪收起几分笑意。 “相府败落,宋大小姐日子不好过吧,论起来你也是从王府出来的,王爷和本王妃一向仁义,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王府开口,看在你曾服侍王爷三年份儿上,本王妃也会接济一二,至少不会让你饿死街头。” 咣一声! 一只从天而降的酒坛咔嚓摔在马头前方,被惊了的马匹瞬间前蹄跃起,仰天嘶鸣,慌乱的原地打转。 马车晃荡的厉害,被这突如其来吓了一跳,车夫忙使劲儿拽着缰绳控制马儿。 “怎么回事!”车上安雪惊叫着,一手扶着车板一手扶着发髻,被晃的动摇西碰,脸色惨白。 附近人们急忙躲开,远远围观。 车夫很快控制好马匹,恢复平静后赶紧向主子请罪,“王妃恕罪!马匹方才被惊到了。” 说完望着四周,“什么人扔的酒坛!没长眼吗!惊了王妃大驾几条命赔得起!” 周围人们都各自忙着手里活计,寻了半日也没发现肇事者。 “王妃,这都是庶民之所,您身份高贵,咱们还是早点回府吧。” 安雪早没了方才的趾高气昂,捂着扑通乱跳的心,恨恨甩下车帘,“走!” 马车离去,街道很快恢复往常。 清音抬起头,目光落在斜对面二楼看台上,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倚靠在栏杆旁,慵懒散漫,带着几分醉意的笑眼看着这边,微风吹过,扬起几缕墨发,洒脱不羁的人更显肆意纵情。 清音认了出来,这是昨日街上被婆子喊骂的那名男子。 ———— 宁王府,归来后的安雪一肚子气。 “王妃,眼下是您新婚大喜,那宋氏一个下堂妇,又何必理会她。”李嬷嬷劝着。 安雪没话说,兀自恼火。 她恨呀,那女人占据了三年宁王妃位子,这是她三年的青春年华,如今心愿达成,自当在对方面前狠狠出这口气。 见主子脸色不好,李嬷嬷不再吭声。 一刻后, “那两个贱人呢?” 安雪突然道,李嬷嬷反应过来,忙招呼丫头把人叫来。 没一会儿,正房堂中便跪了两道身影。 大红宫装的安雪雍容而坐,显的高贵又威严,不紧不慢喝了口茶,缓缓放下,抬手摸了把鬓间垂下的步摇。 “今日是本王妃入府头一日,尔们小妾竟不曾请安,是何道理?” “王妃恕罪!”柳姨娘,薛姨娘惶恐,伏地磕头。 柳姨娘叩首后微微抬起头,老老实实道:“今儿个一早,妾身们便来到王妃房外,听嬷嬷说,王妃今日同王爷入宫拜见帝后,时间紧凑不能耽搁,让我们莫打扰,所以我们二人才回房。” 安雪听了媚眼一眯,转眸朝身侧嬷嬷递了个眼色,李嬷嬷会意,大步来到柳姨娘跟前。 柳姨娘只觉面前光线暗了下来,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一股寒风扬起。 啪啪!两个大嘴巴落在左右脸上。 两巴掌把柳姨娘打懵了,仰头望着恶狠狠瞪着自己的人,脑子嗡嗡作响,一旁薛姨娘也看得心惊。 “还敢狡辩!”李嬷嬷厉声呵斥,“怎么,你意思是王妃的错?身为妾室指责正室嫡妻,这是以下犯上!” 柳姨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泪水也跟着流下,“不是的,妾身只是跟王妃解释当时情况。” “解释什么?”安雪开口,闲适的声音却依旧让人发寒,“嬷嬷是说让你们先不要打扰,可有说让你们回去吗?” 两位姨娘一愣,战战兢兢望着上首人。 “当家主母入府头一日,妾室就该来请安,这是规矩,就算本王妃要进宫,你们也得在房外侯着,直到本王妃回来,而你们却自作主张回去,谁教你的道理?” 两个姨娘颤微微低下头,心跳如鼓。 “分明是不把王妃放眼里!” 安雪拔高音量,凤目凌厉,“本王妃入府次日,妾侍就这等轻视怠慢,怎么着,莫不是仗着服侍王爷日子久,欺辱本王妃新入府!” “不是的王妃,妾身绝无此意!”两位姨娘急忙解释。 安雪嫌弃的瞟了眼地上两人,“本王妃身为王府主母,执掌中馈,管教妾室下人职责所在,柳姨娘薛姨娘藐视正妻,以下犯上,理应处置。” 不理会两人求饶,安雪慢悠悠道:“大喜之日见血光不吉利,就罚你们二人每人三个月月例,再抄写女则女训十遍。” 柳姨娘薛姨娘愣愣的看着前方人,在嬷嬷催促下,领罚退出房间。 刚走出正院,柳姨娘又掩面哭泣。 看着那脸上一左一右巴掌印,薛姨娘气愤不过,“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分明就是故意的,瞧我回头告诉王爷去。” 柳姨娘止住抽泣,抹了抹眼泪,满目凄哀,“她是王妃,管教妾室天经地义,又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告诉王爷又能怎样。” “没出息!”薛姨娘咒怨了句,倔强的眼神望着正房方向,“你要忍你忍,我可不是那任人揉搓的面团儿。” ...... 房内,李嬷嬷快步走到安雪跟前,俯身嘀咕着,安雪听了脸色一冷,“贱蹄子,就知她不服气。” 李嬷嬷轻声回禀,“这个薛姨娘出身布衣,兄长是王爷心腹侍从,王爷遇危难时,他挺身而出为王爷挡了一箭,临死前把唯一的妹妹托付给王爷,王爷便抬她入府做了贵妾。” 安雪冷哼一声,“所以仗着兄长对王爷有救命之恩,就自视甚高不把本王妃放眼里?哼,本王妃刚入府,这时不立威把她们镇压下去,日后还不得反了天!” 慵懒的靠在软榻上,唇角一勾,“李嬷嬷,就说我的话,薛姨娘不服管教,背后嚼当家主母坏话,赏她十个嘴巴子。” 李嬷嬷领命,带着一群仆从浩浩荡荡杀进薛姨娘处。 ———— 暮色降临,聚香小馆也没几名客人,最后一位吃好走后,店铺准备打烊。 宋清音走到外面收菜牌,正要回去,却见街口处坐着一人,身边几个包裹,样子有些潦倒。 细看下,原来是白日二楼看台的男子,想到那个扔下的酒坛,清音将菜牌递给丫鬟,迟疑一瞬,走上前。 “你怎么在这儿?” 第16章 咸鱼媳妇来活儿了 “就算今日她们没有让你满意,也是无心的,雪儿最是温柔懂事,今日却突然喊打处置,也是让本王意外。” 安雪一个激灵,急忙解释,“不是的王爷,不是这样的,是雪儿当时太生气了。” 一双水眸盈盈,楚楚可怜,似受了百般委屈,“两位姨娘入府早,服侍王爷比我久,雪儿以为她们故意托大拿乔,欺负我是继室,气极了这才” “罢了”宁王叹了口气,“今日事到此为止,谁都不提了。” 见宁王脸色不太好,安雪不敢再开口,心里却恨极了。 薛姨娘那个贱人!小小妾室,不过是赏了她一顿巴掌,竟敢跟王爷告状,还以死威胁,第一次妻妾过招就落了下风,安雪心里那个恨啊。 这个哑巴亏她暂且记下了,来日方长。 敛起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娇柔姿态,“王爷,天色不早了,雪儿服侍您歇下吧。” 内室,衣衫褪下,二人上了床榻,安雪羞涩温软,贴靠在丈夫身侧。 若搁从前渴望不可得时,宁王定迫不及待将人抱在怀里云雨不歇,可不知是被白日之事烦扰还是什么,看着委婉相邀的人他却无甚兴致。 也许是有过昨晚,对身边女子似没了从前那股强烈渴望。 不过也没扫对方兴,到底俩人还在新婚燕尔,宁王将人拉进怀里。 欢好过后,安雪心满意足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再伸臂抱身边人时却摸了个空,睁开眼睛,发现身侧空空如也。 立即坐起身唤来婢女问话,才知原来她熟睡后宁王穿衣离开了。 “知道王爷去哪儿了吗?”安雪嘴上这么问着,心里却已隐隐猜到答案。 婢女低着头,不敢正视主子眼睛。 “说”安雪厉声一呵。 婢女扑通跪地,颤巍巍道:“回王妃,听说是,是去薛姨娘那儿了。” 他这是去安抚那女人了?安雪胸腔腾起一股又酸又涩怒火。 今天才是他们新婚第二晚啊,他竟然去那贱人屋里了,这不等同向府里宣告,白日之事他是站在薛姨娘那边的吗! 前所未有的醋意冲击着安雪脑子,就是当年被宋清音抢占先机都没这么生气过——只因王爷娶宋氏是被迫的,而今晚之举却是自愿! 这么想着,再也没了睡意。 正房里怒火冲天,厢房那边却春意盎然。 “王爷刚从王妃房里出来,还有精力来妾身这儿?”薛姨娘坐在宁王腿上,吐气如兰,小手轻抠着对方衣领纽扣。 一语双关,宁王何尝听不明白。 再看怀里人,媚眼如丝,靠着他的腰身不安分的蹭来蹭去,宁王喉结一紧,一把抓住她小手。 “怎么,怕本王应付不了你?” 薛姨娘娇嗔的嘟了嘟嘴,“妾身今日可是受了大大的委屈,王爷可得好好疼疼妾身。” 凑在他耳边呢喃了句,宁王听了哈哈大笑,像来了精神,抱起怀里人直奔床榻。 经过上半夜,宁王原本此来只是来陪她休息,可没办法,薛姨娘太会撩拨,入府这么久,他依旧难以抵制。 要说这薛姨娘出身不高,姿色中庸,也无甚才情,可兴许就是因为她在民间长大,没那么多规矩束缚,在榻上亦是,十分放得开,从来让他畅快舒坦。 这是养在闺中长大的小姐身上没有的,安雪虽柔情似水,可最多也就是个婉转承欢,哪里抵的上薛姨娘主动火辣。 屋内女子娇啼一声高过一声,动静儿透过门缝传出,外面守夜小厮听得面红耳赤。 宁王后半夜去了厢房,这口气儿安雪还没咽下,紧接着第二日又发生一件更郁闷的事儿。 宁王让人从库里寻了几件珠宝首饰给薛姨娘送了去,没什么具体名头,就说添些物件。 王妃前脚刚罚,王爷后脚就赏,这明晃晃的意思何人看不懂! 安雪简直要气晕过去。 ...... 凌府 言欢自做了凌骁名义妻子后,日子倒也惬意。 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大有从前相府样子,凌骁也不需她做什么,偶尔现身正房吃顿饭意思下,没事几乎不露面。 那人性子冷清,日常同僚请柬拜帖虽多,但他出席时候少之又少,大有几分独来独往样子。 手头宽裕了的言欢隔三岔五去长姐铺里坐坐,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凌骁不忙时,她也寻机会凑上前,为父亲案子“做做工作”,虽然次次被对方冷脸挡回来。 至于府里中馈一事,凌骁睿智魄力,手下人自然也非泛泛。 府里管家经验老道,将上下府邸打理的顺畅有序,言欢这个当家主母说是执掌中馈,实则是坐享其成。 许也是凌骁老谋深算,终究不会把家底儿交给这个假妻子,言欢是这么猜想的,不过她也乐意,活儿越少越好,她也落个清闲。 只是......有些太清闲了,闲的整个人快发霉了。 吃完厨房新做的芙蓉糕,捏捏肚皮,貌似又胖了一圈,感慨间,终于听到来差事了。 次日,马车朝京郊行去,车上的两人静坐不语。 说实话,言欢是真受不了凌骁这种沉默寡言性子,拼命找话题缓解气氛。 “你母亲什么脾性呢?好相与不?” 凌骁闭目养神,眼皮都不抬,“不是早跟你说了吗,不该问的别问。” “这不马上要见面了嘛,总得给我透些底儿,我也好有个准备,好好表现。”言欢滔滔不绝,“不然给你丢人怎么好。” 凌骁是真不在意,反正不管怎么表现母亲都不会喜欢,又何必再辛苦对方去逢迎。 “你平日何样,保持即可。” 说完缓缓睁开眼睛,朝着侧方人看去。 见他如此,言欢也低头看了看衣衫,又摸了把发鬓,嘻嘻一笑,“怎么样,好看不?” 换成别的女子,这么被外男盯着早就脸红羞涩了,也就她这么面不改色,凌骁心里好笑,面上依旧清冷,“何至于打扮这么隆重。” 第17章 当众发难 “这话说的,还不是为配合你吗。”言欢不在意对方态度,或者说她已习惯了,自顾自说着话,“生辰是大宴,这也是对你母亲的敬重。” “每日白吃白喝白拿钱,我也不好意思啊,今日终于要登台,可得好好表现。” “今早天不亮我就起身了,来回试了十几件衣服才挑中这件,这鬓发绾的不错吧,喜鹊说梳成飞仙髻,我还是觉得合欢髻更端庄些,长辈们都喜欢晚辈合规矩,还有这” “你是不是自己跟自己都能聊起来。”凌骁打断。 止住喋喋不休的嘴,言欢侧过身靠在车板上,独自整着袖口衣带,不理会那人。 “哎呦” 抬手捂住发髻,转回头看向拔下自己发簪的人,“你别乱动,我梳了一个时辰呢。” 凌骁没说话,只把发簪丢在一旁。 言欢懵懂的看着,眨了眨眼,“是不是你母亲喜欢素净装扮?我发饰有点多了是吧?” 说着又拆下两朵珠花,见那人依旧不语,又将脖间璎珞项圈摘下。 凌骁看着她一举一动,嘴角微微上扬,这女人,跟个二百五似的。 捕捉到对方眼中淡淡笑意,言欢琢磨着自己猜对了,目光落在一旁贺礼上,“这对玉如意虽珍贵,但给自己娘亲送礼物,金银玉器不免俗气,还是用些心好。” “我听说你善于作画,房里那扇屏风也是你绘的,这次怎么不亲手备份礼,这才是孝心嘛。” “你话多了。”凌骁声音幽沉。 言欢吐了吐舌头,这人真没劲,聊都聊不起来。 亲手备份礼?这话勾起凌骁回忆。 十岁那年,他花了半月时间亲手绘了几幅母亲最爱的玉兰花图,让人制成精美花灯,作为送母亲的生辰礼物。 生辰前一天,意外被母亲发现。 【弄什么劳什子玩意儿,这是男孩子该做的事吗!】 【摆弄这些耽误多少读书功夫,不务正业!】 【礼物?你将来考中状元才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最后那盏花灯也在母亲怒气下摔烂,丢到了柴火堆上。 凌骁深呼了下,重新闭上眼睛。 ...... 凌母今日生辰,凌族宗亲大都来道贺,祖宅十分热闹。 凌骁带着言欢到时,前厅长辈们已齐聚一堂,正陪着凌母闲话家常。 两人的到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左右两侧女眷纷纷打量着凌骁身边的女子。 月亮圆脸晶莹如玉,一双杏眸轻灵明净,面色红润,梨涡清甜含笑,身姿丰腴却不臃肿,藕荷色罗裙裹身,外披海棠并蒂衫,织金软烟披帛飘飘若仙,娇贵又喜庆。 对于家中这位天子骄子不声不响娶妻一事,耳朵通灵之人私下早议论纷纷,不过议论之余更多的是稀奇。 看到主位上脸色愈发阴沉的凌母,满座人收敛了些声息,眼底却是看热闹的闲态。 言欢随凌骁迈步进堂,双臂端在身前,跟在丈夫身后,与之始终保持着半步距离。 两人锦衣华美,男才女貌,看着倒是一对璧人,齐刷刷向上首人行礼。 凌母鼻腔似轻轻哼了声,清冷的眸子淡淡一瞥。 没听到婆母开口,言欢心下奇怪,见凌骁直起身子,她也收起福礼姿势,规规矩矩站着。 察觉到气氛有些冷凝,二婶母笑眯眯开口,“这就是侄儿新妇啊,今日头一次见,可得好好认识下。” 言欢朝说话人礼貌的笑了笑。 “无媒无聘,也没婚宴,算哪门子媳妇!” 清冷的声音让整个房间陷入死寂。 凌母正襟危坐,一脸冷漠,众女眷见了也收声屏息,方才出声妇人嘴角抽了抽,尴尬的缩回脑袋,言欢笑意也僵在脸上。 偌大的正堂愣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官府过了婚书,聘礼给了新妇,何来无媒无聘。”凌骁从容淡然,“言欢家里刚遭变故,婚事不宜大操大办,这也是她孝心。” 凌母面色铁青,亲儿子竟然当众反驳她!这两年是愈发不听她话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二人尚有长辈却私定终生,成何体统!” 这门婚事凌母是一定要废止的,她未来儿媳只能是母家侄女,亲上加亲母族方能多受益,这位子绝不能给外人,儿子必须按照她的安排过完此生! “成婚一事已托人告知言欢北上双亲,其父母已同意。”凌骁道。 言欢悄悄窥了眼身边人,心下暗笑,这人说谎都不脸红。 “她父母同意?呵,我们这边呢,我们这边可有同意?”凌母越说越气,全不管眼下场合,亦或说,越是这种场合,越得镇住儿子,维护她一家主母威严。 凌骁也不退让,轻飘飘道:“儿子已在父亲坟前上香禀报,父亲也托梦告知同意这门婚事。” 凌母语塞,气的脸色涨红。 满座亲眷听的震惊,这言下之意分明是把上头坐的凌母排除在外了,不由猜测这对母子到底怎么了。 震惊的还有言欢,她想过这位婆母可能对自己不满,但没有想过会这般严重。 还有凌骁,冷脸冷心的名声真不是吹出来的,对自己母亲都如此,真是奇葩人。 可惊叹之余更多的是感概:在这个孝字大过天的世间,能在生母跟前这般维护妻子,有几个男子能做到? 念及此,不得不想到温严,温宋两家世交,他们自幼相识,在两家长辈眼里,两人就应该在一起。 对温严......她谈不上多喜欢,但也不讨厌,且她也没喜欢过别人,父母之命下只觉两家门当户对,对方人也不错,忠厚有礼,一直待她体贴温情,每次见面都给她带好吃的。 她不是不知对方真心,也不是不信退婚非他本意,可他在双亲面前丝毫担不起来,家族命令下绝不会反抗。 再看向凌骁,冷峻淡然的人,像是活在自己世界里,只做自己认定的事,从不在意外界看法。 忽的想到方才马车上他将自己发簪摘下,定是知道他母亲会给他们脸色看,再精心装扮也是热脸贴冷屁股,白瞎功夫。 被下颜面的凌母气得几乎失去理智。 不把这俩小东西镇压下去,还不得沦为满宗族笑话! “听听这是什么话,简直大逆不道!百善孝为先,就不怕传出去让人议论?我朝最重礼法,若传到圣上耳里必让你前程尽毁!” 第18章 同室过夜 凌骁满不在意,“那儿子就不做这个官员了。” “你!”凌母气的不知该说什么。 眼看母子俩剑拔弩张,几位女眷赶紧开口相劝,“大喜的日子,大家别这样。” “对对,大嫂放心,在场的都是自家人,没人把话传出去。” 凌骁是整个家族最有出息的孩子,是家族荣耀。 圣上看重,当朝太子都与之是挚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还指望凌骁将来提携自家子侄呢,谁会去把这话传出去,毁了他也是毁了自家路子。 “既然大哥已托梦同意婚事,这就是父母之命了。”二婶母笑呵呵道。 “是啊,宋家出了变故,这个节骨眼儿上是不好披红挂绿,孩子们考虑的在理。”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 凌母虽然是凌家长房之主,可凌骁位高权重啊,这些女眷们自然巴结这个侄儿。 眼看这帮势利眼女人,凌母心里满是鄙夷。 言欢极力控制着笑意,看了眼身边人,果然,人有能力了,黑的说成白的也有人附和。 凌骁给言欢介绍几位长辈,言欢挨个行礼拜见,仪态典雅,举止大方,随着福礼姿势,手上的双环金镯没发出丝毫碰撞声音,一众女眷赞不绝口。 凌骁心下暗笑,这女人平日大咧咧,没心没肺,到了场合上倒是端庄得体,一举一动大家风范。 无意间对上丈夫带笑眼神,言欢似明白其中之意,递去个傲娇小眼神。 她是活泼,但不是没有教养,虽说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不在行,但身为相府嫡女,最起码的仪态规矩可都健全。 大家族的子女,哪个不是家族精心调教长大,也许性格不同,品行不同,资质不同,但有一样是都具备的,便是仪态。 才艺且不论,行走坐卧、规矩礼仪最基本的仪态要有。 言欢性子舒朗,平日随性些,但在正式场合绝不掉链子。 凌母虽不喜这个儿媳,可丝毫不会影响言欢在凌家众女眷眼中地位,宴席上,几位婶母热络的招呼着。 “瞧瞧,这姑娘长得多好,珠圆玉润嘴角含笑,生来就是旺夫相。” “是啊,面上挂着福气,跟那人间富贵花似的,团圆美满繁荣锦绣,真好。” 二婶母笑盈盈的给言欢介绍着身边一位小姑娘,“这是我女儿,你堂妹,你们年龄相仿,以后该常来往,也多个伴儿。”说着招呼女儿叫堂嫂。 另外几位婶母也不闲着,纷纷将自家女儿引荐给言欢。 几个小姑娘甜甜的唤着堂嫂。 言欢始终保持着微笑与大家寒暄,期间不忘偷偷瞄了眼主位上的婆母,依旧那副冰山模样,又望了眼远处男席上被众人拥簇的凌骁,暗叹:这该死的权势。 言欢脑子不算灵光,但也不傻,这些人对她的奉承都来自于那位权臣。 明明是违背父母之命,要搁寻常人家早闹翻天了,不孝子的帽子妥妥扣上,可凌骁的权臣名头,愣是让这满座亲友乖乖顺成。 这就是权势带来的一切。 礼仪纲常?说到底都是实力说了算,人呐,还得是靠自己强大。 整场宴会下来,只有生辰主角一人黑着脸,当然也无人在意。 凌母命人把房间打扫出来,叫两人在这儿住一宿,婆母发话了,当着众人面言欢也只能应下。 忙忙叨叨一天下来,终于宴会散尽,一回到房间,言欢砰的躺在床上,扮了一天大家闺秀,终于可以松口气。 “为什么要答应今晚住这儿?” 凌骁说着话走进来。 言欢坐起身,“是你母亲说的,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开口,我也没有理由回绝,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凌骁走在桌前坐下。 言欢眼睛一转,拎起裙子活泼泼凑上前,挤眉弄眼笑着,“诶,赶紧跟我说说,你跟你母亲到底怎么回事儿?” 瞧她一副八卦样子,凌骁懒得搭理,言欢不死心的刨根问底。 经过她一天观察,确定这对母子间一定有什么问题,否则也不能闹着这般。 凌骁瞟了眼好事儿的人,“你是不是记性不太好?” 明白对方所指,言欢撇了撇嘴,走回床边坐下。 凌骁也站起身,褪着外衫,瞧这架势大有留下的意思。 “你怎么还不回房休息?”言欢好奇道。 凌骁头也不转,继续将衣衫搭在木架上,“你打算让我去哪儿。” 言欢眨眨眼。 也是,他们在外人眼里是夫妻,平时在自己府邸就算了,到了他母亲这里,自然两人得住一间房。 自假扮夫妻以来,两人最多也就一起用膳,偶尔单独在书房或正房待上半晌,还从未同室过夜。 像看穿了她心思,凌骁递去个嫌弃眼神,“放心,我对你没兴趣。” 放心?言欢当然放心了,她可放心了。 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有啥不放心的,不过是刚才事发突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 夜已深,人们进入梦乡,外头一片寂静,房里偶尔听到烛火微弱的噼啪声响,铜炉炭火静静燃着。 本来不大的床,硬是被两人将中间隔开偌大空地。 凌骁侧脸看着紧贴在床侧,裹得跟个蚕蛹一样的人。 “就差缩进墙里了,你是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忍无可忍的凌骁终于问出口。 两人有言在先,他也是信守承诺之人,如今这女人把他当登徒子防的样子让他心里很不爽。 言欢没吭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凌骁恼火,“放心,你就是脱光在我面前,我也懒得看一眼。”说完没好气背过身。 “我知道” 言欢闷闷的声音在衾被响起。 你不是官宦,是宦官,当然不会看一眼。 又往被里缩了缩,其实对方真冤枉她了,她不是不信任,只是单纯的冷而已。 定是白日得罪了其母,这不,晚上连炭火都不给多烧,言欢心里哀叹。 那会儿怼亲娘痛快了,这会儿可是遭罪了。 睡梦中的人都是置身于冰天雪地,冻得瑟瑟缩缩,漫无目的走在大雪纷飞里。 忽然看到远处有炉子,赶紧凑了上去,终于感受到温暖存在。 好舒服呀,言欢伸手紧紧环抱住。 睡着的凌骁突然感到有团绵软靠近。 睁开眼,只见那女人像是冻坏了似的,寻着有温暖的地方贴靠,嘴角还噙着笑意,不知梦到了什么。 凌骁郁闷,往外挪了挪身子,刚拉开距离,很快又被贴上来,还想再躲,却已临近边缘。 侧过脸正要叫醒对方,目光无意间落在她衣襟处。 第19章 婆母刁难 寝衣领口被蹭歪,露出一片凝脂肌肤,那丰盈泛着耀目的白刺激着某人眼睛。 凌骁迅速转回头,神色有些不自在,背过身,意欲拉开些距离,不想那团绵软又靠了过来。 像一团棉花,软软糯糯,柔软的触感顺着后背钻进心窝! 凌骁脑子又懵又涨,血液渐渐沸腾,烤的脸颊热乎乎的发烫。 暖炉越来越温暖,言欢周身冰冷散去,抱着不肯撒手,要再来点糖炒栗子就更好了,围着火炉吃栗子可是冬日美事。 凌骁深呼吸口气,努力把脑子放空,可任凭如何都平复不下那团火气。 少时,再也忍不了,腾的起身下床! 气呼呼的直视着还在酣睡,嘴里梦呓糖炒栗子的人,正要发作,目光又不经意被那抹雪白吸引,喉咙一滚,想说的话被堵在嗓子里。 背过身,调整着呼吸。 清冷的空气让他逐渐平静下来,打开橱柜,拿出床被子,轻轻给熟睡的人搭在身上,而后走向坐榻。 言欢醒来时,天已大亮,发现一张床被自己独占,而凌骁斜靠在对面软榻上,身上披着薄薄衾被。 “你怎么睡在那儿了?” 凌骁淡淡瞟了眼,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懒懒收回目光,继续闭目养神。 言欢不明所以。 早膳间,看着嘴巴不停歇的人,这女人肚子像怎样都填不满,凌骁冷冷丢出句:吃的不少还不抗冻,白长一身肉。 言欢自是没听得懂话中之意,只美滋滋的吃着早膳,嘴里含糊不清,“我体寒,最怕冷了。” 凌骁懒得搭理,低头吃着碗里饭。 用完早膳后两人去凌母房里请安,待到时发现,除了凌母外,身侧同坐着名中年妇人。 这妇人眉眼寡淡,神色与凌母无二,在她旁边还候着位妙龄女子。 女子装扮不俗,嫩绿色襦裙着身,柳条般纤细窈窕,似风一吹就能倒,玉白的脸颊又尖又小,疏眉弯弯,水眸凝睇,樱桃小嘴点点一染。 这姑娘看到言欢那刻,目光就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离开,待与言欢视线无意相汇时,倒是先羞怯的垂下眸子。 “儿媳给婆母请安”言欢恭恭敬敬行礼。 “别了,我可不曾记得有过儿媳,这声婆母担不起。” 依旧是昨天那副腔调,言欢见怪不怪,一身自在的她拿钱只负责演戏,至于这些人对她真心与否,无需在意。 “母亲承不承认都已是儿子妻子。”凌骁开口。 凌母狠狠剜了眼,“罪臣之女也配做我凌家儿媳!” “配不配都已经做了。”凌骁毫不退让。 自知不是儿子对手,凌母便将矛头指向言欢,“听说你过去与安国公府有过婚约?” 言欢眨眨眼,“有过,但家族变故后对方已经退了婚。” “然后扭头就搭上我儿子?”凌母眼带轻蔑,“不过几日功夫就找到下家,厉害。” 言欢这才明白对方意思,正琢磨如何回应,只听凌骁道:“安国府见风使舵,悔婚不义在先,难道被弃者还得为他们守期,全他们脸面?” 凌母是真见不得儿子这般维护对方,心里又堵又愤,“国公府岂是随意议论的?小心祸从口出!” 厉眼射向言欢,“她若真是守妇德的正经女子,能这么快移情?我瞧着,根本是骨子里轻挑!” 妇德?听到这两字凌骁眉心一动,随之浮起几分不屑。 这两字别人说就罢,母亲也好意思说?在她面前,何曾有过妇德! 凌母还在挖苦,“退婚没几日就勾搭上别的男人,可见狐媚不安分,这种女人也配进我凌家?” “她没勾搭谁,是我勾搭她。” 凌骁坦然道,“我钟情她已久,心仪姑娘没了婚事,我还等什么,至于妇德。” 清睿的目光掠过母亲眼睛,“又不是婚内红杏出墙。” 凌母袖中双手一颤,脸色一阵黑一阵白。 眼瞅气氛紧张起来,下人们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那位陌生妇人神情厌漠,身旁女子小心翼翼的面容中掩不住的伤神。 言欢又一次见识了凌骁的犀利,可心底深处却莫名生出一股安全感:待在这个男人身边,她似乎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切有他。 要真有个这样的丈夫,好像也不错。 上头的凌母被气得不轻,至于言欢,她才不气,本就是陪人做戏,她可没挣生气那份钱,也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人生气,况且“丈夫”该说的都说了,该挡的也为她挡了,也不需她再出马。 婆媳间就是这样,只要丈夫给媳妇撑腰,媳妇自然不用费心。 “这位是舅母。”凌骁抬手示意了下与凌母同坐的妇人,给言欢介绍。 言欢大大方方朝对方请安问好。 妇人端然而坐,无甚言语,微微合了下眼,算是招呼过了。 一旁的年轻女子轻轻上前一步,对着凌骁福礼,柔柔唤了声表哥。 凌骁嗯了声。 犹豫一瞬后,女子看向言欢,轻敛一礼,“宋姑娘安好。” 言欢笑盈盈回礼,正要说话却听到凌骁清冷的声音,“应该唤表嫂。” 女子小脸儿刷的一红,头更低了,似水似雾的眸子不安的闪躲,像受惊的兔子不知所措。 “这是骁儿表妹唯月,与骁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凌母说的干脆利落,最后半句更是加重了强调语气。 许是话说得太直接,小姑娘脸更红了,羞赧低下头,盯着自己鞋尖看。 近距离看,这姑娘生的娇娇小小,弱柳扶风之态甚是惹人怜爱,弄清楚状况的言欢笑得欢喜,“原来是表妹啊,表妹安好。” 细细打量着小姑娘,白白净净,清秀佳人一位,只是身子骨太过单薄,不过也更惹人疼惜,瞧着性子也羞怯柔顺。 言欢心下纳闷儿:有这么好的姑娘,凌骁那家伙怎么不娶这个现成的呢? 第20章 憨憨媳妇 “表妹是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没有。”凌骁突然开口。 凌母黑着脸,这儿子真是一点情面不留! 这话也犹如狠狠打了那姑娘一巴掌,果然,柳唯月耳根泛红,双眸烟雨朦胧,似有晶莹闪动,泫然欲泣又极力压制的样子真真楚楚可怜。 眼见那双眸子要淌出水来,言欢呼吸一滞,赶紧扶住姑娘,“表妹快坐下!” 最见不得美人流泪了,罪孽! 亲自将人送回座位上安顿下来,控制着把她抱在怀里安慰的冲动,又朝凌骁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赶紧过来哄哄。 凌骁看明白她意,只做视而不见。 嘿,这人,怎么这么冷血,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言欢暗自怨怼。 柳母心里憋闷,可又不敢惹这个外甥,只暗自察祥着言欢。 这女人生的富贵华美,不得不说,往那儿一站真是出挑,十足的官太太模样儿,再看看自家女儿,干瘪瘦弱,到了人家跟前仿若成了个小丫鬟。 还没怎样就泪眼汪汪,一上来就输气场,没出息! 请安散去后,柳母忍不住朝女儿埋怨,“让你平时多吃些就是不听,看看这身子骨瘦的,身上二两肉没有,男人怎么会喜欢!” 柳唯月委屈的抿着唇,柔弱纤瘦的女子不才是文人墨客最追捧的吗,书里都是这么说的。 想起那位表嫂,原来表哥喜欢这类型的?柳唯月小手绞着丝帕,眼里万千愁绪。 午膳时分,几人聚在一桌,人不少,饭菜也丰盛,可房间气氛十分低郁,只能听到筷子与碗碰撞声音。 言欢一眼就瞄准了那盘茶果:糖炒栗子。 真是巧了,昨晚刚梦见这玩意儿,今个儿就上桌了,真是夜有所梦日有所得。 世家贵族用膳,主子们都不会亲自探身夹菜,都是由仆人伺候着布菜。 言欢直勾勾的望着那盘糖炒栗子,尽管心里期望,但东西离自己太远,就是侍从想取都得绕到对面,有些失礼,于是只能巴巴看着。 丫鬟给柳唯月将菜布好,却见主子越过这些,朝着那盘红烧肉示意了下。 确认主子意思后,丫鬟夹了一块儿放在盘里。 看着白花花的肥肉,柳唯月强忍着泛呕的冲动,又望了眼对面圆润的言欢,深呼吸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抬手将肉塞进嘴里。 丫鬟看的惊讶,小姐一向不爱肥肉,怎的今天却吃上了,可看她那眉头紧蹙的样子,分明难以下咽。 柳唯月确实没好到哪儿去,忍着满腔肉腥味咀嚼.......越嚼越恶心,到最后干脆憋着气咕咚一口咽下。 刚要松口气缓缓,立时胸腔涌上一股恶心! “唔!” 猛的将肉吐了出来,惊慌失态的人死死捂着嘴巴,强忍着继续作呕的冲动。 “小姐!”丫鬟赶紧上前帮她顺着气,又递来茶水。 “这是怎么了?” 凌母和柳母紧张询问,柳唯月一张脸涨红,绢帕捂着嘴巴,“没什么...” 喝了口茶,这才将那股劲儿压下去,恢复仪态后轻声道:“让长辈见笑了。” “表妹是不是身子不适?”言欢关切道,“要不请郎中来看看?” 柳唯月摇了摇头,“谢谢宋....表嫂关心,不碍事的,就是不小心呛到了。” 言欢点着头,“那我就放心了。” “宋姑娘倒是关心我们月儿啊。”柳母说的阴阳怪气。 “是啊”言欢放下手中筷子,憋了半晌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看到表妹我就想起母家四妹妹,一样婉约柔顺,我最喜欢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了,从前觉得四妹已是世上最婉约的女子,今日见到表妹不想更有过之。” 凌骁没心她们谈话,低声吩咐人将糖炒栗子端过一些。 “呦,那倒是有缘。”柳母笑得隐晦,不忘朝凌母使了个眼色,凌母当即明了,冰冷的脸上终于绽出一丝微笑。 “既然这声表嫂叫了,那你就要有个做的表嫂样子,不如让唯月去你那儿住上段时间,你们也好好相处下。” “好啊!”言欢答应的爽快,“正好我平日在府里闲的无事。” 凌骁拿着糖炒栗子的手停滞在半空。 “这敢情好。”凌母十分满意,“那你可得把月儿照顾好了,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言欢十分乐呵,“母亲舅母放心,月月表妹身娇体弱,我见犹怜,疼她都来不及。” 凌骁脸一黑,准备给言欢投喂栗子的手又收了回去。 看着远去的栗子,言欢心里焦急却又不好发作。 “这可最好不过了”凌母终于听到了句满意的话,“那就把唯月交给你了。” 柳母也喜笑颜开,赶紧帮腔,“女儿啊,你可要好好陪着,也照顾好你表哥。” 柳唯月羞涩的看了眼凌骁,低下头轻轻嗯了声。 而此刻的言欢只惋惜着她的糖炒栗子,满心琢磨怎么吃到时,却听凌骁开口。 “正餐还没用完,茶果怎么就上桌了?撤下去。” 小厮一愣,却也不敢耽搁,赶紧将那盘茶果端了下去。 心里纳闷:不是主子交代要上这道茶点的吗?怎的现在又成他们的错?怪异。 言欢绷着嘴,低下头苦哈哈扒着碗里饭。 凌骁也没痛快,这两日宋言欢没少看母亲脸色,连累无辜人受委屈他心里也不落忍,知道她馋这个,特意让人备了,不想这女人尽给他找麻烦。 ———— 云州向家 “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些风寒,过些日子就好。” 正房里,头系抹额的向夫人靠在软榻上,眉眼间几分病气。 向子胥坐在一边陪着,“母亲还是当心身体的好,大哥外出快回来了,看到您身体抱恙定要心疼。” 提到大儿子,向妇人面露欣慰,“我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 徐妈妈听到主子又咳了两声,连忙让人端药来。 不过一会儿,婉如端着药膳走进房间。 一心思服侍主子的婉如并没注意到有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向子胥定定看着,从她进来那一刻,只觉屋里乍然亮堂不少。 向夫人用完药后,婉如又伺候她吃了些山楂糕,去去嘴里苦味。 “母亲这儿何时来了如此灵巧的丫头。” 第22章 相府唯一散养的女儿 不知来人是谁,车夫犹豫地立在原地。 女子面色红润,盈盈大方,“我是上官家儿媳,你们是去我家吗?” 一听到这话,车里的紫嫣赶紧下来。 眼前女子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目光落在她凸起的腹部,琢磨着孕肚得有五六个月了,紫嫣敛袖拜礼,说明来历。 那女子一听当即大喜,快走两步上前扶起她,“原来是宋家妹妹。” “见过夫人”紫嫣恭敬问候。 秦氏摆了摆手,爽利道:“什么夫人,跟瑶瑶表妹一样,唤我表嫂就成。” “是” 秦氏热络地拉着紫嫣手,“太好了,这些日子我们一直盼着你们呢,可算是到了,也真是巧,在这儿遇到。” “其他几位妹妹呢?” 提到这个,紫嫣低头咬着唇。 看她有口难言,透过车窗又见里面无人,秦氏也不勉强,“先回家,回家慢慢说。” 紫嫣嗯了声,刚抬起头,就见一旁随从将马牵来,秦氏利落地翻身上马。 “当心!” 紫嫣紧张地望着她肚子。 秦氏稳坐在马背上,对她递了个安慰笑容,“我在前面引路,你们跟着我。” 说完又吩咐一名随从先回去报信,继而催马前行。 紫嫣傻了似的愣在原地。 一路上目不转睛盯着前面马背上的人,纵然身怀六甲,依然腿脚灵便,嘴里哼着小调,十分悠然,不时跟随从说笑,笑声舒朗清悦。 她活得好肆意! 要是在京城,甭说有孕贵妇了,就是会骑马的闺秀都没几个。 肚里揣着孩子还骑马?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穿过闹市,再往前便是居住之地,马车行驶到整条街上最气派的府门前停下来,高悬的牌匾上赫然烫金大字:上官世家 刚下车的紫嫣还没站定,就听到银铃似的女子欢笑声,抬眼望去,只见一道灵巧身影飞奔而来。 还没看清面容,就见那姑娘张着双臂朝她扑来,将她一把猛抱在怀! “啊!” 紫嫣一个没稳住,两人生生倒在地上,小姑娘却依旧咯咯笑着。 下马后的表嫂也哈哈直笑。 “你是谁呀?”紫嫣被压得呼吸困难。 小姑娘坐起身,撅着嘴一脸不满,“三姐都不认识我了,真没良心!” “你是,小妹?” 紫嫣这才认真看去,眼前女子神姿灵秀,娇俏玲珑,似夏日骄阳灼灼,明媚的张扬,浑身伶俐之气甚是逼人,活脱人间精灵。 这是那个肉包子琳瑶?曾被戏称长得最不像宋家人的小胖妞? 那双与言欢婉如相似的杏眸最熟悉不过,尤其闪着的机灵自信,不是她还是谁。 “真的是小妹!” 紫嫣不可思议,一时都忘了起身,“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琳瑶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衣裙,一把将地上愣神的紫嫣拽了起来,动作干净利落。 紫嫣站定后仍目不眨眼盯着眼前人,拉着她左右看来看去,又惊又喜。 “我家小胖丫出落成大美人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印象中那个又矮又胖的小冬瓜如今水光灵动,轻盈窈窕,哪里还有过去影子。 听姐姐揭自己短,琳瑶一跺脚,“胖丫的诨名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紫嫣扑哧一笑,上下仔细端察,“真是大变样了,啧啧,小妹豆蔻之年就这般美貌,再过几年还了得。” 琳瑶也不客气,“那是” 转而又朝马车跑去,“二姐和四姐呢,怎么也不出来见我,真坐得住,都不想我吗,一群没良心的,亏我日日盼着。” 紫嫣笑容一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忍说出口。 直到琳瑶掀起车帘见到里面空空无人,紫嫣这才叹了口气,道出实情。 ...... “可恶的劫匪!” 琳瑶双目喷火,攥拳的手咔咔作响,气愤地挥着胳膊,好似歹人就在面前,“我要当时在就好了,非把他们一个个撕碎,丢出去喂狗!” 紫嫣说着眼泪又掉下,“小妹赶紧跟外祖父说说,请他派人去云州为四妹赎身。” 琳瑶拽起三姐胳膊,拉着她跑回府。 ...... 紫嫣初来乍到又是寄人篱下,故十分谨慎规矩,不敢失礼半分。 倒是上官老爷和老夫人温朗慈爱,让她拘谨的心缓缓放了下。 “女婿清正端方,绝不会贪赃枉法,定是遭人陷害。” 提及相府变故,上官老爷面色凝重。 老夫人也甚为忧心,“流放之地与此两州之隔,可历来官府严禁探视,怕是他们人到了,我们也无法相见。” “若命中有此劫,非人力能为,天理昭昭,总会有雨过天晴之时。” 上官老爷安慰着夫人,亦是安慰自己。 哐! 一声脆响。 琳瑶手中茶盏捏碎,“等揪出幕后陷害之人,必让他全族俱灭,百倍偿还!” “大姐在京城,她也会关注案件消息的。”紫嫣说道。 上官老爷点着头,“此事我已托人打探,这等大案搜寻证据、翻案洗冤非一朝一夕,你们先安顿在此,我们慢慢再议。” ...... 上官夫人早让人把房间备了好,将紫嫣安置在琳瑶隔壁,拨了两名婢女伺候,又命人前去云州为婉如赎身。 忙完后片刻不歇地去了趟佛寺,为言欢祈福,求佛祖护佑。 连续赶了许久路的紫嫣终于能好好沐浴休整一番,这晚琳瑶没来打扰,早早让她歇下。 次日一大早,紫嫣还没睡醒就被人从被窝拉出来。 “赶紧洗漱用早膳,我带你去塞外骑马。” 梦怔中的紫嫣被拽下床,嘴里困顿不清,“你这丫头、怎么还这么风风火火的。” 看着拖拖拉拉的三姐,琳瑶一叉腰,“三姐,你该不是不会骑马吧?” “当然不是!”紫嫣当即否认,瞬间精神了,“我早学会了,我可是京城鲜有的会骑马的闺秀,马球会上次次夺彩,京中千金没一个比得过。” 琳瑶乐歪歪笑着,三姐果然还是老样子,经不起激。 ...... 两匹枣红色小马飞奔出城,速度之快,城下守卫还没看清马背上的人,就见两道红色身影飞跃而过。 第25章 淑女打架 婉如眉心一皱,转回身,“你胡说什么!” “连翘姐,不要乱说话。”一婢女上前劝着,“当心惹来事端。” “谁乱说了!”连翘斩钉截铁,斜睨着门口的人,“那日我可是亲眼看到她从假山后跑出来,一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紧接着二公子也出来了。” 这话如同石头抛到湖面,瞬间在一屋子婢女中激起千层浪。 人们纷纷交头接耳,数道复杂目光投在婉如身上。 婉如当即想到了被人泼了水的被褥! “公子是主子,偌大宅院自由来去,何必藏身暗处,定是这小蹄子做见不得人之事将公子勾了去!” 连翘越说越激动,“为奴者最忌不安分,她却青天白日勾引家中公子,方才在正厅,当着老爷夫人面还对三老爷眉来眼去,那含羞带臊的眼神儿,我可瞧得真真的。” “逮着个男人就出手,跟八辈子没见过男人子似的!” “你别胡说八道!”婉如气得脸色涨红,“我没有勾引任何人,那日是二公子把我拉进假山,我是从他手里逃出来的!” “呦呵”连翘甚是好笑,“你这意思是二公子欺负你了?” “我呸!”连翘狠狠啐地一口,“二公子生得俊美绝伦,城中爱慕他的姑娘多的是,他只要勾勾手指,有的是主动上门的,还能追着你个婢子不放?真当自己是九天仙女儿啊!” 婢女们深觉说得有理,看向婉如的目光鄙夷嫌弃。 连翘咬牙切齿盯着面前人,恨不得将人一口吞掉,“自个儿不检点,还诋毁当家主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成日顶着个柔弱无害样子,实则浪荡得很,看见男人不抛个媚眼儿搭句话那身骚骨头就痒,像你这种贱人,就该丢到妓院,那才顺了你意。” 自小诗书礼仪长大的婉如哪里听过这等粗话,悲愤的人面红耳赤,再好的脾性这会儿也磨没了。 左右看来看去,最后目光落在身后水缸,抄起水瓢朝满嘴脏话的人扬去! “你清醒下吧!” 哗啦啦的水流泼在连翘脸上,被浇湿的人愣怔在原地。 谁都不曾想,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能做出这番举动,人们愣怔地看着。 反应过来的连翘勃然大怒,“你个小东西竟敢对我动手!” 抹了把脸上水渍,失去理智的人大吼一声,张牙舞爪扑过来! 婉如迅速避开,始料未及的连翘没刹住,一个猛子扎进水缸,倒栽了进去。 周围婢女看得好笑却不敢出声,连忙上前把人捞出来。 丢了大丑的连翘彻底崩溃了,恼羞成怒的人顾不得满身水迹,冲过去一把将婉如推倒在地,跨坐在她腰上,抡起胳膊就要打! “住手!” 一声厉呵阻止了即将落下的手。 众人看到是徐妈妈来了立时警醒过来,迅速站到一侧规规矩矩低下头。 连翘也忙着站起身,婉如爬起来拍了拍身上衣服。 “闹什么!”徐嬷嬷厉声训斥,“几位主子都在正房用膳,你们这帮小丫头却在后面吵吵闹闹,一点规矩都没有,惊扰了主子担待的起吗,真是反了天了!” 连翘扑通跪地,仰头苦诉,“徐妈妈,宋婉如她泼我水!她对我动手!” 声音哽咽的人满脸的湿润不知是水是泪。 徐妈妈看向婉如。 婉如定下神,恭敬行一礼,“回嬷嬷话,奴婢是泼她水了。” “您看她承认了!”连翘抢着说。 “那你说说,我为何泼你水。” “你不服说教!”连翘脱口而出。 婉如看着地上人,“我若做错了什么,自有上头管事说教,何必你出马,况且是你先出言挑衅,对我动手又言语侮辱,在场所有人都清楚。” 连翘气的跳起来,“你就是个不要脸的!觊觎府里公子,还公然勾引,我有说错你吗!” “闭嘴!”徐妈妈打断,冷眼瞥着叫嚣的人,“连翘好大的口气,说教两字可是你担得起的?” “我......”连翘语塞,当即明白对方意思,慌忙解释,“不是的,奴婢是......是看不过去她所作所为,故才,才说了几句。” “这话说得没道理。”徐妈妈阴沉着脸,“向家有当家主子,再不济还有我这个掌事老奴,还需你来出头?你把主子们置于何地!” “就算她真做得不妥,你大可向上头禀报,府里自有处置,若人人都像你这般自作主张,还要主子和管事作何,你是摆不清自己位置还是不懂规矩了?” “不是,奴婢...奴婢...”连翘越说越没底,架不住徐妈妈目光审视,颤巍巍跪地。 徐妈妈端直身子,面色肃沉,“你聚众生事,扰乱府邸,按家规,罚你一个月月钱。” 连翘还想说什么,撞上对方凌厉眼神,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转看向婉如,徐妈妈又道:“一个巴掌拍不响,纵然她有错在先,你到底也动手了,就罚你半个月月钱。” “徐妈妈”连翘小心翼翼开口,试探地问着,“那她勾引府中男主子,这事儿怎么说。” “那不是你该过问的!” 连翘地下脑袋,不敢再吱声。 “两人都记住这次教训,再有下次,绝不姑息!” 徐妈妈说完环视了圈一众婢女,“看着她们打闹一个个不知阻拦,都瞎了吗!” “所有人今晚不准吃晚饭!” “是” 料理了这遭,一场闹剧才散去。 “这会儿正厅人手足够,你不用过去伺候了,晚间再去吧。”徐妈妈对着婉如道,重新给她安排了别的差事。 婉如十分乐意,她实在不想见那个三老爷。 看着离去的人,徐妈妈长叹。 今日之事她心如明镜。 连翘向来是个心高又牙尖嘴厉的,定是她刻意寻衅,可婉如也不能不罚。 连翘是李管家女儿,有她老父在,只要不是大错夫人也不会过于为难,自己这个管事也得顾及李管家面子,婉如身后无人,终不是连翘对手,今日若不同时罚了,连翘必怀恨在心,日后定寻机会疯狂报复。 两人一并罚了心里才能平衡,也好重新来过,虽说不能让连翘彻底消除怨恨,至少不至于加深仇怨。 ..... 手足饭饱之际,三老爷又歇了片刻,人坐在椅子上,眼睛却不时乱瞄。 第26章 不如跟了我吧 今日这酒喝得恰到好处,心情畅快的人无心归家,直奔茶楼听曲儿。 软软绵绵的嗓音环绕在耳边,听得一颗心飘飘荡荡,一道轻柔身影在眼前来回晃。 娇美的面容,纤丽的身段,娴静温婉的气质......云州城还有这么出众的小姑娘! 就是他高价物色的六姨娘,那位扬州瘦马都没这姿容,心神荡漾的人吧唧着嘴巴。 自半月前偶然遇见,久久不能忘怀,以致这段时间频频找理由去大房那儿晃悠。 闲暇望着窗外,不知是不是心意所致,竟看着街下一人跟那小姑娘十分相似,待女子露出脸后,顿时两眼放光! 当即站起身走到窗前探头望着。 婉如进了一家书店,将手中包裹打开,取出里面两本书交给老板。 老板翻看了下,十分满意地点着头,吩咐伙计前来结账。 “宋姑娘的字清丽娟秀,工整有序,书抄得实在漂亮。” “老板满意那就好。”婉如微笑道。 老板又拿出一本册子,“这亦是珍藏书籍,世间仅此一本,客人要得急,劳烦姑娘了,价格还按咱们先前说的。” “好”婉如痛快应下,将书放回包裹里。 婉如知道外祖父定会派人给她赎身,可生性懂事的她不愿事事依靠对方,且这些年不曾在外祖父母膝下承欢尽孝,如今落难投奔本就是添麻烦,再让对方派人赎身......能自己解决的还是尽量自己来吧。 若能攒够赎身钱,届时边关来人了,用自己的钱赎身,只当是外祖父派人接她一趟。 余生还很长,外祖父母总归不是爹娘,不好过于依赖,她也不可能一辈子寄养在那里,不说别的,外祖父母年事已高,能庇护她多久,总不能将来再让表哥表嫂养她吧。 还是得想办法自己立足。 每月工钱就那些,于是便寻着其他挣钱门道。 一些珍藏书籍世上没几本,印刷耗费成本大,若批量需求自然合适,但遇到只要一两本的买家,量太少,印刷作坊不愿接,即使接了费用也不低,与买家实在不合适,抄书则是最合适的。 她的字漂亮,很受欢迎,老板也乐意跟她合作。 出了书店,朝旁边点心铺走去,采办府里要用的茶点。 向家是这点心铺常客,婉如一去,伙计便热情的给她准备食材,请她到雅间稍作歇息。 房间里,婉如手撑着脑袋闭目假寐,每晚抄书抄到很晚,白日总是犯困。 “真是巧啊,小丫头也在这儿。” 听到这话,婉如一个激灵,立时睁开眼睛。 三老爷信步走进房,婉如赶紧站起身,看着迎面而来的人,心底升起一股不祥预感。 “三老爷怎得在这儿?” 来人笑了笑,不理会她问题,径直坐下,与此同时门口随从将门关了上,守在外头。 紧闭的房门让婉如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三老爷恕罪,奴婢外出采买还要回府复命,不便耽搁,您先歇着,奴婢先走一步。” 刚要朝门口走去,就被一只大手挡了回来,“让你走了吗?” 三老爷笑眯眯直视着她,眼里满是猥琐。 婉如一身警惕,“三老爷还有何吩咐?” “别害怕”男人十分乐呵,眼睛泛着精亮,“小姑娘长得真是水灵。” 捋了把胡须,咋着嘴,“年轻又漂亮的姑娘却要做丫头伺候人,真是暴殄天物,我看了都心疼。” 目光向下移,顺着看去,“瞧瞧这双手,哪里是做粗活的。” 婉如将手背在身后。 三老爷呵呵笑着,“我最是心软,看不得你这样的姑娘受苦。” “不如跟了我吧,我抬你做贵妾,像你这样娇柔的姑娘,就应该被人抱在怀里宠着的,你只要跟了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少不了你的。” 说着伸手朝那玉白小脸摸去,“给你享” 婉如蹭得避开,三老爷也不恼,又凑上前,“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让你做个小贵妇,届时再见到大房的人,不也风光吗。” 婉如被逼得步步后退,直到抵在墙上,“三老爷抬举了,婉如命小福薄,不敢高攀。” 瞧着美人眼中的嫌弃,三老爷脸色一沉。 “我现在是好商好量跟你说,你要知道,你在向家不过是个婢女,我只要跟兄嫂说一声,一个女奴,他们能不舍得?你可别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 娇柔的人就在眼前,三老爷气息渐重,心痒难耐,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人扯到怀里! 婉如惊呼一声,使劲儿挣脱,奈何丝毫撼动不得,那带着胡须的脸在一个劲儿往她脸上蹭。 婉如大喊救命却被对方捂住嘴巴,抵在墙角,只能发出呜咽声。 男人死死禁锢着不听话的人,一心思将她抱在怀里摆布。 渐渐的,婉如不再反抗。 感受到怀里人软了下来,见她面露温顺,三老爷心中一喜,松开紧攥的手,正要凑上嘴去,突然耳朵传来一阵剧痛! 凄厉惨叫声响起! 婉如趁机推开他,赶紧躲得远远的,嫌弃地抹了把嘴角鲜血。 三老爷吃痛地捂着耳朵,粘腻感传来,看了眼手上沾的血迹,狠狠咒骂。 “你这只野猫,有些脾气啊!” 叫声惊动了门口侍从,两人打开门闯进来。 “老爷,出什么事了?” 趁此间隙,婉如迅速跑出房间,随从不知什么情况,愣愣地看着屋里情景。 “还楞什么,抓住她,给我抓回来!” 两名随从得令,拔腿朝外追去。 “死丫头,敢伤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三老爷又气又恼,脑子里走马观灯般过了一百种折磨对方的手法。 婉如惊慌失措跑出店铺,没头苍蝇似的朝街上逃命。 听到身后追来的声音愈发紧张,远远望见后方人,吓得两腿打战。 硬跑是跑不过的,见旁边停着辆马车,慌不择路的人来不及多想,直接跳上,一头闯进去。 “什么人?” 男子声响起。 婉如气喘吁吁缩成一团,惊慌地望着端坐在车里的男子,年纪轻轻,一身白衣胜雪,面色沉静,看着她的目光尽是探究。 第28章 生个嫡子吧 悄悄窥了眼宁王,见他面色平淡。 身过后,安雪收回目光,脸上荡起喜色,“瞧那位公子倒像是跟宋清音很熟的样子,两人眉眼欢笑,一看关系就不一般。” 话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好奇地瞄了眼,只见宁王依旧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得沉稳。 安雪眼珠子转了转,“也是,女人家总是要嫁人的,她早日有个归宿也是好事。” “好了,你进去上香吧,我在这里等你。”到了门口,宁王停下脚步对着安雪道。 安雪颔首,迈步进入道观。 人走后,宁王转回身,远远眺望着远去的身影。 想起她面对那男子莞尔欢颜的样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前方人影早已消失,宁王却始终没收回目光,直到安雪出来都不曾注意到。 回王府路上,安雪见丈夫一直沉声不语,不知在想什么,心里莫名觉得会跟刚才的人有关。 “那会儿见到宋清音,瞧她气色上佳,想来餐馆生意不错,做老板娘的日子挺滋润。” “餐馆?”宁王面露疑惑,“你怎知她现在开餐馆?” 他都不知道。 安雪一愣,这才发现发觉说漏嘴了! 她本意想表达的是宋清音如今是商贾之流,上不得台面。 安雪挤出个笑脸,“是听府里下人嚼舌根说的,他们在东街见过。” 宁王不再说话。 见丈夫没有多疑,安雪这才放下心。 ...... 归来后的宁王在去书房路上遇到了柳姨娘,想到已近一个月没去看过她了,于是决定晚上去柳姨娘处。 掌灯时分,柳姨娘服侍宁王用晚膳,刚刚吃了两口,就听到门外小厮说着话。 “王爷,王妃身子不适,请王爷去看看吧。” 宁王听了眉心一紧,放下筷子,“怕是白日外出着风了。” 柳姨娘见状忙取来外衣,服侍他穿好。 “本王去看看。”宁王丢下一句便走了。 柳姨娘倚在门前,望着远去的人,又回头看了看一桌菜肴,黯然一叹,独自神伤。 一个月里,王爷有半月宿在书房,其余大多时候都是在王妃那儿,她与薛姨娘一月也就伺候一回,而唯一的一次,也总得被王妃以各种由头将人请走。 ...... 安雪一身白纱轻透寝衣,半倚在榻上,慵懒妩媚,看见进来的人,嫣然一笑。 “都生病了还穿这么少,不怕又着凉。”宁王担忧道。 安雪直起身子,抬手环上他胳膊,温柔地靠在他臂膀,“只要王爷能来,妾身任何病都能好。” 透过薄薄纱衣,半开的领口里是绯红色鸳鸯肚兜,活色生香,再看小鸟依人的女子,脸色红润,眉目含情,哪里像生病。 宁王轻轻一叹,还有什么不明白。 拉起衾被盖在她身上,轻怨的语气却是宠溺,“又闹小孩子脾气。” 一两回便罢,时间久了,这小伎俩他岂会看不穿,可也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心思,不伤大雅,也随她去了。 安雪倚在怀里,娇嗔道:“王爷,今日雪儿上香求子,白日刚做祈祷,今晚若是......神仙真人定会显灵。” 宁王无奈一笑。 安雪撒娇地摇着他胳膊,声音甜腻诱惑,“王爷,生子是大事,雪儿也是为您爷考虑,王爷今晚就留下来吧,好不好。” 宁王轻拍了拍她脸,温柔道:“传宗接代自是重要,不过还是随缘得好。” “雪儿明白”安雪继续说着,“雪儿也想早日为王爷诞下嫡子。” 宁王摸了摸她头,“雪儿心意本王知晓,左右我们还年轻,不怕日后没有子嗣。” “我知道,只是雪儿觉得,还是先有嫡子的好。” 宁王浅笑,“不管嫡庶,只要是本王孩子,本王都是疼的。” “王爷说的是,王爷日后定然是多子多孙。”安雪柔柔地靠在他肩头,“可嫡子总是更尊贵嘛。” 宁王抱着她的手轻颤了下,脸上笑意淡了下去。 安雪未注意到这细微动作,双臂攀上他脖子,继续娇滴滴说着,“嫡庶尊卑有别,嫡子才是家中根本,只有嫡长子的震慑,庶子才不敢造次,家族才能平稳顺遂,永保昌盛。” 宁王脸上笑意彻底敛去。 “王爷”安雪手覆上他领口盘扣,又娇又媚,“老神仙说了,今晚、后日,以及这月十八,二十,二十六都是好日子,最适宜开花结果,我们可不能辜” 解衣扣的手突然被攥住,宁王面色冷凝。 从未见过丈夫这表情,安雪愣愣地看着。 房间寂静无声。 “本王还有公务处理,不便留此,雪儿既然身子不适,还是好好休息为妥。” “王爷!” 安雪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人已走出房门,独留下一句传府医。 这是怎么了? 是怪她使小心思哄他来此吗?可从前他也未计较过,安雪摸不着头脑。 ...... 这晚,云州城向家,向子珩得归来另家人高兴不已,向母当即让人备了大宴为儿子接风。 晚间相府热闹非常,老爷夫人、三位公子及小姐齐聚一堂,仆人们也一个个喜气洋洋。 婉如随着婢女们上前布菜。 素日沉稳的老爷夫人红光满面,肉眼可见的喜悦,可见对这个儿子是有多重视。 婉如来的时间不长,但对这位向家大公子也有所耳闻,他是城中有名的青年才俊,才华斐然,人们都说将来必定能金榜题名。 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会这么遇上,不过到此刻为止,这位大公子也未说什么,看她的眼神平静如初,像是两人从未认识过一般。 瞧着这位大公子儒雅翩翩的气度,似雪山雾凇,清艳独绝,果真是文人风骨。 再看向与之笑谈的二公子,兄弟俩真是一个仙一个妖。 “儿子瘦了,可是在外读书辛苦。” “谢母亲关心,儿子一切都好。” 向母欣慰,“这次回来可得好好补补身子。” 向子珩谢过母亲,看向几笼蒸好的螃蟹,蟹香扑鼻,“眼下不是螃蟹时节,母亲从哪里弄来这些?” 二公子先爽朗笑了,“这可是母亲特意给大哥备的,知道大哥喜欢吃这个,早早备下。” 第29章 无意暴露 “可不”三公子向子卫接过话,大咧咧说着,“为能吃到新鲜螃蟹,母亲专门交代人精心养着,没少费工夫,否则这时节可难得见到这玩意儿,我几次想抓来吃都被摁下。” 一家人哄得笑开,向母作势朝小儿子说嘴,“数你最不省心,十大几岁的人了,一点沉稳样子没有。” “今个儿我们能吃上美味,都是沾大哥光!”十岁的四小姐子衿也不示弱。 向母无奈摇头,眼里却是满满宠溺。 大公子、三公子和四小姐都是出自于她腹中,几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最有出息的还是大儿子,夫妇俩不免多看重些。 向子珩微微笑着,示意仆人将螃蟹给弟弟妹妹们拿去。 “还是大哥疼我们。”三公子调笑着。 连翘和婉如在厅中侍候,徐妈妈是喜欢婉如的,她乖巧懂事,做事一向稳妥。 至于连翘,虽然不喜这丫头,可谁让他爹是府里管家,连翘又是个爱出风头的,愿意往主子跟前儿凑,徐妈妈也卖她这个脸面,至于她能不能堪当大任,就看她自己了。 连翘今晚打扮得分外惹眼,桃红衣衫鲜艳亮彩,各色绒花簪满头,脸颊白得掉粉,配上没抹匀的胭脂,活像打翻的彩墨。 婉如不忍再看,低下头,生怕笑出声。 连翘见到,白了一眼,傲娇地转开脸。 蒸好的螃蟹橙黄诱人,只闻着就让人流口水,所有菜布好后,便准备开动了。 婉如服侍向母,而连翘早巴巴地凑在了大公子身旁。 婉如取过一只螃蟹,托在手中,将蟹腿蟹钳去掉,蟹腿沿着关节扭开,银签子一推,白嫩嫩的蟹肉很轻松就出来了。 银锤轻敲蟹壳,翻开盖背,去掉蟹尾,用小勺剔去蟹心蟹胃,将黄澄澄的蟹膏舀出。 清理掉蟹腮蟹壳,剩下都是可以吃的,轻轻用叉子将肉拨出。 摆弄着这些,脑子都是过去在家时。 二姐是个爱吃的,爱吃之人必也会吃,用言欢话说,如虾,螃蟹之类,就得自己亲手剥才好吃,经旁人之手,虽省了功夫,但味蕾上差一半不止。 初时觉得谬论,可也经不住诱惑,亲身验过发现确实如此,吃蟹的乐趣不光在于美味本身,也在剥的过程,从那后,姐妹几个每每吃蟹从不让侍从帮忙,边剥边聊,彼此说说笑笑,最是闲适。 剥着手中蟹,似又回到了曾经,婉如脸上不禁浮起清甜,沉浸在回忆的人未注意到周围气氛逐渐安静了下来。 待把剥好的蟹肉递到夫人面前,抬起头,这才发觉所有人都在静静望着她。 婉如心头一跳! 是她做错什么了吗? 茫然呆立的人努力回想哪里出问题,掠过对面连翘时,只见她正撇瞪着自己,那表情愤恨不甘又夹带着妒色。 “这剥完的蟹壳又重新拼成只完整螃蟹,好厉害呀!” 四小姐满脸新奇,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静。 婉如这才意识到! 原来她习惯性把那废弃蟹壳拼回原蟹了。 再看向连翘手下的那只螃蟹,虽说剥得没什么问题,可是那摊子一看就是外行人弄出来的。 “你这姑娘倒是巧慧,一只蟹都弄得这般精致。”向夫人温柔开口。 一下子成了众人焦点,婉如脸上火辣辣的。 她不知道的是,在云州这地方螃蟹是稀罕物件儿,也只有大户人家才会吃得起,寻常百姓大多没机会享用,更别说如何剥蟹了。 还剥得这般淋漓尽致,可是让在座人们开了眼。 可这事真不怪婉如,作为相府小姐,金尊玉贵长大,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相府餐桌上螃蟹最常见不过。 闺中小姐们心思精巧,活得最是细致考究,以往众姐妹聚在一起,剔下的蟹壳也玩出花样,这点剥蟹的功夫大姐三姐都会,婉如就更别说了,向来心细,任何事都做到极致。 这些早已成了潜在习惯,刚才满脑子忆着往事,一时忘了自己所处何地。 于她而言本是最寻常不过的,可到了这地方人家,却成了稀罕事儿。 “难怪这丫头一入府就能在夫人身边伺候。”向老爷笑呵呵说着。 向夫人也十分满意自己眼光,看婉如的眼睛愈发慈爱。 婉如紧紧抠着手心,头更低了。 撇开这茬,饭桌终于又热闹起来,见无人再关注刚才一事,婉如舒了口气。 连翘却愤恨得要死,手上剥着蟹,不时瞟一眼那边的婉如,嘴里无声嗫嚅着什么,满腹怒气发泄在手里螃蟹上,恨不得将之当作那女人,大卸八块,剜心掏肺。 随着那双不断加重力道的手,徐妈妈脸上笑意更深了。 连翘还在怨愤,手上一发力,砰的一声! 断了的半只蟹腿顿时飞了出去,不偏不正落在对面四小姐汤碗里。 “啊!” 子衿惊叫一声,捂着被汤汁溅到的脸,慌乱擦来擦去,“什么东西!” 连翘大惊,脸色立时惨白,扑通跪地,“小姐恕罪,是奴婢...奴婢一时失手,小姐恕罪!” 连翘捣蒜般磕着头,徐妈妈挑了挑眉,面容闲适。 子衿撅着嘴,婢女连忙给她擦拭脸颊衣衫。 徐妈妈敛起笑意,给小姐换了碗汤,经过叩首的人时淡淡瞥了眼:一心往主子跟前儿凑,脸面给了,可自己没本事接住,那就别怪别人。 向夫人面色凝重,但今日是喜宴,不想被这坏了兴致,却也没发作,只朝婉如吩咐:“今日是给大公子接风洗尘,去伺候大公子用膳吧。” 婉如犹豫一瞬,颔首称是,从后面绕到向子珩这里。 连翘还在求饶,夫人冷冷道:“你下去吧” “谢夫人!谢夫人!” 连翘如蒙大赦,起身看着接班的婉如,心里不甘但也不敢拖延,忍气退出房。 宴席才重新热闹起来,很快将方才的小插曲盖过。 向子珩看着身侧摆弄螃蟹的纤纤素手,那会儿分明看到这姑娘脸上的一抹温柔清笑,如雨润春田,可转眼又恢复了这副低眉顺眼。 用过晚膳,其他人都散了去,向子珩留在这儿陪着母亲说体己话。 婉如朝灶房走去,经过游廊拐弯处时,突然蹿出了人影。 “死丫头,刚才很得意吧!” 第31章 嫁妆 管家恭敬拜一礼,“王爷,现已入冬,这过冬所需之物,炭火、棉衣、棉被等物都需购置,还有年关赏赐,各府往来打点,可,可是咱们账上的余钱不够啊。” “老奴据实禀报王妃,可王妃大发雷霆,说偌大王府不可能用度这般紧张,言老奴是故意有所隐瞒。” 管家跪下身,言辞恳切,“王爷明鉴,老奴绝不敢隐瞒!” “咱们府上确实余钱不多,可王妃不信,老奴再多解释几句,王妃便说老奴是故意怠慢,让老奴自己解决这件事,老奴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只好斗胆请示王爷。” 安雪不理会这等问题,不是言对方蒙骗她,就是指责对方拿她这个继室不当回事,最后放出话,让管家务必妥善解决此事,她只看结果。 管家哪有能力解决,打死他也没招儿啊! 走投无路下只好求助男主子,他何尝不知这样会得罪王妃,可没办法,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这么做。 “为何会如此,哪里出了问题?”宁王询问。 管家老老实实道:“过去府里虽有些余钱,但数目有限,几月前王爷大婚,婚事开销自然是一笔大数目,王爷又吩咐在礼制上加了不少聘礼,这之后,府里就没了结余。” “王妃自入府后”管家顿了顿,小心翼翼道:“正房每月账目在此,王爷一看便知。” 宁王翻看着账目,眉头越来越深,“八月购置月锦苏绣布料十匹,共计一百七十两;珠钗首饰六套,一百二十两;燕窝阿胶各类补品,三十五两......” “九月购置天蚕丝被两床,计七十七两;珍宝古玩三件,一百五十两;名人字画两套,九十三两......” “十月貂裘皮毛三套,六十六两,名贵香料两斤,一十二两,金丝楠木古琴一把,一百六十两……” 宁王看不下去,这开销,就是中宫皇后一年俸禄也不过一千多两! “她...新婚入府,多添置些也是有的。”宁王嘴上这么说,却是双眼紧闭,一手捏着眉心。 “对了”宁王突然想起一事,“本王记得,以往府中也曾有过亏空,但也都顺利过去了。” 管家犹豫再三,终是鼓起勇气道:“王爷,实不相瞒,从前府中亏空,是,是宋氏王妃用嫁妆一次次贴补。” “什么?”宁王眉头一皱,“嫁妆填补?” 管家确定称是。 “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无人跟本王说过,到底怎么回事!” 管家扑通跪地,“王爷,宋氏王妃嫁来前,咱们府里就亏空厉害,王妃入府后,对此也十分头疼,无奈下只能用嫁妆钱填补。” 随着管家的话,宁王忆起几年前。 宋清音好像确实向他请示过府邸亏空问题,他当时是怎么回应的?宁王回想着。 这些年他跟宋氏说过的话不多,这么想还是能忆起,他当时好像是说让她自己想办法。 她最后竟是用嫁妆钱填的! “她填了多少钱?” 管家老老实实道出数目,宁王听了心猛地一沉! 记得宋氏嫁来时,相府备了十里红妆,照这个数来算,那岂不是把她所有嫁妆都填进去了? “宋氏王妃填补了所有亏空,之后府里才正常运转,王妃掌家清明,来往有度,很快府里便有了余钱。” “王爷再次大婚时,府里余钱用尽,其实,若之后大家都依月例行事,也不至现在这般紧缺,眼下府里其他人份例都如往常,只是王妃这儿略多些。” “嫁妆填补”宁王默念着这几个字,“为什么从没跟本王提过?” “是宋氏王妃不准老奴跟任何人说。”管家回道。 “她担心王爷会怪罪,毕竟动用女方嫁妆总是不光彩,若此事传出去,王爷难免被人议论,故此事只有王妃与老奴二人知晓。当时形势紧急,别无他法,老奴也就应下了。” “那不是一笔小钱。”宁王沉着声,“女子嫁妆都是私房钱,不属夫家,不管和离还是被休,都归女子所有,哪怕人死了,也是要归还母家,她就是不填也无人指责。” 说到后面声音渐低,像是说给自己听。 “是,宋氏王妃说,夫妇一体不分彼此,辅佐丈夫乃妻者职责,都是她该做的。” 直到管家离开很久,宁王一直冥神沉思。 嫁妆都填补到王府,那她离府之时怕是没多少钱了,她后来日子是如何过的? 想起当初大婚那晚,他将她独自抛在新房,整整三年,不曾再入过正房。 一句不准她踏入书房,她三年不敢靠近,遇到必要之事,也是在路上候着他。 唯一一次进书房,还是为家中姐妹求情,忆起那日,她额头磕破,声泪俱下。 然而他丝毫没有动容,直到她提出交换条件。 衣衫、点心、账目,那个过去不屑一顾的妻子究竟为他做过多少事? 宁王心里再也平静不下。 ———— 王府正房,噼里啪啦的茶盏碎地声传出,隔着房门都能感受到里面人的震怒。 院儿里下人们战战兢兢。 “凭什么缩减我用度?我是一府之母啊,堂堂王妃被缩减用度像话吗?传出去我脸往哪儿搁!” 安雪气的声音都嘶哑了,嬷嬷在身边劝慰着。 “王妃息怒,其实也没有缩减,王爷不是说了吗,只是让您日后按照王妃该有的份例行事,这也不算缩减。” “怎么不是!”安雪暴怒,“我是王妃,何等尊贵,就是超出些月例又怎样!” 嬷嬷不知该怎么劝了,她是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本来嘛,上到太后皇后,下到奴仆婢子,月例都是有定数的,且王妃月例也不少了,实在没必要为此大发雷霆。 可安雪不这么认为。 其他家主母们怎能与她相比!她可是丈夫心尖儿上的人,是对方恋了多年的女子,还为了她冷落了前王妃那么久。 现在好不容易把她娶进门了,当然要把她当成宝一样宠着,多给她花些钱是应该的,不然怎么彰显她在他心中地位,如何让世人知晓宁王对妻子情深! 王子王孙娶妻纳妾,规格仪制都有定数,宫里皆按规矩置办,超出也不是不可,但需由宗室自己承担。 大婚时,宁王在亲王娶亲礼制上又填了那么多聘礼,给足了安家面子,这可是宗室从未有过的,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满城贵妇女眷哪个不羡慕,人人都晓得宁王妃是宁王心头挚爱。 第32章 酒后吐情意 四品官员女做了王妃不说,还得亲王如此眷顾,一度成了帝都传奇,安雪小小的心得到极大满足。 这种超出规制的宠爱不能只一次,往后余生都得保持下去,如此才能让她在宗室女眷中备受羡慕。 “王妃,兴许王爷真有难处,您也体谅一下吧。” 体谅他?安雪冷笑,那谁体谅自己呢? 现在的她可是家族荣光,若传出去宁王缩减了她用度,那还不成笑话!那是把脸面踩在地下呀。 安雪还是不服气,“我就不信皇亲贵胄府邸能连这点儿钱都出不起。” 否则还嫁他做什么! 安雪一肚子火气,连午膳都没用。 而凌府这边,饭桌上的人却吃得津津有味儿。 “表妹,不要光吃菜,你身子太单薄了,要多吃肉。” 言欢招呼下人给柳唯月布菜。 “不了,我已经吃饱了。” “吃饱了?”言欢惊讶,“你都没吃多少!” 柳唯月笑了笑,“我真的已经吃好了。” 这是小鸟胃口吗?言欢望着那几乎没动的碗,就是四妹妹都不会吃这么少。 唉,真是省粮食。 柳唯月抿了抿唇,迟疑少时,终于开口,“表哥每日好像都挺忙,甚少见到他来正房这边。” 更没见他留宿在此,后面的话柳唯月没说出口。 “对,他忙,特别忙。”言欢注意力都在满桌菜肴上,“我们不用管他,咱俩吃好玩好就行。” 柳唯月陪着笑,悄悄打量着这位表嫂。 说实话,刚听闻表哥娶妻,还为那女子跟姑母置气作对,柳唯月一直觉得表哥定是喜欢这个妻子的,尤其那日在凌家祖宅,亲眼见到表哥和姑母抗衡场面。 可自她住进来后很快发现异常。 他们夫妻二人平时甚少在一起,表哥每月也就初一十五留宿正房,柳唯月心里自然开始琢磨这事儿。 “都说女子莫贪口腹之欲,表嫂倒是不同。” 言欢可理解不了这种说法,“若连对吃都不感兴趣了,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看着还是津津有味的人,柳唯月不再说话。 先不说贪吃容易身段走形,光爱吃的名声就损女子美誉,不过,瞧着言欢又显圆润的身姿,柳唯月并不打算劝阻。 贴身丫鬟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话,柳唯月小脸立即泛起笑意,起身便跟言欢告退。 喜鹊这会儿也从外头回来,看到离开的柳文月,叹道:“这柳小姐定是听说大人回来了,这才赶着去。” 言欢对这话全放不放心上,依旧嘴巴不停歇。 柳唯月去了没多久,很快便回来了,脸上挂着失落。 言欢没太在意,倒是喜鹊先开口,“柳小姐是去见大人了吧?” 柳唯月一丝羞涩,轻轻点了点头,“不过表哥很忙,现在不得空。” “你找他有事啊?”言欢这才抬起头,“我让人去请他。”说着打发喜鹊去叫人。 “不用”唯月赶忙道,“既然表哥忙,就不要打扰他了。” “没事的”言欢摆摆手,“打扰不了多久。” 约一盏茶功夫,凌骁果然现身了。 言欢招呼他坐下一同用膳。 凌骁的到来并没有让柳唯月高兴,她特意去见表哥,却被一句公务繁忙挡在门外。 而言欢一句话,他人便到了。 表哥竟然如此厚此薄彼!柳唯月委屈的眼眶就要泛红,站起身,一句身子不适先行回房了。 凌骁随便用了些,与言欢有的没的搭了几句话,完事便回了书房。 “少夫人,这府里人都知道,夫人一心想将柳小姐聘来做儿媳,如今让人住进来,其中之意分明。” 人都走后,喜鹊终于压不住开口。 “您还主动把人弄回府来,万一真让对方近水楼台得了月,身后又有老夫人撑腰,那您将来日子可不好过呀,咱们还是......唔” 一块点心塞到了嘴里,喜鹊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 “好吃不?”言欢没心没肺问着。 喜鹊细嚼着,美味散在口腔,顿时脸露开心,含糊不清,“好吃!” 真的好吃! 午后,言欢还没睡醒,就被喜鹊急急忙忙唤起,听了她的禀报,赶紧起身朝柳唯月房里走去。 一进门,鼻翼下飘来淡淡酒气。 “你喝酒呀,喝酒怎不叫我!” 表妹这位闺秀还有这爱好?言欢十分新奇。 柳唯月靠在桌前,软绵绵的身子东倒西歪,一手扶着昏昏沉沉的脑子,身边两丫鬟不断劝说,她却依旧伸手抢着酒杯。 “小姐不要喝了,要让夫人知晓,必斥责您有失闺秀风范。”婢女担忧的劝说着。 “给....给我......”柳唯月白皙小脸两坨红晕,“我还......要喝。” “这是喝了多少?”言欢走近。 婢女面色为难,“就两三杯,但我家小姐不胜酒力,沾酒就倒,可不管我们怎么劝,她就是不听。”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喝闷酒?”言欢走上前坐下。 “我们也不知。”婢女回道,“自午膳后回来,小姐就闷闷不乐,非要我们取酒来,这一喝就拦不住。” 柳唯月揉了揉脑袋,迷迷糊糊看过来,见到身前坐着的人,眼眶一红,立时泪水喷涌而出,一头扑在言欢怀里!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快跟说我。”言欢焦急道。 柳唯月闷闷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表嫂...你把表哥......还我好不好” 言欢身子一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求你了......把表哥......还给我好不好......” 几个婢女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 柳唯月还在含含糊糊说着,“我真的不能没有表哥...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这段时间相处,言欢不是看不出她对凌骁的眷顾,可也只以为是兄妹情,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柳唯月还在抽泣,醉醺醺的人神志不清,靠在言欢怀里,嘴里不断呢喃着不能没有表哥。 言欢轻轻拍着她背,慢慢地,怀里人安静了下来,再看去时,已沉沉睡去。 等次醒来时,已到傍晚。 第33章 痴情表妹 屋里,言欢坐在榻上,柳唯月失魂落魄地靠在她肩上,小脸儿无神,颓废怆然。 “你就那么喜欢他?” 已从婢女嘴里得知酒后失态,事已至此,柳唯月也不必再瞒着,点点头,声如柳絮,“自我懂事起,心里就只有表哥,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失神望着窗外,空洞的眸子说不出的伤感,“我从小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能做他的妻子。”说到此,眼里终于有了些柔光。 “那他知道吗?”言欢问着。 柳唯月默了许久才喃喃开口,“表哥那么聪明,怎会不知,不过表哥他......始终对我淡淡的,我知道,这是他婉拒我的回应。” 合着是单相思,言欢心里默道。 “小时候还好。”柳唯月眼里泛着回忆光芒,只一瞬,又暗淡下来,“可长大后,渐渐对我疏远了,其实不光对我,感觉他对所有人都冷了下来。” 这是身残损了心智啊!言欢无声叹息,看来外界隐疾传言不假。 也是,一个男子摊上这种事,性子转变也是有的。 看着还在哀伤的小姑娘,言欢轻拍了拍她手,语重心长又几分无奈,“你还小,不知世间深浅,有些事有些东西,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浮华,有些人” 他就不是男人! 柳唯月轻轻抬起头,“不是表面那么浮华?表嫂是在说表哥吗?怎会呢,表哥他那样好。”说着小脸攸的红了。 提起凌骁的好,柳唯月可是有话了,“表哥自小就是人中龙凤,聪明睿智,才华过人,同龄人根本无法与他相较。” “他连中三元,入朝没几年就做到高官,是梁国最年轻的状元和二品高官,前无古人,圣上都对他赞不绝口。” “你知道吗”柳唯月越说越激动,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神采,“京中不少闺秀都心仪他,就连公主都对他倾慕不已,知晓太子与表哥是挚交好友,特意托太子从中牵线。” “有这事儿?”言欢倒是没听过。 柳唯月使劲儿点着头。 “那他怎么没答应?”言欢十分奇怪,“做驸马啊,这是多少男人的梦想。” “表哥才不是攀龙附凤之人!”柳唯月语气透着骄傲,“他是靠自己才能立足世间,绝不靠女人!” “这是他说的?” 柳唯月坚定地嗯了声。 “他也不怕得罪皇族?” 柳唯月更骄傲了,“表哥是什么人,他才不会被人拿捏。” “那倒是”言欢认同这话,这点她可是亲眼见证,跟亲娘都能对着干。 瞧小姑娘满面飞霞,要让她知道崇拜的表哥身有隐疾,不知该多失望,言欢思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打击她。 “可惜,表哥也没接受我。”柳唯月又失落下来。 “他不接受你,兴许也是为你好才这么做。” 他是不想让你守活寡呀傻丫头,言欢心头默念。 这么一想,似乎明白凌骁为何跟她做这笔交易。 言欢募的反应过来:他是做给外人看,堵外头流言! 对! 就是这样!可不嘛,这回对上了。 柳唯月听不懂这话,歪着脑袋,“于我而言,跟表哥在一起才是最好的事。” “不管他什么样子,你都愿意接受?”言欢试探。 柳唯月轻嗯了声,眼神无比坚定。 “人间自是有情痴啊。”言欢叹息一声,拍了拍小姑娘手,满是心疼,“真是痴情的傻姑娘。” 王宝钏见了都得敬碗酒。 柳唯月抬起眼睛,静静看着身边人。 不知表嫂肯不肯把她心爱的表哥还给她。 ———— 已入深冬,边关早下过几场大雪。 自到了上官家,紫嫣日子虽然衣食无忧,可心里总是空空的。 自己如今也十六岁年纪,家变前嫡母还给她物色婚事,若非变故,这会儿估计也嫁人了。 想到终身大事,想到未来,心里甚是怅然。 琳瑶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不是在塞外就是军营,为她的建功立业梦想努力,初来此的紫嫣对跑马还新鲜,时间久了也无趣了。 成日懒懒地待在屋里,空叹中度过了一日又一日,唯一能提起她心绪的就是战争两字。 边境动荡,时有外敌侵入,上官家大公子又是驻守将领,对于战事家中消息自是十分灵通。 “边境时常有小规模战事发生,紫嫣小姐不用担心。”婢女安慰着。 她怎能不担心,燕云是边关第一道关卡,一旦城破,敌军直奔进城,百姓连逃走机会都没有,如此近距离处境,紫嫣终日提心吊胆。 生在京城富贵窝里的人哪里见过战争,这两字以往也只在书里看到过,每每听到外头又起战事便心惊胆战。 紫嫣闭目躺在摇椅上,又为自己将来担忧着。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刚睁开眼,就看到满脸焦急的琳瑶冲进屋。 “跟我走” 琳瑶二话不说拉起紫嫣就走。 “去哪儿呀?” “跟我来就是了” “哎呀,你这丫头,你慢点!”紫嫣一路被琳瑶拖拽着踉踉跄跄。 //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望着前方军营,紫嫣摸不着头脑。 “救人啊!” 琳瑶火急火燎告知她情况。 紫嫣听了瞪大眼睛,“你说什么?让我去?” 琳瑶笃定地看着她,“对呀,你不是会医术吗,这场激战下来,不少将士受伤,军医不够用,你来帮着救人。” 王姨娘那几年身子骨弱,虽说府里有府医,但妇人之症总是多有不便,紫嫣时常翻阅医书,久而久之,也对医术颇通一些。 眺望着前方军营,刀枪兵马,来来往往的汉子们,那是男人的天地! 紫嫣无奈苦笑,“我说小妹,这军营都是些大男人,男女有别,我一个闺阁在室女,怎么能在男人堆里救治,而且,而且战场上都是受的外伤,难免解衣......真的不方便。” 琳瑶急得跳脚,“哎呀,救人如救火,顾不得那些讲究!” “这都是征战沙场,浴血奋战的英雄将士,见死不救才不对,军营不分男女,别那么矫情,赶紧来。” 不理会紫嫣的说道,琳瑶拖着她进入军营。 这一战损失较重,一路看过去,不少受伤将士,紫嫣穿梭在其中,全程低着头。 第36章 除夕宫宴 若让这个女人进了府,她这正妃岂不被对方压制!心头怨愤交织。 安雪自是不想丈夫纳侧妃,可又不能坏自己贤妻名声,心里百般揪扯,思虑许久,还是决定趁此事还未定下尝试阻止,否则此时不拦日后再无机会,后患无穷。 “恭喜王爷,身侧又要添美人了。” 明明是祝福之言,说话人一双水眸却是泛红,像受了万千委屈却又不好表露。 宁王停下脚步,轻叹一声,伸手捋了下她额上碎发,“刚才母妃不是说得很明白吗。” 安雪转回头,直视着丈夫眼睛,“所以王爷是同意了?” 幽怨责备的语气和哀痛凄柔的目光让宁王升起愧疚。 “雪儿,朝堂上一些事你不懂,本王需要……总之有些时候身不由己,但你放心,本王不会负你,只当是府里多了个人,好吃好喝养着便是,不妨碍什么。” 啪嗒,一滴泪水坠落。 安雪泪眼盈盈,“王爷,你我成婚不过数月,便要纳新人入府,王爷可是忘了我们感情?你这样让雪儿……” 宁王赶紧帮她擦去泪水,“不过一个侧妃而已,你依旧是宁王府当家主母,是本王唯一的妻,谁都取代不了你的位置。” 安雪抽噎着,凄凄哀哀的娇态风中摇曳,甚是可怜,“王爷,我们一路走来不易,好不容易长相厮守,这么快王爷就要移情旁人,让雪儿情何以堪。” 宁王眉心一皱,这样子,弄得他好似成了负心汉。 “雪儿这是什么话,本王自问从你入府不曾亏待,我与那赵家姑娘今日初次见面,何来移情一说?就算人入了府,你我也一样长相厮守,又非她来你就得走,且刚才你也听到了,这也是母妃意思。” “一个侧妃,不娶又怎样,王爷回了娘娘便是,又非天大之事。”安雪噘着嘴,“我瞧是王爷想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何必拿娘娘说事。” 宁王脸色渐沉,“先不说今日之事是母妃意思,本王也是刚刚知晓,就算是本王之意又如何。” “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放眼皇族宗室,哪个亲王不是妻妾成群,本王已是少有的后院清净之人。” “雪儿一向温柔贤惠,过去侧妃都愿做,直言能陪在本王身边便是最大幸福,其他再无所求,如今当了正妃反倒心窄了?” 宁王心里属实不痛快。 梁国亲王娶妻,虽无明文规定,但大多为一二品高官之女,三品之女为侧妃乃情理之中。 安雪族系四品却封了王妃,已是例外。 他为她冷落宋氏三年,不光与宋氏交易为她换取正妃之位,还在父皇面前给她说好话,劝说父皇不计门第下旨赐婚,想尽办法为她争取正妃位子。 甚至和离不出一月便娶她进府,照常理,和离休妻哪个不得过个一年半载再娶妻,可为不让心爱女子继续苦等,他不惜背上议论声名受损。 安雪还有何不满足!难不成要他后半生只有她一个女人? 这是不是欲壑难填,当真把她宠坏了? 安雪还在抹眼泪,宁王看了看附近来来往往人们,收回手负在身后,神色持重,“这是皇宫,莫失了端庄。” 说完大步离去,独留安雪原地崩溃。 今日盛况,言欢自也随凌骁前来赴宴。 凌骁到后和几位相熟聊天,言欢则与对方家眷相谈,无意间,目光对上不远处一人。 对面凉亭下,男子正远远眺望着这边,认出人后言欢当即转过身,避开那道目光。 一刻后,几个女眷各自散了开。 言欢正要离去,却见那人不知何时已立在她眼前。 “欢欢,你还好吗?” 言欢点了点头。 温严双唇嗫喏了下,磕磕巴巴道:“我听说,你嫁给了凌大人。” 言欢随口嗯了声。 纵然早已知晓,可亲耳听到她这么说温严还是难掩的伤神。 “你...喜欢他吗?” 见言欢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温严把压在胸中的疑惑吐出口,“据我所知,你们从前从未交集,我们解除婚约后没几日你便嫁了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 这些疑问盘桓在他心口多日,只想着哪日见到她亲口相问。 “我在去边关路上遇到匪徒,坠下悬崖,是他救了我,我就以身相许报答。”言欢浅浅回应,似说一件寻常不过之事。 温严甚是难过,几分内疚几分心痛,“你出事,我没能在你身边,没有及时护你,是我对不住你。” 抬眼凝视着面前人,“可终身大事,怎能随随便便把自己交付出去。” 言欢撇了撇嘴,“都说救命之恩了,怎能是随便。” “我是说” “小公爷似乎对在下妻子很是关心。”凌骁冷冷声音响起,打断了温严。 言欢还没回过头,身上忽地一暖,一件狐毛斗篷披在了身上。 “天冷,仔细着凉。” 凌骁难得的温情让言欢心里偷笑,这家伙,真会演。 温严眼里泛酸,怅然若失。 “欢欢是个好姑娘,她人单纯,没什么心思,唯一喜好就是爱吃,你不要亏待了她。” 凌骁听得好笑,平和语气透着冷哧,“她是我妻子,我比小公爷更清楚,不过” 话锋一转,“要说亏待,恕在下冒昧,小公爷不适合说这两字。” 明白对方所指,温严面色不自在。 “那个,我们走吧。”言欢赶紧打断。 “我是有愧与欢欢,可你呢,你若没亏待怎能连婚宴都不举办,如此潦草,这般轻视于她。” 言欢一愣,这家伙在说什么! 也就她和凌骁是假夫妻,否则就冲温严些句话,夫妻不生矛盾才怪! “是我不要办的。”言欢开口,“我爹娘流放北地,亲人不在身边,我怎能张灯结彩欢天喜地。” 温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另外”凌骁接着道:“对于下官妻子的称呼,小公爷还是改口的好。” 说完夫妻二人离去。 温严满腹憋闷,他是喜欢言欢的,纵然无奈退了婚,也未想过对方会在这么短时间嫁人,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 皇宫梅园胜景,吸引了人们前来驻足观赏。 凌骁与太子在亭下攀谈,言欢立在亭外闲暇看着,抬眼,见宁王朝这边走来。 第39章 骄女糙汉 陈武停顿了下,茫然看了看手中碗,不明白对方之意。 “没事”紫嫣改口,“都可以” 陈武讪讪一笑,继续倒着茶,双手捧着碗小心翼翼递给紫嫣。 见她接过后没有喝,只放在灶上,陈武有些慌,“你是不是不爱喝这个?要不我去邻家借些别的茶叶。” “不用,茶泡好后需放置片刻方好饮用。” 陈武似懂非懂,“哦哦” 他一个粗人,对于风雅之事一窍不通,从里屋摸了把板凳,在紫嫣不远处坐下。 低垂的眼眸看到男子局促搓着双手,与那晚的他一样,紫嫣缓缓闭上眼,脑海里又是当时。 云雨过后喘息声终于停息下来,地上衣衫凌乱,女子啜泣声断断续续。 她靠在墙头,身上只披着件外衣,眼睛早已哭红。 陈武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声不吭,几次怯生生伸手想帮她擦泪,可又缩了回去。 “我叫陈武,你给我治过伤。”男子陪着小心说道。 她对这人有印象,刚才看到他胸前那道从左肩到右下腹的伤疤,以及肩头的箭伤便认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天在军营时遇到的那位伤势很重的兵士。 “你救过我,一直想跟你道谢。”陈武挠着头,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说话磕磕巴巴。 “刚才在街上看见你弹琴,想着上前跟你道个谢。” “可又怕太唐突,没敢……见你走了,想着还是跟你说声谢,可还没追上就看到你消失在巷口,感觉形势不对,就一路找了来。” 面对这个人,她真不知该说什么,谢他赶跑了歹人让她免被羞辱,还是谢他充当解药,让她没有血脉爆裂而亡,还是,该恨他夺了自己清白……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如在噩梦里,更不敢想自己以后。 “喝茶吧,一会儿要凉了。”陈武提醒着。 紫嫣回过神,端起茶碗轻轻饮了口,茶水有些粗粒,还带着一股陈年霉味,勉强又喝了小口,放下碗。 陈武都不敢直视身边女子,心咚咚跳个不停,一口气儿一直提着,不时搓着双手。 “你回去后,我,我一直担心你,怕你又寻短见。” 想起那晚的人,陈武这些日子时刻揪着心。 紫嫣低头不说话,这样子让陈武更紧张,一如当晚的他。 当时的紫嫣面如死灰,靠在墙头默默掉着泪,他捡起地上衣服递过去,紫嫣却一动不动。 “把衣服穿上吧,天冷。” 几次劝说,紫嫣仍没反应,见她不动弹,陈武轻手轻脚将衣服搭在她身上。 天太冷了,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生病,看着柔弱的似一阵风就能吹到的人,陈武心里说不出的疼惜。 “你要是恨我,就,就打我,我肯定不还手。”陈武笨嘴拙舌地说着,不知为何,面对这姑娘他说话舌头都打结。 “不过你先把衣服穿上,要不会着凉的。” 从没跟女子打过交道的人实在不知该怎么劝说,尤其对着这个天仙儿似的人,他看她,就像地上泥土仰望云端。 壮着胆子帮人将衣服穿上,紫嫣如同木偶一样被摆弄。 见她始终不说话,陈武愈发愧疚,这姑娘的眼泪能把他融化,他是真不想看到她难过。 拔出腰间匕首,递到她手上。 “你要是不解气,就拿这个捅我,你怎么能出气怎么来,我绝不反抗。”说着把刀柄塞到她手里。 锋利的匕首在昏暗的房里泛着幽光,紫嫣呆呆看着。 许久,唇边扯出一抹浅笑,凄凉悲怆,攥紧匕首,缓缓闭上眼睛,猛地朝自己手腕划去! 陈武一声惊呼,眼疾手快抓住她手,“你这是干什么!” “你松开!”紫嫣大喊,沉默半晌的人终于说出话来,疯了一样朝自己挥刀,“不要管我!” 陈武哪里肯放手,抓住她胳膊,一把夺过匕首丢在地上。 “你有气冲我来,就算真有人该死也该是我,你不能拿自己出气!” 紫嫣眼前又腾起氤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陈武手忙脚乱的想要给她擦泪,可当粗实的大手即将触碰到那凝脂娇肌时,又自惭的缩了回来。 彷徨失措的人脑袋都出汗了,紫嫣终于哭得没了力气,身子软软倒下,陈武赶忙接住她。 又捡起地上外衣裹在她身上,笨手笨脚拍着她后背安慰。 …… “你手上伤怎么样了?”紫嫣突然问道。 陈武没反应过来,见她目光落在自己手上这才明白,捂住那道口子,“没事,小伤” 紫嫣忆起,当时哭脱的她耷拉着眼皮,无意撇到地上匕首,上面一抹鲜红刺眼,低头看去,他手上一道口子,是争夺匕首时划伤的。 后来日子里,陈武吃不下睡不着,一想到紫嫣割腕情景,几次都被吓醒。 紫嫣一连几日没去军营,这可把陈武担心坏了。 那姑娘性子烈,他生怕哪日听到不好消息,可那晚送人回去时对方不准他前去探望,姑娘的每句话于他而言都是天命旨意,他不敢不听。 可又实在不放心,这些日子时常在上官府外徘徊,却不敢上前询问。 “家里只有我和我娘,就我们娘儿俩”陈武说道。 紫嫣低下头,这段时间她哭过痛过,可事已至此还能怎样,也就这样了。 嫁给这个男人,与其说是想通了,不如说是心如死灰。 “我知道,你以前是大户人家小姐。”陈武面色愧疚,“嫁给我实在委屈。” 这话惹得紫嫣眉尖轻蹙,微微侧开脸,辗转在哀思里。 相府败落后,纵是跌下云端她亦不曾放弃过心气儿,可自那晚后……她心死了。 咽下眼中水雾,控制着涌上的心绪,使劲儿压了下去。 陈武看得心疼,一颗心从没有过的难受。 眼前女子是天上人,高贵美丽,才能出众,若不是相府变故,若不是那次意外,这是他一辈子可望不可及的人,知晓她此番是无奈为之,愧疚又心痛。 “我不是…”陈武嗫喏着,“你,要是不愿,我们不” “寻媒人提亲吧。” 紫嫣站起身头也不回离去。 琳瑶也发觉这几日的三姐有些异样,整个人失魂落魄,成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可每每问及她也只言月信身子不适。 直到今日紫嫣情绪稳定,才将事情告知。 琳瑶靠在姐姐肩上,伸手抱着她,“一定要嫁人吗,三姐要是不喜也可以不嫁的。” 第40章 二百五女人 紫嫣轻抚着她长发,目光空远,“你还小,有些事不懂。” 不同于散养的琳瑶,深闺长大的紫嫣与大多女子一样有着属于这个时代的观念。 女子贞洁最为重要,不嫁那人日后新婚夜如何交代? 她没有其他选择,哪怕还是过去的相府千金,遇到这种事也只有一条出路。 在准备议婚时家族败落,在成为军医,有了生存之道不需再寄人篱下时又遭到这变故。 小娘曾说她性子拔尖儿,心比天高,当真心比天高的人命如纸薄? 万千无奈和委屈终是化作一声长叹,闭上双目,“我此生,大抵也就如此了。” …… 京城凌府 自从醉酒那次把话说开后,柳唯月在言欢面前也不再掩饰对凌骁的情意。 外头都传凌骁身有隐疾,再从契约婚姻一事来看,言欢十足确定传言属实。 这么久相处下来,尤其凌骁帮她照应双亲之事,她也看得出来,这人就是性子孤僻点,人还是不错的,一想到他性子是身残造成的,言欢也几分同情。 哎,一个大男人家的,有这种毛病也是可怜。 再看整日粘在她身边娇娇柔柔的小表妹,身为女子她都忍不住心生怜爱,更何况男子。 凌母说过,凌骁与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言欢琢磨着,凌骁定是对表妹有情的,怕是后来发现身子残缺才拒绝她。 想到这对苦命的鸳鸯,言欢止不住唏嘘。 凌骁救过她命,又帮她照顾爹娘,虽是契约婚姻,可供她吃住用度实则也没让她付过出啥,总得为人家做点儿什么,要不然这钱拿得心里不踏实。 脑子一个念头闪过! 半个月后,这晚,言欢端着炖盅来到书房。 “这是什么?” 凌骁看着汤碗问道。 言欢将汤舀到碗里,“听说你晚上没用晚膳,公务那么辛苦怎能不吃饭,我特意让人厨房做的汤,尝尝。” 少女明眸闪亮,梨涡清甜,凌骁恍惚了下,接过汤碗喝下。 “味道怎么样?” 凌骁细品着,说不出什么滋味,“还可以。” “那就好”在言欢热情鼓动下,凌骁又喝下第二碗。 言欢甚是欣喜,直到回屋后不久,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就见气喘吁吁一脸严肃的人。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汤!” 凌骁脸色红彤彤的,额上青筋暴露,呼吸不匀。 “哦,这个呀。”言欢笑嘻嘻回应,“是百味大补汤。” 凌骁眉头一皱,“什么百味大补汤?” “怎么了?” “先回答我问题!”凌骁呼吸粗重。 言欢茫然看着,“就是羊藿、鹿茸、肉桂、锁阳,还有其他一些药材食材,用鹿血酒熬制而成。” “你做这汤想干什么!”凌骁质问。 言欢探头瞧了瞧周围无人,拽着他衣袖进房。 凌骁忙将那只手推开,不让她碰自己。 言欢也不介意,招手示意他进来说,关上房门后认真道:“其实有些事我清楚” 轻咳了声,继续道:“身体不好总是要医治的,不能拖着,当然我也明白,有些病男子难以启齿,不好出去寻医问药,但也不能因讳疾会一直拖延。” 说着脸色亮堂起来,“虽不能外出寻医,但可以私下治啊!” 无视凌骁黑下去的脸,越说越兴奋,“这是我查阅了无数医书,特意给你熬治的百味大补汤!” 凌骁气炸了,瞧着面前人热心烂漫模样,欲哭无泪,可这会儿也没工夫跟她掰扯,大步走出房间。 言欢感觉不对劲儿,跟了上去。 书房里,哗啦啦水声传出,从忙碌的下人嘴里得知那是冷水,言欢大惊。 “这大冷天的,你怎么洗冷水澡!” “降火!”屋里声音带着怒气。 言欢眨眨眼,“降火?” 又朝里面喊问,“你是生气了吗?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是,我要做错了你跟我说,别拿自己身体出气啊!” 里面不再回应,许久,才听到水声落下。 房门打开,换了衣服的凌骁立在门口,厉目射向台阶上坐着的人。 言欢听到动静,马上起身朝他去,“你没事吧?” 凌骁冷眼盯着眼前人,一字字道:“宋言欢,警告你,把你那些乱七八糟补品都扔了!” “日后再弄这些”凌骁一顿,几乎从牙缝挤出,“任何情况你来负责!” “我负责?”言欢懵懂地仰头听着。 是她的药出问题了吗?不能吧,她都是按医术上配置得。 “你放心,我负责我负责,我一定负责!我从来自己做事自己担!” 凌骁眼睛一眯,看着这个二五八万的女人,指着她鼻尖,“行,记住你说的话,别后悔。” 说完转身回房。 “你放心,我这人最讲信用了。”言欢扒着门朝里喊,“从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点儿规矩还是懂的!” 听不到回应,言欢搓了搓双手,懵懵懂懂走回房。 ———— 云州城向家 婉如奉夫人命将厨房做的豌豆黄给四小姐送来,一进房,却见四小姐愁眉不展的靠在桌案前。 小姑娘嘟着嘴,手中笔头为难的划着脑门,“这可怎么写,学究也是,给哥哥们布置功课便罢了,我一女孩子家写什么文章。” 婉如将糕点放在桌上,但听子衿发着牢骚。 “大户人家姑娘哪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都未游过湖,如何能写出春日湖景,先生也忒难为人了。” 这次的文章可把她难住了,瞧这小小姑娘为难的样子,婉如抿唇笑着,轻声开口,“范仲淹没去过岳阳楼,单凭一幅画写出了岳阳楼记,小姐可以发挥想象啊。” “想象?”子衿懵懵懂懂听着,“比如说呢?” 小姑娘睁着纯真的大眼睛,满目期待。 瞧着她可爱的样子,婉如道:“小姐想想湖边景色,那一定少不了天上云,湖上船,两岸的杨柳,湖边行人,将每一点展开写出几句,一篇文章不就出来了吗。” “当中若再加上几句与这些景色有关的诗词,那文章就更漂亮了。” 小姑娘眼中一亮,如被醍醐灌顶,“你说得对,我明白了,太好了!” 这下有思绪了,正要提笔,目光掠过房门处,“大哥?” 第41章 把这丫头给我吧 听到这声婉如转回身,却见大公子向子珩立在门口。 “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 “我悄悄来看看,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做功课。” 向子珩走进来,拿起桌上狗爬字迹看着,还没开口,小姑娘便抱头躲着,“大哥可不要骂我,我已经很努力写了。” 向子珩宠溺一笑,将纸张丢回桌上,“你以后还是学鬼画符吧。” 子衿咯咯笑起来,朝兄长吐了吐舌头,提起笔在宣纸上写着。 向子珩朝婉如走去,凝视着她的目光温和中带着一丝欣赏,“你读过书?” “没有”婉如摇了摇头,又施一礼,“奴婢还要陪夫人出门,先行退下了。” 向子珩还想说什么,见她有意回避也未勉强,“去吧。” 回到正房的婉如简单收拾了下,便陪着夫人出府。 如今大夫人外出,都是让婉如跟着伺候,身边丫头姿色出众,也是给主人长脸。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朝繁街去,下了马车,就见三房夫人已在茶楼前等着了。 妯娌俩见面寒暄了几句,大夫人接过三夫人递上来的书。 “这是我最近迷的话本,好看得紧,大嫂也拿回去看看。” “谢谢弟妹了。” 向母素来不喜看话本,不过对方如此热情也不好推诿,于是伸手接下。 将书递给婉如,让她在这儿候着,随后两位夫人上了茶楼。 婉如独自靠在墙边,闲来无事翻看着手中书。 “这话本倒是有趣儿。” 婉如看得津津有味,一口气儿看完仍觉意犹未尽。 正回味着书中故事人物,突然从眼前窜过一人,重重撞到她身上。 一声惊叫,婉如倒地,胳膊肘重重磕在地上,那人也踉跄倒下,手中泔水桶哗地散地,一地狼藉,被抛出的书淌在水里。 “我的书!” 婉如顾不得身上疼痛,连忙上前把书捡起。 那人似乎意识到惹了祸,抛出一句抱歉拎起桶嗖地离去。 “哎,你不能走!你把我的书弄坏了!”婉如追去,却见那人一阵风似的早跑没影。 手中的书被脏水浸透,滴答滴答掉着水,里面字迹模糊不堪。 “完了,这下完了,怎么办!” 婉如急得跳脚。 …… 次日 “嫂子,别怪弟妹抓着这事儿不放,着实我也有难处。” 向家正厅里,三房夫人尖细的嗓音说着话,脸上挂满愠怒。 “要是我自己的书毁了也便罢,可这是我也旁人手里借来的,且那书世上仅一本,就这么毁了,我没法儿跟人交代呀!这回真是让弟媳我难做了。”三夫人边说边揉着太阳穴。 向母也十分愧疚,“那弟妹之意,意欲如何处理呢?” 三夫人面容忧闷,“我跟友人请罪,好说歹说才抚慰好,可明显人家对我有芥蒂了,这不,昨日请人入府用宴,人都不来,瞧着以后是不打算跟我来往了。” 一扯手中绢帕,眉眼凌厉,“都是那个混账丫头,误事害我如此,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三夫人越说越气。 向母也气短了,“也是我管教不严,其实婉如那丫头平日一向稳妥,这次是个意外。” “意不意外的事情已然如此,她是脱不了干系。”三夫人愤愤不平,“要我说,也是大嫂过于仁慈,您平时对下人太宽范,这些人才如此毛手毛脚。” 向母叹息一声,朝徐妈妈吩咐,“去把婉如叫来。” 徐妈妈领命下去。 眼见这两口子是不打算轻易放过此事,向母不知如何是好,决定与儿子商议一番。 “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 “怎么样,满意了吗?” 房里只剩夫妇二人后,三夫人瞥向丈夫。 三老爷一脸谄笑,靠近妻子,“夫人贤德,为父能得妻如此实乃三生有幸。” “少贫嘴”三夫人斜目瞪了一眼,“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三老爷连连称是,“放心,等人进了府,要打要骂任由夫人,为夫绝不二话。” “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到时候心疼!” “放心,这一点为夫哪次失信过。”拉起妻子手团在掌心讨好着,眼睛笑眯成条缝,“只是,别把人折腾坏了,不影响伺候我就成。” 三夫人抽回手,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那我可先把丑话说前头了,入府那日,一碗绝子汤少不了她的。” “没问题”三老爷答应得痛快,“咱们已有嫡子,庶子庶女我也不稀罕。” 且不怀孕才好,否则一有了孕至少小一年不能侍奉,太误事儿。 夫妻俩嘀嘀咕咕说着,未注意到房外一道倩丽身影靠在墙边,脸色苍白。 没一会儿,向母回来了,身边陪着向子珩。 房外候着的婉如也跟进来,立在向母身后,下意识看了眼三房夫妇,紧紧咬着嘴唇。 “婶母,这丫头也不是故意的,这回事情也是个意外。”向子珩道。 “侄儿,话不是这么说的。”三夫人不瞒这回应。 “她若多留些心,把主子东西看管好,意外能找上她?再者说,就算是意外,总归是在她手里出的过失,给我造成了麻烦,还不兴婶母问罪与她?” 三夫人还在怨愤,最后眼睛落在婉如身上,厌恶又愤恨。 “依我看这样儿吧,不如大嫂把人给我,弟媳好好帮嫂子调教调教,保准到时还您一个言行得当的婢女,伺候弟媳几日,也当是她给自己过错赎罪了。” 婉如心一紧,想到方才这对夫妇对话又急又愤。 上次点心铺一事后,婉如一直忐忑度日,后来日子里三老爷未再出现过,本以为这事儿已过去,却不想…… 现在回想,三夫人给大夫人的书、撞到她的路人,这些怕根本就是他们故意安排的! 给三房造成了困扰,大夫人心里也过意不去,弟媳也没提别的,只说要把婉如要过去伺候几日,这么点要求她做嫂子的哪里好回绝,本也是自家理亏在先。 眼见当家主母要松口,婉如赶紧站出来跪在堂中叩首。 “两位夫人,没有看管好书籍是奴婢的错,那本书值多少钱,从奴婢工钱里双倍扣吧。” “钱算个什么!”三夫人冷嘲,“那书世间独一无二,有钱也没处买!” 第45章 吓坏了的新郎 舀了满满一海碗,放在她面前,“来,趁热赶紧喝。” 紫嫣双手扶着汤碗,那碗口比她脸还大,端起来小口一抿,赞道:“味道好是鲜香。” 陈母欢喜,“那就多吃点。” 不过心头的惆怅让紫嫣实在没胃口,婆母一番热心亦不好拒绝,于是又连饮了两口。 陈母乐呵呵看着儿媳,感慨道:“真是大户人家姑娘,这模样跟画上的人一样,怎么看也看不够。我听武子说你会医术又会弹琴,真是厉害。” “没什么的。”紫嫣搭着话。 “我家能娶到你这样的金凤凰,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紫嫣笑的客气,“母亲别这么说。” “虎子这孩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娶到这样好的媳妇。”陈母看儿媳越看越喜欢。 紫嫣被这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又聊了几句,陈母站起身,“好了,不打扰你们了,我也该回去了。” 走出去的人转身将房门带上,瞧着母亲喜眉笑眼,陈武伸手挠着头,傻愣愣立在原地。 房门关上,紫嫣放下手中碗。 “你再吃点,这是娘特地给你做的。” 陈母这一趟让房间冷寂气氛活泛了些,陈武也不似方才拘谨。 “挺好喝,不过我已经吃饱了。” “你都没吃多少。” “我不是很饿。”紫嫣语气浅淡,说完犹豫了下,又道,“锅里还有,你要是饿就吃一些。” “好”陈武还真有些饿了,确定媳妇不吃了,这才坐下身,拿起盘里馍馍掰成几块放泡碗里,端起来大口大口吃着。 “你”紫嫣瞪大眼睛。 他就这样就着她吃剩的汤碗吃了? 想说什么,可看到吃的喷香的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男人吃的粗放,一顿风卷残云与斯文全不沾边。 就是从前相府下人粗使都不会这般,紫嫣唏嘘,不再看他,走到床边坐下。 “你要洗漱吗,我去给你打水。” 陈武仰头喝完碗里汤,一抹嘴,拿起木盆走出房,不消一会儿,就端着一盆热腾腾的水走进来,放到紫嫣脚下。 “累了一天,你泡泡脚,泡脚最能解乏。” “我自己来吧。”见到对方要帮她脱鞋紫嫣连忙说道。 陈武缩回手,走到衣架前褪下外衫搭了上去,转回身时,看到木盆里泡着的一双脚,莲藕般又白又嫩,眼睛愣是离不开了,立时想起那晚怀里软如丝缎的人,眼神渐渐炙热。 紫嫣左右寻着,陈武明白她在找什么,连忙将架上的棉巾递了过去,又端起木盆准备开门将水倒掉。 突然想起什么,又关上门坐了下来,脱下鞋子,挽起裤腿。 “你不重新换水吗?” 陈武脚放到盆里,“不用,这有啥换的。” 紫嫣哑口无语,长长叹了口气,独自躺下,呆呆望着房梁。 今日的她就像没有灵魂的躯壳,迷蒙混沌。 须臾,悉悉索索声音响起,陈武褪去衣衫,顶着张黑红大脸轻手轻脚蹭上炕。 紫嫣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屋里的烛火已熄了大半,只剩下那对龙凤花烛静静燃着。 眼前光线暗了下来,被一个健壮身躯遮挡,一股压迫感袭来,还不待反应过来,男子温热气息已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人推开,可想到是自己亲口应的婚事,又有什么资格把人推开。 控制着那双将人推开的手,紧紧抓着身下被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总要迈出这一步,总要面对这一幕。 就当今晚的自己不是自己了!紫嫣清空所有念头,紧闭着眼睛,在无声抗拒中任由对方所为。 陈武一举一动小心翼翼,甚至都不敢呼吸,昏暗中看不清对方紧皱的眉头,待感觉到怀里人没有抵触,这才放下了心。 外头天寒地冻,房檐上高挂的红灯笼轻轻摇晃,映着窗上大红喜字忽明忽暗。 夜色深沉,小院更显寂静,厢房的喘息呻吟声也愈发清晰,响了停,停了又响,直至后半夜。 …… 在向家的婉如此刻独自躺在耳房,想到今日发生的一切心久久不能平静。 平静不下的不只“死里逃生”,还有那个让人想忽视都难的玉润冰清之人。 他有着读书人的风骨,却又不似京中权贵之子们的骄矜之气,他的理解宽和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倍感暖心。 婉如走后,向子珩一直坐在暖榻,全无睡意,看着刚才姑娘坐过的地方,似还余留着她的气息。 今晚的烛火,窗外的风声,一切似异常美好。 …… “对不起,对不起!” 陈武猛地坐起身,气喘吁吁,嘴里不断道着歉,惶恐的手脚不知该何处安放。 紫嫣拖着像被碾碎的身体撑坐起来,青丝散乱疲惫难忍,身子不适至极,借着微弱烛光,看到褥子上点点红痕,立时眉心深锁。 大半宿了,她像陷在水深火热中,浮浮沉沉意识不清,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还不结束。 可这人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永远没有尽头。 触目的红刺伤了陈武眼睛,他竟把新婚妻子弄伤了!惶恐内疚又心疼不已,不知该怎么处理,只反复道着歉。 紫嫣无力闭上眼睛。 这男人真是疯起来不要命!她几次劝说,对方口口声声马上就好可却没完没了,身体的疼痛让紫嫣委屈又气愤,“以后不许再碰我了!” “都是我不好,你,你别生气。” 紫嫣翻身倒下,不再理会,也没力气理会。 陈武十分自责,想去安慰却又不敢再开口。 …… 紫嫣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刚一翻身,疼痛传来,瞬间倒吸了口冷气。 瞧外头已日上三竿了,朦胧的人立时清醒过来! 新婚次日要去给婆母请安的,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没起身,着实不该! 拖着几乎散碎的身子下了床,脚一沾地,双腿软得险些没站住。 走到木架旁,铜盆已经打好了水,还有些余温,桌上摆放着早饭,一碗米粥,两个馍馍和两碟儿小菜。 陈武何时起床的,这些饭菜何时端进来的,她竟一点都没有听到。 赶紧洗漱梳妆,妥当后正准备出门,就见到迎面进来的陈武。 第47章 新婚夜 “又耍贫嘴!”清音斥责,“多大的人了,一天到晚没正行。” 江云轻却来了精神,不放过这个话题,“老板娘喜欢什么样儿的,文人还是武人?我看你气质文雅,应该是喜欢读书人吧。” 清音无奈一笑,懒得搭理他。 见她不语,江云轻认定自己猜测,“好,从今日开始我好好读书,做个读书人,怎么样?” 江云轻机灵健谈,爱说爱笑没边际,宋清音早习惯他这种玩笑了,被他“缠”的没招儿时偶尔也逗弄上两句。 “爱读书当然好。” “好啊!”江云轻笑得更欢了,“要是我真读出名堂混个功名,到时我就风风光光将老板娘娶过来。” 抽出她手里的绢帕,“这个就当我们信物了啊。” 清音好笑,就没这孩子说不出口的话。 “有上进心是好事,我比你大两岁,你就认我做姐姐吧,哪日你要是真金榜题名了,我也为你高兴。正好,小月出嫁后院里只剩你我二人,以后就说我是你姐姐,也省得外人说三道四。” 江云轻脸一拉,方才的兴奋立时烟消云散,“没劲儿” 随手将绢帕还了回去,“你自个儿留着吧。” 满脸不快的人转身离开,刚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从她手中又把绢帕抽走,“还是给我吧,正好缺个擦脚布。” 瞧着他这一波行径,宋清音摇头笑着。 店外一辆马车上,男子放下车帘,神情沉郁。 这晚,宁王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宋清音给那男子擦拭脸颊的样子,不知为何,看到这幕心里十分别扭。 清音独自在房间,正准备净脸,听到院外落锁声音,知道是江云轻回来了,晚间不忙时他跑了出去,也不知忙什么了直到现在才回来。 洗漱后上床休息,睡梦间听到院外有细微动静儿,不知道这孩子又在倒腾什么,一天到晚精力旺盛,清音见怪不怪,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次日清晨,起身收拾妥当后打开房门,却被院中一幕震惊了。 小院一侧空地上,从天而降几株梅树,繁花灼灼清艳,冰心玉骨,满院淡淡幽香,朴实无华的院子似换了新装。 清音又惊又喜,此时江云轻从房间出来。 “这是你……”想到昨夜动静儿,清音声音微颤。 江云轻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拍了拍衣袖,傲娇一仰头,转身回房。 —— 这月中旬,赵灿作为侧妃正式入了宁王府。 纳侧妃礼虽不如正妃那般大场面,但也是入皇室玉牒之人,亦有相应规制。 一日热热闹闹下来,晚间,赵灿卸去满头珠翠,款款走到宁王跟前,“王爷,妾身服侍您沐浴吧。” 宁王嗯了声,赵灿含羞浅笑。 房里人柔情软语,房外却火药味弥漫。 “我说姑娘,今夜是宁王与侧妃成婚夜,您这会儿把王爷叫走算怎么回事?” 赵侧妃的陪嫁嬷嬷立在院里,挡着来人不满道。 “我们王妃身子不适,请王爷前去探视一番。” “这话说的,王妃身子不适请府医呀,王爷又不会看病,去了又能怎样。” 陪嫁嬷嬷还真不怵那位王妃,自家小姐娘家官职可比正妃母族高,又深得宸妃看重,有这底气下人们也傲气。 安雪丫头见对方这么不给面子,当即端出正房人派头,“王妃尊贵,身子不适自然需让王爷知晓,你这么横加阻拦,若误了事担待得起吗!” 嬷嬷也不示弱,“打扰了王爷休息你也担待不起!” 一来二去的两人争执起来。 房门突然打开,宁王肃眉而立,“吵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院里人们赶紧跪地,安雪丫头赶忙上前叩首,声音焦灼,“王爷,王妃心悸得厉害,请王爷去瞧瞧吧。” 这段时间安雪因纳侧妃一事郁郁寡欢,今日又是新人入府,宁王念及终是有些不放心,转头朝身后赵灿道:“本王去去就回。” 不待赵灿回应便大步迈出。 丫头一副胜利者姿态,瞥了眼脸色青白的嬷嬷,紧随宁王离去。 正房里,安雪躺在榻上,面容苍白憔悴,嘴唇也无血色,看上去倒是真沾染了几分病气。 “怎么这么严重!”宁王眉心紧皱,来前的怀疑此刻荡然无存,“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贴身婢女帮着答道:“回王爷,府医说王妃是忧思过度伤了心神,引发心悸。” 果真是这样!宁王心里不是滋味,拉起她手,“雪儿,你这样让本王…” 安雪一双眼睛凄凄柔柔,呼吸喘喘有气无力,“是雪儿不好,身子这般不争气,打扰了王爷。” “不说这些。”宁王握紧她手。 “王爷能来雪儿已经很高兴了,雪儿不要紧的,王爷还是快些回去吧,莫让赵侧妃久等了。” 宁王心疼,“你这个样子本王如何安心离去,本王在这儿陪你。” “王爷”安雪抽噎一声,眼含泪光。 两人正相视凝噎,此时下人来报。 听了禀报两人顿时愣住了。 紧接着,赵灿走进来,高挑明艳的人通体洒脱不羁,织金披帛飘飘轻扬。 “拜见王爷王妃。” “你怎么来了?”宁王颇为意外。 意外的何止是宁王,还有安雪。 赵灿直起身,精致妆容的脸上满是担忧,“妾身听说王妃身子不适,十分挂心,特来探望侍疾。” 宁王听了点点头,几分感慨,“你今日刚入府,新婚夜专程来此,有心了。” “妾身已入府,就是府里人,不论何时伺候王妃都乃分内事。” 宁王甚是安慰,深深一叹,“赵侧妃果真贤德,难怪母妃一直夸赞你。” 赵灿莞尔一笑,走到床榻前温柔道:“王妃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府医已将药备好。”瞅着一身嫣红嫁衣,亮丽似春花盛放的人,安雪眸色清冷,真把她衬得犹如残花败落。 “劳烦赵侧妃了,今晚是侧妃大日子,不好在我这儿过了病气,还是早些回去吧。” 赵灿柔声劝慰,“王妃说的哪里话,您是当家主母,妾身自该伺候您。” 说完落落大方走向婢女,端过她手中药碗,“妾身服侍王妃用药吧。” 丫鬟一见赶紧要拦,“不好劳烦侧妃,还是奴婢来吧。” 赵灿端着药碗的手一避,笑如春风,而眉眼间几分英气却隐隐逼人,“伺候王妃也是妾身职责,还是我来吧。” 第51章 绝世话本 言欢满脸笑盈盈。 行至跟前,凌骁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又看向言欢,郁闷不已。 两人衣衫除了男女款式区别,布料、花纹、颜色一模一样! 望了眼门庭若市的府门,再看向灿笑如花的人……真想装作不认识她!凌骁窝火。 两人同往东宫走去,所到之处人们纷纷注目,纵然早习惯是人群焦点,但今日以此引人注目,凌骁浑身别扭。 身过后,留下一片嘀嘀咕咕嬉笑声。 极力想跟身边女子拉开距离,可也不知这女人怎么了,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死粘着,走哪儿跟哪儿,几次不动声色把人甩了,没一会儿又出现在身边。 言欢眉眼含笑,十分满意的看了看彼此衣服,这可是她花了几日功夫亲自盯着人做出来的,不是说他们不够恩爱吗,这回够恩爱了吧! 今日在这大宴上转一圈儿,这回整个京城都知道他俩是恩爱夫妻了,这下子旁人挑不出毛病了。 破天荒的,凌骁第一次人前冷汗拘谨,四面八方的目光让他恨不得化为透明,再看身边挂着傻笑的女人。 这女人是真傻还是假傻? 一世英明今日尽毁! ———— 仲春暖阳,向家庭院飘着淡淡花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坐在躺椅上,小手捧着书,散落的花瓣拂过脸颊,丝毫没扰乱她。 “这么快又没了。” 翻过最后一页,小姑娘遗憾地撅着嘴,目光是这个年纪少有的凄迷,似还沉浸在书中情节。 “这婢女定是开始对公子动心了,可他们两个身份不匹配,怕是难以成就夫妻,弄不好最后有情人劳燕分飞,唉。” 不甘心地又翻了翻最后几页。 “每次意犹未尽就没了,也不知下卷何时才能出,好想知道后续是什么。” 靠回躺椅,把书盖在脸上,回味着书中人物。 “一读书就瞌睡,你这倒好,日后不用担心失眠了。” 听到这声,子衿拿下脸上的书,笑眼弯弯看向兄长,“这回大哥可冤枉我了,人家才不是偷懒,这叫假寐。” 向子珩宠溺笑了笑,“你这小妮子,书读得不多名堂倒是不少。” 子衿像是来了精神,环看了下周围,确定无人后才道:“悄悄告诉大哥,我发现了本绝世好书!” 十二岁的少女稚气未脱,婴儿肥的脸颊粉嫩水灵,瞧她这神秘兮兮样子,向子珩故作惊讶,“是吗,快跟我说说。” 子衿挥了挥手中书,“就是这个,这话本子可有趣了。” 向子珩并不意外,与他猜的无异,“你就爱看这些个东西。” “那又怎样。”子衿侃侃而谈,“反正比那些圣人书有趣得多,我一个女孩子家,又不参加科考,读那么多圣人之道有何用,还是我的画本子好看。” 向子珩懒得辩驳,抽出她手中书,随意翻着。 子衿十分兴奋,“这是讲一个落难千金故事,家族败落后她流落世间,可好看了,大哥拿去看看。” 说着不忘叮嘱,“不过哥哥可得保管好,你知道的,母亲最不喜话本之类,从来不许家里出现这些,这可是我偷偷淘来的,你可要替我保守秘密哦。” 向子珩合上书,笑道:“我对这类书没兴趣。” 子衿一撇嘴,“就知道大哥瞧不上,和母亲一样,眼里只有四书五经。” 向子珩摇头轻笑,“话本本无错,不喜不过是因其胡编乱造,没什么意义。” 正说着话,却听到向母前来检查女儿绣品。 “大哥你先不要走。”子衿跳下躺椅,滴溜溜的眼睛闪着机灵,“你每日闷在书房读书,难得来一趟,多待会儿吧。” 向子珩一眼看穿,“你是怕被母亲训斥,让我在这儿帮你说好话吧。” 子衿也不否认,拽着兄长胳膊来回晃。 瞧着妹妹可怜巴巴的模样,知道她是故意装娇扮俏,向子珩敲了敲她脑袋。 房里,向母看着女儿绣品,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蹙,不时跟女儿指出其中问题。 向子珩无心参与这些,无聊之际翻看着手中话本,目光落在其中一行时却移不开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看来这位作者与他一样喜欢这句词,倒是知音,再看书皮:《月落花折》,署名:花间散人。 名字倒不俗,向子珩继续翻看。 他原对话本无兴趣,可其这本书言辞清美,情感细腻,故事扣人心弦,不似寻常话本那般俗气,字里行间透着一位家道中落女子对世事无常的感慨和亲人思念,以及在泥泞中挣扎向前的勇气,深深触动人心。 一句共鸣词句,让他对这本书意外产生几分兴趣。 这位花间散人大抵是位心灵慧洁之人吧。 走前,朝妹妹借走这本书,回到书房,向子珩一边品茶一边读着。 京城一座茶楼雅间,江云轻独坐,端起桌前茶一饮而尽,自言自语:“清音姐姐也是,有什么事儿不能直接说,还特意花钱到外边。” 等了片刻,终于房门推开,红紫色襦裙的中年妇人走进来,妇人身材圆润,穿得十分喜庆,一进门便盯着他上下打量。 江云轻感觉自己像是被妖精盯上的唐僧,“您是哪位?” 妇人乐呵呵走上前,“老身姓刘,东街鹊桥媒行老板,你姐让我来的。” 听到这儿江云轻翻了个白眼儿,泄了气靠在椅背上,一脸生无可恋。 “看看你,年轻小伙子一点精气神儿都没有!”刘媒婆叨叨着,一副长辈意味,“别懒洋洋的,打起精神来,省得一会儿女方家瞧了不满意。” “你姐嘱咐我给你好好相看,我跟你姐熟络,咱自家的事儿我肯定多加着心。” 刘媒婆滔滔不绝,“这女方呀,是京郊徐员外家,徐员外是生意人,不说富甲天下,那也是家财万贯。” “女儿是家中掌上明珠,二八年华,与你年岁最适合配。听说你祖上也是经商,这不正好门当户对吗!” 江云轻无聊地拨着茶盖,“我家以前是富商,可早已家道中落,我现在就是穷小子一个,配不上人家女儿。” “别妄自菲薄!”刘媒婆轻拍了他一掌,“不瞒你说,起先我还真有点没底儿。” 第52章 相亲 “对!”江云轻赶紧接过话,“不般配嘛,那没我事儿了,走了。” “你站住”刘媒婆一把薅住要溜得人,耐心道:“原本我跟你想的一样,怕人家瞧不上呀,可你姐一直跟我说你好,说你聪明伶俐又能干,将来一定有大出息,来前我还有些忐忑,不过见了你真人后” 刘媒婆满意地点着头,“这下我放心了。” “放心个啥?” “小伙子长得个是个,样是样,不比那贵公子们差,就你这副派头,女家肯定瞧得上。” “没兴趣”江云轻起身就要离开。 “诶,你可不能走。”刘媒婆赶忙将门挡住,一脸认真,“我跟你说啊,你姐已经把钱给了,你要是走了,钱我可不退的哦,到时白让你姐出这份钱。” 早从清音嘴里得知,这孩子是个猴崽子,要不听话不用跟他客气。 正说着话听到房外脚步声,媒婆探了眼,当即激动起来,把人推回位子上,“来了,快点儿坐回去。” 很快一个衣着考究的妇人走进来,刘媒婆堆起笑,冲着来人热情招呼,“许夫人快坐。” 这位许夫人一进门,目光就落在江云轻身上。 刘媒婆热络地给双方介绍。 “许夫人与我们也打过交道,不是外人,这一趟都是为了儿女婚事,我们就开门见山,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这样再好不过。”许夫人温和道,“我就烦那些个不靠谱的媒人们,为了赚那点钱,昧着良心说得天花乱坠,实际上都是些个幌子,最后坑害的都是人家中儿女。” 刘媒婆一拍大腿,“可不,坏的也是自家媒行名声,咱可不干那缺德事儿,做的都是良心活儿,在我这儿尽管放心,不然我家这媒行也维持不了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口碑好。” 徐夫人看向江云轻,“这位公子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就个姐姐,长辈都不在了。”刘媒婆替他答着话,“这孩子命苦,父母去世早,不过话说回来。” 压低声音凑在许夫人耳边,“新妇进了门,上无公婆下无妯娌,省了不少三姑六婆烦心事儿,进门儿就是女主人。” 徐夫人点了点头,认同这点。 刘媒婆笑得殷切,“夫人也不是外人,老身就明说了,这孩子原是富商之子,家道中落,眼下虽身无长物,但人聪明勤快有本事,帮着他姐姐搭理店铺可是一把好手,年轻人前程似锦,大有机会。” 徐夫人笑微微点头,“我家不是达官显贵,女儿自然也算不得大家千金,不过是家中有些产业,日子说得过去。” “我们也无攀龙附凤之心,只要未来姑爷人好,有上进心,对我女儿好,哪怕眼下落难,我们家也不介意搭把手助他早日有出息。” 刘媒婆大喜,明白许夫人这是瞧上江云轻了。 “要么说许家是通情达理的好人家呀,夫人这般贤达通明,谁要是能做你家姑爷,那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许夫人好生贤明!”江云轻听的两眼放光,一下子精神了,“我真是碰上好人家了。” “可不,要说你小子有福气。”眼瞅着有戏,刘媒婆乐呵得很。 江云轻也甚是喜悦,“既然这样,那我也说说。” “您也知道我眼下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若是能成,回头小姐嫁过来时,还望给我们陪送一处五进宅院子,我这人不爱住小房子,拘得慌,家什物件啥的顺便置办全乎,十里红妆就不说了,折一半就成。” 刘媒婆脸色一变,但听江云轻还在说。 “眼下我家铺面有点小,要是方便劳烦您再给我们换间大的,也不用太大,三层的就行,地段最好在长兴坊,还有” “不是,你别弄错了!”许夫人赶紧打断,“我家是可以助未来姑爷一臂之力,但可不是找吃软饭的哦。” “别听他胡说八道!”刘媒婆慌忙解释,“他跟您开玩笑呢。” “这怎是吃软饭?”江云轻无视媒婆,理直气壮,“等我以后发达了,定会回报岳父岳母。” 刘媒婆咬牙,“别再说了!” “我未来岳母有钱,又心疼小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 “可别乱叫”!许夫人冷脸打断,腾的站起身,“咱们今儿个就到这儿吧,我家没这福分,你还是另选他人吧。” “夫人别啊,咱慢慢聊。”刘媒婆去拦,却见对方头也不回走了。 刘媒婆不解气地拍了江云轻胳膊一巴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可真行!”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胡咧咧什么,许家可是好人家,听听你说的都是啥,气死我吧!” “是她自己说愿意资助的。”江云轻一脸无辜。 刘媒婆白了他一眼,重重泄气,“得,黄了。” 江云轻耸耸肩,“那是她没福气有我这样的女婿,行了,咱也撤吧。” “撤什么”刘媒婆一屁股坐下来,“等下一家。” “还有?”江云轻皱眉。 “你坐下”刘媒婆一把将人拉回位子上。 一刻钟过去,就听到门妇人嘻嘻哈哈的大嗓门,进门时陪同之人候在外头,妇人踏进屋,热络地跟刘媒婆寒暄。 “这就是江公子吧?”来人笑眼看着江云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转着圈地看了个遍。 “不错,长得倒是精神伶俐,真好。” 刘媒婆一看有戏,赶紧拉着人坐下,“云轻啊,这是陶婶子,家在西街,吉祥杂货铺就是他家开的,在这一片小有名声。” 陶婶看着江云轻连连点头,“瞧这孩子,要不说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呢。” “可不”刘媒婆附和着,“咱都是老相识了,要是拿不出手也不能介绍。” 陶婶越看越满意,“咱也不是那大户人家,我们闺女经常在铺子里帮忙,也没大家闺秀不能抛头露脸的规矩,今个儿我把人也带来了,想着我先瞧上一眼,若是不合适便罢,若是合适也让俩孩子相看一眼。” 话都说到这儿了,刘媒婆还有啥不明白的,“对对对,陶婶子是痛快人,咱也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今儿个来就是为儿女婚事。” 门外人听到唤声低着脸儿蹭进屋,羞答答依在母亲身边。 第53章 婆婆出手 “云轻快给姑娘倒茶。”刘媒婆催促,不忘使着眼色。 “好” 江云轻一瘸一拐走过去,端起茶壶倒满水,又一拐一瘸坐回来。 双手托着下巴,毫不避讳地盯着对面姑娘看,哈喇子都要流出来的人全没注意到房里冷却气氛。 母女俩愣愣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桌下那双腿看去。 “没事!”刘媒婆赶紧开口,殷勤陪着笑脸,“一听说议亲太激动了,来时不小心摔了下,休息休息就好。” 陶婶母女半信半疑。 江云轻直勾勾看着姑娘,“你,喝,喝…喝茶,茶。” “江公子,你这……”陶婶瞳孔放大,对方不正常的语速让她忍不住开口。 江云轻茫然,“怎,我怎,怎么了” 刘媒婆咳了声,尴尬一笑,提醒道:“云轻,你好好说话。” “我是,是好…好好说,说话了。” 陶婶这下像是确定了,脸上笑意收起,看向媒婆,“江公子莫不是口吃?” “没有没有!”媒人急忙解释,“这孩子好得很,一点毛病没有,刚才我们还聊的好好的。” 桌下的手在那人胳膊上掐了把,刘媒婆压低声音,“你给我好好说话。” 江云轻端起茶喝了口,郑重其事咽下,深呼吸,憋起一口气儿,像是酝酿什么。 三人眼睛不眨地盯着,不由自主也提着气,但见他几次想开口,可话到了嘴边愣是说不出来,几人险些憋断气。 “咱走吧” 陶婶拉起闺女快速逃离。 就那副便秘一般憋不出话的样子,傻子都能看明白。 “天爷!”刘媒婆一摊,气得鼻孔冒烟儿。 …… “我说清音啊,你这个弟弟忒不像话,我这紧说慢说地给他撮合,他可倒好,一个劲儿破坏!” 归来后的刘媒婆跟宋清音吐着苦水。 “许家多好的人家啊,富贵又通情达理,嫁女不看门第财富,只要人好,许夫人很是中意他,结果呢,他张口就跟人家提了一百零八个条件,直接把人吓跑了。” “到了陶家这儿,又是装瘸又是口吃,哎呦,我这媒行几十年的名声差点毁在你这个弟弟手里呀。” 清音十分惭愧,连连道歉,“实在对不住,刘婶不要生气,这孩子不懂事,回头我会说他的。” 又给对方塞了些钱赔礼,打发走媒婆后,清音拉下脸。 “你怎么回事!” 江云轻不说话,坐在门墩上挨着训。 “就算你对这两家不满,也得把场面做圆满了,你不顾旁人就罢,总得为自己考虑,这么胡闹处事最后害的都是你自己!” “吃软饭,腿瘸口吃!这些传出去以后谁家还敢把姑娘许给你!” “我也不稀罕那些个谁家姑娘。”江云轻说得稀松平常。 “你!你这么大人了怎么都不知好歹,我,我” 清音气的哆嗦,一想到他不顾后果意气用事,眼睛扫过柜台,抄起鸡毛掸子朝着地上人抽去。 砰的一声,实实在在打在背上。 这一下把清音愣住了。 “你……你怎么……不躲” 这孩子从来机灵,往常没皮没脸地把她惹急了跑得比兔子还快,清音以为他一定会躲开的。 “是我惹姐姐生气,打我能让你出气那就尽管打。” 清音咬了咬唇,说不出话来的人垂下头,像是为刚才那一棍自责。 …… 这日,安雪依照规矩进宫给婆母请安。 宸妃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爱,赏赐了她些东西,不过这次是一些名贵药材补品。 “上次就说雪儿操持中馈甚是劳累,听说近来身子还是时有不适,你现在年轻,可得把身子保养好。” “谢母妃关心,儿媳知晓。”安雪乖巧应着。 宸妃点点头,“赵侧妃也入府了,雪儿身子不好还要操持府中事务,母妃也心疼,这样吧,把一半的掌家权分给赵灿,让她帮你一同打理府邸。” 安雪脸色刷地一变。 历来只有正室嫡妻才有掌家权!就算家大业大,正妻忙不过来,最多也只是让侧室从中协助。 分去一半掌家权?这岂不意味着两人除了名分上几乎等同于平起平坐。 这事儿传出去她岂不沦为满京城笑话! 安雪正想如何阻止,却见宸妃目光幽深,面无表情,那样子分明是不容置疑。 安雪极力劝说自己莫要冲动,努力维持着面上笑脸。 “雪儿”宸妃语气不似方才那般和蔼,一字一句说得颇为用心。 “宁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都指着王爷过活,王爷好,所有人才能好,王爷若不好,府里人又能好到哪儿去?尤其你们夫妇一体,你最是该为他着想的。” “你与王爷感情深厚,非同一般,母妃也一直认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定会事事以丈夫为先。” 听着婆母别有用意言语和意味深沉的眼神,安雪猜到了些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但见婆母还等着她回复,只得一句儿媳谨遵教诲。 安雪走后,宸妃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刚才那番话她有没有听到心里。” 嬷嬷奉上茶,“王妃聪慧,定然明白娘娘苦心。” 宸妃闭目养神,按着太阳穴,“赵侧妃入府当晚,她将王爷招了去,实在过火!” “本宫为何要给儿子纳这个侧妃,还不是因其家世,可新婚夜就却被正妻夺走新郎独守空房,这打的可不是赵灿一人的脸,是整个赵家的脸!” 嬷嬷也感慨,“王妃向来温柔贤惠,也不知这次是真的身有不适还是故意而为。” 宸妃睁开眼睛,目光晦暗,“若是无心而为,赵侧妃那边需得安抚,若她是有意为之,那本宫更得借此事件敲打她,让她警醒些。总之不管怎样,赵侧妃那儿是必得补偿,这也是给赵家做脸面。” 宸妃身居后宫,嫔妃间争宠什么招数没见过,安雪病的到底是真是假她心如明镜。 “本宫虽身在后宫,可儿子府邸亦十分清楚,过往儿子每每留宿妾室处,都被安雪以身子不适叫走,为此,除夕宫宴那日本宫就提点过她。” 【执掌中馈实属不易,听说雪儿时常身子不适,定也是操劳了……赵灿一看就是个大气能干的,有这样的女子辅佐,雪儿也可轻松些。】 “说这些就是敲打她,莫要装病独占王爷,那句让赵灿辅佐也是警醒她:日后再装病争宠,就让人分她管家权,给她好好休养身体的机会。” 第54章 美艳老板娘 若安雪能有所收敛,她这个做婆母也不会真让人分她掌家权,下她脸面。 可,这个儿媳不知好歹啊! 与妾室争宠便罢,赵灿可是她特意给儿子寻得侧妃,赵氏一族是儿子的助力后盾,新婚夜那么重要的日子安雪都敢作妖,这可不是寻常妻妾争宠,是关系到儿子与赵家关系。 安雪这次着实过分了! 嬷嬷想不明白,“论说王妃最是体贴懂事,老奴怎么想也觉王妃应该不是故意的。” 宸妃叹了口气,“就算曾经贤惠,也不代表日后一直如此。” “女人呀,一旦有了自家郎君的宠爱心就野了,只会想要的更多,过去她兴许温柔懂事,可我儿一颗心扑在她身上,就是再懂事的人怕也被宠坏了,总之不管她这一场闹的是真是假,本宫都不能坐之不理。” 就是再喜欢这个儿媳,但为了儿子前途,哪怕安雪真是无辜她也得这么做。 被狠狠下了颜面的安雪急火攻心又无处发泄,回到王府便病倒了,可喊了多次狼来了的人已不再得丈夫相信,一连病了几日宁王都不曾探视。 ———— 向家, 婉如刚到书房外,就听到里面清脆的鸟叫声。 书房桌岸上,两个精巧的笼子里各有两只百灵和金丝雀,玲珑俏皮,欢蹦乱跳的煞是可爱。 “好漂亮的鸟。”婉如乍惊乍喜。 少女两颊红润,明眸闪亮,一颦一笑灿若芳华,胜过屋外春光十里,向子珩一阵恍惚,“友人送的。” 自画像一事后,主仆间似多了层微妙,对于某些事情,彼此心知却又不挑破,这种感觉朦胧又让人心悸。 婉如被笼中鸟吸引,“真好看。” 难得看到她眼中有亮光,向子珩将两对鸟交给她饲养。 …… “这只青色的叫竹月,蓝色的叫绀宇,黄色的叫缃叶,橙色的叫金垺,都是婉如起的名。” 书房屋檐下,小厮给笼中鸟儿喂着吃食,一面跟主子介绍。 “名字取得好。”向子珩笑得温柔。 这几个名字都是代表颜色之词,正应了几只鸟的羽色,知道那姑娘是个识文断字的,向子珩也不奇怪。 几日后,子衿兴冲冲跑进兄长书房,怀里不知藏了什么东西。 ———— 陈武现已是一名底层军官,陈家离营地也近,偶尔可回家探视。 作为军医,紫嫣亦驻扎在军营,没有战事时不会太忙,军营也特殊照顾,没事了可以回家看看。 这日,刚到家的紫嫣在院子里便听到正房传来的嬉笑声。 “紫嫣回来了” 看到进屋的人,陈母赶紧招手示意她过去,指着身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道,“这是武子堂妹玉兰。” 那姑娘与她个头相仿,不过骨架要大出一圈,周身浓厚的乡土气息,面色有些蜡黄。 “玉兰他爹去世早,母亲带着她改嫁外地,前段时间母亲病逝了,这孩子不便继续在继父那儿,就来投奔咱们了。” “原来是堂妹”紫嫣上前问候。 “玉兰,赶紧过来跟你嫂子问好。”陈母催促。 那姑娘像是没听到,站在原地不动弹,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紫嫣,愣是把紫嫣盯毛了。 “瞧这孩子,傻了?”陈母纳闷儿。 “你就是俺哥新娶的媳妇儿?”玉兰直直道,嗓音洪亮又稚嫩。 紫嫣正要开口,却听小姑娘毫不客气道:“你要敢对俺哥不好,俺绝不饶你!” 说完便冲出房间。 紫嫣回过神,嗤嗤一笑,这是个二百五吗? 陈母大囧,赶紧解释,“小孩子不懂规矩,打小就这样,你别放心上。” “他爹娘就这一个孩子,小时候我们两家住一起,她从小在武子背上长大,这孩子没有同胞兄弟姐妹,一直把伍子当成亲哥,两人跟亲兄妹一样,后来她娘带着她改嫁,兄妹俩就再没见过面。” 紫嫣笑笑表示无妨,“小孩子嘛,这也说明他们兄妹感情好。” “她不如大户人家孩子有规矩,别跟她计较,我回头会说她的。” “没事的”紫嫣道,“正好我们平日在军营,玉兰在这儿也能陪着母亲,我们也好放心些。” 陈母欣慰点着头,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就是识大体。 陈武这段时间忙于军营操练不曾回家,今日终于有机会出来,本要回家,却被几个好友拉去喝酒。 “我还得赶回家呢。”陈武婉拒。 “晚些回去能怎么着?就那么怕媳妇儿?” 陈武禁不住这种调侃,脸一阵黑一阵红,几个好友不分不由分说拉着他进了酒馆儿。 这些都是战场上生死相交的好友,不好拂了他们颜面,就这么硬着头皮相陪,可陈武人虽在这儿,心早已飞回了家。 几人还在嘻嘻哈哈喝着,陈武只觉有些乱,起身坐到一旁,等着聚会结束。 “怎么着,现在连酒都不喝了,小媳妇管得这么严?” 清亮又妩媚的声音说着话,陈武抬头,见老板娘坐到他对面。 女人靠在左侧墙上,翘起二郎腿,脚尖闲闲勾着,慵懒妩媚———这便是此家酒馆的老板娘,花赛金。 “听说你那媳妇儿从前是千金小姐呢,知书达理,琴棋书画啥都会。”女子拉着家常,口吻却是酸溜,“啧啧,这样的文人,你跟人凑一块儿有的话说吗?” “说啥呢”陈武闷闷嘀咕了句,不理会这人。 老板娘也不在意,依旧媚眼如丝,挤了挤眼,“几次?” 陈武被问懵,茫然望着笑的狡黠的人,“什么几次?” 女人哂笑,“别装,都成婚的人了,别弄的跟个青涩小伙儿似的。” “我就是好奇,你那媳妇儿细不胳膊细腿儿的,能受的了你。” 探出对方眼里的戏谑,陈武这才反应过来,一阵不自在。 女人笑得更深了。 花老板与陈武年龄相仿,几年前嫁了人,不想成婚不到两年丈夫就病故了,独自经营着这家酒馆儿,女人头脑精明,性子泼辣,成天在这里迎来送往,嘴皮子也练了出来,在男人堆里说起荤话脸不红心不跳。 第56章 横祸 他声音比往常更温润,带着一点撩拔,婉如脸已红得像暮色晚霞,腾腾热气烤得眼睛都睁不开。 她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上次公子带回的四只鸟,她给它们取了名字,而这个小小事件被她改编在话本里,只是将数目改成了六只,添加了只粉色和红色的,而今公子又弄回两只,这分明是…… 自己刚才也是傻!只顾着观赏,竟没注意到今日这两只与书里的颜色撞了。 可不是将书里六只凑齐了吗! 主母从来不喜话本,从来不准那些书出现在家里,婉如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公子会看那些书! “公子说什么” “花间散人” 婉如心慌意乱,想到自己写的故事被现实中“男主人公”窥了去,似被扒光暴露在这人跟前,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月落花折写得很好,我看了很多遍。” 饱含温情的声音恍若春风拂过,将少女心掀起阵阵涟漪。 瞧着她欲言又止样子,“是不是想说,你也只是凑巧也看过那本书而已?” 一下子被戳中心思,婉如赶紧侧开头。 这人是把她看穿了吗?竟然把她准备要说出口的话替她说了出来。 “没关系,我也不是逼你承认。” 婉如头更低了,怎么感觉在这人面前她没有任何秘密。 向子珩靠近一步,似水眸子凝视着眼前女子,声音又轻又软,“青女虽未表明心意,但字里行间是对书生动心了,所以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吧?” 那双春水双眸柔得似能把她淹没,婉如紧紧咬着嘴唇,心扑通扑通狂跳。 话本故事很多都是从作者生活里的某个人物、某件事触发灵感,经过改编写入书里,当然这其中也会藏着作者的一些感情,可话本这个东西七实三虚,将事件感情夸大也实属寻常。 她对大公子是这种感情吗?婉如还真弄不清楚。 她从没喜欢过一个人,不知喜欢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每次看到这位大公子,心会没来由的跳得很快,这就是喜欢吗? 对他,欣赏敬重是有的,可……是何时转为倾慕? “公子说得对。”少女声轻如烟,柔软清甜。 心头似有一头小鹿乱撞,向子珩激动起来,眼中波光闪动。 “那本书奴婢确实读过,借用了书里名字。” 雀跃的心立时又坠落下去,向子珩愣了愣,沉默许久,无奈笑了笑。 婉如咬紧牙关,她就打死不承认,还不信对方能为这种事把她绑到公堂对峙打一顿吗。 两人正各自所思,却听到外头乱哄哄的,中间夹着一两声哀嚎哭腔,这声音让两人一激灵,立时抽出思绪。 向子珩刚走出房,就见迎面进来的小厮涕泪纵横扑在地上。 “大公子,老爷他,他!” “父亲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 向子珩和婉如到了正房时,就见床榻已被鲜血染红,向老爷人事不省躺在上面,胸前鲜血还在涓涓涌出。 下人们惊恐,又是请郎中又是通知各院主子,只剩婉如在门口候着,惊恐地看着眼前一切。 “父亲!” 向子珩握住他手不断唤着,声音颤抖不已。 少时,床上人终于有了反应,艰难睁开眼,浑浊的眼睛看向身前儿子,嘴里呢喃着什么。 被那鲜红刺伤眼睛,婉如立在房门止不住颤抖,不时心焦地朝外望着,期待郎中赶紧到来。 忽然听到公子紧张地唤着父亲两字,再看去时,向老爷已闭上眼睛。 闻讯而来的向母和其他几位公子小姐涌了进来,一家人凑在床榻前,很快郎中也来了,房间一下子哄闹起来,婉如退了出来。 所有仆从在外头焦急候着,须臾,房里响起一声哀嚎。 听到此声,婉如心一揪。 郎中迈着沉重步子从房里出来,神色无奈,房里男女声哭成一片。 众人意识到什么,在管家带领下所有人跪了下来。 向母哭成泪人,她至今不敢相信这一切,丈夫出门前还好好的,归来时却是浑身是血地被抬回来,一句话也没留下。 向子珩跪在榻前,握着父亲手,感受到他体温慢慢转凉,清泪滑落。 “父亲和车夫在回来路上被杀,身上值钱东西都不见了,一定是劫匪干的,这是谋财害命!我去报官。”三公子一双眼睛血红。 “三弟别冲动。”向子胥劝着。 “让他去吧。”向子珩沉声道,眼睛始终凝视着逝去的父亲。 向母和女儿抱着哭成一团。 主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整个向宅上空被阴暗笼罩。 三公子报案后官府派人至现场查询,可两日过去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只言会继续跟进。 其实人们心里清楚,这种情况几乎是成无头案了。 “官府一帮酒囊饭袋,一点线索都查没有,还当官呢,不知要他们作何!”三公子骂骂咧咧。 其他几位主子也悲愤,向母像被抽去精神,和子衿哭了又哭,唯独大公子神色清冷,未发一言。 不知是不是错觉,婉如竟觉得大公子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亦或说,似是合他意。 丧事办完,向家陷入冷寂,主子们悲痛难耐,下人也都敛气收息,偌大的宅院凄凄清清。 一连数日向子珩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吃不喝,谁叫都不应。 前去送膳又一次被挡在外,婉如再也看不下去,推了推紧闭的房门,纹丝不动,又走到窗户前,看了圈周围无人,把参汤搁一旁,找来小板凳踩着爬上去。 咚的一声,屋里的向子珩被响动惊到,看到摔在窗下的人赶紧走过去扶起,“你没事吧!” 婉如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疼痛,直视面前人,“大公子,我知道亲人离世的痛苦不是旁人三言两语便可劝解,可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改变,你能做的只有接受,不管愿不愿意,只要还想活下去。” “既然终究是要接受,为何不选择尽快走出来,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公子是家中长子,上有母亲下有弟妹,你得撑起整个家,不能倒下!” 第58章 告白 “小妹去哪儿?”秦氏拦住她,“去陈家吗?可不要冲动,你这前头出气是痛快了,可是紫嫣表妹呢,她以后还要在那个家生活,你让她怎么面对夫家人。” 琳瑶看了眼哭红眼的三姐,绕过表嫂头也不回跑出去。 “这孩子!”老妇人叹息。 陈武这时也寻了来,老夫人劝着紫嫣,“不管怎么说,你丈夫和婆母是站在你这边的,这就够了,万不可为了一个小姑子跟自己丈夫婆母置气。” 爹娘不在身边,自己没有任性资本,紫嫣点头应着。 “瑶瑶不知跑哪儿去了,弄不好是去陈家,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赶紧回去看看,以免她惹出事。” 紫嫣一听赶紧告辞离去,出门发现婆母也在外等候。 “紫嫣啊,玉兰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 陈母拉着儿媳手,“娘什么都清楚,在娘心里你就是最好的姑娘,我和武子知道就成,旁人说什么不必理会。” “什么媳妇必须伺候丈夫婆婆,别人怎么过是他们的事,咱家怎么过自己觉得好就成。” 紫嫣深呼吸口气,“谢母亲,我没事。” “走,咱们回家。” …… 三人到家时,却见琳瑶已经在这儿了,正与玉兰二人对峙,院里还立着个十六七岁的陌生女子。 “小妹”紫嫣赶紧上前拉着她胳膊。 琳瑶指了下那位脸生姑娘,道:“这是我买下的丫头,给姐姐的婢女,以后家里洗衣做饭的活计有她,姐姐和陈大娘也好松快些。” 紫嫣心头一暖,握住妹妹手,还以为这小丫头会闹事,倒是出乎她意料。 玉兰不服气却挑不理,只撇开脸。 “还有”琳瑶朝玉兰走过去,“我姐姐若哪里做得不对,不好,让你们有任何不满,直接跟我们娘家人说,不管是宋家还是上官家,自有母家说教,不劳烦任何人代为教训。” “笑话!女人从家从夫,夫家教训天经地义!”这回玉兰理直气壮了,“你们不是世家出身吗,这点礼法都不懂了?” “我说的话就是礼法!”娇蛮的人挽起袖子,琳瑶一幅开打架势,“不服吗,撂倒我你说了算。” 玉兰还想说什么被陈武拦下。 陈母呵呵笑着,“好了好了,这俩小姑娘啊。” 紫嫣挽上妹妹胳膊,带她进屋歇息。 ———— 向老爷丧事过去许久,官府始终没找到凶手,向母等人认定是劫匪所为,怨过、恨过、哭过,可也只能叹自家老爷命薄。 日子总要过下去,留在心上的伤口逐渐被时间一天天淡化,向家慢慢恢复往日。 而经此一事,婉如发现大公子比从前更加沉寂寡言,时常一个人独自出神。 书房桌案前,向子珩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盯着看了许久,随之将纸放在烛上点燃,扔进铜盆,立在窗前望着外面。 婉如整理好床铺,见大公子又独自出神。 挑了挑烛火,重新扣上灯罩,火光跳动,向子珩这才转回身,灯下女子温柔婉约,静若秋水,这些日子她明显待在书房时间变长,不似从前那般刻意保持距离。 他能感觉到她是不放心他,无需说什么,就这样静静陪着就是最贴心。 向子珩睡下后婉如退出房,将铜盆里灰烬倒掉,里面还有残余的纸片,细看去,隐约写着灭口两字。 记得大老爷昏迷时醒过一次,还跟大公子说了话,之后晕过去再没醒来,可事后夫人问起时,大公子却说老爷一直没醒过。 公子还特意嘱咐她莫将老爷曾醒过之事说出去,火盆里残留的字迹,以及老爷去世后公子变化,婉如猜想这当中必有隐情。 望着漆黑的书房,她知道里面的人定然背负着什么,独自承受。 一段时间后,向子珩决定回白鹿书院继续读书,向母不舍,劝说儿子不必这么辛苦,可向子珩去意已定。 自父亲去世后,他对读书科考这件事情似乎比以往更加坚定。 起程日子定下后仆人便开始为主子准备行装,这一走少说几个月,一切行李向母让人打点的事无巨细。 这晚,夜色转深,婉如刚刚躺下便听到房外向子珩唤她。 起身披衣,立在房门处,“公子有何吩咐吗?奴婢去梳妆,您稍等片刻。” “不用,不需开门,我就是睡不着,过几日就要走了,想跟你说说话。” 婉如略一犹豫,轻嗯了声。 向子珩也不知从何说起,望着夜空弯月,思绪飘远。 初见时,她似惊慌小鹿闯入他车内,纵使紧张错乱,可周身脱俗气质,眉眼间淡淡的书卷气,那慧洁天成之姿,若不是一身荆钗布裙,还以为是谁家千金。 “再后来的你,总一副低眉顺眼,可举手投足的仪态,由内而外的娴静,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气质,如何也藏不住,即便屈膝行礼我都能看到你内敛的风骨,安静却不被忽视。” “我对你有很多好奇,但见你恪守本分,我亦不敢逾矩,偶尔问上一句,你也寥寥虚言,我听出你是有意回避。” “许是我们不熟,你不便告知,或是不信任,你不愿说我亦不强求。” 里面人没有任何回应,向子珩依旧说着,他知道她在听。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没想过让你短时间接受我,只愿你可以对我敞开心扉,哪怕我们能像朋友一样说话谈天。” “有时我明明看到你眼里的温情,对我的关心,我能感觉到你心里是有我的,可又刻意回避,一直把自己藏起来,我不知到底为何。” “直到看了那本书,素女虽跌入泥泞但风骨不移,我贸然猜测下,你大抵也是如此吧,通晓文墨的清绝才女,读书人的气节绝不会允许自己做妾。” 隔着房门,里面人一双眼里早已晶莹闪动。 “若有幸猜对,那我可告知,我倾慕你已久,若你愿意,我会娶你为妻,一生珍视;若是猜错了,那今晚之言就当是我说给自己听。” “你不用着急回应,在我走前告诉我答案就行。” 向子珩又嘱咐她早些安睡,说完便回房了。 婉如靠在门板上,沾着水珠的睫毛轻颤。 他一直都是这样,体会到她所有处境,亦能看穿她所有心思,但从不逼近,如清风朗月,体贴幽静。 第60章 议婚 “方大人是书香清流,挑女婿自然以人品才学为上,谁人不知你家大公子是咱云州城数一数二的大才子,又有举人功名在身。” 提到儿子,向母由心的欣慰骄傲。 “方大人早有耳闻,这是瞧出你家公子将来定有大出息,提前物色女婿。” 这话倒也在理,否则等才子们金榜题名,榜下捉婿之时都被京城的高官显贵抢走了,六品官员们哪儿能捞得到,自然是提前筹谋,这事儿不稀奇。 “方大人只有两女,长女已出嫁。” “这位幺女唤作方柔,相貌端正,文静柔顺,那姑娘可是一等一的好,多少人家求之不得。” “方大人没有儿子,女婿自当做儿子疼,这可是门好姻亲啊。” 听着对方叙说,向母越听越满意。 按理说,向家还在孝期不应此时谈这些,可架不住这门婚事实在太好了!打着灯笼都难找,容不得向母不考虑。 她不是没想过等儿子金榜题名后再议婚,届时自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但……若考不中呢? 儿子虽在云州才学盛名,可到了春闱之时天下才子云集,脱颖而出哪儿那么容易,万一落榜岂不错过门好姻缘。 方家不计门第,如此清正,这般抬举看重,此番诚心实在可叹。 向母也没太大野心,即便儿子中榜,京城的达官显贵她还真没想过高攀,男女双方门第过于悬殊,自家少不得被拿捏,这道理她懂。 六品官员女儿她很知足,且得到小道消息,这位方通判政绩优良,大有被调往京城任职之势。 儿子若有幸金榜题名,日后在官场上有这位岳父提携照顾,仕途也能顺遂些,否则无人照应,独身在官场打拼太过艰难,且那时儿子功名官职在身,两家门第相差不大,亲家跟前自家也不低一头。 退一步说,万一儿子无缘金榜,有这么一位岳父在也不愁没出路。 向母是个行事保守的,再三斟酌后还是决定先顾眼下。 方大人在过往才子雅集上见过向子珩,阅人无数的他对这个年轻人十分欣赏。 也知这位公子已到议亲之年,若是晚了,说不定被其他人家抢走,更别说待到登科,届时京城的高官显贵都抢破头,哪里轮到他这个地方官员,于是这便托媒人前来相问,不过碍于向家还在孝期,此事都是低调进行。 方家这边, “你爹爹见过这位向大公子,生的芝兰玉树,才华过人,儒雅端方,跟我说过多次,每每提及赞不绝口。” 方母滔滔不绝地跟女儿说着向子珩情况,十六岁的方柔娇怯怯听着,清秀小脸儿渐渐泛起红晕。 “你父亲眼光准,尤其这看书生门道,他说了,这个向公子定然前途无量。” “等他将来金榜入仕,前期在官场少不得你父亲相助,年轻人前程似锦,就算哪日飞黄腾达,其中也有咱家提携之恩,总是不能忘本。” “还有什么,母亲继续说。”今日回娘家省亲的大女儿也赶上热闹,陪在一旁帮着参谋。 方母想了想,“大致就这些,反正我是满意了。” 大女儿不认可,“除了这些之外母亲可有打听其他?” “这还不够?”方母不解,“还打听什么?” “母亲真是糊涂。”大女儿埋怨,心直口快的人藏不住话,“自然是内院啊,大户人家公子哪个成婚前没个通房,这位向大公子房里有多少您可知晓?” “有这个为娘还真没打听。” “哎呦,这么重要的事怎能不弄清楚呢。”方大小姐说起这个头头是道,“通房都是打小伺候主子的,情分不同,等将来成了妾,再生个一儿半女的,那都敢跟正妻叫嚣,不能小觑!” 大女儿说这话方母并不奇怪,这都是女儿的血泪呀! 大姑爷是个风流的,成婚前数个通房,当时自家也没当回事,就这么把女儿嫁了过去。 过门后,这些通房成了妾室,又相继生下子女,一个个仗着跟郎君有情分,全不把正妻不放眼里,女儿日日跟这些小妾们打擂台,姑爷一昧的宠妾灭妻,女儿真真是受了大罪。 可偏偏大女儿是高嫁,在夫家受了苦楚,他们这当爹娘的也无法给她做主,也是得了教训,此次到了小女儿身上,夫妇俩也不希冀她高嫁,寻个门户比自家低的,闺女还不至于受气。 是以,他们对小女婿的期许便是:人品正,有才华,门第不要高过自家,但也不能太差,既能保证女儿衣食无忧,又不会自视甚高。 “依我说,母亲可得打听清楚了。”方大小姐再认真不过。 方柔有些担忧,“可现在还没怎么着呢,就问人家后院事,是不是有些失礼。” “我的傻妹妹,就是要趁还没定下亲事提前把这些弄清楚,等定下就晚了!” 方柔眨着眼睛,没了主意,“若对方真有,又该如何办?” 大小姐垂眸琢磨,随即一拍大腿,“真要有,就让他们在定婚前把人打发干净。” “这……”方柔拿不准,看向母亲。 方母也为难,“从来没有听过哪家姑娘定亲前,要求夫家把屋里人打发出去的,这要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弄不好还得给女儿扣个善妒名声。” 方大小姐不服气,“我说母亲,您别这么死守教条,我这儿教训还不够吗?” “对方若与咱们门当户对,或高于我们,这条件咱不好提,可向家门第能攀上咱家他们高兴都来不及,这么个小小条件还能不答应?至于被人议论,别把事情放在明面儿上说,私底下跟他们谈好,彼此不传出去不就行了。” “不能为了一时面子小节稀里糊涂过去,反正我吃过的苦断不能再让妹妹吃了,为了妹妹将来日子舒心,母亲可要慎重。” 方母思量着大女儿的话,深觉有理。 大女儿就是吃了这亏,到了小女儿身上可得好好筹谋,绝不能重蹈覆辙。 “我是高嫁,在夫家受了气您二老不好寻去说理就罢,可妹妹是低嫁,若还拿不住对方,那不是笑话吗!” 第61章 情断 方母点着头,愈发觉得这话在理儿,“没错,正好趁这个机会探探他们诚心,要连这点儿条件都不答应,那女儿嫁过去日后也堪忧啊。” 事关女儿终身大事,必得思虑周全办的妥妥帖帖,让女儿后半生过得称心舒坦。 方柔是深闺女子,不懂这些门道儿,母亲和长姐都是过来人,她们说的自是对的。 …… 向家正房 友人走后,向夫人靠在软榻上,手撑着头闭目冥思。 徐妈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夫人,有些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都跟了我这么些年了,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徐妈妈这才放心,“论理说,大户人家公子婚前有个通房实属寻常,自古男婚女嫁,还没听过谁家要求男方在婚前把房里人肃清干净的,这,这不是欺负人吗。” “你说的我明白。”向母感慨,“我何尝不知方家此举不顺理,何尝不知他们是仗着门户高拿捏我们。” “可这门婚事实在太难得了!” 思及眼下,向母愁云挂上眉梢,“老爷走的突然,咱家没了主心骨,珩儿年纪轻轻又要读书科考又要撑起这个家,身上担子太重,若得这门姻亲对他大有好处,相信老爷在也会同意。” “为了儿子的前途和我们向家将来,这些细枝末节我就不计较了,说到底就是打发走个婢女,不算什么事,总不能为个下人失掉这门姻亲啊。” 徐妈妈叹了口气,“可眼下不计较了,日后呢?说句冒犯主家的话,人还没嫁过来呢就这般拿捏夫家,等将来嫁来还不……唉” “放心吧,我都打听过了。”向母目光转温,“方家幺女温柔贤淑,性子好着呢,那条件十有八九是家里长辈意思。” “女人一旦出嫁就是夫家的人,胳膊肘总会往里拐,还能再提什么过分要求,也就这一回了,咱们就忍下这一时之气,谁让我们是高娶呢。” “话说回来,六品官员都如此,若等儿子金榜题名再碰上那些高官贵族们,我们更伺候不起,就这样吧。” “大公子会同意吗?”徐妈妈问道。 向母起身,“我这就给儿子去信,儿子最是懂事,道理分析清楚,相信他会愿意的。” // 几日后,向母将婉如招来,握着她手,语重心长。 “我是疼你的,也希望你能在我儿身边照顾,你也有个归宿,可眼下怕是不成了。” “方家要我们在定亲前将后院通房打发干净才肯应下婚事,我知他们此举不妥,可” 向母顿了下,面对婉如,她心里还是愧疚的。 “你也知道咱们向家情况,老爷死于非命,至今也没个结果,珩儿既要读书科考还得撑起整个家族,他需要有人帮衬啊。” “方家肯下嫁女儿,对于珩儿来说,不管将来能否高中,有这门婚事都是最好的助益。” 婉如垂眸听着,心口苦涩。 向母拿起桌上信封,“我给珩儿去信问过他意思,昨个收到回信。” 眼光一动,婉如颤动的眸子落在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让她呼吸紧促,“公子......怎么说?” 向母深深一叹,“还能怎样,大局为重,答应方家条件。” 寥寥数字如利箭射在心上,婉如眼底仅有的一丝光也渐渐暗淡。 “我是打心底喜欢你这孩子。”向母摸了摸她发髻,“让你走我也不舍得,可如今实在没办法了。” 婉如不再说话。 他答应了,他到底是选择了抛弃她! 想到老爷过世后大公子愈发沉静,读书愈发刻苦,她能感觉到他对功名的渴望,方家女,是能真正帮衬到他的人,而她,什么也不是。 对方做出这个决定,她心痛但不意外,可尽管已有准备此刻仍是心如刀绞。 “赎身钱就不必了,我放了你身契,再给你二十两银子,也算全了咱们主仆一场。” 回到房间的婉如再也绷不住,闷在被子里大哭。 被抛弃被辜负,撕心裂肺,呼吸都是痛的。 临别前,她连夜为他做夏衫,想着等再相见时还会将自己一切告诉他,与他坦诚相待。 分别之际,那句等我回来成了她日日夜夜惦念,可最后等来的竟是心上人赶她离开。 眼泪怎么也流不尽,哭着哭着又自嘲笑起来。 同心相成?不过一场笑话。 原也是自己想的简单,他是大户人家公子,前途无量,她只是一个丫鬟,哪家公子会娶个丫鬟为妻? 纵然有几分才情就能让对方不顾世俗求娶?当真是话本写多了,沉浸在不切实际梦里。 主子就是主子,婢女就是婢女,身份的鸿沟在现实世间永远无法跨越。 纵然他曾有那么一瞬为情沉沦,可当面临家族和个人前途,孰轻孰重如何抉择再清楚不过。 二姐与国公府白纸黑字的婚书都能被退,何况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 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少女的心初次萌动却是这般收场。 离开向家这日,婉如回绝了向母的二十两银子,只带着自己随身衣物,如来时那般干净利落。 出了向宅,她不曾有片刻停留,头也不回离去,将那刚刚开始就被破碎的少女绮梦永远埋葬这里。 徐妈妈立在府门望着,眼里是遗憾心疼。 ———— 宸妃宫 “你是个大气能干的孩子,有你帮着王妃执掌中馈本宫很是放心。” 赵侧妃听到这儿,犹豫了下,起身端端正正朝着宸妃拜一礼。 宸妃不解,“这是怎么了?” 赵侧妃抬起头,乖顺道:“母妃抬举,妾身荣幸之至,只是恐要让母妃失望了。” “什么意思?” “妾身才疏学浅,怕是难以担此大任,还请母妃收回成命,将掌家权还给王妃姐姐。” 赵侧妃说的认真,但面色隐透着为难,宸妃便知其中另有隐情,“到底怎么回事,且跟本宫说。” 赵侧妃低下头,话在嘴边终是又咽了下去,强颜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就是妾身方才所言。” 这样子宸妃哪儿能看不出端倪,于是继续追问,无奈下,赵侧妃将事由告知。 宸妃一听气的脸都绿了,压制着满腔怒火,努力维持着面上仪态。 第62章 这还是她的雪儿吗? “王府账目含糊,收支不平,处处亏空,妾身闺中时虽学过管家理事,可面对此也实难着手,妾身怕耽误王府重任,辜负娘娘所托。” 宸妃肃眉冷面,沉默不语。 次日,安雪便见到宫里的赵嬷嬷来了。 “王妃,老身奉娘娘之命前来查看梳理王府账目,还请娘娘配合。” 被这情况弄懵,安雪不知怎么回事,但也知这是婆母心腹,不敢怠慢,陪笑道:“嬷嬷辛苦,请先到客房休息片刻我们再慢慢梳理。” “谢王妃关怀,只是老身奉命来此,不敢耽搁,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儿吧。” 瞧着嬷嬷恭敬但又不退步样子,安雪知道躲不过了,只好硬着头皮让人将账目拿来。 整整一日,嬷嬷对着一堆堆的账本来回翻看,眉头越来越深。 当日下午,安雪就被召进宫,宸妃宫里回荡着震怒声。 账目不清、铺张奢侈、管家不利......宸妃披头盖脸的斥责声滚滚而来。 安雪是肿着一双眼回到王府的。 “赵侧妃这个贱人!” 一回来的安雪便朝着侧院奔去,不待下人通传就破门而入。 “赵灿!你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跟本王妃说,偏要跑到母妃那里告状!” 正在用晚膳的赵侧妃放下筷子,看着气势汹汹的人,满脸无辜,“姐姐说什么呢?妾身听不懂。” “少在这儿装!”安雪咬牙切齿,“王府账目有问题,你越过本王妃直接跟母妃说,现在娘娘彻底收回了我管家权,由你全权掌管,现在你高兴了!” 相较安雪的咄咄逼人,赵侧妃显得格外惬意,捋了下耳边发髻,“姐姐原来说的是这个啊。” “姐姐误会了,妾身本意是想将掌家权还给姐姐的,也好顾全姐姐颜面,不想娘娘执意追问,当时情况,妾身不得不说,妾身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你分明是故意的!” 赵灿笑得轻松,“姐姐说的哪里话,再者,说到底也是您自己管家不利,把账目弄得一团糟,又骄奢享逸,妾身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最后弄成这样又怪得了谁,正所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你这个贱人!”安雪暴怒,抬手就要扇去。 赵灿一把抓住那只手,抬起下巴,眉眼清冷,“妾身虽是侧妃,但也是宸妃娘娘亲自指给王爷的侧妃,是母族官职高于王妃的侧妃,如今又有掌家权,岂由王妃说打就打?” “混账!本王妃身为正室,教训你天经地义,就是宸妃娘娘在这也不能说什么!” 安雪想抽出手,却被对方攥得死死,丝毫挣脱不得。 赵灿冷笑,随即一把甩开,安雪被这力道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两女人正对峙,听到外头来报宁王来了。 “大晚上闹什么!”宁王拧着眉走进来。 安雪一见,立马哭哭啼啼投入宁王身边,控诉着赵灿变相夺走她管家权罪责。 “她故意的,故意设计我,王爷可要为雪儿做主啊!” 赵灿扑通跪地,仰望着宁王,“王爷,妾身念及姐姐颜面,本心只是想将掌家权还给姐姐,却不想引来后续事端,事情弄成这样妾身也没想到,这件事也是妾身思虑不周,让姐姐受了委屈。” “都是妾身不好,姐姐生气妾身理解,姐姐要出气妾身都愿受着,只愿姐姐能高兴,请姐姐责罚!” 安雪气得涨红了脸,“你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刚才不还不服管教吗,怎得王爷一来立马就换成这副姿态,真是会装会演,这么会演戏怎么不去做戏子!” “姐姐在气头上,说什么妾身都认,姐姐尽管打尽管骂,只要能让姐姐出气,如何处置妾身都可以。” 安雪气红了眼,自失去一半管家权,看清形势的下人们便开始见风使舵,这段时间赵侧妃风头无两,安雪本就心火难平,今日又被婆母斥责还彻底失了管辖权。 怒气窜顶,她是再也忍不了,一双眼睛血红,“你这个贱人,看我今天不废了你!” 积压的悲愤在这一刻溃堤,失去理智的安雪疯了般朝赵灿扑去。 赵灿被推倒在地,安雪抡圆了胳膊厮打,地上人声声惨叫却丝毫不还手。 下人们看懵了。 “赶紧把她们拉开!” 听到宁王呵斥,一众下人这才连忙上前。 “放开我!我非掐死这个贱人!”安雪高声尖叫,不甘心地扑腾着手脚。 “堂堂王妃如此疯癫无状,成何体统!”宁王头疼欲裂。 曾经那个温柔似水的人怎得如此泼妇,“把王妃带回去!” 又哭又喊的人被带走,声音消失在庭院,赵侧妃也被扶起,云鬓散乱,哭哭啼啼。 “王爷不要怪姐姐,姐姐也是一时生气。” “妾身回头会跟姐姐解释清楚的。” 宁王面色幽沉,声音毫无温度,“你身为侧妃,若发觉府中有任何问题应当先向王妃禀报,王妃处理不了,还有本王,不需越过我们跟宫里传话。” 赵侧妃惊恐,“王爷,妾身不是” “给赵侧妃宣布府医”宁王说完转身离去。 出来后的人走在抄手游廊,看着偌大王府竟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犹豫再三后去了薛姨娘处。 瞧着王爷一脸怒容,薛娘小心翼翼伺候。 宁王连饮了几杯酒,嘭地置在桌上,“从前府里一妻二妾,后院儿一直安稳顺遂,从未生过任何波澜,怎的如今这般鸡犬不宁,到底怎么回事!” 一想到现在的后宅他就头疼! “妾身刚进府时不懂事,也失过规矩,宋氏王妃贤德,宽容御下,有她在,后宅妻妾和睦,而如今” 瞧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宁王道:“你可不是个说话吞吞吐吐的人。” 薛姨娘讪笑,想起那喝下的一碗碗避子汤,当中可是加了足量的红花,那苦味至今还在嘴里。 安雪宠爱大不如前,今日被收回管家权,薛姨娘眼看时机已到,于是和盘托出。 “避子汤?她竟然给你们喝这些?”宁王诧异。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雪儿吗? ———— 云州城, 向子珩归来,得知心心念念的姑娘已离府犹如晴天霹雳。 第63章 戳穿 “婉如她呀,有家中亲人下落了,要去投奔亲人,求我放了她身契。”向母满是惋惜。 “我一向喜欢看重她,且又是儿子的人,我自是不舍的,可是这孩子思亲慎重,跪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声声祈求,头都要磕破了。” “我实在不忍心,见她去意已决也只好顺了她意。” 她走了?向子珩被当头一棒。 “她家人在哪里?在什么地方!” 向母摇摇头,“她只说在南边,具体何地没说。” “去哪儿都没说……”向子珩难以接受。 他们已经约好终生,她说会等他回来的! 为什么就这么走了,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只字片语,有亲人下落他也为她高兴,可就算投奔亲人也该留个地址,婉如何等聪颖慧洁,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这是故意不想让他找到她吗? 在她心里自己真的这般不重要?向子珩思来想去痛苦不堪,当晚的接风宴也没参加。 耳房收拾得一尘不染,似还残留着属于她的幽幽暗香,她就这么走了,走得干干净净。 脑子里都是二人过往点滴,走马观灯般一遍遍上映,她带着羞涩地低头浅笑,眼里是欲雪似化的温柔,在那个明媚晨光下,清软又坚定的与他说同心相成。 那些情意是假的吗?若不是,如今这般又是什么? 向子珩百思不得其解,心底闷疼,脑子混乱不清。 这晚,失魂落魄的人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夜。 后来日子的人茶饭不思,成日拿着那只锦鲤香囊发呆,一连半个多月过去,眼见地瘦了下去,向母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越是如此她越觉自己当初让婉如离开是对的。 就冲儿子对婉如这份心意,若当时真让儿子做决定,他必定不会同意方家条件。 还好自己先下手。 在方家提出条件后,向母本是要给儿子去信商议,可在信件送出前一刻心里犯起嘀咕。 儿子对婉如很是喜欢,万一他不肯放弃怎么办?年轻人免不了为情爱迷失心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思量再三,向母还是把信撕了。 看着儿子如今样子,心疼的同时向母也庆幸自己做出正确决断,否则真让儿子知道实情,方家的婚事可就不成行了。 虽然儿子眼下难过,但总有走出来的一天。 直到这日,一个意外之人寻上门来。 听了下人禀报,正在屋檐下对着鸟笼出神的向子珩眼中一亮,匆忙往正厅去,下台阶时还险些摔倒。 堂中立着的女子不过十四岁年纪,一身窄袖骑马装干净利落,生得娇俏玲珑,那双与婉如相似的杏眸明净闪亮,二人容貌几分相似,只是一个眉眼温柔,一个活泼伶俐。 “姑娘说,你是婉如家中姐妹?” 向子珩心头狂跳,激动的声音都颤抖。 小姑娘稚气未脱却毫不怯人,灵动又不失礼数,“我叫宋琳瑶,宋婉如是我姐姐。” 向子珩眼前骤然明亮,沉闷多日的心终于唤起生机。 “她卖身到贵府,我家派人为姐姐赎身,却听说她已经被发卖出去了,派来的人也没问清被发卖到哪里,所以我亲自来寻,还请你们告知些消息,或是告诉我是哪家牙行,提供些线索。” 派去的人没能将婉如接回,得知消息的上官家忧心如焚,琳瑶再也待不住,决定亲自来找人。 “发卖?”向子珩听懵了,“什么发卖?我怎么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婉如不是有了亲人下落,自请离府投奔亲人了吗?” 这回轮到琳瑶懵了,“不可能啊,姐姐没回去,而且当时说好的等我们来为她赎身。” 说完看向身后随从。 “错不了”随从接过话,“上次我在门外亲耳听贵府老爷说的。” 随即将那日情景仔细道来。 一番叙说听得向子珩晕头转向,正逢此时,听闻消息地向母赶了来,却见儿子已经在这儿了,当下心一慌。 “母亲来得正好。” 向母掠了眼琳瑶,走到主位坐下。 “母亲说婉如是自请离府投奔亲人,可这位姑娘说婉如根本没有回去,到底怎么回事?” 眼底闪过一抹仓皇,向母定下心神,“她与我说的便是打听到了亲人下落,要去投奔亲人,就是这般。” “打听到亲人下落?”琳瑶接过话,“不可能,四姐知道亲人在哪儿,何须打听。” 向母倒吸了口气,袖中双手紧紧抠着。 “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向子珩问得急切,“可否与我细说来?” “我三姐和四姐投奔外祖父家,路过云州城丢了盘缠,四姐把自己卖身到贵府,换取钱为我三姐凑赶路盘缠。” “我外祖父得知后第一时间就安排人为四姐赎身,却听说她已被发卖出府,四姐知道亲人在哪儿,根本无需打听,且当时都与三姐说好了,她会在这里等家人帮她赎身,不可能自己乱跑。” 向母越听越紧张,对上儿子视线后心虚地低下头。 向子珩又将琳瑶随从口中的守门小厮寻了来,将当日之事重新核实。 确定了那日之人是叔父。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其实四姐是在这里的。” 竟就那么错过了!听了向子珩的话凌瑶满是遗憾。 “母亲,婉如到底是怎么离开的?你与我说时我便觉得不对劲,婉如不可能就这么没有任何交代一走了之,连去哪儿都不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儿子质问,向母眼睛来回闪躲,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宋家人会寻上门来,一下子将事情戳穿。 向母深吸口气,不再躲避,“是我让她走的。” 向子珩脸色一变,“为什么!” 向母稳下心绪,“儿子现在正是用功读书之际,不能被人打扰,为了你能安心读书,故才让她离开。” 向子珩腾地站起身,“她何曾影响我读书?母亲说的什么话!” “这位夫人,我姐姐到底去哪儿了?”琳瑶抢过话。 “我放了她身契让她出府,至于她去了哪儿我也不知。” 看着琳瑶质疑的目光,向母神情再认真不过,“此言不虚,半月前她就离府了。” “母亲究竟怎么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说得很清楚了。”向母摆正神色,眉眼冷淡,“她不适合继续留在这儿。” 无心母子俩的争吵,既无自己想要的消息,琳瑶转身离去。 “我这么做不光是为你学业,也是为了你以后的婚姻大事!” 第64章 离开真相 外人走后,向母不再藏着掖着。 “我是把她指给你,也是看她心灵手巧,可后来一想实在不该。” “虽说男子成婚前有个通房不是什么大事,可真要细论,终究是不如两袖清风名声好听。” “但凡正经人家的闺秀小姐,哪个不在意男子清名,为了儿子将来能寻一门好姻缘,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院儿里通房打发干净的好,护儿子清名。” 向子珩心绪翻腾,又气又闷,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出门追去,却见方才女子已不见踪影。 “赶紧去寻,问清那姑娘家在何处!” 她们是姐妹,婉如出府一定会去投奔家人,只要知道那姑娘去处将来就能得到婉如消息。 可琳瑶一行人早已走没影儿了,派去的人转了好几圈儿都没找到,向子珩郁结至极。 向母却松了口气。 这就好了,如此一来儿子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否则就冲儿子这份心,真要把人找回那与方家定下的婚事可就棘手了。 向子珩不死心,又派出人外出找寻,看着儿子这么折腾向母也没说什么。 总是要找一找闹一闹的,闹过了,死了心,自然也就认命了。 向母真不担心人会被找回,当初选择告诉婉如那些,就是打定主意让她对儿子失望,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断了念头,否则婉如若心有留恋,出府后不肯远去,寻机会找儿子那可不好。 一连几日找寻未果,向子珩痛心萎靡。 前来送补汤的徐妈妈看着大公子心绪凄然的样子,想到这件事,也忍不住念叨几句。 “说起来婉如也是可怜,当初是我挑中她买入府,推荐到夫人房里,不想最后弄成这样,那日看她离开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她一弱女子......” 又给人做过通房,失了清白身将来还怎么嫁人?徐妈妈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惋惜。 “方家也是,照理说书香清流最该贤德明礼,怎就这么容不下一个通房。” “你说什么!”向子珩抬起头,“什么方家?” 徐妈妈茫然地眨着眼,“公子...不知道吗?” 在确定对方不知实情后,徐妈妈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 这几日公子与主母闹气,她以为公子已经知道了呀! “你快说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徐妈妈只能和盘托出。 向子珩越听越悲愤,母亲竟然瞒着他定下婚事! 是那方家要求在定婚前将院里通房打发干净,而母亲也照做了! “夫人本是想跟公子商议一番的,又担心公子不同意,以防节外生枝,所以夫人还是决定自己拿主意。” “为让婉如死心离开,夫人便说是给公子去过信,公子同意方家条件。” “实则那封信是夫人和公子旧时来往信件,夫人知晓婉如守礼规矩,料定她不会要求看主家信件。” 哗啦一声! 桌上笔墨纸砚被抄落在地。 一向温润的公子少有的震怒,徐妈妈吓了一跳。 向子珩胸腔剧烈起伏,“母亲竟然这么行事!” 她居然打着他名义将心爱女子赶走,难怪婉如走得那么彻底,没有给他留下只字片语,她这是对他寒心了! 正房内 “既然你已都知晓,我也不瞒你了。” 向母靠坐在软榻上,神色落寞,“没错,事情是我做的,方家的婚事也已定下。” “我不要什么方家。”向子珩眉眼冷凝。 儿子这样向母也不奇怪,“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气,难以接受,没关系,事情总有过去的时候。” “母亲,你实在过分!” 这话几乎是从牙缝挤出,向母听得心中一痛。 “我知道你恨我,怨我。” “婉如是个好姑娘,我亲自把她指给你,又亲自把她赶走,我心里也不落忍,每每想起也愧疚不已,可母亲没办法啊!” 眼眶攸的一红,“咱家现在情况你清楚得很,为你前途顺遂,为了咱们向家将来,母亲何尝不是背着良心做这件事,你以为我心安吗,可我这么做是为谁?” “甚至为免你和未来妻子生隙,将来能和和美美过日子,我都不能说是方家意思,自己担下这个坏人,哪怕让儿子怨恨我,只要你能好,母亲一片良苦用心都是为了你呀!” 向子珩深吸口气,态度坚决,“方家的婚事,我不会认。” “白纸黑字的婚书都签了,你不认?你是想让母亲落个背信弃义名声,被人戳脊梁骨吗!” 向母拭了拭眼泪,长叹一声,“你现在心情不好,母亲能理解,没关系,时间会抹平一切,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向母说完走回内室,就把这一切交给时间,就如老爷去世一样,再深的伤痕也总有慢慢恢复的时候。 向子珩痛彻心扉,一想到心爱女子是带着对他的失望和恨意离开的,一颗心像被砍成好几瓣。 ————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辘辘前行。 修长手指掀开车帘,年轻男子透过窗,只见路边有匹瘫倒的马,守在旁边的人焦急不已。 那人虽一身男子装扮,可也举手投足亦能瞧出是个女子,当即让人停下马车。 “姑娘,你是何人?怎么穿着男人的衣服?” “姑娘怎么一人在这儿?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姑娘别怕,需要帮忙可以跟在下说。” 面对陌生男子的温柔询问,那姑娘只背过身防备地躲开,纤长的睫毛颤如蝶翅。 “这位姑娘不要害怕,我们公子不是坏人。”随从解释着。 再三询问,小姑娘终于开口,“我的马不知怎么了,躺在地上起不来。” 随从上前查看一番,摇头叹道:“这马快不行了,一看就是匹病马。” 婉如一听急得快哭了。 她马术虽不算精湛,但勉强会骑,这是在云州城买下用来赶路的,可到底是对马不甚了解,马贩定然瞧出她是外行人,卖了一匹病马给她。 “姑娘不要着急,你去哪里,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带你一程。” 婉如打量着这位公子,二十左右的年纪,衣着考究,举止儒雅,相貌不俗,像是哪家的贵公子。 “在下姓孟,京城人士。”公子似看穿她的担忧,主动介绍。 见姑娘还是不说话,男子身边的随从补充道:“姑娘不用担心,实不相瞒,我们公子是太师之子,姑娘尽管放心。” 第65章 生存 孟太师的儿子? 婉如当然知道孟太师是何人,太师嫡长女还是当今太子妃。 再瞧对方乘的车架,确实出自官宦人家。 “我此行是回京,姑娘去哪儿?”公子温和地问着,“若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你要去京城?”听到这话婉如看到希望。 公子笑了笑,“正是,姑娘也是去京城吗?” 婉如犹豫了下,点点头。 “那太巧了,我们正好可以同行。” 婉如听了虽欢喜,但又害怕。 “姑娘放心,在下并非唐突之人。”看得出对方的担忧,公子好言相劝,“这附近没有驿站,姑娘再待下去今晚怕是要露宿荒郊。” 婉如望了望渐晚的天色,再看看规行矩步的公子,清俊的脸上诚挚正意,迟疑片刻终是应下。 离开向家的婉如并没有去边关,边关太远了,一个独身弱女子赶那么远的路实在害怕。 云州离京城不算远,几日路程,这路她也走过,还算熟悉。 从前投奔外祖父是因为自己需要靠人供养,而今她已有谋生之法,去不去边关也不重要了。 在云州城客栈住了许久,几番思量后还是决定去京城找长姐,毕竟京城才是她长大的地方。 与陌生男子同行,白日赶路,夜晚住在驿站,起初婉如还有些担心,袖里时刻藏着发簪,夜间将房门关得死死,几日下来,这位孟公子言行举止有度,关切但不逾越,婉如渐渐放下心来。 终于一行人到了京城。 “宋姑娘要找的人在什么地方?” 临别之际,婉如再三拜谢后公子问道。 “我还是把你送到地方再走为妥。” “谢公子,叨扰多日我已感激不尽,剩下路我自己走就行。” 婉如也不知道大姐身在何处,当初分开之时长姐说要寻个门面做营生,可具体在哪儿她也不知,找人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眼下要做的是找个住处租住下来。 一边写书挣钱,一边寻长姐下落,左右长姐离不了京城,慢慢找总会找到。 那位孟公子没有过多纠缠,婉如再次谢过后便离开了,先找了家客栈临时落脚,白日外出打听,寻长期租赁的住处。 …… 聚香小馆,下午时间没什么客人,堂中靠窗位子坐着对男女。 宁王看着面前人,“为何要拒绝?” “我后来才知,那些主顾都是得了王爷命令。” “那又如何,反正他们需要备餐食,去哪儿都是买,你不也说了吗,开门就是为做生意。” 清音摇了摇头,“王爷不必如此。” 聚香小馆生意日渐稳步,在这一带口碑相传,可碍于店内地方有限,没有单独雅间,一些有身份的客人不便来此,于是就打发下人前来采买,拿回府用。 上次见面后,宁王回去便安排下去,府里名下几间茶楼商行日常需要采买点心或膳食,都从聚香小馆采办。 近来生意明显增多,起初清音也没多想,直到偶然一次从客人嘴里听出端倪。 她从前执掌王府中馈,自是知晓那些主顾所在茶楼乃王府产业,后便婉拒了对方光顾。 得知消息的宁王今日便为此前来。 “我只是想着能帮你做点什么,你出府后的情景也是因我所致,否则也不必这般辛苦,我想尽量弥补,能让你过得轻松些。” “谢王爷好意,我现在很好。” 宁王再三叹息。 ———— 一连数日,婉如都没寻到合适住处。 京城寸土寸金,手中钱有限,好点的宅子租金太贵,便宜的都是跟其他租客同住一院儿,想找个便宜又单独的小院儿并不容易。 眼下两个选择,一个是四间房的大院儿,租其一间,灶房等共用,她留意了下,其他几间房住的都是三教九流人物,复杂喧闹,看房那日,对面屋的男人还扒在窗偷眼瞄着; 另一间是个单独小院儿,院子不大,仅一间正房带间灶房,却十分干净,在这条繁街闹中取静,满意是满意,可租费自然也高,但相较同类院落价格已算公道。 “这两间是目前最合适的,姑娘抓紧时间考虑,科举将至,各地举子赴京赶考,届时客栈租房爆满,不少考生都会提前几月来京,租房温习,寻名师做考前指导,晚了说不得被别人抢走。” 婉如思来想去甚是纠结。 吃住客栈花销太大,她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做决定,咬了咬牙,为安全起见还是租下那间单独小院儿。 安顿下来后,便开始出入一些书行,写话本收入不稳定,抄书的差事还要继续做。 可如今这活儿却没从前那般顺利。 在京城,南来北往人流繁多,读书的、科考的、做生意的、务工的,其中不乏一些识文断字之人,不少人谋生都会选择抄书这条路,是以,她能接到的活计并不多。 交了半年租金后的婉如几乎没剩什么钱,新写的话本没有书行愿意收,抄书活计接的又少。 一切超出预期所想,初时的信心和期许被一日日消磨下去。 眼看钱袋越来越瘪,这小半年里,尽管衣食用度紧了又紧可依然捉襟见肘。 “姑娘,下半年房费早该交了,你都拖了半月了,快点准备吧,我还得给主家送去,那边也催着的。” 房牙子又一次上门。 婉如看了看只剩几个铜板的钱袋,“我有钱定会尽快交的,只是现在手头有点紧,劳烦您跟主家说一声,可不可以再宽限些时日。” 见她这般,牙婆也不忍,“行吧,我再帮你争取下,不过你可得尽快,十日,十日行了吧,要知道,这房子根本不愁租。” 没办法的婉如只能重新谋求赚钱之法,于是开始接绣活。 从前卖身为奴的日子虽卑躬屈膝,但吃穿居住不愁,眼下独自打拼方知世事艰难,可想到苦寒之地的双亲和家中姐妹,亲人团聚的念头支撑她度过一日又一日。 婉如绣工不错,可单凭一双手能绣出多少东西来?日夜不歇紧赶慢赶,十日之内也凑不齐房钱。 “我说姑娘呀,咱先前可都说好了,十日之期已到,你又要拖延,这不是言而无信吗,让我如何交代!” 院子里,没收到钱的牙婆没了耐心。 “我都帮你争取两次了,今儿个是最后期限,决不能再拖了,房主说了,再不交钱就得卷铺盖走人!” “我……”婉如拘谨地立着,十分窘迫。 第66章 落魄 牙婆双手环在胸前,斜眼睨着那边人,尖声尖气,“我说姑娘,这房子抢手着呢,当时选择租给你是看你面善,想着日后收租能省些心,不想你是这么一个没信用的人!” 婉如被说得面红耳赤,“不是的……我,我” “我是陪着笑脸地跟人主家说好话,来来回回给了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呐!够意思了吧!” 牙婆铁青着脸,越说越气,“你可倒好,三番四次不守信,让我在主家跟前难做,替你挨脸子,我何苦来哉,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都不揽这生意!” “我最近正在做绣品挣钱,我会攒够钱的。”婉如努力争取,“再宽限一次,真的就一次。” 科举临近,各地举子涌入京,如今外头客栈租房人满为患,若退了这间房很难再寻到合适的。 “呸!你当这房子是我吗?”牙婆厉声喊着,“我给你时间主家给吗?还是让我再低三下四帮你说好话?我欠你的吗!” “没钱还租这么好的房子,打肿脸充胖子!” “没时间跟你墨迹,一句话,要么现在交钱,要么立马收拾东西滚蛋!” 婉如委屈无助,“我……” “出什么事了?” 温润的男子声在门外响起,孟哲走进院。 婉如诧异,“孟...孟公子,你怎么来了?” “方才在街上远远看见你,跟你打招呼你没听到,便一路跟了来。” 孟哲看了看院中气势汹汹的婆子,再看拘谨难当的婉如,“这是怎么了?” 牙婆上下打量着男子,似揣摩他身份,“你是她熟识?” “是,怎么了?” “那正好,你也来评评理。”牙婆指着婉如,“这姑娘没钱交租,几次让我宽限我都应了,两回了,可整整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拿不出钱,又要我继续宽限,这不是白住赖账吗!” “不,我不会赖,我有钱了一定给。” 被当众羞辱婉如难堪至极,泪水在眼眶打转。 “那倒是给啊!”牙婆冷嘁,满眼嫌弃,“看着白白净净像模像样的小姑娘,没成想是个贪便宜无赖。” 被人指着鼻子骂,婉如羞愤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住口!”孟哲脸色阴沉,“人姑娘既说不会赖自然会给,何必这般出口伤人。” 牙婆不以为然,只看向婉如,似再说那倒是给呀。 “差你多少钱?”孟哲问道。 牙婆见男子衣着不凡,收起几分不恭之色,报出个数目。 孟哲朝下人示意了下,小厮忙从怀里拿出钱递到婆子跟前,“给,够了吧。” 瞅着远远超出房租的银子,牙婆当即眉开眼笑,一把接过。 “记住,以后跟姑娘说话客气点!” 拿了钱的人立马换了张脸,殷勤堆起笑,随即揣着钱离开。 狼狈模样被人瞧了去,婉如又羞又窘立在那儿,一双手来回绞着。 许是看出了她的处境,孟哲让小厮在外边儿等着。 看到渐进的锦缎云纹靴,婉如浑身拘谨,“多谢孟公子,又给你添麻烦了,我会尽快还你钱的。” “无妨”孟哲轻声道,“你没事就好,不必跟那些市井泼妇一般见识。” 婉如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之前你说你是京城人士,有亲人在此,怎会又租房呢?” “我,我还没有找到亲人。” 孟哲一听明白了,当即自责,“怪我” “是我考虑不周全,分别时以为你知晓亲人在哪儿,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一走了之。” “不不,公子送我来京城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孟哲眼露心疼,懊悔自己大意。 进了房间,见他目光落在桌上还没来及收拾的半个馒头和一碟咸菜上,婉如想遮掩已晚。 “你吃这个?”孟哲眉心紧皱。 所有寒酸落魄被这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窥见,婉如羞窘难当。 后来日子里,孟哲时常来探望她,每次都带些日用之物,崭新的棉被,衣衫袜履,各种名贵补品应有尽有,虽然回回都被婉拒,但丝毫不减他的热心。 见她执意不收,直接让人放在门口,亦或让邻居帮忙代收,以各种方式将东西给她。 实在推脱不掉,婉如便将这些放进柜子封存,日后寻机会还回去。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来年。 京城繁街上,一身雪白素锦的小公子游走着,步履轻快,蹦来跳去,看着记忆中熟悉的地方欢喜又感慨。 远远的,只见前方围了很多人,踮起脚探头望着,突然身子一晃,险些被后方人撞倒,那人一句抱歉便继续朝前奔去。 “着什么急呢” 瞅着身边一个个快步往前跑的人,琳瑶纳闷儿。 “是京城第一美人来道观上香了。”街头商贩顺口回道,“这不,人们都赶着去看美人了。” 琳瑶秀眉一扬,“京城第一美人?” “是啊”那名商贩笑着,“沈尚书的女儿沈云姝啊。” 话音刚落,就听到前方人们惊呼声,琳瑶也兴冲冲望着。 道观外,一名贵妇人走出,引人注目的是她身边女子。 淡粉色流仙裙婷婷袅袅,如散开的水仙花,微风吹过,勾勒出纤柔的杨柳身姿,更显细腰盈盈一握。 虽面纱遮脸,但露出的新雪娇肤皓如凝脂,一汪清眸似水似雾,一举一动娇柔楚楚,让人望之怜惜。 两侧男子们十分亢奋,围在道路两旁,朝那姑娘投去炙热目光。 被众多男子倾慕眼神环绕,似是羞怯,女子低了低脸儿,素手拂了把面纱,乖顺地跟紧身侧妇人,几名仆从护着主子朝马车走去。 沈家女儿养在深闺,及笄宴上初亮相,众人一见惊为天人,自那后,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便落在头上。 “这可是整个京城最受年轻公子追捧的高门小姐啊。”商贩瞧着前方熙熙攘攘人群笑道。 “才子墨客写诗赞扬她的美貌,富商们豪掷万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真真是一家女百家求,如今的沈家女走到哪儿都是一片轰动。” 可不,瞧瞧这乌泱泱人群,琳瑶也看得乐。 不远处,一队人马朝这边而来,引得人们放眼望去。 为首的年轻男子尤为耀眼,一身戎装更衬得他英姿不凡,剑眉星目,仪表堂堂,眉宇间透着坚毅果敢。 意气风发少年郎,惹得周围女子红了脸。 第67章 京城第一美人 “是小赵将军!” 人群里有人喊道。 “赵将军凯旋回城了!” 这位小赵将军弱冠之年已战功卓著,官居三品,妹妹是宁王侧妃,前段时间奉命西北平乱,又一次不负君命。 常年南征北战的他至今未娶,当朝新贵,风头无两,提亲之人踏破门槛,是无数京城女子心中情郎。 临近沈家马车,男子大手一挥,身后队伍停下,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迎着众人目光朝沈家母女而去,行至跟前,拱手一礼,“沈夫人安好” 沈家与赵家素无来往,对方特意下马问候,如此敬重让沈母十分欣慰,“赵将军安好。” 赵焕笑了笑,目光移至沈云姝身上时,眉眼间的坚毅瞬间化作一池温水,“沈小姐好。” 被男子炙热目光灼烧,沈云姝羞答答垂下眼眸,“将军安好” 姑娘声似莺啼,轻柔婉转,赵焕眼神更软了。 “正巧在这里遇到了,有件礼物想送给沈小姐。” 赵焕招呼手下,很快随从捧着个锦盒小跑过来,打开盖子。 “马球会上在下有幸见过小姐一面,听说沈小姐惧寒,我猎下几只白狐,特意让人制成斗篷,送给小姐。” 话音一落,人群哗然。 白狐啊!那可是百年难遇,不说世间罕有,且生在冰川之巅,想要猎到不光要凭运气,还要抵抗严寒风雪,险之又险,不少人曾为此丧命,可谓珍品中的珍品。 赵将军将它赠给沈云姝,其中之意众人心知肚明。 相较周围女子的艳羡,沈云姝倒是稀松平常。 这种事与她而言都是家常便饭,不过还是客气道:“将军好意,只是这东西太过贵重,云姝不敢冒受。” “不”赵焕语气坚定,“沈小姐值得世间最好东西。” 赤裸裸的告白之言让众女子听了既艳羡又嫉妒。 男子一再坚持,沈云姝将东西收了下,双方告辞而去。 “这位赵将军倒是个性情中人,如此直白豪爽,倒有点我们燕云味道。”琳瑶自言自语。 “不奇怪”商贩接过话,笑看着热闹,“武将世家嘛,行事自是雷厉风行,也是这沈小姐炙手可热,多少王孙公子求之不得,不抓紧些哪儿那么容易能抱得美人归,哈哈” “这倒也是。”琳瑶乐着。 马车上,沈母摸着雪白的狐皮。 “果真是世间极品啊,触手生温,柔若轻云。” 看向女儿,沈母眼中点点暧昧,“赵将军只见过女儿一次,就送这般重礼,其中心意再清楚不过,看来也合女儿心意了。” 被母亲这么一调侃,沈云姝难为情地羞红脸,声若蚊蝇,“母亲说什么呢。” 沈母宠溺地笑了笑,合上盖子,“看来女儿终身大事为娘不用操心了。” 云姝娇赧地唤了声母亲,似对这话不满。 “怎么,母亲说得不对吗?” 云姝低头捻着手中绢帕,“女儿居于深闺,从不与外男接触,母亲可不要说这种话。” 沈母奇怪,“怎么,你对那位赵将军无意?” “女儿自幼秉承父母教导,克己守礼。”说着轻轻撇开脸儿,“怎会随意对外男有意。” “那你为何还要收人家礼物?” “女儿也不想的。”沈云姝看向锦盒,呢喃道:“母亲方才也看到了,是赵将军非要给我,女儿推脱不掉,且当着那么多人面,推来推去很是难看,这不就…” “哎呦”沈母一声长叹,“我的傻女儿!” 云姝看着母亲,那双娇滴滴的眼睛闪着懵懂不解,只等她继续说。 “这礼可不是随便收的。”沈母有那么些恨铁不成钢,认真教导道:“赵将军此礼用意再清楚不过,你收了人家礼,就代表接受了人家情意,至少是没拒绝对方心意,会让人误解的。” 云姝眨眨眼,流转的秀眸不以为意,“上元佳节女儿外出观灯,街上人多不便,富商李公子掷万金包下望云台,供女儿观赏万家灯火,当时母亲不也没说什么吗。” “那不一样”沈母解释,“事先我们并不知李公子此举,登台后才知,已然如此,碍于礼数母亲不好再说什么,可这次你是有机会回绝的。” 云姝歪头想了想,轻松道:“那回头把礼物还回去不就得了。” “你这不是打人脸吗!” 云姝嘤咛一笑,“瞧瞧,母亲也说打人脸,那当时女儿若回绝礼物不也是打人脸吗,还是当众下人脸面。” 像是终于圆了立场,云姝这下精神了,少女笑的娇甜,“所以这么说来女儿收下礼物也是对的吧,没有更好法子了,是不是。” 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多情又纯真。 十五岁的姑娘带着一丝稚气,柔软青涩,瞧女儿这样子,沈母也不知该说什么了,长长叹息。 “好了母亲” 小小赢过娘亲一把,云姝偷乐,亲昵地挽上她胳膊,甜美的声音带着撒娇,“不就是件斗篷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多想了昂。” 沈母拍了拍她手,不再说话。 自云州城没找到四姐后,琳瑶便认定婉如定是前去边关,于是一路找了回去。 她在向家时婉如已离开半月之久,算着路程怎么也比她先到燕云,本以为到家之时就能见到四姐,却没有她任何消息。 上官家又派出人四处寻找,始终无果,这下琳瑶急了,于是趁着大表哥进京述职,跟着一路来,顺道寻访四姐下落,也探望下在京城的两位姐姐。 照着当初二姐信中提到的大姐铺子,一路找到东街,到处打听聚香小馆。 “是谁要去聚香小馆?” 琳瑶抬头便看到了一个清朗爽举的年轻男子。 “是我,我要去找人。” 听了小姑娘叙说,男子眼中一亮,“宋清音啊!熟,太熟了!你是她妹妹啊,太好了,走,我带你去找她。” “不用,你就帮忙指下路就成。” 男子脸一拉,郑重其事,“不行,必须我亲自带你去。” 琳瑶纳闷儿,重新察详着男子,“我还没问,你是什么人?” 男子清了清嗓子,一手后付,端的是正人君子派头,嗓音低沉磁性,“我是你大姐夫。” 第68章 公子失控 琳瑶捂着嘴,一副不可思议样子。 “小妹请” 男子礼貌做了个请的姿势,迈着四方步,人模狗样走在前方带路。 琳瑶愣愣看着,回过神赶紧跟了上去。 …… “妹妹一路辛苦,怎么找来的,路上可顺利?” 几年不见,清音欢喜的拉着琳瑶手不松开。 “是大姐夫带我来的。” 清悦的女子声说的太清楚不过。 “大姐夫?”清音眉心一皱,转看向那边笑的跟个偷腥猫一样的人,狠狠瞪了眼。 江云轻憋回笑。 听到大姐托人带来的口信,言欢匆匆赶了来。 “这还是咱家小妹吗,都认不出来了!” 言欢乍惊乍喜,拉着琳瑶看来看去,“这要不说走在街上哪儿能认出来!” 琳瑶翻着白眼儿,是不是每个姐姐见了她都得来这一出。 言欢捏了捏妹妹脸,嘎嘎乐着,“以前有你垫底儿,现在我成姐妹里最胖的了,哈哈。” “二姐都嫁人了,这么大事也不来信说一声,藏的可真够严实。” 言欢呵呵一笑,掩饰着心虚,“不是啥大事儿,不值一提。” 琳瑶不疑有他,打趣道:“那是,在二姐眼里也只有吃才是世上最大的事。” 仨人聚在一起,一面为着姐妹重聚开心,一面又担心婉如下落。 ———— 这边,婉如正准备简单做点晚膳,就听到敲门声。 “是我” 熟悉的声音,婉如犹豫了下,前去打开门。 没有了往日的风雅,孟哲坐在桌前愁眉苦脸,拿着自己带来的酒一杯杯灌着。 “少喝些吧。”婉如劝道。 孟哲摆摆手,闷声不语。 婉如叹了口气,“科举艰难,世人皆知,孟公子还年轻,以后机会多的是。” 孟哲苦笑着摇头,惆怅满怀的人仰头又喝下一杯。 说起科举,婉如不禁想到昨日,回来路上自城门下经过,高悬的赤红金榜上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二甲第三名:向子珩 他做到了,她知他此时此刻也在京城,婉如都能想到这会儿向家的欢天喜地。 “双亲埋怨我没中榜,一个对我失望不理睬,一个训斥我没出息。” 婉如听着也心酸,“做父母的都是望子成才,他们也是着急而已。” “着急?着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出言伤害?”孟哲精神颓废,全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日日苦读,落了榜我比谁都难受,可在那个家没一个人懂我处境,有的只是埋怨。” “孟公子的年纪能通过会试已是了不起,只差一关,往后继续努力读书,定会有金榜题名那天。” 孟哲看着身边女子,浑浊的眼里终于有了些温柔,“为什么他们不能像你一样理解我。” 眼前女子素颜清丽,婉约柔顺,孟哲眼底一片迷蒙。 突然一把抱住她! 婉如大惊,连忙挣脱,而孟哲却抱着不松手。 “你放开!” 孟哲像是没听到,声音低哑沉重,“我心里很难受,真的好难受,只有你理解我,只有在你这儿才能得到几句安慰。” 婉如使劲儿推着面前人,奈何丝毫动摇不了。 孟哲紧紧抱着她,“只有你懂我,我真希望这里是我们的家,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我都不要。” “你快放手!” “婉如你可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看你那么辛苦度日我心疼得要命,可你却一再拒绝我的帮助,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只要你愿意我会拼尽一切给你最好的,让你日子顺遂无忧。” “你喝多了!”婉如拍打着他胳膊,可不管如何挣脱对方始终不放手。 “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孟哲理智崩塌一般吻向怀里人。 “你疯了!” 拼命躲闪,几番挣扎无果,婉如一口朝他肩膀狠狠咬下,孟哲吃痛,这才放开。 婉如快速跑到房门处,抓着被扯乱的衣襟,“你走!赶紧离开!” 看着又怒又惊的人,孟哲像找回些清醒,眼中的浑浊渐渐散开,化为愧疚,一句对不起仓惶离去。 婉如将大门紧闭,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 ———— 凌府花园,两名衣着华贵的翩翩公子正在花间对弈。 相较凌骁的清冷,对面男子倒是气质明朗。 下人轻步上前来禀,凌骁听了点点头。 “凌大人若有急事请自便。” 凌骁略一思索,“殿下稍坐片刻,臣去去就来。” 七皇子微笑的点点头,目光清澈明亮,饮了口茶,独自摆弄着手中棋子。 “你慢点,跑那么快做什么?” 听到有人说话,七皇子顺着望去,说话的人他认得,是凌骁夫人。 只见她正快步追着一个小姑娘,那姑娘身姿玲珑,蹦蹦跳跳一路向前,飞扬的衣袂似一只灵巧燕子。 言欢看到花间坐着的人,停下脚步,上前俯身行礼。 七皇子站起身,颔了颔首,言欢连忙招呼妹妹过来行礼。 琳瑶跑回来,站定后看着立在眼前的年轻男子,水波灵动的眼里慢慢浮起笑意。 “赶紧向皇子问好呀。”言欢小声提醒着。 见那姑娘对自己只笑不语,七皇子不明所以,疑惑过后眼底是一丝轻视,似鼻腔哼了声,继而转开脸。 窥探着皇子脸色,言欢猜到对方定是嘲讽妹妹无礼,恰巧此时凌骁也回来了,言欢借机带着妹妹离开。 “现在的女子都这般大胆吗?”七皇子低声笑讽,“直勾勾盯着外男看,好不知羞,跟没见过男人似得。” 声音虽小但还是被这边人听到,迈出几步的琳瑶脸色黑了下去,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只见一阵风从眼前划过。 紧接着一声男子惨叫!花间飞鸟惊吓乍四起。 动作之快,人们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七皇子已倒在花丛。 周围人惊呆了,扑在地上的七皇子也傻了,愣愣抬起脑袋。 这熟悉的情景,熟悉的感觉,脑子立即浮现出幼时一幕……… “怎么着胖妞,看到太子哥哥选妃心里不高兴了吧?” 小姑娘转开身,“别惹我,烦着呢。” “哟,还真来脾气了。”七皇子更乐了,砸着嘴,“你也不瞅瞅自己什么德行,又矮又胖的,王兄能看得上你吗?” 无视小丫头怒火,七皇子嬉皮笑脸,“瞧瞧这张脸,本来就肉,这一生气都快崩了,哈哈哈” 突然,笑音戛然而止。 第69章 见皇后 七皇子肩膀一疼,被一只小肉手攥住,紧接着身子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咳咳!”吃了一嘴土的人艰难抬起头。 呼!又被放倒了。 宫人们惊愣,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小丫头愣是把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孩儿摔倒在地。 可于七皇子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虽然他年长琳瑶两岁,个头比她高,可是宋琳瑶块儿壮呀,从小舞刀弄枪,会走路起便缠着侍卫习武,虽说年龄小的人还没练成功夫,但也能比划两下,放到这个养尊处优的瘦高皇子不在话下。 看到这家伙就生气!料理了这人后琳瑶拍了拍手。 正愁一肚子愁苦没地儿撒呢,倒霉催的自个儿撞上来。 “你不光是个胖子,还是个脾气不好的胖子!就你这样儿的这辈子嫁不出去!” 只剩下嘴的七皇子一通发泄。 琳瑶不理会,地上人悻悻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土,泄了口气,从怀里揣出一个纸包递给她。 “给!你喜欢吃的桂花糖。” 琳瑶眼睛一亮,毫不客气抓过糖果,“算你有良心。” 知道她不高兴还给她带吃的。 那人从来这样,嘴欠的不行,成天嘲笑她是个胖丫,可嘴上这么说的人每每有好东西总惦记着给她拿来,当然,这并不妨碍下次俩人再打起来。 思绪转回,七皇子想到凌骁夫人口中那声妹妹。 “宋小五!” 这回琳瑶乐了,终于有人不用介绍能认出她来。 “哈哈,真的是你!” 七皇在拨开前来相扶的人自己爬起来,盯着眼前人一脸不可思议,再三确定后一改先前矜贵,惊喜的跟个孩童般,“还真是你呀!” “这回想起来了吧。” 七皇子是太子同胞弟弟,也是从小最爱捉弄琳瑶的人,专挑她痛处戳。 胖妞、胖丫、矮冬瓜,所有的诨号都是出自他口,两个人干过的架不计其数。 不过琳瑶在边关那几年,七皇子还是不时让人捎些京城时兴小玩意给她带去,信中依然嘴损,不过这也是他们哥们儿间的正常交流。 琳瑶回京的消息转天就被嘴快的七皇子告知了皇后,这不,第三天人就被召进宫。 富丽巍峨的凤鸾殿,宫女鱼贯而入,将一盘盘精美佳肴端上桌,堆了一层又一层。 “吃这个,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了。”皇后指着其中一盘,随即又指向另一盘,“还有那个,那个樱桃肉。” 宫女听着皇后吩咐手不停歇的布着菜。 琳瑶吃的嘴巴鼓鼓囊囊的,“够多了,都要吃撑了。” “才吃多少,这可不是你饭量。”皇后继续让人布着菜。 “不要了不要了。”琳瑶嘴里含糊不清说着,“真的够了。” 好不容易把这身肉减了下去,可不能再被皇后娘娘补回来。 皇后是真高兴,这可是在自己膝下长过四年的孩子,像看到阔别已久的女儿。 主子高兴,下人也看的欢喜。 嬷嬷笑眯眯道:“昨日听七皇子说姑娘回京了,皇后娘娘高兴的几乎一晚没合眼,今儿个一大早就命人做姑娘爱吃的东西,娘娘可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这日的凤鸾宫跟过年似得,笑声阵阵传出。 午膳后,皇后拉着琳瑶闲聊,说起相府变故时也忍不住叹息,“后宫不得干政,有些事本宫也使不上力劲儿,不管怎么说,至少宋氏一族性命无忧,平安就好。” 说话间,听到宫人禀报,太子妃来了。 皇后点点头,“进来吧。” 不消一会儿,清脆环佩声传来,宫人引领下,身着如意暗纹月华锦裙的女子款款而来,碧霞流云轻缎披肩,云鬓高挽,头戴赤金镂空凤冠,珠珞悬额,高贵又雅致。 女子容貌不算极致,但胜在气质好,一看就是名门淑女,大家风范。 这是一位年方二十二岁,以丹书棋艺名动京城的孟氏才女,十七岁那年册封太子妃,未来的中宫皇后。 拜礼后,皇后赐座,琳瑶也朝太子妃福礼。 孟鸢一进殿便注意到了皇后身侧人,两人亲昵如同母女,心下好奇,猜测着此人身份。 听了皇后介绍,孟鸢恍然想起。 宋琳瑶?就是当年皇后娘娘身边那个小丫头吗? 相府小女养在皇后膝下,这事儿太子妃在闺中时就有耳闻,细细回忆,依稀记得那年赏花宴上皇后身侧跟着个衣着光鲜的小姑娘。 不过琳瑶当时年纪尚轻,生得又矮又胖,再漂亮的衣服穿她身上都跟套了个麻袋似的,在当时一片花团锦簇贵女里,若不是跟在皇后身边谁把她当人看。 更别说被选中为太子妃,在那场宴席上成为众人焦点,被无数千金艳羡光芒万丈的孟鸢,更不会多留意。 算下来距今也五年了,不曾想当初的小丫头如今大变样,这么近距离看下,孟鸢竟有一瞬恍惚。 “不需多礼”孟鸢温和道,笑盈盈看着那边人,“宋姑娘好生俏丽,如此惹人疼难怪母后一直记挂。” “可不”皇后拉着琳瑶坐下,“这孩子活泼灵动,最是讨喜。” 孟鸢也看的高兴,寒暄几句后又面露惋惜,“相府变故,可怜宋妹妹小小年纪经历这般。” 皇后一叹,“不提这个了” 孟鸢恭敬称是,遂又恢复喜悦,“不过宋妹妹到底是有福分的,有母后疼爱。” “是啊,我跟这孩子就是有母女缘,打第一次见到就喜欢的不得了。” “那真是缘分”孟鸢温柔笑着,“既如此,母后何不收妹妹做个义女,母后多个女儿,也让妹妹日后有个依靠。” 皇后笑微微的拍了拍琳瑶手,未置言辞。 ———— 京街,店铺酒肆林立,百姓往来如梭,人声鼎沸。 婉如从绸缎庄出来,看着手里可怜巴巴的几个铜板,愁眉苦脸,拿着剩下的绣品继续去其他商行碰运气。 今日的繁街比往日更加热闹非凡,新科进士拜谢皇恩,满城的百姓围在道路两侧瞻仰新科风采。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踏马游街的金榜才子们华冠丽服,意气风发,惊艳了整个京城。 在一片欢呼喝彩声中,婉如目光定格在其中一人,封存的记忆被打开,像跨过千山万水,过往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各种滋味交织错乱。 高头大马上的他还是那么琼林玉树,风光无限的天子门生,再看自己如今的落魄,头顶一样蓝天的两人,呼吸着一样的空气,处境却天差地别。 鼻翼一酸,眼前蒙上了层雾气,不及多想,转头消失在人群。 “哎呦” 闷头走着的人被撞了下胳膊,手中绣品掉落在地。 第70章 表白 “抱歉,小姑娘没事吧?”中年男子陪着礼。 对方面相和善,有礼有节,婉如摇摇头只道无事,蹲下身捡地上东西,男子也帮忙一起捡。 “这绣工可真是精致啊!” 男子目光被绣品吸引,拿在手里左右端详,边看边赞。 婉如敷衍地笑了笑,咽下眼中水雾。 男子似来了兴趣,“这是出自姑娘之手?” 婉如嗯了声。 “手艺真是不错。”男子反复相看,“这绣品卖吗?” 婉如应了声,听到报出的价格男子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好的绣品卖这么便宜?” “我卖给布行制衣店都是这个价钱,就这,那些老板们也只是勉强收下。” 价格低得她都心疼这些东西,可即便这样也得成交,否则连这点钱都没有。 “不应该啊。”男子又打量着绣品,“这般精巧的绣工不能只值这点钱。” “我去了好几家商铺,老板们给的都是这价。” 男子又看了看面前小姑娘,见她眉清目秀,说话举止温文尔雅,遂笑了笑。 “大抵他们是看你年轻人又老实,故意把价格压低,若你再是着急用钱被对方瞧出心思,那价格就压得更低了。” 这点婉如也不意外,与她想的一样,要么说无商不奸,可她不会做生意,更不会讨价还价。 男子捋着胡子,“到底是年轻啊,难免。” 婉如无奈一笑。 “这样吧,你把这些东西卖给我,我给你个公道价格。” 婉如眼中有了些亮光,重新打量着面前男子。 男子笑微微看着她,“我是程记衣行老板,你这姑娘手艺不错,要是愿意,以后可以把绣品卖到我店来,价格都好商量。” 婉如大喜,激动地点头应下,方才的黯然心酸立时一扫而空。 一路欣喜的回到家,却见孟哲候在门外,婉如步子顿了下,脸上笑意退去。 “那晚的事实在抱歉。” 孟哲十分惭愧,“那天我心情不好,又喝了酒,无意冒犯,对不起。” “我知道了,要没有其他事公子请回吧。” 清冷又带着疏离的语气孟哲听了心里难受,见她连让自己进门的意思都没有,“你还是怨我的对不对?” “我不是要故意冒犯你,那晚是……”孟哲叹了口气,憾恨又愧疚,“我落榜心里难受,酒后神志不清,这才失控。” 婉如避开他视线,不想再提起那日的事。 “实在抱歉,你能原谅我吗?” 这人曾经帮过她,可有了那晚的事,如今婉如是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孟哲迟疑片刻,像是鼓起勇气,“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有你。” “初次遇见就对你心存怜惜,这么久来,看着你一个弱女子艰难求生,我心疼至极,可你一次次拒绝我的帮忙。” “长久以来情意压制在心底,直到那晚酒后再也控制不住,事后我也很后悔,对不起,吓到你了。” 见姑娘不说话,孟哲又道:“婉如,我想问你一句,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心里可有我?” 孟哲问得小心翼翼,眼睛闪着忐忑和期待。 “没有”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孟哲一时语塞。 “公子出身高贵,婉如一介平民女子,还请公子莫要再说这些。” “不,我不在意你身份。” 婉如转开身,若她还是未经世事的女子,遇到这样一个热心帮助自己的贵公子,兴许也会不由自主沉迷,可经历了那段感情,如今的她对待这些已十分清醒。 “公子出身高贵,京城有的是高门贵女与你相配,婉如不敢高攀,且我对公子从来只有感激,视为友人,没有任何儿女私情。” “可我对你是真心的。”孟哲焦急,“也许我们身份有别,可只要我们心里有彼此,将来任何事情都可以一起面对,你可以尝试接受我。” 婉如苦笑,换成从前,听到这些她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可现在的她只觉是笑话。 向子珩的家世她都够不上,更何况太师之子。 孟太师官居一品,嫡女又是当今太子妃,孟哲作为家中嫡子何等高贵,他们二人绝不可能。 “没有试过你怎知不可能?”孟哲不放弃。 姑娘冷眉冷眼,不想与之纠缠。 孟哲不敢再激进,语气柔缓,“先不提谈婚论嫁,我只想能陪在你身边,照顾你,让你日子好过些。” “那件事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我气,我们还能像过去一样好不好?” 婉如有些不耐,“以前的事莫再提了,我能照顾好自己,我还有针线活计要做,公子请回吧。” 孟哲蹙眉,“你这么日日夜夜做这些能换多少钱?何必这么辛苦?我真的看不下去。” “我很好,孟公子不用担心,你快些走吧。” 见她一再坚持,孟哲不好再说什么,就这么看着她进屋关上门。 两人未注意到,远处一辆马车里一双眼睛正望着这边,直到二人散去。 离开后的孟哲心中憋闷,骑着马往郊外散心,还未行至郊外,马速渐渐慢了下来。 “这马脚程不如那匹黄彪马,可惜那匹马昨日跑出去了,至今还没有找回来,小的已经让人去寻了。” “不必寻”孟哲随口道,望着前方风景,神色淡然,“不听话的马,就让它在外吃些苦遭些罪,方知世事艰难,才会乖乖回来,从此死心塌地。” —— 春来百花盛开,凤鸾殿景色如画,殿前台阶上,皇后慵懒地靠着躺椅,任阳光软软的洒在身上。 几名太监宫女围在庭院,目光集中在踢毽子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身着水粉色宫女衣裙,在一众宫娥中如探出的蓓蕾,灵光闪动,娇俏出尘。 轻盈跃起,毽子在空中翻飞,小姑娘脚法灵活多变,毽子被她踢得花样百出。 周围的宫人为这精湛技巧赞叹不已,欢笑声、喝彩声和着微风在庭院回荡,皇后也嘴角含笑。 小姑娘脚上一用力,毽子蹭得飞了出去。 “有暗器!保护太子!” 大门处一声尖叫,人群立时安静下来。 踏进门的太子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飞来的毽子,众人大惊,紧接着庭院里乌泱泱跪倒一地。 第72章 误会解开 新科进士,大家闺秀,才子佳人…… 亲眼看到那对璧人,她的世界一片兵荒马乱,婉如紧紧咬着嘴唇,心底阵阵绞痛。 努力平复着纷乱思绪,准备离去,转身却见熟悉的身影立在巷头。 呼吸一凛!不可思议那人就这么找到她了。 两人先后脚出了店,可一出店门便看不到她人影,这么短的时间向子珩不相信她能跑远。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在附近躲起来了。 如同初见时,她被歹人追捕,急忙跳入他的马车躲避,而不是跟歹人硬拼腿脚。 他不需往远处找,只要在附近寻便是。 婉如苦笑,他真的是看透她了,她心思他都能猜到。 凝眸看着眼前日思夜想过的面容,向子珩激动又神伤,轻唤着她名字,“终于见到你了,你离开后我一直很难过,一直在找你。” 这话听的婉如好笑,“向公子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压不住满腔悲愤,讥讽道:“你为前途选择背弃我们感情,瞧瞧今时今日,金榜题名,娇妻在侧,看啊,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这就是你做了正确选择的结果,你高兴才是啊,现在这样子又做给谁看!” “婉如你误会我了!” 她果真对他有怨,这么久来每每想到心爱女子对他怀着怨恨误解,向子珩焦灼悲痛。 “方家婚事不是我意思,我从未说过让你离开,也是你妹妹找到了家里我才知道真相。” “我妹妹?”听到这儿的人终于冷静下些情绪,“你见过我妹妹?她在哪儿?” 听了向子珩的话,婉如胸腔翻腾,原来一切都是向母从中谋划! 再看向身边人时,眼里的冷漠消融,渐渐转温,而那抹柔软也只一瞬,遂又黯然下去。 她没有看错人,她欣慰曾经喜欢的人没有背弃他们感情,并非薄情寡性。 可不论如何,如今的他已有婚约在身,一切已成定局。 想到刚才那位含羞带娇的方小姐,她脸上漾着的甜蜜幸福,婉如心口酸涩。 “婉如,我为你许下的誓言绝不会变,方家的婚事我会处理掉,你信我便可。” 他的眼神还是那般坚定深情,婉如很想选择相信,可定下的婚约哪是那么容易说退便退,尤其向子珩如今功名在身,即将入朝为官,声誉清名尤为重要,无端悔婚必受影响。 婉如摇摇头,痛苦又无奈,“没用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会处理好,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人!”向子珩坚定道。 捂着胸口,婉如能感觉到她的心还是会为他跳动,可理智告诉她不能活在幻想里。 “对了,你在哪里住,告诉我。” “珩儿” 向母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听到这声,婉如扭头朝里另一方向跑去。 向子珩正想拦,余光瞥见母亲身边相随的两人,为免给婉如惹来麻烦,不好再有动作。 既然那家店老板识的婉如,必然能联络到她,不怕日后再寻不到人。 婉如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只觉脑子乱哄哄的,独自靠在窗前发呆,心久久难以平静。 而这晚的向家亦鸡犬不宁。 “为何突然不辞而别,把方家母女甩在那儿,让场面那般难堪,太失礼了!” 向子珩面无表情,“那母亲为何不明说今日是你故意约了方家人。” “我这么做有何错?还不是为了你!”向母微微怒火,“方通判高升,从云州调至京城任职,儿子你也金榜题名,咱们两家双喜临门啊!” “既都来了京城,理应彼此多往来,可你却一直回避。” 向母看不过去,于是今日便以上街采买为由要儿子陪着,私下与方母通了气儿,假意在衣行偶遇,给俩孩子创造机会相处,培养感情。 “儿子早说过,我无意这门婚事。” “婚事早已定下,你怎么还说这话!”提及这个向母头又开始犯疼。 儿子还是这态度,原以为过上一段时间他便会接受这门婚事,却不想都这么久过去了还是这般执拗。 “方大人调至京城,往后你们同殿称臣,相互照顾帮扶,多好的事啊,这一切都如母亲心中所愿,这般美满姻缘你怎就这么接受不了?” “那方家小姐你也看到了,知书达礼,性子柔顺,多好的姑娘啊,你莫不是还想着婉如?” “我知道,二人论姿容方小姐是逊色了些,我也知道婉如是个好姑娘,可论家世,方小姐能带给你的远不是婉如能给你的,男子要以事业为重,不能被儿女私情牵绊。” 一番苦口婆心听在向子珩耳里却是无动于衷。 “前程儿子会靠自己争取,不需依靠女家。” 向母苦笑一叹,“这都是孩子话。” “独自在官场打拼何等艰难,哪比得贵人扶持,你现在是年轻气盛,不知世之深浅。” 争来论去,向子珩始终态度坚定,母子俩不欢而散。 …… 另一边,皇后留琳瑶在宫里小住,琳瑶记挂找寻婉如一事,无心在宫里长待,准备离开。 出宫这日,皇后赏了她不少东西,又让人将新做的点心备好,“上次宸儿没认出你,这趟出宫正好去看看他,兄妹俩见个面,这些点心都是宸儿爱吃的,顺道给他带去。” 恰逢七皇子前来请安,于是两人作伴同去,一路上二人笑闹不断。 太子府,管家恭敬的将人迎进书房。 “太子有些事在处理,劳烦七皇子稍坐片刻。” 只剩二人后,七皇子眼珠子一转,嘴角勾起弯弧度,“小五,来,跟你说个好玩的。” “什么?” 七皇子挤了挤眼睛,坏笑道:“王兄定还以为你是小宫女呢,一会儿见了先不要暴露身份,逗逗他,瞧瞧他什么反应,哈哈” 琳瑶听了也乐着。 七皇子等的有些不耐,“王兄怎么还不来?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说完走出房。 莫约一盏茶功夫,房外传来听到脚步声,步子沉稳,一听就知定不是七皇子那个机灵猴。 门外仆人恭敬道着太子安好,琳瑶赶紧站起身子,朝来人行礼。 蓦然看到一张晶莹俏脸,认出这是上次在母后宫里见到的小宫女,太子脸色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恢复沉着。 五年没见,太子依然俊朗无双,风光齐月,只是比从前多了分沉稳,眉眼间添了冷峻,较之前更有了帝王威仪。 第73章 出洋相 琳瑶只有姐妹没有兄弟,在皇后膝下那几年太子便成了她的大哥哥,现在想想,与其说儿时喜欢太子,其实不过是对妹妹对哥哥的感情,只是她那时太小分不清楚。 此刻想起幼时傻不拉几的言行,琳瑶绷不住,险些笑出声。 “这是皇后娘娘给殿下的点心。”说着将手中食盒奉上。 太子接过食盒放置一边,“母后让你来的?” “是”琳瑶尽量压制着自己本性,学着宫女恭恭敬敬样子。 太子负手而立,目光深远,“那你自己愿意吗?” 琳瑶抬起眼帘,自己愿意吗?这话把她问蒙了。 “奴婢没什么不愿意的。” 不过想到方才七皇子的话,玩儿心上来,摆正姿态像模像样道:“皇后娘娘的吩咐奴婢自然领命,能为娘娘和殿下效力奴婢很高兴。” 太子双臂环在胸前,打量着小姑娘,似在探究,“你既然能在母后身边伺候,又得母后亲自指来,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过人之处?”琳瑶咀嚼着这话。 送个东西而已,还需要过人之处?是怕东西被丢被抢? “奴婢手脚好使,这算吗?” 绝对保证点心万无一失! 太子眉心一蹙,看她的眼睛更加幽深。 “母后既然让你来,想必有些规矩宫里嬷嬷已经教过了吧。” 啥呀?太子哥哥在说啥?琳瑶越听越糊涂,歪头琢磨着,但见太子还在等她回复,只配合的点着头。 瞧这姑娘懵懂呆愣样子,太子有些好笑,面上仍保持着沉稳,“那就开始吧” 琳瑶一挑眉,只见太子靠近一步,居高临下看着她,琳瑶仰着脑袋呆呆望着,不明所以。 小丫头眨巴着眼睛,依旧毫不避忌的注视着他,太子心下一笑。 女子中,除了母后还没哪个敢这样直视他,哪怕太子妃。 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得太子哥哥眼中隐约泛着狡黠,正盘算眼前情况,却见那张脸越来越近,琳瑶愈发奇怪,满脑子都在想太子哥哥要做什么。 蓦然耳边落下一温唇,琳瑶一哆嗦!蹭的缩回脑袋。 可太子却不允,一手捧着她头不让她躲开,一声别动带着命令口吻, 这怎么行!琳瑶慌忙躲着,却摆脱不了那只手,耳边的酥痒让她忍不住咯咯笑出声,“哎呀太子哥哥,我是琳瑶!” 太子耳边乍然一响,灼烫般松开手。 “你说什么?” 满脸震惊的看着面前人,质疑中又带着些慌乱,“你,你是,是瑶瑶?” “是啊” 琳瑶摸了摸刚才被他吻过的耳边,心里纳闷儿,太子哥哥以前端方守礼,怎么现在这般? “你,你”太子愣怔的说不出话来,眼底闪着仓皇,“你怎么不早说?还有,你怎么变得这模样,不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堆的问题竟不知该问哪个,人前矜贵威仪的储君第一次苍白失措。 再细看面前人,哪里有过去的影子,太子还是不敢相信。 “皇后娘娘让我给太子哥哥带点心,我跟七皇子一块儿来的,他说让我先不要暴露身份,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太子哥哥这反应真是让她出乎意料。 整顿着错乱思绪,太子眼睛一眯,回想起刚才弟弟的话。 【王兄甚少留宿后宅,母后想着大抵是如今的东宫嫔妃不合王兄心意,特意挑了个贴心宫女过来伺候,给王兄收入东宫,人已经来了】 想着弟弟的话,再看看眼前情况,太子一拍脑门,仰天长叹。 这个混账弟弟! 东宫嫔妃不管太子妃还是侧妃都是帝后赐婚或指派,知道他不恋儿女情长,每次父皇母后都是直接下旨,不给他回绝机会,这次他也不意外,却不想…… 得知真相的琳瑶这下也明白了。 七皇子那家伙戏耍她!难怪太子哥哥刚才那反应。 再看回面前小姑娘,想到刚才冒失之举……他竟然非礼自己妹妹了!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竟微微红了脸。 平日里,女子在他跟前不是诚惶诚恐便是殷勤恭顺,这个小丫头面对他却没有丝毫惧色,十分随性洒脱。 方才见到小姑娘时他还盘算,定是那次在母后宫里对这姑娘踢飞的毽子没做追究,母后以为自己对这丫头有意,所以挑个与众不同的送来,以至方才更不疑有他。 上次见就觉这姑娘活泼明亮,灵气逼人,方才那愣头愣脑的样子着实可爱,本是想逗逗她,试试她几斤几两,却不想闹笑话了。 母后也是,当时也不告诉他,让他闹了这么一出洋相。 太子又好气又好笑,埋怨的语气带着宠溺,“你这丫头,也不说清楚,还跟着他一起骗太子哥哥,亏的哥哥从小疼你,你真是” 说着作势就要打她,而落下的手却也只是揪住她耳朵。 琳瑶手脚扑腾,“我知错了!” 瞧着她跟小时候一样求饶,瞬间仿若回到从前,太子心尖一暖,可转念想到眼前女子已不是过去的孩童,方觉此举不妥,赶紧又收了回去。 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的小胖妹,再看如今亭亭玉立的人,恍如隔世。 又想到刚才的失礼,从来克己端方的人一张俊脸红了又黑。 这时听到房外人向七皇子请安,太子摆正神色,唬着脸,压低的声音透着威胁,“记住,刚才的事不许和任何人提起。” 琳瑶眨巴着眼睛,捕捉到他眼中的尴尬,一时没忍住竟哈哈笑出声。 “还敢笑!”萧胤宸想都没想一把捂住她嘴。 姑娘终于点了点头,但笑意还是从眼角流出。 太子无奈一叹,惩罚似得捏了把她脸,曾经肉嘟嘟圆脸如今精致小巧,手下的触感让萧胤宸一阵恍惚。 待七皇子进来时,自是没躲过被兄长一顿训斥,而那人却不以为然,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王兄莫怪,弟弟也是看你整日忙于公务,沉闷无趣,给你找点儿乐子,逗你开心嘛。” 太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嘴上斥责的人手却是将食盒打开,把点心分给他们吃。 琳瑶捏了两块吃完后,一声走了潇洒离去。 “真是女大十八变。”七皇子还在乐,“谁能想到过去那个胖墩子现在竟出落成这般,这要放在几年前谁敢相信?哈哈” 回想起娇俏伶俐的人,太子亦感慨万千。 琳瑶刚走出书房没几步,迎面就看到婢女簇拥着太子妃朝这边而来。 第74章 退婚 双方碰头后,琳瑶朝太子妃行礼。 孟鸢示意免礼,看了看她是从书房方向出来,“宋妹妹来了,见太子殿下?” “嗯,奉皇后娘娘之命给太子哥哥送些点心。” “这是要走了吗?不再坐一会儿?” “谢太子妃,东西送到就好,我就不打扰了。” 太子妃点了点头,正欲离开,此时太子和七皇子也从书房出来, “走那么快做什么,王兄给我们备了午膳。” 听此,太子妃也微笑道:“是啊,妹妹难得来一次,怎能不多待会儿,用完膳再走。” 琳瑶还在犹豫,太子已走上前,“走吧,一起去。” 不待她回应,太子妃便笑盈盈拉着她朝正厅走去。 有七皇子和琳瑶两个活泼性子人在,素日食不言的沉寂饭桌笑语连声。 “够啦够啦,不要再给我夹了。” “这才吃多少。”太子命人继续给她添着菜。 琳瑶苦笑,真不愧与皇后是母子,两人一样一样的,可是记得她小时候吃的多。 “你还小,得多吃。” 看着源源不断夹来的菜肴,琳瑶撅着嘴,“别想再哄我吃成胖子。” 声音虽小但还是被太子听到了,不知想起了什么,萧胤宸低低笑着。 瞧着平日清冷矜贵的太子今日一笑再笑,太子妃欢喜道:“殿下今日很是高兴呢,果真与宋妹妹兄妹情深。” “可不”七皇子开口,“小时候可没少为这丫头斥责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亲兄妹。” 太子妃听了想起一事,顿时来了精神,“妾身那日进宫就提议母后收妹妹做义女,不过母后未置可否,殿下既然心疼妹妹,不妨也跟母后说说,也好让妹妹日后有个依靠,外人也高看一眼。” 太子还没开口,七皇子率先接过话,“母后身为中宫,收义女可大可小,毕竟收了,小五便是公主了,再不济也得是郡主,皇家规矩森严,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且小五父亲” 说到这儿突然发觉自己话多了,乖乖闭上了嘴。 众人皆知宋父是罪臣,琳瑶的身份如何能做公主郡主。 太子妃像是恍然反应过来,惭愧道:“王弟说的是,是妾身考虑不周全。” “只看妹妹双亲不在侧,就想着多疼妹妹些,是妾身冒失了。” “王嫂是好意,关心则乱嘛。”七皇子道。 “可不”太子妃亲自给琳瑶夹着菜,似温柔的大姐姐,“妹妹灵气可爱,让人瞧着心喜,虽是初识可心里亲近的很。” 琳瑶忙接过,“谢太子妃娘娘” “自己人不必客气,对了,不知妹妹芳龄几许?” “十五” 太子妃笑得温和,“妹妹生得这般标致,如此可人我实在喜欢,我母家有几位适龄子侄还未议亲,要是妹妹不嫌弃,回头我来牵线,若得妹妹做娘子,日后我们也是一家人了。” “谢太子妃娘娘抬举,孟氏一族高贵显赫,琳瑶不敢高攀。” 太子妃倒不介意,“这无妨,母后那般看重你,妹妹能与我们孟家结亲,也是我们孟家荣幸。” “王嫂真是贤德。”七皇子说着看向琳瑶,“瞧瞧,母后王兄王嫂多疼你,也不知你这丫头哪儿修来的福气。” 太子妃笑如春风,“既如此,回头我” “瑶瑶还小,不着急。”太子突然开口。 话被打断,太子妃陪着笑了笑,不再言语。 午膳后几人散去,回到房间,孟鸢躺在软榻上小憩,嬷嬷帮她按揉着肩膀,主仆俩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娘娘,太师官居一品,娘娘又贵为太子妃,咱们孟家的公子郎君们何等尊贵,就是公主都尚得,那宋氏一族败落,宋家女儿又是罪臣之女,娘娘何必如此抬举。” 就算是要顺成皇后太子对宋家幺女的疼爱,也不必拿母家兄弟婚姻大事做人情啊。 孟鸢淡然一笑,闭上眼睛不语。 见主子不说话,嬷嬷识趣地闭上嘴。 ———— 向子珩与程记衣行老板多方打听,终于找到婉如住处,院中两人相视而立。 “读书辛苦,你有今日功名不易,好好珍惜吧。” 没个合理缘由就退婚乃背信弃义,君王重礼教,朝臣亦如此,向子珩作为新科进士初入官场便要退亲,此事要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弄不好前途尽毁。 若他是个薄情负心汉,她哭过痛过也就放下了,因为不值;而最折磨人的莫过情深缘浅,错失一个优秀男子,看着他与别人成婚生子。 有些人太惊艳,怕是一辈子难以再放下。 可,她亦不想毁了他。 “我知道你没有做那件事就够了,事已至此,也是命中注定我们此生无缘。” “我不会放弃的。”向子珩说得平静,没有斩钉截铁的慷慨激昂,亦不是虚情敷衍。 怕眼泪失控,婉如催促他离开。 向子珩没有纠缠,他知道拿不出结果说再多也无用,看着关上的房门,沉默良久,朝方家而去。 …… 方家正厅 “退婚!” 方夫人惊讶道,满面质疑愠怒。 “为什么要退婚?这话怎么说!” 向子珩坐在那儿,脸色沉静。 相较于久居官场端稳持重的方老爷,方夫人显得十分不淡定。 难得未来姑爷主动登门,本以为对方是特意拜访,不想却这般。 随即想到什么,冷嗤一声,看着向子珩的目光几分鄙薄,“怎么,向大公子如今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了,看不起你这未来的五品岳父了?” “夫人误会了,晚辈绝无此意,方大人清正德昭,在下一直敬重。” “那你是什么意思!”纵是方母平日再端庄此刻也坐不住了。 “还是才貌双绝的向公子入了哪家达官显贵的眼,有了高枝儿攀,瞧不上我们了?” “夫人莫急躁。”方大人开口,示意向子珩继续说。 向子珩拱手一礼,“实不相瞒,这门婚事并非我本意,是我外出求学之际家母定下。” “那又如何!”方夫人按捺不住,“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何错之有!我女儿没有任何过错就这么莫名其妙被退了婚,这让她日后如何嫁人?” 方老爷看向夫人,嘱咐她莫急躁。 向子珩继续道:“晚辈外出归来才知家中定下了婚事,并且听说贵府提出要求,定婚前需将晚辈贴身伺候的丫头打发走才肯应下婚事。” “母亲爱子心切,想成全这门婚姻,于是应贵府要求照做,但” “家母虽乐意,可晚辈不同意。” 第75章 恩爱夫妻 方大人听了眉头一皱,看向自家夫人,但她目光闪躲,便知道定是她私下所为。 要求人家定婚前将通房打发干净,这种事情可大可小。 说小了,不过是打发走一个婢女而已; 可说大了,明令要求夫家肃清通房,此乃善妒不容人;仗着家室高还没过门就插手人房里事,还以此为条件“威胁”,这是明晃晃的强横无理。 这要传出去,方家清名何在! “为此就要退婚?”方母冷笑,奚落道:“得,我算瞧出来了,也别说什么婚事不是你本意,就直接说那通房婢子是你向大公子心头好,你与那丫头感情深不就得了,还拿我们行事不妥做说辞!” “行了,少说几句。”方大人制止妻子,又看向向子珩。 “退婚是件大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决定,这样吧,贤侄先回去,容我们商议一番。” 人走后,方母再也忍不得。 “什么东西!” “就为了个婢子就要退婚,笑话!依我看,他根本就是飞黄腾达看不起我们了,这是要做陈世美,不想担坏名声故意挑我们理儿!” “闭嘴!”方大人斥责道,“先看看自己做了什么吧!” “己先有过,何以正人之过!你们私下办出这种事,失了礼数让人抓住短处,还好意思在这儿叫嚣!” “一个正经闺秀小姐,还没嫁过去就对人后院动手,这般不贤不惠,妇德何在?” “凭仗家室,托大拿乔变相威胁,如此蛮横无礼,但凡有尊严的男儿哪个愿受人拿捏,何况向家儿郎饱学之士文人风骨!” “你这番所作所为简直辱我方家清流之名!” “老爷”方母气焰塌了一半,“我也是想让女儿以后日子舒心才如此啊。” “咱们大姑娘在夫家是何处境您又不是不知,我也是汲取教训不想重蹈覆辙啊!” “一码归一码!”方大人训斥着,“也不怪向家不满,这件事总归是我们失礼在前,对方要真拿此说事,传出去我们也声名受损。” 方母憋屈,“难道就这么退了婚?那女儿以后可怎么办?” 屏风后传来女子轻泣声,两人紧张地看过去。 “柔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柔低着头从屏风后走出,一双眼早已泪光点点。 夫妇俩见此也不好再瞒着她。 未婚夫竟然要与她退婚!方柔委屈的窝在母亲怀里抽泣。 “女儿不哭”向母心疼的安慰,“放心,就算我们有短,可向子珩刚刚金榜入仕,这个节骨眼儿上退婚那岂不成陈世美了,他不敢的。” 方大人看着女儿,“柔儿,这件事你怎么看?” 方柔拭了拭眼泪,抽噎两声,“女儿深闺弱女,不识云雨,哪里知晓该如何办,但请双亲做主。” 方母摸着女儿头,目光迷茫,嘴里呢喃向子珩到底怎么回事。 方柔眨着泪眼,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退婚,可脑子里鬼使神差的想到了那日在衣行先后脚跑出去的两人,方柔有种直觉,这件事会不会跟那个宋姑娘有关? ———— 凌府, 正房内 “二姐快说说,那位冷面权臣是怎么被你拿下的?” 晚间,姐妹俩在房里说着体己话。 言欢摆摆手,大咧咧道:“这有什么可说的,就男男女女那点事儿。” “我看二姐夫清冷的很,真奇怪你俩怎么成的。”琳瑶托着下巴,亮晶晶的眼睛满是好奇。 敌不过妹妹再三追问,言欢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道:“自然是你姐我贤良淑惠,聪明可爱,美丽动人,知书达理,温柔可人,在那年那月那一日,他不可救药喜欢上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被我” 正说着突然止住了嘴。 琳瑶一歪头,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凌骁立在门口。 “继续” 言欢张了张嘴,短暂呆滞后又理直气壮道:“被我无边魅力征服,非我不娶!” 凌骁一挑眉,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在说:你还真敢说啊。 言欢也不客气地晃了晃脑袋,有本事揭穿这门婚事啊,她才不怕嘞。 凌骁明白她意思,默默给了她一记白眼。 “你们以前见过面吗?”琳瑶听得津津有味。 “见过啊,就是那年安国公府举办的赏菊宴上。”言欢说完,又随口胡诌道:“他那时候就对我一见钟情。” 凌骁眯了眯眼,轻哼了声,迈步进来,随之身后跟着的随从将手中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新做的夏衣,回头试一下,不合适让他们再改。” 言欢应了声。 “二姐夫真是疼姐姐,”琳瑶朝凌骁赞赏的鼓了鼓掌,“二姐赶紧试试,穿给姐夫看看。” “着什么急,回头再试吧。” “哎呀,姐夫一番心意你不要辜负嘛,快去快去。”琳瑶催促人换衣服。 凌骁好整以暇的坐下来,“只能说她太能吃,没几月衣服就得新做。” 琳瑶笑的前仰后合。 言欢郁闷,悻悻的拿着衣服进内室,这人非得说实话吗?不说这句岂不显得他们恩爱吗? 没一会儿,换好衣服的人走了出来。 夏衣薄如蝉翼,一件襦裙,外边披衣外衫,言欢边走边看着身上衣服,“行,挺合适,这家衣行手艺不错。” “你不照镜子看看?” “这就行了,挺好”言欢爽利道。 凌骁嗤嗤一笑,这女人向来如此,衣服舒服合身就成,什么颜色花纹从不讲究。 “刚还说小妹呢,今日在太子府,太子妃提出要在母家子侄里给她物色夫婿,她竟然回绝了。” 言欢朝妹妹数落,“你说你这丫头傻吗,有这等好事怎么还不答应。” “姑娘家早晚要嫁人,太子妃都亲自提出了,人家都不在意我们家道中落,这机会多难得。” “孟家子侄大多不堪,不必考虑。”凌骁淡淡道。 言欢嘶一声,警惕地瞧了瞧门窗,转回头提醒道:“你说话注意点儿,孟家可是皇亲国戚!” 这家伙嘴真是什么都敢说,真纳闷儿他这张得罪人的嘴是怎么在朝堂上吃得开的。 这事琳瑶倒是也没放心上,本来她对孟家也没兴趣。 言欢还在唠叨,却见凌骁眼睛落她身上不动了,不明所以,顺着他目光低头看去。 第76章 允许她做妾 当下心一惊! 襦裙竟然滑落了! 方才沐浴后只穿了件宽松寝袍,未着抹胸,此刻雪白娇躯就这么暴露在空气里。 胸前玉雪饱满腰肢却很细,双腿笔直修长,圆润的身姿丰腴但无赘肉,胖瘦得宜的恰到好处。 时间就这么静止了。 “带子没系好吧。”琳瑶上前帮她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衫。 就这么被看光了!言欢一声惊叫,俯身捡衣服的琳瑶被吓的差点跳起。 凌骁当即站起背过身,脸色涨红,“你,你怎么回事!” “不是”言欢慌里慌张,“那个,我,我刚才就想着随便试一下,可能没,没有系好衣带。”说着冲回内室。 凌骁面容发烫,神色极为不自在,重重喘息了几下朝房外走去。 琳瑶愣愣的立在房里,看着两个落荒而逃的人,茫然的挠了挠头。 自家娘子有啥呀,瞧姐夫这样子怎得像是看到别家媳妇似的。 ———— 向家这边,得知儿子去方家退婚,方母气的差点没有病倒,次日在小儿子陪同下亲自到方家登门致歉。 “儿子不懂事,可不要听他胡说。” “不懂事?”方母脸色难看,“二十来岁的人了,功名在身,当朝官员,还能不懂事!” 向母自知理亏,陪着笑脸好言相劝。 方母嘴上不客气,可打心底还是不愿放弃这门婚事。 先不说向子珩才貌双绝,就说退了婚女儿名声也不好听啊! 这么想着,方母语气也软了下来,“说来说去,这件事也有我的不是,当初只心忧女儿将来,一时失了礼数。” “可别这么说”听对方终于松了嘴,向母十分动容,“做父母的都是为了孩子着想。” 方母感慨,“不管谁对谁错,婚事终究已定,木已成舟,要是现在退了婚,传出去我家名声受损,可贵公子何尝不是,免不了被人议论功成名便抛弃未婚妻,背信弃义。” “两败俱伤的事,何苦呢。” “说的就是这个!”向母使劲儿点着头。 两家说着私房话,三公子不便在此,退出房闲立在游廊下。 抬头,不远处一纤柔身影朝这边走来,步履珊珊,又有些迟疑。 行至这边,三公子朝对方问好,方柔还施一礼。 得知两家主母在屋里说话,方柔不好进去打扰,暗自伤神的人低首垂眸,烟眉轻蹙,清秀眼角似带着晶莹,一袭白裙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那双捻着丝帕的小手宛若一对雪白的鸟儿,来回揪扯,仿如女子此刻郁结的心事。 看着这位未来嫂嫂神色凄迷,面带委屈,三公子开口道:“方小姐不必担心,母亲是不会任由兄长胡闹的。” 心头一暖,方柔欣慰地点了点头,“谢谢三公子。” “你是我未来嫂嫂,不必言谢。” 方柔忽地想起一事,“对了,有件事我想冒昧问下。” “何事?” 方柔犹豫了下,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道:“敢问三公子,大公子原来院里那名通房叫什么名字?” 向子卫是个直肠子,藏不住话,且大哥通房一事整个向家上下都知道,方家也是得到了消息,才提出把通房肃清干净。 此刻未来嫂子问及,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毕竟就算他不说,方家也能打听到,就如当时打听到兄长房里有人一事。 拿定主意后坦白道出。 方柔心一震。 果然姓宋! ———— 几日后婉如到程记衣行交绣品,却发现方柔已候在这里。 楼上茶歇室, “冒昧邀请宋姑娘,请不要见怪。” “方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想到这位姑娘日后会成为他的妻,与他长厢厮守,生儿育女,婉如嘴里都泛着酸苦。 方柔静静打量着面前女子,临摹着她秋水双眸,小巧的鼻子,再到粉颊樱唇,完美的挑不出一点缺憾。 举止优雅,气质脱俗,她比自己更像大家闺秀! 上天竟打造出这般神姿灵秀的如花红颜,心底一阵怅然。 “真没想到,原来你就是向公子过去屋里丫头,世间这么大,我们竟能遇见。” 婉如已咽下口中苦涩,面色平静,“我与向公子没有任何关系了。” 想起那日追出去的人,方柔苦笑。 “宋姑娘,我今天找你是有件想跟你说。” 轻轻叹了口气,像是作出决定,“既然大公子心里有你,那你就回来伺候吧,等” 说着顿了下,温柔的声音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等日后成了婚,我会允许他抬你为妾。” 婉如有些意外,不解地看着面前女子,但见她一脸真诚,虽眼角眉梢染着浅淡愁思。 方柔保持着端静,心里却是惆怅满怀。 过去原以为只是打发走一个通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却不想未婚夫因为这个迁怒于她。 可她不想失去那位才貌双绝的谦谦君子啊! 只要未婚夫能高兴,打消退婚念头,她愿咽下委屈接受眼前女子。 “只要你往后恪守妾室本分,我会与你和睦,善待于你。” 探出她眼中的委曲求全,婉如浅浅一笑,“方小姐,你很好,不过我跟向公子缘分已尽。”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望着离去的人,方柔不知所措,只觉在那个清雅出尘的女子面前,她的一腔贤德成了笑话。 ———— “胡闹!你竟然亲自去找那女人!” 得知此事的方母气的鼻孔冒烟,朝着女儿数落。 “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亲自上门找个贱婢请她回来,算什么事儿!”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方母胸膛剧烈起伏,“那贱婢也是不知好歹,未来主母主动抬她入府做妾,天大的脸面她还不要!” “给她脸了!不识抬举!” 方柔摇摇头,哀叹:“母亲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情是我们错了。” “向公子是清正君子,我们当时所为确实失礼,也难怪人家对我们有看法。” 一想到未婚夫把她做妒妇看,方柔着急又羞愧。 方母没好气地瞥了眼女儿,“所以呢,你现在想弥补?而你弥补的法子就是把那丫头请回来?呵,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她是你的情敌!她跟你争的抢的可是你未来夫婿!”方母越说越气,“还把人弄回来,这是引狼入室!” 方母说什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当即让人备马车。 …… 向家正厅 “瞧瞧,我女儿都主动提出让她回来,承诺日后抬她做妾,如此宽和试问谁家未婚妻能做到这步,我们都大度相让了,那丫头竟还不愿意!” “破了身的女子,日后难再嫁人,主家召回没有理由拒绝,可她却还不同意,是何道理?” 第77章 主动的女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这是瞧不上妾室位子,分明是奔着正妻去的!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这丫头蛊惑公子退婚!” 向母如何也没想到婉如也在京城,更没想到竟然与儿子和未来儿媳碰了面,如今的向母是一个头两个大。 三公子在门外听着,双手紧紧握拳。 几日后,向子珩前来探望婉如,听到是他,婉如狠下心不开门,许久,向子珩垂头离去。 人走后,婉如才打开门,望着远去的背影出神。 突然一名男子出现在门口。 “三公子,怎么是你?”婉如奇怪。 “闭嘴!”向子卫突突的火气。 一路尾随兄长来此,果然这女人住这儿。 “好个丫头,我真是小看你了,母亲都把你赶走了,没想到兜兜转转你又蹭回我大哥身边。” “我大哥已与方家小姐有婚约,你却跑出来捣乱,蛊惑大哥去方家退婚,两家现在被闹得鸡犬不宁,你满意了!” “你休要胡言!”婉如气极,“我没有蛊惑任何人!” 向子卫双目喷火,像引爆的炮竹,“兄长因你被赶走一事心有怨气,不肯接受方家婚事,如今方家主动召回你,此番两家终于能皆大欢喜,而你却不同意回来,又让局面陷入困境!” “都是你这个女人,把两家搅得乌烟瘴气,你此举为何,不就是逼我大哥退婚好做她妻子吗!好大的野心,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配吗!” 婉如气的哆嗦,“三公子,我现在不是你家仆从,你说话注意点!” 说完就要关门。 向子卫伸手一挡,毫不退让,“不注意又怎样!” “我未来长嫂不与你计较,千金闺秀放下身段亲自邀你回去,这般贤德大度世间几个女子能做到,结果呢,你倒还拽起来了!” “你这种阴谋算计的女人连我长嫂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真不知大哥喜欢你什么!” 一想到那日方柔黯然神伤的样子,向子卫火气怎么也压不下来。 “告诉你,方家小姐是我未来嫂子,我也只认这一个长嫂,你惹我嫂子伤心连累我母亲着急,我绝不放过你!” 婉如不想再跟他纠缠,砰得将门关上,隔着门板三公子又叫喊了几句才消停下去。 近来一连串波折扰得婉如心神不宁,这晚的她又辗转难眠。 夜晚的朗月也照在遥远的燕云,陈家小院已进入梦乡。 紫嫣沉沉睡着,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轻微响动,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依稀的月光朝声音方向看去。 躺在另一头的陈武背对着她,不知捣鼓什么,身子不断耸动。 寂静的房间里是有规律的喘息声。 紫嫣一个激灵立时清醒,咬着嘴唇,这人,他竟然……赶紧背过身去。 听到动静儿的陈武不敢再动弹,小心翼翼转过头,见妻子好似正睡着,这才舒了口气。 房间里只剩气喘吁吁声,紫嫣紧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刻,怎么也睡不着的陈武浑身燥热,蹭了把额头细汗,轻手轻脚坐起身,走出房。 紫嫣竖耳听着,院子里响起淅沥沥水声。 …… 次日清早,一家人在一起用早饭。 “大哥,你怎么老大半夜在院里洗澡啊。”玉兰一边吃一边没心没肺问着。 听到这话,想到昨晚的人紫嫣脸攸的一红,低下头吃着碗里饭。 被问住的陈武傻愣愣不知怎么回答。 陈母看了看儿子,再看看两颊绯红的儿媳,会心一笑,敲了下玉兰脑袋,“吃你的饭,小孩子别多管闲事。” 又对着儿子道:“虽说现在天气暖和了,不过儿子还是要注意点,莫着凉。” 陈武哦了声,见母亲嘴角含笑的抿着碗里粥,猜想母亲定是以为那是夫妇事后清洗,瞄了眼妻子,又低头扒着碗里饭。 …… 两日后,陈武走进酒馆。 “玉兰买回去的酒不对,伙计拿错了,我来换一下。” “里边库房,要哪个自己拿。”柜台后的花老板头也不抬道。 朝里边库房走去,成排的架子堆满了酒坛,陈武找到自己要的酒,拿了下来,一回头却见花赛金立在他身后。 狭窄的通道只供一个行走,此刻的陈武被堵在里面。 “你干什么?” 老板娘笑得妩媚,目光扫过男人浓眉大眼,宽阔肩膀,厚实胸膛,最后落在他嘴角火疖。 “瞧瞧你,这么大火气,憋怀了吧。” “你说什么呢!”陈武一皱眉,不想理会这人,正要走却被老板娘伸手拦住。 花赛金眼带暧昧,“我都听玉兰说了,你时常大半夜在院子里冲澡,啧啧。” 陈武拘谨的脸色微微涨红,“这,这有什么。” 心里却无奈妹子的口无遮拦。 “得了吧”花老板一腿勾在对面货架上,十分闲适,“玉兰不懂我还能不懂?你这个大老粗汉子能干净到事后洗澡?” 说着嘤咛娇笑,“是小媳妇儿不让上炕冲凉降火呢吧。” 被揭穿的陈武脸色又红又黑,看得花赛金更乐了,他就喜欢看这个威武汉子拘谨羞臊的傻样。 拿下他手中酒放在地上,一步步靠近,直到把陈武逼到墙角。 “你要干什么?” 花老板媚眼如丝盯着面前男子,修长手臂环上他脖子。 陈武一把抵住她,“你起开,我要走了” 花赛金却不放手,“我早就说了,你那小娇妻眼里根本没你,连坑都不让上算什么女人。” 说着贴到陈武跟前,身前丰盈抵着他胸膛,娇媚的嗓音充满诱惑,“她不给你的我可以。” “你疯了!”陈武推着女人肩膀。 奈何女人死不放手,调笑的目光添了几分认真,“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么久了,我心意你还不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快放手!” 花赛金呼吸急促,勾魂的眼睛风情诱人,“别装了,我就不信你个七尺汉子守着冷炕能不想那事儿,我都心疼。” 手顺着脖子伸向他后背,吐气如兰,“她不心疼你我心疼,在我这儿任由你所为。”说着红唇凑了上去。 第78章 太师夫人 陈武来回躲避,“你别乱来!” “你要是个男人就证明给我看。” 看着这个饥渴跟个母狼一样的女人,陈武不再客气,一把将人推开,“疯婆子!” 花赛金被迫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眉间一拧,“陈武,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我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花赛金气的面容扭曲,“不知好歹!” 陈武大步朝外走去,留后面的女人骂骂咧咧,“就守着你那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吧,谁遭罪谁知道!” 不解气的人顺手抄过架上一坛酒,拔开酒塞咕咚咕咚喝着。 ———— 京城聚香小馆,江云轻靠在门框旁,嘴里巴巴磕着瓜子,眼睛死盯着堂中一男子。 “王爷身份尊贵,公务繁忙,实在不必屈尊踏入小店。” 清音说着心头无奈,都和离了这人反倒开始关心她,找着各种由头出现。 宁王也不在意这疏离态度,只道:“本王前些日子奉命出京巡查,途经北地,顺便看望了下你父母。” 这话像石头落入湖面,顿时荡起千层涟漪! 清音眼中立即有了光,先前的淡漠一扫而空,迫不及待道:“我爹娘怎么样?他们还好吗?” 眼前女子终于有了情绪,宁王温和一笑,示意她别激动。 “丞相夫妇和你小娘都还好,虽日子清苦一些,但人都平安无事,听管事意思,大抵得了京中贵人关照。” 对方未明说,不过宁王也猜到是何人。 犯官不准探望,可宁王是皇帝派去的巡视钦差,又有亲王身份,以巡视为由进入圈地,顺道探视一眼是再容易不过之事。 清音心剧烈跳动,自家变父母北上后就再也没有他们消息。 凌骁虽也派人打点照顾,但身在京城的他也未亲眼见过岳父岳母现状,得知这消息,清音一时没忍住眼眶泛红,“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我跟当地管事交代了,让他们多照顾些。” 看了眼面前男子,又垂下眼帘,清音感激地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 见到她终于不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不再与他隔着心墙说场面话,宁王十分开心。 又想到当日她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求他帮忙,可那时的自己竟没有半分恻隐,她那时该多无助!自责、懊恼、惭愧,各种滋味交织错乱。 江云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两人,见老板娘情绪激动,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急得抓心挠肝。 一只小手从他掌中抓了两颗瓜子,江云轻扭头看了眼,又收回目光,“宁王这厮最近来的频繁,真烦人。” 琳瑶嗑着瓜子儿,“他该不会是后悔跟长姐和离了吧。” “我瞧着像。”江云轻是烦死那人了。 琳瑶瞥了眼堂中的宁王,“要我我就不搭理他,直接赶出去。” 江云轻双手双脚赞同这话,“回头把这话说给你姐听,给她受受教,让她好好跟你学学。” “放心”琳瑶随口道。 江云轻拉住刚从那边添茶回来的伙计,“俩人说啥呢?” “好像说什么巡查北地顺道探望了一下老板娘双亲。” 话一落,琳瑶手中瓜子扬去,噌地跑向那俩人。 “嘿,你这!”江云轻看的郁闷,“这就叛变了。” 宁王走后,念及双亲的清音还在激动落泪,江云轻从怀里拿出条丝帕递给她。 宁王那家伙学聪明了!知道拿着姐姐双亲套近乎,贼心思真多!江云轻这下坐不住了。 擦了擦眼泪,清音断断续续啜泣,目光落在绢帕上时突然止住了哭泣。 ———— 这日婉如刚到家,就看到家门附近停着一辆马车,几名下人恭谨候着。 一面奇怪一面朝家走去,进门后本想关上房门,却被前来的小厮伸手挡住。 “你们是什么人?”婉如问道。 那小厮也不跟她客气,径直把门推开,马车上下来一位妇人,在下人搀扶下朝院中走来。 妇人头戴锥帽,白纱遮面,看不出对方模样,但瞧衣着和排场便知竟是有身份之人。 小厮将人请进屋,寻了椅子给妇人坐下,一行人行动毫不客气,像是到了自己家,几名婆子规规矩矩立在一侧,个个面色沉肃。 素日清静的小院儿一下子拥挤起来,婉如几次询问都被无视,直到妇人坐稳后缓缓开口。 听了对方话,婉如大惊。 太师夫人!太师夫人竟然亲到她这儿了。 身边与太师有关的只有孟哲一人,知晓这其中定是与孟哲有关,迅速理着思绪,猜测眼前情况。 妇人正襟危坐,端的是高高在上,悠悠的声音透着威严傲慢,“我说儿子怎得落了榜,合着是你这个狐狸精勾着他,让他无心读书误了科考!” “不!”婉如诧异,“我与贵公子只是普通相识,夫人误会了。” “误会”妇人冷嗤一声,“怎么,敢做不敢当吗?” “夫人这话何意?” “你人都住进来了,还敢说与我儿只是普通相识!” “住进来了?”婉如咀嚼着这话,“我不明白夫人何意。” 孟母微微抬起头,像是打量着屋里院外,“这院子在我儿子名下,你都住进他房里了,却还说与他没关系?当婊子立牌坊!” 这房子是孟哲的?婉如听得惊讶。 房子是他的,是他的! 脑子里迅速翻想自己来到京至今与那人所有往来。 可供选择的房子、价格公道的小院儿,还有那日牙婆对她的羞辱和及时赶到的孟哲,这一切…… 婉如似乎明白了,悲愤的人紧紧攥着双手,身子抑止不住颤抖。 “瞧着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竟这般虚伪不知廉耻,不好好嫁人偏做豪门外室!” “我没有!” 孟母不理会她的反驳,“我儿与荣安郡主有婚约,郡主不日便要嫁来,却没曾想儿子竟在婚前养了个外室。” 这事儿要是让王府知道,孟家颜面何存?不光儿子,还有自家老爷,还有做太子妃的女儿,若非事情严重,身为太师夫人的她也不会亲自来见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我不是外室,这房子是我从牙婆手里租下的,我不知这是孟” “闭嘴!”孟母根本不听这些,“本夫人早已查明,我儿经常往这儿跑,就是你这个狐狸精勾着他,影响了他读书科考,还险些坏他名声!” “不,我真的不知道这房子是孟家的,我一直有交房费,夫人可以去查,我与贵公子确实是普通相识,他偶尔来这儿也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 第81章 解救 看着还在反抗的人,这女人竟然这么倔,都被打得口鼻喷血还不放弃抵抗! 气急败坏的孟哲没了耐心,目光落在地上的小板凳时顺手抄起,猛地朝婉如脑袋砸去。 一声闷哼,身下人终于消停下来。 微瞌的目光隐约看到那张邪魅脸在眼前晃,一双手解着她衣衫,而她却无力反抗,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一颗心坠入谷底,万念俱灰。 晕沉间,听到有女子声喊着四姐。 能这么唤她的只有五妹,难道是妹妹来了?婉如以为出现了幻觉,就在以为自己听错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院子里脚步声说话声愈发清晰,婉如心一雀跃,很想回应,可眼皮子沉的抬不起来,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孟哲这会儿慌了! 他可是名门贵公子,这种事要被人发现岂不身败名裂! 慌乱地从床上下来,左右一看,赶紧躲到外屋房门后,刚刚站定,就听到轻快脚步冲进房。 “四姐你在家吗?” 琳瑶走进来,环看着屋子。 “大门开着,应该家里有人。”紧跟来的江云轻附和道。 孟哲躲在屋门后,脸色惨白,屏着呼吸大气儿不敢出。 外屋没人,琳瑶朝里屋走去,紧接着便响起女子惊叫声! 床上人衣衫凌乱,昏迷不醒,头上还有鲜血不断渗出,一点点染红了被褥。 这人是四姐吗? 琳瑶轻轻将人扳正身子,拨开散乱的发丝,认出面容后顿时急得哭出声,“是四姐!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被扯乱的衣服,嘴角的血,红肿的脸,还有脑袋上有不断渗出的血迹,这场景把两人吓坏了。 “我去找郎中!”江云轻飞快跑出去。 琳瑶不断唤着昏迷的人,眼泪滴答滴答掉落,那日清音得知双亲消息激动落泪,江云轻递上绢帕,那是他特意买来送给清音的,而上面的刺绣花纹清音一眼认出是出自婉如之手。 于是一路顺藤摸瓜寻到这里,来前还兴高采烈,不想几年没见的姐妹相逢竟是这场景。 手忙脚乱间隙,另一边的孟哲早轻手轻脚溜出门。 江云轻拉着郎中一路跌跌撞撞跑回来,老郎中被拖的气喘吁吁,江云轻直接将人背起来狂奔。 琳瑶将婉如衣服整理好,郎中看过伤势后摇头叹息,“其他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头上的伤很重,失血过多以致昏迷不醒。” …… 一路逃窜离去的孟哲忐忑不安,那一击他是运足了力道,那女人死没死?若没死,会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不过他只要不承认,单凭对方一面之词也无法指正他,且这种事传出去对女子名声也不好听,他身份又摆在这儿,非一介民女能对抗。 对方应该是不敢说出去的,这么想着,孟哲心里稍稍安了些。 婉如被接到清音这里,血虽然止住了,但人一直昏迷不醒,憔悴的小脸儿惨白无人色,像随时会香消玉陨,姐妹几个心急如焚。 掌灯时分,凌骁回到府,今日十五,却没听到言欢那边请他过去用膳。 “夫人呢?” “夫人出去了,还没回来,不过走时挺着急,好像出什么事了。” 凌骁听了眉头一皱。 ...... 聚香小馆后院,言欢坐在屋外台阶上抹眼泪,凌骁到时正撞见哭得稀里哗啦的人。 “出什么事了?” 言欢哭得泣不成声,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凌骁越问她哭得越厉害,说话都噎住了。 “不着急,慢慢说。” 伸手帮她拍着背顺气,认识以来只见过她脸上带笑的样子,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跟孩子一样害怕无措。 凌骁看得难受,不自觉伸臂一揽,将人抱在怀里安慰。 言欢闷在他胸前,泪水浸湿了他衣衫,断断续续勉强把事说清楚。 “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一整天你干什么了!” 凌骁埋怨了句,当即派人去请太医院熟识,又将人接回府里疗养。 整整两天两夜,昏迷的人都没醒来,姐妹几人也日夜无眠,太医用了各种珍贵药材,就在束手无策要放弃时,终于在第三天清晨醒了过来。 “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清音谢天谢地地作揖。 睁开眼,周围都是熟悉的面容,婉如还没说话眼泪便先涌了出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会弄成这样?”言欢焦急问着。 凌骁拉住她,让她先别激动。 想到那个道貌岸然的禽兽,婉如紧抓着被褥的手骨节儿都泛白,指肚间钻心的疼又袭来。 “孟太师儿子?” 言欢惊讶,凌骁听了也眉心一蹙。 “究竟怎么回事?”琳瑶问道。 婉如咬着嘴唇,孟母的折辱,孟哲的无耻,想起这些身上的伤痕又阵阵抽痛。 琳瑶温声安慰,“四姐别怕,有什么就跟我们说,不用担心孟家权势。” “对!”言欢开口,“你放心说,有凌……你姐夫在,他专门惩治坏人,你大胆说。” 姐夫?这俩字从她嘴里说出听的凌骁心中一动,这一刻好似他们真是一家人。 心底深处一抹柔软,行至跟前,朝床上人温和道:“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 平静下情绪,婉如将一路发生事情尽数告知。 …… “都是他!全都是他干的!”婉如悲愤。 斯文败类衣冠禽兽这类词第一次照进她的现实生活。 “他暗中使坏让我活不下去,让我主动委身于他,被戳穿后恼羞成怒,还好五妹及时赶到。” 砰地一声,言欢一掌砸在床板上,“高门公子居然干出这种事!” 凌骁说得没错,孟家子侄果真不堪! “我现在就找他去!”说着就要冲出房间。 “你不要冲动。”清音一把将人拦了住。 “孟府高门显赫不是我们轻易能拿人的,当时房里只有两人,这种事那人定不承认,婉如作为当事人,说的话官府不会做为证词,姓孟的要死不承认我们又能如何,他又有家世傍身。” “我们清楚孟哲没有得手,可别人不会相信,这种事传出去最终是妹妹名声不保。” 言欢气得恨不得撕了那人。 凌骁知晓孟家子侄道貌岸然,不曾想到这种程度,此刻说起也是嗤之以鼻。 “此事若彻查下去,我有办法能将他罪名确凿,不过,一旦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四妹妹名声怕是要受损了。” 凌骁查案审案本事人人清楚,可太师府也不是等闲之辈,不仅位高权重还是皇亲国戚,真要与之对抗少不得将此事公开对质,届时必闹得沸沸扬扬。 即便最后坐实了孟哲行为,揭发那人真面目,可婉如面临的也是声名受损。 第82章 另眼相看 婉如清楚,孟哲不是一般贵公子,一品大员嫡子,太子妃胞弟,未来国舅,又与王府郡主有婚约,孟家必定死保儿子,二姐夫若帮她打官司少不了得罪权贵。 “谢谢姐夫,算了吧,不管怎么说我眼下无事,能与家人团聚就好。”婉如柔声说着,素白的脸上绽出一个安慰笑容,“其他事以后再说吧,恶人自有天收。” 她不想让凌骁因她得罪皇亲,而姐妹几个又顾及到婉如清名,投鼠忌器的她们不得不考虑周全。 一直没说话的琳瑶垂着眼帘,眸色冰凉。 “妹妹受苦了。”言欢心疼的拉着床上人手,“姐妹里你最柔弱,却经历的波折最多。” 婉如回握着她手,“二姐为保护我们只身引开劫匪,没有你我们现在还不知是何处境,这么久来二姐下落不明,我一直担心,看到你平安无事太好了,姐姐是怎么脱险的?” “你姐我命大着呢。” 再说起那场惊险,时过境迁的人语气轻松,“我被他们追到悬崖边上,然后就跳了下去,滚落到山涧。” “哦对”说着突然想到什么,朝那边凌骁努了努下巴,“就是凌…你二姐夫救了我。” 婉如舒了口气,庆幸又欣慰,又朝凌骁道谢。 凌骁嘴上说着无妨,看言欢的眼睛却更加深邃。 “所以二姐就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了?” 琳瑶笑眼中带着狡黠,一副明白了的样子,“先前某人还说姐夫是被她无边魅力征服。” “嘿,你这丫头!”被戳穿的言欢一愣一愣,朝琳瑶做了个抹脖子的威胁动作。 几人笑开,房间里的沉重气氛终于渐渐消散。 婉如歇下后几人也各自散了去,凌骁回到书房后没一会儿言欢便端着点心进来。 “这个糕点好吃,我特意给你拿来,妹妹受伤,多亏你请太医诊治,又派人照顾,多谢啦。” “都是…”凌骁本想说都是一家人,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别扭,“不必客气” 言欢倒了杯茶放到他跟前。 凌骁接过,又道:“日后有何事直言便是,不管怎么说总是名义上夫妻,我能帮的自会帮忙。” 言欢面露惭愧,“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 “不过我竟不知,原来你当时是为掩护姐妹只身引开劫匪,被逼至跳崖。” 言欢耸了耸肩,随口道:“你也没问过啊。” 凌骁自嘲一笑,随之又恢复了那副清冷,“勇气可嘉,这么看来你也不是只会吃。” 言欢白了他一眼,随后又咒骂着孟哲那个混球,说到气头上,愤愤不平的人抓起一块儿点心大口咬下,边吃边控诉着对方如何斯文败类。 一块儿,两块儿,三块儿,看着盘里越来越少的点心,凌骁开口,“这不是给我备的点心吗。” 言欢一愣,停下嘴,看了眼盘子,不知不觉大半盘点心几乎被她下肚。 “那个,我,我就是,就是气不过就爱吃点东西,顺顺气。” 手中点心塞嘴里,赶紧又把盘子推到他跟前,“你吃你吃” “我不饿,你吃吧。” “好”言欢也不推脱。 凌骁哭笑不得,这个女人,开心了吃点东西庆祝下;难过了吃点东西安慰下;生气了吃点东西顺下气,与她而言,没有什么不是吃解决不了的。 ———— 太子府正房 “过些时日便是弟弟大婚,我准备了些东西,正好母亲归时带回去。” 孟鸢说着吩咐人去取东西。 孟母拉着女儿手,“你就是疼他,总是记挂着。” “家中弟妹虽多,可同胞的也就哲儿和蝶儿,哲儿又是家中唯一嫡子,女儿自是挂心。” 孟母欣慰点着头,“这段时间忙着筹备你弟弟婚事,今日终于得空来看看女儿,趁着眼下还方便,多来看看,等日后女儿入主中宫,再见就没这么容易了。” 孟鸢看了看外头,确定无人才轻声道:“那时虽不能常见面,但女儿身居凤位,能给家族带来荣耀,心里也是高兴。” “这话中肯”孟母赞成,轻拍着女儿手,“等哲儿婚事落定,接下来也该给蝶儿议亲了。” “妹妹的终身大事女儿也一直记挂,七皇子最合适不过,他是太子唯一的同胞弟弟,手足情深,得了这门亲,妹妹日后可是王妃中最尊贵者。” “可不,说的就是这个。”孟母满眼希冀。 孟鸢却叹了口气,“女儿跟皇后娘娘提过,不过娘娘未置可否,我察言观色,感觉娘娘对此好像不是很中意,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不应该啊”孟母分析着,“姐妹俩嫁兄弟俩,亲上加亲,于情于理没理由不乐意。” “那太子呢?太子是何意思,若太子能帮忙撮合便可事半功倍。” 说起太子,孟鸢更是惆怅。 太子早早被立为储君,帝后寄予厚望,自小耳提面命教导,少年老成,喜怒不形于色,心事不让他人知,如今更是冷肃深沉,纵然是枕边人也难探得他心思。 “女儿与太子是夫妻,但也是君臣,有些话不能说的太过。” 就如皇后在皇帝面前也少不得诚惶诚恐,做君王的女人总是免不了多提着心。 “君心难测啊,女儿有时也揣摩不清。” 母女俩各自沉思,默了片刻,孟母开口道:“前些日子在雅集上遇安国公夫人,提到了家中小公爷,虽未明说但也听得出来,这是有意与咱们结亲。” 说着面露惋惜,“论说安国公府也不错,可终究无法与皇族相提并论啊。” “对了,那位小公爷先前与原来宋丞相二女有过婚约,相府败落后婚事也便退了。” “宋家?”提到这个,太子妃脑子里立即浮现出道灵巧身影,“相府二女儿我未见过,不过小女儿倒是见过,模样甚是出挑,想来那位二女儿姿色也不凡。” 孟母笑了笑,“名门世家的子女哪里有丑的。” “这倒是”孟鸢闲聊着,突然想起一事,转看向身边嬷嬷,“那位宋家幺女如今可还在宫里陪母后?” “回太子妃话,已经出宫了。” 孟鸢释然的点了点头,“让人留着心,有任何情况及时跟我说。” 打量着女儿神情,孟母不禁好奇,“是什么人让女儿这般记挂?” 第84章 擂台比武 “谁怕了!” 孟哲更乐了,果真是年纪小,禁不住激。 小姑娘上下打量下眼前人,大言不惭道:“我是怕伤了你。” 孟哲哈哈一笑,“还没比呢,你怎知肯定会伤了我?” “你想清楚了,我手中剑法可不是浪得虚名,剑一出鞘,不见血不还。” 想到这姑娘刚才在台上一招一式,腕力不足,根基不稳,空有其形,说是武剑实则是剑舞,花拳绣腿。 孟哲笑笑,“没关系,比武嘛,受伤都是家常便饭。” “好啊,既然你不怕,那我就跟你比划两下。”女子说着抽出宝剑,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又将剑插回到鞘。 “算了吧,刚都说了,你是太师之子,这身份何等尊贵,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赔不起。” 孟哲这下不乐意了,难得看到个有别于淑女闺秀的女子,如此与众不同他可不舍放过,“那怎么行,都说好比试了,怎能出尔反尔。” “我看姑娘虽年纪小,但习武之人从来说一不二,说出口的话怎么能随意收回呢?” 女子不以为然,“我知道京城的一些贵公子也骑马射箭,习拳脚功夫,可那不过是贵公子健身之技,真要真刀真枪根本不堪一击,你还是省省吧,再者,家传绝学是用来战场杀敌,不是陪人玩儿的。” “谁说要玩儿了,在下是真心实意领教。”孟哲神态认真,像模像样道:“至于姑娘担心的,没关系,任何事情在下自己担着,绝不怨恨姑娘。” 女子无心再跟他纠缠,“你不怨恨不代表家人不怨恨,我还是不找那个麻烦了。” 孟哲赶紧拦住要走的人,“既然姑娘担心,那这样吧,你我立下生死状,擂台比武生死由命,伤亡自负,无论怎样事后谁都不寻仇,这样可以了吧。” 见小姑娘眼中质疑,孟哲笑了笑,一甩衣袍大步走向主台,提起笔,潇洒利落写下几行字。 一听说有人立下生死状比试,立时吸引了一大群人围观。 “来真的呀?”女子凑到跟前。 孟哲笑盈盈看着她,“怎么,怕了?” “我才不怕”小姑娘双手环在胸前,抬起下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架势,“我是担心你。” “我可再次提醒,我的功夫是经名师传教,实战积累,你不是对手,劝你最好不要跟我比。” 周围人哄的笑开,对着女子指指点点。 “我瞧姑娘也是个痛快人,怎么这般磨蹭。”孟哲懒得废话,直接在生死状签字名字,沾上印泥的手指利落摁下。 看着鲜红手印,女子眼中似笑非笑,“想好了?” “生死状已立,还有什么好说的,若是痛快人就开始吧。” 那姑娘接过笔签下自己名字。 银剑出鞘,飞速旋转,两团身影打斗成一片,剑宇相击,尖锐的响声在空气中划开。 台下人们看得热闹,兴奋的鼓掌欢呼。 孟哲身形矫若游龙,出手又快又准,大有风雨欲来之势,任是小姑娘身姿灵巧,在这个男子跟前也只能移动身法躲避攻击,眼中却闪烁着坚定光芒,仿若处于劣势也不愿轻易放弃。 男女比武,附近人们都凑过来围观,叫好声此起彼伏。 剑光闪烁,划破长空,在孟哲猛烈攻击下,纤巧的身姿被逼得节节败退。 眼看掉下擂台,就在孟哲得意之时,却见眼前女子轻盈一点,身子凌空跃起。 刹那间,银剑发出阵阵寒光,还未看清,就见剑锋猛烈刺来,如银蛇飞舞直直逼近! 那姑娘像是脱胎换骨,先前的绣花剑法此刻成了电闪之势,冲云破雾,刚柔并济,那凛冽杀气似从战场而来,劈风斩浪势如长虹,孟哲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喘息未定,眼前一道寒光乍现,人们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听到男子惨叫声响,伴随着血溅飞起! 孟哲瞳孔放大,呜咽了两声,话都没说出口便重重倒地,刺目的红很快浸染身下。 一个飞旋,女子稳稳落地,飘飘然收回剑锋,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人,嘴角冷冷的妩媚,“还没告诉你,我叫宋琳瑶。” 偌大的擂台,几十人的武场愣是安静得一点声音没有。 “公子!” 随从一声尖叫,高呼着扑向擂台。 ———— 东宫 明净雅致的书房内,清幽宁静,檀香袅袅,偶尔听到棋子声点点脆响。 看着眼前棋局,太子凝神沉思,深邃的眼眸如子夜寒星。 坐在对面的太子妃手持白子,玉指托腮,略一思索,素手掷下。 只轻轻一子,便让局势危矣,太子眉宇渐深,目光沉沉。 孟鸢棋艺一流,夫妇二人在一起最多的便是切磋棋艺。 太子还在冥神,对面女子落子成势,看似风轻云淡却又步步为营,时而狭路相逢,转眼柳暗花明,风云变幻,九曲连环,一盘棋局布得甚是精妙。 运筹片刻,太子落下一子,局势立时转回。 “妾身输了” 孟鸢温柔道,笑容无奈又敬佩,“殿下棋艺高超,妾身拜服。” 太子淡淡一笑,放回手中棋子。 “殿下可要再来一局?” 太子摇摇头,不用来他都知下一局谁输谁赢。 面前女子棋艺出众却不逞威风,与他对弈,三局最多赢上一局,就是输都输得像模像样,不着痕迹。 棋风绵里藏针,布局精妙缜密,有道是棋路观人心,便知这位妻子非等闲之辈。 如此聪慧世故,这份心要用在正道上自然是好,可要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殿下请用茶” 温柔的声音拉回了太子思绪。 “下了这么久的棋,想来殿下也饿了,妾身今早亲自做了芙蓉酥,殿下尝尝。”太子妃说着让下人将糕点奉上。 太子嗯了声,伸手接过,糕点入口香甜软糯,只道味道不错。 孟鸢听了欣喜,“殿下喜欢就好。” 看着盘里的精巧点心,孟鸢眉眼间染上回忆神色,“说起芙蓉酥,还是家中妹妹做得最好,在闺中时妾身就跟着学,可总是学不到精髓,至今也做不出一样味道。” 太子听闻,嘴里咀嚼动作慢了下来。 “记得上次妹妹前来探望,特意带了些,恰巧赶上七皇子也来了,那一盘子芙蓉酥几乎都被他下肚。”孟鸢掩唇轻笑,说到趣事语气也轻快起来。 “妾身想着,若哪日方便让妹妹来,妾身再跟妹妹讨教一番,顺便也请七皇子入府一道品尝,也显殿下手足情深,如此可好?” 第86章 对峙 刚到府门就看到太子和凌骁结伴而出,得知他们要进宫,婉如冲过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求他们带自己一起面圣。 凌骁上前将人扶起,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应该清楚她这么做的目的,既给你出气,同时又保你名声,若你此时公开了一切,那她做的这些可就白费了,届时就是设计故意杀人,反而难以脱身。” “眼下只能咬死就是擂台比武,他们二人事先立有生死状,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双方签字画押,有这个在小妹便不会有事。” 婉如清楚这些,她知道此时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是给妹妹惹来事端。 “只是孟太师位高权重,与天子又是姻亲,定不会轻易罢休,妹妹这次进宫怕是凶多吉少。” “让我跟着一起去,我保证不捣乱,我会见机行事,如果妹妹能全身而退那便好;若是天子执意追究,保不住妹妹性命,我就作证揭发那孟哲所作所为,就算玉石俱焚也要戳穿他真面目!” 凌骁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说这话时甚是轻松,看了眼那边的太子。 ———— 出了这么大事皇后也心惊,一路跟了去,看着殿中跪着的人和太师身边的儿媳,一面是亲如母女的姑娘,一面是儿媳母家,皇后也为难。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孟太师和孟鸢的目光要是能杀人,早把琳瑶砍成肉泥。 尤其看到那姑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孟鸢恨不得将这人生吞活剥。 “宋琳瑶,你可知罪?” 皇帝坐在龙案上,四十几许的人面容整肃,雍容威仪。 “回陛下,民女不知。” “还敢反驳!”太师怒气冲冲,儿子的死几乎让他失去理智,“小小女子简直混账至极!” 太子妃扶着父亲胳膊,示意他莫激动。 琳瑶不理会这怒气,朝天子一叩首,“回禀陛下,民女在武场练武,孟公子突然提出要与我比试,民女跟他说了他不是我对手,可他不听,非要与我比,还主动立下生死状。” “民女再三提醒,我家中剑法乃绝学,经过实战磨炼,他不是对手,一再拒绝与他比试,可孟公子执意要比,场上很多人都能作证,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他。” “生死状是孟公子主动立下,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擂台比武生死由命,伤亡自负,不论如何事后谁都不得寻仇,民女何错之有。” 孟鸢压着胸腔怒火,“比武而已,过过招便得了,何至于下此重手。” “可公子说他没想玩儿,否则孟公子也不至于立生死状,这些事前大家都是说好的,此次就是来真的。” “真枪实战有伤亡本就是寻常,否则状纸为何称之为生死,要的就是性命相搏,义无反顾,我剑势击出难以收回,他技不如人我也没办法。” 孟太师看了眼身后小厮,让他御前回话。 小厮低着头上前拜礼,恭敬道:“陛下,宋琳瑶就是故意的!” “她在场上练武,耍得一套花拳绣腿,我家公子就是瞧准她武艺差,所以才放心跟她立下生死状。” “谁知正式比试时,她就似换了个人,绣花功夫突然变成了武林高手,二话不说就将我们公子斩杀,我们公子没有防备,还没反应过来就死于她剑下!” 孟太师闭上眼睛,极力控制着满腔悲愤,紧咬牙关,胡子不时颤动。 “她就是故意的,事先隐藏实力,让我们公子放松警惕,引诱他立下了生死状,一切都是她有意设计。” “父皇”孟鸢上前跪下,“此事已经很清楚了,就是宋琳瑶阴谋杀人,请父皇做主!” 琳瑶看向小厮,“你这话说得不通。” “我在场上练武,是随便比划也好真功夫也罢,那是我的自由,贵公子妄加判断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再者,正式比试前,我有没有跟贵公子说过,我家传剑法不凡,乃千锤百炼打磨而出,世间难以匹敌。” “有没有说过我功夫是经过实战磨炼,他不是我对手。” “有没有说过他身份高贵,不要跟我比试,以免闪失。” “有没有说过我手中剑不陪人玩儿,剑一出鞘不见血不还。” “我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且不止一次劝说,可他还是执意要比,怨得了谁!” 被一句句质问怼得哑口无言,小厮喘息急促,“我们公子年轻气盛,受不得激才跟你比试!” “受不得激?”琳瑶甚是无辜,“受不受的是他自己心性,我哪儿知晓?我只把自己该提醒的提醒了便是。” “你就是故意的!这一切都是你设下的计谋!” 听到这话琳瑶乐了,“故意?你口口声声说我故意,这话真奇怪,请问我为什么要故意?我与孟公子是初识,素无交集也无怨恨,我为何要故意设计这一切?我故意杀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小厮语塞。 琳瑶抬起下巴,“说呀” 小厮哪里敢说,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也知道这女子身份。 她与宋婉如是同胞姐妹,过去的宋丞相之女! 孟哲对婉如所做一切小厮最清楚不过,心下清楚宋琳瑶此举是给自家姐姐报仇。 可实情哪儿敢当着圣上面说出来呀?那岂不将自家公子丑事暴露,此刻的小厮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我事前已告知自身实力,贵公子仍要比试,主动提出立生死状,亲笔写下无论伤亡不得寻仇,双方自愿签字画押。而你们现在却不认账,分明是你们输不起想耍赖,又仗着家世欺负人。” “孟公子豪气干云,敢说敢做,若知道事后家人这般掣肘毁他名声,不知作何想法。” “反正你就是故意的!”小厮来回重复这句话。 琳瑶懒得再理他,又朝皇帝一拜,“皇上,事情经过民女已经陈述清楚,请皇上抉择。” 其实还需要何抉择,事情再清楚不过。 那生死状上写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是孟哲亲自写下,手印在册,有这张状纸在还能如何? 凌骁走上前,对着君王拱手一礼,“皇上,此事臣已让人彻查,现场多方询问,事实经过确实如宋琳瑶所言,人证物证具在,按照我朝律法,既然双方比武前已立下生死状,那不管任何后果都不需承担责任。” “你是她姐夫,自是向着她说话!”孟太师冷声道。 凌骁面不改色,淡淡道:“下官只是按我朝律例办事,将事实陈述,若担心下官包庇私情,皇上可以另派人明察。” 皇帝垂眸凝视着桌上的生死状,沉默不语。 大殿里一片安静,人人都等着陛下发话。 第87章 落幕 “孟爱卿,这生死状上可是贵公子亲笔?” 听到这话,孟太师目光闪烁。 皇上这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若是儿子的,怕此事便无法继续追究。 可他也无法否认啊!儿子在众目睽睽下亲手写下状纸,不管是现场围观者还是管事都是亲眼看到,根本抵赖不得。 于是忍屈含痛地回了个是字。 皇帝挑了挑眉,将纸张轻轻往前一推。 无需再说什么,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皇上!”孟太师起身,重新跪到皇帝面前,“老臣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而这一切却源于一场比试,这让老夫如何安心!” 皇帝何尝不为难,他与孟太师不光是君臣亦是儿女亲家,于情他自然是向着对方,可事实摆在面前,当着众人面也不能以权谋私啊。 见皇帝不说话,太子站了出来,扶起老太师,“孟哲英年丧命,着实让人痛心,太师心情父皇亦能理解,可律法当前我们也要秉公执法,皇亲国戚更要以身作则,以免天下人非议。” 一句秉公执法以身作则,太师便明白此事再说无益。 “太子言之有理。”皇帝开口,“孟哲青年早逝,朕心痛焉,可事已至此也无力挽回,太师节哀。” 转看向宋琳瑶,“宋家小女,虽说你无罪责,可不管怎样一场比武要了人命,让人听着心惊啊。” “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待在闺中,动刀动枪不说还要人性命,说来你幼时在皇后膝下教养,受过宫规,行事却如此偏激。” 说着像想起什么,“朕差点忘了,你小时候就是个调皮性子!这么多年非但没修得柔顺倒更有过之。” 皇后一听赶紧站了出来,“皇上恕罪,都是臣妾教导不严。” 皇帝摆摆手,“不是皇后的错。” 皇后谢过,又道:“不管怎么说,老太师丧子总是与这丫头有关,这孩子年轻气盛,行事张扬,是该好好教养。” “皇上,把她交给臣妾吧,不管怎么说臣妾也是半个养母,日后定严格管教。” 皇上点点头,“那就让她在皇后宫里做宫女吧,好好学学规矩,受受管制。” 君王已做出处置,孟家父女不敢再多言,忍着悲愤,垂眸丧气。 …… 凌骁从宫里出来时,见言欢婉如还在宫门口焦急候着。 一见到他,两人赶紧跑过来,听了凌骁的话这才放下心。 回去的马车上, “这件事可算是落定了。”言欢抚着胸口,看向凌骁,惭愧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凌骁摇摇头,“这算什么麻烦,再者我也没做什么,小妹把一切都做足了,我不过是露了面,走下过场而已。” 也不得不说,那个活泼可爱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倒是有勇有谋。 言欢拉着婉如手,“四妹那会儿都准备好了,要是天子执意让小妹偿命,她便去敲登门鼓,把孟哲的无耻行径公诸于世,撕碎那个伪君子面目,让他死也不安生。” 婉如靠在姐姐肩上,揪着的心终于落下。 凌骁静静看着,不由感慨宋家几个女儿姐妹情深,为了彼此都能豁出所有。 …… 御书房外,皇后安慰着孟鸢,“出了这种事本宫心里也不好受,琳瑶这孩子性子烈,这几年在边关放纵了,不比京城闺秀,日后我会好好教导她,给她上规矩。” 孟鸢是聪明人,皇上都已定案了,纵是心里千百个不服气对外也只能认下,此事帝后对孟家心存怜惜,若他们继续怨恨,只会惹帝后不快。 孟鸢心底是恨死宋琳瑶了,果真那个女人不是好物! 初次见面时,看到皇后拉着她亲昵如同母女,那一刻孟鸢心中那根弦儿便紧绷了起来。 待知道这就是养在皇后膝下的原相府小女时,再看那灿若朝霞的俏脸,满满的警惕涌上心头。 从前太子拿她做妹妹,可如今都已经长大了,还会再把她做妹妹看?不说旁的,就是那张脸搁在那儿都让人不放心。 这姑娘又与皇后太子情非泛泛,这样的女子若进了东宫那可是劲敌,她不能不防! 孟鸢不是没想过,也许担心是多余,但心思缜密谨慎的她绝不会抱任何侥幸。 她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主,会排除一切潜在的威胁,发现任何不好势头从来未雨绸缪。 当场便撺掇皇后收义女,如此一来那女人与太子便成了名义上的兄妹,此生再无可能,奈何此计不成,于是又提出给宋琳瑶议亲。 反正家中庶出弟弟多的是,随便挑出一个便是,既解决掉个对手,又大大抬举了宋琳瑶一番,人前自己也落个贤名。 不料被太子一语否决,还没放松对宋琳瑶的关注,就传来弟弟身亡噩。 看来她与宋家小女的梁子是结定了! …… 孟鸢陪着父亲出宫了,立在凤鸾殿的琳瑶看到皇后和太子朝这边来,呲溜一下钻到屏风后。 进殿的母子俩说着方才事,躲在屏幕后的人坐在地上,捏着手里桂花糕一点点抿着。 好歹杀了人家小舅子了,虽说太子哥哥方才帮她说话,可终究那也是他妻弟呀,想来心里多少是怨她的,见了少不得一顿数落,还是躲远点的好。 蓦然发现外头安静了下来,安静得让人奇怪,琳瑶抬起头,只见太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会儿知道躲了?”太子板着脸。 琳瑶站起身,拍拍衣服,她才不是怕呢,是不想再挨顿说。 “孤都清楚了。” 得知凌骁已将实情告知太子,琳瑶低下头,猜测大抵也是因此,所以在御书房太子帮着她说话。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管怎么说你姐姐眼下平安,孟哲也没得逞,他一定要死吗?”太子这么问着,口吻却是再闲适不过。 既然对方都已知晓,又从中维护,琳瑶也无需再装傻充愣。 “如果那日我没有去,或是去晚了,失了清白的四姐定不会苟活;若当时孟哲下手再重些,我姐姐这会儿早不在人世了,还有那孟家主母,对我姐姐辱骂动私刑。” 第88章 孟哲过往 “我姐姐能躲过这劫是她福大命大,可孟哲的本意是要夺她清白,是要要她性命,他动了这心思,那就得死。” 她说的坚定,眉眼间是纵情肆意,明亮得灼人。 太子眼神复杂不明,“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好歹是太子哥哥妻弟,不看僧面看佛面。” 琳瑶浑不在意,“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我家人,不管什么关系什么交情,动了我家人就得付出代价。” 还有那个陷害父亲的贼人,哪日让她知道是谁干的,必灭他满门! 瞅着小丫头不受教的样子,太子保持着严肃,“那我要因此记恨你,不认你这个妹妹了呢?” 琳瑶耸耸肩,一幅破罐子破摔样子,“那我也不介意失去一个哥哥。” 太子眼睛一眯,突然伸手揪住她后领,“真是没心没肺,亏得孤把你当妹妹,处处维护,你良心呢!” “哎呀,放开我” 手下人像被抓住的鱼,扑腾着反抗。 “你敢还手!”太子一声斥责,小姑娘立马松了力道。 瞧她还算听话,太子压着笑意,冷脸道:“小小姑娘这么大戾气,都敢杀人放火了,再不管教你岂不要上天!” “抄五十遍佛经,过几日我亲自检查!” “五十遍太多了” “还敢讨价还价!” ———— 孟家发丧这日,太子亲自登门吊唁。 灵堂内,孟母眼泪都已流干,才两日功夫人老了一圈。 太师妻妾众多,子嗣繁盛,可嫡出只有二女一子,孟哲作为唯一嫡子就这么没了,看着眼前这片妾室庶子们,一个个虽披白垂首可有几个是真心的? 儿子的死,给这些庶子们扫清了前路,这些人假惺惺的悲痛下哪个不是幸灾乐祸!脚指头想想都能猜到他们背地里的得意,怕是做梦都笑醒。 孟母撕心裂肺,于她而言,失去的不光是儿子,还是后半生的依仗,此刻的人再也没了过去的高高在上,活活去了半条命。 孟鸢知晓母亲的苦楚,唯一的嫡子没了,日后府邸便轮到庶子承袭,母亲日后不过是一个空有名头的嫡母,她也失去了同胞的血脉后盾。 自此,孟家没了嫡出一系,一夜之间家族局势天翻地覆。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造成的!孟鸢一双手紧握成拳。 …… 院中, “你母亲受了打击,这几日你就多在家陪陪她吧。”太子说道。 孟鸢点头谢过,萧胤宸正准备离去,但听她又轻声道:“殿下,您也觉得此事宋琳瑶没有错吗?” 太子不语,静静看着她。 “我拿她做妹妹看,疼她喜欢她,可不想她这般心狠,对我弟弟丝毫不手软,妾身寒心呐!” “我弟弟……活生生一条人命啊,论私也是殿下妻弟,到底是姻亲,殿下那日在御书房却” 孟鸢说着眼泪又落下,委屈地侧过脸,以帕捂着嘴低低抽泣。 太子走回她面前定定看着,待她抽泣声减轻,才开口道:“就是因为有这层姻亲,否则孟哲早活不到今年。” 孟鸢身子一震,泪眼惶然看着太子,“殿下,您这是何意!” “琳瑶为何要对你弟弟动手,想来你们全家上下都清楚吧。” 孟鸢紧咬双唇,下意识摇着头。 太子直视着她,声音低沉,“孤不是不知,这些年孟哲仗着太子小舅身份在外横行霸道,强占田地,冒进敛财,逼死良民佃户,他身上背的人命不止一条。” “甚至科考前贿赂考官偷题!” 太子目光转向灵堂方向,“他通过会试未及殿试,孤若再多想一步,他会试的通过是否与提前得了考题有关?” 朝廷科举规制,会试由学政出题,最后一关的殿试由天子亲自出题。 往年殿试,皇帝都是在考前一天定好考题,而今年,皇帝虽早早想好考题,却是在考试当日早上才告知考官,以至于有些人没机会提前探得。 太子收回目光,眸色冷肃。 孟哲是皇亲国戚,小舅子行事无状丢的也是皇家的脸,可朝堂关系错综复杂,往往牵一发动全身。 就说科举偷题,他亦是后来才知,若查下去真确凿了此事,百姓如何看待朝廷?那届考生成绩是否全部作废?难道把那批已入朝为官的金榜学子全部撤职?如何平天下读书人之愤? 故此,不管是碍于皇家颜面,朝堂局势还是姻亲关系,他一直未公开追究,每次见了孟哲便旁敲侧击提点几句,但愿他能收敛。 “不……” 孟鸢惊恐地摇着头,嘴唇哆嗦,恍然想起弟弟噩耗传来时太子那般淡定,如今才知原因。 太子是认为弟弟死有余辜! 无视太子妃的否认,太子继续道:“若这些追查下去,旧事掀起,孟哲名声也将毁尽。” “他年纪轻轻丧命也让人痛心,既然已身去,何必再让他清名也毁之,一切到此为止吧。” 太子说得轻描淡写,可孟鸢何尝不明白这是种威胁,告知她弟弟被杀一事不许再追究,否则便要掀起前尘往事。 孟鸢身子颤抖,泪光闪烁,都不知太子何时离开的。 来到书房,只见父亲一动不动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 听了女儿的话,孟太师长叹一声。 原来储君什么都知道!太子比他想象的更深谋睿智。 “皇后将人留在宫里学规矩,什么学规矩!”孟鸢冷笑,“我瞧是怕她在宫外被我们报复,这才以学规矩为名将人留在身边,分明是护着她。” 可他们又能怎样,正如太子所说,若此事再继续追查下去那孟哲过往那些行径都要被扒出,届时人声俱毁。 人已经去了,不能让他清名再毁,且何尝不也是孟府的名声,这道理孟家明白,这口气也只能含恨咽下。 “宋琳瑶,宋家” 孟太师目光幽深,浑浊的嗓音透着沧桑和怨恨,“真与我们是命定宿敌啊。” “父亲在说什么?”孟鸢奇怪。 缓缓关上窗,房间光线暗了下来,孟太师眼底凌厉更显阴鸷,一字字从牙缝挤出,“为父只恨,只恨宋家败落时没斩草除根,否则也不会有今日!” 孟鸢琢磨着父亲话,很快便明白了其中之意。 第90章 心起酸涩 注意到姐姐目光,紫嫣这才抹去眼泪,朝着陈武介绍道:“这就是长姐,我一母同胞的姐姐。” 陈武连忙向清音问好。 两姐妹都生得修长清丽,只是清音气质淡雅,紫嫣眼角眉梢更多的是妩媚。 “都是自家人,别客气,快坐吧。” 听到妹妹说这趟全家搬到了京城便就不走了,清音惊讶又感激地看向陈武。 “难为妹夫和家中母亲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能顺着妹妹心意。” “没啥”陈武笑得憨直,“紫嫣高兴就行。” 清音听琳瑶说过陈武把紫嫣做仙女儿一样疼,今日见到可算是相信了。 陈武祖上世世代代生活在燕云,如今为了紫嫣举家搬迁,这可不是小事,可见夫家对这个媳妇有多好。 清音这么看着,对这位妹夫越来越满意,也为妹妹找到一个把她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家高兴。 “小妹在皇后宫里当差,出宫不易,言欢和婉如离这里不远,我已经让人去报信儿了。” 皇后留琳瑶在宫里一事紫嫣不奇怪,琳瑶信中提过一两句,待听到言欢如今已嫁二品大理寺卿后,紫嫣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理寺卿?就是那个未及及冠连中三元,历朝最年轻的二品高官凌骁?”紫嫣不确定地问着。 “对呀,就是他。” 紫嫣懵了,“不是,怎么回事?他俩怎么会走到一起的?我记得那位凌大人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公子,好多千金小姐都倾慕不已。” 家族落败,言欢怎么把这个人弄到手了?紫嫣怎么也想不明白。 清音耐心跟她道出。 …… “二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经历了那次危难,但成就了一门好姻缘,二妹真是个有福气的。” 听了清音叙说,紫嫣思绪万千,感慨中透着寂廖,“是啊,真的是好福气。” 又得知了婉如经历,紫嫣愧疚不已,“都是我没用,生病拖累了四妹,否则她也不会遇到后来这些事。” 这会儿才明白琳瑶为何被皇后留在宫里。 “都过去了,大家现在平安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言欢和婉如也赶了来,几人聚在一起,小小的后院儿顿时热闹起来。 抱着婉如的紫嫣又是一顿哭,好一会儿才劝好。 “还是小妹干得漂亮,一剑封喉,大快人心!”言欢兴冲冲说着。 言欢平安无事紫嫣也高兴,可转念一想到如今的二姐是达官显贵夫人,心头又涌起一丝酸涩。 都是一家子姐妹,一样落难,一样嫁人,二姐却能做官太太,继续过人前显贵的日子,看着言欢愈发红润的脸庞,衣着光鲜,跟从前没什么区别,可见她日子过得多么养尊处优,再看那边的陈武,紫嫣心里说不出怅然若失。 回去路上紫嫣一直闷声不语,倒是初到京城的陈武看哪儿都是新鲜的,嘴里还念叨着早日打听下骁骑营在哪儿,好拿着举荐信去谋一门差事。 看着陈武把封举荐信当个宝一样,紫嫣心里不是滋味。 纵然有举荐信又如何,左右不过谋个兵士差使,顶头也就是个小头目,无论如何跟二品高官无法比拟。 要么说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对比二姐如今的风光,再看看自己,紫嫣又一次为命运的不公叹息。 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容她去伤春悲秋,眼下还要找长期租住的房子,以及适合作医馆的铺面。 来前紫嫣还兴致勃勃畅想规划着将来,可方才一趟,这些日子的激动和冲劲儿早已飘散如烟。 玉兰兴奋得不得了,被京城的繁华鼎盛迷得眼花缭乱,紫嫣走到哪儿她都跟着,一路上叽叽喳喳蹦蹦跳跳。 紫嫣完全不被这开心感染,独自黯然伤神。 “嫂子你怎么了?怎么看你不高兴啊?”玉兰问道,“昨个儿不还好好的吗,你可别不高兴啊,你要一不开心全家人都不敢说话。” “没什么,就是四处看房子有点累了。” 玉兰哦了声,不疑有他,“那就赶紧回去休息一下,等休息好了我还要你带我去那个什么台看夜景呢。” 紫嫣随口应着。 姑嫂相处久了,俩人也摸清了对方脾性。 玉兰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憨直姑娘,有啥说啥,没有什么心眼儿;紫嫣虽有些娇气,人看上去也高傲,但本性不坏。 日子长了,两人现在也能和平相处。 瞧玉兰没心没肺欢欢乐乐的样子,紫嫣倒有些羡慕她。 她的快乐很简单,一顿好吃的、一件漂亮衣服就能高兴半天,没有才情没有见识又怎样,这种简单的心性也未尝不是好事。 一个人住的房子不好找,跟别人合租宅院不安全,可要单独小院儿租金又贵,但一家子住的房子倒是容易找。 两间卧房,一间灶房,一个杂物间,正好一进院的宅子,房牙推荐了几处,紫嫣也没心思多看,差不多便定下其中一个。 很快一家人就搬了进去,陈武和玉兰他们一个个兴致颇高,忙里忙外地打理着新家。 玉兰还把从街上买来的剪纸花拿出来,来回比划着贴哪里好,陈母笑呵呵地给她建议,两人又熬了浆糊将纸花贴在窗上。 几人跟过年一样开心热闹,可紫嫣完全体会不到他们的快乐。 陈武察觉到妻子闷闷不乐,紫嫣只道这几日赶路找房子有些累了,陈武一听赶紧扶她进房间,手脚麻利地将被褥铺好。 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这几日都是紫嫣张罗安家事宜,娘子如此操劳陈武实在心疼。 “你躺着歇息,剩下的我来收拾,晚饭好了我叫你。” 紫嫣确实也没心思收拾了,退下外衫,躺下闷头就睡。 ———— 宁王府, 宁王多日不踏入正房,对安雪的宠爱大不如前,安雪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自己哪里惹丈夫不快了。 这天晚上,又命人前去给王爷送汤羹,借此提醒对方她的存在。 听说是王妃派人送汤羹给王爷添菜,下人们自然没有阻拦的理由。 “王爷正在用晚膳,你进去吧。” 小莲端着汤羹轻步进房,临近桌案,便闻到飘来的淡淡酒气。 宁王独自坐在桌前,满桌的菜肴几乎没怎么动,只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第91章 月夜闲聊 “王爷,这是王妃命人熬制的汤羹,特意给王爷送来,王爷尝尝吧。” 话说出去许久听不到回应,小莲悄悄抬眸看过去。 只见素日高贵俊朗的王爷此刻有些萎靡,醉意朦胧的眼睛带着浑浊。 小莲不敢迟疑,将汤羹放在桌上。 安雪派她来的目再清楚不过,总要得王爷两句话,自己也好带话儿回去复命,否则王妃问起她也不好交代。 壮着胆子走上前,拿起小碗盛好满汤,端到宁王跟前,“王爷,饮酒伤身,这汤滋补,王爷喝些汤羹暖暖胃吧。” 宁王似对此没兴趣,站起身准备离去,刚迈出步子,身形一个不稳踉跄了下,险些摔倒。 “王爷小心!”小莲赶紧扶住他。 看了眼身边人,宁王没说话,继续朝床榻走去,小莲搀扶着晃晃悠悠的人行至卧榻旁。 宁王身子一倒,连带着小莲一起倒在榻上。 “王爷!”小莲大惊,忙要起身却被男人半个身子压着。 脂粉香味钻入鼻翼,男人身体涌起一股热浪,埋头在她颈窝。 小莲心慌意乱,推着身上人,但碍于对方身份她又不敢用力,只能嘴里不断提醒。 “王爷您喝多了!奴婢是小莲。” “奴婢是奉命王妃命给王爷送汤的!” “奴婢该走了!” 奈何迷醉的人根本听不进去。 小莲没了主意,心慌意乱,她要大声呼救吗? 可若如此是下王爷脸面,得罪了王爷,但若这么继续下去,被自家小姐知道能容下她吗? 小莲脑子涨懵,一片凌乱,宁王来势汹汹,完全没给她思考时间。 ……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照映着床下散落得衣衫,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侧脸看着沉沉睡去的人,小莲陷入恍惚。 这可是亲王呀,龙子凤孙,天潢贵胄! 她是生活在他脚下泥泞里的花,而刚才他们竟做了最亲密之事,这种感觉如梦似幻,紧张羞怯间夹杂着一丝从未有的新奇和甜蜜。 可小莲也不敢留恋在此,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衫穿好。 平复好心绪,开门走出房,却迎面遇上了前来的侧妃。 见她身后婢女手中端着点心,便知是来探望王爷的,匆忙朝对方行了一礼。 赵灿上下打量着面前丫头,知道她是安雪的贴身婢女,但见她此刻云鬓松散,衣衫微乱,脸上潮红还未褪去,再朝书房里望了一眼,这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灿笑的凉薄,“你们主子可真是看重你呀,看来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姐妹相称了。” 小莲慌忙低下头,心咚咚跳着,“侧妃娘娘莫打趣奴婢,奴婢只是奉王妃命前来给王爷送汤羹。” 瞧着她欲盖弥彰的解释,赵灿懒得多言,由她去了。 人走后,赵灿眉眼冷凝,“如今王妃宠爱不胜从前,这便开始用身边人固宠了。” 扭头朝旁边婢女道:“让人盯紧了。” 婢女点头应下。 ———— 同样夜晚,凌府正房里,温暖的烛光下一男一女正在对弈。 “都半天了,想好了没有?”凌骁看着举棋不定的人不耐道。 言欢攥着手里棋子,眼睛在棋盘上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来回扫了遍,却始终犹豫不定。 “再不落子,天都亮了。” 凌骁又一次催促下,言欢这才拿定主意,伸手掷下。 看着她落下的棋子,“决定了?” 一听这话,言欢一个警惕,赶紧又把棋子拿了回去,“那我再想想。” 凌骁嫌弃的看了眼,“落子无悔你懂不懂?” “那好的吧”对面人又乖乖把棋子放回去。 凌骁随手落下一子,言欢立即聚集精神察祥,又陷入一波深思谋虑。 瞧着她手捏下巴认真琢磨的样子,凌骁清冷的脸上一丝无奈,“还琢磨什么,你都输了。” “啊?我输了吗?”言欢纳闷,又仔细盯着棋盘看来看去。 凌骁再也看不下去,随手给她一指,言欢这才明白,立时泄了口气。 “跟你下棋,赢了都没成就感。” 言欢撅着嘴,一边收拾着棋盘,一边道:“今日不是初一十五,怎么想起来过来了?” 这人近来留宿很是频繁。 “母亲那边又猜疑我们有问题,又间接提及表妹婚事。” 提及表妹,言欢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今天我上街遇到月月表妹了。” 凌骁嗯了声,似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她可记挂你了,一直问我你最近怎么样,好不好,看得出来小表妹特别在意你,我就纳闷儿了,这么好一姑娘你怎就不接受她呢?两人自小认识,知根知底儿的多好呀。” 凌骁慢慢饮了口茶,“自小认识知根知底儿就应该在一起吗?” “那不好吗?” 放下手中茶盏,凌骁淡淡道:“所以你跟小公爷有了婚约?” 言欢一挑眉,“我爹娘给定下的呀。” “也不考虑自己喜不喜欢?”凌骁闲闲的拨着茶盖,“只一味听从长辈之言,你自己对未来夫婿就没有什么要求吗。” 言欢想也不想地回道:“不屈我这张嘴就行。” “也就这点出息了。”凌骁摇头笑着,“你对你爹娘倒是无条件信任。” “那当然啦!”言欢坚定道:“爹爹娘亲那么疼我,我当然信任他们。” 凌骁听着眼中泛出一丝黯然。 言欢没注意到这细微,话匣子打开就合不上,“以前在家的时候,娘亲总唠叨我爱吃,说我这劲头,将来嫁入国公府还不把人吃穷了,爹爹每每听了都说爱吃是福,让我放心吃,胖了没人要他养我一辈子。” “那还怕啥,我也腰杆硬了,一吃到底,不过娘亲虽然嘴上数落我,可一有好吃的还是第一个想到我。” 听着她絮叨凌骁勾起浅笑,轻饮茶水,神情闲适,偶尔眼底浮现一丝歆羡。 “家里几个姐妹,长姐端庄贤淑,三妹貌美才高,四妹最有才情,五妹武艺过人,几个姐妹里就属我最没出息,琴棋书画诸艺不成,诗词绣花一窍不通。” 凌骁边听边笑,“你倒对自己认知清晰。” 言欢也不在意,自己唠着,“以往雅集诗会上,都是三妹四妹帮我周旋,三妹开玩笑说我没鸿鹄之志,白占了个嫡女出身,可那又怎样,我爹说了,能吃就是最大福气。” 滔滔不绝的人越说越来劲儿,比起下棋她还是更擅长聊天儿。 今天聊点儿,明天聊点儿,家里过往那点事儿,几口人几亩地几头牛,祖上八代,如今的凌骁几乎了如指掌。 第92章 爬床丫头 “我娘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娘亲,别说对我这个亲女儿了,就是我庶出的姐妹她也一样疼,长姐出嫁时母亲还备了十里红妆。” “能做到如此的正室嫡妻确实世间少有。”凌骁赞道。 “对呀,所以我从来听爹娘话,他们看上的人肯定没有错,反正家人不会害我,有他们把关我也不费那份心。” “最后还不是被退婚了。” 言欢:“……” 一句成功让喋喋不休的人闭上了嘴。 言欢斜眼瞅过去,这人真是专往人痛处戳! 凌骁也不看她,慢慢咽下口中茶,勾起的唇角轻描淡写道:“所以说,父母指的路不一定都是对的。” “国公府是不仗义,可话说回来,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他们也只是做了一个大部分人都会做的决定,要是换成你,说不定也会跟他们一样。” “有没有跟他们一样你看不到吗。” 见对方瞥着她,言欢明白这眼神,却也不恼,“那是因为你现在娶我是假的,自然不介意,真要谈婚论嫁可没这么随意了。” 凌骁转回头,眼中若有若无的笑意,继续品着茶。 言欢柱着脑袋,眼里是思念惆怅,“唉,说起来都是世事无常,自家变后这两年,家人四分五裂,也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见到爹娘。” 两年? 提到这两个字言欢突然想起一事来,顿时精神过来,看向凌骁,“是啊,都已经两年了。” “嗯?”凌骁拿着茶盏的手轻颤了下,像是没听她说话,“什么?” 言欢坐直身子,提醒道:“两年,我们契约!” 凌骁抬起眼眸,“是吗?” “可不嘛!”言欢一拍大腿。 像是刚反应过来,凌骁眨了眨眼,“哦,对,好像是啊。” 说完,又低头抿了口茶,发觉身边没动静,凌骁转头看去,只见言欢正看着他。 明白这意思——他们该散伙了。 凌骁轻咳了声,将茶盏放回桌上,“我…会准备的。” “好”言欢点着头。 “不过你先不要声张,等我处理好一切,你听我安排就是。”凌骁嘱咐道。 “行行行” 言欢明白,和离嘛,总是大事儿,就像他们当初突然成婚一样,这次和离怕是又要起一波风言风语,这么大的事儿肯定得给他时间让他部署好。 “时间过得真快。”言欢自言自语感慨。 凌骁没再说话,昏暗烛光下,看不清他具体神色。 ———— 宁王府 正房烛火只点了一半,微风从窗户吹进,烛火不时跳动,映射着坐在榻上的女子晦暗不清的双眸。 房间静得一根针掉都能听见,堂中跪着的人战战兢兢,根本不敢抬头。 “为何这么久才回来?” 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地上跪着的人紧咬牙关,双唇颤抖得说不出话。 “还不肯说实话是吗?” 见她依旧低头不语,安雪没了耐心,朝身侧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点头,大步朝小莲走去,不由分说扯开她衣领。 白皙皮肤上豁然可见的红痕! 那点点的红直直刺进安雪眼睛,看得她双目血红,浑身血液直冲头顶,暴怒的人头发丝都要炸起。 “好啊,真是小看你了,让你给王爷送汤,你倒把自己送上塌了!” 小莲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是的王妃,不是奴婢” “真没想到我眼皮底下居然也出了这等胡媚子,自荐枕席爬上王爷床,以前怎么没有瞧出你有这本事!” “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小莲疯狂磕头求饶,“奴婢没有,真的没有,是王爷拖着奴婢,奴婢一直规劝,奈何王爷不听。” “闭嘴!”安雪面目狰狞,根本不信这些说辞。 一个卑贱下人,也配跟她共侍一夫?这是打她脸! “不要脸的下贱蹄子,刚爬上床就知道拿王爷压我了,我过去真的是瞎了眼,竟让你这么个包藏祸心的玩意儿做了心腹!” 一想到从小伺候自己的婢子跟她共用一个男人,做了他们曾做过的事,滔天的屈辱和不忿冲击着肺腑。 这晚,正院柴房里女子惨叫声响了半宿。 …… 次日清早,赵灿正在侍女的服侍下梳妆打扮,贴身婢女快步走了进来,伏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话。 “有这事儿?”赵灿听了十分意外。 婢女肯定地点着头。 “这倒是稀奇了。”赵灿嗤嗤笑着,眼里流转着精明,“要这么说,看来我先前猜错了。” 这日上午,被缚了手的小莲哭哭啼啼两眼通红,忍着身上剧痛,被两名婆子押着朝府外走去。 “这是出什么事了?” 清亮的女子声说着话。 见此,一行人停下步子,俯身朝对方行礼,“拜见侧妃娘娘” 赵灿示意众人免礼,看了眼哭花脸的小莲,“这不是王妃的贴身丫鬟吗?这是怎么了?” “回侧妃话,这丫头偷了王妃东西,人赃俱获,王妃要把她发卖出去。”安雪贴身嬷嬷答道。 “发卖?”赵灿听了脸色一沉,“她岂是你们说发卖便发卖的!” 这话听得几人很是费解,小莲看向说话人,死寂的眼睛泛出些微弱的光, 嬷嬷与同行婆子相视一眼,随即端出正院儿派头,“侧妃娘娘慎言,虽说您有管家权,但王妃自己的陪嫁丫头如何处理是王妃的事。” 赵灿并不意外她这么说,“话是没错,可这丫头非比寻常。” 嬷嬷不解,“不知侧妃言下何意,请明示。” “她可是侍奉过王爷的人,身份不同,就算要发卖也得经过王爷同意。” 此话一出,婆子们惊的面面相觑。 赵侧妃怎知道这丫头伺候过王爷? 赵灿不理会他们的惊讶,继续道:“侍奉过王爷,生死都是王爷的人,你们这么将人发卖出去,若她日后再嫁人亦或沦落到不净之地,岂不是坏王爷名声!” 嬷嬷不服气,“侧妃娘娘,不管怎么说王妃总是府邸女主人,难不成还做不了自己陪嫁丫头的主?” 赵灿冷眉冷眼,“我且问你,王府是王妃大还是王爷大?” 嬷嬷嘴角一抽抽,顿时气势矮了半截,“自然是王爷” 第93章 抬妾 “是啊,此人既事关王爷自然得王爷点头,你们这么随随便便把人发卖出去可有顾及王爷颜面?王爷马上就要下朝归来,此事还是等禀告王爷再做定论吧。” “可是” 嬷嬷还想再说什么,掌家权在手的赵灿不再客气,直接让人将小莲带了走。 …… 侧妃房里 松了绑的小莲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跪在赵灿脚下,感激涕零地再三叩首。 “你身上有伤,先起来”赵灿让人扶起她。 下人搬来绣墩,搀着小莲坐下。 “到底怎么回事,听说你是打小伺候王妃,又跟着陪嫁过来,若真的手脚不干净,也不可能被主子留在身边这么久,当中是否另有隐情?” 说起这个小莲也悲从中来,眼泪吧嗒吧嗒掉下。 “王妃还举荐你给王爷侍奉枕席,可见对你何等看重,又怎会如此?” 事到如今小莲也不藏着掖着,抹了把眼泪,“回侧妃娘娘,王妃没有举荐奴婢,昨晚,昨晚只是意外,奴婢奉命前去送汤羹,不想王爷醉酒,王爷他,他……” 后面的话她不好再说下去,赵灿也听得明白,没再追问,只体贴道了句我明白了。 “奴婢没有引诱王爷,真的没有。”小莲说着眼泪又落下,“奴婢一直劝说王爷,可王爷酒后神智不清,奴婢,奴婢没办法!” 赵灿长长一叹,温言安慰,“我懂,身为婢女,如何也不能拒绝反抗主子,更何况尊贵如王爷,那是大不敬。” 这话说到小莲心尖上了,当即热泪盈眶。 怎么自家王妃就不理解呢! “奴婢一再跟王妃解释,可王妃就是不信,认定奴婢是有意爬床,随意按了个盗窃罪名,又是鞭挞又是发卖!” 赵灿听不下去,“从小伺候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妃怎能如此行事,太过分了!” 见她还在哭泣,又道:“昨夜王爷可有说过如何安置你?” 小莲摇摇头,只道事后王爷倒头便睡了。 “别担心”赵灿安慰道:“等王爷早朝归来,我会帮你开口,给你求个名分。” 小莲惊讶地望着那边人,但见她目光坚定温柔,瞬间如看到救命稻草。 安雪得知人被赵灿扣下,当即率人前来索要,可管家权在手的赵灿也不是吃素的,声称此事需等王爷归来再定夺。 双方对峙之际,听闻宁王回府了。 听了赵灿的话,忆起昨夜,宁王面色有些不自在,昨晚他喝多了酒,一时乱了心智,现在想起顿有懊悔。 “王爷,妾身思量着,不管怎么说也是侍奉过王爷的人,她的去留总得跟王爷禀报一声,如此为妥。” 宁王深深叹了口气,今早醒来后他才想起昨夜事,不过当时着急上早朝,便先将此事搁置了,没想到安雪动作那么快,竟然把人责打发卖。 怎么说是服侍过他的人,虽然只是个意外,对这丫头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可到底是自己做下的事,该负责的他自然也会负责,反正这么大的府邸也不怕再多养个姨娘。 “你说的有理,有心了。”宁王对着赵灿道。 这话他倒是发自内心,赵灿听了报以温柔一笑。 安雪一看急了,“王爷,这丫头手脚不干净,偷盗成性,这样的女子怎配侍奉王爷,依妾身之见还是赶出去的好,以正王府清名。” 宁王目光深沉地看着安雪。 赵灿闻言面色淡然,只做没听到这话。 安雪紧紧盯着宁王,希冀他重新考虑。 “赵侧妃如今掌家,抬妾一事交于你办了。”宁王说完大步离去。 “是,妾身必定办理妥当。”赵灿领命。 安雪愤恨的看着这一切,心头又憋又闷,为何如今宁王对她这个态度!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很快,宁王抬姨娘的消息传遍了府邸。 对于一个婢女而言,最好的前程就是被主子抬房,且还是亲王侍妾,何等风光。 前一刻还面临被发卖,万念俱灰,后一刻却成了王妾,小莲犹如从地狱一下子升入天堂。 看着自己有了独立的小院儿,像样的衣衫首饰,一朝翻身,小莲只觉一切在梦中,心情大起大落的人久久不能平静。 府里这么一通,闹得宁王烦闷,心烦意乱的人准备出府散散心,不知不觉朝聚香小馆走去。 自宁王亲自探望并让人照顾流放的双亲后,宋清音也不好将对方拒之门外,面上的功夫总得做一下。 “王爷少喝些吧。” 宁王仰头喝下杯中酒,“本王就是心里烦闷,不知该跟何人说,只得在此借酒消愁。” 听了这话,清音不作声。 宁王见此也明白她何意,是啊,自己娶了心爱女子,有那位温柔小意在,此刻再与前妻说这些岂不是笑话。 他知道不合适,也让自己脸上无光,可不知为何,也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他就是想跟她说。 “本王就不明白了,过去那么温柔体贴的人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如此善妒,甚至还”宁王说不下去,重重叹息。 “王爷应该高兴才是。” “此话怎讲?” “王妃就是因为心里有你,在乎你,所以才容不下其他女子,这何尝不是情深所致。” 宁王听着,眸色深沉下来。 她脸上没有嘲笑,没有幸灾乐祸,没有得意,平静得像一汪湖水。 “所以你过去主动给我纳妾抬房,是因为你心里没有我?” 被对方这么一反问,清音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静静凝视着面前女子,从前看她只觉寡然无趣,清汤淡水,可不知何时起,看着她的清淡欢颜,一颗心异常平静柔和,让他在喧杂尘世得到一份安宁。 ———— 太子府正房 “自哥哥走了后,母亲大病了一场,虽说现在无甚大碍,可精神一直不好。” 听了妹妹的话,孟鸢长长叹息,“弟弟的死对母亲打击太大,我又何尝不是。” 说着眼睛里闪出厉光,“宋琳瑶,都是那个女人!” 孟蝶也不忿,精亮的眼睛满是愤恨,“那个野丫头!听说那日在圣上面前太子也帮她说话,我就不明白了,不过是幼年相识而已,太子竟为了她不顾自己姻亲,真让人想不通。” 太子妃面露不屑,“那丫头在皇后膝下几年,与太子朝夕相处,感情自非泛泛。” “可不管怎么说,不过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而已,怎能比得上与咱家关系?” 第94章 孟家二小姐 “是啊,若真只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太子为何这般相护。” 瞧着姐姐眼里的晦暗不明,孟蝶思索着这话,“姐姐的意思是?” 想到当日太子的担忧急切,太子妃眸色幽沉,“你认为他们之间除了兄妹感情没别的?过去那丫头是个孩童,可如今瞧着那亭亭玉立娇俏明艳的人,你觉得太子还会把她当妹妹?” “原来姐姐是担心这个啊。”孟蝶轻松一笑,“我朝宫规,身怀武艺女子不得入宫为妃,太子日后是要登基为帝的,东宫嫔妃将来都是皇妃,那女人既然身怀武艺,注定不能入东宫,姐姐还担心什么。” 太子妃摇摇头,“妹妹这话就浅了。” 瞧着妹妹一脸不解,又意味深长道:“等太子登基后,他就是九五至尊,天下最尊贵的男子,帝王想要个女人还不容易。” 孟鸢还是不解,“可君王也不能不顾礼制啊,这可是皇家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能明着来,还不能变通吗?” 见妹妹一脸茫然,太子妃索性把话挑明了,“重新给她换个身份就是了,反正现在的宋琳瑶只是个民女,等太子继位后大权在握,随便给她重新找个母家,拟个身份,无外是日后不再使出武艺。” “届时既抹去她罪臣之女身份,又遮掩下会武艺一事。” 似醍醐灌顶,孟蝶恍然大悟,“还是姐姐思虑周全!” 长姐自幼聪颖缜密,世事练达,也有这样玲珑心的女子才有资格母仪天下,后位舍她其谁。 这时下人来报:太子回来了。 姐妹俩起身朝园子去,不消片刻,便见太子朝这边走来。 双方碰面后,太子妃欠身福礼后道:“妹妹今日来探望妾身,妾身正陪她来园子赏景。” 孟蝶走上前,优雅行一礼,“拜见殿下” 太子颔了下首,“免礼” 看到太子身后的人,太子妃笑了笑,“七皇子也来了,真巧。” “见过王嫂”七皇子问候。 太子妃点点头,热络道:“不知七弟今日会来,我这就让后厨安排午膳。” “不必了”太子开口,“七弟只是来取件东西,一会儿便走。” “是这样呀。”太子妃应下,眼中波光一转,又笑盈盈道:“正好妹妹也准备回去了,你们两个顺道做个伴,就当七弟帮我送送妹妹了。” 七皇子笑笑,带着歉意道:“王嫂吩咐弟弟理应遵从,只是今日不巧,弟弟一会儿还要去六王兄府邸,怕是不顺路。” “是这样啊。”太子妃强撑着笑,正要再说话却被孟蝶抢了先。 “不劳七皇子相送,臣女识得回家路。” 女子说得字正腔圆,几人纷纷看去,只见孟蝶抬头挺胸,微微扬起的眼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傲气。 孟家嫡次女的大小姐派头七皇子早见怪不怪,未再多言,与太子相随朝书房去。 …… “你怎么回事?明明知道姐姐和母亲意思,怎么方才还那个态度!” 只剩姐妹二人后,太子妃朝妹妹数落着。 孟蝶不以为然,“所以我就该巴结奉承?瞧瞧他方才样子,既然他当众不给我面子,我也不给他颜面!” “你这丫头!”太子妃闷着气,“七皇子是天潢贵胄,皇家之子哪里受得了你这脾气!” 孟蝶撇开脸,似没把姐姐话放心上。 太子妃叹息,“本来太子皇后就对这门婚事不上心,我们无人帮衬,如今只能靠你拿下七皇子,只要他执意娶你这门婚事就能成,你却还这个样子!” “我就受不了他对我不屑一顾!”孟鸢气恼,“京城那么多贵公子对我趋之若鹜,凭什么到了他这儿我就得笑脸逢迎!” “凭什么,凭他是嫡出皇子,是太子同胞弟弟!” 太子妃说着又缓了缓语气,柔声道:“好妹妹,听话,眼下你先温柔主动些,等待成了婚再慢慢说,七皇子性子浅白,日后你有的是机会调教他。” 孟蝶有些没好气,只道让姐姐保重身子,说完便离去。 书房,太子立在书案后提笔写着,将七皇子送出府的王忻回复主子后,便上前帮着磨墨。 “打今儿起,你不用在孤这儿伺候了。” 研磨的手一顿,王忻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看着主子。 太子头也不抬,“去太子妃那儿伺候吧。” 王忻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这是什么情况?心惊胆战的人脑子嗡嗡作响。 他是太子贴身服侍的人,被调走实非寻常,虽说太子妃是太子发妻,可终是不如太子高贵,把他调去太子妃那儿这也算下放了。 王忻腿一软扑通跪地,惊慌地望着主子,“殿下,奴才惶恐,奴才哪里做错了请殿下明示,奴才” “出去”萧胤宸冷冷抛出两字。 太子脸色阴沉,王忻知道主子脾气,再多言怕是下场更惨。 亦或说他已猜到个中原因,不敢再多说一字,战栗得叩了个首,扎着脑袋退出房。 太子将手中笔扔在桌上,宣白的纸张瞬间被墨点弄污。 今早出门时在府外遇到六王弟,两人寒暄了两句,言语中提及了句上午七王弟会来府,当时身边只有王忻。 待他归来,孟蝶便在府里了,呵,这消息传的够快。 …… 这边,下朝归来的宁王一回来便被赵灿请了去,得知消息的安雪在房里发脾气,正咒骂着赵灿狐媚,却听到下人来报。 “去西苑?王爷要我去西苑做什么?” 那儿是小莲那个贱婢如今住处,王爷竟要她亲自前去! “小的也不知,请王妃移步。” 安雪心里奇怪,但也不好回绝,稍作整理后走出房。 待她到时,却见宁王和赵灿都在,还有一屋子下人,房里气氛沉寂的古怪。 “不知王爷唤妾身前来有何事?” 话落没听到任何回应,安雪看过去,只见宁王沉着脸。 身边人一个个大气而不敢出,对上她视线纷纷避开。 气氛有些尴尬,赵灿看了看宁王,又对着安雪轻声道:“是莲姨娘吃坏了东西。” 安雪听了一声冷笑,脸上是傲慢不屑。 吃点东西就坏肚子,从前做丫头时也没这么娇气,看来有些人就是骨子里的低贱,享不了福。 这声冷哼在安静的屋里显得十分突兀,撞上宁王冷厉的目光,安雪敛起神色。 府医得到宁王示意,上前一步对着安雪徐徐道来。 “中毒?怎么会中毒呢?” 听了府医的话,安雪奇怪道。 第95章 揭穿绿茶 一屋子人看她的眼神怪异,颇为隐晦。 “是中毒,早膳莲姨娘用了些燕窝红枣羹,便腹痛不止,经查证,就是此羹有问题,所幸莲姨娘服得不多,经过救治眼下已无性命大碍,不过还需要调养,继续排出体内毒素。” 安雪朝床边走去,只见躺着的人脸色惨白,嘴角还有黑色淤血。 “是谁给她下毒?” 话落,房间数道目光都看向这位王妃,人人一幅心知肚明却又不好言说的表情。 啪的一声,账目甩在安雪脚下! 宁王黑着脸,“昨日她敬过妾室茶后,你与赵侧妃都赏赐了她东西,这月府里采买的燕窝,只有你院里领过。” “不!”安雪惊叫一声,“妾身是赏赐了她燕窝,可绝没有问题!” 人们看着她的反应,暗自猜测几分真几分假,只见她捡起地上账目,胡乱翻着,又看向那边的赵灿,“赵侧妃掌家,说不得她也领过,做个假账再容易不过!” “妾身冤枉!”赵侧妃惊呼,“这月府里采买多少燕窝都有账可查,领过多少还余多少都有登记,账目与实际剩余一对便可知!” 安雪怒骂一声狡辩,撞上宁王质疑的目光,当即跪下身,“王爷,妾身没有!” 听到她喊冤,人们见怪不怪。 “妾身若真要害她,总要想个万全之策啊,总不会傻到用这种一下子就被人看穿的把戏!” “因为你没想到这月只有你院里领过燕窝。”宁王面无表情。 人人都知,燕窝这等珍贵补品府里几个主子大多都会用,一些受宠的妾室也会得些,并非王妃专属。 床上传来响动,是小莲醒了过来,府医赶紧前去查看。 捡了条命的小莲害怕又委屈,呜咽着哭起来,赵侧妃赶紧前去安慰。 “你装什么好人!” 安雪冲过去怒斥着那人,“一定是你下毒!” “王妃慎言,妾身冤枉。”赵灿满目无奈。 “她为何下毒?”宁王开口,“是她救下了险些被你发卖的人,是她提出给小莲名分,她岂会再害人!” 安雪又气又急,“就是因她帮过这丫头,所以无人怀疑她会下毒害对方!” “所有人都知我对小莲不满,她要出事我嫌疑最大,赵灿就是利用这两点所以设下这个局!” “她这么做就是要嫁祸于我,让王爷怀疑我,除掉小莲同时也废掉我,这是一箭双雕啊!” “王爷,赵灿佛口蛇心,会装会演,你们都被她的贤惠外表骗了!” 赵灿摇着头,哀声叹息,房里其他人也低下头,似是听疯子在说话。 察觉到人们反应,安雪急得快哭了,“王爷你要相信我啊!” “王妃” 弱弱的声音响起,人们看去,只见小莲哭得梨花带雨,虚弱无力。 “王妃,奴婢一直对您尽心尽责,就因为王爷抬了奴婢,王妃就这么容不下奴婢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安雪怒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下毒了?别血口喷人!” 小莲无力闭上眼,眉心紧皱,再睁开眼睛时是眸底尽是痛苦心寒。 “奴婢知道王妃因抬妾一事恼了奴婢,可奴婢打心底敬您,视是为您主子,纵然做了王妾,可奴婢还是您的丫头啊,奴婢对您一百个衷心,王妃就这么等不及杀人灭口吗!” 最后的几个字听得房里人一怔,唰唰唰!数道目光看过去。 “你在说什么!”安雪脸色刷白,心咚咚跳着。 “杀人灭口?”宁王重复着这几个字,“何意?” “王爷莫听她乱言!”安雪抢言打断。 小莲撑坐起身,憔悴的脸上满是泪痕,看安雪的眼睛不甘又心痛,“奴婢自小伺候您,知道您太多过往,您不就是怕奴婢将往事说出来惹了王爷,所以着急灭口吗!” “你,你!”安雪手指颤抖地指着床上人,心慌意乱的她有一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什么往事?”宁王狐疑的目光在安雪和小莲之间打转。 安雪正要说话被宁王一个厉眼瞪回去,转头命闲杂人等出去,让小莲继续说。 房里只剩三人后,小莲深吸口气,委屈无奈的人这会儿也豁出去了。 “王妃,奴婢跟了你这么久,对您忠心耿耿,抬妾一事你心里不快,可其中缘由王爷再清楚不过,可您就是不信奴婢。” “现在又动了杀心,奴婢真没想到您会这么狠心,既然您如此不念旧情,那奴婢也只能实言告知王爷了!” 安雪正要反驳被宁王怒斥了回去。 “继续说!”宁王朝床上人命道。 小莲深吸口气,“王爷,王妃从与您相识开始,数次邂逅,看似偶然实则都是王妃刻意安排,都是她打点关系事先探得您行踪,然后故意制造偶遇。” 这话一出,宁王脸色铁青。 “王妃对您根本没有情意,她与母家看中的是王爷的身份!” “你闭嘴!”安雪扑着朝那边人冲过去,被宁王攥住胳膊。 宁王脸色越来越难看,“还有什么!” “王妃自知家世不高,为赢得王爷青睐,她曾帷帽乔装,特意寻青楼名妓到茶楼相约,向对方请教引诱男人之术!” “贱人你给我闭嘴!”安雪气血冲顶,又急又愤,嗓音都喊破了。 感受到胳膊上的手攥的愈发紧,安雪都不敢看宁王脸色。 “继续说!” 小莲抽泣一声,哽咽道:“宋氏落水被王爷救起,因此被皇上指婚,人人都传宋氏是故意落水,以此谋得王妃之位,实则这个传言” 看向面容扭曲的安雪,小莲鼓起勇气,“就是王妃,是她怀恨在心,刻意捏造谣言让人散播出去,为的就是让您厌恶宋氏。” 此刻的安雪恨不得扑上去将人撕烂,可却挣脱不掉被宁王攥着的胳膊。 小莲还在继续,“王爷成婚后,提出纳小姐入府做侧妃,小姐故作不同意,这便是她跟青楼女子学的招数,以退为进,言男人太容易得到不会珍惜,得不到的才会念念不忘。” “王爷在成婚一直冷落宋氏,这些都是在小姐意料之内,后来宋氏母族败落,对她没了威胁,此时王爷正好又一次提出纳她入府,她见时机已到,这才答应,意欲日后寻机会将宋氏取而代之。” 第96章 先下手为强 “你这个贱人,满嘴胡言!” 被人把最深处的秘密道了出来,颜面丧尽的安雪气急败坏。 “奴婢没有胡言,那青楼女子就是百花楼名妓,王爷不信可以寻人对峙!” 安雪狰狞着脸,恨不得将眼前人生吞活剥了,嘶喊一声,“你简直疯了,看我不撕烂你嘴!” 话还没说完,身子一股力量,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瘫坐在地的安雪望向宁王。 那冷冽的目光带着嫌弃,震惊,鄙夷,利剑似的刺进安雪眼睛。 “王爷,你不要相信她,她污蔑妾身,污蔑妾身!” 宁王胸膛憋闷又刺痛,这可是他爱过的女子啊!竟是如此不堪。 安雪脑子一片混乱,天塌地陷。 自小莲成妾室后,面对这个自小服侍自己,对她一切了如指掌的婢女甚是不安,这可是让她寝食难安的一根刺啊。 也防止这丫头将她陈年往事说出,安雪是意欲将人灭口,但她也知道,这丫头一旦出了任何事她是第一嫌疑人。 是以,需谋划个周密法子,既除掉她又不让自己惹嫌疑。 可如今她还没想动手呢,这丫头竟然中毒了! 方才事发之时她第一反应是赵侧妃所为,意欲嫁祸她,但细想也不对,若真是赵侧妃下手,这丫头还能捡条命?怎么也得下入口即死的剧毒,这样她的罪过才更大些。 如今从这丫头没死以及揭她老底儿来看,安雪这才明白——是这丫头自己设计这场局! 她这是先下手了! 她定是想到自己会杀人灭口,所以先发制人,自编自演了这出戏! 反应过来的安雪双目猩红,怒气冲天,“你这个混账东西!我真是小看你了,贱人!贱人!” “够了!” 宁王一声呵斥,安雪这才发觉身在何处,爬起来跪到宁王面前,哭哭啼啼,“王爷,你切不可信这贱人所言,她都是胡说八道,她知我不喜她,怕我日后为难她,所以编造谎言,她是想毁掉我!” “是吗?”宁王斜睨着她。 那语气分明是不信任,安雪彻底慌了,眼泪刷刷掉落,“王爷,这丫头就是故意的!你要相信雪儿!” “你忘了我们过去感情有多好,你怎么能因为一个贱人的话就这么怀疑我!她这是挑拨离间,是污蔑诛心。” “她故意陷害我,为的就是让你厌恶我,借你手除掉我,这样她才能高枕无忧,您切不可被她诓骗啊!” 若搁以往,宁王定会毫无不犹豫地相信安雪。 可他一想到安雪自入府至今的所有举动:奢侈铺张、善妒不容人、苛待妾室,发疯泼妇…… 这一切跟他过去认识的温柔如水的雪儿大相径庭。 自知晓宋清音为他所做之事后,他一直在想,能这样默默付出的女子又怎么可能不择手段上位?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想不通,而此刻——所有疑惑有了答案! 这下哪儿哪儿都对上了,容不得宁王不相信。 他为她付出感情付出真心,为了她伤害一个无辜女子三年,整整三年啊! 却没想到自己的一厢真情都是在这女人精心设计下! 床上的小莲还在哭泣,直到听到宁王一句将王妃禁足,看着哭疯了的安雪,身上所受的伤痕此刻像一下子痊愈了。 思绪飘回昨日…… 被王爷下令抬妾的她并没有沉浸在富贵喜悦中,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几番斟酌后朝东苑去。 “侧妃娘娘,多谢您出手相助,小莲感恩在心,永世不忘。” 看着恭恭敬敬跪在堂中的人,赵灿温和一笑,“没什么,举手之劳。” 小莲又重重叩首,“与侧妃娘娘来说是举手之劳,可对奴婢来说却是再造之恩!” 赵灿并未邀功,“总归是你这丫头有福气,日后好好伺候王爷便是。” 小莲应了声,又屈膝拜一礼,转身准备要离开时,脚下步子却迟疑不定,犹豫几许终是又折回。 扑通一下跪在赵灿跟前,郑重叩一首,面容再诚恳不过,“奴婢求侧妃娘娘垂怜,请侧妃娘娘庇护。” 赵灿眉头一扬,“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哦,我明白了。”赵灿笑得和气,“你是担心王妃不容你?别怕,到底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王妾,相信王妃也不会过多为难,总归你与她这么多年情分,日子久了王妃自然会接受这件事。” “不!”小莲摇着头,泪水在眼眶打转。 她害怕的不光是安雪的敌对,更重要的是她自小服侍安雪,知道她太多密事,对方不只是会报复折辱她,更是会要她永远闭上嘴! 可她一个小小姨娘如何跟王妃作对?王爷也只是酒后一时宠幸,对自己并无好感,指望王爷庇佑是不可能。 她必须给自己寻求有力的庇护,而在整个王府里,有实力跟安雪抗衡,且与她分庭抗礼的也只有这位侧妃。 听了她的叙说,赵灿先是诧异,而后又担忧叹息,“原来这当中竟有这么多隐情,若是这样,瞧着王妃定是不会留你的。” 小莲泪眼汪汪仰望着面前女子,期待着她的援手…… 安雪的哭声已远,宁王也迈步出房,小莲终于停下哭泣,擦干泪水。 院子里的赵灿听不到房里交谈,只听到安雪崩溃嘶喊,随之就是王爷喊来人,继而安雪被架了出来,哭天喊地的被拖走。 “王爷” 看着怒气冲冲走出房的王爷,赵灿本想上前招呼,却见对方头也不回离去。 半空中的手停滞着,赵灿悠悠收回,回头瞟了眼小莲房间,又望向前面离去的人,笑得得意高深。 ———— 得知王忻被太子驱赶出来,孟鸢惶恐至极,一番斟酌后前去太子书房。 “殿下此举为何?妾身不懂,还请殿下明示。” 瞧着她疑惑又委屈的样子,萧胤宸淡淡道:“不过是指派给你个下人,何须如此。” 太子说得随性,可此事落在孟鸢这儿却是炸开了锅,谁不知这其中大文章,她心急又不好直言相问。 那会儿让王忻将太子当时所言一字一句说给她听,包括太子面色、眼神,再加上当日发生一切,她何尝不明白原因。 第97章 夫妻过招 可这话让她如何说,说她打通了王忻这层关系,让他做眼线,跟她互通消息? 这岂不是大罪过! 一向圆滑世故的人此刻无言以对,但也不敢拖延太久。 “妾身思量着,是不是当日家中妹妹出言不恭,对七皇子不敬,失了规矩,这也是妾身管教不严,让殿下在手足面前损了颜面,所以将王忻指过来,让他帮着妾身调教院中人?” 太子不语,坐在案前静静看着书。 这下孟鸢焦心了。 君王最可怕的两面,一个震怒,一个沉默,这种安静气氛让她感到压迫窒息,素日清心安神的熏香此刻吸入鼻翼反她喘不上气来。 满脑子想着如何应对,可琢磨来琢磨去几次话到了嘴边都觉不合适。 时间一点点流逝,孟鸢感觉呼吸困难,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妾身会好好管家妹妹,约束好身边人。” 再三思虑斟酌,挑出这句自觉无闪失之言。 见太子似未有不快之色,又轻声道: “母亲大病了一场,现虽无大碍但精神一直欠佳,妹妹劝说无果,那日找妾身诉苦,不想失了规矩,妾身日后会让她好好待在家习规矩,不再惹殿下动怒。” 太子明白孟鸢这话,一是转开话题,其次是解释当日她妹妹来府原因,间接告知他,那日孟蝶只是凑巧与七皇子在府里遇见,本意是想说她与王忻没有互通消息,其三则是表明日后会让孟蝶不再出现在太子府。 孟鸢脸色苍白,努力维持着平静掩饰内心的惴惴不安,太子终于开了口。 “若挂心你母亲,回去探望便是。” 听到这一句,孟鸢心里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这算是过关了! 太子这话便是代表刚才之事翻篇儿了,同时这关心之言也算圆了夫妻脸面,哪怕并非发自内心,但也够了,至少过了这一劫。 气氛转缓了些,孟鸢呼吸终于顺畅,眼前渐渐清亮,想起另外一事,眼中立时又蒙上一层哀伤。 “弟弟的死妾身不敢有怨言,只是心寒,妾身将宋琳瑶视为妹妹,处处疼她,却不想她对我家人竟丝毫不留情面,如今每每去母后宫里见了,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说着眼眶泛红,极力控制着要掉出的眼泪,潸然欲泣的样子倒是惹人怜惜。 一听她又张口闭口心疼琳瑶,太子怒气瞬间又上来。 “孤一直不明白,你与她没见过两次,却口口声声喜欢她疼她,何来这么深的感情?” 孟鸢一愣,“妾身” 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打断,“你做太子妃这么久,皇家礼教再清楚不过,却不止一次提出让母后收她做义女,孤不信你当真是不知规矩了。” “殿下这是何意!”孟鸢惶恐,“殿下言下之意难道是认为妾身别有用心?” 似被冤枉,情绪激动的人委屈又不甘,“可妾身能有什么目的?殿下以为妾身是作何打算?” 提及此,孟鸢有话说了,正好她也想借此探明太子对宋琳瑶心意,她就是要看看太子如何回应这个问题。 捕捉到她悲戚眼神下藏着的那抹不易察觉的探究,太子冷冷道:“那得问你。” 孟鸢一愣,既而苦笑,满目凄凉,“殿下可知您这话有多伤人?” “妾身真真是心寒,妾身处处为宋琳瑶考虑,又念及母后跟殿下对她视为家人,故对她照顾有加,也是为让母后和殿下安心,妾身一腔真心,不想被宋琳瑶无视践踏,又被殿下认为别有用心,妾身何苦来哉!” 说着清泪滑落,手背抵着鼻翼断断续续啜泣,像是受了无尽委屈。 就知道会这样!太子心里冷笑,明明是她假意贤惠,可一旦责问,到最后自己反成了坏人。 抽噎几声后孟鸢擦了擦泪水,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挤出个温柔又凄然的笑容,“母亲曾说,女子嫁作人妻往后不易,尤其贵为太子妃,身上责任远胜于寻常女子,要辅佐丈夫辅佐君王,一切以丈夫大局为重,自己得失不重要。” “妾身心敬殿下,为殿下做任何事都心甘情愿,不管殿下如何误会妾身都无妨,只要殿下好就行。” 正说着话,听到外头下人来报:皇后娘娘差宋姑娘前来给太子送东西。 听闻此,孟鸢恢复端庄贤惠之态,“殿下跟宋姑娘相聚,妾身就不打扰了,若留宋姑娘用膳,妾身会让人备好。” 萧胤宸就那么看着,看着,最后自嘲地笑了笑。 琳瑶踏进门时,就遇到了正要出门的孟鸢,行了礼,太子妃点了点头,“宋姑娘来得正好,太子今日心情不佳,宋姑娘多陪殿下说说话吧。” 说完便离去了。 心情不佳?琳瑶默念着这句话,走上前朝太子府行礼。 “殿下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太子一皱眉,抬起眼皮,“你叫我什么?” 琳瑶抿着唇晃了晃脑袋。 太子哼了声,“几日不见,连哥哥都不叫了!” 琳瑶揉了揉手指,谁让他罚自己抄那么多遍佛经,本以为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还来真的,害她后来一连写了好多天。 太子好笑,“这么记仇?” 银铃笑声响起,不再跟他开玩笑,琳瑶走过去,“这是娘娘给太子哥哥的枣糕,是娘娘亲手做的,今日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 太子温和笑着,这丫头性子欢实,自她陪在母后身边,母后精气神好了许多,爱说爱动弹了,不似从前整日懒懒地窝在宫里。 “我们昨日上午扎了纸鸢,在御花园放了好久,后来风筝线断了,正飘到附近经过的皇上身边,皇上不高兴了,倒不是因为惊了圣驾,是嫌我们做的纸鸢太丑了,哈哈,丑得拿不出手。” 太子听了也忍不住轻笑。 “我就赶紧说是娘娘做的,哈哈哈,皇上说娘娘在他身边这么久作画功夫也没个长进,特意移驾凤鸾殿,亲手给娘娘画了幅,让人做成纸鸢。” “后来两人一同去御花园放纸鸢,又聊起他们年轻时放纸鸢情景,两人都说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御花园可热闹了,跟过年似的,晚上皇上留宿在凤鸾殿,娘娘还嘱咐人将纸鸢收好。” 听着她絮叨,太子嘴角始终噙着笑意,“所以母后心情好,今日起了个大早忙活做点心。” 第98章 聚会 “是啊”琳瑶拿出点心端到太子面前。 看着她递过来的东西,似曾相识的情景让太子恍惚了下,思绪不禁拉回幼时。 早早被立为储君的他被帝后寄予厚望,自小功课繁重,每次去上书房一待就是小半日。 小丫头生怕他饿着,总是悄悄给他送东西吃的,趁先生不留意,迈着小短腿捏手捏脚蹭进房间,爬到桌子下,抓着点心递给他吃。 虽然那些糕点最后都进了她肚子。 这么想着,太子嘴角笑意更浓,尊师重教嘛,他就是再饿也不能在先生眼皮底下偷吃东西,于是哄着小丫头让她吃了。 怕他上课辛苦无聊,她便躲在桌子下陪他,陪着陪着就靠着桌板睡着了,小小的人蜷缩成一团,可怜又可爱,他把披风盖在她身上,下学后又将人背回去。 不管三伏三九,她都陪着他习武,宫人拉都拉不走,看他受伤了眼泪啪嗒啪嗒掉。 就这样,朝夕相处了整整四年。 也不怪七弟总说他对琳瑶比亲弟弟都亲,小丫头满眼满心都是他,那么贴心可爱的小妹妹他怎会不疼。 弟弟妹妹们嘲笑她不知羞,跟个尾巴一样日日追在他身后,可她从不在意。 在他看来,这恰恰是她的自信,敢爱敢恨,喜怒随心,从不掩饰自己心意,不在意他人眼光。 “中午在这儿用膳,孤让人准备。”太子温和地说着。 “不用了”琳瑶道:“我有约了。” “今日家里姐妹聚会,娘娘也是借给太子哥哥送东西的机会让我顺道出宫。” 太子轻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紫嫣的医馆门面已寻好,经过这些时日的修缮整理,一切已初具规模,不日将正式经营。 清音意思是等到医馆开门后紫嫣也就开始忙了,建议在这之前姐妹几个好好聚聚。 说实话,紫嫣对此是既愿意又不愿意。 一面想着跟姐妹相聚,可一面又想着这种场合免不得凌骁和陈武都要来,她实在不想两个身份悬殊的连襟共处一室。 可长姐说得在理,自打来京后她一直忙着住处和门店事宜,琳瑶出宫机会少,姐妹几个虽都在京可想聚全却也不易。 硬着头皮应下此事,就在她纠结之际,却见言欢独身前来赴宴,并未携凌骁。 “他呀,大理寺那边有重要案件,他脱不开身。” 清音点点头,“他是大理寺卿嘛,位高权重,自然会很忙。” 紫嫣一听也松了口气,脸上表情轻快了些。 言欢也在打量众姐妹反应,见她们没有介意,也舒了口气。 实则她根本就没把姐妹聚会消息告诉凌骁,两人是假夫妻,不谈什么情分,这种场合自然不会携对方前来。 可又担心姐妹们多想,以为凌骁自视身份高,看不起他们家族小聚会,不屑来。 “四妹不是在二姐府里住着吗?怎么要自己出来住呢?” 饭桌上,紫嫣听了姐妹聊天儿忍不住问道。 婉如莞尔一笑,“到底二姐是嫁出去的女儿,我们娘家人不好老在那儿打扰的。” 紫嫣看向言欢,“你也同意?” “二姐劝了我好多次,是我执意要出来。”婉如主动回道,“二姐那儿我偶尔小住还行,长期住总是给姐夫添麻烦,二姐也难做。” “要我说还是在二姐那儿好。”紫嫣开口,“一个女孩子单独住多危险呀。” 清音给妹妹夹着菜,“四妹会搬到我这儿来,正好我房间还有一张床,我们还能做个伴。” 紫嫣哦了声。 大家说这些的时候言欢只低头吃东西,并不是她心思只在吃上,而是她心虚呀! 婉如是自己亲妹妹,照理说眼下这种情况应该住在她那里的,不让嫡亲妹妹跟着自己,反而让人家去异母姐姐那儿,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可言欢也有她的难处。 她与凌骁是契约夫妻,自己不好拖家带口的住在人家府里,最重要的是契约时间已到,别说婉如,就是她自己都快要离开了,提前让妹妹先搬出去到时也省了一桩事。 紫嫣悄悄打量着言欢,眼里几分探究,但终究未开口。 江云轻是个喜欢热闹的,或者说只要有他在场面定能热闹起来,爱说爱笑的人三言两语哄得一桌子人笑声不断。 “今日是家人聚会,长姐带着江公子一起来,是不是”紫嫣暧昧地看着两人,“好事将近啊?” “对!”江云轻痛快道,这问题他喜欢答。 “行了行了”清音埋怨着,“云轻是我认下的弟弟,也是一家人。” 江云轻撇撇嘴,紫嫣噗嗤笑出声。 ———— 言欢回到家时凌骁已经在正房了。 “下人说你出去了?”正用晚膳的凌骁说道。 “嗯”言欢坐下来,眼睛盯着满桌菜品,“中午家人聚会吃饭了。” 凌骁听了脸一沉,“那怎么不跟我说?” 言欢看着满桌菜肴,接过婢女递上来的筷子,“我跟他们说了你公务忙去不了。” “你有问过我吗?” 夹了个丸子塞嘴里,遮着嘴巴边吃边道:“假夫妻而已,没必要去。” 凌骁似不满这话,“面上功夫总是要做。” 咽下嘴里东西,言欢道:“马上就散伙了,还做那面上功夫干什么。” 凌骁顿了下,不再继续这话题,喝了口汤后又道:“婉如怎么搬走了?” “她去长姐那里住了,她说娘家妹妹总在这儿会给你添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她现在情况不跟着你这个嫡亲姐姐,去别处合适吗!” 言欢停下嘴里活儿,“妹妹最是懂事,说我是嫁出来的女儿,她不能老在这打扰,还是跟娘家人在一起方便。” “你也别唠叨我了,这事儿我心里也不舒服,可我都快要离开的人了,妹妹若现在不走,到时跟我一起搬走,万一被妹妹发现什么怎么办。” 凌骁还想说话,言欢只张罗着让他赶紧吃饭。 看着她吃得香,满桌的佳肴凌骁却是没胃口,放下筷子回书房了。 ———— 陈家,几人正吃着晚饭。 “嫂子,听说你二姐夫是当大官的,特别厉害。”玉兰甚是艳羡。 第99章 酸涩 紫嫣勉强一笑,看了眼陈武,就知是他跟家里人说的,嘴真快。 “嫂子,那你跟你姐夫说一声,让他给大哥差事照应一下呗。” 紫嫣脸色僵了下,“这个……二姐夫他是大理寺卿,你哥是习武之人,不一样,姐夫他说不上话儿的。” “不能吧”玉兰不这么认为,“反正都是当官儿的,怎么说不上话。” 紫嫣搅着碗里粥,眼神闪躲,“你不懂,官职不同,职责分工也不同,二姐夫是文官,他不管武职这边的事。” 不会察言观色的玉兰看不出嫂子的异样,“可他总有认识的武将官儿吧,他只要随便说说话,大哥怎么也能当个小官儿。” 这话听得紫嫣浑身不舒服。 自己丈夫要靠姐妹丈夫提携,这对心高气傲争强好胜的人来说心里说不出的酸苦。 看家人还在等着她回话,紫嫣只道了句这事儿不好办。 “嫂子要是不方便跟你姐夫说,你可以跟你二姐说呀,让她跟她家相公说,有她在肯定没问题。” 想到今日饭桌上大姐问起陈武差事时言欢并没有开口,紫嫣垂着眸。 “二姐没主动说什么,想来她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玉兰不死心,“她没有这个意思,嫂子可以跟她提嘛。” 被玉兰这么没完没了,紫嫣有些不耐烦。 “不打紧”陈母开口,“人情这个东西能少欠还是少欠,求人一时还人一世,再者武子也不是走投无路了,若是真遇到紧急大事再去求人帮忙,咱们能做自己做的还是自己做的好。” “母亲说的是。”紫嫣回道,“就是这个意思。” 玉兰不懂这些,只撅着嘴,低头扒着自己饭,而今晚一番话又引来紫嫣一顿惆怅。 晚上,紫嫣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屋顶。 原以为回到来京城她会很高兴,却不想还不如在燕云。 二姐高嫁作为妹妹她也为对方高兴,可从另一面说,哪个女人没点攀比心,羡慕嫉妒也是有的。 紫嫣不止一次再想,要是当时没离开陪着长姐留在京城,那是不是也有机会遇到像言欢这样姻缘? 身边被子掀开,陈武躺了进来,紫嫣转回思绪,轻轻背过身。 从前家里炕宽敞,两人一头睡一个中间还能搁下张小矮桌,而现在只是张普通床,睡两人刚刚好,根本无处躲身。 腰上环了只手臂,紫嫣心里默默一叹,闭上眼。 “娘子”陈武暗哑的声音响起,“我们,我们好久没……”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只是划在腰上的胳膊又收紧了些。 “我这几日身子不方便。”紫嫣闷闷道。 陈武忽地想起,“对对对,是我疏忽了。” 于是不再说话,就这么抱着她。 鼻翼下是淡淡的幽香,陈武呼吸粗重,粗实的大手缓缓上移。 “我困了” 紫嫣动了动身子,陈武不敢再有动作,手放回腰际,“好,睡吧。” 紫嫣闭上眼睛,刻意忽略脖颈间喷洒的热气和后背传来的铿锵心跳,许久后,才感觉那呼吸平稳下来,这才轻轻把腰上的手拿走。 ———— 次日凌骁下朝后回到后院,刚进院门就闻到一股烤肉香味。 “你回来得正好,赶紧过来吃肉啊。”言欢朝那边人欢快招呼。 只见院中架起了炉子,烤着羊肉,那肉块烤得滋滋流油,喷香得诱人。 换成以前凌骁对这场景根本没兴趣,今日却乖乖移步上前。 拿起烤好的一块,言欢递给他,“快尝尝” 凌骁拿着尝了口,肉质鲜美劲道,口齿留香,“味道不错。” “那可不”言欢十分自豪,“这可是我们秘制的配料,肯定好吃。” “哎呀,你慢点,油都滴衣服上了。”言欢拿出绢帕帮他擦着掉在衣服上油渍。 看着眼前人,凌骁眼带深沉,见下人围在炉边,犹豫一瞬后道:“那件事我已安排好,银钱和文书放在书房桌案上第一个抽屉里,你明日自己去取,不必让旁人经手。” 言欢眨眨眼,反应过来后赶紧道:“好,我知道了。” “还有”凌骁继续道:“和离一事你无需跟任何人提及,出府后该去哪儿去哪儿,等时机合适我会公开。” 言欢略一思索,“我明白了,不刻意公布,等分开后慢慢的人们自然会猜到是怎么回事,省的突然公开又引起人们议论。” “对,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凌骁说完又问道:“离府后你有何打算?” “我还没想好,可能会做点营生之类,到时再说吧。”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下人禀报有客人来访,听了仆从话凌骁有些奇怪,他与这位素无来往,对方突然登门让他着实不解,但也迈步朝前厅去。 言欢还在院里吃烤肉,没一会儿就被凌骁差人唤了去,行至正堂院中,就见凌骁立在那儿等她。 听了他的话,言欢意外又好奇,忍不住探头望着里面人。 待进了正厅,就看到一位白衣公子坐在堂中,对方见到她便起身行礼。 “这位是向大人”凌骁介绍着。 言欢还施一礼,打量面前男子,长身玉立,风雅出尘,心里暗叹好一个谪仙公子。 “向大人是来打听婉如消息,事关夫人妹妹,还是由你出面的好。” 琳瑶斩杀太师嫡子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朝中官员无人不知,向子珩自然是听说了的。 宋琳瑶这个名字他印象深刻,那是婉如的妹妹,听闻那位斩杀孟哲的姑娘年纪尚轻,便认定与他见过的那位是同一人,又听说她是凌骁小姨妹,既然他们是一家人,必然知晓婉如下落。 “婉如搬走了,我不知她去了哪儿,今日冒昧登门,若凌夫人知晓还望告知一二。” “不知向大人找我妹妹是有仇还是有恩呢?” “是故人”向子珩不知该如何介绍两人关系,只道:“婉如曾在寒舍做事,我们是熟识。” 这么说言欢就知道了,原来这就是婉如曾卖身的那家。 “是妹妹欠你钱了?”言欢脱口而出。 向子珩一愣,随即赶忙否认。 凌骁看了眼言欢,低声提醒,“你好好说话。” 又看向向子珩,“她开玩笑的,别见怪。” 向子珩陪着笑,只道无妨。 “向公子祖籍何处?是京城人士吗?家中做什么的,还有何人在?”言欢笑眯眯问着。 一连串问题让向子珩略显尴尬。 第100章 未婚妻想不开 “你是查家底儿的吗?”凌骁忍不住道。 这女人真给他跌份儿。 “向公子是云州人士,这届科举二甲,如今在翰林为官。” “好,真好。”言欢看着向子珩,脸上满是笑意。 “若是方便,不知凌夫人可告知在下婉如如今住哪儿,她可在府里?” “她不在这儿。”言欢道,“这样吧,我带你去找她。” 向子珩一听大喜,赶忙起身抱拳相谢,“不敢劳烦夫人大驾,您只要告诉在下地方即可。” “不行”言欢冷脸拒绝。 凌骁和向子珩不由一怔。 发觉自己态度生硬,言欢又换上个灿烂笑容,“必须得我亲自带你去。” “这样,你在这儿稍坐,我去更衣,一会儿我们一块儿去。” 跑回到房间的言欢在内室换着衣服,很快凌骁也跟了进来,听着里面更衣声,“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还有,瞧瞧你刚才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脑子有毛病。这位向公子谦谦君子,特意上门打听婉如下落,青年男女,是何意难道你看不出来。” “我当然能看出来了。”里面的人回道,“我又不傻,不过是逗逗他,想让他自己亲口说出来对妹妹是何态度。” 听着她兴奋语气,凌骁无奈,“至于这么激动吗。” “我怎么能不激动?瞧着他是对妹妹有意,刚才不都说了吗,他是金榜臣子,翰林院任职,这向公子年纪轻轻就中榜,还是二甲,真厉害!” “生的又那么俊逸出尘,芝兰玉树,跟戏文里的神仙哥儿似的。” 外屋的凌骁眉头一拧。 年纪轻轻,二甲,很厉害?低头看了看自己。 言欢嘴不停歇,从内屋走出来,“这个妹夫我是越看越满意,我必须得亲自跟着去,看看这俩人到底什么情况。” 说完便快步朝府外去,女人兴冲冲的样子让凌骁越看越郁闷。 府外 “你怎么也来了?” 见凌骁也要跟着一起去,言欢奇怪。 向子珩独自立在马车旁,确定对方听不到,凌骁拉着脸低声道:“我的妻子跟外男一同外出,我不跟着传出去像什么话!” 言欢一撇嘴,“明个儿就散伙了还装那干嘛,也不嫌累。” 凌骁不理会,径直上了马车。 “得了,你愿跟着就跟着吧。” 一路朝聚香小馆去,车上凌骁闭目养神,言欢一张嘴滔滔不绝,对向子珩问东问西,恨不得把对方祖宗八代弄个清楚,热络又兴奋的样子让向子珩有些招架不住。 眼前女子与婉如是同胞姐妹,眼睛有些相似,不过气质和性子倒是相差很大。 再看向一直沉肃寡言,不苟言笑的凌骁。 他入朝时间不长,但对这位出身名门,状元之才,历朝最年轻的二品高官早有耳闻,来前心里还猜测,这样一位天子骄子冷面权臣会娶位何样女子,倒是不曾想,这位妻子如此欢脱健谈。 瞧着言欢兴冲冲模样,凌骁不猜都知道向子珩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定以为他娶了个怪胎。 婉如看到前来的一行人颇为意外,半天没缓过神。 “行啊小丫头,有这么一位翩翩公子居然还瞒得这么严实。”言欢凑在妹妹身边低声调侃,“回头可得跟我好好说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而后把时间留给他们,与凌骁去外面坐着了。 婉如和向子珩来到河边。 “你搬走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向子珩问道。 又一次失去她的消息让他几近崩溃,“是故意躲着我吗?” 婉如低着头,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她不想跟他提及,只道:“你不该找来。”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跟方家谈退婚之事,我会争取到的。” 向子珩正说话,却见婉如目光落在桥上一处不动了,顺着她视线看去,立时眉心一蹙。 只见方家母子立在桥上,正望着他们。 今日方家母女去道观上香,途中经过这里,不想这么巧碰上了。 两拨人目光交汇,婉如侧脸避开,方柔轻咬着嘴唇,方母冷眼观着,眼睛是掩不住的怒气。 时间像是凝固了。 方柔抬手以帕抵着唇角,眼中雾气渐起。 婉如正转身离去,刚走出几步就听到那边一声喊。 “女儿!” 方母突然大喊。 婉如扭头望去,只见方柔朝一边跑了。 “快跟着小姐!”方母忙朝下人命令。 这情景让婉如和向子珩不知所以,紧接着就听到那边丫头尖声高喊。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快拦着小姐!” 只见方柔眼泪纷飞,不顾一切地要跳河! 方母大惊失色,“女儿你这是做什么!快回来!” 喧杂声引得周围路人好奇,纷纷探头望去。 “不要管我,你们都走开!”方柔边哭边喊。 两名仆从把她拉了回来,怕是场面闹大,方母连忙让人将女儿送上马车,叮嘱下人将她看好。 随之怒气冲冲的人朝这边而来。 方母心里突突的火气,努力维持着端庄,咬牙道:“向公子,你没看到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在这里站着吗,那是你未婚妻!” 方母愤慨难平,怒瞪了眼婉如,又看回向子珩,“你这段时间三番两次来寻我们说退婚一事,到底就是为了这个女人吧!” 碍于大庭广众,方母极力压制着声音,想到女儿处境,心疼得眼眶都红了。 “我女儿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父母之命下与你定下婚约,我也不推卸责任,这门婚事也有我家行事不妥在先,可我们也认错了啊!” “不管怎么说婚事已定下,木已成舟,而你却非要退婚,知不知道自你提出退婚后我女儿有多难过!一个姑娘家被退了婚日后还怎么再嫁人!” “我女儿日日茶饭不思,心神哀痛,为弥补,不惜放下身段亲自寻这丫头回来,就算我们曾经有过失如今做得也够了吧!” “本以为你能回心转意,可这么久来你却一意孤行,你可知有多伤我女儿心!可知她几乎以泪洗面度日,可知她前几日还病了一场!” 第101章 忤逆 “你是读书人,我家老爷一直赞你品行高洁,可你如今做的都是什么!” “你这是把我女儿往绝路上逼啊!这是读书人做派吗!我们那点过失就这么不能原谅吗!你到底要我们怎样才肯罢休,非要把我女儿逼上死路吗!” 方母说着眼泪不争气流下,侧过身抹了把眼泪。 自小读女则女训长大的方柔是个典型的深闺弱女,本就是感时花溅泪的性子,自未婚夫提出退婚一事后便心情沉郁。 近来向子珩三番两次前去议退婚一事,见未婚夫如此坚决方柔已临近崩溃边缘,直到刚才看到两人约会,那颗脆弱的心再也承受不住。 她不敢想被退婚后自己的名声,也接受了未婚夫为了一个婢女退掉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官宦小姐,这让她情何以堪。 “你都快把我女儿逼死了!” 方母越说越难受,气得声音都颤抖,“你可亲眼看见了,若还执意退婚,我女儿只有一死了之了!” 说完含泪离去。 面对这场景,向子珩头疼欲裂,婉如也不知所措,不曾想方柔竟这般刚烈。 方家母子已走许久,两人各怀心事立在这边,许久一言不发。 “你看到了,现在是人命关天。”婉如终于开口,“你不要再惹家人着急,不要再让未婚妻难过了。” “那我就能辜负你了吗?” 向子珩低下头,摩挲着那颗香囊,“我们二人相识在前,誓言已立,我岂能负你。” 看着他手中之物,婉如一咬牙,上前伸手解下他腰间香囊,二话不说抬手扔河里。 “你这是干什么!”向子珩慌乱。 “我们两个命中无缘,以前的事都忘了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说完拎着裙子跑开。 闷头往前走的婉如听到身后有人喊叫,回过头,只见向子珩已跳在水里,打捞那只香囊。 心一疼,下意识想去劝说,可迈出两步又止住了,狠了狠心,含泪继续朝家跑去。 那香囊随着河水缓缓飘远,向子珩一路追去,岸上人们见了都朝河里人指指点点。 前方一艘小船经过,船夫看到有人在河里,瞅见他在追河面上的物件,用船杆挡了下,助他将东西捡了起来。 向子珩如获至宝,浑身湿透的人泡在水里欣喜笑出来。 待他回到家时,却听家里人说方家人已经来过了,母亲知道了今日发生之事,连忙前去对方府里请罪,向子珩沉吟一瞬,换了衣服后也朝方家赶去。 屋内,向母坐在方柔身边,握着她手柔声安慰,听到儿子来了,向母立即拉下脸。 “跪下!” 向子珩一进屋就被母亲呵斥。 他面色沉冷,一甩衣袍应声跪下。 “知道错了吗?”向母严肃斥责,“赶紧给方夫人和小姐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见那丫头,保证将来好好待方小姐,再不让她伤心难过!” 向子珩垂着眸,声音清冷,“我明白,退婚影响女子名声,我已想好,退婚一事将责任推到我身上,不论给我安什么罪名我都应下。” 这话一落,方柔哭声又起,捂着脸跑出房间。 向母胸腔憋痛,若不是在人前,她真恨不得大耳光扇过去。 陪母亲而来的向子卫看着方柔哭着从房里跑出来,泪水散了一路,再朝房间望去,重重喘息着,双手攥拳咔哧咔哧作响。 方母气得够呛,捂着胸口顺气。 回到家后,向母朝着儿子一顿数落,立在旁边的向子卫铁青着脸,目光凌厉。 向母心急又难受,说着说着眼泪流出来,“你从小懂事,最是省心,怎么到了这件事上就这般执拗?” “看看现在闹的,你到底要闹成什么样才高兴,你父亲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知该多寒心。” 向子珩正要说话,突然肩上传来一阵剧痛,身子不由后退了两步。 “子卫你做什么!”向母大惊,“你怎能对你兄长动手!他是你嫡亲哥哥啊!” 向子卫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兄长,“大哥,我就不明白了,方家小姐哪里不好,你这么逼着她退婚,你可知这对她伤害多大?” “好好的一桩婚事,你老闹,闹什么,你看看把母亲气得!” 自小对兄长敬重崇拜的向子卫此刻也爆发了,他实在想不通兄长怎就这般固执。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婉如那丫头,大哥,我把话放这儿,我只认方家大小姐是长嫂,只要有我在一天,绝不允许婉如那个贱丫头欺负她,别让我知道她住在哪儿,否则这口气我非要讨回来!” 向子珩沉着脸,“你若敢寻她麻烦,为兄必跟你翻脸!” “翻脸就翻脸!”向子卫怒吼,“都是那个贱丫头祸祸,让你跟未来嫂子这般不和,我绝不会放过她!” 儿子跟方家的事还没落定,如今两个同胞兄弟又起了矛盾,看到这场面向母心痛得险些没晕过去。 昨日婉如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言欢问了许久没得到回应,不放心的她次日又赶了来,恰巧这日紫嫣也来了,见妹妹心事满怀,言欢将昨日之事告知紫嫣。 紫嫣听了暗自感慨。 出身大户人家的公子,玉树临风,功名在身。 怎得姐妹们的情郎各个这么出众! 偏她寻了个不通文墨的大老粗丈夫!紫嫣嘴里泛着酸苦,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难道这就是嫡庶之别?不管处于何境地都要区分尊卑? 婉如还在难过,在两个姐姐劝说下才将陈年往事道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呀。”言欢惋叹。 昨天她还高兴呢,想着那位才貌双绝的公子与妹妹才子佳人,怎么看怎么般配,没想到当中这么曲折。 姐妹几人正说话,江云轻跑了过来,言向母亲自来了,要见婉如。 昨日向子卫从兄长贴身小厮嘴里打听到兄长昨日行程,由此得知了婉如住处,这今日便同母亲一起前来。 向子卫一看到婉如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正要发作被母亲拦了住,让他在一边候着。 后院儿,向母和婉如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人,向母心里不是滋味儿,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 正纳闷儿她要做什么,却见她身子缓缓跪了下来,婉如大惊,赶紧过去扶住她,“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第102章 争吵 向母哀戚的眼神看着婉如,“丫头,过去的事是我不对,瞒着实情把你赶走,这事儿我心里也不舒服,可如今事情已然落定,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你在家里做过事,家中情况再清楚不过,我儿有今日不易,本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可好好的大喜事可偏闹成这样。” “我今日就是来求你,求你不要再缠着我儿子了,让他死心塌地娶方家小姐,这样对谁都好,我家是真经不住这闹腾了。” “求你让我们家安生度日吧,我今日给你跪下了!” 说着又要跪下去,婉如死命拉着她。 门前的向子卫见了火气一下子窜上头,大步跑过来扶起母亲,挺身挡在她面前,朝婉如怒喝:“你这个坏女人,看看把我母亲逼成什么样了!” 向子卫跟个炸翅的公鸡一样,一双血红眼睛盯着面前人,“我家被你霍霍的不成样,你满意了,高兴了!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我早把你痛打一顿,让你趴地上起不来!” “你就是个狐狸精,专门勾男人心搞破坏的狐媚子!早晚遭报应!” “干什么呢!” 房门咣当打开,紫嫣气冲冲推门而出,大步走过来将妹妹拉到身后。 “你一大男人对着个姑娘家大呼小叫干什么?想动手吗!” 紫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面前人,那气势丝毫不输对方。 “我妹妹早跟你兄长说了清楚,你们究竟还想让我们怎么样!” 向子卫不服气,“就是这女人勾着我大哥,让我大哥不顾一切要退婚,还忤逆母亲,惹得我们两家鸡飞狗跳!” “给我闭嘴!”紫嫣又拔高了声音。 “那是你大哥的事,跟我妹妹有什么关系,该说的我妹妹都跟你哥说了,该跟断的也断了,她再没招惹过对方,你哥哥放不下我妹妹,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紫嫣火冒三丈,噼里啪啦怒怼,“说来说去这件事还不是怪你母亲,要不是她趋炎附势攀附权贵,耍着心眼儿地设计拆散两人,哪有后来这些事!” “她但凡光明磊落些,但凡定婚前跟他儿子说一声,哪儿有今天这局面!一切都是因为她,她才是罪魁祸首!出了事儿不反思自己,拿着一个弱女子出气,算什么!” “我妹妹一直拒绝你兄长,甚至搬家都没有告诉他,就是为断了这段情,你哥哥自己打听寻来,我妹妹也跟他说清楚了以后不再往来,剩下就是你家的事儿,你们回去自己处理,凭什么找我们!” 紫嫣本就是个牙尖嘴利的,在燕云待了两年,如今吵起架来大有几分泼妇架势。 看见这场面,言欢也不用上了,拉着婉如安慰她。 “怎么了怎么了!” 前堂正喝茶吃点心的玉兰听见动静儿窜了过来,“谁欺负我嫂子呢!” 见到跟紫嫣对峙的向子卫,目光锁定此人,“谁呀你,敢惹我嫂子!” 不待向子卫说话,玉兰挽起袖子大喝一声,冲过去一头撞到那人胸前。 向子卫闷哼一声,被迫后退了两步。 “敢欺负我家人,先撂倒我!” “哪儿来的泼妇!”向子卫怒极。 江云轻见了连忙跑过来,将向家母子好言相劝送了出去。 院里终于恢复平静。 紫嫣气的呼哧呼哧喘着,“什么人,摆不平自己儿子就拿人姑娘出气,也就这点出息了。” “一个五品官儿的女儿也值得他们这般攀附?要是咱家没败落,五品官儿,哼,连咱家门楣都踏不进来!” …… 凌骁回到府,朝着书房走去,步子又沉又缓,待到书房后在桌案椅子上坐下来,犹豫了下,伸出手。 看着空荡荡的抽屉,心里空落落的,像失去了什么,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 夜晚,聚香小馆后院厢房里,烛光点点,映照在正缝制衣衫的女子身上,像披了层金色纱衣,勾勒出她温柔清丽的侧颜。 岁月静好的画面,看的身边男子笑意融融。 “路上小心些,出门在外不要跟人生事端,不是什么大事能忍则忍,你孤身一人,没个帮手,不好跟人起冲突。”清音嘱咐道。 “还有,若是寻不到赚钱门路,该回来就回来,别在外面硬撑。” 江云轻托着下巴,好笑地看着她,“还有呢?” “还有,天冷记得加衣,少喝酒,酒多伤身。” “哎呦,行了姐姐。”江云轻终于笑出声,“别弄得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似的,这一副长辈样子啊。” 清音懒得说他,缝好衣服后又帮着他收拾好行李。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出门呢。” “姐姐,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江云轻面色再认真不过。 清音好奇地看着他。 “我走了以后你要跟那个宁王保持距离,可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哄骗了。” 瞧他一本正经样子,清音轻轻一笑,应了声,江云轻这才心安。 回到房间,婉如还在挑灯写着东西。 “江公子为什么要突然去江南呢?” 清音将门关好,道:“他说江南富商云集,做生意机会多,想去那边探探,看看有什么门路。” “他祖上本就是做生意的,这孩子脑子也活泛,一直困在我这小餐馆儿能有什么前途,他既有此心我也支持,男儿志在四方嘛,多出去闯荡闯荡也好。” 如今清音的几个姐妹都在京城,有她们照顾陪着江云轻也能放心离开。 “长姐,虽然我来的时间不长,但也看得出来江公子很喜欢姐姐。” 清音笑了笑,“他就是个孩子,我只拿他做弟弟。” “大姐也可以考虑考虑嘛,你还这么年轻,总要再嫁人。”婉如劝着。 “反正我们姐妹几个都挺看好他,很赞成他跟姐姐在一起,姐姐没有发现吗,你跟他认识后笑容都比从前多了。” 清音无奈浅笑,“他还真是个机灵猴儿,把你们几个都收买了。” …… 次日,在客栈住了一宿的言欢实在无所事事,一早便来清音这儿。 听说江云轻去江南谋生意了,当即来了精神,“他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没一会儿。” “朝哪个方向走的?” 听了大姐的话,言欢撒腿便跑了出去。 “二妹!”清音喊着,可人早已跑远了,“这是怎么了?” 第103章 小五相亲 言欢一路追去,还好江云轻走的时间不长,紧赶慢赶总算是追上了。 看到气喘吁吁的来人,江云轻有些意外,遂又明白过来,笑道:“二姐是听说我要走了特意来送我吧,多谢多谢,不用这么客气,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谁要送你啊。”言欢缓了缓喘息,“听说你要去江南,寻机会做生意?” “啊,对呀。” 言欢呲眯一笑,“带我一起去呗。” “你?”江云轻一挑眉,上下奇怪地看着她,“你去做什么?你这二品高官夫人还需要出去做生意吗?还是想去玩儿?” 言欢抿了抿唇,“那个……有些话现在还不方便说,总之你就带着我去就好了,路上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江云轻分明不想带她的样子,可言欢哪儿肯放过这机会,说啥都要一起去。 “你不用担心凌骁那儿,回头我会告诉你原因,到时你就明白了。” 一顿好说歹说,见她死乞白赖非要跟着,江云轻想了想,终是跟她实言相告。 “其实我啊”说着顿了下,低声道:“不是去江南,也不是做生意。” “嗯?”言欢纳闷儿,“那你是要去哪儿?” 江云轻一笑颇神秘,颠着脚尖,“不过你要执意跟着去也没问题,反正我要去的这个地方你肯定感兴趣。” 听了他的话,言欢惊得瞪大眼睛,随即使劲儿点着头,嘴都乐歪了,又回到客栈,拿了钱和行李两人一同上路。 …… 琳瑶终于又逮到次出宫机会,一出来的人便直奔聚香小馆,却见大姐正愁眉苦脸。 “前些日子,刘媒婆来这儿吃饭的时看见了婉如,听说她还没许人家,高兴地要帮她张罗物色。” “我先前不知婉如和向公子的事,想着让对方给介绍介绍也无妨,就应了下来,这不,后来这才知道婉如的事,她心情不好,这会儿怕是没心思议亲,可是我已经应下刘媒婆了。” “人家已经约好了对方公子,我正想着怎么去跟人解释回绝这件事呢。”清音犯着愁,实在为难,“上次云轻给刘媒婆闹了难堪,这次又要失信于人,唉。” “是这样啊。”琳瑶帮忙想着对策。 看着面前人,清音眼中一亮,“对了,要不小妹去吧。” “我?” “是啊,小妹也及笄了,也该谈婚论嫁,小妹去看看,合适就合适,不合适就罢。” …… 回到宫后,皇后一听说小姑娘今日去相亲了,便拉着她笑呵呵询问情况。 “这位徐公子生得还算端正,说话举止也彬彬有礼,看上去倒是不错。”琳瑶边回忆边说道。 皇后点着头,“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就是普通人家,家里有些田地和两家店铺,日子还算殷实。” “那就好”皇后颇有兴致地聊着,“那他对你什么态度?” 琳瑶呵呵傻笑,“我听媒婆说他对我挺满意。” “那倒是”皇后慈爱地帮她将碎发捋到耳后,“我们瑶瑶这么漂亮可爱,谁人见了不喜,那你呢?你可对他有好感?” 琳瑶想了想,“见了一面而已,谈不上什么好感,反正不讨厌吧。” “听上去倒是不错,那就慢慢相处看看,说不定是门好姻缘。” 皇后和琳瑶说的热闹,太子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不时抿一口茶,始终没有插话。 皇后为琳瑶终身大事考虑,于是多给了她出宫机会,清音和刘媒婆也从中擀旋,撮合二人。 这日,徐公子和琳瑶郊外踏青。 “世间会武艺的女子不多,你倒是特别。” “我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可能是娘胎里带来的。” 徐公子笑了笑,“不过舞刀弄枪到底危险,姑娘家还是小心些好。” 两人正聊着天儿,听到附近人群响起激动呼声。 原来是京城第一美人沈云姝也来踏青了,一时间人们纷纷望去。 沈家马车从这边经过,车轮踏入水坑顿时溅起泥点。 “哎呀”琳瑶一声喊。 只顾着赏景的她没留意,看去时衣裙上已点点泥污。 看到这动静车夫停下马车,“真是抱歉姑娘。” “怎么回事?”车里柔软的女子声音说着话。 紧接着,一位头戴帷帽的女子探身出来,她出来那一刻,附近人群响起欢呼声。 “小姐,是我们马车踩到水坑,弄污了这姑娘衣衫。” 沈云姝朝琳瑶看过去,素手轻轻撩起帷帽下的白纱。 蓦然一张俏脸露了出来,玉白的瓜子脸上眉眼如画,鼻子小巧挺拔,红唇若樱。 五官拼凑在一起,精致的挑不出一点瑕疵,含羞的眸子娇纤柔美,楚楚动人,真是如画上人一般。 琳瑶暗叹: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真不是白给的。 “抱歉,姑娘。”沈云姝温柔地说着。 “没什么,小事儿。” 美人赏心悦目又温柔似水,看得琳瑶也没了怨气。 而沈云姝此刻也盯着面前女子,见她明眸闪亮,娇俏妩媚,目光落在她脸上便移不开了。 “沈小姐请便。”琳瑶开口。 沈云姝这才回过神,莞尔一笑,放下面纱,回到马车。 见自家小姐不时撩开车帘向后望去,丫鬟奇怪,“小姐在看什么?” “不知那是谁家姑娘,生得好是俏丽。” 丫鬟回忆着刚才那姑娘姿容,心里也不由感慨,她长这么大,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就是自家小姐,而刚才那位姑娘真真是与自家小姐不相上下。 只是两人风格不同,一个美的娇柔,惹人怜惜,一个美的明艳,张扬耀目。 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只道:“瞧她那打扮,乡间女子,小家碧玉而已,哪能跟小姐比。” 马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沈云姝在婢女的搀扶下款款走下马车,车夫将马车驾驶到不远处的驿管,饮马修顿。 沈云姝立在河边,眺望着远方美景,微风吹过,吹起她碧水色衣裙,勾勒出女子窈窕曲线,像一支柔软嫩柳,轻柔飘摇,落在男子眼中,定定地移不开目光。 琳瑶瞅着灵魂出窍的徐公子,脸色渐渐黑下来。 夏日天阴晴不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天色便阴沉下来,很快几滴零星雨点掉下。 “呦,下雨了!” 附近人们望着天空,各自纷纷离去,琳瑶不担心,这几日天气变换,出宫前她特意备了伞的。 正要撑开伞,突然一道力量将伞拿了去,正以为徐公子要帮她撑伞时,却见对方快步朝前走去,琳瑶愣愣看着。 第104章 渣男 “沈小姐,这把伞给你用吧。” 婢女正用手帮主子遮着头顶的雨,主仆俩焦急地眺望自家马车怎么还不过来,见到男子递上来的伞,沈云姝看着他,“这怎么好,我若拿了公子怎么办?” “不妨事的。”徐公子满面殷勤。 “谢公子了,我们马车就在附近,应该快过来了。” 徐公子心焦,“这雨已经在下了,沈小姐莫再推脱,当心身子着凉。” 沈云姝望了眼那边的琳瑶,轻声道:“可公子同伴怎么办?那姑娘好像......不是很开心。” “她没事”徐公子脱口而出,“她就那样,不必管她。” 沈云姝还在犹豫,声音轻柔细软,“可我瞧那位姑娘真的不高兴了,公子还是把伞收回吧,别让那位姑娘淋了雨。” “没关系,她皮糙肉厚,不妨事。” 这话逗得沈云姝忍不住噗嗤一笑,赶紧用手帕掩着唇角。 美人一笑,婉如春花明媚,生生把男人魂儿勾了去。 瞧见男子痴迷目光,沈云姝羞涩地微微侧开脸,徐公子这才恢复神色,“沈小姐金枝玉叶,娇贵无比,受了风寒可不好,快拿着吧。” 见面前女子犹豫不决,徐公子赶忙将伞塞给婢女,让她给沈云姝撑着。 对方热心不好婉拒,主仆俩接了下来,徐公子终于释然笑了。 “多谢公子”沈云姝柔声道。 少女娇怯的目光水般流转,看得男人心尖一热,“不客气,能帮到沈小姐是在下荣幸。” 男子炙热目光注视下,沈云姝莞尔一笑,慢慢低下头,那抹少女娇羞让男子看得心头狂跳。 主仆俩撑着伞朝驿馆而去,看着远去的身影,男人立在原地久久出神。 “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琳瑶声音在身后响起,徐公子这才回过神,不知她何时过来的。 “她们马车就在附近,没几步路,至于把伞借出去吗?” “沈小姐身娇体弱,禁不住风吹雨打,不好受凉。”说着又望向那道身影。 “这雨是只下在她一人身上了吗?”琳瑶眼见得不开心。 听到这略带不悦的声音,徐公子回过头,微笑道:“宋姑娘你身强体健,那么坚强勇敢,淋点雨肯定不会有事的。” 宋姑娘?呵,方才还唤她琳瑶,这一下就生疏了。 “你拿走我的伞,经过我同意了吗?” 徐公子笑得轻松,“宋姑娘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最是侠义之心,相信你肯定不会介意的,是吧。” 嚯!琳瑶怒火渐起。 “你这是给我戴高帽子,让我有苦难言是吧。” 这下轮到男人不满了,皱眉盯着她,“这话何意,怎么,你认为我做错了?” 上下重新打量了番眼前女子,徐公子板正神色,义正言辞道:“我一直敬宋姑娘是侠女,却不想你这般蛮横没有同情心!” 摇了摇头,眼含失望,语带心寒,“罢了,算我看错人了。” 琳瑶气的大喘,“呸!啥也不是!” “若非看你是个弱男子,早送你见阎王了!” 气鼓鼓的人骂完扭头便走。 “粗俗!”徐公子嫌弃的咕哝了句。 远处驿馆檐下,主仆俩望着这边。 “他们好像吵架了。” 婢女踮着脚眺望,随之咧嘴一笑,朝主子挤了挤眼,暧昧道:“小姐真是魅力无边,只要那么浅浅一笑——天下良人皆薄情。” “你这丫头,嘴愈发贫了。”沈云姝娇嗔道。 “奴婢没说错。”婢女嘻哈着,“方才小姐还问您跟那个女子谁人容貌更胜一筹,奴婢就说了,这世间无人能与小姐相较,瞧瞧,奴婢说中了吧,这位公子为给小姐送伞不惜与那女子生隙,这不就是答案吗。” 看着正朝这边走来的男子,沈云姝眨着无辜的眼睛,少女声音清甜,“我什么都没做呀,是他非要给我伞的。” 瞧自家小姐稀松平常的样子,并无任何感激之色,婢女知晓,小姐是众男子追求的仙女儿,上街买东西老板都不舍要钱,送个伞这种事于小姐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换句话说,对方有机会给小姐递伞,是这男子三生有幸,若不是这里人少,送伞的人怕是早挤破了头,这机会哪儿能这么容易若他头上。 “小姐什么都没做就让对方如此,这要再做点什么……”婢女捂嘴偷笑,“那全天下男子还不拜倒在您石榴裙下。” “莫乱言”沈云姝低怨一声,眼中却是掩不住的笑意,“传出去让人笑话。” 行至跟前的徐公子热络的跟主仆俩搭着话。 ———— 淋雨回来的琳瑶可把皇后心疼坏了,赶忙让她泡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又让人备上红枣姜汤水。 换好衣服的琳瑶刚出房间,就看到立在廊下的七皇子,一见到出来的人,七皇子笑开了。 “听说被人甩了?一路落汤鸡回来的?” 懒得理他,琳瑶朝皇后殿里走去,七皇子跟了上来,“小时候我就说过,你又凶脾气又差,像你这样的以后都没人敢娶,看看,应验了吧。” 琳瑶停下步子,一记眼刀飞过去,“你还说!” 粉面生威的人看的七皇子更乐了,“你说说,你浑身上下除了长得像个女人外,哪儿还有女子模样?” “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两遍也是这样。”七皇子越说越起劲儿,“要我说,你赶紧好好儿修修女德,省得以后...啊!” 一声男子惨叫,嘴欠的人又跟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院中宫人看了眼,对这情景一副见怪不怪,低头各自忙着手里活。 吃了一嘴土的七皇子艰难抬起头,“你真是......” “瑶瑶!” 急切又担忧的声音响起,太子快步从门外进来。 见到来人,宫人们赶紧跪拜行礼。 行至跟前的萧胤宸怒瞪着地上人,“你怎么回事!又欺负瑶瑶!” 七皇子瞪大眼睛,喘着粗气,“王兄,你没看到是她把我摔地上了吗?” “你要没有欺负她,她能摔你吗!” “我...” 七皇子还要辩解,被太子打断,“小时候就罢了,都这么大了还如此,像什么样子!” 说完不再理会他,带着琳瑶朝殿内走去。 七皇子郁闷的看着离去的人,欲哭无泪,这场景,从小上演了无数回,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变。 第105章 京城双姝 “都没人扶我吗!” 一声喊,宫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将人扶起来。 听了皇后的话,太子才知发生了何事。 “姓徐太不像话!”太子气愤,“不经允许拿走别人伞去献殷勤,还那么理直气壮!自己移情别恋又倒打一耙,让个姑娘家淋着雨回来,毫无半点君子风度,什么东西!” “就是!”琳瑶想起就一肚子气。 太子气的脸都绿了,“以后再不搭理他!” “嗯!” 太子心里突突的火气,还有那沈云姝也不是什么好鸟! 都看出对方女伴不高兴了,她但凡是个懂事儿的就不该接受男子赠伞,给两人制造矛盾。 况且她的马车就在附近,根本无需用伞。 持美造作,不知分寸! ———— 琳瑶本以为与沈云姝不过萍水相逢,不想很快便又见面了。 皇后生辰,皇帝特意安排内务府在皇家园林举办场盛大宴会,这日,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都携家眷到场,皇家园林热闹非凡。 女眷们个个盛装出席,光彩亮丽。 众所周知,六皇子已封王成婚,接下来便是七皇子,这可是中宫嫡子,七皇子还未定亲,帝后正在给他物色人选。 今日这场面大,京城高门贵女、世家千金几乎都到场了,这种场合最适合在室男女相看,说不得皇后也会借此挑选未来小儿媳,就如当年赏花宴上为太子选妃一样。 是以,官眷们都将自家女儿装扮一新,好在帝后和七皇子面前露个脸,就算没福气入皇家,相看下其他宗室和权贵之子也是好的。 “瞧瞧这满场莺莺燕燕,百花齐放,打扮得再漂亮又如何,只要有我家小姐在,一支便可艳压群芳。” 沈云姝看了婢女一眼,“不要乱说话,这可是皇家宴会,小心让人听去招来事端。” 丫鬟抿唇窃笑,缩回脑袋不再言语。 这婢女说的倒也没错,沈云姝出现的那一刻,便让满场的万紫千红黯然失色。 只有这位京城第一美人在,其他女子都成了陪衬,千金小姐们看她的眼神有嫉妒有艳羡,更多的是失落。 一阵男子谈笑风生,只见几位年轻男子相伴而来。 萧胤宸一身淡黄色云纹锦服,行于众人中间,旁边几位皇子相伴,几人玉冠华服,琼枝玉树,皇室之子与生俱来的贵气和仪态那是历代皇族气质沉淀,天人之姿非常人能及。 一行人边走边聊,他们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女眷目光,在场的闺秀小姐们羞涩的一个个绯色染红脸。 众皇子落座后,很快皇后也到了场,皇上还有公务处理,让皇后先行一步,拜礼过后,皇后便让众人自由游赏,待正午入宴。 男子们谈诗论画,挥洒丹青,远处马球场上骏马飞奔,阵阵喝彩;女眷们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赏花谈笑。 满场未出阁女子中两人风头最盛,一个是沈云姝,另外一个就是孟太师嫡次女孟蝶。 沈云姝就不必说了,京城第一美人名声在外。 而孟蝶,虽是中人之姿,但自家中长姐做了太子妃,本就是高门贵女的孟家女又一次水涨船高,成了除皇族少女外最尊贵的女子,尤其孟蝶,多少男子想娶到这位未来皇后的胞妹。 凉亭下,皇后笑微微看着下方女子,“早就听说沈家女儿是京城第一美人,本宫却未见过,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皇后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起来吧。”皇后吩咐人赐座。 沈云姝在皇后右下方坐了下来,规规矩矩,曼妙尔雅,像个乖顺的娃娃,皇后细细端详着这姑娘,始终眉眼含笑。 沈云姝也注意到了皇后身边的琳瑶,两人目光交汇,沈云姝讪讪低下头。 皇后跟她聊着家常,问她平日都爱做什么。 发觉她目光总落在琳瑶身上,皇后忽地想起,“你们两个是见过的吧。” “是,娘娘”琳瑶答道:“在京郊见过。” 提及此,沈云姝也猜到当日之事皇后定然知晓了,面露羞愧,“那日臣女马车不慎将宋姑娘衣衫弄污,臣女惭愧。” “沈小姐客气了,小事儿”琳瑶随口道。 “瑶瑶是个爽利人,不计小节。”皇后笑微微看着两个同龄女子,叹道:“真是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人,本宫看着就心喜。” 沈云姝羞怯低下头,瞄了眼琳瑶,娇赧道:“宋姑娘仙姿绝伦,臣女不及万中之一。” “瑶瑶明丽,云姝柔美,二人春花秋月各有千秋,堪为京城双姝。”皇后满眼欣赏。 沈云姝偷偷窥探着那边人,水润的眼睛细细临摹着她五官,许久,轻叹了口气,深深低下头。 不远处,太子妃望着凉亭下的一幕,“看这样子,母后还是属意沈家女。” 孟蝶晃了晃脑袋,似对这事不在意。 太子妃不悦地埋怨,“看看,你若早日在七皇子面前放下些身段,没准儿此刻成为皇后座上宾的就是你了。” “七皇子就是个小孩子心性,我才不稀罕呢。”孟蝶傲娇地转开身。 “你就嘴硬吧,早晚有后悔那日。” 沈云姝从皇后那儿退出来,立在远处又望着亭下的琳瑶。 “真没想到,原来她是皇后娘娘身边人。” “那又怎样,不过是个宫女,听说还是罪臣之女。”婢女突然想到一事,“对了,她好像就是杀了太师嫡子那人。” 沈云姝对这些没兴趣,她关注的是对方容貌。 论美貌她从未服过任何人,而面对那个明艳靓丽的姑娘,却也不得不收敛气息。 京城双姝?皇后的话很明白了——那姑娘已经能与自己比肩了。 沈云姝暗自伤神,眼中愁思万千,樱桃小嘴垮了下来,从未有过的挫败。 她要的是独秀一枝,而非与人平分春色! 周围的欢笑声听得只觉心乱,沈云姝带着婢女朝花丛深处走去。 “小姐不必如此。”婢女劝解,“那女子再漂亮又如何,罪臣之女不说,舞刀弄枪还杀人,这种粗暴女人没人喜欢,如何能与小姐媲美。” 沈云姝歪头一想,“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瞧着主子心情好了些,婢女高兴地陪她聊着。 “何人在此,见了圣上还不行礼!” 第106章 红颜祸水 听到这声音,主仆俩一哆嗦,赶紧转过身。 面前立着道明黄色身影,不敢多想,两人慌忙跪地。 “拜见皇上,臣女不知圣上在此,还望圣上恕罪。” 少女娇软的声音带着轻颤,让人听了心生恻隐。 “无妨” 帝王沉着又不失温和的嗓音说着话,“今日本就是君臣同乐,大家随性便是,起来吧。” “谢皇上” 起身后退到一侧,将路让了出来,娇娇怯怯的人全程不敢抬头,低旋的目光只能看到明黄色衣衫下摆,锦缎靴子绣以龙纹,尊贵非常,行至跟前停在她面前不动了。 “沈云姝?”皇上突然开口,“莫非就是沈尚书千金,坊间所传的京城第一美人。” “臣女不敢当。”云姝头更低了,“臣女家父正是沈尚书。” 皇帝打量着面前这位姑娘,不过十五岁左右年纪,生得纤小窈窕,“抬起头来。” 云姝不敢拖延,轻轻抬起脸儿。 刹那间,周围的花儿都失去了颜色! 佳人秀脸如玉,眉似烟柳,水眸含情凝睇又带着几分纯真,细白的皮肤吹弹可破,娇滴滴的让人见之怜惜。 身后是绽放的百花,她立在那儿,当真是人比花娇。 就是见过三千佳丽的皇帝都不由一怔。 沈云姝也悄悄打量着面前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天子,与父亲同龄的君王看上去却比父亲年轻许多,龙睛凤额,气度非凡,那份雍容华贵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让人不由景仰尊崇。 第一次真实感觉到皇帝果然只有天上人才能做。 却也不敢多停留视线,怯怯地垂下眸子,抿了抿唇,似一缕淡香从樱唇幽幽散开,少女的羞怯胜过浮世万千。 时间像是静止了,太监轻咳一声,君王回过神,他看见她微微侧开的脸上浮起浅浅红晕。 “人们都在那边热闹,你怎独自在此?” “回皇上,这里兰花开得好,臣女最喜兰花,特意来观赏。” 鼓起勇气看了眼面前人,又赶紧低下头,“不想扰了圣驾,臣女罪该万死。” 温和的笑声响起,“赏花何错之有。” 皇帝说完缓步离去。 望着远去的身影,沈云姝这才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都说君王威严,可我瞧着皇上很是随和呢。” 丫头噗嗤一笑,挤眉弄眼道:“在小姐这样的美人跟前,再威严的男子都得化作绕指柔。” “你这丫头愈发浑了。”沈云姝低声轻斥,声音却是更柔了,“那可是君王,不能随意打趣。” 婢女乖乖闭上嘴,沈云姝又朝早已消失的身影方向望了望。 主仆俩赏着花,过了一刻,只见一名身着太监服侍之人走了过来。 认出这是方才皇上身边的公公,沈云姝不敢怠慢,赶紧朝对方行礼。 “沈姑娘客气了。”公公笑眯眯地看着她,将手里东西奉上,“这是皇上赏赐沈小姐的。” “皇上赏赐给我的?”沈云姝意外。 公公也不多解释,只道:“皇上还说了,沈小姐尽情赏花便是,不必前去谢恩了。”说完告辞离去。 婢女激动地看着那个象牙雕花锦盒,“到底是皇家之物,光盒子就这般精致稀罕,小姐快打开看看是什么。” 盒盖打开,里面装的是一支白玉兰花簪,那兰花雕得栩栩如生,精美至极,上等的羊脂白玉纯净剔透,触手生温。 “这簪子可真漂亮!竟是兰花,是小姐最喜欢兰花儿。” 沈云姝心咚咚跳着,端在手中的锦盒似有千斤重。 午间,宴会场上众人朝君王叩拜,上首的帝王端然而坐,睥睨众生。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云姝竟觉得君王视线几次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直到午宴过后,人们自由畅玩。 立在桥头上的沈云姝想着皇帝赏赐给她的东西,琢磨回去后如何跟双亲回禀,附近的热闹声丝毫没扰到她。 “小姐,绢帕掉了!” 婢女一声惊呼,心不在焉的沈云姝这才回过神,只见绢帕飘落到湖面。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主仆俩左右相看,桥上也没个树枝之类的东西,这里的小动静儿很快惊动了湖岸上的人。 扑通!扑通!扑通! 几个身影接连跳进水,三名男子拼命地朝绢帕游去,平静湖面顿时喧闹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水中男子们争前恐后地打捞那方丝帕。 其中一位快手抢到,抹了把脸上水渍,随之将丝帕朝着桥上女子高高举起,满面兴奋。 “沈小姐,绢帕取到了。” 看着湖中浑身湿透,发丝滴着水珠的男子,沈云姝脸上泛出一丝微笑。 正要感谢对方,蓦然望见远处凉亭下那道明黄身影似在看着这边。 心头一跳,不知怎的竟生出一丝慌乱,鬼使神差道:“谢公子了,只是这绢帕是我不要了的,不需打捞,还是丢去吧。” 那男子尴尬地杵在水里,挥着绢帕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另外几人也纳闷儿,明明刚才主仆俩焦急望着湖面,分明是在寻这丝帕,怎会是不要了的东西? 岸上传来笑声,湖里落汤鸡的几人个个面色赧然,在嘲笑声中狼狈地游回岸。 做完这一切,沈云姝下意识地又望了眼凉亭下的人,低头走下桥。 “这沈家女孩真是迷倒众生,男子趋之若鹜啊,瞧瞧,一个个的贵公子不顾身份下河。” 人们谈笑议论着,也有一些酸溜溜的言语,只道这是名副其实的红颜祸水。 眼见女儿惹出这么大动静,沈尚书甚是忐忑,低声跟妻子道:“就因这孩子长得漂亮,到处招惹事端,今日可是皇家大宴,帝后都在此,闹出这么大动静儿怕是又要起一波风言风语了。” 沈夫人也不安,不时朝帝后那边望着。 “这场戏可是好看啊。” 另一边,几位皇子打趣道。 “这位沈小姐所到之处可真是人仰马翻,不知最后会花落谁家。” “七弟,要不你把人收了吧,我看刚才皇后娘娘将人叫到跟前问话,想来娘娘也有此心意。” 七皇子依旧那副玩世不恭,“母后自己一厢情愿,我已跟母后说了,我没兴趣。” 第107章 美人花落谁家 “哟,这么个大美人还没兴趣,你可看到了,这可是众人可望不可求的第一美人啊,这都瞧不上七弟还想要何样的?” 七皇子摆摆手,对兄弟们的调侃一笑置之,几人笑聊着,太子却始终冷着脸。 宴席结束回到家,沈尚书夫妇便陷入头疼。 “这可怎如何是好,平日闹出些动静便罢了,今日都闹到帝后面前了!” 这一下他可在朝中成了名人了,沈尚书坐立难安。 “依我看,还是赶紧给女儿定下终身大事,早点儿嫁出去。” 沈母认同这话,“没错,这样也安生了,省得日后再出事端。 自家女儿根本不愁嫁,只看她喜欢谁了。 沈母拉着女儿手,说掏心窝子话,“今日皇后娘娘特意把你叫到跟前问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有意想让你做小儿媳。” “还有那位赵将军,不顾性命之危为你猎白狐,还有王家公子,李家公子,这些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公子,女儿有没有中意的?” 随着母亲口中的名字,一张张面容从沈云姝眼前划过,翻来倒去,没有一人在她心里掀起波澜。 正在沈家夫妇琢磨之际,次日上午宫里传来消息:皇后邀尚书夫人和小姐进宫叙话。 听到这消息夫妇俩便明白了,看来家中女儿未来是做王妃了,挺好,有帝后赐婚,这可是家族荣光。 凤鸾殿里,皇后跟沈夫人笑语闲谈,气氛十分融洽,看着就是一对未来的亲家。 皇后未直言,但其中之意分明,沈母高兴得合不拢嘴,可沈云姝却丝毫感受不到母亲的喜悦。 她看到皇后在对着她笑,本是慈爱的目光,她却只觉浑身拘谨抵触。 瞧着沈云姝乖顺坐在那儿,皇后以为她无聊,让琳瑶带她去御花园游玩。 凤鸾殿人人心知她未来身份,上上下下对她十分客气,照顾得无微不至。 “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琳瑶欢快道:“七皇子真是有福气,能娶到你这样的大美人。” 沈云姝脸一红,“宋姑娘不要打趣臣女了。” 瞧着她害羞的样子,琳瑶也不为难,陪着她在御花园赏花观景。 沈云姝一点心情也没有,身边叽叽喳喳的人只让她心烦,只道起风有些凉了,外衣落在了殿里,于是琳瑶回去帮她取。 支开了身边人,终于清静下来,沈云姝坐在亭下静静发呆。 景泰花明,绿柳成荫,少女却只沉浸在自己一汪思绪里,水润的美眸黯然失神。 再抬头时,却见那道明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她身侧。 沈云姝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呆呆望着,回过神后心头猛跳,慌忙站起身,“皇上恕罪,臣女不知圣驾在此。” 皇帝示意她免礼,“不关你事,是朕看你独自出神,没让他们通报。” 沈云姝讪讪地笑了笑,蓦然间,方才的失落似一下子消散,顿时神清气爽,豁然开朗。 目光落在她鬓间上,那只素白透亮的兰花簪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见此,皇上心中一喜,“喜欢这个簪子吗?” 沈云姝轻轻抬手摸了把,又低下头喃喃道:“身上赏赐,臣女不胜欣喜。” 婉转娇柔的声音像雨润心田,那双娇怯怯的水眸里泛着羞涩,崇拜,纯真……这份独属于少女的眸光皇帝已多年不曾见过,沉寂已久的心怦然一动。 沈云姝乖巧的外表下心思也活泛着。 看惯了年轻公子的她早已眼乏,总觉得他们身上少些什么。 七皇子、赵将军……那些追求她的男子再高贵又如何,到了君王面前还不是得俯首称臣。 想到昨日君临天下的帝王,那份雍容,那份威仪,举手投足间的成熟男人魅力岂是那些个青瓜蛋子能比的。 此刻面对眼前人,沈云姝明白了,那些追求者身上缺少一种时间沉淀的成熟和历经岁月的从容。 皇上笑颜温和,睥睨众生的君王在她面前如此温柔,沈云姝心跳蓦然加快,声音更软了,“今日进宫,臣女特意戴了皇上赏赐之物,以谢天子隆恩。” “你知我们会遇见?”皇上温言道。 沈云姝摇了摇头,细软的嗓音一字字说进男子心里,“皇上赏赐是臣女荣光,不管能不能遇到皇上,都是臣女对皇上的敬重。” 皇帝闻之,心柔得能挤出水来! 这些年一直忙于朝政,许久不曾选秀,宫里嫔妃还是早年间的老人,此刻面对这个娇软稚嫩如三月春花的小姑娘,那种熟悉又许久不曾有过的悸动再一次涌起,仿若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 皇帝明白,那是心底沉睡多年的那只小鹿被唤醒了。 他们不知今日彼此能相遇,但她还特意带上这发簪,可见她是多喜欢此物,更惊喜的是他们真的遇上了! “看来我们还是有缘,到底是遇见了。” 沈云姝温柔浅笑,缓缓跪下身,“昨日不曾谢恩,今日有幸遇到圣上,臣女拜谢皇上隆恩。” 还未跪下就被一只手托了起来。 见到这情景,太监等人识趣地避了开,照理说皇帝跟臣子之女独处不合规矩,可谁又敢说什么,一个个只装作没看见。 “见到你朕很高兴。” 这话听的沈云姝像浮在云端,身子软绵绵的,羞答答道:“臣女也敬仰圣上。” “是吗?”皇帝问得温柔。 沈云姝眨着眼睛,少女眸色那么纯情真挚,“皇上贵为天子,天姿绝伦,天下万民归心,臣女自然敬仰。” “万民归心”皇帝重复着这四个字,轻轻笑着,再看向面前女子时眼中波涛涌动,“可朕此时只想要一个人的心。” 沈云姝似解非解地望着他,带着懵懂的美眸一眨一眨,目光交织中,脸庞渐渐染上红霞,更显娇美动人。 郎情妾意已至此,也仅剩最后一层纸了,沈云姝身份进宫不易,与帝王见面更是不易,皇帝不想放过这机会。 听到君王直白相问,沈云姝心砰砰直跳,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小姑娘娇柔婉婉,皇帝温柔的与她说着肺腑之言,“你那么年轻,朕也怕耽误你,心中不忍呐,但朕既怜你自不会勉强,由你自己决定。” “君无戏言,放心,不论怎样朕绝不为难你,亦不会迁怒沈家。” 君王若想要个女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而面前天子竟然还尊重她的想法儿,这让情窦初开的少女如何承受得住。 沈云姝一张脸早已红透,目光落在凤鸾殿方向,又转回眼前。 有些机会稍纵即逝,是自己选择还是接受长辈安排? 第108章 我敢娶 稍稍思索片刻,再看向那双温柔深邃的目光时,沈云姝羞涩低下头,声音柔得像空中轻烟却异常坚定。 “臣女不才,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闻言,皇帝欣喜若狂,这种激动多年未有过,拉起她手握在掌心轻轻辗转。 初时的犹豫在温暖掌中慢慢消融,此刻的沈云姝再没了任何纠结。 终身大事未经双亲就这么自己做决定,这种感觉让她新奇又刺激。 不远处,一双冷眸望着这边。 “太子哥哥,你在这儿做什么?” 取来披风的琳瑶看到立在前方的人,好奇问道。 见太子冷面不语,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凉亭下,宫人退避在一侧,皇帝温和笑语,而他身前的沈云姝满面娇羞,那模样,再傻也能看出来,分明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这,这怎么” 琳瑶愣住了,不过去拿了件衣服的功夫儿,怎就成这样了? …… 沈家母女刚到家,紧接着一道圣旨随之而来。 “什么!女儿入宫!云贵人?” 这一消息如晴天霹雳,炸得整个沈家人目瞪口呆。 今日这一趟宫,女儿就被封嫔妃了? 本想着女儿会与七皇子定亲,却不想被他老子收了,一下子差出辈分! 沈家夫妇惊得连接旨都忘了。 他们想过未来女婿是七皇子,或是赵将军,亦或其他公子,如何也没想到会是当今天子! 沈云姝对此没有任何意外,压着嘴角的甜蜜,不敢在父母面前表现出来。 被惊到的何止是沈家,还有皇后。 “怎么会这样!” 凤鸾殿回荡着皇后悲愤的声音。 这是她看中的小儿媳啊,转眼间竟要与她共侍一夫了! 任皇后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得知此消息时差点没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沈家女在京风头太盛,诸多世家公子为之倾倒,不管嫁与其中哪个,其他人一定不服气,难免心生芥蒂伤了感情,所以朕干脆将人收入宫中,省得他们彼此闹矛盾,只有归属于帝王其他人才不敢多言,也算维持一团和气。】 皇帝说得冠冕堂皇,让人听着都好笑,可尽管如此谁又能怎样,帝王要个女人最寻常不过,饶是憋闷,可皇后亦不敢有怨言。 沈家女要入宫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城高门府邸,人人皆叹,万众瞩目的第一美人终是被君王揽入怀。 富商李公子又一次包下望云台,散钱买醉;赵将军府邸后院,男子发泄似得练武声持续到后半夜……这晚无数京城男人心痛哀哉。 沈家也翻了天,沈母在房关上房门长吁短叹,哀天悼地。 与父母心痛相比,沈云姝显得很平静,她全然感受不到双亲的难过。 “母亲,做天子嫔妃是无上荣光。” 有什么好难过的? 上天给了她这幅绝世容颜,注定了她日后的夫君非同凡人,只有世间最尊贵的男子才有资格做她的丈夫,她的美丽也只为天之骄子绽放,唯有帝王才能消受她的美好。 沈母以为女儿在强颜安慰自己,心疼道:“皇帝都已四十多岁了,就是当今太子都二十有余了,成年皇子也有六位,女儿才十五岁啊!” 皇上老吗?沈云姝歪头想着,满脑子都是那个高贵威仪又不失温柔的男子。 也不怪她倾慕,皇上年轻的时也是个帅小伙,多年养尊处优,仪容比同龄人要年轻上许多,男人四十一枝花,如今的帝王正当盛年,免不了让一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盲目崇拜。 “你自小被我们宠在手里,心性简单,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女儿这柔弱性子哪里能适应得了啊!” 知女莫若母,自家女儿头脑性情沈母再清楚不过,一想到这些心就紧紧揪着。 沈云姝不这么认为,想到皇上看她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迷恋,有天子恩宠庇护,谁又敢伤害得了她? 纵然沈家夫妇心痛,可圣旨已下,作为臣子也只能接旨。 街头巷尾无不再谈天子纳了第一美人一事,感叹名花就是名花,终于是落在帝王家。 ———— 聚香小馆 “他看不上我妹妹,我们还看不上他呢,当着我妹妹面向其他女子献殷勤,还倒说我妹妹的不是,什么人!” 纵是清音脾气好提及那件事也捺不住生气。 刘媒婆也为难,“这事儿是徐公子不好,不过” 看了眼琳瑶,继续道:“这京城谁人不知道你斩杀了太师嫡子,女子以柔顺为美,小姑娘长得挺漂亮,出手却这么狠辣,说句不好听但又是实言,男人不喜也是有的。” “我妹妹在皇后身边当差,皇后视为女儿,太子视为妹妹,若真的那般不堪,皇后和太子会如此吗。” “是,是”刘媒婆语重心长劝着,“但咱有啥说啥,姑娘家还是温柔娴静些得好。” 轻拍着琳瑶手,“闺女日后也收敛些,毕竟打打杀杀的性子谁人敢娶啊!” “我,我敢…” 弱弱的男子声响起。 几人纳闷儿,闻声望去,只见堂中一位正吃茶的客人颤巍巍举了举手。 那人十六七岁年纪,一身洗得泛白的儒衫,文弱书生模样,清瘦儒雅,白皙俊秀,眼里是不谙世事的纯净。 琳瑶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打量,“你是谁啊?” 小书生站起身,有些拘谨地走过来,像面对老师的学生,紧张得恨不得手脚顺拐,“小生姓白,单名冉。” 说着抱拳一礼,微微欠身,“姑娘有礼” 在琳瑶大眼睛注视下书生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脸庞竟微微泛红。 少年害羞的样子看得琳瑶心情大好。 “你说你敢娶我啊?” 书生脸更红了,不敢对视琳瑶眼睛,盯着自己鞋尖。 “我早听说有位姑娘年纪轻轻身手不凡,擂台上击败太师嫡子,世间少有的侠女,心中甚是佩服,今日见到三生有幸。” “这是福寿巷的白秀才吧?”眼尖的刘媒婆认了出来。 白冉使劲点着头,“正是在下” 刘媒婆咧嘴笑着,“我说看着眼熟,你娘早些时候让我给你说媒来着,不过好像女方家没瞧上你。” 第109章 圣宠 “嗯”白冉老实道。 “对,想起来了。”刘媒婆一拍大腿,“女家后来寻了门家境殷实的商户。” 看向面前男子,刘媒婆惋惜,“白家是清白正经人家,就是家境” 家境差了些,这话刘媒婆没好意思说,不过几人也听得出来,但看那书生衣衫上还带着一块补丁便知。 “你不怕我?我可杀过人。”琳瑶昂头挺胸,“发起脾气来可凶了!” 白冉低下头,腼腆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怕,只要不打我就好。” 乖宝宝的样子看得清音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瞧琳瑶笑眼弯弯,刘媒婆欢喜道:“好,太好了,瞧瞧,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琳瑶双手托着下巴,“我这人吧,不怕吃苦受累,就是不能受气,脾气不太好,啥时候都得我说了算,你能受得了吗?” 白冉点着头,“能” “书生不都喜欢窈窕淑女吗?你怎么对我这个舞刀弄枪的有兴趣?” 提及此,白冉面容落寞下来,“你要听实话吗?” “对啊” “我爹原是给官府做工的,开运河时被水冲走,找到时人已过世了,可出事后官府不给任何赔偿。” 白母妇道人家,白冉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家子老实人,讨不来公道,自白父走后,孤儿寡母平时没少被人欺负。 “娘靠洗衣缝补维持生计,我平时除了读书也会帮人誊写东西赚些润笔费,我就想着以后娘子是个泼辣能干当家做主的,只要她做得对,我都愿意听她的。” 琳瑶听得心酸,一掌拍在他肩上,“你放心,不管我们以后能不能成一家人,有我这个朋友在,我来保护你,再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掀了他家房顶!” 小书生脸颊两坨红晕,欣喜地使劲儿点着头。 “你总脸红什么?” 白冉抿唇一笑,看了眼面前人又迅速低下头,结结巴巴道:“你,你长得好看,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漂亮的姑娘。” 瞧着他乖巧文弱的样子,琳瑶咯咯笑着。 ———— 三日后,沈云姝入宫。 新人入宫,住处等事宜本应由皇后安排,可皇上却亲自给她指了寝宫,是离皇帝寝殿最近的暖玉阁,还特意让人添了好多珍奇玩物,装饰得华丽非凡。 沈云姝刚安顿下来,下了朝的皇帝便匆匆赶了来,二人相见,眼中道不尽的柔情蜜意。 次日,依宫规沈云姝需向皇后拜见。 凤鸾殿内室,皇后坐在妆台前,身边只有琳瑶陪着。 “本宫已得知那日御花园之事。”皇后脸色阴沉,“原以为是皇上见美起意,沈云姝也是被迫无奈,而今才知他们是郎情妾意!” “本宫一门心思撺掇沈云姝和景儿,这丫头明明知晓本宫心意,却还向皇上献媚!” 皇后闭上眼,努力平复着胸中怒火。 她在前面张罗对方做儿媳,熟不知那女人竟与自己丈夫暗通情愫,最终与她共侍一夫,天下还有比她更傻的女人吗! 这算个什么事儿!沈云姝这一“巴掌”真真打的皇后脸生疼。 可到底是国母,人前永远不会失仪,面对前来拜见的沈云姝,皇后从容平淡,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将人打发回去了。 拜见了皇后便可侍寝了,当晚皇帝就翻了她牌子。 而这一举动又在宫里闹出一阵风波。 不为别的,今儿个是十五,照规矩皇帝得去皇后宫里,可皇帝却如此迫不及待宠幸美人,连规矩都不顾了。 这晚凤鸾殿和暖玉阁的烛火都亮了一整夜。 早上,众嫔妃来给皇后请安,人人面色复杂,房间里暗流着隐晦气息。 迟迟不见沈云姝前来,一刻后,暖玉阁派人传来消息:皇上体谅沈云姝侍寝辛苦,特意免了她今早向皇后请安。 “皇上隆恩体恤,可作为嫔妃怎能真的不来。”直脾气的宸妃率先开口。 “可不,照规矩,侍寝后便是正式嫔妃了,次日必要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受教国母,仰承中宫,咱们这些姐妹刚进宫时不少也曾受皇上体恤,可咱们心敬皇后,哪儿敢真的不来,这种事都是靠自觉。” 新人大日子承宠,这可非同寻常!众妃早已愤懑不平,此刻终于逮到出气口。 “这位倒好,初次侍寝就不来请安,太没规矩了,真真是不把皇后放眼里。” 嫔妃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嚼着舌根,殿里喧闹起来。 也不怪这些嫔妃如此直言不讳,后宫多年未进新人,这些年皇上很少留恋后宫,即便去也是雨露均沾,后宫整体还算平和。 冷不丁突然来了一位,一上来就能让皇帝亲自给她安排宫殿,甚至无视礼制十五这日宠幸。 一连串举动与往日沉稳规矩的帝王大相径庭,惹得众嫔妃不得不愤慨。 “好了” 皇后终于开口,下方的嫔妃止住了嘴巴。 “云贵人年纪轻又初入宫,可以理解,刚才那些话在本宫这儿说说便罢,出去可不要乱说,以免传到圣上耳里。” 说完挥手散了众人。 嫔妃们告退后,皇后让嬷嬷取些珠钗首饰给云贵人送去。 “娘娘”嬷嬷忍不住开口,模样分明是不愿。 新人第一次侍寝后中宫是得赏赐些东西,即给对方添喜气,亦显示中宫气度,可这一切是在新人给皇后请安现场进行。 “云贵人不来请安本就是不敬,娘娘还主动给她送去,这也太抬举她了。” 皇后沉声不语,房间陷入安静。 “嬷嬷就照娘娘吩咐做吧。”琳瑶开口打破沉默,“云贵人不懂事,娘娘宽和大度不跟她计较,这才是正宫风范。” 嬷嬷恍然明白过来。 对啊,如此愈发显得皇后大气,宽和待下,衬得那云贵人更是不懂规矩。 嬷嬷退出去后,殿里只剩皇后和琳瑶,撑了许久的皇后终于泄了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一手撑着头闭目养神。 琳瑶看她精神不太好,眼下还带着乌青,便知皇后昨夜没睡好。 今一大早听嬷嬷说,自帝后少年结为夫妻,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皇上第一次初一十五不留宿,以往哪怕政务再繁忙也会抽空过来陪皇后用晚膳,至少从未在这日子留宿过其他嫔妃处。 如今这举动,真真是打皇后脸。 琳瑶也惋叹,前段日子帝后还眼见的旧情渐浓,转眼却又成这样。 皇后睁开眼,看着身边静静陪着的姑娘,伸手拉她坐下,轻轻抚摸着她鬓发。 “人人都知本宫喜欢你,不少人说,既然如此喜欢,为何不将你收做儿媳,如今你可知为何了?” 第110章 羞辱 琳瑶听着这话,再看皇后伤神的目光,似也明白了些。 皇后目光空洞,带着淡淡哀伤,“做了太子的人,日后便是皇妃,可进宫做什么?做嫔妃还是皇后?” 目光移到方才众妃坐过的地方,“做嫔妃,就要屈于皇后之下,哪怕是仅次皇后的贵妃,也不过是个高贵点的妾,而做皇后” 苦笑一声,声音是说不出的怅然若失,“做皇后,心要足够大,大到容下三宫六院,大到劝说丈夫雨露均沾,大到照顾好丈夫所有妾室,大到接受丈夫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瞧瞧方才,嫔妃们心里不快了,还能嘴上抱怨几句,若是宠妃,还能在皇上面前撒个娇,拈个酸,只当闺中情趣。” “可中宫不行。”皇后语气尽是苦涩,眼中泛着湿润,“不管心里多苦,人前永远要端庄,永远要贤德,不能有任何怨言,再不痛快面上功夫也得做足,所有苦只能往肚里咽。” 琳瑶靠在皇后怀里,握着她手。 皇后轻抚着她脑袋,“我被这道宫墙困了半生,深知其中苦楚,既视你为女儿,自不想你再过这样的日子。” “不希冀瑶瑶日后夫君大富大贵,只愿你们能夫妻恩爱,享凡人天伦。” 琳瑶听得难受,受万人敬仰母仪天下的皇后,谁又知她风光下的苦楚。 一连半个月,皇上都翻了沈云姝牌子,似中了魔障一样,对沈云姝痴迷至极。 短短半个月,先是晋了位份,封云嫔,又隔三岔五赏赐,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源源不断流入暖玉阁,库房满的堆都堆不下。 一连串举动震惊了整个后宫。 ———— 繁街上的益锦堂,人流出入不断。 时下医者多为男子,妇人看病总有不便,终于有了位女医者,如今紫嫣的医馆日日人满为患,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一些大户人家夫人小姐们不便出来也会请她到府上出诊。 一座高门府邸,紫嫣随着仆从从后门进入。 后院正房里,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贵妇人,紫嫣朝对方问好后便上前为她诊治。 目光相视,两人皆是一愣。 对方也认出了紫嫣,意外又惊喜,“紫嫣,竟然是你!” “周小姐?”紫嫣尴尬地陪着笑。 闺中时,与这位周小姐有过几面之缘,彼此曾切磋过才艺。 “你…嫁到这里了?” “是啊”周小姐笑的欢喜,“梁家大公子。” 紫嫣也不意外,周小姐是高门嫡女,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么碰上了。 正说着话,一道俊逸身影走了进来,男子束冠锦服,丰神俊朗,见到来人,周小姐欢快招呼,“夫君快来,快看看这是谁。” 紫嫣倒吸了口气,脑子嗡嗡作响,听这话难道对方丈夫也认得自己? 梁公子应声走上前,看向妻子面前的姑娘。 待看清眼前男子后紫嫣心猛地一跳,随即避开视线。 果然是他! 这位梁公子虽只见过一两面,可紫嫣记得,对方曾向她示过好,只是那时的追求她的公子甚多,根本没有把这人放眼里。 京城姓梁的人家多了,没想到真撞到这家! 紫嫣脸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夫君不认识了吗?”周小姐声音清亮,一字字说得再清晰不过,“这就是原来相府的三小姐紫嫣呀。” 梁公子也颇是意外,上下看着面前女子。 紫嫣打开随身药箱,心不在焉的摆弄着里面东西,避开那道探究的目光。 像是没察觉到紫嫣的局促,周小姐笑盈盈说着,“三小姐紫嫣可是个才貌双绝的女子,记得过去雅集诗会上,插花品香,谈诗论画,紫嫣可是次次拿头筹,把一众闺秀都比下去了,可厉害了。” 话锋一转,周小姐又纳闷儿,“对了,相府抄家后听说圣上免了宋家女入教司坊,后来你去了哪儿呢?现在又怎会成为医者了呢?” “哦对,我想起来了。”周小姐自问自答着,“我记得你以前就通晓医理,嗯,这也不错,有门手艺现在也用上了。” 说着一声娇笑,“紫嫣你是不是有先见之明呢,提前学了医术傍身。” 面对这些旧相识和此刻彼此身份的天差地别,紫嫣心口酸涩,极不舒服,强掩着窘迫故作镇定,只问对方哪里不舒服,为她诊治。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诊完后开了药方。 “你嫁人了吗?夫家是哪里的?”周小姐继续询问着。 紫嫣实在不想进行这个话题,只道医馆很忙需要早些回去,于是对方差人送她出府。 刚走出正房没多久,就听到后面有人喊留步,一位婢女追了上来。 “宋姑娘,这个你拿着。” 看着对方递过来的银两,紫嫣告知诊金已经结过了。 “这不是诊金,是我们家小姐额外给姑娘的打赏。”婢女脆生生说着。 最后两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姑娘是我家小姐旧识,出诊费当然不能跟别人一样,拿着吧。” 恭敬又带着施舍的态度看的紫嫣心里又酸又愤,清冷道:“帮我谢谢你家小姐好意,钱不用了,价格都是提前谈好的,我不多拿一分。” 说完不待对方开口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嘁,装什么清高!”婢女骂咧了句,傲娇地扭头走回去。 她声音不算大,但还是被这边的紫嫣听到了,脚下步子一缓,眼里瞬间蒙上层水雾,咬了咬牙,闷头继续朝外走去。 “日后再来人寻,就说我们不再出诊了,要看病就来医馆!” 回来的紫嫣朝活计吩咐道。 伙计听到老板娘抛下的话,愣愣的摸不着头脑,但见老板娘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 紫嫣正生着闷气,就见琳瑶来了,赶紧调整好情绪。 “前几日去大姐那儿,听说遇到了个喜欢你的小书生?” “是啊”琳瑶笑得灿烂,“三姐你不知道,他特别乖巧,特别可爱。” 紫嫣听了忍不住笑出声,“哪有用乖巧可爱形容男子的,你这个丫头。” “可就是这样呀。”琳瑶说的眉飞色舞,“他动不动就脸红,跟个小姑娘一样,我看着他白里透红的脸都恨不得捏两把,哈哈。” “不过他家境挺可怜,家里只有他跟母亲两人,一边读书一边还要想办法挣钱维持生计,给人写东西赚些润笔费,经常忙到大半夜,特别辛苦。” “就这?”紫嫣皱起眉,“那你还跟他来往什么!” 第111章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书读得很好呀。”琳瑶说道:“现在已经是秀才了,说不定将来还能金榜题名呢。” 紫嫣一听都愁得慌,“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要是中不了榜呢?” “我没想那么多。” “照这么说,你是打算跟他来往了?” “小白现在重要任务是读书科考,我也不着急嫁人,我们就慢慢相处着。” “那倒也是,你还小,别那么着急定下来,多观察观察。” 紫嫣虽说羡慕嫉妒高嫁的姐妹,也私心想着其他几个未嫁姐妹日后寻的夫君最好跟陈武旗鼓相当,如此姐妹间自己也不低人一头,可话到了嘴边终是劝道: “小妹呀,你有皇后这层关系,又有燕云的外祖父,想寻门好一点的婚事有的是机会,何必找这穷书生呢。” 想到今日之事,紫嫣由衷叹道:“听姐姐一句,还是跟二姐学学,寻个高门夫婿为好,贫贱夫妻百事哀,你没经历不懂,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一定要慎重,别像我……” “这话说的,你现在过得不好吗?”琳瑶不认同三姐的话,“我决定跟小白来往,也是因为羡慕你。” “羡慕我?”紫嫣听到这话诧异又不解,“我有什么可羡慕的!” 姐妹里就属自己混得最差了! “当然羡慕你呀。”琳瑶语气坚定,“你看姐夫对你多好,眼里只有你一个,对你唯命是听百依百顺,还有陈大娘,一家人把你当做祖宗供着。” “别人家媳妇儿哪个不是伺候丈夫婆婆,唯独你,都是婆婆丈夫伺候你,你可是这世间少有的好命儿媳了。” 琳瑶说得头头是道,“以咱们家现在情况,我就是凭借皇后娘娘关系嫁到高门,夫家也是低看,日后少不得看人脸色度日。我就是瞧着小白老实又乖巧,他说了,他什么都听我的。” 紫嫣听了哭笑不得,自己一直以为悲哀的婚姻竟成了小妹眼中向往的,拍了拍她手,“你想的简单了。” “就说言欢,高嫁给二品官员,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兴许在凌骁面前她得低一头,可也就在夫家面前装装孙子,出来了,官眷们哪个不得捧着人家,走到哪儿都是大爷。” “再看我,全家是把我当祖宗,可我也就在家里风光,一旦出了门,谋生赚钱处处受人白眼,到哪儿都是孙子!这两种生活我宁可选前者。” 琳瑶撇撇嘴,“一定要选一个的话我就选后者,我宁可受外人气,也绝不受家里人气。” “你就倔吧” “不对”琳瑶反应过来,“处处受人白眼?怎么,有人欺负三姐了?谁呀!” “没有”紫嫣嘴硬道,“你姐我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呀,哪儿是受人气的主,就算当时受了事后也必寻机会狠狠出了这口气!” 姐妹俩聊着天,紫嫣心情好了不少。 “小白快要下学了,我找他去。”琳瑶说完便跑了出去。 …… 书院外,琳瑶到了没等一会儿,里面人便下学出来了。 白冉一看到等他的人,开心地小跑过去,两人坐在河边聊天。 “最近你出宫少,我都盼了好久。”白冉说着想起一事,“对了,给你看个东西。” 打开书篓,从一本书里拿出张巴掌大的纸张,“这是给你画的小像。” “什么时候画的。”琳瑶接过,上下左右看着,笑嘻嘻道:“画得还挺好。” “就刚才上课的时候。” “你上课不好好听讲偷偷画这些?” 白冉笑了笑,“我那会儿想到你了,就不由自主画了出来。” 看着小白慢慢羞红的脸,琳瑶忍不住伸手捏了把,这下小白脸更红了,看得琳瑶更乐了。 ———— 凤鸾殿 “我没事,不用担心。” 皇后坐在软榻上,慈爱地看着儿子。 看着母亲强颜挤出的安慰,萧胤宸心疼,“母后精神明显不如从前,还说没事。” 皇后嘴角苦笑,不再言语。 不说萧胤宸也清楚原因,皇帝盛宠云贵人一事宫内外都传遍了。 陪皇后说了会儿话,太子看了看殿里,“瑶瑶呢?又跑出宫玩儿了?” “没有,在她自己屋里呢。” 太子放下手中茶,到琳瑶房间时,只见她正摆弄着手中软尺剪刀,对着一块布料比画着。 “不对不对,应该从这里剪。”嬷嬷在一旁指导。 听了嬷嬷的话,琳瑶赶紧又调转方向,认真的架势倒是有模有样,萧胤宸看得想笑。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抬头看见门口的人,嬷嬷赶紧行礼。 “这是忙什么呢?”太子示意她免礼,走上前看着桌上的一摊。 “做衣服啊。”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太子好笑,“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这舞刀弄枪的丫头居然开始做女红了。” 看着她手下布料,“这是要准备男装出行?” 嬷嬷笑了笑,接婚话,“这是宋姑娘做给白书生的。” 笑容僵住脸上,太子看向琳瑶。 “小白身上衣服都坏了,还一直那么凑合着穿,我本来想给他钱让他买新的,可一想他是读书人,文人风骨最是清高,肯定接受不了别人给他钱。” 琳瑶一边忙着手中活一边念叨:“所以就想着给他做一件,这块料子是皇后娘娘赏赐的,白色的做成衣服男女都可以穿。” 嬷嬷听了眉开眼笑,“谁说咱们姑娘心大,瞧瞧,到底是女儿家,如此细心为对方着想,多体贴。” “那是”琳瑶也不客气,“我本来就是女孩子嘛。” 见太子一直看着这边,嬷嬷笑道:“宋姑娘可认真了,今儿上午专门去制衣局跟绣娘们讨教,回来了也不歇着,都忙活半日了。” 太子没说话,目光无意间落在书桌上,上前拿起那张精致花笺上贴着的小像。 “好看吧”琳瑶笑着走过去。 “你自己画的?”太子挑了挑眉,“真丑” “什么呀!”琳瑶不乐意了,“怎么就丑了,这可是小白上课走神专门给我画的,不许说丑。” 从他手中抽出,宝贝似的放回抽屉里,继而又认真地摆弄着手中布料,不时跟嬷嬷请教着。 第112章 悔恨的男人 太子就那么静静看着,看着…… 半晌后,等琳瑶再回过头时,发现太子不知何时已离去,转回头继续裁剪着料子。 ———— 初八这日,京城长兴坊一带,一座三层高的酒楼开业。 “长姐你太了不起了,都把餐馆做这么大了!” 二楼看台上,姐妹几人望着喜庆红火的酒楼甚是兴奋。 清音自嘲笑着,“哪里那么容易,为盘下这座酒楼,我把所有积蓄拿了出来,还欠了钱庄的钱。” 紫嫣不解,“先前的聚香小馆生意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还要背着债弄这个酒楼,让自己压力那么大。” “聚香小馆生意虽不错,可地方有限,生意再好收入也就那么些,想要挣更多钱,自然要把生意做大。”清音眼含希望,温柔又坚定,“虽然背些债务,可为了将来,眼下紧一紧也值得。” “大姐现在越来越有经商头脑了。”琳瑶笑道:“还有这孤注一掷的作风,跟从前温吞水的性子天差地别。” “可不,这魄力我也震惊。”紫嫣佩服着。 清音也给自己打着气,“做生意嘛,保守难以取财,总是要放手搏一搏。” 筹备了这么久,看着源源不断的宾客,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辛苦和焦虑此刻都值了。 “言欢怎得没来?那么爱热闹的人这可不像她风格。” “前几日我收到言欢来信,她去江南玩了。”清音道。 琳瑶奇怪,“去江南?二姐夫和她去江南了?可我刚才出宫时还看见了下朝的二姐夫。” “是她自己” 琳瑶更奇怪了,“二姐自己去江南玩儿了?这夫妻俩怎么回事?” “有什么好担心的。”紫嫣闲暇地看着楼下,慢条斯理道,“以凌骁的权势肯定派着一大堆人随行伺候呢。” 说着长叹一声,“还是二姐好呀,官太太的日子游山玩水,哪像咱们,辛辛苦苦地赚钱。” 清音敲了下她脑袋,“听听,有人话里带着酸呢。” 紫嫣吐了吐舌头,望着一楼乌泱泱的宾客,“今日来的人可真不少,我瞧着好多达官显贵。” 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人们最有眼力,不光从对方着装打扮判断其身份,尤其男子腰间所带玉佩,不同身份者佩戴玉的颜色品类皆有定数规制,其中有些乃皇家专属。 故此,从佩玉便可大致探得此人身份。 “不奇怪,长兴坊是达官显贵聚集地,这么大的酒楼开业,肯定少不得一些贵人前来。”婉如说道。 这天的清音忙得脚不沾地,几个妹妹也帮衬着,终于到了夜幕降临。 宾客渐渐散去,清音也让几个妹妹回去休息。 “老板娘,咱们都要闭店了,可二楼雅间有位客人一直不走,我去劝说,可门外侍从拦着不让我们进去,有些奇怪。” “我去看看” 清音朝雅间走去,果然门口立着名守卫模样的男子,面对她的询问男子一声不吭,只是轻轻把房门打开。 看清里面人时,清音暗叹一声。 房间里,宁王喝得醉意朦胧,满满一桌菜肴几乎没动。 “时候不早了,王爷该回府了,我们也要打烊了。” 听到这声,宁王终于放下手中酒杯,静静看着面前人,随之站起身。 就在清音以为他要离去时却被对方猛不丁抱在怀里! “你做什么!” 宁王紧紧抱着怀里人不动手。 清音使劲儿挣脱着这人,“你喝多了,快放开!” “本王没喝多,清醒得很。” 不顾女子反抗,宁王在她耳边絮絮说着,“我现在什么都清楚了,什么都清楚了……这么多年,是我错怪了你。” 清音运足力气推开这人,与他拉开距离,气喘吁吁盯着失控的人。 宁王身子不稳,瘫坐回椅子上,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环看着周围,最后落回宋清音身上。 “看到你把生意做大,我很为你高兴,可这其中一路来的辛苦,你不说我也知道。” 垂下眼帘,眸底泛着悔恨哀痛,“都是我造成的,是我……你,很恨我吧?” “不恨” 宁王抬眸看向面前人,眼神难懂,“为什么不恨,你应该恨我的,我过去那么待你,你怎么能不恨我呢?” 清音笑得凉薄。 没有爱,何来的恨。 这样子看的宁王更难受,“清音,你不要总这副表情,我宁可你怨我骂我,甚至打我都行。” 至少说明他在她心里还有痕迹。 可她这副风轻云淡无爱无恨的样子,只让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是空气。 自知真相后,一想到当初对这位妻子的冷落无视,整整三年啊!宁王说不出的悔恨自责。 她那么无辜,而他却用最冷漠的方式恶意冷待,纵是如此,她仍默默为他做那么多事,他都不敢想那三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我眼瞎心盲,一直真心待我的人就在身边,我却始终看不见。” 被个心机女人玩弄得团团转,狠狠伤害了结发妻子,亲手把她推了出去,反将那个满腹算计的虚伪女人当成宝,高调迎回。 宁王自嘲苦笑,他是有多荒唐! 抄起桌上酒壶,仰头咕嘟咕嘟大口喝着。 想到今日来了好多达官显贵,清音这会儿也猜到缘由。 宁王放下酒壶,“我只想着能帮你做些什么,其实也没帮太大忙,你这里生意很好,我不过是锦上添花。” “以后不要这样了,既已和离,大家就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就让我为你做点什么,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些。” “王爷日后不来打扰,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 宁王愣愣的听着,最后摇了摇头,笑得颓废,“你还是怨我。” 不再理会这人,清音转身朝房外走去。 ———— 清音酒馆做大让紫嫣备受鼓舞,暗暗立誓也要干出一番成就。 不过紫嫣没有清音的韧性,也没对方的好脾气。 益锦堂医馆,正在看诊的紫嫣听了伙计的话柳眉一蹙。 “不是说了不会再出诊了吗!” “是,老板娘,小的知道,我也跟对方说清楚了,可这位都连着来了两日,我实在不好打发。” 紫嫣恼火,“这个周小姐怎么回事!” 就这么不死心地一再上赶着羞辱她吗! “不去不去,说了多少遍,京城那么多大夫让她找别家去!” “老板娘,这两日来的不是那位周小姐,您……您还是出来看看吧。” 第113章 报仇 瞧伙计欲言又止的样子,紫嫣这才起身前去堂前,却见梁公子立在那里。 男子见到她温柔一笑,态度谦逊,“我母亲身子不适,是妇人内症,劳烦宋姑娘前去一趟。” 紫嫣脸色冷冷,“梁公子抬举了,我这儿实在脱不开身,京城有的是名医,以梁家门楣不缺寻到,您请便吧。” 一旁的活计听得惊愣,心里暗暗嘘唏:也就老板娘是开医馆的,若是酒楼铺子之类,就这脾气哪个客人敢来。 “姑娘留步!”见到要走的人,梁公子连忙阻拦。 紫嫣有些不耐,见此梁公子也不恼,“我瞧眼下这里也不是很忙,宋姑娘不肯出诊是否有其他缘由?” 见她不说话,梁公子小心翼翼询问,“是上次内人言语冒犯,惹宋姑娘不快了?” 紫嫣看了他一眼,见对方神色倒是真诚。 想到上次遭受的羞辱,紫嫣至今心里窝着火,心高气盛的她不是个打牙齿和血吞的人,更不会以德报怨,但凡有机会必定讨回。 “是,就是如此。” 她说的干脆利落,明显梁公子没料到,先是一愣,遂无奈笑了笑。 眼前女子还是跟从前一样,心明嘴利丝毫不减。 梁公子恭敬抱拳一礼,“内人不懂事,在下替她赔礼。” 紫嫣并不领情,“我受得委屈可不是轻飘飘一句话能化解,就算道歉也得当事人来,没有代替这一说。” 此刻紫嫣的架势哪里是治病谋生之人,分明还是那个矜贵傲娇的相府三小姐。 梁公子温和一笑,耐心解释道:“母亲多年的妇人之症,大夫说需针灸治疗,但医者都是男子,不便施针,也是因此拖延至今,只能靠些汤药不温不火地治着,难得遇到女医者,恳请宋姑娘出手相助。” 见对方背过身不理会,梁公子语气又软了几分,“我母亲过去与宋夫人也是相熟,她们关系很好,就当看在长辈面子上,宋姑娘就出手相助一次吧。” “至于内人上次言语冒失,在下会说教她的。” 对于那位梁夫人,紫嫣还是有些印象的,是嫡母的闺中密友,想到这儿,傲气的小脸儿渐渐缓和下来。 “去吧,好不好?”梁公子温声劝着。 面前人诚心邀请,话都说到这儿了,紫嫣不好再拒绝。 …… 梁府正房 紫嫣为梁夫人施针治疗,一刻后终于结束,梁母明显感觉不适缓解许多。 多年旧疾终于有望治愈,梁夫人十分高兴,与紫嫣攀谈着过往,说到宋家变故时也忍不住哀叹几句。 “你嫡母最是贤德,调教出来的女儿个个出挑,瞧瞧现在,姑娘家都能独立门户了,不比男子差,真好。” 早前梁母就见过紫嫣,虽是庶女,可那才情姿容全不输嫡女,如今再看,果真是才能出众。 正当时,周氏走了过来,一进门便看到婆母拉着紫嫣亲昵地说话。 “宋姑娘终于肯出诊了。”周氏皮笑肉不笑走上前。 “我身子不适,吩咐下人请宋姑娘前来,却听说宋姑娘现在不出诊了,今个儿倒是特别,到底母亲比我面子大。” 明白她话中嘲讽之意,紫嫣也不是个受人拿捏的,直言道:“梁公子一连两日亲自邀请,自是另当别论。” 丈夫一连两日亲自邀请? 这几个字直直戳在周氏心上,脸色立时一黑,可婆母跟前也不好发作,很快恢复神色,“我与夫君是一家人,日后我要再有个病痛,还请宋姑娘一视同仁。” “医者父母心,若遇到诚心求治者,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周氏眼睛一转,“紫嫣这话说的可是大有深意呀,言下之意莫不是说我非诚心求治啦?” 娇柔的声音带着几分撒娇,“我瞧着到底是夫君出马管用,比我强百倍。” 紫嫣岂能听不出她话里有话,分明是暗指她对梁公子……若非嫡母和梁夫人有交情在先,梁夫人不定怎么想她。 “周小姐身子没什么大问题,上次我给你开的药定能痊愈,还有何不适?” 周氏一愣,“我……” 紫嫣神情冷漠,“救疾如救火,医者都很忙的,若无病,闲杂人等就不要添乱了,以免耽误真正需要救治的人。” “紫嫣说话真是越来越让我听不懂了。” “周小姐蕙质兰心,怎么可能听不懂。”紫嫣说的平淡,“上次在下为您诊治,却遭到您和您婢女一顿羞辱,也是因此才不敢再登门,否则早为夫人诊治了,又怎会拖到现在,耽搁梁夫人多受两日病痛。” 周氏一愣,没料到对方如此直言不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紫嫣是我友人之后,不得怠慢,你竟出言不逊还刻意羞辱?该向对方赔礼!”梁母冷眼看着儿媳。 “母亲,儿媳没有。”周氏委屈道。 紫嫣也不退让,“昨日梁公子也在场,需要对质吗?” 周氏一听慌了,对上婆母目光时,不服气的她也只能忍气吞声,于是极不情愿的跟紫嫣赔了个不是。 紫嫣也不客气,心安理得看着她赔礼道歉。 “去告诉厨房,好好备桌午宴,留紫嫣在此用膳。”梁母吩咐着。 “夫人不必客气。”紫嫣恭顺道,“医馆那边还得照看,我就不留了。” 梁母拍了拍她手,“是我疏忽了,今日突然来你也没准备,反正针灸还要继续,哪日你把医馆安排好,到时我们好好在一起吃顿饭。” “母亲说的对。”周氏迎合着,“母亲的身子还有劳紫嫣照拂,是多往来的好。对了紫嫣,你嫁人了吗?” 瞧着对方已经挽起的鬓发,便知她已嫁人,周氏一幅关切模样,“夫家是何人?” 一听到对方说是在骁骑营当差,周氏立即眉开眼笑,“那真是巧了,二弟是骁骑营副将,要不母亲回头跟二弟说一声,让他照应下紫嫣夫君。” 瞧出紫嫣面色略有难看,梁母没有接话,只跟紫嫣探讨着她病情。 两人都不再理那边的周氏,被刻意忽视的人浑身不自在。 片刻后,紫嫣准备告辞离去,这时梁公子走了进来,其母连忙让他亲自送紫嫣出门。 瞟了眼那边的周氏,紫嫣也不回绝,在梁公子陪同下大大方方走出房。 “真是多谢宋姑娘了,母亲这边日后还要继续劳烦你。” 装了半天的紫嫣也懒得再继续,“行了,梁公子也不用如此,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嘲笑我,以后这些个场面话就不用再说了。” 第114章 救助 “这话从何说起?”梁公子奇怪。 瞅着对方这样子,紫嫣懒懒地收回眼神,继续朝前走着。 过去这位公子曾向她示好,若当时答应了对方,眼下她便是梁少夫人了。 “我如今这样子,就不信你没看我笑话。” 梁公子反应过来,笑道:“我没有。” 紫嫣也不在意这话真心与否,她想过了,反正已归京又干这行,少不得遇到以前熟人,类似之事免不了再发生,躲是没用的。 “有没有都无所谓,反正我是看嫡母和夫人故交份上来的。” “我真没有。”梁公子说得认真,“失去家族依仗的弱女子,大多困于市井碾入尘埃,而你凭医术独立于世,我佩服都来不及,怎会看笑话。” 紫嫣看过去,但见他眉眼真诚,一时竟辩不得真假,不再多言,出门上了马车。 “这宋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啊。” 周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梁公子看了眼妻子,淡淡吐出句她有高傲的资本,说完转身回府。 ———— 京城还是秋天,北方的肃州早已下过初冬的第一场雪。 女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走回驿站,进了屋,赶紧围在火炉旁坐下,热气渐渐驱走了寒冷,接过身边人递上的茶碗,咕咚咕咚饮尽,瞬间肚子里热乎起来。 “捐了?”江云轻问着。 言欢点点头,“对呀,钱一交,粮仓老板立即开仓放粮,当街架起锅煮粥。” 一对梨涡笑意融融,烤着双手,“没想到我这个只会吃的人也有能帮到人的一天。” “哎,这场粮荒那么多人受灾,我最怕饿肚子了,那感觉我最清楚,就见不得别人也饿肚子。” 两人正围着火炉取暖,没一会儿便听到了外边有人兴奋喊着粥熬好了。 言欢蹭的站起来,“走,咱们也喝粥去。” 热乎乎的粥下肚,言欢边吃边聊,“这一路都是花你钱吃住,眼下这顿也算我请你了。” 江云轻身上钱不多,若他一人赶路,省吃俭用些也是够用的,可偏有言欢这个贪嘴小姐在,既能吃,晚上住的地方也不能太差。 纵然言欢身上有钱,但作为男子的江云轻也不能真让对方出钱,为了照顾她花出去不少银两,如今江云轻带的钱财所剩不多了。 “以前我只在书里面见过饿殍遍地这个词儿,今日算是亲眼看到了。”言欢且说且叹。 “那粮行老板也是,藏着那么多粮食,不帮忙就算了,还趁机哄抬价钱,什么人!” “都说商贾粗鄙重利,都是被他们这样的人给带坏名声的。” “没错”江云轻接过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手头富裕时,能帮衬别人一把还是帮衬一把,口碑好了,日后生意也会越做越大,他们啊就是目光太短浅了,只看眼前利益。” “说的好。”言欢赞道。 “这是我爹教我的生意经,现在我传授给你。” 言欢呵呵笑着,“谢谢老师。” 终于吃上热乎饭的难民们纷纷朝言欢道谢,口口声声唤她是救苦救难的九天玄女,恨不得给她跪下。 散去众人,两人继续聊着,待听到其中一句时,江云轻诧异,“你把钱全捐了?” “对呀” “一点没剩?” 言欢摇了摇头。 江云轻欲哭无泪。 言欢看得奇怪,眨眨眼,“怎么了?你刚不还说达则兼善天下嘛。” 江云轻无奈,“老大,那咱来接下来怎么度日?” 言欢这才反应过来,对哦!他们还有几日的路程呢,两人几乎快没钱了! “我,我忘了这个了。”言欢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那,那怎么办?要不,我再把钱退回来点儿?” 江云轻笑得都想哭,随手捡起地上一根棍子,“一会儿喝完粥,记得把碗留下。” “为啥?”言欢茫然看着。 江云轻瞅了她一眼,“我拄着棍子,你拿只碗,咱们边赶路喊边。” 言欢紧紧抿着唇,真要这么惨吗? 伸脖望了望粥锅旁的桌子,赶紧起身跑上前,从盘子里揣了两个馒头塞到衣服里。 ———— 琳瑶从宫外回来时,便见凤鸾殿的宫人一个个屏声静气,瞧着这气氛不对,悄悄询问嬷嬷。 “赐了云嫔椒房之宠?” “是啊!”嬷嬷说起来也是愤懑又憋屈,“我朝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享有椒房之宠,云嫔不过是个小小嫔位,圣上竟然也给了她这恩宠,这不是要跟咱们娘娘比肩吗!” “听那边说,是圣上怜惜云嫔身娇体弱,尤其怕冷,这不,眼下已入冬,皇上赐特意赐她椒房,只为给她暖身。” “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自得知消息,娘娘一声不吭,到现在也不说话,我们也不敢上前打扰。” 直到晚上,皇后也未用膳,早早便闷头睡下,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次日众嫔妃来请安。 得知皇上赐下椒房消息的嫔妃们早已愤懑不平。 “侍寝没几日就晋嫔位,这已是不同寻常了,如今又赐下椒房之宠,谁人不知这是中宫才有资格享有的,云嫔也忒不懂事了,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受了,这是对皇后的大不敬呀!” “皇上过去一直端方守礼,从未违背过任何规矩礼法,怎的面对云嫔像是着了魔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可不,云嫔进宫不过短短两月,皇上一再为她打破规矩,再这样下去是要生乱子的。” 众嫔妃们你一言我一语宣泄,最后都看向皇后。 “娘娘,您是中宫之主,还是得规劝下皇上的好,还有云嫔,一会儿她来了必得提点提点她,让她知些分寸。” 正当时,听到暖玉阁那边来传话:皇上昨夜留宿暖玉阁,免去今早云嫔向中宫请安。 听到这消息,这下嫔妃们更坐不住了。 “皇上定是料到椒房一事已传遍后宫,知晓云嫔今日来请安免不了被娘娘斥责,看众妃脸色,所以特意免了她请安。” “对,一定是这样!”宸妃胸腔燃着怒火,“皇后娘娘,您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再这么下去云嫔还不得上天,是时候拿出中宫威仪震慑震慑她了。” 第115章 劝解 皇后端坐在凤位上垂眸不语,察觉到她袖子里紧攥的手,琳瑶率先开口。 “各位娘娘,皇后娘娘早起便身子不适,眼下也是强撑着身体,凤体要紧,还是让娘娘早些歇息吧。” 众妃们面面相觑,但看皇后不开口也不敢再多言,不甘心地拜礼离开。 人都走后,琳瑶轻轻开口,“娘娘,刚才众嫔妃的话您可不要放心上,她们心里有气,但又不敢上奏皇上,便到娘娘这儿来鼓动,无非是想借娘娘的手整治云嫔,替她们出这口气,您可不能上当。” 皇后抬起头,静静听她说着。 “如今云嫔正是圣宠,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一个人越是风头正盛时,其他人越该避其锋芒,若此刻娘娘对她发难,只会招惹皇上不快,势必影响夫妻感情。” “娘娘已位列皇后,太子哥哥又是储君,若此刻招惹了皇上不快,为了个黄毛丫头累及后位和太子哥哥储君之位,那就得不偿失了。” “皇上这么不顾礼制地宠爱云嫔,不久前朝也会传遍,自然会有言官上谏,根本无需娘娘亲自劝说,何必做自己做着得罪人的事儿。” 随着琳瑶的话,皇后眼中的愤懑渐渐散去,拉着她坐下来,“你说得对,为了大局本宫不能冲动。” …… 纵然琳瑶时常安慰开解,纵然皇后贤德宽和,可终究也是女人,丈夫连面上功夫都不做,接二连三为妾室打脸发妻,哪个正妻面对丈夫此举心里能好受。 皇后这几日身子还真有些不适。 “娘娘其实都是心病。”琳瑶说道。 太子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其中缘由。 “印象中父皇从未如此对过一个嫔妃,记得从前也有新入宫妃子专宠个一两日,但后面也就淡下来了,实在想不通为何会这样。” “过去父皇还教导,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君王雨露均沾方能维持后宫平稳,专宠是要生乱子的,如今遇到沈云姝怎就像中了魔一样,全然不顾。” 难不成这是遇到真正的爱情了?可当着皇后的面这话琳瑶也不敢说。 皇后揉着太阳穴,脸色有些憔悴,“你父皇啊,半生兢兢业业,恪守礼规,这岁数大了,反倒开始折腾了,怕是前半生压抑太久,后半生开始疯狂释放。” “宸儿,你可看到了,日后你可不能如此啊。” 话一落,倒是琳瑶先笑了。 “笑什么呢?”太子板着脸。 “亲父子,一脉相承,难说啊。” 太子冷哼一声,佯装愠怒,“就知道你这丫头嘴里没好话。” “别说,瑶瑶这话还真不一定说错呢。”皇后开口道:“你父皇年轻时也曾经和你一样,端方规矩,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日。” 太子和琳瑶不再吭声。 “行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皇后撇开这些烦心话题。 看向琳瑶,微笑道:“倒是瑶瑶,这段时间你和那位白书生怎么样了,快跟本宫说说。” 如今唯有这些宫外趣事才能让皇后心情好些。 “小白挺好的,他读书也特别努力,对我也很好。” “怎么个好法儿?” “我跟他说,我这人脾气不好,啥时候都得我说了算,他说没问题,他什么都听我的。” “那就好。”皇后笑微微听着,“不过你也不能太相信他了,男人啊,惯会说甜言蜜语,情浓时什么海誓山盟都说得出来,可日后就不见得如此了。” 身为男子的萧胤宸在这话题上实在插不上嘴,听着两人絮叨,不发表任何意见。 “哪日成了婚,说不得他就纳妾回来,倒是你就知道男人的话多不可信了。” 皇后是真被皇上伤着了,说着说着话题又扯了回来。 “纳妾?”琳瑶眉头一拧,“他就是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都能把他眼睛挖出来,纳妾!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小姑娘娇蛮又霸道的样子看得皇后乐出声,“就你这样子谁敢娶,哈哈。” “不过这话咱自己说说就罢了,可不能拿出去说喔,会让人家笑话善妒的。” 琳瑶一撇嘴,“无所谓,我不在意名声,我只要自己开心,再说小白也不会的,他最乖了。” 说着又想起一事,笑眯眯道:“娘娘你不知道他有多听话。” “他知道我出宫日子,在约好的地方等我,那日天下雨了,十几步的地方就有屋檐,嘿,可他愣是站在我指定的地方一步不动地等着,浑身都淋湿了也不挪步,你说他多乖!” “这是乖吗?”太子开口,“我怎么觉得是傻呢。” “才不是呢!”琳瑶当即反驳,就见不得别人说她的小白不好,“小白都秀才功名了,怎么会是傻子呢。” “对对,白书生呀……就是纯情,就是听话。”皇后纠正道,朝太子嫌弃地摆摆手,“不跟宸儿说,他不懂,他从来都是被女子殷勤侍奉的,哪里懂这些,咱们聊。” 撇开太子,皇后和琳瑶继续聊的火热。 “我给他做的衣服针脚有些大,可他还说好,穿在身上都不舍得脱,街上有人暗笑那衣服做工粗糙,可他还是跟宝贝一样穿着。” 琳瑶讲得眉飞色舞,皇后听得乐呵,唯独太子面无表情。 ———— 这日,紫嫣正在医馆忙着,听到堂外几声女子欢声笑语,紧接着,三四位妙龄女子走了进来。 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紫嫣心沉了下去。 “紫嫣?怎么是你啊?” 其中一女子惊呼出声,像是十分诧异。 “呦,真的是紫嫣啊。” 另一人也走上前,上下看着,“听说这里有位女医者,医术高明,没想到竟然是你呀,太巧了。” 紫嫣脸色阴沉,“几位怎么来了?” 这几位小姐她都识得,过去赏花诗会上见过,彼此切磋过才艺,准确地说,都曾是她的手下败将。 “几位都是官宦小姐,不随意出门,今儿个怎么凑到一块儿了?还来我这小店。” “我们受邀参加国公府的雅集,刚刚结束,这不,回来路上李小姐有些不舒服,听说这里有位女医者,这不就来了。” 同伴女子笑得欢喜,“只是没想到遇到故人了,真巧。” “对,我想起来了。”那位李小姐也笑嘻嘻道:“紫嫣过去就通晓医理,如今做医者也不奇怪。” “这下好了,以后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看病也方便了。” 第116章 无脑宠妃 “可不,紫嫣啊,以后有需要还请你入府看诊,价钱都好说,都是自己人,我们一定会照顾你的。” 紫嫣压下怒火,“那敢情好,李小姐哪里不舒服,我给你诊治下。” 那位姓李的小姐款款坐下身,伸出胳膊,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大夫诊治。 紫嫣细细诊着,冥神片刻开口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宫寒,也不需开药,记得莫贪凉,多吃些红枣姜汤等暖胃之物即可。” 李小姐悠悠地收回胳膊,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日后再有不适,再来找紫嫣相看。” “好啊”紫嫣也欢喜,“欢迎来,我这里忙,就不多留各位了。” 将几人送了出去,紫嫣立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声音清亮,“李小姐一定要记得我说的,回去好好调养,毕竟长期宫寒说不得日后难以孕育子嗣。” 又朝另外几人道:“几位小姐身子再有不适随时来找我,我最擅长妇人内症了,不管什么病,一定给诸位药到病除。” 这话一出,周围路过的人们纷纷看向马车旁的几位女子,而这几个姑娘早已面色惨白。 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小姐呀!跑到这里来看妇人内症,这让人们怎么想! 就是不往坏处想,也会怀疑她们妇内方面有什么问题,这要是传出去了,在这个看重子嗣的时下势必影响她们谈婚论嫁。 原是听了周家娘子的话,得知如今的紫嫣虎落平阳,过去她们在雅集诗会上没少被对方压制,今个儿特意来出这口气,不想弄成这样。 几人晃晃然立着,方才的春风得意早已荡然无存,心里不忿却又不敢多做解释,连忙用手帕遮着口鼻,闷头上了自家马车。 “有病一定要尽早治,可不能讳疾忌医耽误病情!” 紫嫣笑呵呵朝离去的马车喊着。 随即又低声咒骂,“一群贱人,真当我是软柿子!看你们日后还敢不敢来找麻烦!” “娘子,出什么事了?” 归来的陈武看到门外脸色不好的紫嫣,边问边上前。 紫嫣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跟你说有什么用!” 气呼呼扭头走回医馆。 摸不着头脑的陈武愣愣地挠了挠脑袋,不知是哪里又招惹妻子了。 ———— 椒房之宠一事还未平息,很快皇上的一举动又在后宫掀起风言风语。 只因沈云姝念及家人,言从出生起没有离开过父母,第一次与爹娘分开这么久,思念慎之,于是皇上便特准沈家人前来探望。 依照宫规,只有在大日子或嫔妃有喜时家人才有资格进宫探望,而如今沈云姝一句思念家人,掉了两滴泪,皇上便立刻为她安排,人们怎能不忿。 暖玉阁里,一袭华丽宫装的沈云姝正靠坐在美人榻上,一见到母亲连忙起身迎接。 数月不见,女儿眉眼间的稚气几乎退却,取而代之的是少妇的妩媚,面色红润,嘴角含笑,活脱的新婚小娘子,可见她日子确实滋润。 沈云姝退下宫婢,与母亲说着体己话。 看着女儿这身打扮,沈母微微蹙眉,“姝儿,你这身衣服也过于华丽了。” 沈母虽不在宫中,但也知宫规森严,位分不同所着衣衫也有所不同,往日入宫朝拜时曾见过不少嫔妃,沈母对此还是了解几分。 “你如今是嫔位,可这宫装华丽程度几乎都是妃位的了,这可不好,这身衣服日后还是不要再穿了。” 沈云姝听了娇柔笑着,脸上甚是轻松,“合不合规都是皇上赏赐的,皇上既然赏赐了那女儿当然就可以穿呀,这样皇上见了也高兴。” 俏皮地眨了眨眼,“再说了,皇上赏赐女儿的衣服哪件不华丽,就是不穿这件也得穿其他的,就这还是衣柜里最平常的一件呢。” 瞧着女儿不以为意的样子,沈母脸色沉了下来,“姝儿,按理说你现在非有喜也非大日子,我本不该进宫来探望,可实在是想见你一面。” “女儿知道。”沈云姝亲昵的挽上母亲胳膊,笑盈盈道:“母亲放心,日后何时想见面,女儿就跟皇上说,我们随时都可以见。” 沈母轻轻拨开她手,眉眼严肃,“你误会母亲意思了。” “不合规矩的事我和父亲都不会做,而今日我来这趟是有重要话要跟你说。” 母女俩数月未见,母亲却这般脸色,沈云姝懵懂不解。 “外头都传得沸沸扬扬了,皇上对你宠爱无度,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礼制。” “平时一些赏赐也便罢了,但这椒房之宠可是在跟皇后比肩呀,这是对皇后的大不敬!” 看着母亲慎重担忧的样子,沈云姝只觉好笑,“原来是这个,我还当什么事儿呢。” “不就一个椒房吗,我又没向皇上索要,是皇上恩赐。” 沈母摇着头,“皇上主动给你是隆恩浩荡,可作为嫔妃你要懂得规劝呀,你又不是不知,椒房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享有,皇上逾越规矩,你应懂得婉拒。” 沈云姝眨着无辜的眼睛,“可我要拒绝了,这岂不是抗旨?要是惹得君王不快,女儿失了宠爱,母亲难道就高兴了?” “我若索要那是我不懂规矩,可女儿没有要呀,都是皇上主动给的,我何错之有?” 又是这样子!沈母郁闷。 从前每每收到爱慕者礼物都是这态度,一副无辜之色,弄得好像都是别人硬塞给她,她被迫无奈接受似的。 “我就不明白了,母亲怎就这么看不惯女儿得宠,合该女儿不受宠才对?” 沈云姝还真没觉得这椒房之宠有什么。 过去追求她的公子太多,富商掷万金包下整个京城最高楼,只为让她观赏花灯;年轻将军冒着性命危险为她猎白狐,丝帕掉水里,一堆贵公子不顾身份争着抢着帮她捡,类似之事数不胜数…… 习惯了受人捧着的沈云姝根本不拿椒房之宠当回事。 再者说了,什么是宠妃,宠妃宠妃,所受的恩宠自然是要超出礼制,方能彰显出她在天子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第117章 变故生 她在宫外都受那等追捧,入了宫,君王若为她做的还不如外面的凡夫俗子,那才是笑话,是君王的笑话,也是她的笑话。 破例恩宠,这是第一美人该有的殊荣! 看着女儿虽已有少妇模样,可心性还是个小女孩儿,沈母再也忍不住了,干脆把话跟她挑明。 “女儿,你如今深受圣宠,这后宫眼红的嫔妃多了去了,这可对你不好!” “母亲是担心她们会对我不利吗?”沈云姝笑得甜美,“皇上对我这么好,有皇上隆恩庇护,谁敢把我怎么样,就说现在,女儿不也好好的在您面前吗,进宫都数月了也无人刁难过啊。” “我的傻女儿呀!”沈母恨铁不成钢,真想扒开她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现在有皇上庇护在,人们自然是不敢怎么样,可你别忘了,皇上比你大几十岁呢,说句大不敬的话,不出意外皇上必然先于你离世,等那天你失去了庇护,宫里这些嫔妃们还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呀!” “人家她们都是宫里老人,又有子嗣傍身,根基已深,君王在不在,有无恩宠都无所谓了,你比不得!” 沈云姝撅了撅嘴,并没有被母亲的话震慑住,“她们有子嗣怎样,女儿现在还年轻,皇上也正当盛年,女儿有孕是早晚的事,一样有依仗。” “还有,父亲是尚书令,我也是高门贵女,家族兴盛,不是那等子无家世无依仗的嫔妃,哪儿会那么容易被她们欺负。” 沈母哀声叹息,“你居于深宫,可知现在外头风言风语,人人都在传皇上把你做杨贵妃宠着!” 沈云姝眼光一动,嘴角竟勾起浅笑。 这么说,外面都知道她如今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了! 沈家女魅力无边,独占帝王宠爱,这段佳话说不定还会流芳史册,让后人津津乐道,想到这儿,沈云姝小小的心满足着。 “我和你父亲都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无外是指责我们教女无方,教出的女儿不知规矩,祸乱君主!” 沈云姝笑容逝去,柳眉倒竖,“谁人敢议论!娘亲告诉我,我去告诉皇上,让皇上惩治他们!” 一声娇哼,撅着粉嘟嘟的嘴唇,“他们就是嫉妒,嫉妒!” 看女儿这不受教的样子,沈母实在是无言以对。 探望时间已到,临走前,沈云姝拿了一堆东西送给母亲,沈母却执意不要。 嬷嬷送沈母出宫,临到宫门口,沈母拉着嬷嬷手,塞给她几片金叶子,恭敬的语气满是恳切。 “嬷嬷,我们在宫外无法规劝女儿,您是宫里老人了,又是近身侍候的,劳烦您日后多提点着这孩子。” “姝儿这孩子不坏,就是从小被我们保护得太好,不通人情世故,头脑心性过于天真幼稚,还请嬷嬷日后多看管些。” 说到这个,嬷嬷也长吁短叹。 她怎么没提点过,沈云姝初次侍寝后皇上免了她向皇后请安一事,当天早晨皇上走后,她就劝说过,纵然君王恩宠,可是给皇后请安是嫔妃本分,尤其这初次侍寝后第一次请安,还是去的为妥,可不能一上来就招惹中宫不快。 谁知这位主子直接来了句: 【皇上都亲口说了不需去,我为什么要忤逆皇上呢?若让皇上知道,岂不怪我不听他话,嬷嬷您老说皇后怎样怎样,可这宫里最大的不是皇上吗,就是皇后不也得听皇上话吗?】 说这话时,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透着那么一股子天真纯净,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让人想生气都难。 嬷嬷总有一种感觉:这姑娘就是喜欢皇上不顾理智的宠她,如此才能体现她在皇上心中地位。 说实话,她入宫这么多年,伺候过那么多嫔妃小主,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不知分寸的。 可这位主子怎么说呢。 说她坏吧,她倒是从未动过坏心眼儿,也并非有意挑衅皇后或其他嫔妃,也从没在皇上面前说他人坏话,只单纯的活在自己世界里; 可说她好吧,她就是不知分寸,肆意无忌的享受着帝王宠爱,听不进去劝,有自己那一套正常人想不通的逻辑。 唉,想来想去,只能说这姑娘人不坏,就是太没脑子了。 此刻面对诚恳又殷切的沈母,嬷嬷也不好回绝,说了几句宽慰的话,送她出宫了。 ———— 向府 向母生辰这日,府里热闹红火,向母特意将方家母女邀请来,借此机会拉近关系。 本是喜庆日子,可看到母亲请来的人向子珩心中不快,但碍于母亲生辰,却也不得不陪着。 饭桌上,向母红光满面,拉着方柔问东问西,给她夹着菜,俨然一副亲昵婆媳模样。 方柔不时抬眸看向对面的未婚夫,羞答答低下脑袋。 “方夫人放心,他日柔儿嫁过来,我必拿她做亲女儿看待。”向母笑盈盈道。 “放心,我放心着呢。”方母笑呵呵附和。 到底是未嫁女子,禁不住这直白的言语,方柔脸红彤彤的。 终于挨到了宴席结束,而向母并没有送客的意思,与方家母女聊得热。 半天喘不过气的向子珩正琢磨着要找个什么由头离去,却听到下人来报,翰林院有要事需他去一趟。 向子珩松了口气,终于逮到机会的他告退离去。 本以为一次平常不过的出行,却不想这一走再没能回来。 向府没等到向子珩归来,却等到一大批官兵。 彼时,几位主子和方家人还在正厅,管家慌慌张张跑来,禀报的话还没来及说出,就见乌泱泱官差涌了进来。 向夫人眉头一皱,被这场面惹慌了神,二公子向子胥挡在前,“尔等何人,朝廷官员府邸岂容你们放肆!” 为首官差冷着脸,举起手中令牌,“向子珩身为翰林官员,编撰史册恭维前朝暗讽当今,触怒圣颜,有负朝廷及天子信任,传圣上口谕:向子珩废除功名革职入狱,没收全部家财!” 如被晴天霹雳,向母一阵晕眩,几个主子均震恐不已,方家母女也吓得魂不守舍。 向母眼泪刷刷掉落,悲愤哭喊,“不可能,我儿子读书识礼,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喊冤的场面官差见多了,懒得费口舌,大手一挥,官兵迅速散到各个方向,不由分说闯入房间,翻箱倒柜驱赶仆奴,所经之处留下一片狼藉。 第118章 向家遭难 府邸悲绝惊叫,喜气还没散尽就被滔天戾气冲破。 “你们不许胡来!住手!” 向子卫疯了似的大喊,奈何无人理会,一片混乱中几位主子被粗鲁地推搡到府外。 披红彩绸撕扯而下飘零入泥,被纷乱踏破,家丁仆从被驱赶到一堆,等候发落。 方家母女也惊慌失措地随着众人出来,方母将女儿抱在怀里,躲在旁边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短短一刻,端方雅致的向府人仰马翻,街头行人远远围观,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向母与子衿蜷缩着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二公子和三公子将母亲妹妹护在身后,防止她们被官兵误伤。 成箱的财物书卷被搬出府丢在地上,官兵上前清点,听着女人哭声,官差斜睨了眼,“知足吧,只是下狱没收家财,能留下性命已经不错了。” 大门重重关上,官兵将带着官府红印鉴的封条张贴,向母心口一疼,眼前一片灰白,倒了下去。 回到方家的母女惊魂未定,半日没回过神,看到归来的老爷,方夫人赶紧迎过去。 “怎么样老爷,打听清楚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案件还有没有机会转还?” 方大人凝着眉,脸色沉重,“案件已落定,难了。” 没一会儿,听闻向家三公子求见。 夫妻俩听了却是谁都未答话,颇为默契地低下头。 他们知道对方此来目的,无外乎是求助他们为向子珩说话。 可方大人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员,此事皇帝亲口下令,他一个小官儿哪儿敢随意置喙,且作为姻亲,他们没被牵连已经是万幸,这时哪里敢再插手此事。 沉吟片刻,末了,只打发下人前去回禀,言家中主君还未回府。 向家被没收了宅子,家仆均被发卖,索性向母和子衿身上还带着几件值钱的珠宝发饰,没被强行敛去,无奈下只得将这些东西当掉换了钱,一家人临时住在客栈。 向母喝了汤药,哀痛地靠在床上,眼泪不住地流,白日发生的一切如同噩梦,让她到现在魂不附体。 他们在京城没有相熟,向子卫只能求救于方家,一连数次上门,直到实在躲不过了方老爷终于露面,言此事已落定,他也无能为力。 …… “大哥绝不会做这糊涂事,这当中一定另有隐情。” 客栈房间里,向子胥皱着眉。 “唯一能帮忙的就是方家,可方老爷态度很明确,怕是指望不上了,我今日去狱中探望,也被拦在外面。” 向子卫一拳砸在桌上,“还不是大哥平时总嚷嚷退婚,惹了方家,否则人家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向母抹着眼泪,“我们在京城只认得这一门在朝为官的人家,方家帮不上忙,这可怎么办。” 说到在朝为官人家,向子胥倒想到一人,但又不好跟家人提及,于是独自前往。 说起来俩人也许久未见了,突然这么见面,向子胥心中复杂,而婉如见到来人也十分意外。 听了他的话婉如大惊,“怎么会出这种事?” “我们也不知道当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向子胥面色凝重,“但我清楚,兄长清正端方,做事稳妥,绝不可能出这种纰漏。” 从家人嘴里听过婉如在聚香小馆儿的事,而他一路找去却又听说那里的老板已经退租,多方打听下这才一路找了来。 “眼下要做的是问清楚兄长事情缘由,可狱卒不准探望,我听兄长说过,你姐夫是大理寺官员,若是方便,能否请他出面帮忙,我只想见大哥一面。” 向子珩的变故让婉如揪心不已,不管是出于旧识还是其他,她都不想坐视不理,于是朝凌府而去。 凌骁还未归来,知道婉如身份管家也不敢怠慢,将人请至客厅。 回府的凌骁听说婉如来了,朝服都未换便朝正厅走来。 “是翰林院的同僚检举。”凌把知道的情况告知,“翰林学正将此事上禀了君王,皇上看后大发雷霆,当即便下令将人革职下狱,念及他是读书人,并不处以极刑,只下狱收监。” “可有说要收监多久?” 凌骁摇摇头,“没有具体言明,但这种情况,按以往惯例怕是终身监禁了。” 知道婉如担心什么,凌骁继续道:“除非查出他是被冤枉,亦或赶上天子大赦,否则很难再有出头之日。” “我了解他,他绝不会做这种事情。”婉如言辞恳切,“姐夫能不能帮忙分析下案件,看看有无机会回转。” 此案案发后君王直接下令处置,未经大理寺审理,回忆着自己知晓的情况,“听说向子珩被叫去问话时也曾喊冤,说史册是他负责整理,但那段诋毁当朝之言非出自他手,可经对比字迹分明相同,他又拿不出其他证据,百口莫辩。” 婉如明白,证据面前说什么都没用,说句不好听的话,每个被处置的人都会喊冤,可一旦证据确凿根本不容反抗,就如父亲当年,不管如何喊冤终究还是被革职流放。 更何况一个翰林从七品官员,在圣上眼里根本微不足道,多一个少一个与朝堂而言无甚影响。 虽然婉如救人心切,可她也清楚,君王亲自下令处置的人和事无人敢随意翻案,除非有证据,不然形同抗旨忤逆,否则二姐夫妇俩早为父亲伸冤了。 更何况向子珩跟二姐夫本身也没什么交情,让二姐夫帮忙出头是为难对方,也让二姐难做。 “姐夫,我此来没有别的请求,只是向子珩突然出事,向家又被没收了家产,一家人突遭横祸,措手不及,他们只想见向子珩一面,不知二姐夫能不能帮下忙?” 入狱后的刑犯原则上不准家属探望,但有凌骁这位大理寺卿在,加之向子珩也不是什么朝廷重犯,安排人混进去见一面倒也不难。 见他答应了下来,婉如十分感激。 正事儿落定了,两人一时不再言语,凌骁垂着眸,手指摸索着扶手,几次欲言又止。 “姐夫,二姐什么时候回来呢?” 第119章 不跟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察觉到自己从来到现在没问候姐姐姐夫,实在有些失礼。 “什么?”凌骁眉梢一扬。 他正想知道那女人离府后的情形,可不知该如何相问,小姑娘主动提及正合他意,只是对方的话让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二姐不是去江南玩了吗,她何时回来呢?” 去江南?凌骁默念着这几个字。 见对方不语,婉如赶紧解释,“当然,我们也知道姐夫肯定会派人照顾好二姐的,就是许久不见二姐了,后来她也没再给我们来过信。” “那个,何时归来……看她了。”凌骁敷衍着。 婉如笑笑,“也是,二姐是个有主意的,想来不玩儿痛快也不会回来。” 凌骁点头应付,端起桌上茶盏饮了几口,掩饰着心虚。 听这话意思,那女人应该是去江南玩儿了,凌骁琢磨着。 天色暗下来后,向子胥一身随从打扮跟着凌骁来到狱门前。 “二公子,行事小心些,去了抓紧时间,莫要让二姐夫为难。”婉如低声嘱咐。 向子胥点点头,“我明白” 看着进去的人,婉如立在远处徘徊,她何尝不担心狱中人,可自己实在不方便进去。 莫约一炷香时间,二人便出来了,向子胥再三拜谢后凌骁乘马车回府。 “他怎么样了?”婉如迫不及待问道。 向子胥心情沉重,见小姑娘担忧着急,便安慰道:“还好,大哥虽也愤懑郁结,但不会那么容易倒下。” 想到向老爷去世时,婉如知道,向子珩是个有担当的。 将婉如送回家,一路上向子胥沉声不语,过去那位爱笑爱逗弄的二公子如今像是一下子沉稳了。 婉如心里有许多担忧,她想问向家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如何安置,住在哪儿,怎么度日……可她的立场实在不好相问,几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看着向子胥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婉如独自立了许久才进屋。 ———— 天愈发冷,皇上命人为沈云姝在暖玉阁打造了一座汉白玉池,阖宫上下都在议论,真真是把这位沈家女当做杨贵妃宠着了。 皇后嘴上不说心里不痛快得很,可中宫的身份让她无法言说,京城又下了一场雪,太子趁着雪后初晴,提出和皇后到皇家道观上香,实则是赏赏雪景,陪母后散散心。 银装素裹的世界看得人心胸开阔,皇后心情好了不少,上过香后喝了些姜汤,屋里的暖意让人昏昏欲睡。 皇后躺下小歇,琳瑶也不需伺候,蹑手蹑脚溜出观。 半山腰上,小白已候着多时。 “冻坏了吧?”琳瑶心疼地看着他冻得红扑扑的脸。 小白咧嘴笑着,摇了摇头,“再冷心里是暖的。” 琳瑶咯咯笑着,伸出手贴在他脸上,帮他暖着脸颊,“这次是陪着娘娘出来,我不便走远,只能在这儿见一面。” “没关系,能看见你我就很高兴了。” 白冉从怀里拿出一袋炒栗子,“给你吃,我一直捂在胸口,还热乎着呢。” 少男少女欢快的聊着,半晌后,估摸着皇后快要醒了,俩人依依不舍道别。 目送小白离去后,琳瑶准备返回。 “这就是你的宝贝白书生?看着也平平无奇嘛。” 远处台阶上,太子和七皇子正俯瞰着这边。 听着七皇子嘲讽,琳瑶也不在意,“我觉得好就成。” “我就不明白,他哪里好?”七皇子一脸嫌弃,“瘦弱又憨傻,你这眼光也不怎么样啊。” 琳瑶脸一绷,“不许说小白坏话!” “呦呵,这就护上了?”七皇子嘲弄着,“我说宋小五,弄清楚你性别,从来都是男人护着女人的,到你这儿却调了个头,你还是女人吗?那姓白的还是男人吗?” “那是我们的事儿,你管不着。”琳瑶毫不示弱,“还有,以后不许再说小白坏话,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再能欺负他!” “不许?”七皇子哼笑两声,端出皇家子的矜贵,“你是再跟皇子说不许吗!” 琳瑶挽起袖子,“怎么,不服撂倒我呀!” 一见这架势七皇子不吱声了。 见他识相,琳瑶得意地拍了拍袖子,重新捋好,“我家小白看上去呆头呆脑,可又乖又专情,对我忠贞不二。” 七皇子一撇嘴,冷嘁了声。 那人越看不惯,琳瑶越显摆,“他说了,除了我别的女人绝不沾染。” “这样可不好。”七皇子调笑着,“传出去人们只会说你善妒。” “那又怎样,小白觉得好就行。”琳瑶洋洋得意,“反正我不跟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七皇子和太子对视一眼,“为什么?” “我嫌脏” 闻言两人一愣。 七皇子又好气又好笑,“嘿,你这丫头,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太子则转身朝道观走去。 ———— 午后皇后醒来,一行人人在外赏着雪景,有两个儿子和半个女儿陪伴,远离了皇宫的皇后心情大好。 几人正游走着,就听到旁边传来喧闹声。 “出什么事了?”皇后眺目望去。 宫人连忙前去查看,没一会儿便回禀,“是禁军肃清周围闲杂人等,有位姑娘受了惊不小心滑倒扭伤了脚。” 皇后面色不悦,“我们出来赏景,也不能扰了百姓,伤及无辜可不好。” “我去看看。”七皇子说着朝那边走去。 很快便响起七皇子惊喜又诧异的声音,随即兴冲冲返了回来。 “母后,你猜那受伤女子是谁?” 等不及皇后猜想,七皇子挥手让宫人将女子带到跟前。 一位婢女装扮的女子搀扶着位脚受伤的姑娘朝这边而来,皇后和太子看清后不由一怔。 “惜兰?”皇后念出两字。 被搀扶的姑娘二十出头的年纪,高挑纤细,清秀淑雅,眉眼间淡淡的书卷气,浑身透着一股清冷美感,白色斗篷更衬得她高洁冰清,像从是雪中走出的仙人。 不似寻常女子那般见到天颜紧张无措,她举止落落大方,虽脚受了伤,但身子依旧撑得笔直规矩。 “拜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琳瑶打量着这女子,举止从容,言行有度,这气质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还能认出眼前人们,看来这位姑娘身份不一般。 “惜兰,真的是你!”皇后这回确定了面前人。 “你不是随你父亲回乡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第120章 初恋情人 注意到女子受伤的脚,皇后顾不得询问别的,“这里不是说话地方,赶紧去道观,命人请医者来。” 大夫看过后,开了些止疼化瘀的药,嘱咐她这段时间好好休养。 “多谢娘娘关怀,给娘娘添麻烦了。”宁惜兰恭顺地说着。 “不说这些,论起来还是本宫的人惊了你,才致你受伤,本宫心里才愧疚,对了,你何时归京的?” “恩师是不是也在京城?”太子问道。 提及此,宁惜兰眉眼平添了一抹哀思,眼中渐渐腾起氤氲,努力控制着要掉下来的晶莹,悲凄又倔强的样子让人看得心疼。 房里气氛安静下来。 意识到自己失态,宁惜兰轻轻将脸转开。 见状,身边婢女小心翼翼答道,“回娘娘,回殿下,我家老爷……早已过世了。” 听到这个太子眉心一蹙,“何时之事?” “老爷归乡后身子一直不适,两年后过世了。” 皇后深深叹息,太子也面色沉重。 “后来呢?”皇后柔声问着,“宁太傅就你一个女儿,他身去后你一个孤女如何度日的?” 咽下眼中晶莹,宁惜兰轻声道:“回娘娘,惜兰后来投奔了外祖父家。” “是这样啊,也好,有个安身之处。那你外祖父现也在京城了吧。” 宁惜兰张了张嘴,最后低头紧咬着唇瓣。 有口难言的样子让皇后忍不住追问。 外祖家对这个外孙女并没有太多感情,那两年的宁惜兰过着寄人篱下遭人白眼日子,后来实在忍受不了,终于决定离去自谋生路。 “京城有父亲留下的几间铺子,够我过日子用。” 皇后听得嘘唏,为眼前这个身世飘零的孤女心疼。 忽地想起一事,“对了,本宫记得你比宸儿小两岁,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吧,太傅在世时没给你许人家吗?” 提到这个,宁惜兰下意识看了太子一眼,只一眼,很快便转开目光。 气氛有些微妙,婢女恭敬开口,“回娘娘,老爷病逝前那两年里,自觉身子不好,小姐终身大事自是老爷最牵挂的,也物色了不少人家,可小姐就是不” “别说了” 宁惜兰开口打断,闪烁的眸光掠过那边太子,又朝婢女轻斥道:“娘娘面前莫失礼。” 婢女惭愧地低下头。 那一眼虽短,但还是落在皇后眼里,心底暗暗长叹。 ———— “这位宁姑娘是何人?” 外面,琳瑶跟七皇子聊着天。 “这位宁小姐可是大有来头。”七皇子一副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她呀,可是差点成了太子妃的人。” 这么一说琳瑶更好奇了。 “她是王兄原本想娶的人,若不是因为那次意外,这会儿早已经是太子妃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 七皇子将知道的尽数告知,“宁惜兰是太傅之女,太傅是王兄恩师,王兄对这位老师十分敬重,母后为王兄选妃前曾问王兄可有中意的太子妃人选,王兄当时就说宁惜兰,母后听了也没什么意见。” “本来这件事就要定下,可后来太傅出意外伤了腿,落下后遗,行动不便,于是辞官还乡了,宁惜兰作为独生女儿,为尽孝道也陪太傅还乡了,这一走,太子妃一事便落空了。” 琳瑶这下明白了,“那真是遗憾,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说什么呢!” 太子不知何时也出来了,正立在廊下板着脸看着两人。 “太子哥哥,原来这位姑娘是你初恋情人啊。”琳瑶欢快道。 “可不”七皇子也兴奋地嚷嚷,“没想到王兄跟宁姑娘能在这里相聚,真是缘分。” 瞧着两小只挤眉弄眼的坏笑,太子正要训斥,眼急腿快俩机灵鬼早已窜了出去。 ———— 寒冬的夜,狱中更是冰冷刺骨,小小的一方牢房里,地上铺着干草堆,一条薄薄被子扔在上面。 向子珩蜷缩在墙角,胳膊上几道骇人鞭痕,若不是眼下天寒这伤口怕是早化脓了。 尽管披着被子依旧冷得很,刺骨寒风直往衣领袖口钻,晚间只有两个馒头一碗清粥,本就饥肠辘辘的人更顶不住阴寒,这晚又是一个冰冷难以入眠的夜。 向母挂念儿子,这些日子吃不下夜不能寐,一双眼睛都快哭瞎了。 “事情已经发生,母亲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若再把身子弄坏了可不好。”向子胥劝着。 子衿给母亲擦了擦泪水,“二哥说得对,母亲要保重身子。” “我们身上钱有限,再这么下去要坐吃山空,住客栈不是长久之计,明日我去寻个稳定住处。” 长兄出事,向子胥是兄妹中最大的哥哥,此时他要担起照顾家人的责任。 ———— 皇家道观,皑皑白雪在月光照耀下泛着温润的光,夜空显得格外幽亮,太子独自立在楼台静静望着远方。 “许久不见,殿下还好吗。” 清幽的女子声响起,宁惜兰拖着不适的脚慢慢走过来。 太子看过去,“你脚上有伤,不宜多动。” 嘴上这么说的人却纹丝不动立在原地,并没有上前扶她的意思。 未在意这话,宁惜兰立在太子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望向天边一轮明月。 她鬓发松挽,只戴着支白玉梅花簪,微微仰起的秀脸和长长的脖颈形成优美弧度,整个人洁净得不染一丝尘埃,“如此美的月色,如何能辜负。” 太子未接话,两人并排而立,看着远处景色。 “原也是多问,殿下金尊玉贵,如何会不好。” 她幽静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哀怨和苦涩,目光悠远缥缈,立在那儿,就像一道清冷月光。 “月亮真美啊,照尽了人间的凄苦和孤独。” 清冷的眉眼带着浅浅愁思,像思念亲人,又像想起旧事,百转千回,怅然若失。 “你和过去不太一样了。”太子平静道。 宁惜兰唇角一勾,目光依旧望着远方,“时移事异,很多东西都会变,但” 她说着一顿,垂下眼睫,缥缈的声音似说给自己听,“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萧胤宸听后不语,两人都不再开口,本就安静的楼台更加沉寂。 “太子哥哥,刚才宫里来……” 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氛围,两人齐齐回首。 看到并肩而立的一对男女,琳瑶一愣。 “没事,你们聊。” 发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赶紧躲了开。 第121章 要退婚吗? 瞧着非礼勿视甚是自觉的人,太子眉头拧起,“站住!” 宁惜兰看了萧胤宸一眼,又看了看那边的琳瑶,轻声道:“太子有事先忙,惜兰就不打扰了。” 说着迈出步子,转身瞬间,袖中丝帕飘散落地,而女子似未发觉,步履缓慢的继续朝前走去,孤独的背影在月夜下更显凄清。 看着那方遗落的蜜合色丝帕,太子淡淡收回目光。 琳瑶慢腾腾蹭了回来,无心打扰了两人的她有些愧疚。 萧胤宸看着头低得不能再低的人,开口道:“太傅是我恩师,他生病时我曾前去探望,当时宁惜兰也在身边侍候。”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宁惜兰,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太傅看着这对青年男女,郎才女貌,十分欣慰,言惜兰是他唯一血脉,话里话外是想将女儿托付给太子。 宁惜兰面对这位龙章凤姿的东宫也羞红了脸。 “不久后母后张罗选妃一事,问我可有心仪女子。” 太子说着自嘲一笑,“我当时哪有什么心仪之人,可选妃势在必行,即便我不选,父皇母后也会指定一位。” “既然选妃一事已是定局,想到恩师托付,倒不如顺成恩师心愿,于是便提出宁惜兰。” 说起来,他与宁惜兰不过一面之缘,看着面前的琳瑶,太子目光深邃,“仅此而已,勿多想。” 琳瑶抬起头,眨巴着眼睛,一连串话让她摸不着头脑。 “别总一副我与她有何私情的模样。” 萧胤宸真见不得她这样子! “刚才说什么,宫里怎么了?” “哦对”琳瑶回过神,顿时情绪激动起来,“宫里传来消息,说云嫔有喜了!” 太子眉眼一沉,却也不意外。 琳瑶不安的搓着手,“我正琢磨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娘娘,可难得娘娘出来散散心,好不容易心情刚好转,这要是知道了……” 太子深呼吸了下,“还是先瞒着吧。” 琳瑶也认同,但想到过几日皇后知道这消息后的样子,不由感叹,“做君王的女人真不容易。” 闻言,太子晃了下神,“其实……也不是每个君王都如此。” 琳瑶扁扁嘴,那样子分明在说天下乌鸦一般黑。 “早点回去休息吧。” 太子开口,两人各自回房。 人去楼空,唯剩那方蜜合色丝帕静静躺在地上。 ———— 回到房间的宁惜兰在婢女服侍下擦着药膏,红肿的脚踝看的婢女心疼不已,“小姐受苦了。” 宁惜兰微微浅笑,“不苦,真正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雪天山路难行,小姐要保重身子,等脚彻底好了再回去吧。” “雪天”望着被白雪照亮的纸窗,女子清眸透着回忆沧桑,深远的遥不可及,“多年前,就是这样的天,父亲的马车在雪中出了意外……” 伸手推开窗,一股冷风瞬间袭来,婢女打了个冷战,伸手拢了拢衣领。 寒风吹过脸颊,吹起额前碎发,宁惜兰却笑了,笑得清冷坚定,“如今又是这样的天,从哪儿摔倒就从哪儿爬起来,雪天,是灾也是喜。” 婢女收起药膏,“时候不早了,小姐要休息吗。” “我还不困。” 关上窗,宁惜兰随手拿起本书翻看,不时望向门外,似在等什么。 ———— 方家书房里,方大人握着笔的手来回犹豫,几番思虑终是缓缓落笔。 “爹” 方柔轻轻唤了声,眼中湿润,“一定要这样吗?” 看着女儿泪眼朦胧的样子,方大人又收回笔,长长一叹。 方母走过来,“案子已经落定,向子珩后半生怕是要一直监禁了,不退婚怎么办,难道女儿你后半生就这样无望等待吗。” 方老爷听了不说话。 见丈夫又陷入纠结,方母继续道:“谁知道他哪年哪月才能放出来,要是一辈子关在狱中,我们女儿岂不耽误一生!” “就算放出来,革了职,家财也被没收,女儿还嫁他做甚?跟着他吃苦受罪?唉,长痛不如短痛,就这样吧。” 方柔还是有些担心,“可此时退婚会不会让人议论我们背信弃义?” “这种情况换成谁都会退婚的,人们不会说什么,都理解。”方母劝着,“女儿你想想,再这么下去你后半辈子都要搭在他身上啊!” 听了母亲的话,方柔低下头不再言语。 方大人几斟思索,终是将笔搁了回去。 “老爷”方母有些着急。 方大人语气沉重,“对方刚出事,我们就这么迫不及待退婚,实在招人非议,就算是退也得过段时间。” 方柔点了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方夫人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当初向子珩执意退婚时咱们就该顺了他意思,也不至于现在这样为难,背上这背信弃义名声。” 她是真的悔啊! 这时下人来报:向母来了。 一听这个夫妇俩眉头更深,向家这几日隔三岔五地前来,无外是请他们帮向子珩周旋。 可他们也为难呀!如今最不想面对的就是此事。 …… “我们老爷这几日一直奔走于此,到处托关系打听,怎奈圣上已亲自下旨,现在朝中无人肯帮忙,老爷这几日也是茶饭不思忧愁的很。” 方夫人念着她的苦行僧经,一叹再叹。 向母听了面色平静,没接话,缓缓从袖中拿出封书信递给对方。 瞧见上面写的字,方母眼睛一跳,“这,这是做什么?” 向母神色憔悴,却仍强撑着精神,维持着支离破碎的骄傲,“我儿出事,前途渺茫,不能再耽误令千金了。” “这,这……” 对方主动递来退婚书这让方夫人十分意外,虽是正合心意,可面上功夫还是得做。 “看看这事儿闹的,唉,怎么会这样儿呢。”方母苦闷的一手撑着头。 向母看得沉静。 不少人说,当初与方家结亲是她不择手段攀附,可她也只是红尘凡世俗人,有此私心她也不否认,但并不代表就彻底没皮没脸了。 小儿子几次上门几乎都吃了闭门羹,其中之意向母已然明了。 她是没多大出息,但最后的尊严底线不会沦丧。 “总是相识一场,不管咱们两家有没有这层姻亲,你们日后有难处我们能帮的一定尽力帮衬。”方母一边说着,一边默默收下退婚书。 瞧着这举止,向母淡淡一笑,起身告辞。 ———— 皇家道观,皇后即将回宫,宁惜兰前来拜别。 “你脚还伤着,这段时间可得好好休养。”皇后特意让人留下些珍贵药材。 宁惜兰谢过,与皇后聊着家常。 “本宫听说你时常在外施粥助人,自己都是个弱女子还有这等善心,真是难得。” 第122章 离心 宁惜兰谦虚低下头,“娘娘过誉了,惜兰独身一人也花不了什么钱,救济旁人也是功德一件。” “真好”皇后轻拍了拍她手,“宁太傅学富五车,教出的女儿果是知书达礼,贤良明惠。” “钱财都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帮上他人惜兰很高兴,也为逝去的亲人祈福积德。” “真是好姑娘。”皇后甚是欣慰,“你住在哪里?回头伤好了,让这里人送你回去。” “谢娘娘好意,惜兰住的地方不远,就在山脚下,自己就可以回去的。” “你住在山脚下?”皇后奇怪。 婢女笑微微替主子回道:“回娘娘,娘娘有所不知,小姐喜静,不愿住在闹市,也因小姐多方救济,平时总有不少人上门相谢,故小姐干脆远离闹市,也落个清静。” “多好的姑娘啊,心境平和,无欲无求。”皇后欣慰但也心疼,“不过姑娘家的总是得有个归宿,总这么一个人也不好,终身大事还是得多考虑些。” “谢娘娘关怀,自父亲去世后,惜兰了无牵挂。” 她眼中宁静悠远,似看破红尘,“世事纷扰,唯心不乱,道观佛寺世外仙林,最让人心情平静。” “道法云:心外无法,万象如春,无念无欲,方能自在自然。隐居于世,清心怡情也为家人祈福,惜兰很开心。” “这便是修心养性。”皇后感慨,听她说话自己心情也舒缓不少,“心境平和最是上乘,本宫所求也不外于此啊。” 再看向面前女子,“不过话虽如此,可你到底还年轻,大好年华隐居避世真真让人惋惜。” 宁惜兰浅然一笑,缓缓低下头。 “世外有仙人,幽居在空谷,无人问津着实可惜,宸儿,你与惜兰也是旧识,你说呢。”皇后意味深沉看向儿子。 听闻此言,宫人们心照不宣地垂下眼眸,人人对皇后之意再清楚不过。 萧胤宸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眼眸清淡,“是啊,惜兰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善心,淡泊名利又追求修心平静,如此超脱世俗确实难得。” 皇后赞同这话,笑盈盈看向宁惜兰,“什么叫空谷幽兰,本宫可算是知晓了。” 宁惜兰眉眼温柔,“娘娘和殿下谬赞,惜兰愧不敢当。”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朝儿子会心一笑,“宸儿,那就由你来安排吧。” 太子嗯了声。 宁惜兰始终垂着眼帘,婢女悄悄探去,只见主子清眸婉静,眼波里流淌着的是意料之中的平定和游刃有余的从容。 “道观观主上了年岁,主持大事有心无力,依儿臣看,不如就由惜兰接任吧。” 蹭蹭蹭!数道惊异目光看过来,房间静的出奇。 婢女身子一僵,但看主子头更低了,看不清是何表情,只见身前那双素手紧紧捏着蜜合色绢帕。 太子神色依旧,“如此既全了惜兰一番向道之心,且有了皇家观主身份更方便人间行善,流芳于世,不负韶华。” 皇后嘴角一抽抽,尴尬的笑了几声,“宸儿……越发爱说笑了。” 随之岔开话题,将方才一幕遮盖过去。 ———— 一回宫的皇后便得知了沈云姝怀孕之事,心情刚刚转好两日的人又陷入忧闷。 可她亦不能忘记中宫职责,短短沉默后便让人照规矩送去赏赐。 宠妃有孕,皇帝大喜,特意举办宫宴庆祝。 “朕打算晋姝儿妃位,皇后意下如何?” 宴会结束,回到凤鸾殿的皇帝直接开口。 皇后怔了怔,稍一思索,娓娓道:“皇上,云嫔进宫不到半月就晋了嫔位,眼下满打满算入宫还不到半年,这么短时间晋封两次……未免有些不妥。” “依臣妾之见,还是等云嫔诞下子嗣后再晋妃位吧,如此也名正言顺,更合乎礼制。” 皇上摆摆手,嘴角笑意隐去些,“无妨,宫里许久未添丁,这是大喜事。” 琢磨着皇帝的话,难不成现在封了妃,等云嫔诞下子嗣后还要再晋封一级? 那股憋在心底许久的郁结之气蠢蠢欲动。 任皇后再贤德这会儿也压不住了,“皇上,云嫔晋位之快已是罕见,还有平日的恩宠,已是宠冠六宫,若再如此后宫诸妃怕是要” 话还没说完,皇帝眼锋甩了过来! 撞上这清冷疏离的目光,皇后心口一颤,后面的话尽数咽回肚里。 偌大的殿宇没有任何声音,静的瘆人。 皇帝一声长叹,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嘲讽失望,“朕一直以为你贤德宽和,终究你是耐不住了。” 皇后瞪大了眼睛,“皇上,您这是何意?” “是后宫诸妃心有不满,还是你心有不满?”皇帝龙颜冷漠,“你已是中宫,无人能超越,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皇上,您怎么会这么想!”皇后慌忙解释。 “不是吗。”皇帝打断,“嫔妃位份晋的再快再高也不会越过中宫,旁人有意见便罢,你如何有意见。” “不是的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怕后宫悠悠众口,还有外” 皇帝大手一挥,止住皇后后面的话,“你是中宫之主,掌管后宫约束嫔妃,后宫生出悠悠之口,你理应辅佐君王摆平,而非跟着一起生乱,你如今言行可有半点贤后之风!” 不再看她,清冷的语气带着隐隐提醒,“皇后啊,记住你的身份,勿失了端庄。” 皇帝说完便冷着脸离去。 脑子一片灰白,精神破碎的皇后再也撑不住,瘫坐在地,宫人连忙上前搀扶。 无力地靠在软榻上,清泪滑落,片刻后又嗤嗤笑出声。 “本宫也是傻啊。” 拉着琳瑶手,眼中泪光闪烁,“瑶瑶说得不错,越是风头正盛之人旁人越该避其锋芒。” “封妃一事皇上心里必是早拿定了主意,问本宫意思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本宫就该顺着他话点头称是便好,何必多说那些,终是本宫没沉住气啊!” 琳瑶听得气愤憋闷。 好家伙!皇上越过礼制宠爱嫔妃,数次下正妻颜面,说句宠妾灭妻都不为过,却还理直气壮指责发妻,不容她多言一句,还要妻子去平外界议论,劝解众妃莫吃醋,否则就是不端庄不贤惠! 可皇后呢,她心里何尝不苦,却不能有任何怨言,还得安慰宽解他人,怎能不愤懑! …… 次日,妃嫔们来凤鸾殿请安,人人眼光不约而同朝沈云姝看去。 还不过才两个多月身孕,她已然穿了身宽松的抹胸百褶长裙,衬得跟怀孕五六个月似的,像生怕人们不知她怀有龙裔。 一屋子的嫔妃或冷脸或怨恨,一个个投去各种复杂目光。 第123章 废嫡立幼? “云嫔有孕在身,初次怀孕万事皆要小心。”皇后神情木然,眼中无一丝光亮,“从明日起,免去早晚请安,好好在宫里养胎吧。” 沈云姝闻言连忙叩谢。 皇后此举也有自己私心,沈云姝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如今有了身孕更是金贵,万一在请安路上出点差错,这罪名她可担不起。 “封妃大礼内务府已在安排,你静候便是。” 沈云姝又一次谢过,皇后无心应付,早早散了众妃。 一群人离去,唯独宸妃沉着脸坐在椅上不动弹。 皇后便知她有话要说,挥手退下宫人。 “宸妃是否还有其他事?” 下方坐着的人抿了抿唇,像是终于做下决定,恭敬道,“娘娘,臣妾不会说话,自知接下来之言乃大不敬,但事关重大,臣妾不得不说。” 得到皇后准许,宸妃继续道:“云嫔如今的宠爱臣妾也不必再多言,众人有目共睹,皇上对她这般圣宠,现在又有了身孕,待来日若诞下皇子,怕是……” 后面的话宸妃不敢说出来,眼睛是满满的紧张和警惕。 皇后听得眉尖一跳,自是知晓她意思,身为中宫的她怎会想不到这些。 打量着皇后面色尚可,宸妃接着道,“自古以来,君王宠爱嫔妃,爱屋及乌,为此废嫡立幼的不在少数,臣妾愚昧,还望娘娘多多斟酌。” 窥探着皇后神色,宸妃低下头,“若是臣妾冲撞了,娘娘就当臣妾没说过。” 皇后示意无妨,“本宫知道你好意,亦不会将此话传出去。” 宸妃谢过,见皇后没表态不好再打扰,话点到即可,于是拜礼离开。 人一走,皇后脸色冷沉,待在内室的琳瑶明白,宸妃的话定刺激到皇后了,她只是习惯性在人前保持沉稳。 “瑶瑶,本宫知晓,宸妃此话也是想挑起本宫对云嫔的敌意,不排除是想借本宫手出掉对方,可” 皇后满脸担忧,“宸妃的话也不无道理,皇上就不用说了,为美早失了心智,云嫔又是个不知分寸的,若给皇上吹枕边风,你说皇上会不会若真动了废嫡立幼心思?” 宠妾灭妻皇后可以生生咽下,但关系到儿子,这可是戳到她死穴!尤其经历昨晚一事,这种情况容不得皇后不担忧。 琳瑶蹲下身,帮她整了整衣摆,“娘娘,太子哥哥已成年,储君之位多年,在朝威望极高,早已深入人心,这地位不是谁能轻易撼动得了。” 琳瑶跟皇后分析着,“先不说云嫔怀的是男是女,即便生下皇子也不过是个奶娃娃,还不知成不成得了气候,如何跟太子哥哥争,且皇室中有那么多成年皇子亲王,他们也不可能甘心看着一个幼子登基。” “云嫔最好不要有这心思,但凡她敢动歪念头,她的儿子不会有好下场,不管是在深宫还是前朝,她们母子以及沈家都难保全。” “娘娘,越是这时候您越不能乱了阵脚,昨晚皇上的态度您也瞧见了,不过劝了一句就招来皇上不满,若真对云嫔下手,一旦被查出来,后果可想而知。” 皇后听着她的话,手指不停地摩挲拈弄。 “说不得还会累及您后位,太子哥哥也会连带失宠,届时您与云嫔两败俱伤,受利的都是其他嫔妃皇子。” 看向方才宸妃坐过的地方,“宸妃生宁王,宁王是二皇子,一旦太子哥哥储位变故,宁王则是最大受益者。” “娘娘,您现在需要做的是自身不出差错,守好后位,把这份稳定维持下去,否则您凤位若有失,太子哥哥也会失去后备力量,只要您和太子哥哥不出岔子,皇上即便宠爱幼子但也无废嫡理由,怕的就是自身出了错,给了外人机会。” 皇后似醒悟过来,连连点着头,“你说得对,本宫不能乱,不能乱。” 正平定着心绪,就听到太子来请安了,皇后连忙让人进来,知晓皇后定有体己话跟太子说,琳瑶退了下去。 皇后本想跟儿子说道说道,却见他从容淡然,对废嫡立幼一说并无心急之色。 “想来现在人人都在等着看我们母子动作。” 萧胤宸勾唇一笑,风轻云淡中是对世事万物运筹帷幄的从容气魄。 “一个孕肚就让中宫和储君坐立不安?母后宽心,若这点事儿都沉不住气,来日如何挑起万里江山。” 儿子如此皇后甚是欣慰,忐忑的心稍稍安了些。 太子离去时顺便瞧了眼琳瑶,见小姑娘正坐在房间,手里摆弄着绣撑。 正要迈步进房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太子低头看去,弯腰捡起,“香囊怎么掉这儿了?” 琳瑶听到动静儿,随口道:“那个做的不好,不要了。” “又给你的小白做的。”太子看着手中香囊,笑了笑,“这绣工真不敢恭维。” 琳瑶也不在意,“虽说我绣工不怎么样,但其他男子有的小白也得有。”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太子无奈笑着,又道:“母后刚才跟我说了,是你一直劝说开解她,否则母后爱子心切上来说不定会做什么糊涂事。” “没什么,我也希望太子哥哥储位稳固,日后顺利登基。” “然后呢?”太子问道。 “然后?”琳瑶歪着脑袋美滋滋幻想,清亮的眼眸流转着波光,“然后就可以求太子哥哥彻查父亲案件。” “还有呢?” “还有我也不介意封我个女将军当当,哈哈。” “还真敢说。”太子好笑,“果真是有自己小九九。” “也不能这么说啊。”琳瑶反驳,“我若当了女将军,不也是给太子哥哥守卫江山嘛,得利的还是你。” “狡辩” ———— 京城街上,婉如从书行出来,如今没有人恶意捣乱,她编写的话本也卖了出去,虽说不算火爆,但是也能赚些钱。 现在的她在清音酒楼里有了稳定住处,也不需要再交房租,这么一来虽说话本钱挣得不多,但也够日常用了。 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绣庄出来,婉如认了出来,“子衿小姐” 听到这声,那姑娘驻足回望,但见是婉如,子衿先是一喜,而后又面露羞赧。 “你怎么在这儿?”婉如上前问道。 子衿讪讪一笑,“我,我就是随便逛逛。” 话刚落,绣庄一伙计追了出来,“这位姑娘,我们老板说了,最多五个铜板,你要是愿意卖就把东西拿过来。” 第124章 久别的双亲 子衿脸刷的一下红了,手紧紧攥着手包裹里的东西,仓皇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伙计声音响亮,“喂,姑娘,你那绣工不怎么样,我们能开出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了。” 被曾经家中婢女看到这一幕的子衿甚是难堪,不由加快步子。 婉如追了上去,拉住她温和道:“这家绣庄我以前来过,他们给出的价格不算公道,我给你介绍一家,那位老板人特别好,过去很照顾我。” 话说到这儿,子衿也不再躲避,低头看着手中绣品,懊悔又自责。 “是我绣工太差,以前娘亲让我好好学,可我总是偷懒,现在家道中落,唯一能谋生的手艺也拿不出手。” 向家手里的钱在租了房后几乎没剩多少,兄妹几个不得不出来谋生,虽两个哥哥一再告诉她不用担心生计,自有他们在,让她好好在家待着即可,可子衿虽年纪小,还是想着帮哥哥们一起分担。 “绣工可以慢慢练,你若不嫌弃我可以帮你。” 子衿感激又羞愧,“我们家现在这样子,你,你不笑话我们吗?” “我亦是家道中落之人,又怎会笑话你们,那是笑话我自己。” 子衿忽然想起,记得好像听家里人说过,婉如先前是相府千金,也难怪她那般知书达理,才情过人。 两人在街边卖面的小摊上坐下,一边喝水,婉如一边给她指导绣工。 两人正研究着绣品,却听到巷尾传来男子争吵声。 “你这人怎么回事!明明说好了用我,怎么说变就变!”年轻男子气冲冲喊着。 “嘿,我招工,想用谁就用谁!”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子衿猛地抬头,“是三哥!” 放眼望去,向子卫正跟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争论着,“这活我一样能干。” “你是能干的了,但有比你更能干的,我为什么还要用你呢?” 向子卫气得脸色涨红,“你们这么不讲信用还怎么做开门生意!” “我呸!”中年男子挺着胸膛,神情高傲不屑,“我怎么做生意是我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出来谋生还这么大脾气,以为自己是公子哥儿啊,就你这样的没人会用,赶紧走!” 向子卫恼火,周围人们对他指指点点。 子衿看得难受,捂着胸口,“大哥出事后母亲牵肠挂肚,整日精神不佳,二哥和三哥到处想谋生之法,白日出门,一走就是一天,他们总说差事好找,让我和母亲不要担心,他们……” “你不要过去。”婉如拦住正要上前的子衿,“你哥哥一定不想让你看到这场面,你去了他只会更难堪。” 子衿犹豫了下,终是收回步子,远远看到三哥不知又往何处去了,大抵是找新的活计,想到家人如今的心酸又红了眼睛。 婉如拉着她坐下,“不管怎么说,至少家人眼下都平安,再难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困境都会过去的。” 子衿嗯了声,咽下眼中泪水。 婉如这么劝着,心底是念及远在北地的亲人。 千里之外的北地,冷风呼啸,冰天雪地,流放之所更是人烟稀少,荒凉苦寒。 言欢裹得跟个粽子一样,猫在土门后,脸蛋冻得红扑扑的,两手拢在嘴前哈着热气,看着前方正跟守卫攀谈的江云轻,搓了搓双手,拎起地上一筐土豆走过去。 “谁啊这人。”看管的差役问道。 “这是我媳妇儿。”江云轻笑嘻嘻介绍,“陪我一起送菜。” 言欢保持着镇定,抬手蹭了把冻的流清涕的鼻子。 “自己人就成,行了,进去吧。”差役摆了摆手。 见守门放行了,言欢压抑着心头雀跃,跟着江云清朝前走去,确定身后人听不到了这才激动的喊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混进来了。” 江云轻满脸傲娇,“早就说了,有我在,除了皇宫大内去哪儿都不是事儿。” 言欢一脸崇拜,“难怪长姐总说你是机灵猴,哈哈。” “要说达官显贵我没机会接触,可民间三教九流我最会打交道,几顿酒,几顿肉,没有拿不下的人,宁王那厮凭着亲王身份前来探视,咱也有咱的办法。” “对!”言欢配合地鼓着掌,“大姐要是知道你专程来这边帮我们照顾爹娘,一定感动得晕过去。” 江云轻咧嘴笑着,“那今天回去你就给姐姐写信,告诉她我们这边情况,重点把我如何凭借聪明才智打通关系,成功将你带进来的伟大举动详细写给她。” “放心”言欢一拍胸脯,“包我身上。” “不光写信,以后回去了也要帮我美言。” “知道知道。”言欢使劲儿应着,“你这大姐夫我认了。” “好,好!”江云轻高兴得合不拢嘴。 自宁王来北地探望了宋丞相夫妇后,便借此在清音面前“邀功”,江云轻也摸清楚了,清音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远在北地的亲人,宁王那家伙能走这条路套近乎,他也能,还会比他做得更好! 于是打着去江南做生意为由来到这边,装作贩卖粮菜的商贩,江云轻头脑活泛鬼点子多,嘴皮子好使,很快跟看守犯人的杂差役们混熟了,称兄道弟地唤着彼此,借着送菜送粮名头每隔几日便能进入圈地一次。 江云轻已经来过两次,事先探明丞相一家关押之地,当言欢出现在家人面前时,丞相夫妇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骨肉分离两年,眼前的爹娘粗布麻衣,虽有凌骁和宁王的关照,不必同其他犯人一样日日辛苦劳作挨打受骂,但北地苦寒,气候恶劣条件极差,过去儒雅端方的父亲、雍容华贵的母亲几乎苍老了十岁。 言欢抱着双亲哭天抹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丞相夫妇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问她怎么会在这里。 “收着点,小心被人发现,否则以后没机会再来。”一旁的江云轻小声提醒。 言欢一听赶紧止住哭声,江云轻待在屋外把风。 …… 从圈地出来,言欢一路红着眼睛回到住处,寒风呼啸,吹得脸都皴了,江云轻好说歹说才把人劝慰下来。 不管怎么说,见到爹娘平安无事言欢还是十分欣慰。 “都说了点儿啥,可有跟咱爹娘提起我?” “当然有啊,我说你是长姐认下的弟弟,是你带着我来的。” “那还有呢?”江云轻明显不满意这寥寥介绍,迫不及待问着。 “没了,就这些。” 江云轻无奈,“就这?你说你也不多说两句,真是的。” 第125章 给他送女人 言欢撇撇嘴,“那下回你提前写好,我照着你说的念。” 江云轻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言欢提起笔,兴高采烈的给几个姐妹写信。 ———— 京城,向家两位公子每日外出谋生,子衿知道哥哥们的艰辛,但也不好把话挑破伤他们颜面,于是在家学着做汤羹,每日给他们做饭菜慰劳。 又一日无功而返,向子卫愤懑,只闷头吃着饭。 很快向子胥也回来了。 “子胥,你那儿怎么样?可有合适的差事?”向母问着。 向子胥摇了摇头,子衿连忙让二哥坐下,给他盛好汤。 “每日穿得那么光鲜亮丽,哪儿像个找活儿的人,就这能找到活计才怪。”向子卫瞥着对面的二哥冷嘲热讽。 向子胥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却也没说什么,继续喝着汤。 向母拉下脸,“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哥哥说话呢。” “不是吗?”向子卫嫌弃地睨了眼对面坐着的人,“找活就要有找活的样子,天天打扮得跟个贵公子似的,这模样谁家会雇佣。” “闭嘴”向母听不下去,“咱家现在正是最艰难的时候,一家人不能起内讧,你这脾气可得改改。” 向子卫有些没好气,放下筷子独自生着闷气。 他也并非故意寻二哥晦气,只是这么久来一直没有找到差事心里愤懑,有气没地儿出。 子衿知道哥哥们在外的艰辛,他们在外定然没少受人白眼,小心翼翼添着汤羹,对于他们的脾气全盘接受。 ———— 这段时间,皇后在太子和琳瑶劝解下心情开阔了些,这日的皇后突然想到一事,连忙唤琳瑶去办。 当琳瑶带着宁惜兰来到东宫时,太子见了眉头深锁。 “太子哥哥,皇后娘娘已下懿旨,封宁姑娘为良娣,入东宫。” 下人将宁惜兰请到客房,书房里,太子脸色铁青,“所以你今天来是给我送女人的?” “我是奉娘娘之命把人接出送来,再说了,这不也是喜事儿嘛。” “喜什么?我与她之间你不清楚吗!”太子怒火升腾,“我那日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琳瑶眨眨眼,“我是清楚,可这是娘娘旨意,宁姑娘也愿意。” “就算太子哥哥对宁姑娘没有私情,可不管怎么说你们也是旧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就算看在太傅面上也应照顾,那么好的姑娘留在身边,她也有归宿,太子哥哥也多一位佳人相伴,两全其美。” 太子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盯着,“皇家道观平日本就少有闲杂人等,那日又是雪后,野兽最易出没,无事之人几乎不会外出,她住在山脚下不可不能不知这些,却还出现在山上,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是什么意思?”琳瑶反问,“难道太子哥哥言下之意宁姑娘是故意的?” 瞧着太子面色,琳瑶便知自己猜对了,“太子哥哥会不会把人想得太复杂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宋姑娘是故意的又怎样,她这么多年不嫁人是为何,傻子都看得明白,还不是心里有你。” “她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错,就算是用了一些小心思,可也没有伤害到人呀。毕竟一个大家闺秀,总不能直直跑到东宫门外表白,说喜欢你,想要嫁进东宫吧,女孩子嘛,你还不让人家委婉些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太子冷哼一声,当即进宫。 皇后看到一脸不快的儿子有些不解:“你不是过去也喜欢惜兰的吗?” “没有”太子回答得坚定利落。 这把皇后弄懵了,“可惜兰喜欢你是真的,不提前尘往事,就说现在,她这么多年没嫁人为什么,还不是心系你。” “二十出头的姑娘了,至今孑然一身,她耗到现在终究也是与你有关,总归是被你耽误的。” “母后”太子从未有过的认真,“自选太子妃开始,一直到现在东宫的侧妃良娣,每个都是您和父皇直接指派过来,但儿臣今日想跟您说一句:从今往后,不要再自作主张塞人了。” 见儿子脸色不佳,皇后也不争论,“惜兰是个好姑娘,你们又有旧情,如今再次相遇这是上天安排,这么好的事情母后以为你是愿意的。” “母后懿旨以下,人也已经进了东宫,总不能再撵出去,此事就如此吧,日后母后定与你商议。” 太子憋闷地从殿里出来,看到院中人,板着脸走过去,“以后这种事你躲远点。” 琳瑶也没好气,“辛苦送美人,没讨到赏赐就罢了,还挨顿数落。” “你还有气!”太子唬着脸,“以后再敢揽这种差事,我…非打断你腿!” “哼!”小姑娘气呼呼跑开。 ———— “她回来了,她竟然回来了!” 知道消息的孟鸢坐不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女人还会回来,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居然都没嫁人! 当宁惜兰出现在眼前那刻时,孟鸢恍然一阵不安。 明明那姑娘一副从容平淡的世外仙人之态,可依旧让人后背发寒,那平静的面容下像藏着暗流涌动,似要把她吞没。 宁惜兰静静地看着上首的孟鸢,凤穿牡丹的大袖宫衫,高贵雅致,仪态万方,她看着看着,嘴角扬起一丝耐人寻味笑意。 孟鸢端出太子妃的雍容典雅,客套的寒暄了几句。 宁惜兰不卑不亢,那姿态像极了天上冷月山中白雪,可那孤傲冰川下却是藏着让人看不清的东西。 孟鸢憋闷,一个宋琳瑶还没除去,又来了个宁惜兰,这两个女人,一个似火一个像冰,哪个都不好好对付! ———— 向家日子捉襟见肘,眼看钱袋一天天瘪了下去,向母陷入愁苦。 这日上午,向子卫正要出门,忽听外面喧哗声,向母和子衿也奇怪地出门查看。 门外,停着一行华丽车驾,清一色装扮的仆人立在两旁。 车帘掀起,锦缎长靴踏了出来,男子身披貂裘大氅,玉冠束发,锦衣披身,腰佩白玉,他本就生得俊美,这一身装扮更显锦绣华丽。 “二哥!” 向子卫惊讶不已。 下了马车的向子胥缓步走进门,衣着光鲜的他跟这个潦倒小院显得格格不入。 在他身后跟着几名随从,手捧锦盒以及各色布料毛皮,流水一样送进小院儿。 “这是怎么回事?”向母立在屋门口,被眼前一幕弄懵了。 第126章 吃软饭 仆从们进屋放下东西后恭恭敬敬退到了院里。 房内, “什么?你入赘了王府?” 向母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是”向子胥沉声道:“是当今圣上手足,德亲王的女儿:康荣郡主。” 一听这个,向家人眉头紧皱。 康荣郡主的大名在京城可是“响当当” 这位郡主性淫荡,爱男色,还未出阁便传出与身边俊俏侍卫私通,也是因此,年过十九岁的她至今还未嫁出去。 而她像是破罐子破摔了,更加放纵,与其有桃色流言的男子已不下三四位。 不过碍于皇家郡主身份,又是德亲王的掌上明珠,无人敢把这些事放在台面上说,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位郡主的风流韵事早已暗流在坊间,名声烂透了。 “你居然要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还入赘她家!” 若不是向子胥如今的派头,她真不敢相信家里儿子能做出这种事。 向子胥解释,“儿子在外期间偶遇了外出踏青的郡主,郡主青睐,对儿子处处照顾,不嫌弃咱们家中境况,愿意招为婿。能得郡主赏识是儿子的福气。” 向子胥生的俊美,似花间妖孽,纵是阅美无数的康荣见了都惊为天人,很快便沉迷其中。 可向子胥家境如何也配不上做郡马,德亲王自是不舍女儿下嫁,可耐不住康荣认定了此人,一哭二闹三上吊非他不嫁。 拗不过宝贝女儿,也可能是考虑到女儿名声难以觅得良婿,德亲王还是松了口。 但下嫁女儿他终是不甘,这不就提出了上门女婿要求,既顺了女儿心意又避免女儿下嫁。 向母脸色铁青,“那种名声的女人你也要,还不耻入赘?你难道忘了向氏族训男子不得入赘为婿!” “今时不同往日,郡主倾心,儿子” “住口!”一口气儿没提上来,向母差点气晕过去,子衿赶忙扶住她。 “你要气死我吗!”向母捂着胸口大喘,脸色灰白,“娶妻娶贤,你竟然看上个这种女人,还入赘,丢人!丢死人呐!” “什么看上!”向子卫怒气冲冲,赤红的眸子盯着向子胥,“他是瞧咱家落魄了,不想过苦日子,出卖色相攀附权贵,还不要脸地做上门女婿,呵,为了荣华富贵尊严都不要了。” “我说呢,成日打扮得跟个花里胡哨,原来如此!” 向子卫像终于明白,笃定道:“他根本不是出去找活计,就是想靠这张脸谋富贵!” 面对母亲和弟弟的辱骂,向子胥面色平静。 “把你的脏东西都拿走,我们就是饿死也不用这些钱。”向子卫将桌上东西拿起,一下子甩在那人身上。 “你自甘堕落,为富贵出卖自己,别拉着我们一起!” 向母也失望至极,捶胸顿足,“造孽啊,你父亲要是知道你这个样子,不知得有多伤心!” “他根本不配做我向家儿郎!”向子卫喘着粗气,“家里怎么会出了这么个无耻败类!” 向子胥捡起地上金银,语气如常,“这些钱财不是偷来抢来的,人要活下去,过日子需要真金白银。” “拿走!”向母听不下去,撇开脸,半分不想看那人。 “家里怎么会出了你这种软骨头!”向子卫面目狰狞,一把扬翻对方手中东西。 “果真是妾室肚子里爬出的东西,骨子里的轻贱,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以后别说你姓向,你不配!” “三弟,志气不当饭吃,家里有母亲和妹妹需要照顾,我们现在没有资格谈骨气。你有志气,可你能做什么,志气能换成钱吗?你看看那空了见底的米缸,再看看母亲生病都没钱看病,这个时候的志气还能当饭吃当钱用吗?” “别说了!我们就是饿死病死也绝不要这种来路的钱!”向母满眼失望,“事到如今还不知错,还这么理直气壮,向家怎会出了你这样的孩子,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真是愧对列祖列宗!” “他骨子里就这德行!”向子卫怒吼,“跟他那妖精小娘一样,就会卖弄色相,母子俩流着一样下作的血,低贱!” 向子胥默默听着,弯腰捡着地上金银。 见他并无羞愧之色,向母失望至极,“家门不幸啊!” 悲愤的闭上双眼,“我向家家训男子不得入赘,你违背了家规又不知悔改,我向氏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子衿看着吵成一团的母亲和哥哥们,吓得不知所措,扶着母亲到床边坐下。 “听到没有,你现在不再是向家人。”向子卫一把推在向子胥身上。 “滚,滚出去,拿着你的钱带着你的人,回你的富贵窝,从此不准再踏入我家一步,别脏了我们家!” 说着狠命的将人推出门,一连推出院子,直至门外。 “滚啊!” 向子卫立在门口怒喊,“从今往后向家没你这个人,我们与你再无没任何瓜葛,就是饿死也不用你接济,彻底断绝!” 咣当!大门重重关上。 下人们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眼神,看向这位郡马的眼神也带着不屑。 向子胥垂头颓废,却也没停留,一句回府径直上了马车,全程没回头看一眼。 ———— 沈云姝身孕已四月有余,经太医诊断此为男胎。 皇上闻言大喜,又一轮赏赐铺天盖地而来,同时准许沈家人进宫探望,暖玉阁上下一片喜庆。 “果真是个皇子啊。”凤鸾殿里,皇后垂头丧气。 先前有太子等人开导,又想着对方怀的说不得会是公主,这些日子皇后情绪勉强松快些,眼下一颗心又揪扯起来。 琳瑶上前宽慰,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到嬷嬷快步走了进来,步履急促又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喜色。 “娘娘,暖玉阁传来消息,云妃见红了!” “什么!”皇后诧异,与琳瑶对视一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怎么回事?” 嬷嬷按耐着激动,眼里闪着亮光,“今日沈家人入宫探望,听说是离开之际云妃出来相送,下台阶时不慎滑倒,当时便见红了。” “现在如何了?” 第127章 小产真相 “皇上得知消息,将太医院所有人都招了去,那边现在正乱着呢。” 皇后听了心底复杂。 莫不是哪个嫔妃耐不住出手了? 当赶到暖玉阁时,就见太医宫人跪了一地。 房间里,皇上沉着脸坐在床边,沈母也低头立在一旁,眼眶泛红,床上的沈云姝昏迷不醒,憔悴得像散去了魂魄。 这情景皇后猜到了什么,却不敢轻易开口。 半晌,沈云姝缓缓睁开眼睛,惨白的小脸毫无血色,睫毛像颤如蝶翅。 待听到太医说孩子没了时,尖锐的女子哭声响彻房间。 皇上心疼得要命,不顾众人在场将她抱在怀里安慰。 “到底怎么回事?”皇后朝沈云姝贴身伺候之人寻问。 “都是臣妇的不是!”沈母扑通跪地。 “臣妇没有照顾好云妃,下台阶时娘娘脚下不稳,臣妇没有及时扶住,皇上娘娘恕罪!” 皇帝恼火,可这人偏是他爱妃生母,心里怨怼却不好怪罪,只暗道废物。 沈云姝哭红的眼睛盯着母亲,眉心皱成一团,攥着皇帝衣服的手骨节都泛白,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云妃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孕育皇嗣,切莫哭伤身体。”皇后劝道。 皇帝轻拍着沈云姝后背,“已然如此,过度伤心只会伤身,姝儿保重身子要紧。” 一屋子的人让云妃烦心,只道自己累了,想好好休息。 她这样子看得皇上也难受,不忍继续待下去,于是让众人都散去。 “你母亲难得进宫一次,让她陪着你。”皇帝交代完便离去。 …… “云妃就这么小产了?” 回去路上,皇后左思右想。 知道主子的疑惑,嬷嬷回道:“听说皇上第一时间就派人查了现场,没发现任何异常,大抵真是云妃不小心摔了。” “怎么感觉这事这么蹊跷。” 虽说心里一块儿石头落了地,但就事论事分析,云妃在自己宫殿摔倒?皇后总觉哪里不对劲儿。 嬷嬷也来回琢磨,“独占天子恩宠,还越过国母,这份殊荣她一小小女子如何承受的起,大约是上天都看不过去,所以折了她福。” ...... 暖玉阁,婢女服侍云妃喝药,却见她一动不动。 “娘娘,您得喝药啊。”婢女劝着。 “退下”沈云姝冷冷道。 沈母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我来吧。” 见主子情绪不好,宫人们不敢耽搁,纷纷退出房间。 “药已经温了,女儿赶紧喝吧,凉了不好。”沈母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 沈云姝仍不动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人,呼吸愈发急促,抬手一把打翻药碗! 黑乎乎的汤药瞬间洒了一地,沈母看着一地狼藉,抿唇不语。 “为什么!” 沈云姝胸膛剧烈起伏,“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母目光闪躲,极力避开那双泪眼,“女儿在说什么?” 沈云姝眼泪簌簌流下,气愤又委屈,“母亲不用装了,是你,是你干的,就是你故意把我拖下去的!” 沈母侧转过身,不敢面对女儿的质问。 “我没有脚下不稳,是你拽着我……硬生生把我拖下去的!” “你是故意的!故意的!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沈云姝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沈母鼻翼颤抖,使劲控制着眼中泪水,女儿凄惨委屈的哭声听得她心如刀绞,满腔的悲痛再也压不住,哇地一声泪水喷涌而出! “女儿啊,母亲也没办法,母亲真的没有办法啊!” 沈云姝哭得声音嘶哑,“你到底在做什么!我究竟是不是你亲女儿!” 沈母捂着脸哭泣,亲手杀了外孙她心痛难忍,压抑了半日的人放声哭嚎。 “这个孩子不能留,不能留啊!” 沈云姝快疯了,“你究竟怎么了,到底为什么!” 沈母哭花了脸,愧疚又心痛,“你若怀的是女儿多好,我和你父亲也就放心了,可偏是个皇子,怎就是个皇子啊!” “你可知自你有孕后外头传言纷乱,都在议论以你如今宠爱,若诞下皇子,君王说不得会动废帝立幼念头。” 沈家夫妇寝食难安,他们只盼女儿在宫里平安终老,根本不想她和家族卷入储位纷争,一心盼着此胎是公主,如此便可安稳度日。 奈何终是事与愿违。 今日入宫前夫妇俩商议,先探探女儿口风,看看她是何态度。 【皇子多好啊,日后女儿也有了依仗】 【皇上这么宠爱女儿,这孩子日后定也定受天子看重,我会好好教养他,让他成为最优秀的皇子】 【嫡庶尊卑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皇上喜欢谁,就像女儿,虽是庶妃但恩宠全不次正宫】 【太子文韬武略又怎样,我的孩子有皇上宠爱,细心调教也不见得会比太子差呀,皇上正当盛年,一定能看着他长大成人,届时皇上说不得会重新考虑】 “你竟然真动了这心思!” 沈母眉心紧拧,“你居然敢动这心思!” “如此胆大包天不知分寸!”泪水滑落,沈母悲痛又坚定,“你既然这么不懂事,母亲……也只能痛下狠手了!” “你究竟是不是我亲母亲!”沈云姝嘶喊着。 她如何也理解不了双亲这举动! “你居然亲手害死自己外孙,你简直疯了,母亲你真的疯了!” 沈母摇着头,挂满泪痕的脸上掩不住的心疼,“娘亲就是为你好才这么做啊。” 沈云姝摇着头,她不懂,她真的不懂,生母今日之举让她崩溃欲绝。 “不光为了你,也是为了沈家。”沈母哭得悲痛,“你不知分寸,生出这种心思,你知不知道你生出这种心思有多可怕?” “你以为有天子宠爱就能夺嫡?你以为有天子在就能护你们母子平安?你想得太简单!” 沈母擦了把眼泪,摆正神色,“皇后太子绝不会看着你作乱,皇上再宠爱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们母子身边保护。” “皇后身居凤位,真想对个嫔妃下手易如反掌;太子已成年,英明睿智百官信服,身后又有太师等姻亲,太师举足轻重,若知道有人动他女婿储君位子,定不会坐视不理。” “而你呢?” 看着自己这个没脑子的女儿,沈母头疼欲裂。 “头脑简单行事无状,带着个奶娃娃,妄想单凭君王宠爱就斗倒东宫,简直痴人说梦!” “彼时皇后在后宫整治你们母子,太子等人在前朝针对你父亲,你们母子根本不是中宫母子对手,夺嫡一事你必输无疑,别说夺嫡,你的孩子都未必能平安长大!” 第128章 上门女婿 “可你知道输掉的后果是什么吗?想想被做成人彘的戚夫人!” 沈云姝听的一愣一愣,哭泣声消弱。 “到时不光你跟孩子性命难保,就是整个沈氏一族也难以保全,太子绝不会放过沈家,待他掌了大权便是沈家灭顶之时!” “即便你侥幸把太子扳倒,你以为就能顺利扶持自己孩子上位?皇室那么多皇子王爷,哪个好惹,你面临的夺嫡对手可不止太子一人!” 擦干眼泪,沈母目光坚定,“我和你父亲绝不允许你胡作非为,亲手杀掉外孙我们也心痛,可我们宁可失去这个孩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将整个沈家拖进深渊,一个全族俱亡的深渊!” 沈母拉起她的手,满目疼惜,“姝儿啊,失去这个孩子娘和你一样难过,但前朝后宫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听娘一句,不该生的念头绝不能生,安分守己方能长久。” 沈云姝彻底乱了。 她从没想过这些,此刻她的世界天崩地裂,只一昧地哭着,直到哭得没了力气,呆呆地躺在床上。 ———— 德亲王府 后院闺房,烛火跳动,映着红纱帐后一对交织身影,女子娇吟一声高过一声。 翻云覆雨过后,女子满足地闭眼歇息。 连着两次,尽管有些疲惫男子却不敢倒头睡,侧躺在女子身边,一手拄着头,一手温柔地抚摸着她脸。 良久,女子开口,“你家人还是不接受你吗?” 向子胥嗯了声。 女子鼻腔一哼,尖细的嗓音媚惑又傲气,“真是不知好歹,能做王府姻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装什么清高。” “他们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向子胥轻飘飘说着。 “随他们去吧。”康荣细长的眼睛透着高傲,脸上红晕还未退却,“反正他们眼里也没有你这个庶出,你就好好待在王府,少跟那帮穷亲戚来往,以免沾了俗气。” 向子胥叹了声,“我也不想同他们来往,可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怎么?谁人说什么了吗?” “还能怎样。”向子胥语气无奈,“我那大哥至今在狱里,人们不外是说我这做弟弟的飞黄腾达了,兄弟俩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下,弄得好像我没良心似的。” “依我看,要不让人照顾下狱里那位?” 康荣一双媚眼如丝,斜睨看去,“你不是说跟这个异母兄弟从小不和吗,怎么现在还要照顾他?” “非也”向子胥悠悠笑着,“他们向来以嫡出自诩,永远那么高高在上,瞧不上我是庶出,成日说我娘亲是下作妖女,辱骂我是妾室肚里爬出的贱种。” “我就是想让他知道,如今他在狱中日子好过,全靠我这个他曾经看不起的人照拂。” 康荣挑了挑眉,眼睛笑开,“嗯,也对,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向子胥宠溺一笑,吻了吻她脸,女子闭上眼,享受着爱抚。 突然又想起一事,向子胥道:“不过,父亲一向不喜我们插手公事,会不会惹他不快。” 康荣眼睛都懒得睁,慢条斯理道:“这都是小事儿,根本不需惊动父亲,我回头跟表哥打声招呼,牢狱那边管事他说得上话。” “那就好。” 脸上那只手没了动作,康荣身体一阵空虚,缓缓睁开眼,“想什么呢?” 向子胥温柔道:“我是在想,要不要在父亲身边谋个差事做做,帮父亲分担些,否则整日碌碌无为也让人笑话。” 康荣嘤咛娇笑,慵懒的拍了拍他脸,“你什么都不用做,唯一要做的就是伺候好我。” 向子胥笑了笑,不再言语。 女人双臂环上他脖颈,指尖顺着那张俊脸颊滑到唇上,嫣红的双唇吐气如兰,“继续吧。” 没一会儿,女子娇喘声又响起。 …… 次日清早,向子胥洗漱后在来到桌前,看着满满一桌早膳,“这都是什么?” “回郡马爷话。”嬷嬷伸手挨个介绍,“苁蓉羊骨汤,参麦甲鱼,鹿茸海参粥。” 向子胥听得眉头皱起,“早膳不用这么复杂。” 嬷嬷面容板正,看似恭敬却透着不容拒绝,“这些都是郡主特意交代厨房给驸马爷准备的,郡主嘱咐,驸马爷务必用完。” 向子胥咬了咬牙关,脸色难看,嬷嬷只作没看见,自顾自盛好汤摆在他面前,瞧着男子憋闷地咽下一口口汤羹,嘴角扬起一丝不屑。 摆好早膳的两名婢女退了出去,一踏出门两人便低低笑出声。 “听到昨晚动静儿了吗?都到了后半夜了。今早这么补,估计啊今晚又是个不眠夜。” 两人嘀嘀咕咕嘻笑,“说来这郡马也不容易,着实是辛苦呢。” “哼,不劳而获享受荣华富贵,这碗白饭哪那么容易吃。” ———— 会仙楼 “什么!江云轻和二姐在北地?”紫嫣震惊道。 清音激动地眼眶湿润,“那孩子跟我说去江南谋生意,我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去北地帮我们照看双亲了!” 婉如拿着信的手颤抖,眼圈也红了,“他们见到爹娘了,见到了……” “江云轻太了不起了!”琳瑶兴奋喊道,“他竟然能混进圈地,还有二姐” 话一顿,“不对,那二姐去北地不会也是背着二姐夫吧?” 清音回想着最后一次见言欢时她奇怪的举动,“哟,还真说不好。” “不能吧,这么大的事凌骁不可能不知道。”紫嫣接过话。 “别的不说,他要真安排言欢去江南,结果人跑北地了,随行的下人定给凌骁报信儿了,这会儿凌府还能这么平静?想来是他们夫妇安排好的。” “三姐说得有理。”婉如恍然忆起,“记得那日我见到二姐夫,问他二姐何时从江南回来,他面色就不对劲儿,现在想想,他当时反应明显是在敷衍。” “行了行了,二姐嫁得凌骁这样的权贵,人家日子都在蜜罐里呢,咱们瞎操心什么。”紫嫣语气带着酸溜。 转而冲清音眨眼笑着,“长姐,人江云轻为你做了这么多,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报答呀?” 话落,几个姐妹纷纷起哄。 面对几个妹妹打趣清音无奈一笑,机灵地将话题转到了琳瑶身上。 第129章 送她风光出嫁 “白冉中举啦!”婉如惊喜,“今儿个这是什么日子,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紫嫣一手托腮,艳羡地看着琳瑶,“等哪日白书生金榜题名了,五妹也要做官儿太太了喽。” “我瞧着我们几个做姐姐的该给小妹准备嫁妆了。”清音笑吟吟打趣。 琳瑶也不似寻常女子那般脸红羞涩,一心为小白中举高兴。 紫嫣点着头,“也是,这白书生家境贫寒,听小妹说他家就一个小旧宅子,回头我们一定给你多备些嫁妆。” “嫁妆?”琳瑶咀嚼着这两字,思绪飘向远方,不知想起什么,嘴角噙起笑,“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件事,论起来,我是有一份儿嫁妆的。” …… 沈云姝小产后,整个后宫嫔妃松了口气,皇后这几个月也难得的情绪平稳。 “中举是好事,这么看来,那书生还是大有前途。”皇后十分欣慰。 琳瑶毫不掩饰喜悦,甜蜜就没下过脸,“他说若明年能金榜题名就娶我。” 皇后听了开心又难过,“这么说,可能明年瑶瑶就不能在本宫身边了?” “也罢”皇后慈爱地看着小姑娘,“女大不中留,总是要有这天的。” “对!”琳瑶痛快道。 皇后扑哧乐了,“听听,还对?女儿家听到嫁人哪个不羞羞答答,就你这么不知羞。” 两人说笑间,太子来请安了,琳瑶拜见过便退出殿,不打扰他们母子。 “这丫头高兴什么呢?”太子望着红光满面离去的人奇怪道。 想起小姑娘方才模样皇后就想乐。 …… 院外,琳瑶躺在摇椅上闭目晒着太阳,如今爹娘那边有二姐他们照顾,小白也不负众望中举,近来好事接连,今日的阳光都感觉格外美好。 眼前光线暗了下来,琳瑶睁开眼,对上一双深邃眸子。 “你答应嫁他了?” 太子声音幽沉,“这可是终身大事,想清楚了。” 琳瑶眨眨眼,认真思虑,“其实吧,我也想跟爹娘说一声,让他们过过眼,可惜没有机会啊。” 萧胤宸心像被狠狠剜了一刀。 “女子嫁人不能只看喜不喜欢,还要看这个男子能不能照顾保护得了你,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太子哥哥是说小白护不了我吗?”琳瑶揣摩着他意思,“小白是弱了点,但男子文弱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太子不认可这种说法,“都文弱了还怎么护妻儿。” “听话就行。”琳瑶直言道,“我保护他。” 太子摇头笑得无奈,不由想起幼时。 夏日雷雨天,外面突然一道惊雷,正读书的他猛然一震,小姑娘见状当即挡在他身前,小小的人炸着双臂护着他。 【太子哥哥不怕,我保护你,雷神要敢来我把他打跑】 这姑娘,从小不知何为柔弱。 心底泛起隐隐苦涩,而今同样的话,却已是说给别的男子。 再看向小姑娘,太子温柔又认真,“你还小,有些事情想得简单。” “没有啊,我想得很明白。”琳瑶斩钉截铁。 “世间男人都喜欢温柔如水的姑娘,可小白不嫌弃我粗蛮,他就欣赏我,把我做女侠一样崇拜,对我言听计从,还支持我做女将军,又专一又乖巧,这还不够吗。” 在这个男尊女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时下,这样的男子简直是凤毛麟角! “我就想寻个像我三姐夫那样的夫婿,又听话又专一,对我三姐可好了,一家子把她当仙女儿一样捧在手心,小白以后肯定也是这样。” 三姐夫?太子没见过,恨铁不成钢道:“你是被那姓徐的刺激到了吧?” 跟这人说不通,琳瑶不想再争论,“不跟你说了,反正有一点,以后不可以再说小白不好。” “我是真没觉他哪里好。”太子没好气,“男人看男人才准。” 护犊子的人就见不得有人说小白不好,琳瑶窝火,无声呐喊:小白不好,难不成就你们这些王子皇孙好?做你们的女人得像狗一样伺候你们! 哪儿敌她的小白,把她当女神一样崇拜,是个女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见小姑娘心意坚定,赌气的不理他,太子不再言语。 【他说了,除了我别的女人绝不沾染】 【反正我不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我嫌脏】 【做君王的女人真不容易】 想起小姑娘的话,太子轻叹了声,说不出的酸楚,又无可奈何。 良久, “罢了,你高兴就行。” 太子开口道,温和的目光夹杂着一缕怅然若失。 “让他好好读书,他日若金榜题名,日后仕途我会照拂他。” 琳瑶抬头望去,只见那双眼眸深沉似海。 “他仕途越顺遂,你以后日子也富贵安康。” “就算他无缘金榜,有现在的举人功名我亦能给他安排官职。” 心头一暖,唇边绽出微笑,琳瑶感激地点着头,“谢太子哥哥。” 果然太子哥哥还是疼她! “听母后说家里人开始为你备嫁妆了?”太子继续道。 “我在长兴坊有处四进宅子,一直空置,等你出嫁时我会备下良田千亩,十里红妆,连同那座宅院添做嫁妆,送瑶瑶出嫁。” “好”琳瑶应下。 太子愣了下,眼底一抹不易察觉的伤神,“你倒答应得痛快。” 琳瑶眨巴着眼睛,脆生生道:“嫁妆的事我们不早就说好了吗。” “什么?”太子不明,“什么说好了?” “小时候太子哥哥说过,等我长大了,遇到喜欢的人,到时太子哥哥会给我备上多多的嫁妆,送我风光出嫁。” 萧胤宸怔怔地看着面前人,“我,我有说过吗?” “当然啦!”琳瑶无比肯定,“太子哥哥方才说的不是这个吗?” 太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无声息。 ———— 这日下午琳瑶出宫,与小白正在街上游玩,正巧不巧遇到了出门买菜的白母。 就这么见到了对方母亲,琳瑶措手不及,小白却高兴得很,悄悄告诉她别紧张。 “这位莫不就是儿子挂在嘴边的宋姑娘?”白母和蔼地问着。 “是母亲,这就是琳瑶。”小白脸红扑扑的。 白母看着眼前姑娘,越看眉眼笑得越弯,“这姑娘长得可真俊俏!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看上你这孩子了。” 小白挠了挠头,傻呵呵笑着。 琳瑶朝白母见礼,细细打量着对方,眉眼跟小白相似,本才三十几岁的人看上去比同龄人苍老不少,大抵是平日劳作辛苦。 白母摸了摸身上,面露惭愧,“初次见面,照理我该送姑娘个见面礼,出来匆忙身上也没个像样东西,看看这事儿弄的。” “不用的。”琳瑶赶忙道,“谢谢伯母好意。” “下回来家里,我一定备好。” 白母的慈爱让琳瑶倍感亲切,真是同三姐婆母一样。 几人遇上了,白冉张罗着一起去附近茶楼坐坐。 第130章 未来婆母 琳瑶手一直被双热乎乎的手握着,白母拉着她不舍松开,“真是大户人家姑娘,长得跟朵花似得,怎么看怎么好。” “娘”白冉轻唤了声,小声提醒,“您别说过去。” 白母反应过来,这才想到琳瑶家中败落之事,连忙说了声抱歉。 “没关系”琳瑶爽利道。 “难得姑娘不嫌弃我们家,真是我家修来的福气。” 白母的热情朴实弄得琳瑶不好意思,“您不要这么说,说来我还是罪臣之女呢,小白也没嫌弃我。” “罪不罪臣的我们老百姓也不懂那些,我就看着这姑娘好,眼角带笑,活泼可爱。” “听说你是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娘娘拿你做女儿看,太子殿下也当你是妹妹?” 琳瑶谦和一笑,“皇后娘娘和太子厚爱,其实我就是个小宫女。” “那也是大出息!”白母佩服着,“都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这得多大脸面。” “儿子说,他若有幸金榜题名,一定风风光光娶你。”白母拉着家常,“说到这儿,儿子可得好好儿读书啊,别的不说,早点把宋姑娘娶回来。” 小白越听脸儿越红。 琳瑶看的乐,心里暖融融的,都说婆婆是媳妇克星,这位未来婆婆倒是慈眉善目。 “皇后娘娘知道你跟冉儿的事吗?” “知道” 听到这个白母眼中一亮,受宠若惊,“知道?那娘娘和太子可有说过什么?” 琳瑶正要说出太子承诺日后会照拂小白仕途和嫁妆之事,对上白冉纯净笑脸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嘴巴一卡顿。 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小白人虽文弱,但文人风骨清高,要知道她动用关系帮他,说不得会认为自己靠着女人吃软饭,这会伤他自尊。 且太子哥哥好心帮衬,更不能将此事嚷嚷出去,否则会让人议论太子哥哥以权徇私。 “就是知道媒人给我议亲一事,其他的娘娘没问过。” “啊,是这样啊。”白母陪着笑,眼中那抹光亮悄然暗淡。 白冉端起茶水饮着。 白母拉着琳瑶手,帮她将碎发捋道耳后,“我这儿子吧,没什么大出息,手无缚鸡之力,也就识得几个字,读过几本书,虽说中了举人,但等到会试殿试还不知是何光景,难得姑娘不嫌弃,若是将来冉儿不能中榜,姑娘可不要嫌弃我们。” 琳瑶笑了笑,“不会的,怎么会呢。” “嗯,我看得出来,小姑娘是个爽快人。”白母慈爱的帮她倒茶,“我就是担心日后冉儿没出息,让姑娘跟着受苦。” “我会努力读书,争取金榜题名的。” 白冉看向琳瑶,两人相视一笑。 “那是最好。”白母欣慰道,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冉儿,方才有位同窗来家里寻你,说明日出去聚会,就是姓林那位,我回绝他了。” “为什么?”白冉问道。 白母啧了声,“你那位同窗心不在读书上,你可不能光跟着人凑热闹玩儿,最后耽误了自己学业。” 说着看向琳瑶,解释道:“倒不是我不准他们同窗来往,只是人和人不同,他这位同窗的哥哥原来中过举人,后来几次科考再未取过功名,可人家里有位当官儿的伯父,嘿,硬是凭这关系给他在京外谋了个地方小官职。” “人家里有门道有背景,书读得好与不好都无妨,别说将来榜上有名,就算考不上,也不愁谋个前途,咱比不得。” 又看向白冉,“咱家身后无人,什么都得靠自己,所以你更得比平常人努力,否则日后没出息,人家姑娘嫁了你将来日子也得受苦。” “儿子明白,娘放心。” 从茶馆出来,白母先行回家了,白冉准备送琳瑶回宫。 “我现在还不回宫,去我三姐那儿办点事。” “好,我送你。”白冉陪着琳瑶一路走去。 “皇后娘娘那么喜欢你,舍得你嫁人吗?”小白边走边逗笑,“不会怪我把你拐走吧。” “不会” “那个……”琳瑶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娘娘和太子殿下仁慈,对下人宽和,我不过是伺候的时间长,娘娘多照顾一些,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视为女儿视为妹妹,皇家威严,我一个小女子不能冒受。” “也是”白冉笑眯眯点了点头,“天家尊贵,不是谁都能轻易高攀的。” 琳瑶嗯了声,犹豫了下继续道:“方才你母亲说的也有理,家中有背景有关系自是好的,但是我觉得,男人立于世间,还是靠自己争取功名封妻荫子的好,你说呢?” “当然了。”白冉笑的温柔。 益锦堂外,目送小白离去,琳瑶转身进屋。 “我怎么觉得他母亲话里有话呢?” 将刚才事告知了紫嫣,琳瑶来回琢磨,“三姐,你人聪明,你帮我分析分析,你说他母亲是在暗示我不要同那位同窗一样打扰小白读书,还是……有其他意思?” 紫嫣哼笑了声,凤眼亮着精明,“白母的话很明白,她这是在提点你,想让你动用皇后太子的关系多帮衬他儿子。” “是吧!”琳瑶这下确定自己的感觉了。 “这也不奇怪。”紫嫣闲暇地摆弄着手上镯子,“天底下哪个母亲不为自己儿子打算。” “就说咱们二姐夫,我那小姑子都经常念叨,让我动用这层关系给陈武谋个好差事呢,更何况你身后是皇后和太子。” “太子唉,那是什么人,是将来的天子!他只要一句话,小白前途眼见的光明,这靠山谁敌得过,白母眼热也正常。” 琳瑶噘着嘴,“可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拐弯抹角让人听着真不舒服。” 紫嫣嗤嗤笑着,“傻妞,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 “不过也不用想太多,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谁家碰上有这样背景的未来媳妇都免不了如此,人之常情,且他母亲怎么想是他母亲的事儿,小白对你好就行了。” 琳瑶眼睛一转,“你说我要不要把太子哥哥承诺的事告诉小白呢?” “我建议不要。”紫嫣分析着,“小白眼下还需努力读书,若此时得知,万一他从此高枕无忧失了上进心可不好。” 第131章 乖顺丈夫 “再万一人家真是个清高的,定然接受不了靠女人谋前途,这会伤你们感情的。” “嗯”琳瑶点着头,“对,还不是不告诉他的好,就是说也要等将来成婚了再告诉他,到时他上了贼船了,生气也跑不了。” 紫嫣爆笑出声,一掌拍在琳瑶胳膊上,“说的什么话,这是女孩子该说的吗,瞅你,就跟那女妖精逮住唐僧似的,哈哈。” “不过话说回来,太子对你是真不错。”紫嫣朝琳瑶挤眉弄眼,“你说你守着皇后和储君,近水楼台的怎么不考虑考虑,做了太子的人日后可是皇妃!” 琳瑶一撇嘴,“谁稀得做妾。” “这可不是一般的妾。”紫嫣煞有其事,“天子嫔妃是有品级的,百官见了都得跪迎,何等风光!十个白书生也抵不过一个东宫嫔妃位子。” 琳瑶做了个鬼脸,一句我走了风一样离去。 紫嫣摇了摇头,唉声叹息,“小丫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那么好的关系不知利用,上天真是不公平,想要的不给,不想要的硬给人推去。” 铺里没什么人了,紫嫣早早关了门回家。 “武子刚才让人帮忙递话,说他今晚跟人在外面吃饭,让咱们先吃不要等他。” 紫嫣随口应了声,净了手,坐下身吃着晚饭。 玉兰帮她盛好饭递过去,“嫂子你也不问问大哥跟谁吃饭了。” “有什么问得。”紫嫣接过,面容淡然,“无非就是他平时来往的几个兵士,总不见得是什么高官显贵。” “那倒是,高官显贵大哥也接触不到。”玉兰嚼着馒头,“大哥这人吧就是太老实,往当官儿的跟前凑凑多好,还能提拔提拔。” “武子这孩子就是实诚。”陈母笑道。 “前些日子过节时,我让他给上头送些礼套套近乎,好好处处关系,谁知这孩子硬是推不出去。说什么只要自己把差事当好,本本分分做事,上头自然喜欢。” 紫嫣像是听到笑话,“他这话说得天真,多少人都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努力,可有几个出人头地的,只知闷头傻干,嘴不甜,不会人情往来,熬到猴年马月都不见得有前途。” “所以说嫂子跟你二姐夫说说好话,帮帮大哥啊。”玉兰接过话,“他那么大的官儿,说上一句顶大哥干好几年了。” 又扯到这上头了,紫嫣不理会。 陈母见儿媳脸色不好,笑融融道:“不妨事,我也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不缺吃穿就好。” 陈母拉着家常,很快抛开方才话头。 “对了嫂子,都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怀个娃娃呀?” 紫嫣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玉兰没注意到这细微,“你们成婚时间也不短了,早该有好消息了,嫂子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呀?” 陈母敲了下她脑袋,“小孩子别乱说话。” 玉兰傻呵呵笑着,“也是,嫂子自己就是大夫,真要有什么问题早就治好了。” “可也不对呀,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好消息呢?” 紫嫣捏着手中筷子,嘴里咕哝道:“可能是……缘分没到吧。” “我跟大伯母都盼着呢!”玉兰说得兴奋,“到时候嫂子生了孩子,我们帮你带孩子。” 紫嫣尴尬一笑,低头吃着饭。 没一会儿就听到大门传来响声,陈武回来了。 玉兰奇怪,“咦?大哥不是在外面吃饭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进了门的陈武摸了把鼻子,讷讷道:“去了一下,后来有点事儿,就回来了。” 陈母起身取来一双碗筷,给儿子盛好饭,陈武接过,挨着紫嫣坐下。 一股淡淡的香粉味儿钻入鼻翼,紫嫣柳眉一皱,再看面前人黑红的脸,“你身上怎么有香粉味儿?” 陈武一慌,下意识低头闻了闻衣服,“我......” “你在哪儿喝的酒?”紫嫣狐疑地看着他。 陈武缩着脖子吭吭唧唧说不上来,这副心虚的样子紫嫣登时明白了。 一股怒火窜上头顶,咣的一声将碗筷摔在桌上! 几人吓得猛一哆嗦。 “行啊,来京城几天呀,这就学会逛窑子喝花酒了,出息了啊!” “没有!”陈武慌忙反驳,笨嘴拙舌的人赶忙道:“我没有去,不是,我去了,但我又出来了。” 紫嫣听得火冒三丈,“你还真去了!” “但我很快就出来了。”陈武手忙脚乱解释,“是,是他们非要拉着我去!但我去了后就赶紧又出来了,就在那儿待了一下,就一下下,真的,不信你可以去查。” “到底怎么回事武子你赶紧说清楚!”陈母催促着。 “是呀大哥,快跟嫂子说!” 陈武老老实实将事由坦白告知。 半个时辰前…… “不是去酒馆吃饭吗?来这儿做什么。” 随同伴来到一座繁楼前,看着门外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女子,陈武皱起眉头。 同伴们嬉笑满面,“这儿不也吃饭喝酒吗,还有美人陪着,多好。” “我不去。”陈武转头就要走。 “别呀!”同伴一把拉住他,“瞧你这样子,该不会是没来过吧?” 陈武闷闷道:“我不去这种地方,我还是回家吧。” 同伴嬉笑打趣,“怎么着,该不会是怕被媳妇儿发现吧?放心,哥儿几个帮你圆着。” “对,别这么扫兴,难得咱几个凑一块出来了,快点走。” 两个人推拉着陈武走进门,一进楼,满眼可见的灯红酒绿,莺声燕语。 姑娘们跟花蝴蝶一样扑上来,一人拉着一个,拥着他们朝座位走去,陈武灼烫似的缩回胳膊,摆开那只要挽着他的手。 周围都是刺鼻香味,娇声笑语,陈武脑子轰炸,只觉一帮苍蝇在眼前耳边乱飞乱叫,扰得他烦躁不已,“我家里有事,先走了。” “你看你,还是不是男人呐!” “这是怕媳妇儿生气,不管他,咱们接着喝。” 身后留下一串嬉笑声,陈武头也不回离去。 …… “就是这样,我真没乱来。”陈武保证道,心急的人解释的满头汗。 陈母连忙上来拉着气地发抖的紫嫣,“不着急,不着急。” “紫嫣放心,我这儿子我最了解,他绝对不会干这种事,就是借他十个胆儿都不敢。” “家里有你这么漂亮的媳妇儿,我一直都觉得我儿媳妇儿是世上最漂亮的姑娘,有你在他还喝什么花酒呀。” 第132章 救美 “对!有嫂子这么能干又漂亮的媳妇怎么可能还去找野女人。”玉兰赶紧附和。 “明天我跟嫂子一块儿去现场查,要是大哥他真乱来了,我跟大伯母不会放过他。” 瞅着焦急又老实的陈武,紫嫣料他也没这个胆子,平复着心火,重新坐下来。 ———— 衣行里,子衿接过老板给的钱,捧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开心地笑了。 走出店门,冲着外头等待的向子卫挥了挥手中钱袋。 “不错呀小丫头,现在都能挣到钱了。”向子卫打趣,眼中又泛起心疼,“也不枉你一日日辛苦。” “其实这都是……”本想说是婉如指导的功劳,可这话不敢当着三哥面说。 不过这家衣行给出的价格是真不低,让她惊喜又意外。 子衿清甜笑着,“好了三哥,我们回家吧,你在粮行做工也辛苦,赶紧回去休息,母亲还等着我们呢。” 兄妹俩朝家走去,经过一巷口,突然听到一道凄柔又熟悉的女子声。 “大庭广众你们要做什么,快走开!” 焦急又柔弱的声音听得人心生怜惜,一位身姿纤瘦的女子被一伙人堵在巷角。 “我是官宦人家小姐,你们,你们放尊重些!” 弱弱的声音完全震慑不了面前人。 男子淫笑,“官宦人家,巧了,我也是官宦人家,不知小姐家系何处,报上芳名我好登门问候。” 车夫盯着这帮人,“你们这些登徒子,大庭广众下调戏良家女子,还有没有王法!” “滚开!” 男子侍从一脚将车夫踹倒在地,这一脚踹得着实重,车夫捂着胸口痛苦地蜷缩在地。 “不许对我们小姐无礼!”婢女紧紧抱着女子。 青衣男子拽住婢女胳膊,轻而易举便将她推倒在地,失去保护的女子花容失色,如受惊的小鹿眨着慌乱的眸子。 男子凑到跟前,笑得猥琐,“这位小姐,你还没告诉在下芳名,家在何处。” 女子娇柔颤巍的样子让男子越瞧越乐呵,忍不住伸手朝她脸颊摸去。 还未触及,突然被一道力量牵制住。 “你什么人!”男子不满地盯着来人。 向子卫紧攥着他胳膊,“青天白日欺负弱女子,你还是个男人吗!” “混账东西!”男子甩开对方手,“本公子做什么事情还需你过问?你算哪根儿葱!” 见到来人,方柔眼中顿时有了光彩,慌忙躲在他身后,“三公子救我。” 向子卫挡在她身前,将人死死护在身后,喷火的眼眸射向面前几人。 “呵,还来了个管闲事的。”青衣男子冷笑,眼里布满阴鸷。 “你们赶紧滚!”向子卫怒吼。 那男子一挥胳膊,两名打手扑了上来,一左一右揪住他衣领,猛地将人摔地上。 向子卫一声闷痛,爬起身跟两人厮打在一起。 方柔吓得惊叫,子衿喊着三哥冲过来,想上前却无力帮忙。 “给我打!”青衣男子咒骂,“狠狠打!” 另外两名打手也凑上去,一人难敌四手,很快向子卫被摁在地上,几名打手拳脚相加,乱成一团。 “别打了!别打了!”方柔哭喊着。 “想学人家英雄救美?”青衣男子得意地看着这一幕,“今个儿我就让你知道出风头的后果。” “救命!快来人呐!”子衿疯狂大喊。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男子也不想把事闹大,终于制止了手下。 “小子,以后长点眼,下次再让我看到你非往死里打!” 说完怒啐了口,带着人离去。 “三公子你怎么样了?”方柔扑上前,紧张的声音颤抖。 向子卫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还渗着血,子衿搀扶起他,焦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 “赶紧去医馆!”方柔喊着。 …… 处理好伤势后,向子卫坐在医馆凳子上休息。 “多谢三公子出手相助,连累你受伤真是抱歉。”方柔惭愧的低着头。 向子卫摆摆手,“不碍事。” 子衿心疼,“在粮行搬搬扛扛本就是体力活,现在又伤成这样,一会儿我们跟那边说一下,哥哥在家休息几日。” 向子卫摇头,“不用,这都是小伤,不耽误干活。” “那怎么行呀,你都伤成这样了!” “三公子,你现在在……”方柔说着又止住嘴,想到尚家处境,心里不是滋味。 休息了片刻,子衿扶着向子卫准备离去。 “请留步” 弱弱的女子声在身后响起,兄妹俩回过头。 双手绞着丝帕,方柔鼓起勇气,“三公子在粮行干活实在辛苦,你若需要,要不来我们家做工吧。” 向子卫本能地想拒绝,但听方柔又道:“我是诚心请你来家里做事的。” 向子卫正要开口回绝,待看到那双小心翼翼又诚恳的眼眸时,竟鬼使神差点了下头。 可只一瞬他就后悔了! 大哥跟方家这种关系……他现在去方家做事岂不是很尴尬? 正想着收回刚才话,但见方柔释然地笑了,那抹温柔像春风吹进心里,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方家夫妇得知女儿自作主张将向子卫弄到家里做事很是不解。 可想到向家如今遭遇,又想到自家退婚一事,心里也有短,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让向子卫在外院做事,也算对向家帮衬一把。 而回到家的向子卫不敢跟母亲说实话,跟妹妹商议过后,只跟母亲说在一大户人家做帮工,全不提方家一事。 ———— 会仙楼,清音正忙着理账,就见刘媒婆匆匆忙忙赶来。 “先别忙了,有重要事跟你说。”刘媒婆拉着清音坐下来。 清音奇怪,“出什么事了?” 刘媒婆一脸郑重,“我问你,你家小妹跟白冉现在还来往吗?” “当然了,他俩感情很好啊。” 刘媒婆闻言眉头更深,嘴里啧了声,“怎么会这样呢?” 见对方神色异样,清音忙问她所谓何事。 刘媒婆有些为难,但看面前女子也是老相识了,不好相瞒。 “我也是听同行说了一嘴,说是有位官老爷瞧上了白书生,看他举人功名在身,人又生得俊秀,大有前途,要把家中庶女许给他,说是两家都已经定下了。” 第133章 无妄之灾 “不可能。”清音诧异,“前两日我妹妹还跟白家母子一起喝茶,白母对她十分满意,还劝白冉好好读书,早日登科把我妹妹娶回家。”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是不是弄错了,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错不了!”刘媒婆斩钉截铁,“就是福寿巷白家!” 清音心咚咚跳着。 “我也不知你小妹和白家到底怎么回事,刚在路上遇到那位同行听了一耳朵,据说婚事都定下了,女家赏银都给了,我一听说这不赶紧来跟你报信儿。” 清音坐不住了,想同妹妹商议,可皇宫她又进不去,急得来回踱步。 而此刻的凤鸾殿正阴云密布。 “什么?是沈氏故意让云妃流产的?” 听了皇帝的话皇后震惊得难以置信。 她怀疑过后宫每个妃子,暖玉阁的每一个宫人,却万万会是云妃母亲! 皇帝阴沉着脸,“没错,姝儿把一切都告诉朕了。” “可她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皇帝斜睨着身边人,“还不是因有些人小人之心。” 皇后愣怔,“皇上这是何意?” “皇后是真不懂吗?”皇帝冷着脸,想到昨晚沈云姝靠在他回怀里哭哭啼啼的模样,一颗心都要碎了。 【皇上,姝儿害怕,姝儿竟不知后宫前朝原来这么可怕,姝儿现在都不敢侍寝了,对于别人而言怀孕是喜事,可对于姝儿来说却是要命之事,姝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皇上庇护】 美人哭的梨花带雨,怯怯弱弱,皇帝从不知他的宠爱会给心爱女子带来痛苦,作为君王连个小女人都保护不了,这让他深感挫败自责。 “人人都在传,姝儿独得圣宠,此番又怀了男胎,朕会不会因宠她而废嫡立幼,沈家夫妇惶恐,唯恐得罪中宫储君,碍于你们威严,为保女儿和家族性命无奈下只得出此下策。” 皇后听闻脸色大变,扑通跪地,“皇上,臣妾和宸儿什么都没做啊!” 皇帝哼了声,端起桌上茶盏,“就是因为你们什么都没做,否则还能安然无恙在这儿吗!” 皇后惊恐地望着面前天子,心惊胆战。 慢悠悠饮了口茶,皇帝接着道:“话说回来,你们什么都没做就把沈家逼到这种地步,若做些什么,他们还不得全族灰飞烟灭。” “皇上明鉴!”皇后心一颤,重重叩首,“臣妾与宸儿绝无半点黑心!” 放下手中茶盏,盯着地上战战兢兢的人,皇帝不语。 许久,冷冷收回目光,“起来吧。”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撑着发软的双腿恭敬立着。 “朕今日来就是提醒你,守好自己本分,珍惜已拥有的,倘若不知足……” 皇后颤巍巍看着眼前人,紧张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朕能给你的,一样能收回。” 皇帝说得风轻云淡,听在皇后耳里却有千斤重,就要快撑不住时,终于听到句坐下吧。 努力平复着忐忑的心,片刻后,皇后轻声问道:“是云妃把实情告诉皇上?” 沈氏夫妇良苦用心皇后理解也震撼,可沈云姝为何要把实情告诉皇上?到底是残害皇嗣,她就不怕皇上震怒下问罪她父母吗? 按照沈氏夫妇用意,他们是怕见罪中宫和太子才无奈对女儿痛下狠手,宁可失去外孙也不得罪中宫储君,也算是一片苦心,忠良难得。 可现在把实情说出来,让中宫母子遭到皇帝质疑,还是无妄之灾,这不也一样得罪储君吗,如此一来前面做的一切岂不白费?不说出实情岂不更好? 就算说,沈家也该告诉皇后和太子,好让皇后母子念及他们忠心,日后对云妃和沈家宽容些,怎么也不该告诉皇上啊! 皇后百思不得其解。 “姝儿娇弱,心思纯善,她没那么多想法儿。”皇帝道。 小姑娘视他为夫君,后半生倚仗,小小的心完完全全依靠着他,对他没有任何隐瞒,推心置腹,如此纯良娇柔的人他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会怪罪。 “至于沈氏夫妇。”皇帝顿了下,“这恰恰也说明了他们的忠心。” “尽管女儿受宠,可他们也不敢忘了分寸,甚至不惜伤骨肉血脉,只为敬重中宫储君,如此忠良让人感慨啊。” 皇帝嘴上虽这么说,却是极心疼惋惜那个失去的孩子。 沈家那对夫妇,身为臣子残害皇嗣;身为父母迫害女儿小产! 说他一点都不怨是假的,不过碍于心爱女子,终是不忍怪罪。 皇后不再说话,脑子乱成一片,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皇帝走后,皇后连忙命琳瑶出宫,将今日发生之事原本本本告知太子,让儿子心里有个数。 …… 东宫书房 “皇上还是相信娘娘和太子哥哥清白的,但仍是提点娘娘,我瞧着除了未雨绸缪警示娘娘外,也是拿她出气。” “说来也气人,沈家自己的意思,最后却让娘娘和太子哥哥莫名遭到君王怀疑,真糟心!” 萧胤宸听完一切,沉思半晌。 “告诉母后,让她莫再盯着此事,静等风头过去便是。” 琳瑶点了点头,“是啊,皇上今日的话已经很明白了,这段时间娘娘不能再有任何动作,否则触怒圣心后果不堪设想。” 转念一想,“不过我也想不明白,云妃为何要将实情告诉皇上,这不是让她爹娘苦心白费?” 太子哼笑一声,随即招来心腹,低声安排着什么,那人听了领命称是。 萧胤宸立在窗前,笑得嘲弄。 沈家摊上这么个女儿,当爹娘的也是操碎心呐! ———— 从书房出来的琳瑶朝府外走去,途经花园时遇见正在赏花的宁惜兰。 两人见面寒暄了两句,宁惜兰又关切地问候皇后近来如何,攀谈几句后琳瑶便离去。 “宋姑娘真是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婢女说道,“瞧着娘娘对她十分信任呢。” “那可不” 不待宁惜兰说话,一名修剪花枝的嬷嬷接过话,一边剪着面前花枝,一边絮叨着,“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可疼宋姑娘了,尤其咱们殿下,看宋姑娘比七皇子都亲。” “真的吗?”宁惜兰婢女问道。 嬷嬷笑了笑,继续着手中活,“没听说吗,这宋姑娘杀了咱们太子妃的嫡亲弟弟,可太子根本不在意,还在圣上面前帮宋姑娘说话,人前人后护得紧着呢。” 第134章 教女无方 “宋姑娘生得漂亮,又从小在皇后娘娘膝下长大,与太子感情甚深,咱们殿下对宋姑娘可是喜欢的不得了,说来也是宋姑娘的福气。” 宁惜兰面沉如水,听着嬷嬷的一言一字,“喜欢的不得了?” “可不”嬷嬷笑眯眯道,“殿下清冷矜贵,唯独见了宋姑娘才难得露出笑脸,我们都盼着宋姑娘常来呢,毕竟殿下高兴了咱们整个东宫的上下才能高兴。” 嬷嬷说完又走到另一边修剪花枝。 抬眸看着宋琳瑶远去的背影,宁惜兰眼中冰凉一片,在婢女陪同下朝自己房间走去。 “太子妃娘娘” 见到上前的人,修剪花枝的嬷嬷屈膝一礼。 孟鸢慢步走过来,看了眼先后离去的两道背影,凤目瞟向嬷嬷。 “照娘娘吩咐,该说的都说了。” 孟鸢嗯了声,笑眼里闪着幽深得意。 回到西苑,婢女服侍宁惜兰用茶,“小姐,方才那婆子的话您也别放在心上,若那宋姑娘真的得太子青睐,殿下早将人收府里了,哪儿是现在这样。” 握着手中杯子,宁惜兰垂眸冥思。 ———— 尚书府正房,大门紧闭,却依旧关不住里面的愤懑声。 “那个混账!” 沈大人气的青筋暴露。 “她竟然把实情告诉圣上了!方才听到消息,圣上今日一下早朝便到皇后宫里兴师问罪!” “我的天爷呀!”沈母哭天抹泪,“这孩子在想什么?她怎么能把这些告诉皇上,她疯了吗!就算不为别的总要为我们考虑吧,谋害皇嗣,皇上定然恼恨我们啊!” 夫妻俩是如何都没想到沈云姝会说出实情,知道消息的他们差点晕过去。 “我们这次为何痛下狠手,不就是怕得罪中宫母子吗,却不想这丫头竟把实情告诉皇上,让中宫和太子平白遭到圣上怀疑斥责,太子和皇后定恨死我们了!” 这一下把帝后储君都见罪遍了! “先前所有苦心,尽数付诸东流呐!” 沈大人一掌拍在脑门,生无可恋,“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孽障来!” 他都怀疑这女儿娘胎出来时就没带脑子! “红颜祸水真是一点不假,这孩子是要把沈家活活拖死啊!” “沈氏一族怕是要毁在这孩子身上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呐!” 沈母擦了擦眼泪,“老爷,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对小产一事心有怨恨,故才将实情告知皇上,将这把火烧到皇后头上,以此出心中闷气呢。” 话刚说完,沈母又觉得不对,“可也不应该呀,这么一来岂不把咱家也连累了,这种两败俱伤的事也不能做呀。” “行了吧!”沈大人恼火,狠狠地坐回椅上,“自己女儿什么德行不清楚吗,把火烧到皇后头上?呵,她要真有这脑子盘算,咱们还用得着日日为她操心吗!” 沈母一声抽泣,眼泪吧嗒吧嗒掉。 知子莫过父母,沈父猜得不错,沈云姝倒也不是想要怎样,亦或故意要害谁。 暖玉阁,沈云姝靠在美人榻上,樱桃小嘴一口一口吃着皇上新赏赐的荔枝,清甜爽口,鲜嫩多汁,美味的很。 婢女在一旁服侍,“娘娘,奴婢听说皇上今日一下早朝就去了皇后宫里,大发了顿脾气,都是黑着脸从殿里出来的。” “外头宫人议论,奴婢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因小姐昨晚跟皇上说的话,皇上这是去找皇后兴师问罪了。” 沈云姝嘴一停,眨着茫然的眸子,“我没有让皇上指责皇后娘娘啊。” 婢女支支吾吾,“奴婢思来想去,琢磨着小姐昨晚是不是不说那些的好?” 沈云姝撅了撅嘴,放下手中荔枝,“我也没想到皇上今早会去找皇后问罪,我昨晚只是害怕。” “身子康复了,皇上要我侍寝,可一旦侍寝就可能有孕,我又不能操控生男生女之事,也不能拒绝皇上侍寝要求,实在不知怎么办,无奈下只能将事情吐露,求皇上垂怜庇护。” 抿了抿唇,美眸一眨一眨,闪着天真稚嫩,“再者,皇上是我夫君,我与皇上相知相许,本就不应有任何隐瞒,左右我也已经小产了,对皇后没了威胁,她还要拿我怎样。” 说完沈云姝抛开这个话题,不再为这些烦心事操心,继续品着岭南荔枝,这可是皇上独独给她的赏赐,就是皇后宫里都没有。 沈云姝在这里享受着独一无二的宠爱,却不知她的老父此刻正战战兢兢跪在太子书房,老泪纵横。 “殿下明鉴,臣绝无冲撞殿下和娘娘之心,云妃不懂事,为平外界议论,臣与内人商议决定不留此胎。” “云妃小产后,我们本以为此事过去了,却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将实情告知了圣上!” “也是我们做事不够谨慎,当日内人离宫前未嘱咐小女将此事守口如瓶,不想就少叮嘱了一句,就一句,到底她是弄出乱子!连累娘娘和殿下被皇上质疑,臣罪该万死!” 沈大人恨不得将心掏出来,“但请殿下无论如何要相信,沈家绝无二心,小女虽不知分寸,可她本心不坏。” “她是家中独女,自小被我们娇养长大,有头无脑,不懂人情世故,及笄后便入了宫,虽位及皇妃,但未经世事锤炼。” “到底也是年岁轻,心性如同孩童,绝非有意说出真相,就当她不懂事,请殿下宽恕。” 沈大人叩首在地,诚心肺腑请罪。 太子面色平静,少时,缓缓起身走上前,伸手虚扶了把,“沈大人言重了。” 沈父站起身,却不敢抬头。 “云妃是父皇嫔妃,论起来与您都是孤的长辈。” “微臣不敢!”沈父惶恐,“微臣教女无方,惭愧啊,殿下放心,我与内人有机会定好好教导她。” 太子微微一笑,示意他落座,见储君面色尚可,沈大人吊着的心微微舒缓了些。 从沈家夫妇大义灭亲便可知他们乃忠良之辈,偏沈云姝是个不争气的,可怜他们父母心呐。 太子也非怪罪他们,知晓沈家夫妇乃无辜,只是那不知分寸的女人总得有人教养看管。 谁生的谁负责。 且今日皇后莫名遭到皇帝斥责,这口气太子总是要为母亲讨回。 第135章 白家母子 从东宫出来,沈大人浑身早被冷汗打湿,望了眼皇宫方向,无力地呼了口气,拖着发软的双腿上了马车。 ———— 另一边,清音亲自来到白家。 “我已经知道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白冉坐在院中,面色拘谨,白母给客人倒好茶水后在儿子示意下回屋了。 “我就想弄清楚怎么回事,这里只有你我,有话直言便是。” 知道面前女子是个端庄懂礼的,白冉喏诺开口:“既然大姐知道了,我也不满您了,是通政司参议王大人为家中庶女议亲,看中了小生,托人相问,家母......家母答应了。” 清音心急,“那你呢?你对此何意?” 白冉搓着双手,“我自然是不愿的,只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也没办法。” “你母亲不是很喜欢琳瑶吗?怎么说变就变?” 说到这个白冉也愁闷,“大姐,你也知道我家情况,母亲把所有希望都放在我身上,一心希望我出人头地。” “科考艰难,不说落榜,就是中榜了若无贵人相扶日后仕途也不易,可我家里无人帮衬,母亲希望能找门对我有助力的姻亲。” 清音缓了缓心绪,徐徐相劝,“你母亲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你跟小妹感情那么好,你就真愿意放弃吗?” 白冉为难,“我当然不想,可母命难违,一个孝子大过天,我无法违背母亲之命。” “寻门对自己有助益的亲事是好,可是小白,作为过来人我想告诉你,夫妻两人携手后半生,最重要的是彼此有感情,在一起开心,你可要好好考虑,你母亲” 抬头看向屋内,却见白母正扒着窗缝朝这边望来,对上视线后迅速缩了回去。 清音心一沉,转回目光,眼中闪着洞察之色,“小白,你跟我说句实话,这到底是你母亲意思还是你也有此意?” “是我母亲意思。”白冉回道,神情无奈又难过,“事情弄成这样我也很难受,大姐,正好你今天来了,劳烦您回去跟琳瑶解释一下吧,我和她......今生有缘无分。” 看着面前人,清音眼神清洌,“这些话还是你自己跟她说得好。” 白冉摇摇头,神色低迷,“见了只会更难过,倒不如不见。” 清睿的目光直视着眼前人,男子却根本不敢对视。 清音默了片刻,“也好,既然两人无缘你又有婚约在身,再见面确实不合适,我帮你转达。” 说完起身准备离去,白冉连忙起身相送,清音制止了他,兀自离去。 立在院中的白冉看着走出家门的人,随着背影消失,眼中的悲戚也渐渐退去。 “还真找上门了!” 白母从屋里走出来,双臂环在胸前冲着大门方向骂骂咧咧。 “想蛊惑我儿继续跟她妹子在一起,怎么这么不要脸!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一帮罪臣之女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这样也好。”白冉脸色阴沉,素日纯净的眼眸此刻冰凉冷漠,“总是得有这么一遭,她来总比宋琳瑶来得好,否则那个疯丫头还不把咱家房顶掀了。” 鼻腔一哼,面上尽是嘲讽,“想劝我为那女人放弃王大人家婚事,凭什么?凭她是罪臣女?” “我是可读书走仕途的,娶个罪臣女对我仕途影响多大,还是凭她杀了太师嫡子,谁要娶了她岂不是得罪太师!她就是个烫手山芋!” “可不!”白母一脸尖酸刻薄,双手插在袖里,“咱不顾这些选择跟她在一起为什么,还不是看她身后有皇后太子这层关系。” “有储君这么大靠山还怕啥,只要儿子金榜题名,有太子照拂,儿子前程一片大好。” “换句话说,就算将来中不了榜,姓宋的是皇后身边宫女,每月月例也不少,皇后喜欢她,平时定没少赏赐,娶个这样的媳妇儿非但不用养,还能给咱添补钱。” “不光如此。”白冉坐下来,施施然道:“以皇后太子对她的感情,哪天她嫁人,皇后跟太子不得一人备份儿嫁妆吗,中宫储君随便手指头缝里露出一些就够我们吃一辈子了,总之,娶这个媳妇儿只赚不赔,可” 话锋一转,白冉眼底泛起厌恶,“可认识这么久,她从没用这层关系帮我做过什么!” “说的就是这个!”提起此白母一肚子气,“一个女人,若不能给夫家带来什么,还要她作何使。” 白冉喝下杯中茶,“那日照我们事前定好的,母亲旁敲侧击点她,谁知那个蠢货非但没听明白,事后竟还指责母亲说得不在理。” “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男人要靠自己争取功名封妻荫子,可笑,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世事哪儿那么简单,若真如此,为何名门世家还要联姻,不都是为相互助力吗。” 白母啐了口,咬牙道:“还没过门儿呢就忤逆婆母,什么东西!” “也是儿子傻啊。”白冉仰天长叹,自嘲笑着,“什么皇后视她为女儿太子视她为妹妹,我还真当真了,现在想想,那不过是她在外吹嘘,给自己镀层金而已。” “皇后太子的关系哪儿那么容易让她个罪臣之女的小宫人攀上,一个小丫头吹牛之言我竟然当真了,把她当祖宗伺候了这么久。” 白母也恨恨地呼了口气,“咱们还是太单纯了,被一个黄毛丫头糊弄了!” “瞧瞧她做的衣服香囊。”白冉满脸嫌弃。 “绣工那么差,乡野村妇都比她做得好,我穿出去不知多少人笑话,丢死人!要不是为哄她我才不穿,姑娘家连女红都做不好还算什么女人。” “最可笑的是,还说什么成婚后我只能娶她一个!”白冉嗤之以鼻。 “说的什么混话,男人三妻四妾最寻常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闻所未闻,这种违背礼教的话她也能说出口,妒妇中的妒妇!” 白母也听得来气,“还大户人家出身,也不知道他爹娘怎么教导的,真是有人生没人养!” 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咒骂,只听哐的一声!大门被踹了开。 第136章 又一渣男 看清到门外人,白冉像见了鬼,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你,你怎么......” “混蛋!” 琳瑶怒喝一声,“你竟骗到我头上了!” 白冉吓得脸色惨白双腿打颤,再看她身后立着的宋清音……原来姐妹俩今日是一起来的! 难怪宋清音方才不让他出门相送,她们一直都在门外! 琳瑶怒气冲顶,气得直哆嗦,“你一直都在骗我,骗了我这么久!” 看着粉面生威的人,白冉浑身发抖,魂不附体,一想到太师嫡子的死,此刻什么也顾不得连忙抱头鼠窜。 抄起大门旁的笤帚,琳瑶挥着冲那人杀去,白母大惊,护着儿子满院子躲。 茶盏啐地,箩筐打翻,小小的院子炸开了锅,咒骂声、喊打声、救命声呼来喊去。 白冉一头冲出家门,狼狈地在街上来回抱头跑躲。 “你这个伪君子!小人!给我站住!”琳瑶边骂边追着那人打。 街坊四邻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眺目望去,只见一男子被个小姑娘满街追打。 白冉一面喊着救命一面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东躲西藏,直到被琳瑶逼到了河边。 看了眼身后河流,白冉嘴唇哆嗦,“琳,琳瑶,你别乱来啊,你可不能乱来。” “你这个混球!”琳瑶气得大喘,“骗了我这么久,装的真够像的,这么会演还读什么书,怎么不去登台唱戏!” “不是,那个......啊!” 话话还没说完,只听扑通一声,河里溅起巨大水花。 “儿子!”白母惊得大喊。 水里的白冉拼命扑腾,白母追到岸边,连哭带喊地唤着儿子,“救命啊!快来人啊!杀人了,救命!” 琳瑶双手叉腰,冷眼看着河里沉沉浮浮的人。 “什么人在这里寻衅滋事!” 浑厚威严的男子声响起,人们望去,只见一位甲胄在身的年轻武将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几名侍卫。 听到这个白母连滚带爬朝来人奔去,“官爷,官爷救命,有人当街行凶!” 男子听了眉头一皱,望了眼水中扑腾的人,朝手下命道:“先救人!” 两名手下得令,迅速跳下水,男子也翻身下马,鹰眼环看着周围,似在忖度到底发生了什么。 侍卫三两下将人捞回岸,落汤鸡似的白冉瘫坐在地上哇哇吐着嘴里水。 见琳瑶又上前,白冉顾不得其他赶忙躲在男子身后喊着救命。 男子大手一挥,挡住前来的琳瑶,“都住手,停下来!” “别多管闲事,滚开!” 男子一皱眉,“你是谁家姑娘,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凶悍无礼!” 懒得跟废话,琳瑶直接朝他身后抓人,却被对方一掌挡了回去。 男子站如铁塔,“不许再打了,有话好好说。” 白母像抓住救命稻草跪在对方跟前,拽着他衣摆,“军爷,赶紧救救我儿,救救我儿,那个母夜叉要杀我儿子,我儿可是举人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啊,求您救救我儿!” 转头指向那边琳瑶,“就是这女人把我儿子扔下水的,她杀人放火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您可要制止她呀,不然会弄出人命的!” “你给我闭嘴!”琳瑶一声怒喝,“还好意思说是读书人,根本就是个骗子,母子俩狼狈为奸,专门骗人感情吃软饭的无耻男人!” 眼瞅对方要将事情吐露,白母嗷的一声,两眼儿一翻,软软晕倒在地。 “娘!娘你怎么了!”白冉扑过去跪在地上,“娘你没事吧,你别吓我!郎中!赶紧找郎中!” 两名街坊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架着白母朝医馆走去。 “你装什么装!给我站住!” 琳瑶朝前追去,却被那名男子挺身挡住。 “别没完没了!”男子目光如炬,气势强硬,“年轻轻的小姑娘竟这么蛮横,像什么样子!” “没你事,给我闪开!” 琳瑶一把推去,男子也不示弱,抓住她胳膊推了回去。 气急败坏的琳瑶一腿踹出,男子迅速避开,继而两人打斗在一起。 拳脚相向,厉掌生风,十几招下来双方难分上下。 男子武艺亦是在战场千锤百炼打磨,见女子身手不凡也不再客气,瞅准间隙猛地一掌击出。 一声惨叫,琳瑶重重倒地。 蓦然发觉自己出手重了,男子愣怔了下,回过神后赶忙上前扶她,“抱歉,姑娘没事吧。” 琳瑶一把打开他伸来的胳膊。 “小妹!”清音追上来,搀扶起地上人,“怎么样,没事吧!” 男子有些愧疚,声音软了几分,“在下骠骑将军赵焕,方才一时失礼,姑娘见谅。” 清音拉着妹妹手,“算了小妹,真闹出人命难不成咱为那种男人偿命吗,不值,不生气了,当心气坏身子。” 赵焕上前一步,“我不知你们具体发生何事,但不管怎样不能出手伤人,这是京城天子脚下,万事有王法。” 瞧着熟悉的面容,琳瑶这才忆起。 这不就是那日道观外对沈云姝表白,送白狐皮的那位将军吗! 不理会说话男子,清音好说歹说一顿劝,拉着妹妹朝家走去。 赵焕望着远去的人,眼里满是探究,“挺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脾气这么火爆。” “再敢说一句我跟你拼命!” 前方人怒气冲冲回头骂了句,随即又被身边女子拉走。 赵焕双眼一眯,笑着摇了摇头。 ———— 回来后的人把自己关在屋里,将那些准备做着给白冉的衣服全扯出来,大剪刀咔嚓咔嚓。 宫人在外听着动静儿谁也不敢进去,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听里面人断断续续怒骂也明白了大概。 太子得知消息在门外唤了许久门始终不开,心急的人耐不住,一脚将门踹了开! 房间一片狼藉,小姑娘坐在地上连哭带骂地撕扯着手中衣服。 “瑶瑶!” 萧胤宸快步上前,蹲下身从她手里夺去剪刀,帮她擦拭着眼泪,“瑶瑶不哭,不哭不哭。” 心疼地将人抱怀里,“有什么事跟太子哥哥说,天塌下来太子哥哥给你撑着。” 第137章 安慰 “他…一直都在骗我!他都是…装出来的,全是假的!” 琳瑶泣不成声,“什么白书生,他就是个白戏子!”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控诉着白骗子的罪行。 得知事情原委,太子火冒三丈,“那个混账东西!” 竟敢这么欺骗利用他的瑶瑶!太子气的肺要炸了。 原还想着照顾那人前途,保他仕途顺遂,不想竟是个斯文败类! 杵在门边上的七皇子看着哭的跟死了爹一样的人,他知道这会儿不该笑,但实在忍不住。 “别的姑娘哭起来嘤嘤咛咛让人心怜,瞅瞅你这副德行,大鼻涕流嘴里了都。” “闭嘴!”太子一声怒喝。 七皇子一个哆嗦,不再吭声,憋着笑偷瞄着那边哭傻眼的人。 太子哄着怀里人,帮她拍着后背顺气,“混账白书生,还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刚中举就翻脸,吃软饭欺骗感情,什么东西!” “瑶瑶不哭,放心,有太子哥哥在,哥哥跟你保证,他这辈子仕途无望了。” 怀里人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眼泪鼻涕横飞,太子也不在意,任衣衫被弄污。 “他…他说我做的衣服丑。” 琳瑶哭得哽咽,“穿出去…丢人,那,那可是我熬了好几晚做的!” “听他胡扯,他懂什么!”太子给她擦着眼泪,“瑶瑶做的衣服最好,他不配,给狗穿都不给他穿!” 怀里人使劲儿嗯了声。 “以后做给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喜欢。” “他还说,说”琳瑶哭得快噎住了,“说我…粗蛮,说我是妒妇!” “你就是粗蛮。”嬉皮笑脸的七皇子顺嘴接道。 太子朝着门口一声滚,七皇子赶紧闭上了嘴,对上兄长凌厉眼神,脸上的笑赶紧憋了回去。 再看回怀里人时,太子满眼心疼,“不听他们胡说,瑶瑶是世上最可爱最善良最招人喜欢的姑娘,谁都没瑶瑶好。” “嗯!”小姑娘用力点着头。 七皇子听不下去,那表情似是在说王兄你是认真的吗? 可太子就是认真的。 在他心里,他的瑶瑶一直都是喜怒随心率直真诚的姑娘,她对一个人好,满腔赤诚不惧任何目光,她就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姑娘。 “是姓白的配不上瑶瑶,我们不为这种人伤心,不值。” 趴在肩头上呜咽的人吸喽了把鼻涕,“嗯!” 帮她捋着弄乱的发丝,萧胤宸继续道:“下次见到他往死里打,出了事太子哥哥顶着。” “好!” “就说我让你干的。” 琳瑶使劲点头,“行!”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应,七皇子看不下去,撇了撇嘴:一对恶霸兄妹。 直到怀里人哭累了,晕晕欲睡,宫人轻步走进来想将人扶去休息,太子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亲自把人抱起放到床上。 看着她睡熟的容颜,眼睫还粘着水珠,鼻尖哭得红彤彤的,萧胤宸不忍离开,就这么静静陪着。 直到天色暗下来,宫门即将下钥这才离去。 …… 回到东宫,刚踏入园子,就见左侧游廊下宁惜兰在婢女陪同下朝后院走去。 婢女听到身后动静微微回头,随即转回脸小声道:“小姐,是太子殿下。” 宁惜兰听了没有任何反应,像不知太子就在身后,继续朝前走去。 婢女心急却不好多言,眼看小姐转过回廊,后面人远远地再也看不见。 “小姐,您怎么不跟殿下多说说话?” 走远后,婢女开口相问。 “自入了东宫,太子至今都还未留宿院中,方才那么巧遇到,多好的机会啊!” 宁惜兰眉眼清淡,直视前方,“今晚若有人来,就说我身子不适,早早歇下了。” 婢女懵懂,但见主子一幅高深莫测,茫然的点了点头。 掌灯时分,东宫上下灯笼点亮,映照着尊贵庄严的府邸。 刚过了晚膳,萧胤宸便出现在西苑,却被委婉挡在门外。 “殿下,我们小主身子不适,方才已经歇下了。” 听了婢女的话,萧胤宸抬头看了看窗上映着的烛光,沉默些许,道:“那就不打扰她休息了,有需要找府医。” “是,谢殿下。” 送走太子,婢女回到房间轻轻把门关上,宁惜兰正坐在软榻上绣花,恬淡从容。 “小姐,到底为什么呀?殿下好不容易来了,这个时候来分明就是留宿的,为何还将人拒在门外呢?” 若说那会儿在游廊主子是故作无视,可这不已经成功将人引来了吗?为何还要如此? 婢女实在难懂,目光移到桌上烛台,“还有这烛火,外头看得真真的,殿下必然知道小姐没有歇下,这……” 宁惜兰面色沉静,似全身心投入在一针一线上。 婢女心焦,却见主子一派闲适。 少时,宁惜兰终于缓缓开口,“东宫最不缺的就是百依百顺殷勤侍奉的女子。” 婢女似懂非懂,“所以小姐是故意表现的对殿下冷淡吗?” “可就算是这样,游廊遇见时冷一次就够了,现在又第二次,殿下定然猜到小姐是故意装病不见,接连两次回避,会不会惹恼殿下?” 宁惜兰淡淡一笑,手上针线不停,“帝王家征服心最重,越是拿他们不做回事,他们反而越感兴趣。” 琢磨着主子话,婢女面色一亮,“奴婢懂了!” 脸上挂满欢喜,“这便是人们说的反其道而行!” “叫什么来着……欲擒故纵!对,就是这个词儿。” 唇角微微扬起,宁惜兰从容优雅,继续绣着花儿,“钓大鱼,就得沉得住气。” 她要的,可不是一朝一夕的阳光雨露。 …… 太子回到书房没多久,太子妃便来了。 “殿下,今儿宫里传来话,母后得了些茗茶香料,说是许久不见东宫女眷,趁这机会让妾身和众姐妹一同前去品茗,明日七皇子府宴会妾身怕是不能陪殿下同往了。” “无妨”太子道:“七弟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兄弟几个闲聚,母后恩宠莫辜负。” “是” “宁良娣身子不适,不便出门,让她在府里休息吧。”太子说道。 孟鸢不知其中缘由,但见太子开口也顺从应下。 人走后,太子独坐在桌案前。 自宁惜兰入府后他还未曾留宿过,游廊遇见,他不是不知对方是故意装作没看到他,但这也提醒了他——是该去看看了。 第138章 我会等你 喜与不喜总归已是东宫的人,衣食住行他不会亏待,至于恩宠,虽说对她没有私情,但面子上功夫总是要做,何况又是恩师之后。 她变相“提醒”,他装傻顺了她意便是,有些事不必说破,彼此心知肚明即可,也能换得相安无事。 身子不适?萧胤宸一声嗤笑。 还来劲儿了! 自小深宫长大的人什么争宠手段没见过,欲擒故纵这一招后宫女人早玩儿烂了。 ———— 次日, 会仙楼外,凌骁立在门前,脚下步子徘徊,几次想迈出却又收了回来,几番犹豫仍是转身离去。 “二姐夫” 轻快的女子声响起,凌骁听到止住脚步。 婉如笑盈盈走上前,“二姐夫来了,怎么不进去呢?” “哦,我就是路过。”凌骁看了眼楼内,“怎么样?你们这里生意不错吧。” “挺好的。” 看着来来往往的客流,凌骁也觉得自己问的蠢笨。 恰巧遇到面前人,婉如犹豫了下,还是把一直惦记着的事说了出来。 “他入狱有段日子了,这件案子风头应该也过了,我若现在扮作男装混进去,应该可以的吧?” 婉如小心翼翼询问。 她不敢想象那个谪仙一样的公子如何挨过阶下囚的日子。 凌骁知道她挂念狱中人,对此也不意外,见姐夫答应了婉如十分高兴。 狱中阴暗潮湿,泛着一股子霉味,森寒的阴风直往领口袖里钻,吹得骨子里发寒,婉如忍不住哆嗦了下。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可当见到狱中人时眼睛当即湿润。 过去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如今衣衫褴褛,发丝松乱,整个人瘦了好几圈,潦倒的样子全然没了过去的出尘绝世。 “你来了。” 见到她,向子珩凄然又惊喜。 她能亲自来,这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吧,那颗死寂已久的心似一下子重新跳动起来。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婉如不知该说什么。 看到她眼中的心疼,向子珩只庆幸,庆幸这段时间狱卒停止了对他的折磨。 初下狱之时,狱卒每日都会对他用刑责打,缺吃少穿挨饿受冻,原以为自己活不过多久。 而后来这些日子不再有人折辱,一日三餐也能用饱,还换了厚实被褥,否则让小姑娘看到他先前样子指不定多难过。 “你母亲和弟弟妹妹现在都好,两位公子都找到了谋生差事,一家人日子都过得去。” 知道他最担心的,婉如赶紧告知,至于向子胥做了德亲王女婿一事婉如并没提及。 向子珩怎会看不出面前女子有所隐瞒,他太了解她了,她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他都能探出她内心。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婉如摇了摇头。 向子珩递去一个安慰笑容,“现在的我没有什么事是接受不了的,难得见一面,你说吧。” 婉如苦笑,这个男人真真把她看透了。 一番斟酌,这才将向子胥入赘王府一事告诉他。 原以为对方听了会跟向子卫和向母一样难以接受,不想他却平静很,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海,平静中又似隐藏着什么。 “你母亲和弟弟跟他断绝了关系。” 向子珩听了低头沉默,眼底复杂,似乎明白了这些日子狱卒对他不再折磨的原因。 听到附近凌骁咳嗽声,婉如知道探监时间到了。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家里人都在等你。” 向子珩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后面话,对上那双深情又饱含期盼的眼神,不知是不是两人心意相通,婉如猜到他在等什么,迟疑一瞬,轻轻道:“我也是。” 向子珩笑了,笑得动容,这一瞬,仿若又回到了过去那位芝兰玉树的温润公子。 “你一定有重见光日的一天。”婉如温柔坚定,“我相信那天会来,就像相信我父亲也会沉冤昭雪一样。” …… 出来后的婉如随凌骁乘车往会仙楼走去。 “你姐最近有给你去信吗?” 听到这个,婉如也想把心里疑问道出来,可又不确定二姐夫到底知不知道二姐在北地一事。 万一二姐真是自个儿跑去的,这岂不是露馅儿了,谨慎的她不敢随意回答。 “来过信。” 凌骁眼中亮了下,只一瞬,很快又恢复平静,“她说什么了?” “说她现在挺好的,过段时间就回来。” 婉如悄悄窥探着凌骁神色,只见他沉着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 “二姐夫对二姐真好,二姐去江南这么久姐夫都同意,这要是其他家中主君定然不允。”婉如试探着询问,看他如何回应。 凌骁浅然一笑,“她……就是爱玩爱吃,喜欢做什么随她性子了。” 对面男子心思深沉,婉如探不出其中之意,笑了笑不再说话。 …… 凌骁回到府,本要去书房,可走到半路又转身朝正房去。 院中景色依旧,偶有一两个下人打扫,偌大的庭院安静的寂寥,凌骁立在院中看得出神。 她在时,每每他来到这里,还不待进门便听到屋里欢声笑语,而今又恢复了过去的死寂。 心里像失去了什么,空空如也。 女主子一连数月不在府,下人们甚是奇怪,可他家大人一向我行我素,谁都不敢多言一句。 江南?她此刻是不是正沉浸在烟雨水乡…… ———— “流放日子艰难,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要辛苦劳作,动不动挨打受骂。这一路来,不少犯人还没到这里便死在路上。” 简陋的小屋里,宋夫人和女儿说着话。 “我们还好,这里看管对我们很照顾,没让我们出去劳作,吃穿虽谈不上好,但至少能吃饱穿暖。” 宋父叹了口气,“流放犯人能得如此,定是有人额外关照。” “肯定是宁王。”宋夫人道,“除了这女婿还能有谁。” 王姨娘点着头,随之深深叹息,“宁王一直对清音冷淡,不想我们遭难他到底是出手照顾,还保了家中姑娘免入教司坊。” 看向言欢,王姨娘问道:“他们俩现在怎么样了?上次时间紧张我也没多问,先前宁王北地巡视特意来探望我们,这么看来,他们夫妻现在感情应该转好了吧。” 第139章 新欢 这么说长辈还不知长姐和离一事!言欢心里忖度,想来宁王前来探望时也未提及,几位长辈还蒙在鼓里。 既如此言欢也不把话挑破,“他们挺好的,到底是正头夫妻,朝夕相处总是有感情的。” 听了这个王姨娘欣慰的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言欢陪着笑,“紫嫣也嫁人了,是在燕云时认识的一名将士,外祖父他们送她出嫁的,虽然对方官职不高,但对三妹特别好,还为三妹举家搬到京城,只为让我们姐妹几个团聚。” 言欢将陈武一家如何将紫嫣当仙女儿一样疼告诉王姨娘,王姨娘听得热泪盈眶。 “三妹也特别了不起,她在京城开了医馆,还有小妹,她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 “好,好,孩子们都长大了。”宋母感慨,“都能独立门户了。” 宋父惭愧,“娇养长大的深闺女儿,本应在父母羽翼下无忧无虑度日,现在却要你们独自谋生,都是我们做父母的失责。” “父亲别这么说。”言欢挽上他胳膊,“你们在这里受苦,没能救你们出困境是我们无能。” 宋父眼尾泛红,拍了拍女儿胳膊。 江云轻咳了一声,言欢会意赶忙道:“大姐也特别厉害,她开的餐馆生意特别好,也是江云轻帮忙,他一直帮衬照顾大姐。” 言欢说的兴高采烈,几位长辈却懵懂不解。 “清音身为王妃,还打理餐馆?” “……”言欢一愣,这才发觉自己失言,赶忙解释道:“是长姐名下的餐馆,王府开销大,长姐就是想多赚些钱。” 长辈们不疑有他,连连对江云轻称赞。 终于挨到他上场了,江云轻赶忙凑上去搭话。 宋父满眼赞赏,“好孩子,你照顾清音产业又千里迢迢带着言欢来这里,真是不容易。” 江云轻笑的灿烂,岂料接下一句话让他心如北风吹。 “若我此生有望回京,一定认下你这个儿子。” 笑容僵在脸上,方才还精神活力的人这会儿跟霜打了似得,江云轻一张脸比哭还难看,言欢使劲儿憋着笑。 后又说起家中另外几个姐妹,言欢报喜不报忧,糟心事一字未提。 ———— 近来政务繁忙,太子已许久没进宫,这日七皇子到东宫探望兄长。 得知宫中未再起事端,母后那边也太平无事,太子这才放心。 “瑶瑶呢?她怎么样了?” 皇宫里除了皇后太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小丫头,“还在为白书生的事难过吗?好些了没?” 七皇子听了嘎嘎乐,“还白书生呢,上辈子的事儿了,都隔了好几个喽。” 太子听了不解,“什么意思,什么隔了好几个?” 七皇子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放下手中茶果,边笑边道:“东街刘媒婆又给她介绍了位公子,俩人见了两面,不过后来也就没音儿了。” “听说这段时间又跟赵焕将军走的挺近,也不知俩人怎么认识的,反正现在打的火热。” “什么!”太子听的郁闷,眉心一跳一跳。 嚯!好家伙,他还当那丫头还在为白书生的事难过呢! 这段时间总放心不下,担心小姑娘陷在其中难以走出。 殊不知这姑娘早换了好几个新欢了! 这速度,就是皇帝选秀都没这么频繁,这是个什么丫头! 七皇子笑的开怀,“那丫头风风火火的,做事儿投入的快恢复的也快,皮实得很。” 太子气恼又好笑,憋闷又无奈,这丫头真是个活宝! ———— 皇城宫门下, “初次见面那回实在抱歉,你可不要记恨我。” 琳瑶满不在意,“输了是我技不如人,我还能为这点事记恨?再说了,出了手就不要后悔,没有道歉一说。” “这么说来,我倒还不如姑娘爽朗通达。”赵焕爽朗大笑。 “对了,后日帝后在皇家园林举办宴会,到时我们在马球场上再论高下。” “好啊” 两人话别后,琳瑶刚离去,赵焕就看到妹妹从宫里出来。 见到兄长在此赵灿十分欣喜,“大哥怎么也在这儿?刚才那位姑娘是谁?” “她呀”赵焕看着远去的背影,笑了笑,“她可了不起了,她就是斩杀太师之子的小姑娘。” “哦?”赵灿饶有兴味,“那刚才怎么不给我介绍下,也让我结识结识这位女中豪杰。” 瞧着妹子眼中暧昧,赵焕摇头轻笑,“行了,不说这个了,你现在怎么样?” 赵灿敛起笑意,命随从退避一侧。 “安雪丑事暴露后宁王对她不屑一顾,虽还保留着王妃位子,但王爷至今没再没踏入过正院,瞧着那女人是不中用了,就是不知王爷何时废掉她王妃身份。” “没有那么容易。”赵焕说道,“寻常人家休妻都非小事,更何况皇家,且宁王已和离过一次了,再休妻得多大动静。” “如今宁王妃名存实亡,妹妹执掌中馈,这已经不错了,你就好好过日子吧。” “那怎么行!”赵灿不认同,“既然安雪已经不中用了,妹妹自然是要取而代之。” “你还是这么争强好胜。”赵焕宠溺的看着妹子,“哥哥只想让你日子顺遂,不想看你日日谋算辛苦度日。” 说起这个赵灿也嫌弃,“我也烦后宅这些个妇人争斗,可有什么办法。” 明亮的眼眸透着坚定,“我若是男子,必定披甲上阵建功立业,用血肉和战功撑起我赵家门楣。” 说着神色又黯然下来,带着愤懑不甘,“可我偏是个女子,只能困于后宅。” 拍了拍妹妹肩,赵焕温柔一笑,“撑起家族是男儿要做的事,有哥哥在即可。” 赵灿倔强的摇了摇头,“爹娘去世早,只剩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哥哥未及及冠便远赴战场,九死一生换来今日功勋。” “我不能陪哥哥一起浴血疆场,那我便在后宅争下一方天地,有了王妃位子也能为哥哥助力,为咱们赵家荣耀增姿添彩。” 知道妹妹是个有主意,自己多说也无益,赵焕安慰了两句,兄妹俩各自离去。 ———— 十五之日,皇家园林晴空万里。 宗室显贵朝中重臣携家眷前来,众人在场中依次环坐,宫娥舞姬柳腰摆动,甩着长长水袖踏歌起舞,丝竹飘扬,笑语欢声。 帝后并肩坐在上首,沈云姝靠坐在皇帝左侧,她衣着华丽,云鬓高挽,相较之前多了几分少妇贵气,举止更显娇媚,面颊红润,眉眼含笑,周身散发着我是宠妃气息。 第140章 马球赛 “妾身不能再吃了。” 云妃柔声道,带着少女的撒娇,“前段时间休养身子,陛下赏赐了那么多珍品,妾身都已胖了一圈,再胖下去陛下怕是不喜欢妾身了。” “怎会”皇帝宠溺地看着身边人,“姝儿如何都是美的。” 瓷娃娃般精致的美人,娇柔似水,皇帝是怎么也看不够爱不够。 云妃小脸儿更红了,娇怯怯的人不知嗫喏了句什么,皇帝朗声大笑,随即亲手喂了她颗葡萄。 沈云姝心里甜出蜜,眼尾扫着场下,去年皇家园林宴会上,她还坐在下面一个小角落,仰望着睥睨众生的君王。 而今,她已然坐在九五至尊身边,与他一起俯瞰众生,接受臣民朝拜。 偷偷窥了眼另一侧的皇后,人老珠黄如何敌得过青春年少,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 帝王和宠妃的亲昵举动场下人懂事的只做未见,与相邻位子宾客彼此寒暄,眼睛却不时瞄着上首那两位。 先前只听说云妃宠冠六宫,而今看到帝王满脸的痴迷宠溺才知传言非虚。 这俩人平时在宫里腻歪就算了,眼下当着这么多人面丝毫不知收敛,眼看皇后攥在膝上的愈发紧,琳瑶便知她心中郁结。 再看云妃,娇滴滴地倚在皇帝身侧,洋溢着甜蜜的脸上恨不得刻上宠妃两字。 满场最惶恐的当属沈大人,眼见女儿这么不知分寸,大庭广众下与中宫分宠,沈大人如芒刺背,再看面容板正的皇后,沉着脸的储君,抬臂拭了把额头,坐立不安的人恨不得化为透明。 太子握着茶盏的手骨节都泛白,这一幕落在孟鸢眼里却十分通畅,让他亲眼看看被宠妾灭妻的母亲是何处境,那便知日后该如何做。 赏花、吟诗、打马球,宴席结束后人们各自寻着乐子,场上人们逐渐散去。 实在不想看那对如胶似漆的恋人,皇后再也忍不了,前往附近赏花。 “瞧瞧皇上对云妃何等宠爱。” 远处的赵灿跟兄长聊着,“我说什么来着,哥哥猎下白狐,那么珍贵的东西就该献给帝后,却偏给了沈家女,看看现在!” “过去哥哥高调示爱,弄的京城沸沸扬扬人人皆知,如今人家成了天子宠妃,可真是尴尬!” 瞅着主位上燕语呢喃的人,赵灿低声抱怨,“哥哥曾追求云妃一事皇上定早有耳闻,怕是少不得被君王猜忌,依妹妹看,哥哥还是早日成婚的好,也让天子放下疑心。” 赵焕笑得明朗,“我对圣上忠心可鉴,不需再去证明。” 赵灿无奈叹息,哥哥就是这样子,自己问心无愧便不惧外界言语,如今的赵灿也只希冀君王不要将旧事放在心上。 赵焕离去后,附近几名官眷上前跟赵灿攀谈。 宁王府侧妃执掌中馈一事众所周知,如今出席大宴宁王都未携正妃前来,人人都是长了眼的,这不,纷纷前来巴结这位赵侧妃,心底已将她做正妃看待。 面对这些,赵灿从容笑对,不张扬亦不怯缩,将大家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 // “安雪着实混账!” 凉亭下的宸妃低声咒骂,“咱们母子英明一世,却不想阴沟翻船!” 想到自己后宫半生却被一个小女子玩弄得团团转,宸妃心火难平。 提及此,宁王也满腹愤恨。 “儿子打算如何处置她?” 宁王不语,宸妃又道:“依我说,那样的女人就该收回她王妃位分,可” 说着愁云挂上眉梢,“我儿都已和离一次,不管再和离还是休妻,少不得又一场风言风语,且若将事情公之于众,我儿也遭人笑话。” “儿子正在斟酌。”宁王道。 宸妃点点头,冥神沉思。 宗室女眷和命妇们接连前来拜见中宫,皇后应付着这些人,琳瑶无事便溜了去。 “上来比一场吧。” 马背上的赵焕意气风发,朝着不远处的琳遥招呼。 琳瑶却没有上场的意思,今日宗室权臣在此,她一个小宫女何必前去出风头。 赵焕也没有勉强,随即调转马头朝着球场奔去。 场上骏马来去如风,马背上的青年男子们窄袖劲装,抹额丝带随风飘扬,挥着球杆纵马驰骋。 几位世子皇子也加入其中,浩大阵仗吸引了场外所有人目光,人们都朝马球场聚来。 “跟我们讲讲呀,怎么跟赵将军认识的?” 七皇子吊儿郎当地凑过来,朝琳瑶挤眉弄眼,太子立在一旁沉静不语,眼中却带着几分好奇探究,似也想知道答案。 瞧着七皇子一脸嘻哈,琳瑶撇开脸,不理会这人。 太子妃与妹妹孟蝶也走过来,兴致勃勃观赛。 自沈云姝入宫后,原本已对七皇子婚事无望的孟家重新燃起希望,再无竞争对手的孟蝶已是众望所归,这对未来最尊贵的姐妹花所到之处光芒万丈,人人逢迎。 “七弟不去场上凑个热闹?”太子妃微笑道。 “我啊,哈哈,我怕对手顶不住。”七皇子大言不惭调侃。 孟蝶娇笑,带着一丝嘲弄,“我瞧七殿下是怕输吧。” 太子妃嗔怨地瞥了她一眼,暗示她勿乱言,孟蝶却不以为然。 这时场上突然爆出一阵欢呼! 只见一位贵公子夺了头彩,看台上观赛的人们纷纷拍手叫好。 “谁怕了”七皇子道,“等着,瞧我赢下一场。” 孟蝶耸了耸肩,一副我不相信的看好戏模样。 一声锣鼓响,场上主事准备开下一局,彩头:金玉同心锁。 七皇子命人将马牵来,转了转手腕活动着筋骨,自信昂扬,“我必赢下这场。” 孟蝶好笑,“是吗,那我们可拭目以待喽。” “等着瞧。”七皇子翻身上马,朝场上奔去。 “太子哥哥不去吗?”琳瑶朝身边人问道。 太子笑了笑,“不了,让大家玩儿得尽兴些吧。” 也是,琳瑶暗笑,储君上场谁敢赢啊,不比都知道结果。 又一声锣鼓响,新一轮比赛开始,场上少年们精神抖擞,牟足劲儿争前恐后追逐。 阵阵欢呼喝彩声响起,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涌来。 赛场上,七皇子纵马如飞,身姿活跃,朝着那架势大有不赢不下场之意,俊逸矫健的风姿惹得年轻女子频频偷窥。 “瞧这场七皇子有望能赢。”太子妃嘴角含笑。 第141章 当众表白 孟蝶靠在姐姐肩侧,压低声音笑道,“瞧着七殿下平日吊儿郎当的,赛事比拼从不在意,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疯了一样大杀四方,倒是有点意思。” 太子妃眼带暧昧,“是啊,还不是被某个小女子激到了,这才证明给她看。男子啊,就是喜欢在在意的人面前展现自己。” 听出这打趣之言,孟蝶朝她吐了吐舌头,却是红光满面。 战况激烈,七皇子使出全力,一路过关斩将,场下人目不转睛望着,每每进球时,素来高傲的孟蝶也抑制不住激动拍手。 线香燃尽,不出意外,七皇子赢下了比赛。 管事将彩头恭恭敬敬递上去,笑脸恭维。 拿起同心锁,七皇子笑得灿烂。 “这同心锁是男女定情之物,殿下打算如何安置?” 场上一名快嘴公子打着哈哈。 听出话外之意,众人纷纷起哄。 “是啊,七弟这么拼尽全力赢下彩头,大抵是要送给哪位姑娘吧?” 话音一落人们哄得笑开,场内场外调笑声此起彼伏,热闹的动静儿引得远处帝后都眺目望来。 众人皆知,七皇子是所有未婚皇子中年龄最大的,议亲已在眉睫,这位中宫嫡次子的未来王妃可是备受瞩目,不过是谁人大家已心知肚明,不约而同朝看台一名女子望去。 无数目光落在身上,纵是性子骄矜胆大,此刻的孟蝶也不由羞红了脸,挽上姐姐手,微微低下头。 太子妃笑微微拍着她胳膊。 人们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面,皇帝也乐呵呵上前几步,还不忘带上沈云姝。 云妃小鸟依人地靠在皇帝身侧,二人指着场上甜言耳语,浓情蜜意溢于言表。 丝毫没注意到后方一双哀怨的眼眸,皇后独自立在席上,像一个旁观者,更像被抛弃的妇人,孤独凄清。 早知如此,还不如称病不来。 被众人目光环绕,七皇子潇洒自若,他信步朝场下走来,脸上始终挂着阳光般微笑,所到之处人们目光追随而至。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朝孟蝶去时,却见他停在另一姑娘面前。 “送给你” 随着这声,喧闹的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琳瑶愣愣地左右看了眼,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一旁的太子眉头微微拧起。 同心锁寓意结发定情,七皇子将此赠给琳瑶,其中之意人人心知肚明,数百道目光集中在这两人身上,偌大的场上鸦雀无声。 太子妃早已面色阴沉,孟蝶脸上笑容僵滞,紧紧攥着姐姐胳膊。 琳瑶傻眼了。 七皇子送过她吃的,送过她玩的,乌龟小鱼鹦鹉兔子……可从未送过这种正儿八经东西,纵然俩人平时嬉闹得跟哥俩一样,此时的琳瑶却也有些懵。 “七弟” 太子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玩闹要有分寸,这样容易让人误会。” 琳瑶反应过来,赶紧点了点头。 七皇子依旧笑容明净,眼睛清澈坚定,额上还渗着细汗,“这场比赛我是为你而战,彩头也是为你而赢。” 话落,人们巴巴望着,不时交头接耳。 “可是…这个…”琳瑶咬了咬唇,她能当做这只是他们哥们间的小礼物吗? 许是看出她顾虑,七皇子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又不失温情,“我们俩从小长大,我早说了,你又凶又蛮横,舞刀弄枪的性子不会有人喜欢,不过,别人虽嫌弃,但” “我不会” 七皇子笑得温柔爽朗,看了眼手中金玉同心锁。 “金玉良缘,生生世世永结同心,送给小五。” 周围立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太子眼色更深了。 琳瑶晃了晃神,这物件可不是随便收的,低声提醒,“哥们儿,不带这么开玩笑的。” “谁开玩笑了。”七皇子再认真不过,“我一皇子,从小被你欺负到现在,一直没脾气,你以为是为何。” 琳瑶睁大眼睛,再三确定他不是闹着玩儿,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小时候我们一起疯玩儿一起打闹,那时小,不会表达感情,故意一次次招惹你生气,虽然没少被你打,可心里是高兴的。” 看着面前姑娘,清凌凌的眼里全是她的影子,似天地间只剩二人。 “你在边关三年,我没有一日不想你,同你书信往来,给你带京城时兴小玩意儿,等你回信成了我那几年最开心的事,还好,终于等到你回来。” “是我拖延太久,让你前段时间受了那么多委屈,我不想再等了。” 后退半步,抱拳郑重一礼,“小五,我想娶你为妻,托付中馈,天地为鉴众人作证,若你嫁给我,我保证除了你之外绝不再要其他任何女子,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闻者一个个惊的眼珠子快掉下,不为别的,只为那句一世一双。 别说皇家子,就是寻常男子都能三妻四妾,身为中宫嫡出的七皇子竟为一个女人许下此等誓言,还是一个家道中落的罪臣女。 那女子何德何能! 可少年端重笃定,一字一句说得坚定深情,众人纷纷看向被示爱的人,等她作何反应。 “……”琳瑶张了张嘴,“我,我该说什么?” 昔日兄弟一直暗恋她!这转弯来得猝不及防。 愣怔之际,七皇子轻轻拉起她胳膊,不由分说将同心锁塞到她手里,逗笑道:“算是给我个做好事的机会,收了你这个凶八婆,省得你再去欺负别人,我更想” 说着靠近一步,笑眼闪亮,“让你欺负一辈子。” 琳瑶目瞪口呆,周围人诧异程度不亚于当事人。 皇后懵了,太子眼眸深沉,后附的双手紧紧攥着。 皇帝面无表情,沈云姝眨着水汪汪的眸子望着那对男女,又看了眼身边天子,随即低下头。 孟蝶腮帮子气鼓鼓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甩来姐姐手转身就走,太子妃想拦却见人头也不回跑了。 “七弟” 太子轻咳了声,声音低得只能三人听到,“如此大庭广众,又未经父皇母后同意,不好私定终生。” “对对”琳瑶反应过来,“皇上和娘娘都看着呢。” 他可不是寻常男子,喜与不喜、答不答应,帝后跟前她如何也不能贸然回应对方。 七皇子也不为难,温柔笑着,“好,小五好好考虑,我等你。” 太子挥手散去众人。 直到宴会结束,琳瑶都没从呆懵状态走出。 那家伙竟然喜欢她!喜欢了这么久!琳瑶是怎么也没想到。 没想到的何止她,还有皇后。 第142章 嫁他吗? 一回宫,皇后便将小儿子叫到跟前问话,七皇子态度坚定,一句非卿不娶,留下诧异的母亲兄长潇洒离去。 “这么久,我怎就没瞧出来?” 皇后还是不敢相信,这会的人都忘了场上被冷落之事。 “在我眼里,景儿就没拿琳瑶当姑娘看,从小嘲笑瑶瑶粗蛮脾气差,两人打打闹闹,我可没少给这俩小的断官司。” “嘿,这孩子竟喜欢瑶瑶,你说奇不奇怪?” 惊讶过后,一股喜悦渐渐升起,“这样也好。” 皇后露出喜色,“景儿和瑶瑶,嗯,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太子一挑眉,“母后意思是同意他们的事了?”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皇后一副理所应当,“先前我是不知道,要早知道这孩子心思我还费什么劲物色外人,早撮合他俩不就成了。” 皇后一拍额头,“我也是反应慢啊,现成的一对金童玉女在身边这么久,竟没留意过。” “可不”皇后自说自叹,叹了又笑,“自己膝下长大的姑娘,怎不留给儿子,我真是犯傻。” 也是小儿子藏得太深,从前只觉他总奚落小姑娘,招惹对方生气,定是对小姑娘无意的,不想这却是他对喜欢女子的反应!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观念太古板,不知小年轻是这种路数,越想越觉好笑。 “母后可真是疼弟弟。”太子语气几分委屈,“怎么不为我撮合。” “什么?” 后半句皇后听得模糊不清,“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也……” 太子端起茶,“没事,随口说说。” “那就好。”皇后舒了口气,“景儿喜欢就得了,你可不行。” 太子一愣,口里的茶顿时苦涩难当,窥了眼母亲,被亲娘嫌弃的人一脸郁闷,原本清香的茗茶似成黄莲水,流满整个胸腔。 ———— “天呐!皇家宴会上当众示爱,这场面得多震撼呀!” 会仙楼里,听了琳瑶讲述婉如等人又惊又喜。 清音欣慰,“到底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兜兜转转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琳瑶捂嘴笑着,“我是真没想到他会有这心思,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把我当女孩子看,小时候那些诨名还都是他取的,就属他惹我生气最多。” “可每每被你收拾后,下次还是一如既往的招惹。”婉如眨眼笑着,“这大抵就是他引你注意的方式吧。” “小妹呀,你怎么想的?要不要答应七皇子呢?”清音追问。 琳瑶思考着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自小都拿他当兄弟看,突然来这么个大转弯,我到现在都还奇怪呢。” “那倒也是。”清音摸了摸她脑袋,笑道:“不着急,慢慢考虑,不过照我们意思啊,这桩婚事最好不过了。” “你们两个自幼相识,知根知底儿,皇后娘娘又视为你的女儿,女儿变儿媳,日后也不用面对难缠的婆媳关系,皆大欢喜。” 婉如十分赞同,“最重要的是七皇子那么尊贵,都为你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就凭这个也得好好考虑。” 婉如和清音两人说得热闹,紫嫣却一直闷声不语,几人嘻嘻哈哈聊了半晌才注意到一直不吭声的人。 “三姐”婉如唤了声,“你也参谋参谋嘛。” 紫嫣懒懒地伸了个腰,面色淡淡,“还有什么好参谋的,这么好的婚事打着灯笼都难找。” 婉如欢喜的看向琳瑶,“你看,三姐都说好。” 紫嫣挤出个笑,可心里那个酸呀! 小妹竟有这等姻缘! 储君的亲弟弟啊,日后做了王妃那可是所有王妃里最尊贵显赫的,比当年是宁王妃的大姐都风光,真是天命富贵! 几个姐妹还在叽叽喳喳聊个不停,紫嫣始终没再说一个字。 琳瑶回宫后婉如也回房休息了,瞧着妹妹闷闷不乐,只剩亲姊妹俩后清音直接讲话挑破。 “怎么,嫉妒了是不?” 紫嫣转开身,闪烁其词,“说什么呢。” 清音淡淡一笑,“行了吧,瞧你刚才样子,我还不了解你?心里定是不舒服了。” 什么也瞒不过同胞姐姐,在她面前紫嫣也不装了。 “姐,你说人的命是不是天定的,都说嫡庶尊卑有别,难道真是从出生起就注定了尊卑?” “言欢和小妹个个都可得嫁高门皇室,再瞧瞧咱们俩。”紫嫣心口苦涩。 “从前看到长姐做了王妃,我那时是真开心啊,谁道庶出就卑微,大姐一样风光高嫁了。” 长姐当年嫁入王府也让同是庶出的紫嫣也看到了希望。 “可终究是和离了。” 紫嫣小脸儿夸了下去,“莫不是咱们庶出女儿命中就是无福,就是到手的富贵最终也会流走?” “更别说我现在……” 想到自己那个不通文墨,名不见经传的底层官兵丈夫,紫嫣心里是真堵得慌。 “就知道你开始泛酸了。”清音数落了句,继续劝解着。 “不要总想别人有的,高门有高门的苦楚,市井有市井的快乐,再说自己过得很差吗?” “妹夫一家对你多好,你现在的医馆在这一片小有名气,日子也算美满,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清音苦口婆心,可这些话根本劝解不了紫嫣,自小心高气傲的人哪是三两句话就能开解得了的。 …… 回宫路上的琳瑶遇到太子,萧胤宸让车夫先将她送回宫,马车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七弟的事你怎么想的?” “我还没想好。” “你喜欢他吗?” 琳瑶想了想,“看是哪种喜欢了,从小相识,朋友间的喜欢自是有的,别的没想过。” 太子点点头,“我明白了,既无关风月,可还打算接受他情意?” “照理说没有男女之情不该接受,可我就是觉得……” 琳瑶也不藏着掖着,“以七皇子身份,他能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还是挺感动的。” 那家伙一定是将她平日说的话放心上了,看似嘴上奚落她妒妇,可还是入了心。 “因为这个,就愿意嫁给一个没有男女之情的人?” 敛起笑意,琳瑶坦言道:“我这不还没想好吗,不过,相较嫁一个自己喜欢但要面对一帮妻妾的那种,我宁愿选择能做到与我一世一双,哪怕眼下对他没有太多男女感情。” “一生一世一双人…”萧胤宸默念着这几个字,黯然失神。 第143章 没底线偏爱 许久,抬起头,“也好” 微笑中带着微微苦涩,“总是要嫁人的,嫁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嫁与七弟,我们还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太子哥哥也好照应。” “其实这件事我也没想太多。”琳瑶继续道:“以七皇子身份婚事也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且我现在的家世也做不了皇子妃。” “母后那里没有问题,至于父皇那儿。” 沉默一瞬,萧胤宸接着道:“若你愿意嫁他,父皇那边我会替你们说话,至于以后” “还是我们先前说的,我会备下十里红妆,送瑶瑶从东宫出嫁,让世人知道瑶瑶是储君的掌心宝,身后是东宫,日后在宗室王妃中亦不落下风。” 皇家男子娶亲首看门第,否则门第不高即便身居正妃之位也免不了被人小看。 如当年的清音嫁入宁王府,尽管是相府女儿,可一个庶出身份让她在众王妃中低人一头。 心里暖烘烘的,琳瑶笑眼弯弯,“那如果我与他真成婚了,将来过日子吵架生气了,太子哥哥向着谁?” 萧胤宸温柔一笑,“当然向着瑶瑶。” “要是错的人是我呢?” “那也向着你。”太子毫不犹豫,“无原则无底线的偏爱,才无人敢欺。” “哈哈哈”琳瑶乐得双腿蹦跶,幸福溢出脸颊,“我怎么那么幸运,有四个疼我的姐姐,天上又掉下个太子哥哥。” “你高兴就好。”太子满脸温柔。 ———— 方家 向子卫随管事从外头忙活回来,一进府便听到下人们议论:主君主母正为小姐议亲。 不知怎地,听到这个向子卫心里一阵失落,闷声躺在通铺上,闭目听着屋里人絮叨。 “照理说这门婚事不错,孙公子父亲可是三品高官呐,可小姐就是不愿意。” “好像说什么那孙公子是个纨绔无赖,也不知小姐从哪儿听来的。” “孙大人可是老爷上司,这门婚事老爷怕是也不好回绝,听说小姐都在房里哭了一下午了。” 向子卫猛地坐起身,满脑子都是方柔现在情况。 可后院闺房他不便前去,于是想法子联络到了方柔的贴身婢女。 垂花门下一角,婢女低声与向子卫说着事情经过。 “先前只是两家主母商议,今日孙大人夫人寿宴,借这机会邀夫人携小姐一同前去,顺便相看。” “小姐一眼就认出那个孙公子就是当日轻薄她的人!” 向子卫怒上心来,但听婢女继续道:“小姐回来后就跟夫人说了,可夫人和老爷觉得不可能,说三品高官嫡子怎会在大街上欺负良家女子,只道定是小姐认错人了。” 婢女情绪激动,“我和小姐看得真真的,错不了,就是当日的无赖!可老爷夫人怎么也不信。” 向子卫心急,“老爷夫人也是,怎就不相信自己女儿呢!” 婢女叹息,“那人太会演了,寿宴上他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举止儒雅,彬彬有礼,见到我们全作不认识,弄得我都怀疑自己认错人,若不是我和小姐两个人四只眼,还真以为认错呢。” “这种人,家里官职再高又怎样,品行不正小姐嫁过去也是受罪。”向子卫越想越气愤。 “说的就是这个。”婢女也心急。 “可老爷官居五品,那位孙大人可是三品高官,又是老爷上司,说句不好听的话,别说老爷现在不信实情,就算知道对方是个纨绔,怕是也不敢拒婚啊。” “这种事,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向子卫不服气,“就算他们官职高也不能强行逼人嫁女啊。” 婢女惆怅,“道理是这么说的,同是为官,自然也不会强行逼婚,但回绝婚事到底是得罪对方,老爷日后仕途怎么办,这些不能不考虑。” 方柔哭哭啼啼闹了半日,晚上也没用膳,向子卫也跟着着急,一晚上辗转难眠。 ———— 七皇子在马球会上公开示爱一事成了这段时间高门府邸最热话题,琳瑶一下子成了极具议论人物,走到哪里身后都留下一片嘀咕声。 这日经过御花园,遇到了正在赏鱼的沈云姝。 “宋姑娘不必多礼。”云妃柔声说着,一双妙目细细打量着面前女子。 又是这眼神!每次遇见都少不得被她这样看来看去,琳瑶纳闷儿,又不是没见过。 察觉到自己失态,沈云姝收回目光,随性攀谈着,“当日马球场一幕真是震撼呢,至今想起都印象深刻。” “到底是青梅竹马,七皇子对宋姑娘一往情深真真让人感动,想来你们二人自小感情甚深呐。” 琳瑶笑了笑,“娘娘误会了,我俩过去只是玩伴,七皇子那日我也挺意外。” 沈云姝一边哦着一边点头。 琳瑶看到她在笑,笑得意味深长。 云妃是皇帝宠妃,据说这姑娘对圣上无话不说,用太子话来讲,此女脑子缺根弦儿。 在她跟前说话可得小心,弄不好在皇帝跟前来句她与七皇子私相授受。 “七皇子性子欢实,爱逗笑,说不得那日也是开玩笑的。” 云妃听了未置言辞,只甜甜笑着。 不远处七皇子也朝这边来,见沈云姝也在,朝对方行了个礼,又对琳瑶道:“我去凤鸾殿找你,听母后说你来御花园了。” “就要回去了。” 看着眼前一对璧人,沈云姝莞尔一笑,“七皇子和宋姑娘真是天造地设,若能成就一段姻缘也是佳话。” “承云妃娘娘吉言。”七皇子大大方方接纳,温柔看向琳瑶,“我若娶到青梅竹马,定与她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白头到老四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琳瑶心一颤,七皇子大抵是在讽刺云妃与皇帝年纪相差大,不能相伴到老。 “不过云妃娘娘也不必艳羡旁人,您跟父皇何尝不是。”七皇子恭敬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奚落。 琳瑶深吸口气,这厮定是因云妃独占圣宠致使皇后冷落,对之心有怨恨,可不能让他这么肆意挑衅,否则这姑娘跟皇帝告一状可够他们喝一壶。 “不打扰娘娘赏景了,我们先回去了。” 瞧着势头不对琳瑶连忙告退,拉着七皇子离去。 两人刚迈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一声女子惊呼! 第144章 酒后真言 回头一看,只见踩在鹅卵石上的沈云姝脚下打滑,眼看就要栽倒,琳瑶只觉身边一阵风刮过,紧接着女子就被冲上去的人影稳稳扶住。 沈云姝吓得花容失色,捂着砰砰跳的胸口气喘吁吁,“多谢殿下。” “不必”七皇子随口道,随之将人交给上前的宫女。 沈云姝又一次道谢,这会儿的人似也没心思赏鱼了,在婢女簇拥下离去。 “刚才还出言暗讽,转眼又拔刀相助,刀子嘴豆腐心啊。”琳瑶打趣。 “少来”七皇子不屑,瞥了眼远去的人,“她如今可是金娃娃,头发丝儿都泛着金贵,要跟咱们在一块儿出了意外,到时父皇追究下来指不定牵连到咱身上,说不得又莫须有地累及母后。” “哟”琳瑶眼中一亮,“你现在倒是考虑事情越来越周全了。” 瞧着这人平日吊儿郎当,正事儿上倒不含糊,皇后娘娘知道定然欣慰。 “那是”七皇子也不客气,傲娇抬起下巴,“我是谁呀。” 琳瑶白了眼,“说你胖你就喘。” “倒是你,考虑得怎么样,嫁我不?”七皇子追上去,“提醒你啊,过了这村没这店。” 说说笑笑的两人朝凤鸾殿走去。 ———— 日上三竿,德亲王府闺房依旧房门紧闭。 “没用的东西!” 一声女子娇喝,紧接着,不着寸缕的男子被推出来,不知是不敢反抗还是身体无力,男子竟生生滚下床。 “这才多久,敷衍了事!” 云鬓散乱的康荣衣衫不整,一脸欲求不满瞪着床边下男子。 咽下胸口闷火,向子胥深吸口气。 昨晚一连数次,天刚亮这女人便又缠上来,折腾到现在。 如同个饥渴母狼,如何都喂不饱。 “滚出去!”康荣又一声呵,恨恨甩下帐幔。 “没用的男人!” “废物!” 帐内女人骂骂咧咧。 隔绝了里面人,向子胥眼中方露出厌恶。 每日各种奇奇怪怪的进补汤羹,被盯着一滴不剩喝下,如同个被圈养的工具,只为为那女人暖床。 咬紧面颊,穿上衣衫不发一语朝房门走去。 刚踏出门,就见廊下立着两名端着盥洗用具的婢女在候着。 在两道嘲讽戏弄的目光下,向子胥一步步迈出,一直消失在长廊,婢女低笑声方响起。 ———— 程记衣行,老板接过客人递来的钱。 “以后那位姑娘再来,记得多给她些。”向子胥说着又拿出另一袋钱,“这些是酬谢。” 老板笑眯眯接下,“公子放心吧,保管给您办得妥妥的。” “还是那句话,不要被她发现。” “好嘞,我们知道。” 交代完掌柜,向子胥转身离去,却见婉如立在他身后。 二楼茶歇处, “我经常和子衿相约在此讨研绣工,她跟我说最近的绣品卖的很好,原来如此。” 喝下口中茶,向子胥平静道:“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她。” 向子胥被逐出家门一事她从子衿嘴里听说了,而今的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暗中帮衬向家,知晓他苦心,婉如点了点头。 “对了,前些日子我求了二姐夫,混进狱中探望了大公子。” 听到兄长现在情况还好,一上午压抑在向子胥心头的愤懑折辱渐渐消散了些。 两人不再说话,眼前女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婉约如水。 “你现在也很看不起我吧。”向子胥自嘲道。 对于面前男子,婉如了解不多,所有印象还停留在向家时那位风流韵致,绝美邪魅的二公子。 虽一身慵懒散漫,但婉如并不认为他是个放浪纨绔,从他今日之举便可看出他心里还是惦记着向家的。 上门郡马,也许是苦于无奈才走这条路。 “别人看不看得起不重要,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就好。” 她说得平淡温和,没有安慰没有敷衍,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之事。 向子胥心里舒服了些,现在的他,需要的不是可怜同情。 俊美的桃花眼望着窗外,笑意温和,声音轻得像说给自己听,“是啊,自己觉得值就好。” 向子胥回去了,望着那道背影,明明锦绣华服,可婉如依旧能看出他的失落和沉郁。 回到王府,刚踏入院的向子胥正要进房便被婢女拦了住。 “郡主还在休息,郡马请勿打扰。” 向子胥也不多问,上门郡马哪里能过问郡主的事,识趣的不说一字,径直朝书房走去。 刚迈出几步,隐隐有声钻入耳中。 细听下,是女子娇媚的喘息声,断断续续从窗缝传出。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向子胥眉头一拧,脚下步子停了下来。 迟疑一刻,攥着的拳头终是松了开,继续离去。 ———— 七皇子在凤鸾殿陪着皇后说话,皇后娘娘高兴,将太子也唤了来,母子三人一同用午膳。 “七弟少喝点吧。”太子劝着。 “不妨事,他这是高兴。”皇后说着给小儿子夹菜。 “说起来真得让你罚上几杯,心思藏得那么深,连我这做母亲的都没看出来,你也是,怎不早说,否则母亲先前也不用费心思到处物色人。” 尤其沈云姝一事儿,皇后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跟吃了苍蝇一样。 “好,我自罚三杯。”爽朗地端起酒壶,七皇子痛快地连饮三杯下肚。 不待午膳用完,豪饮的人已是半醉半醒,皇后阻止了要继续喝下去的人,让人将他扶到偏殿休息。 琳瑶端着醒酒汤送到偏殿,几名婢女见了懂事地退了出去。 “酒量不怎么样还逞能。”琳瑶朝着床上昏昏欲睡的人数落,“把醒酒汤喝了再睡,这是娘娘特意嘱咐人备的。” 七皇子醉意朦胧,脸颊泛着潮红,半睁的眸子不时对着床前人笑。 “你乖乖喝下,不然等我下手就是强灌了,赶紧喝完我也去休息了。” 七皇子呵呵傻笑,拉住身边人手,“陪我…不要走。” 瞅着跟个撒娇的孩子一样的人,琳瑶觉得好笑,“那你把汤喝了,要不我现在就走。”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云姝……” 第145章 觊觎天子嫔妃 耳边一震,琳瑶笑意敛起几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别……别离开我云姝” 攥着醒酒汤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琳瑶脸上笑容彻底消失,“你叫我什么!” “我……心里难受。”迷迷糊糊的人眼中泛着湿润,尽是哀伤,“云姝你…可知我心里…有多难受。” “为什么是…父皇?”少年暗哑的嗓音委屈又不甘,“你就是拒绝我…也不能选择父皇啊…这让我…情何以堪…” 蹭得站起身!琳瑶怒盯着床上人,但听他还在含糊不清。 “我哪里……不如父皇,我对你…真心苍天…可鉴,你却选了父皇,为什么……偏偏是父皇……” 一股怒火只窜头顶,琳瑶呼哧呼哧大喘。 咔嚓一声,攥在手中的碗断裂,汤汁碎片坠地。 “云姝不要走……” 看了眼扯着自己胳膊的人,琳瑶抡起胳膊扇了上去! 啪啪!两记响亮巴掌声。 床上人终于止住喋喋不休的嘴,头一歪,昏了过去。 正殿里母子俩正说着话,就见小姑娘突然冲了进来。 看着气得哆嗦的人,太子脸色一变,“出什么事了?” …… 待七皇子醒来已是下午,与其说是起来,不如说是被太子命人灌了醒酒汤,又丢到浴桶里强行清醒过来。 屏退了闲杂人等,皇后与太子冷眼盯着霜打了的人。 殿中弥漫着一股肃沉之气,三堂会审的架势让七皇子不敢抬头。 知道自己酒后吐了真言,此刻的他面对母亲和兄长只能乖乖和盘托出。 沈家有女初长成,及笄宴后,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迷倒了无数男子,他亦是其中一个。 【云姝,你若接受我的情意,我答应你,此生除你之外绝不再要其他任何女子,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少年满怀赤诚,深情诚挚,一腔真情告白却不料遭到佳人婉拒。 同众多追求者一样被回绝,身为中宫嫡子的他颜面无光,难过之余也将此事深深藏在心里,不曾跟任何人提过。 “你喜欢她?你竟然喜欢她!” 皇后紧紧攥着扶手,指尖在紫檀木上抠出刮痕。 太子眸色阴冷,“当初母后为你物色人选提到沈云姝,你可是口口声声没兴趣!” “是啊!你到底怎么回事!”皇后怎么也想不通。 七皇子垂下眼帘,神情颓废,“我知道母后那时也看中沈家女,只要儿子点头,母后必会请一道圣旨给我们赐婚。” “那你为何不点头!” 皇后气急,若当时成了,儿子娶到心仪人,沈家女也不会入宫,也就没有如今宠冠六宫的云妃,更不会帝后离心至此,今日一切便是另一番局面。 “说,到底为什么!”皇后拔高嗓门。 七皇子抹不开嘴,再三逼问下吭吭唧唧吐出缘由。 “我,我不想用手里权利强迫她。” 云姝是那么柔弱纯良的姑娘啊! 每每想到那双娇羞柔软的眼神,他心便化作一摊水,那样的娇娇人儿合该被宠着的。 用一道冷冰冰圣旨让她委身? 一想到她会难过会流泪,他呼吸都是痛的,他做不到,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啊! 哪怕这是唯一得到心上人的机会,纵然眼睁睁看着机会逝去,亦不想倾慕女子对他生怨。 皇后听得差点晕过去,喉咙里一口气儿上不来下不去! 太子恨得咬牙切齿,“那你当日马球场上对瑶瑶说的话是什么,你那番举动预意如何!” 七皇子不敢看兄长,嗫嚅着嘴,支支吾吾。 喜欢的姑娘没嫁给他便罢了,偏偏成了他庶母,这让他情何以堪? 心里有痛亦有怨。 不管是为挽回面子,还是消除这种父子俩同喜一人的尴尬处境,痛定思痛,于是故意当着所有人面高调示爱。 事实上,更多的是说给沈云姝听。 “你竟是故意的!” 太子怒斥,“为挽回自己面子,为跟对方置气,不惜拿无辜人做局!你拿谁不好,为何偏是瑶瑶!” “因为……”七皇子低下头,硬着头皮嘀咕出一句: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能在美貌上与沈云姝媲美的人。 他见到过沈云姝看琳瑶时眼中的嫉妒,只有娶到与之齐名的京城双姝,这个让沈云姝都嫉妒的人,才能真正让她愤恼窝火。 又将当年同沈云姝表白之言说与琳瑶听,如此便狠狠地出了这口气。 他与琳瑶有着从小长大的感情,说喜欢她别人最相信不过,若能再让沈云姝误会他心里装着的一直是那位青梅更好。 “所以你是利用我!” 琳瑶再也忍不住,从屏风后冲出来。 太子也气的肝疼,“你竟这么伤害无辜人,你还有没有心!” “不是,这怎么能是伤害呢?”七皇子一慌,急忙解释,“我承认我动机是不纯,但小五要嫁了我,我也会好好对她的,到底我们是哥们儿嘛。” 反正娶不到心爱女子,娶谁都无所谓了。 怯怯望了眼兄长,又赶紧缩回脖子,“左右小五性子也嫁不出去,我娶了不也是为她好嘛,帮她解决了终身大事,谁都不亏啊。” “你混账!” 太子抄起桌上茶盏咣当啐地,飞出的茶渍溅到对面人身上,七皇子吓得侧身一躲。 琳瑶脑子似炸了开,浮现出上午御花园的一幕。 沈云姝那抹意味深长的笑;一见面就提马球场之事;险些摔倒之际眼疾手快冲上去的人;以及这对男女暗潮涌动的对话…… 那女人是在看她笑话! 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渐渐握拳。 看着女子脸色由白转红,由红又变黑,立感不妙的七皇子撒腿朝外跑去。 “你给我站住!” 听到身后怒吼,七皇子玩命儿似的跑进偏殿,想关上门却被外头一脚踹了开,吓得在屋子里东躲西藏。 房间乒铃乓啷杂碎声响起! “使劲儿打!出了事我负责!”门口太子呵道。 那还等什么,怒气冲天的琳瑶摁着那人一顿狂揍。 皇后被震惊得久久不语,听到偏殿传来的动静这才回过神。 一掌拍在扶手:这个混账儿子! 他居然喜欢沈云姝!喜欢他老子的女人,觊觎天子嫔妃他的庶母! 这要让皇帝知道还了的? “打!往死里打!”皇后气得大喊。 这日七皇子哀嚎声响遍整个凤鸾宫。 与此同时,暖玉阁熏香袅袅,月影纱幔后,美人慵懒地卧在塌上,婢女手持玉轮子,缓缓给她按摩着腰肢。 第146章 女人聚会 沈云姝闭目养神,唇角始终勾着弯弧度,瞧主子一笑再笑,婢女好奇相问。 慢慢睁开眼,沈云姝不语,只沉浸在甜蜜里。 眼前是七皇子想也不想飞快扶住她的场面,念及此,嘴角笑意更深了。 就说嘛,曾经那么喜欢她的人怎可能这么快移情别恋,倘若真与那位青梅竹马有感情,过去又怎么会跟她表白。 马球场那幕就是故意气她的! 他终究是放不下她。 这不,略略试探,那人便暴露出心意,想到这儿,沈云姝美滋滋地往枕边蹭了蹭。 虽说对七皇子无意,但一想到曾经爱慕过自己的人如今这般狂热地向其他女子献殷勤,沈云姝心里很是不舒服,直让她觉得自己魅力消减。 旁的女子便罢了,偏是那个与她美名齐扬的姑娘,她更不能输! 不管从前现在还是将来,她都要做男子们可望不可即的仙子,哪怕各自嫁娶,她依然要做他们心头的白月光,让他们永远魂牵梦萦。 当着宋琳瑶面七皇子毫不犹豫冲过来,那关切举动是男子潜意识的自然流露,沈云姝心情十分美丽。 她喜欢这种感觉,喜欢看男子们为她发狂发热,为她不顾一切追捧,为她抛洒热情负尽良人,让所有女人因她而黯淡无光,这种感觉让她得到极大满足。 怕是那个傻女人还蒙在鼓里呢,沈云姝低低笑着,心里竟隐隐期望那女人得知真相是何反应。 退下婢女,懒懒伸了个腰,跟只猫儿一样窝在柔软衾被上,心满意足睡去。 有人欢喜有人忧。 万花楼雅间里,地上扔着两个空了的酒坛,满桌佳肴几乎未动,少女杏眸迷蒙,一头撑着脑袋,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围坐在桌边。 “男人就喜欢娇滴滴的姑娘,越是柔弱越能激发他们保护欲望。” “没错,有才干的女人压得他们没面子,强悍得镇不住,聪明的难以驾驭,漂亮柔弱又没脑子的正合他们心意,如此便能好摆布。” “对,我们每日迎来送往见多了,世间两种男人最喜这类女子,一则是无能男人,与他们而言,只有找个比自己更无能的女人才衬得他们厉害能干。” “另一则是强势有才的上位者,寻个听话的花瓶,在外给他们装点门面,在内如同养个小猫小狗宠着玩儿,对他们百依百顺,不需费心思对付。” “唉,有几个男子真心把女人当回事的,说到底啊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女人们叽叽喳喳不停。 “说得好!”宋琳瑶一声喊,举起酒杯,“来,干了这杯!” “好!” 一桌女人嘻嘻哈哈喝着。 房外,路过的姑娘纷纷朝屋里好奇瞄着,“就没见过女人逛青楼的,真是稀奇。” 老鸨一扬手帕,“管他男人女人,给钱就得了。” 扭着腰肢走下楼,就见到一位贵公子踏门而入。 长身玉立,雍容矜贵,云纹素锦长袍金丝镶边,老鸨从头看到脚,目光锁定在他腰间玉佩。 常年混迹欢场,一眼便知此人身份不凡,当即眉开眼笑凑上前。 “这位贵客是头一次来吧,我们这儿呀” “有没有一位姑娘进来?” 不等老鸨说完男子便打断,皇家子傲视天地的气魄让久经欢场的老鸨愣在原地,呆呆地伸出个手指头指了指二楼。 男子一甩衣袍大步上楼。 老鸨还在愣怔中没回过神,紧接着又一位衣衫华贵的男子跟了进来,比之前那位看上去要年轻几岁,追着一路而去。 看着一前一后的人,老鸨傻痴痴望着。 “怎么喝成这样?” 看着房间地上散落的酒坛,再看桌前半醉半醒的人,萧胤宸又气又心疼。 男人的闯入让热闹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几名女子齐齐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奇怪地打量。 “不准再喝了!” 夺过她手中酒杯扔到一边,“姑娘家家来这种地方像什么话!” “你怎么来了?”半醉半醒的人呵呵傻笑,很快又摇了摇头,“不对,我们这儿是女人聚会,男人滚蛋。” 萧胤宸俊朗不凡的仪容很快引得几名女子红了脸,纷纷丢开刚才话题,春风带笑凑上前,热情地搭着话。 看着莺莺燕燕扑上来的人,萧胤宸一声出去,雷霆之怒震得几名女子傻了眼,匆忙闪身离去。 “真扫兴!” 醉醺醺的人噘着嘴,双手拍着桌子抗议,“不解风情!不喜欢你了,你走,不要打扰我们!” “你喝多了!”萧胤宸抓住她胡乱拍打的手,扶着摇摇晃晃的身子。 “看看,她就没个女人样。”七皇子大摇大摆迈步进来。 朦胧的视线看清来人,琳瑶突然指着他大笑,“你就是那一则男人,你,你父皇就是二则男人,哈哈哈。” 七皇子皱了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都你是闹出的事!”太子瞪了他一眼,又摸着小姑娘脑袋,“瑶瑶不伤心,气不过再打他。” “谁生气了!”怀里人倔强道,嘴里磕磕巴巴,“他算老几,我才不会为他生气难过!” 七皇子摊开双手,一副事不关己,“看我说什么来着,她不会有事的,王兄就是瞎操心。” “若没事能这样吗?”太子怒斥,“把人害成这样还大言不惭!” 七皇子不以为意,“放心吧王兄,她不会有事儿的,这丫头那么坚强勇敢,再难过也就这两天的事,皮实着呢。” “呸!”琳瑶一声啐,止住哭声,“说的什么话!” “我坚强…我勇敢…所以,所以我就可以被人伤害?就可以被肆无忌惮利用,凭什么!” 哇的一声,委屈的泪水哗哗流下。 “谁还不是个女孩子……” 这可把萧胤宸心疼坏了! 连忙将人搂在身前,额头贴在她脑门,“不哭不哭,他胡说八道,瑶瑶不听他的。” 七皇子劲头也上来了,“你自己说说,你有个柔顺样子吗?我愿娶你还不领情。” “还敢说!”一把推开身边人,琳瑶抄起酒壶朝那人扑打。 七皇子眼疾手快,机灵地躲来躲去,而醉意下的人腿脚不稳,东摇西晃。 第147章 忧愁 “来呀来呀”七皇子凑热闹不嫌事儿大,“看你这回怎么得逞。” “有种你站住!” 屋里鸡飞狗跳,太子来回阻止着二人。 身形一个不稳,琳瑶跌撞在木架旁,哗啦一声铜盆打翻,一盆子水洒在身上。 太子一惊,“瑶瑶!” “哈哈,落汤鸡!”瞅着狼狈在地被打湿的人,七皇子大笑。 萧胤宸连忙抱起地上人放到床榻上。 一通胡闹琳瑶也没力气折腾了,沾了枕头便昏昏欲睡。 七皇子还在乐。 “滚出去!”太子拽着弟弟将他推出房间。 劈头盖脸一顿斥责,七皇子不敢再笑闹,萧胤宸又喊了手下命人准备女子衣服。 没过一会儿手下便从附近成衣铺取来崭新衣裙。 可突然发现个问题,谁来帮她换衣服? “这里面缺姑娘吗?”七皇子好笑,仿若兄长问了个痴儿问题。 萧胤宸不这么认为,他的小姑娘可不能随意被人看到,瞅瞅方才那些女人一个个不正经打趣,天晓得她们会对他的人做什么。 “那我去”七皇子挺身而出,从侍从手里拿过衣衫,大咧咧道,“自家人总放心吧,反正跟那丫头光屁股长大,我都没拿她当姑娘看。” “去什么去!”太子一句话制止住要迈步的人,“多大人了,你当还是小时候,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吗!” 七皇子撇撇嘴,侧过脸不再说话。 太子没好气地一把夺回衣服,“我去” 说完大步进屋。 七皇子抬起头,瞪大眼睛,你去? 正要说话门咣当一下关上了,碰了一鼻子灰的人悻悻嘀咕了句,不再理会。 坐在床边,给榻上人褪下外衫,可当脱到里衣时,原本从容淡定的手停了下来。 萧胤宸心咚咚跳着,刚还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这是妹妹,可真要到了跟前却心虚了。 可现在出去寻人帮忙太跌面儿,但又不能让她一直穿着湿衣服。 这可如何是好?脑子里乱哄哄的。 “瑶瑶” 萧胤宸轻轻唤了声,“要不你自己换吧。” 困怔的人翻了个身,不理会,萧胤宸颤巍巍的手继续去解衣带,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瑶瑶听话,把衣服换了再睡好不好?”萧胤宸一面唤着一面轻推着她。 “瑶瑶” “烦死了!” 被打扰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气急败坏地坐起身,蹭蹭蹭三两下扒去身上衣服。 “你……”太子被这举动震惊了,猛地转开身,心怦怦跳个不停。 片刻后没动静儿了,慢慢转回来。 只一瞬,当即又侧开脸! “你把衣服脱了得把干净的换上啊,怎就这么” 这么光着躺那儿了! 萧胤宸面容发烫,眼神来回闪躲。 再唤时小姑娘已没了回应,彻底睡过去了。 太子没招了,闭着眼睛,硬着头皮转回脸,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妹妹,这是妹妹…… 伸手将她上身托起,眼睛却始终不敢往这边看,只用余光寻着大致方向,展开衣服,摸索着套在她身上。 心从没跳得这么快过,热腾腾的脸颊烤得眼睛都睁不开。 说起来他也是经过男女之事的人,可面对怀里小姑娘竟这般紧张,手不听使唤地颤抖。 衣服穿好,萧胤宸已是满头大汗,终于松了口气,像完成了一件多大的任务。 醉成这样子也不便送回宫,最后决定将人送到会仙楼。 今个儿紫嫣也在这里,看着雍容高贵的太子将人稳稳抱在怀里,连忙帮他引路。 萧胤宸成将人放到床上,又交代了两句,临走前又不放心地看了眼熟睡的人。 送走太子,紫嫣思绪翻飞。 早些年曾在宴会上有幸见过对方一次,记忆中那是一位清冷矜贵的俊朗公子。 许久未见,他身上的帝王之气更加浓厚,可这样一位冷面太子,在小妹面前却那般温柔,看她的眼神视若珍宝。 “小丫头呀小丫头,有这样的福气不知道好好珍惜。” 紫嫣看着熟睡的人感慨,帮她盖好被子。 这晚的琳瑶睡得无比踏实,而东宫那位却失眠了。 满脑子都是小姑娘不着寸缕躺在床上的样子,虽只一眼,但那抹耀目白皙、玲珑有致的曲线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一股火热升起,在体内来回流窜,扰得他心猿意马。 他不是贪恋美色之人,可面对那个小姑娘竟然毫无抵抗。 琳瑶再次醒来时已将醉酒前的事情忘了大半,依稀只记得太子和七皇子出现在房间,后面的事便记不清了。 现在的她与七皇子结下梁子,不论那人如何道歉认错,嬉皮笑脸玩闹,小姑娘死是不理会。 日子像是回到了平静,倒是赵焕不时与琳瑶相约骑马练箭,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宋家人陷入忧愁。 “怎么会这样!” 会仙楼,看着言欢寄来的信,姐妹几个心焦不已。 清音声音哽咽,“北地苦寒,气候恶劣,父亲两月前得了场风寒,高烧数日,虽说熬过去了,但这次风寒勾起了体内旧疾。” “北地没什么好大夫,药材也有限,云轻和言欢想尽办法,可碍于条件实在恶劣,父亲的病反反复复不见好,实在没办法了只得给我们来信,一同想法子应对。” 婉如眼角泛红,“二姐虽大大咧咧,但从来报喜不报忧,若不是病情严重她一定不会告诉我们这些。” “是啊”清音叹了声,“眼下面临的不光是没有好的医者药材,更是北地苦寒难以养病。” “还是得想办法将爹娘接回来疗养。”紫嫣说道。 可流放的犯人如何能回京?这对她们来而言难以登天,一下把几人难住了。 一下午几人也没想出好对策。 紫嫣不时看向对面的琳瑶,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直到天黑,琳瑶回宫时紫嫣出来相送,姐妹俩说着体己话。 一路回到皇宫,琳瑶忧心忡忡,之后日子里时常一个人发呆。 这日琳瑶又在房间独自出神,就见太子来了。 “听说你跟赵焕走的挺近,经常与他出去游玩?” 琳瑶嗯了声。 “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就是朋友。”琳瑶乖乖回道,“我们俩脾气合得来,聊得来,然后” “然后又打算托付感情是吗。”太子接过话。 琳瑶咬了咬唇,本想说他们就是朋友,却见太子蹭得站起身。 “我真不知该说你什么!” 突如其来的怒气让琳瑶一震。 第148章 接受心意 “先是姓徐的,后来又是白书生,再后来是” 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你看看你招惹的这些人,没一个正经靠得住!眼光不好就安分些,记吃不记打,又在外面胡乱认识人,你要气死我吗!”太子越说越气。 “你就不能安分一段时间?究竟要让人操心到什么时候!” 本就忧心忡忡的人在这训斥下茫然呆立,眼前视线渐渐模糊,鼻头一酸,竟没忍住眼泪簌簌流出。 萧胤宸一慌,“怎么哭了?” 脸上怒容立时消散,忙给她擦着眼泪,“太子哥哥不是斥责你,是为你好。” “怕你又不识良人受委屈。”萧胤宸柔声哄着。 这姑娘胆子大,从没怕过他,不过才说了两句竟把她训哭了。 “瑶瑶不哭,太子哥哥是不想看到你接二连三被辜负被伤害,心疼才说了几句。” 琳瑶哭的呜咽,萧胤宸看的难受。 “你说你左认识一个右认识一个,我就不明白了,你能考虑别人怎就不能考虑下我呢?” 泪水打湿眼睛,琳瑶呆呆望着他。 太子也发觉自己言语有失,擦泪的手顿了顿。 长舒了口气,罢了,既然都说出来了,干脆就问个明白,压在心里实在难受。 拉着小姑娘坐下来,萧胤宸温柔又无奈,“小时候瑶瑶不是很喜欢太子哥哥吗?我不明白为什么从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姑娘,如今眼里没有半分我的影子,当真忘得一干二净了?” 琳瑶很想说小时候是错把兄妹情当成了男女情,可到了嘴边蓦然想起三姐的话。 【想让父亲归京,难也不难,眼下有一个人可以做到——太子】 【那日太子殿下送你回来,他眼里对你的疼惜我看的清清楚楚,只要他肯出手,父亲一定有归京有望】 【小妹若成了东宫的人,有了这层姻亲关系,就是考虑到皇家颜面太子和皇上也会照应咱家,不敢说免去父亲罪行,至少能让人回京,哪怕以戴罪之身在京中也好过那苦寒之地呀】 【小妹,你可是咱们姐妹几个中最有背景的人,除了你,无人再能救父亲了】 定了定心,拿定主意的琳瑶缓缓开口,“是太子哥哥说,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是你妹妹。” “只是因为这个吗?”萧胤宸急促中一丝欣喜。 不敢看他眼睛,琳瑶硬着头皮道:“你说话不算数,答应了娶我最后娶了别人。” 原来是因为这个! 太子释然地笑了,那笑声发自内心。 捧过小姑娘脸颊,擦干最后一点泪痕,耐心解释道:“我们相识那年,我十五岁你六岁,朝夕相处四年,分开之时你也不过才十岁,任何一个男子都不可能对一个幼女产生心思。” “当时把你当妹妹再正常不过,换句话说,若那时我便对你产生男女之情才不正常。” “可现在不一样了。”太子欣慰地看着面前姑娘,“瑶瑶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过去的孩童,可以嫁给太子哥哥了。” 帮她捋了捋额前碎发,“我看着你与其他男子往来,着急又心疼,可想到你心里没有我,一句不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不好同你表明心意。” “就想着,你若寻到良人我便送你风光出嫁,做你一辈子的哥哥。” 话一转,萧胤宸眉心蹙起,“可那些人一个比一个混账!” “这还让我怎么放心?我那么心疼的姑娘被人这般轻视,我还如何能坐得住。” 再看向身边人时,温柔的目光泛着哀伤和期望,“我知道瑶瑶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也遗憾,如今的我已无法做到这点,但我可以答应你,有了你之后再不添新人,这样可好?” 说完静静等着回应,就在他以为小姑娘会回绝时,却听到了一声嗯。 心猛地一跳,萧胤宸呼吸停滞了下,眼里是不可置信。 她答应了? 这就答应了? “瑶瑶……同意了?” 但见姑娘点了点头,太子面容一亮,这可太让他意外了! 原本的他没抱什么希望,这小丫头是个有主见的,他也只抱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可就这万分之一,小姑娘竟然答应了! 心里乍染亮堂,萧胤宸说不出的欢喜。 也是,小时候那个满眼都是他的姑娘怎么可能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到底有儿时感情在。 说起来这事儿也怪自己。 自重逢后从未跟她提过心意,也难怪小姑娘不知道,还活在过去把她当妹妹那句话里。 太子想着想着便笑出声来,只怪自己太傻了,怎就没主动跟她坦明心意,凭白蹉跎了这么久,否则早点说出哪有后来这些糟心事。 琳瑶还想问身怀武艺的她如何成为东宫嫔妃,但此刻心里疲惫至极,无力再相问。 最坏无非就是做个没名没份的通房丫头。 侧妃也好通房也好,有什么差,反正都是妾,用皇后娘娘的话说,哪怕是贵妃也不过是个高贵点的妾,只要能换得父亲归京,做什么又有何关系。 后来的太子又说了很多话,琳瑶却什么也没听进去,只记得他一直在笑,笑得温柔深情。 萧胤宸已离去,走出一段又回头看了眼凤鸾宫方向,嘴角上扬。 抬头望着天际,不过一个再普通的日子,却因他的小姑娘接受了他的情意而被赋予特殊意义。 今日的天似乎特别蓝,空气特别清,一路朝宫外走去,只觉步子都轻快许多。 后来的两日琳瑶更沉静了,以为她在宫里闷,皇后便打发她将酿好的青梅酒给太子送去,顺道出去散散心。 到东宫时,太子正在书房处理政务,看到前来的小姑娘和怀里抱着的酒坛。 青梅酒?倒是合时宜,萧胤宸眉眼笑开。 “手头有些着急公务处理,你先等下。” “不急,太子哥哥先忙。” 放下酒坛,琳瑶捧起点心坐在地上吃着,正好趁这会儿琢磨下如何跟他开口求助。 两人各自沉静,再看去时,小姑娘已靠在桌腿旁睡着了,这模样像极了她小时候。 萧胤宸心柔得能滴出水来,轻轻站起身,如幼时一样将她抱起。 只一动,琳瑶便被惊醒了。 第149章 诉说情肠 “没事,睡吧” 将她抱到暖榻上放下,“公务还没处理完,你先休息会儿。” 困意上来,琳瑶也不再说话,头一歪便睡过去了。 帮她把被子盖好,萧胤宸继续忙政务。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边有细微响动,琳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带着温柔笑意的俊脸。 坐起身,怔怔地望了望外头天色。 小姑娘睡眼惺忪,脸上红晕还未退却,娇俏的模样甚是可人,太子心一动,拉住她手。 “这两日我很开心,我的小青梅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 “太子哥哥不嫌弃我疯癫吗?” “我若嫌弃,又怎会从小到大照顾你宠着你。” 这倒也是,琳瑶低下头,从小她就是个爬墙上树与娴静完全不沾边的姑娘,偏太子却一直对她宠溺无度,对她比那些皇室兄弟姐妹都要亲。 萧胤宸握着她手,放在掌心摩挲。 他早早被立为太子,父皇母后从小将他做帝王培养,小小年纪时便少年老成,端庄克己,从未放肆地做过自己。 可谁心里没有住着个孩子,那种喜怒随心的快意人生是他不曾拥有甚至永远不会拥有的。 “我喜欢你纵情肆意甚至无法无天。” 看到她就像看到广阔天地,守护她,就像守护另一个自己,替他随心所欲。 永远记得那日,凤鸾宫庭院里杏眸明亮浑身上下洋溢着自由气息的小姑娘,朴素的宫装也盖不住逼人的灵气,像一道耀目光芒直直照进他清冷繁复的人生,沉寂的心瞬间被唤起。 没人知道,那日的遇见在他心里荡起层层涟漪。 听到小宫女是母后送来的人,第一次对母后送来的人这般满意。 清冷自持的他破天荒地跟一个女子逗弄,亦或说小姑娘勾起了他埋藏着心底深处那份玩心,少女清新明亮,灵动可爱,若此事为真,保不齐他当日便宠幸她。 发觉对“妹妹”产生情愫,这让他感到羞耻,可有些感情不会因刻意压制而忽视,心动无法自持。 本就没有血缘,他怎就不能喜欢她?这么想着,逐渐正视自己的心。 “瑶瑶现在还怪太子哥哥娶了别人吗?” 略一思索,琳瑶开口,“当然怪了。” 忆起当年,马背上红色婚服的太子俊朗尊贵,身后是绵延不断的红装聘礼,亲自前去迎接结发妻子。 “太子哥哥成婚那日正是我同母亲离京时。” 听到小姑娘当时是哭着离开的,萧胤宸心狠狠抽痛。 赏花宴上她亲眼看着母后为他选妃,看着他红装迎亲,当时的小姑娘该有多难过! 就如他见到她与其他男子在一起,原来这种心酸疼痛她早在数年前就尝过了。 他随口一句话她记了多年,最后却被他用戏言两字打发,饶是如此当时的他也没觉不妥,只觉小姑娘傻得可爱。 根本没想过小小的她有多伤心,更没想过在他大婚之际有个姑娘哭了许久。 前所未有的罪孽感袭来,萧胤宸自责的肝肠绞痛,“对不起瑶瑶,那时候你还小,我根本不知你会有那么多心思想法,只当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太子愧疚不已,将人横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以前那些全都忘了,不许再想了。” 自责又心疼的眼神让琳瑶心口泛起苦涩。 太子哥哥真心疼她,而她却在哄骗他,他若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可眼下的人也没有时间多想,已经走到这步,无法再回头。 她不是没想过直接向太子开口,求他出手相助,可她也清楚,即便是太子也不能以公谋私。 做了东宫的女人,皇家也能顺理成章地照顾她家人,这样也省得太子哥哥为难。 这么想着,琳瑶更坚定了自己决心。 看着怀里俏丽的人,这么可爱的姑娘七弟他们凭什么嫌弃她,太子实在想不通。 那就是一帮熊瞎子! 不过还好,小姑娘以后还是他的,一想到后半生有他的小青梅相伴萧胤宸感觉呼吸都是甜的。 怀里人跟个乖娃娃一样,那双明亮眼睛此时柔软婉顺,心怦然一动,低下头轻轻吻上水润的双唇。 琳瑶身子一僵,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可一想到正在北地受苦的父亲,原本要伸出的手渐渐软了下来。 小姑娘没有反抗,萧胤宸十分开心,辗转在唇瓣不舍离去,缱绻间,气氛渐渐升温。 呼吸越来越急促,只这么浅尝根本不够,想到那日看到的一幕,心跳加快,抱着人倒在榻上。 感受着那只手在身体上游走,琳瑶紧咬着牙关,在无声的挣扎和抗拒中只觉身上一阵凉意。 少女洁白无瑕的身体宛如纯洁的百合,毫无遗漏地绽放在男子眼前。 气血冲到头顶,萧胤宸脑子完全被放空,此刻满眼只有面前人。 男子目光灼热,似燃着的火苗燎在身上。 羞死人了!少女蹭得捂住脸。 低低的男子笑声响起,小姑娘少见的羞赧看得萧胤宸心情愉悦,拉开她双手按在头顶两侧,“瑶儿睁开眼睛。” 暗哑的嗓音带着蛊惑,缓缓睁眼看去,那双黑眸深邃如海,涌动着的波涛似要将她吞没。 身前的凉意被温热覆盖,琳瑶脑子一片空白,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让她抑制不住的颤抖,慢慢地,在男子温暖的怀抱里消融。 “太子妃娘娘让人做了莲心荷叶粥,命奴婢送来。” 书房外,婢女朝守门侍卫说道。 林轩接过,“殿下和宋小姐在里面,姑娘晚些再来吧。” 婢女朝紧闭的房门望了眼,“原来是宋小姐来啦,那正好,宋小姐是殿下妹妹,也请宋小姐品尝下。” “还是别打扰殿下了。”王轩嘴上客气,身子却是挡在前方,意思分明。 也是稀奇,每每宋小姐来都能赶上太子妃派人送东西,不是点心就是汤羹。 王轩这样子让婢女更心疑,故作为难道:“太子妃心意,这么原封不动拿回去奴婢不好交代啊。” “那就把东西放这儿吧,一会儿我会奉上。” 王轩伸手要接汤羹,却被婢女躲了开,“算了,我晚些再来吧,汤羹凉了还需热,就不给王侍卫添麻烦了。” 婢女离去后,王轩舒了口气。 话说他也不知里面是何情景,只知道宋琳瑶进去后一直没出来,算起来也有大半晌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久,他不敢多猜但又容不得不多想,安全起见还是莫让人打扰得好。 第150章 拿自己交换? 至于太子妃娘娘那边……有了前车之鉴,他只负责效忠太子,可不能步先前那位后尘。 房内,铜质雕花的薰炉里沉水香盘桓而上,阳光照进窗,光斑洒在地上交织的男女衣衫上。 女子粉面羞红,宛如满天霞光,耳边是男子重重喘息声。 “太子哥哥” 琳瑶试探的唤了声,感觉到身上人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须臾,萧胤宸坐起身,轻轻拉起榻上姑娘抱在怀里安抚。 贴着他滚烫胸膛,直到铿锵有力的心跳声渐渐平稳,少女像个布偶娃娃任男子抱着。 萧胤宸平复着浑身热血,满腹惭愧。 方才的他差一点失控! 最后关头,仅有的一丝理智拉住了他。 凤冠霞帔明媒正娶他已无法给他的小青梅,怎能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给她留。 克制着身心欲望,转念又无奈一笑,也只有他的小丫头才会让他这般失控。 “没事” 萧胤宸拿起地上衣服帮她穿上,从抹胸到外衣,一件一件认真又轻柔。 少女唇瓣嫣红,明艳的小脸愈发妩媚,萧胤宸看得入迷,忍不住在她脸上又落下一吻。 “瑶儿,我不想再等了,我去跟母后说,把你要来。” 听到少女嗯了声,太子心情大好,帮她穿好衣服,萧胤宸起身披上自己衣衫。 看着床前立着的人,琳瑶怔怔出神,今日之后,他们不再是兄妹了…… 可,心头闪过一丝疑惑。 记得同三姐闺中蜜语时听她说过,女子初夜会很痛。 为什么自己没有感觉到痛? 琳瑶反复琢磨,思来想去大抵是她从小习武,身强体健,习惯了摔摔打打不似闺中女子那般娇弱。 顾不得考虑这些,如今她已是太子哥哥的人,是时候向他开口了。 迟疑些许,鼓起勇气将重要事情说了出来。 “生病了?”太子听了叹息,“北地苦寒,确实不宜养病。” 琳瑶眼中泛出亮光,期待着他后面的话。 萧胤宸正要开口却又止住了,一双眉眼沉了下来,目光复杂。 琳瑶看得心急,巴巴等着。 “什么时候生病的?” “前些日子收到的消息。” “前些日子……”太子默念着这几个字,再看向床上人时眸底闪着狐疑。 “你父亲生病了,你答应我入东宫……” 倒吸了口冷气!琳瑶屏住呼吸。 眼见那双眸中的温柔渐渐散去,化作冰凉探究,一颗心紧紧提了起来。 萧胤宸眼睛不眨地盯着她,微微一眯,“你该不会是为救你父亲才答应入东宫的吧?” “不是,我” 本想矢口否认,可对上那道洞察人心的眼眸,心虚的人支支吾吾,不是的三个字说得极没底气。 这样子萧胤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还真是这样!” 被揭穿了的人手足无措,男人清明凌洌的目光似一只无形手,扼住了她欲说出口的辩解之言。 抱着双膝颤巍巍望着,呼吸都快停止了。 “混账!” 萧胤宸大怒,“你是在拿自己做交换吗,你!” 气极之下男子扬起胳膊! 琳瑶心快跳出嗓子眼儿,饶是如此也不敢躲,闭上眼等着受这巴掌。 良久,预想的疼痛没有出现,慢慢睁开眼。 床前人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露。 萧胤宸胸口又痛又涩。 这几日的他只沉浸在欢喜里,差点忘了,这丫头那么厌恶与人共侍一夫,怎会轻易答应,被喜悦冲昏头脑的他全然忽略了这点。 果真儿女情长会让人盲目,一向缜密沉稳的他也没逃过。 恨恨收回手,“你不是自称侠女还要做女将军吗,我一直当你不同寻常女子,不想也这般做派!” 震怒传遍整个房间,琳瑶紧紧咬着嘴唇不让眼泪落下,第一次在这个男子面前如此害怕。 瑟缩在床角,慌乱得没了主意,泪水在眼眶打转,“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办法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情意是假的,都是假的。 上一刻还淌在浓情蜜意的萧胤宸这一刻仿若被当头一盆冰水,浇的他从头到脚冷。 瞥着战战兢兢的人,萧胤宸不再说话,房间静得只能听到喘息声。 外头守门精神警惕,浑身汗毛支棱,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吓得大气儿不敢出。 端着汤羹的婢女又走了来,见房门依旧紧闭,识趣地停下步子,立在廊下候着,一双眼里满是探究。 “我对你如何?” 许久,太子突然开口。 琳瑶抬起眸,“太子对哥哥对我很好,跟家人一样。” “然后你就是这么回馈我的?” 萧胤宸声音低沉,清冷的眉眼夹杂着嘲讽,“被欺骗利用感情,你不熟吗,如今倒同样行径。” 琳瑶心口一震,恍然清醒。 是啊,她这么做跟白冉七皇子等人有何区别! 万千难处不知该如何解释,急得一身汗,所有解释到了嘴边只化作句。 “我知道我出发点不纯,但太子哥哥要帮了我,我以后也会好好对太子哥哥报答你。” 话音刚落,又感觉哪里不对,耳边蓦然响起七皇子说过的话。 【我承认我动机是不纯,但小五要嫁了我,我也会好好对她的,到底我们是哥们儿嘛】 似被狠狠打了一巴掌,琳瑶脸色涨红,越解释越乱,对上太子失望的眼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世间之人皆为利来,多少人为权为利攀附迎合储君,我都不曾放心上,只因我身在此位有利用之处。” “私心想着,总有那么一个与我赤城以待之人,不为利益只论真心。” 看向面前女子,太子苦笑,“你终是跟其他人一样。” 琳瑶听得难受,他眼中的失望、哀痛、嘲讽,如数道利剑狠狠扎在心上。 这个对他千宠万护的人,她欺骗利用了他! 再多的解释都苍白无力,抵不过现实所为,所有的辩解之言堵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曾经纯洁美好的感情似在这一刻变了味儿。 “你走吧,无事不必再来。” 太子抛下一句头也不回离开。 第151章 吵架 望着远去的身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抽走。 她知道,今日起,她失去这个哥哥了。 ———— 会仙楼 “我把事情办砸了,太子哥哥他知道了我是为救父亲才答应他的,他特别生气,生了好大好大的气,把我赶出来了。” 比起太子的训斥,琳瑶更难过的是他眼中的失望。 她亲手断送了他们感情! “怎么会这样。”紫嫣哀叹。 听了妹妹的叙说,又忍不住抱怨,“小妹呀,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呀!” “你好歹,好歹过上两日再跟他提呀!让太子以为你是成了他的人之后才得知父亲病重的消息,如此他便不会起疑。” 琳瑶悔恨又自责,“我一心想着父亲病重,多拖一天父亲就要多遭一天罪,弄不好……” 度日如年的她根本没想过等上几日。 瞧着妹妹这样子紫嫣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也怪我,考虑不够周全,没事前提醒你。” 伤神之际,抬头就见端着茶水的清音立在门口,对上长姐清冽目光,紫嫣心虚地避了开。 房外 “是你让小妹委身太子的?” 面对长姐质问,紫嫣眼眸闪烁。 “我都听见了!” 见躲不过了,紫嫣也摊牌了,“没错,是我出的主意。” “你怎么回事!”清音不悦,“你又不是不知小妹只是把太子做哥哥,却还让她这么做,你要把她一辈子搭进去吗!” 这话听的紫嫣十分刺耳,顿时脾气也上来了,“这怎么就是搭进去一辈子?” “太子是储君,将来可是九五之尊,做储君天子的女人多么风光荣耀,小妹既有个好前程,又能救父亲,这不是两全其美吗,怎么说得好像我害她似的!” “这是你自己想法儿!”清音反驳,“不是人人都愿意嫁入皇室的!” 紫嫣气呼呼撇开脸。 清音还在斥责,“看看现在事情弄的,小妹平白搭了清白身,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 紫嫣心里也愧疚,可心高气傲的人嘴上永远不服软,更受不了被人指责,嘴里咕哝道:“我哪知道她那么冲动。” “小妹性子直,哪有那么多花花心思,你当都跟你一样!” “这是什么话!” 紫嫣一下子炸毛了,“我怎么了,大姐这话合着是说我一肚子弯弯绕绕了?” 清音一挑眉,“难道不是吗?” 紫嫣突突的火气,拔高嗓门,“可我这么做是为谁呀!” “我不也是想早一点让爹娘回来吗!就算我的法子不够正大,好歹我也努力去想了,总好过什么也不做!你嫌我法子下作,那大姐倒是出个主意呀!” “还嘴硬!你让小妹吃了这么大亏,还认识不到自己错!” “我不就是支了个招儿嘛!”紫嫣不服气,“这法子原也没问题,小妹自己没把事情办好,也不能全怪到我头上呀。” 瞅着长姐看自己的眼神,紫嫣气上心头。 “是,我心思活泛,我心眼儿多,我一肚子弯弯绕绕,行了吧!” “大姐但凡有点心思手段,也不至于在宁王府白白蹉跎三年,要换成我,早拿下那个男人了,什么安雪白雪的,统统靠边站!” 紫嫣说完赌气跑了。 回到家的人闷在被子里哭哭啼啼,陈武一见慌了,“娘子出什么事了?” “你别哭啊”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 紫嫣腾地坐起身,满脸泪痕,“跟你说有什么用!” 陈武被吓了一跳,但听妻子愤怨道:“父亲在北地病重,我们束手无策,跟你说有什么用,你能帮上忙吗!” 陈武挠了挠脑袋,这事儿他也愁啊,可是他一个小兵头头能做什么。 “要不,我弄些好药材送去那边?” “净说些没用的!”紫嫣大喊,“早跟你说了现在问题的是北地气候恶劣不宜养病,就是把药送去了又有什么用,跟你说都说不明白!” “我……” “你出去吧,别烦我了!” 陈武不放心,但也不敢不听,缩手缩脚走出房。 “说我花花心思多,我要背靠亲王储君,早把父亲接回来了!” 紫嫣一脚飞床下软鞋,自言自语抱怨。 “怪我,什么事都怪我!” “可我也不想这样啊!” 想到连累妹妹失了清白身,紫嫣捂脸痛哭,“我心里已经很难受了……” ———— 清音和婉如商议着要不要找凌骁帮忙,虽知此事会让对方为难,可山穷水尽的她们也只能尽力一下, “她在北地?” 凌骁默念着这几个字,垂眸不语。 他一直以为那女人在江南水乡玩儿得欢呢! 婉如察详着他神色,一时也分辨不出他作何想法。 “我知道这件事情很棘手,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跟二姐夫开口。” “容我想想。”凌骁回道。 此事与他而言确实难办,无十足把握,不敢随意承诺对方。 又过了三日,凌骁那边没有回应,婉如也不好意思再登门。 紫嫣提议还是由她亲自去北地为父亲诊治,至于回京养病再商议,琳瑶当即决定护送紫嫣一路去。 眼下这是已经唯一可行的法子了,几个姐妹拿定主意。 事情一定下来,紫嫣便开始准备北上要用的东西,陈武陪着她外出采办。 回家路上经过家首饰店,知道妻子这两日心情不佳,陈武便拉着她去里边瞧瞧。 掌柜热情地给他们推荐着各式各样的珠钗首饰,瞧着这些做工粗陋,样式艳俗,大多都是些金银讨喜物件,紫嫣没一个瞧得上。 看来看去,目光被一对羊脂白玉镯吸引。 “姑娘真是好眼光。” 老板笑眯眯奉承,“这可是我们镇店之宝,姑娘天生丽质,戴一定好看。” 一听是镇店之宝,紫嫣眼中光亮淡去。 “算了,不用了。” “娘子试试吧。”陈武撺掇着。 “不必了。” 老板见陈武有心买,赶紧附和地将东西拿出来。 陈武接过,“娘子你看看,要是喜欢我们就买下。” “我都说不用了,走吧。”紫嫣不耐烦地走出店。 陈武愣愣地立在原地,不明所以,又将东西还给老板。 “我看娘子还是挺喜欢那对镯子的,怎么不试下?” 紫嫣停下脚步,“试什么试呀,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镇店之宝能便宜吗,这次去北地一路吃住少不得银两,哪有闲钱置办这些!” 说完继续朝家走去。 陈武挠了挠头,看了一眼店铺,又赶紧追了上去。 另一边,回宫路上的琳瑶想着如何跟皇后解释她离宫一段时间,刚回到凤鸾殿,却见殿内乱哄哄的。 第152章 突染怪病 皇后匆匆忙忙更衣朝外走去,宫人们紧跟其后。 “怎么会这样,好好的怎么会生病呢!” “娘娘莫担心。”嬷嬷搀扶着她,“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都在,不会有事的,您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急!”皇后声音发颤,“前天宸儿来请安还好好的,怎突然就病倒了。” 皇后边说边往外赶,出门时险些被门槛儿绊倒。 …… 东宫上下乱成一团,太子房间几名太医忙里忙外。 孟鸢陪在一侧,几名妾室也焦心不已。 正厅里,皇帝坐在上首,面色幽沉,眉眼间尽是担忧,皇后急得来回踱步。 下人们屏声静气,提起十二分精神伺候。 “怎么样了!” 前来回禀的太医还没行礼,皇后便迫不及待问道。 战战兢兢的几人彼此相看,谁都不敢回话。 “快说!” 当中一人壮起胆子,上前半步,“回圣上,回娘娘,殿下昏迷不醒,脉象凌乱,病得实在奇怪,我们几人行医多年也未探出个究竟。” “饭桶!” 皇上一声厉喝,太医们哗啦啦跪倒一片。 “要你们何用!” 皇帝气到失态,皇后险些晕厥过去,琳瑶赶紧扶住她。 储君突染怪疾,人事不醒,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消息很快传遍朝野,一时激起千层浪。 太医院彻夜不眠翻看医术研究对策,皇后带领后宫与太子府诸妃在慈恩殿拜神祈祷。 一连两日,太子仍昏迷不醒。 皇后不眠不休,吃喝不下,仅仅两日便生出几丝华发。 皇上这两日也寝食难安。 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既是嫡又是长,何等尊贵,几乎在他膝下长大,亲自教导。 这么优秀的儿子让他如何不疼,温柔小意的云妃也无法安抚他忧虑的心。 孟鸢慌了,从未这么害怕过,太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储君怕是要易主了,国母位子拱手让人,这让她如何甘心! 瞧着几个膝下有子的皇妃,那一张张面忧心不忧的嘴脸,孟鸢心里堵得慌! 一想到储位更替,届时新的女子被册封太子妃,日后登顶凤位,孟鸢心里爬满蚂蚁! 另一边的孟太师也在谋划。 一面打听储君病情,一面做两手准备。 若太子此番无救,届时七皇子便是唯一嫡子,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将二女儿嫁过去,国母务必得是孟家女儿! 七皇子喜欢宋琳瑶? 孟太师暗下决心,那个宋家女要敢挡家中女儿路,必当新仇旧恨一起算,让她彻底消失在世间! 不过七皇子心性跳脱,毫无堪当大任之象,不敢将筹码压在他一人身上,又思虑着将家中庶女嫁一个给二皇子的宁王。 宁惜兰无力地靠在窗前,满腹愁思。 她还没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难道就这样又一次被命运抛弃?先前的苦心筹谋岂不白费! 七皇子日日待在太医院,催促太医们尽快拿出救治法子。 储君病危,人人各怀心思,看不见的黑暗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朝臣们也忧虑,太子病来得奇怪,有人提议广宣民间神医,有人提议钦天监查测天象。 整个宫内外笼罩在阴霾下。 看着不省人事的儿子,皇后眼睛红肿,颓然憔悴地坐在榻前守着。 皇帝握住她手,此刻的天子没有了平日的高高在上,只是个担心儿子的老父亲。 “宸儿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皇后贴在丈夫手上隐隐啜泣,儿子的病重让这对夫妻生出短暂温情。 ———— “储君染此怪病,实在异常。” 御书房,钦天监回禀。 “臣夜观天象,发现东方苍龙星宿逆行,出现荧惑守心,此乃大凶之象。” “天象异常必有世殇,太子此番突染怪疾根源就在此。” 皇帝心一揪,“此话怎讲?” 钦天监恭敬一礼,“回陛下,心宿乃二十八星宿之一,共三颗星,心为帝王,东为太子,西乃庶皇子。” “此次荧惑逗留心宿东方,此为天降灾祸于储君啊!” “可有化解之法?”皇帝焦心。 “祸与福相对,化灾需功德,促使风水变换,凶星尽快远离心宿,方保储君安康。” 几位臣子听了纷纷上言,建议以朝廷名义广撒粮财、施粥救济。 “太子染疾来势汹汹,可见此次凶象猛烈,仅此怕是不够啊。”凌骁开口。 钦天监点着头,“没错,还请皇上三思。” 皇帝大手一挥,当即下了道旨意。 ———— 就在紫嫣还在整理出远门物资时,就见到陈武兴冲冲跑了进来。 “此话当真!” 紫嫣惊喜的不敢置信。 “是真的,是真的!”陈武抹了把头上汗。 “东宫病危,皇上下旨大赦天下,除通敌谋反者,其余重罪减轻,轻罪赦免,尽举国之力为储君祝祷,消灾祈福渡过此劫。” 紫嫣激动地扔下手里东西,忙朝会仙楼跑去。 “贪污受贿徇私枉法乃重罪,此次虽不能赦免,但可减轻罪罚,免除流放,以戴罪之身禁足京城。” “这就好,这就好!” 婉如激动得热泪盈眶,“至少能让人先回来,离开流放苦寒之地,我们一家也能团聚!” 几个姑娘再三感谢姐夫,凌骁眼睛掠过琳瑶时,浅浅一笑,“不必谢,我也没做什么。” ———— 东宫,皇后亲自给太子喂下参汤,这几日昏迷的人一直靠参汤吊着。 守了半日的皇后在嬷嬷劝说下拖着疲惫身子到隔壁休息。 人走后,房间只剩琳瑶。 “太子哥哥你快醒来吧。” 看着床上毫无反应的人,琳瑶急得直掉眼泪,“你是不是生我气,你要是气我就起来骂我打我,别这样昏睡。” “我知道错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一直敬重太子哥哥的,我当时救父心切昏了头了……” 床上人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听到有脚步声,琳瑶赶紧擦干眼泪。 太医走了进来,琳瑶起身让出位置,退到屏风外候着,眼里噙着泪光。 心敬的哥哥若就这么去了,带着对她的失望痛心,她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他那么好的人,不该这么离开! 第153章 家人团聚 “殿下醒了!” 屏风后突然传出惊喜声。 琳瑶一个激灵,眼里顿时有了亮光。 太医欢喜地从里面走出来,兴奋大喊,“殿下醒了!醒了!” “太子哥哥” 正要前去探看,突然想到了什么,琳瑶身子又退了回来。 “快,快去告诉皇后娘娘。”门外守卫激动叫喊。 隔壁房里刚躺下的皇后听到这个顿时困乏全无,披上外衣匆忙赶来。 与此同时得知消息的太子妃,侧妃良娣等人也随之而来。 安静的房间很快喧闹起来。 众人身后,琳瑶无声退出房。 太子哥哥生她气,定是不想看见她的,躲在外面的人不敢露面,扒着门缝偷眼瞄着里面。 皇后喜极而泣,一面拉着儿子的手一面谢天谢地,“上天庇佑,赶紧派人告知皇上!” 孟鸢凤眸闪着晶莹,提了几日的心终于放下,捂着胸口庆幸,光明前程终于重新归位。 宁惜兰瞟了眼孟鸢,眼神颇隐晦。 “宸儿怎么样?可有不舒服?” 拖着虚弱的身子,太子撑坐起来,按了按发昏的额头,环看着周围人。 从母后到太子妃再到几名妾室,贴身小厮……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儿臣没事” “没事就好,宸儿千万不要再昏睡过去,这时几日可吓坏母后了。”皇后眼眶又泛红。 听母后说着这几日的人仰马翻,太子面色沉寂,惊心动魄听在耳里就如寻常。 “让母后担心了,孩儿既醒来,想必灾厄已过,应该无事了。” “对!”皇后感慨,“宸儿洪福齐天,绝不会有事。” 太医又为太子检查身体,无甚大碍,只略有虚弱,开了些调养身子的汤药。 回到宫中,皇后又赶去佛前还愿,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回肚里。 微微动荡的朝纲也重新平稳下来。 太子康复,琳瑶十分开心,只是自那件事后,两人似乎渐行渐远,萧胤宸虽还时常去皇后宫里请安,却不像从前那样去她房间里看望,琳瑶也不敢面对他,每每躲得远远的。 两个月后,离京数载的宋氏夫妇和王姨娘终于归来。 姐妹几人一早便在城门候着,望着进城人马翘首以盼。 待看到远处马车上驾车的熟悉人影,清音眼中一亮。 “云轻” 江云轻使劲儿挥着手回应,马车还未停稳,言欢就从里面跳下来,兴奋地朝几个姐妹扑去。 可还没到跟前,又愣在原地。 “你怎么也在这儿?” 凌骁看着她,眉心微微蹙起。 数月未见,过去那个珍珠团子似的人瘦了好几圈,圆润的脸颊都快变成尖下巴。 “二姐说的什么话。”琳瑶欣喜,“姐夫当然是来接你和父亲母亲的,二姐夫一下朝就赶了来。” 说完越过她朝马车跑去。 怎么还叫姐夫呢? 言欢摸不清状况,难道这家伙还没有公开他们和离之事?她都离开这么久了! 清音等人早已凑到马车前,许久不见的一家人喜极而泣。 那边又说又哭又笑,这边的言欢扯了扯凌骁袖子,低声道:“怎么回事?你还没有公开消息吗?” “没有”凌骁还是依旧的清冷,“我说了,时间合适我会公开,你不要随意自作主张。” “可是…” “凌大人?” 宋父一眼认出凌骁,但听女儿们唤她妹夫姐夫,几位长辈懵了。 以为的女婿宁王没来,却来了这位女婿? “你嫁给凌大人了?”宋母诧异地看向言欢。 “老大,你不是说你俩已经和离了吗?”这场面江云轻也傻眼了,“所以我才答应带你去北地,你这……什么情况?” 数道眼睛盯在身上,言欢呆茫傻愣,没成想一回来就是这情形。 “嫁人这么大事怎么都没跟我们说呢?”宋母不解,“瞒得密不透风,到底怎么回事?” 宋中庭夫妇诧异的不光是女儿嫁人,更是她嫁的还是大名鼎鼎的凌骁。 一串串问题言欢不知如何回应。 她很想说两人已经和离了,但想到凌骁方才那句不要随意自作主张公开,眼下又亲自来迎接,总不好此刻吐出实情打他脸吧? 略过痴傻的女人,凌骁大大方方走到前,对着宋氏夫妇恭敬行礼。 “父亲母亲”婉如主动开口,“二姐夫一直特别照顾我们,你们在北地也是他打点人关照。” 琳瑶使劲点着头,“对,这次爹娘能归京也是二姐夫从中周旋,还免了爹爹下狱幽禁,只禁足在外头。” “小妹客气了。”凌骁也不邀功,他可没这么大本事。 “是皇恩浩荡,我也没做什么。” 虽摸不清状况,可夫妇俩到底是大家出身,笑微微应着,与女婿寒暄,对于二人成婚一事的好奇暂时放在肚里。 “一路舟车劳顿辛苦,先去住的地方吧。”凌骁说道。 京郊,三间房落围城的小院,再普通不过的民房,虽简单但环境清幽。 院子很大,且非四面环墙,外头围着栅栏,立在院中可望远处风景,不至于憋闷在四方深墙内。 不远处是一所哨卡,不时有差役进出。 “没想到今生我们还有望回京,有劳姑爷了。” 他乃戴罪之身,不能踏出幽禁之地,但外人可前来探视,得此照顾定是这位女婿帮衬。 “都是一家人,岳父大人客气了。” 宋中庭与凌骁虽同朝为官,但凌骁年轻人又情冷,除太子外几乎独来独往,是以二人素无往来。 但对这位连中三元,历朝最年轻的二品高官宋中庭还是十分佩服。 紫嫣为父亲诊治过身体后宋父靠在椅上,看着一屋子阔别已久的女儿,突然感觉孩子们一下子长大了,甚是欣慰。 清音紫嫣陪着王姨娘回到里屋,母子三人且说且泣。 宋中庭夫妇坐在正房,“跟我们说说怎么回事,何时成婚的,在北地那么久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关于言欢和凌骁两人的相识,从救命之恩到以身相许,不待言欢说话,琳瑶和婉如你一句我一句,兴高采烈地跟双亲讲述。 “这不是好事儿嘛。”夫妇俩听了欢喜得很,“这样的大喜事儿有什么不能说的,还藏着掖着。” 说到这儿,宋母眼中透出清明,“我知道了。” “你跟姑爷说去江南玩儿,实则是趁机跑到北地探望我们了是不是?” 瞧着她支支吾吾含糊不清的样子,长辈们认定了猜测。 “一定是这样。”宋父肯定道,“否则为何不与我们直言,还骗云轻说什么和离。” 第154章 家事 这下婉如等人也明白了,原来真是二姐偷偷去的北地。 可叹息之余更感慨凌骁的大度,非但没生气还一直这么照顾自家。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宋母抱怨,“你孝心我们知道,但瞒着自家夫君这般行事总是不好。” “赶紧跟姑爷赔个不是。” 言欢手脚别扭,“这,这还用赔不是啊?” 对上父母笃定目光,言欢撅了撅嘴,“赔就赔呗。” 又不会掉块儿肉。 像模像样的朝凌骁福一礼,“夫君抱歉,都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行事,你不要同我计较。” 瞧着女人装乖扮俏的样子,某人嘴角压着嘴角笑意,“你是孝心,我又怎会与你生气。” 装得真像,言欢心里偷乐,他俩人呀,在演戏这块儿配合的那叫一个默契。 “多谢夫君包涵。” 见小两口没生间隙,宋父宋母也松了口气。 “这孩子傻里傻气没心没肺,不曾想得了门好姻缘,姑爷天子骄子,早就说这孩子命里有福气。” “娘亲这话说的,”言欢梗着脖子,嘀嘀咕咕,“我也不差啊,怎像是我捡了多大便宜似的。” “冤枉你了吗。”宋父唬着脸,“姑爷青年才俊,年少有为,再看看你,四艺女工无一所成。” 长辈看小两口的目光,就似学神与学盲配对,直让言欢只觉自己成拱了好白菜的猪。 瞅着女人吃瘪模样,凌骁开口,“言欢很好,良善纯厚,人贵在品行。” 这话说到宋父心里了,笑呵呵看着女儿女婿。 宋母也欣慰,“这倒是,这孩子虽无才华,但最是心善,没歪心思。” 也就心善了,言欢品着母亲话意。 肚子咕噜一叫,瞄到桌上的云片糕,顺手摸过。 “还有就是吃。”宋母补充道。 拿着糕点的手停在半空,见一圈人都看着自己,言欢抿了抿唇,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吧,女儿这段日子也受苦了。”宋父满目慈爱,“人都瘦了。” “可不嘛”言欢堂而皇之把点心塞嘴里,“你们都不知道,我每日在后厨看着厨子们做好吃,馋得直流口水,饭菜在眼前吃不到的感觉太难受。” “什么每日在后厨?”凌骁奇怪。 言欢边吃边道:“盘缠都被花光了,我和江云轻想尽办法偷鸡摸狗挣钱。” “偷鸡摸狗?”婉如不解。 琳瑶也听得稀里糊涂,“是偷后厨东西吗?” “我可没偷。”言欢反驳,咽下嘴里点心,“我最多也就捡了客人吃剩的鸡腿吃了,这也算偷吗?” 言欢想不通,应该不算的,继续吃着手里点心,没注意到静下来的气氛。 “什么?你同宁王已和离了?” 王姨娘的惊讶声打破了外屋的沉寂。 琳瑶赶紧走上前,“王姨娘您不要怪长姐,长姐是为救我们才和离的。” “对”婉如也凑过去,“家变后,我们姐妹几个本要被遣入教司房,长姐跟宁王求情,请他出手相助,可宁王根本不愿帮忙。” “长姐没办法,提出拿王妃位子交换,成全宁王与他那位心上人,宁王这才同意,故意上演了出反对宁王纳侧妃戏码,长姐担下妒妇名声,宁王顺理成章休弃。” “是这样……”王姨娘心里五味杂陈,紧紧握着女儿手,说不出的心疼。 凌骁也颇意外,先前听坊间传这位宋氏王妃善妒不容人,公然反对亲王纳侧妃,被宸妃和宁王一纸和离,此刻才知其中原委。 “大姑娘受委屈了。”宋母感慨。 清音浅浅一笑,“母亲哪里话,一个王妃位子换来几个妹妹前程,我是赚了,怎会委屈。” “可宁王巡视北地时还曾去探望我们,这是怎么回事?”王姨娘疑惑。 “这就不清楚了。”琳瑶回道,“反正二姐夫是一早就派人打点关系,照顾流放的爹娘。” 宋父捋着胡子,“原来是这样。” “北地劳作辛苦,若非姑爷相助,怕是我们挨不到今日。” 宋父宋母又一次与凌骁道谢,王姨娘也随主君主母拜谢。 看着被众星捧月的凌骁,再想到陈武,紫嫣心里不是滋味,暗暗庆幸今日拿对了主意。 “三姑爷怎么没来?” 紫嫣回过神,抬起头,“哦,他本是要来的,但临时有着急差事,实在脱不开身。” “无妨”宋父温和道,“年轻人公事要紧,左右我们也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方才清音说今日设宴给我们接风洗尘,可瞧着老爷精神不太好,还是先休息几日好好休整下,改日我们一家人再聚吧。”宋母说道。 宋父嗯了声,他身有旧疾,又连着两月舟车劳顿,确实疲惫至极。 说起大女儿离府后日子,接连又得知四女儿卖身为婢以及小女斩杀太师之子……几位长辈心绪惆怅。 宋母眼中含泪,“北上前,只听清音说宁王求圣上开恩饶过了几个女儿,见到言欢后,她也只道姐妹几人平安到了燕云外祖家,后来又到京城团聚,我们以为一切都好,而今才知事非如此。” 悲上心来,宋父胸中闷痛,一连咳了几声。 气氛有些低沉,知晓不适合再继续待下去,凌骁站起身,“小婿还有公务在身,岳父岳母一路也辛苦,今日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 宋父点了点头,看向女儿,“言欢,跟姑爷一起回去吧。” “回去?”言欢呆呆道。 一屋子人看她的眼神奇怪,仿佛在说不然呢。 “放心”宋母以为女儿担心他们,温言道:“我们都回来了,不会有事了,你就放心回家吧,当家主母这么久不在府可不好,赶紧回去。” 看了眼房门处等她的人,言欢不再多言,拜别父母。 出了门,跟着凌骁朝马车走去。 “诶呦!” 突然撞到一堵肉墙,言欢揉着脑袋,只顾低头走,不知前方人何时停了下来。 凌骁转回身,目光沉沉,“你离开时带的钱呢!” 言欢愣愣听着,随即反应过来,“捐了” 第155章 各自心思 凌骁还想再问,但见不远处院落里岳母还在遥望相送。 “先回府” …… 言欢走后,琳瑶和紫嫣也先后回去了,只剩清音和婉如后,宋中庭将江云轻唤到跟前。 “孩子,我早说过,若我有日还京必认下你这个儿子,我现在” “老爷” 王姨娘开口打断,看了看清音,又看了眼江云轻。 对上这眼神,宋父愣了下,宋母笑而不语。 先前只说江云轻是女儿认下的弟弟,对清音照顾帮衬,当时他未多想,而今知道大女儿已和离,再想两人的关系……宋父恍然明白,乐呵呵笑着。 江云轻乐的嘴巴咧到耳朵根儿,跑前跑后地帮忙准备膳食。 安顿好家人后,清音等人准备返回会仙楼。 “我先不回去了,我今晚跟娘亲睡。”婉如挽着母亲胳膊,蹭在她怀里笑着,“我有好多话要跟娘亲说。” 宋母宠溺地摸着女儿脑袋,“还跟小时候一样。” …… 回会仙楼马车上, “在北地这几个月辛苦了。” 不辛苦三个字刚要说出口,江云轻又咽了回去,捂住胸口一副浑身无力状,靠在她肩头,“可不,那边又远又冷,我这一路风尘仆仆没少遭罪,姐姐怎么奖励我吧?” “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江云轻直起身,笑嘻嘻道:“我想吃姐姐做的糖酥酪。” “好” “那姐姐喂我吃。” “又耍贫嘴。” 江云轻嘻嘻哈哈大笑,清音也心情舒朗,似一下回到两人过去在小餐馆日子。 ———— 紫嫣回到家时已是晚上,看到进门的人,陈武连忙放下碗筷帮妻子盛饭。 “我不饿,不吃了。” “怎能不吃呢?” 紫嫣摆摆手,“真不饿。” 陈武哦了声,不再勉强,拿起自己碗筷继续吃着,“对了,我已经跟上头说好了,明日休一天,跟娘子一起去接岳父岳母。” “不用了,爹娘今日已经回来了。” “啊?”陈武诧异,放下手中碗,“回来了!不是说明天回来吗?” 紫嫣神色淡淡,“是我弄错了,以为是明天,今早几个姐妹来找我时才发知道是今天。” 陈武起身走过来,满脸焦急,“那你怎么不找人告诉我一声,我好同去。” 妆台前的紫嫣拆卸着珠钗,“时间紧张,让你突然跟上司请假也为难,就没告诉你。” 陈武一屁股在旁边坐下,“这有何为难的,且再为难也得说啊,岳父岳母回京这么大事儿我无论如何也得去。” “你就该让玉兰跟我递个口信儿,哪怕上午去不了,下午去照个面儿也是好的,一整日不露面实在有失礼数。” 紫嫣倒不在意,“不妨事,我已经跟爹娘解释过了,你差事忙走不开。” 陈武犯愁地搓着双手,坐立不安,“要不我现在赶去?还能略略补过些。” “都这么晚了,哪儿有天黑去拜见的。” “也是”陈武挠着头,怎么也觉得不妥。 相较丈夫的焦虑,紫嫣很淡定,起身去洗漱,“行了,别多想了,明日你不是休息吗,明天我陪你去见爹娘。” “唉,也只能这样了。” 陈武为没能去接岳父岳母一事愧疚,满心想着长辈会不会不悦,而紫嫣脑子都是长辈对凌骁的欣赏欢喜。 同是嫁人,姐妹的夫婿那么出色高贵,抬抬手就能照拂岳父,言欢也跟着长脸,人前风光。 怎得自己就没这福气! 夫妻俩各怀心事,都不再说话。 这晚的凌府正房,烛火终于又亮了起来,言欢和喜鹊主仆俩说说笑笑声传出房。 凌骁立在门外,仿佛心中缺失的一块终于填补回来。 看到主子进屋,喜鹊退了下去。 “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开呢?” 没外人后言欢问道,“老这样也不是办法呀,我还以为我不在这段时间这事儿早平息了。” “这下好了,演戏都演到我爹娘跟前了,摊子越铺越大,以后可怎么收场。” “这些不用你操心。”凌骁神色淡然,“说吧,为什么沦落到身无分文。” 提到这个言欢可有话说了,兴奋地跟凌骁讲述着她一路经历。 女人滔滔不绝讲述,凌骁始终没吭声。 那么潦倒的辛酸经历从她嘴里说出还能这么开心,也难为她心思简单,永远这么开心乐呵。 “扮夫妻?” 听到这话凌骁脸色一变。 “是啊”言欢没察觉出异样,“江云轻就是机灵点子多,三两下就跟守卫打成一片,流放圈地任我们来去自由!” 神采飞扬的人兴奋讲述着。 饮了口茶,凌骁眉心一拧,低头看去,这茶水怎么是酸的? 夜色朦胧,京郊小院更显静谧,窗前烛光点点,屋内温馨静好。 床榻上,婉如依偎在母亲身边。 “娘亲,我……喜欢上一个人。” 少女眼梢染着淡淡红晕,话刚说完自己先笑了。 几个女儿里婉如是最巧慧的,从小便跟母亲贴心,母女俩没有秘密。 将女儿搂在怀里,宋母目光慈爱,缓缓道:“那我猜猜他是什么样子的人。” 宋母声音温柔,“他一定生的芝兰玉树,儒雅有礼,他还满腹才情,是一位清正端方的谦谦君子。” 婉如抬起头,清澈的眼中亮光闪闪,“是不是二姐已经跟母亲说了?” 宋母笑盈盈一挑眉,“看来我猜对了。” “母亲快说,是不是二姐都告诉您了。” “没有” 宋母又把女儿往怀里揽了揽,“言欢什么也没说,是我猜的,你是我肚里出来的孩子,我自是了解。” 往母亲怀里钻了钻,婉如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带着些许羞赧,“娘亲,我…好喜欢好喜欢他。” 宋母也不着急,笑意融融拍着她后背,“那就跟母亲好好说说你们之间的事,母亲帮你把把关。” 婉如动了动身子,寻了个舒服姿势,不徐不缓地将两人相识至今过往说给娘亲听…… “天子大赦,他也恢复了自由身。” 欣喜的人说着又黯然下来,“只是功名被废除,永远不能再入仕。” 那样一位才华斐然,怀揣济世报国心的男子就这样坠落,婉如为他难过,“十年寒窗,一朝流逝。” 捋了捋她柔软长发,宋母温柔恬淡,“官场不是读书的唯一归宿,心有天地,哪里都能施展。” 婉如点点头,“但愿他能想通,尽快振作起来。” “何时带他来见见我们?” 第156章 亲家见面 听到这话婉如意外抬起头,“娘亲意思是……” “你心思最是细腻,两人又相识这么久,我相信女儿眼光。” 婉如乍然惊喜,但转念又犹豫,“可是,他还没提过,这种事我开口……” 宋母笑了笑,“人呐,该退时退,该争时争,他现在没有婚约,你喜欢就可以争取,虽说闺秀要娴静矜持,但也不能学了沉闷迂腐做派,喜欢的值得的,该争取就要争取。” “就看瑶瑶”说起小女儿宋母笑出声,“虽说乖张了些,但敢爱敢恨的性子娘亲很是欣赏。” “都道女子主动太掉价,可争取心仪的男子这份勇气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有的,那是自信的女孩子才敢做的,我倒觉得勇敢又可爱,只要不倒贴没什么不能。” 婉如咯咯一笑,随即窝在母亲怀里,母女俩盈盈笑语。 ———— 次日一大早,陈武母子俩便出门了,直到紫嫣用完早饭两人才回来。 看着母子俩手里大包小包,紫嫣好奇,“这是什么?” “点心,还有肉。” “拿这些做什么?” 陈武将东西放下,满面红光,“岳父岳母不是回来了吗,一会儿娘和我们一块儿去探望,亲家见面怎么能空着手呢。” 紫嫣柳眉一拧,“那也不用拿这些东西啊!” “要的”陈母笑呵呵道,“这是礼数,亲戚走动少不了,你还年轻不懂这些。” “真的不用的。”紫嫣赶忙推脱。 礼数她当然懂,可这堆东西拿去还不让人笑话! “我备好了茗茶,还有支上好人参,这些就不用了。” “那可不行。”陈母念叨,“第一次见亲家怎能让你自己备礼物。” 紫嫣着急,“都一家人还分这么清做甚,拿我那份儿就好。” 陈母不同意,“知道儿媳懂事,不过你备的是做女儿的孝心,这份儿是我和武儿心意,必须得拿。” “我爹娘不喜吃甜食,还有这些肉什么的,那边都有,大姐都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陈母笑着摆摆手,“喜不喜有没有的这都是咱们心意,走亲访友这是礼数。” 任紫嫣如何阻拦婆母都执意带这些。 “你劝劝母亲。”紫嫣拉了把陈武袖子,低声说道。 “就听娘的吧,这也是她心意。” 陈武没觉有什么不妥,在燕云,三姑六婆亲戚走动都是送这些。 眼见劝不动,紫嫣胸中憋闷。 一块儿后臀肉,几包点心,两只老母鸡堆到桌上,陈母笑呵呵地跟亲家问着好。 纵是双亲热络接应,紫嫣仍羞臊得抹不开脸。 “紫嫣能嫁到我们家是我们福气,我一直拿她当亲女儿看。” “我们都听家里姑娘说了。”宋母跟之攀谈,“你们一家还特意为了她搬到京城,真是难为你们了。” “紫嫣从小娇惯,脾气也大,她要做得不好您该说就说,别惯着她。”王姨娘开口。 “我疼她都来不及。”陈母拉着儿媳手,“紫嫣知书达理,又有才干,年纪轻轻自己撑着医馆,谁家能娶到这么能干的媳妇,我们陈家可是烧了高香。” 宋母谦和道:“别这么说,咱们都是燕云人士,紫嫣能嫁到我家乡,我心里高兴。” 陈武生的人高马大,虽没有京城贵公子的翩翩气质,但英武彪悍,忠厚老实,大抵都是燕云出身,宋母对陈家母子十分热情。 陈武是个憨厚的,面对做过大官的岳父十分紧张,拘谨的手脚无处安放,除了拜礼时问候了两句,其他话不会说话也不敢说。 瞧丈夫这样子,紫嫣又想起昨日凌骁高贵大方的言谈举止,心里顿时天上地下。 陈母也没见过大世面,笑容可掬但也掩不住乡下妇人的乡土气息。 这场面让紫嫣极不舒服,又坐了片刻,道父亲身子不好,还需休息。 陈家母子不再多打扰,于是告辞离去。 “紫嫣,你爹娘刚回来,你就多在这儿陪陪他们,医馆可以关两日门,孝敬双亲重要。” “我知道了。” 送走婆母丈夫后,紫嫣撑了半晌的笑脸终于散去。 “陈家是本分人,不错。” 父亲嘴里的不错两字,紫嫣听在心里却是变了味儿,难道在家人眼中她就应配此吗? “你这孩子心气儿高,牙尖嘴利,跟人过日子可不能耍脾气,你这婆母跟丈夫一看就是老实人,你可不能欺负人家。” 回到侧屋,王姨娘跟女儿聊着家常。 “娘亲对这个女婿满意吗?” “满意!”王姨娘笑容满面,“姑爷是厚道人,女人嫁人,最重要的就是夫婿真心,嫁一个心里有你,对你好,处处顺着你的人,这日子才能舒心。” 拉着女儿手,叹道:“咱家现在这情况,我也没有别的心思,只想着闺女们嫁个清白正经人家,做个正头娘子,和和美美过日子就好。” 那为何言欢就能嫁得高门?紫嫣心里不平衡。 ———— 向子珩的出狱也让许久笼罩在阴霾下的向家看到阳光,向母激动的不觉病好了大半。 子衿时常与婉如相约讨教绣工,这日的向子珩也陪妹妹前来。 坐了没多久,子衿便瞧出自己多余,抿唇偷笑,声称自己要回家了,先行一步离去。 婉如与向子珩沿着河边散步,二人闲话平生。 虽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但也由此推掉了方家婚事,也不知这次牢狱是福是祸。 “你现在怎么样?”婉如问道。 “还好,接下来打算寻些谋生之计。” “不着急,日子长,慢慢来。” 想到二人一路走来的曲折,想到母亲之言,婉如心怦怦跳着,脱口道:“子珩,你娶我吧。” 话刚说完,立时又后悔了。 怎么能这么孟浪! 说句有时间去家里坐坐或请他去家里拜见一下自己父母,委婉表达便是了,怎就愣头愣脑地说出了这么一句! 婉如脸红的能滴出血,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不矜持? 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再收回去岂不更窝囊? 婉如不知所措,就这么直楞楞挺着。 心扑通扑通猛跳,手指陷入肉里,硬着头皮抬眼望去。 果然男子眼中含笑! 这一下婉如脸更红了,心里直唤娘亲救命。 第157章 蛮族使臣 小姑娘又羞又窘,嫩生生的样子看得向子珩心尖柔软,伸手轻轻将她抱在怀里。 少女怦怦乱跳的心在男子怀里缓缓平稳下来。 “我刚才是不是太失礼了?”怀里人闷闷道。 “没有” 向子珩声音说不出的温柔,额头抵在她鬓间,“我突然发现婉如好可爱。” 少女眼中一亮! 果真让娘亲说对了,她说她可爱!婉如笑的甜蜜,往他胸前靠了靠。 “不过……”向子珩眉间染着忧愁。 现在的他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功名前途尽失,一无所有的人还有资格谈婚论嫁吗,如何给心爱之人幸福? 还有那件事……向子珩心一沉,现在的他性命都朝不保夕。 “我不需要你养。”婉如从怀里挣脱出来,仰头望着他,“我自己可以养活自己的。” 向子珩眼里都是心疼,“你不需要,可我不能不给。” 他刚刚出狱,未来前途迷茫,还有母亲妹妹要照顾,这个时候的他真的不敢大言不惭让姑娘嫁过来。 见小姑娘失落下来,知道自己言语伤她颜面了,向子珩连忙拉起她手。 “婉儿,我心里有你,一直都有你,成婚这件事我从未想过与其他人,你不嫌弃愿意嫁来我很开心,可越是这样我越怕你会跟着我吃苦。” 重新将人环在怀里,“就是在意才害怕给不了喜欢人幸福,你万不要误会我对你心意。” 婉如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知晓面前男子是有责任担当的,爱与责任从来并行,她不会误会他意思,只是难道他一直没有前途,两人就一直不能在一起吗? 天色渐晚,向子珩将人送回会仙楼。 望着远去的人,婉如一跺脚,少女柔软又倔强,“我不会放弃的!” 店里的清音不知出了什么事,但见妹妹这模样,这一瞬仿若琳瑶附体。 ———— 这段时间琳瑶被憋在宫里,北戎使团即将进京,皇宫内外筹备接待事宜,皇后一忙起来,琳瑶出宫机会也少了。 “北戎我知道,与燕云接壤,前些年不时骚扰边境,起过几场战事。” 皇后翻看着内务府递上的宫廷礼乐宴席安排,“是啊,皇上十分看重这次使团觐见,若双方从此交好,边境也可换得安宁。” “宸儿这段时间也在宫外盯使团接见事宜,都没怎么进宫。” 说起来琳瑶也许久没有见到太子了,自那日不欢而散二人就没再往来。 三日后 一支几百人队伍从城门浩浩荡荡踏入帝都。 一行人骑着高头骏马,人人生得魁伟健壮,编发长辫,随意披散在脑后,狼皮貂裘,腰挎弯刀,脚蹬长靴,浓浓的异族气息引得街边人纷纷眺望。 初次踏入帝都的北戎使团也开了眼。 中原地大物博,天子脚下更是富贵无极,一路望去琼楼玉宇,满目繁华,街头巷尾车水马龙,商铺林立,一片盛世恢宏。 队伍中一名男子尤为耀眼,二十多岁年纪,鹰头抹额系与额前,英伟高挺,虎目含威,脸部轮廓刚硬,棱角分明。 这便是此次使团为首之人,北戎汗王儿子赤都。 他高傲慵懒的骑在马背上,散漫地看着四下,目光留恋在来来往往的中原女子身上。 年轻姑娘一个个秀丽白净,纤细袅袅,远胜北戎。 遇上姿容出众的妇人,那双鹰眼便泛出幽光,像盯上猎物,肆无忌惮打量,直让被注视的女子吓得加快脚步。 “他们生得好生魁梧!” 会仙楼看台,婉如望着楼下经过的使团,“早就听说北戎是蛮族,游牧为生,茹毛饮血,果真一个个彪悍魁伟。” 紫嫣不奇怪,在燕云两年早已了解,战场上被俘虏的北戎士兵亦见过不少。 “这些人何止生得彪悍,打起仗来更是猛虎下山,一个个跟不要命似的。” ———— 大殿拜见过天子,午间使团入宴。 依水而设的广仙林如人间仙境,假山耸立,流水潺潺,园里布满奇花异草,宫廷礼乐悠扬,宫娥花间翩翩舞动,满桌御酿佳肴,银樽金碗在阳光下闪着流光。 盛大尊贵的宴席让生活在荒蛮之地的北戎使臣眼花缭乱,惊叹梁国的富庶远超他们想象。 赤都始终嘴角挂着笑,一贯的懒散,端着酒樽悠闲地欣赏着婀娜舞姬。 身后坐着的两名随行眼睛不眨地盯着飞舞的宫娥,口水都快掉到碗里。 这一幕差点让上首的云妃笑出声,以袖遮嘴掩饰着,水汪汪的眸子偷眼窥探,好奇地打量这些异族人,甚觉有趣儿。 皇后冷眸瞥了眼云妃,心下窝火。 国之大宴,后宫原只有皇后可出席,可从未见过北戎人的沈云姝缠着皇帝要同来,几句娇娇软语,对之宠爱无度的君王哪有不应的。 规制礼教又一次被踩在脚下,皇后心又被狠狠拉了一刀。 北戎大快朵颐,粗陋豪放的举止落在梁国君臣眼里满心鄙夷,蛮人真是蛮人! 大宴结束,接待使臣的王大人引着一行人出宫安置。 …… 次日清晨,孟鸢将早膳送至书房,亲自服侍太子用膳。 正当时侍卫来报,王大人有急事面见。 “这么早,想必是有要事,让他进来吧。” 王大人步履匆匆,行礼过后开口禀报,“殿下,北戎使团出了点状况。” “说” “小汗王赤都听闻教司坊花天酒地,便要去逛逛,一行人在教司坊喝得一塌糊涂。” “今早赤都走后,管事发现,昨晚给其陪酒女子浑身赤裸死在床上,两腿间血迹斑驳,是被生生弄死的!” 太子眉心蹙起,孟鸢听的后背一麻,隐晦地侧过身,捂着胸口颤微道:“妾身先退下了。” 王大人一惊,这才发现到太子妃也在。 方才低着头进屋,余光只见桌旁立着一人服侍太子用膳,不曾细看,下意识以为是寻常婢子。 老脸一慌,忙双手拱礼,俯了俯身。 待孟鸢离去后王大人接着道:“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往小了说,不过是死了个风尘女子,可说大是出了人命,赤都身份非常,两国又正值交好之际,微臣惶恐,只得禀报殿下。” 太子肃沉着脸,咣当一声碗筷掷地。 ———— 皇宫御书房 “不就是死了个粉头吗,太子殿下也忒小题大做了。” 赤都甚是轻松,丝毫没有愧疚之色。 “我北戎此次来访,带着最大诚意与梁国交好,难不成要为了个卑贱女人破坏交好大业吗?” 第158章 毫不让步 皇帝长呼口气,沉沉道:“小汗王言重了,两国交好事关边境万千百姓,无人能破。” 赤都对此话非常满意,双手抱拳,“皇上圣明。” 含笑的鹰眼看向对面萧胤宸,嘴角一丝挑衅。 “父皇说的是。”太子开口,又转看向赤都,“所以此次单独与小汗王谈及此事,未置于众人前。” “要这么说,太子殿下还为在下颜面考虑,在下荣幸。” 赤都这话说得毫不真诚,萧胤宸面色清冷,“两国交好不能破,但前提是建立在双方尊重之上,小汗王在我朝惹出人命,总要给个说法。” 不理会萧胤宸,赤都看向御座上的天子,语气几分无奈几分失望,“皇上,我等不远万里来此,诚心可鉴,就为了个青楼女子,太子殿下这么不依不饶,真是让我等心寒。” “小汗王此言差矣。”不待皇帝开口,太子接过话,“既然是最大诚意与我方交好,出了这种事更应主动给个交代,以免伤了感情。” “太子” 皇帝唤了声,幽深的眸子暗示他莫激进。 “交代”赤都咀嚼着这两字,“我都说得很清楚了,当时喝多了,行事没有轻重,无心之失,难不成要小王抵命吗?” 太子语气淡淡,“杀人偿命,抵命不为过。” 气氛骤然冷却,赤都收起脸上的玩世不恭,锐利的鹰眼泛着暗光。 萧胤宸面无表情与之对视,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大殿一片死寂。 “宸儿说笑而已。” 皇帝开口圆场,打破僵冷气氛,“既是无心之过,又怎能让小汗王抵命。” “谢陛下” 扯出一丝笑,赤都又恢复一贯的散漫,“不过既然太子执意追究,不如这样吧,回头我让人送两个北戎女人过来,算是补偿。” “可以”萧胤宸回得干脆。 赤都鹰眼一眯,像是在说你还真好意思答应。 “行了” 不想让场面再僵持下去,皇帝开口,“此次北戎使团来访,献上大量珍贵礼物,就当补过了,此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 太子还想再说话,被皇帝一个眼神制止。 赤都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笑眼透着得意。 ———— 回到东宫,孟太师已在书房候着,孟鸢给二人烹着茶。 “殿下,恕老臣愚见,殿下不该在皇上面前那般执意,当心惹了圣上不快。” 太子走到窗前,回忆着赤都此人。 “赤都看似轻狂无状,可作为小汗王,又身在异乡他国,就是为自身安全亦不可能随随便便醉倒温柔乡,否则那老汗王也不会将出使这么重要任务交于个酒囊饭袋。” 忖度着这话,太师明白过来,“殿下的意思是,他是在清醒状态下做的这件事?” 太子目光深沉,“这未尝不是一种试探,故意生事,借机探查我朝君臣对此是何态度。” “若我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可探出我朝外强中干,沉浸安乐不愿生事,哪怕委曲求全。” “所以殿下今日执意要赤都给出交代?” 太子叹息一声,“不光是一条人命,更是牵扯我朝颜面。” 转回身,英睿的目光坚定清洌,“异族之人,在我朝天子脚下都敢如此猖狂,更何况他日放虎归山。” 太师思虑片刻,还是开口道,“殿下心意老臣明白,只是皇上不予追究,我等不好再多言。” “殿下若继续跟天子相抗,实在对殿下不利呀,万不能因个蛮族之人,引得圣上对殿下不满。” 太师说罢看了眼女儿。 孟鸢会意,端着茶水奉上,言语关切温柔,“恕妾身多言,殿下今日在父皇面前未免冲动了些。” “说破天不过是个风尘女子,不能为了个卑贱之人触怒圣颜,累及殿下,那就得不偿失了。” 萧胤宸接过茶水,孟鸢瞧着储君脸色尚可,继续道:“北戎地处荒凉,民风粗蛮,不通文墨更无礼仪教化,行事无状也不奇怪,不过一帮未开化蛮子,眼下两国交好之际,父皇也是宽容之心。” 太子咽下茶水,放回桌上,“不通文墨只说明没有学识,不代表没有头脑。” “卑微身躯亦是人命,又关乎我朝尊严,国之颜面,任何时候不能退让。” 孟鸢微微浅笑,“是,殿下胸怀天下,妾身敬服。” 端起茶壶添着水,“只是大局当前还是先保盛宠,储位稳固,待来日执掌江山,殿下再随心意行事,何必在此时惹怒父皇。” 萧胤宸抬眸看去,只一眼,孟鸢端着茶壶的手哆嗦一颤,茶水溅出。 忙放下茶壶,敛袖一礼,“妾身僭越,殿下恕罪。” 太子收回目光,端起茶水,静静饮着。 太师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转,笑道:“鸢儿心系殿下,此心可悯,只是朝堂之事非女子置喙,再担心也不能僭矩。” “是,父亲教训的是。” 孟鸢拜礼告退,见太子脸色不好,太师也起身告辞。 从书房出来,刚走到院门外,便见凌骁在侍从引领下朝这边来,双方碰面凌骁俯身行礼。 “凌大人来得正好。”孟鸢示意他免礼,“北戎使团之事,想来你也听说了。” “是”凌骁点头。 “太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今日在御书房激进不退让,皇上甚是不满。” “殿下与大人是挚交,还望大人多规劝些,让殿下以大局为重,切莫惹怒圣心。” “是,娘娘。” 凌骁应下,孟鸢这才放心离开。 看着远去的人,凌骁嘴角一丝浅浅笑意,若这太子妃知道他今日此来做何,怕是得把他赶出去。 孟鸢送父亲朝外走去,看到凌骁令她突然想起一事,挥手将下人远远退在身后。 “父亲,皇上大赦天下,听说那罪臣宋中庭也回京了。” 太师嗯了声,“有这事。” “父亲可有打算?” “回京又怎样。”太师神情闲淡。 “那件事不会被人发现吧?”孟鸢担忧,压低声音,“凌骁可是大理寺卿,是宋中庭女婿,宋中庭少不得跟这女婿诉冤,凌骁断案如神,会不会查出什么。” 孟太师依旧淡然,捋了捋胡子,信步悠闲继续朝前走着,“放心吧,纵是包公怀英在世,也难查真相。” 听父亲这么说,孟鸢心安了些。 “还有一件事。” 第159章 和亲 孟鸢继续道:“弟弟之死至今未讨回,如今宋氏夫妇归京,是不是也让宋琳瑶尝尝失去至亲滋味儿?” 提起儿子死,孟太师神色阴郁,仇恨爬上脸颊。 丧子之仇孟家没有一日放下,只是宋琳瑶人在皇后宫里,孟家无法下手,即时在宫外,身怀武艺的她也没那么好对付。 且当时正值风口浪尖,若她出任何问题,人们都会怀疑到孟家头上,以皇后太子对她的感情必查个水落石出,尤其有萧胤宸那番“威胁之言”在,孟家不敢轻举妄动。 哪怕是宋家其他女儿。 孟家不是没想过要她手足抵债,可宋琳瑶本就是为家中姐妹出气斩杀孟哲,倘若宋家女儿再有哪个出事,此女定又兴风作浪,后果比直接杀她更棘手。 是以孟家并至今未轻易下手。 “宋中庭禁足一事,有一点我很疑惑。”孟太师说道。 “戴罪之身归京禁足不稀奇,可他能免于狱中囚禁,得此殊待必是有人照应。” “犯人死于非命本就惹人注意,若他身后再有大人物帮衬,一旦出意外,追究起来怕又牵扯出不少事端。” “大人物?”孟鸢一声嗤笑,“除了凌骁还能有谁,他本就管辖大理寺。” 太师摇了摇头,“你不懂,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别说他,哪怕是我也难以安排如此。” 顺着父亲话琢磨,孟鸢低头沉思,蓦然脑子出现一人,不禁回头朝书房看了眼。 书房内, 听了凌骁之言,萧胤宸哼笑,“父女俩一唱一和,与其说担心父皇迁怒于我,倒不如说担心我储位有失,孟家荣光陨落。” 凌骁笑而不语,太子妃在意的是储君之位国母之位,而太子在意的是国家尊严。 这对夫妻呀,怕是此生都难以交心。 教司坊一事还没彻底平息,凤鸾宫又响起女子哭声。 “皇后娘娘救我,求娘娘救救嘉仪!” 广袖宫装的女子泪痕满面,哭得肝肠寸断。 “我不要和亲,我不要嫁那小汗王!” 嘉仪跪在皇后面前泣不成声。 宫人看着这位高傲娇蛮的公主此刻声泪俱下,全没了往日的跋扈,纷纷低头嘘唏。 北戎使团求娶梁国公主,结秦晋之好,皇帝亦觉妥当。 嘉仪是皇室未嫁公主中年龄最大者,在她之下的公主还未及笄,成了此次和亲唯一人选。 金尊玉贵长大的帝女如何愿意远嫁蛮地,听闻消息便跑到皇后面前求救。 皇后让人扶起她,嘉仪却不肯,又往前跪了几步,“母妃病逝,嘉仪身无可依,唯有娘娘,求娘娘垂怜!” “皇上圣旨还未下,莫着急。” “不,娘娘!” 嘉仪拉着皇后衣角,“父皇没有回绝对方求亲请求,大臣也赞同联姻之举,和亲是势在必行了。” “那些个北蛮茹毛饮血,毫无礼教,赤都壮如棕熊,粗劣不堪,我都听说了,他在宫外活活折腾死个女子,嘉仪嫁过去会死的,求娘娘救救我!” 虽不是出自自己腹中,与其母也无甚交情,对这位公主也谈不上喜欢,可身为人母感同身受,皇后也心疼小辈儿,见不得这场面。 若可以,她自当保全这些深宫弱女,可朝政当前国母亦不可插手,皇上若执意如此她如何能拦得住? 亲自将人扶起,温柔劝慰。 前来请安的孟鸢坐在一旁,面作怜惜,心底却是不屑:这位公主平日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她也有今日! 但也附和着皇后之言,柔声劝着,“母后说得对,事情还没有定下,嘉仪妹妹莫要庸人自扰。” 在凤鸾殿待了半晌,直到皇后答应尽力游说,嘉仪这才告退离去,皇后让孟鸢亲自送她。 “太子妃嫂嫂,求您跟母后说说好话,还有太子哥哥。” 出了殿门,嘉仪拉着孟鸢求救,这会儿的人像濒临深渊,顾不得任何,拼命抓住一切救命稻草。 “听说太子哥哥对赤都颇有微词,他一定不会同意和亲的,王兄若肯为嘉仪执言,父皇定会好好考虑的,嘉仪给嫂嫂跪下了。” “别这样,快起来。”孟鸢拉起她,“殿下定是心疼妹妹的,你放心,我会帮着劝说。” 嘉仪感激地点着头。 “不过”孟鸢犹豫了下,又道:“前日,为了赤都在教司坊闹出的事,殿下与之争论没少惹父皇不快,此刻太子进言父皇未必肯听啊。” 眼见嘉仪眼泪又要落下,孟鸢连忙道:“若说能劝得动父皇的,这宫里唯有一人了。” “谁?谁人?”嘉怡迫不及待追问。 说完,当即反应过来,像是又看到了希望,拜别孟鸢匆匆离去。 “娘娘会帮嘉仪公主向太子求救吗?” 孟鸢扬起一丝冷笑,“求什么救,皇上心意已定,再让太子去忤逆皇上吗?” 难不成为了个同父异母妹妹累及储君之位,再累积她的国母之位?那绝不可能。 “不过公主也是可怜。”婢女望着远去的人,“金枝玉叶流落到蛮地,听说那个教司坊女子死状极惨,可想那赤都王粗野蛮烈。” 现在说起来都浑身鸡皮疙瘩,忍不住为这位公主惋惜。 孟鸢却清冷平淡,“公主是用来做什么的,就是用来联姻的,这是公主生来宿命,从她出生起便注定。” 到了暖玉阁的嘉仪在沈云姝面前又一顿哭求。 “云妃娘娘,您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您说话父皇一定会听的,求你帮我劝劝父皇吧,您一句话可抵得上别人千言万句呢。” 这话听得沈云舒心里美滋滋的。 不过这位云妃娘娘才不管前朝后宫事,更不会忤逆皇上,日日只活在自己安乐窝里,外头的水深火热充耳不闻,嘉仪此刻的悲痛她体会不到万中之一。 可脑子不通灵的人面上功夫也不会做,本与嘉仪年近的她摆出一副小大人模样,直道作为女儿要听父亲的话,另言会劝皇上多备些嫁妆。 一通劝说让嘉仪郁闷至极,只叹还不如不来这趟。 …… 次日,皇帝下达口谕,拟定嘉仪公主和亲,令皇后安排出嫁事宜。 噩耗确凿,嘉仪险些晕厥,推开前来搀扶的婢女,跌跌撞撞跑到御书房。 第160章 换人和亲 “父皇那么疼女儿,怎舍得将女儿嫁给蛮人,女儿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女子哭的撕心裂肺,眼睛红肿,仪容仪态全然不顾。 看着爱女,皇帝也心有不忍,可从来先君臣后父子,大局当前亲情也只能置于后。 “赤都做派父皇也知道,粗劣不堪,父皇真的忍心将女儿推入火坑吗?” 嘉仪瘫跪在皇帝脚下,泪痕满面,悲怆声让人闻之落泪,宫人亦眼睛湿润,为这位公主心痛。 皇上心里何尝不痛,强作镇定,安慰道:“你是公主,身份高贵,两国交好,赤都会善待你的。” 望着决绝的父亲,嘉仪第一次感受到何为无情帝王家。 奉皇后命进宫的孟鸢遇上从御书房出来的泪人,听闻皇上心意已定,也跟着哀叹。 “太子一早就面见父皇。”孟鸢面带愁容,似是不忍,“可父皇坚持,将殿下打发了回来。” 嘉仪眼里最后一丝光熄灭,面如死灰,“这么说,已无力挽回。” 清泪划过,心痛窒息。 就因爱慕凌骁,早已到婚嫁之年的她心里容不下其他男子,一等再等,不想等来了这局面。 …… 在孟鸢陪同下嘉仪来向皇后拜见,皇后拉着她长吁短叹,可事已至此皇后也无可奈何,只得安慰几句。 嘉仪走后,皇后和太子妃翻阅着此次陪嫁礼单,商榷增补。 捡起地上一物件儿,孟鸢拿在手里反复看着。 “这香囊是何人的?” 朝对面的琳瑶询问,“是宋姑娘的吗?” 琳瑶接过,紫色香囊绣以丁香花纹,金裸点缀,碎玉镶嵌,十分精致华美。 “不是我的,这香囊金贵,定是身份尊贵之人,应该是嘉仪公主落下的吧。” “一定是。”皇后道,“那赶紧给她送去吧,对,方才她说去御花园散心。” 琳瑶领命,拿着东西追去。 到了御花园,一路却未见嘉仪身影。 心里纳闷儿,照理说她腿脚够快了,难不成对方没来御花园回自己宫殿了? 琳瑶左右寻着。 未注意到一双贪婪的眼睛正盯在她身上。 来来回回找不到人,琳瑶奇怪。 “你在这儿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假山上凉亭响起,抬头望去,就见太子立于亭中俯瞰着她,清冷的眉眼似是不满。 他身边立着的是一位异族装扮男子,琳瑶略略一看,便认出这是北戎族人装扮。 挥了挥手中香囊,“嘉怡公主的东西落在凤鸾殿了,我来给她送去。” “送东西不去她宫殿,来这儿找什么人!”太子面色愠怒。 琳瑶茫然的眨眨眼,“她走前说要来御” “退下!” 萧胤宸一声呵斥。 莫名的怒气让琳瑶疑惑,难不成他还在为之前事生气? 再瞧亭中异国使臣,猜测他们大抵在这里商议正事,怕是她打扰到他们了。 福了福身,琳瑶迈步离去。 萧胤宸转回,却见那道贪婪目光依旧紧盯着离去的人,侧身挡住视线,赤都这才回过神。 “继续方才之言吧。”太子恢复神色。 “小汗王此次来访,献上不少礼物,礼尚往来,我方也拟好回馈礼单,价值同等。” “不过鉴于教司坊一事,我已向父皇提请,将礼单部分划掉,当做小汗王对我方补偿。” 赤都摇头笑的无奈,“太子殿下真是公事公办啊,一个粉头,这么没完没了了。” 说着又朝琳瑶离开方向望去。 心不在焉状看的萧胤宸窝火,“小汗王意下如何?” 赤都转回头,摊了摊手,咧嘴笑道:“礼单本是自由,贵国回馈多与少我方如何索要,你们看着办吧。” 勾起的嘴角笑意颇深,经此较量已探明:梁国皇帝是个好打发的,可这储君却不好对付。 不过此刻他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又朝假山下望去。 捕捉到那双眼里赤裸裸的贪欲,太子眸色阴沉,直到回到东宫心依旧静不下。 彼时的萧胤宸正与赤都攀谈,却见他目光落在假山下一处不动了,顺着看去,定格在一位姑娘身上,再继续与之交谈时,对方却置若罔闻,只定定看着下方人影。 见她没有离去的意思,萧胤宸再也忍不住,开口将人挥退。 想到男人肆无忌惮的眼神,赤裸裸的欲望似恨不得将人剥光看穿,太子胸中闷痛,咳了两声。 “殿下身子如何?”凌骁关切道。 端起水杯饮了口,压下胸膛怒火,萧胤宸道已无大碍。 “断魂草乃剧毒,余毒定要清干净的好,以免留下后患。” 萧胤宸点点头,“我知道。” “殿下不打算告诉她吗?”凌骁问道。 想到宋家几个姑娘对自己的感激,这份功劳他可不好冒领。 萧胤宸淡淡一笑,带着丝苦涩,“有何说的。” 告诉她做什么,是要她感念他的恩德报答,还是让她活在亏欠里。 都不必,她开心就好。 当日事发之时急火攻心,对着小姑娘一通怒斥,事后冷静下来细想,说来这件事也是他的错。 口口声声心疼小姑娘,要宠着她护着她,可她心里最牵挂之事他却从未为她想过,致使她无奈出此下策。 萧胤宸惭愧。 可情意已表明,肌肤相亲也只差最后一步,事已如此二人再也无法像过去那般兄妹相处; 可要进一步,小姑娘心里没有他,亦不能将人强行留在身边。 但他也无法对她置之不管! 他是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了。 余生不打扰,暗中相护,许就是最好方式。 这晚的萧胤宸辗转难眠,赤都泛着亮光的鹰目一直在眼前晃,那眼神让他隐隐不安。 很快,他的直觉得到了证实。 ———— 次日上午,御书房 “宋琳瑶?” 听到赤都所言,皇上诧异。 “是的陛下。” 皇帝靠在椅背上,沉吟一瞬,缓缓道:“宋琳瑶只是皇后身边宫女,论起来还是罪臣之女,她身份可无法与小汗王相配啊。” “这倒无妨。”赤都说得轻松,“宋姑娘貌美绝伦,我甚是倾慕,两国联姻若能娶到心仪之人,小王很高兴。” 皇帝略有迟疑,“话是如此,不过这宋丫头性子乖张,不瞒小汗王,她过去还曾动刀动枪伤过人,这样性子的女子怕难当和亲大任。” 第161章 她设的局 赤都笑声爽朗,朝着皇帝一拜,“陛下多虑,若是如此那更好。” “我北戎民风开放,男女豪爽,宋姑娘性子正对我们脾气。” 皇后听了不语,似在斟酌。 赤都语气诚恳,“陛下,皇家公主金贵,身娇体弱,怕也难以适应北戎气候风俗,小王真心实意求娶宋姑娘,与大梁结万年之好,还望陛下成全。” 故作矫情的犹豫片刻,皇帝终于舒朗地笑出声。 ———— “什么!让瑶瑶和亲北戎?” 凤鸾殿得知消息的皇后如晴天霹雳,手中礼单啪嗒掉地。 “不可能,绝不可能!”皇后惊怒,“瑶瑶身份皇上清楚,和亲之事怎会让她去!” 皇后一度怀疑消息有假。 孟鸢合上手里册子,状似不解,“是啊,宋姑娘身份如何能和亲?莫不是消息有误。” 嬷嬷缓了缓喘息,“是真的,皇上已同意了,这会儿正让内务府拟定封号,说要册封郡主。” “到底怎么回事!”皇后焦灼,“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听说是昨日赤都小汗王在御花园偶遇了姑娘,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直言要娶姑娘。” 琳瑶如被五雷轰顶,未曾想自己去了趟御花园,竟将终身送了出去。 “本宫去找皇上,本宫去跟皇上说。”皇后说着就要迈步。 “娘娘万不可冲动!” 嬷嬷赶忙扶住她,“和亲之事皇上连亲女儿都能舍得,如何会不舍姑娘,娘娘去也无用,只会惹恼圣上。” “那本宫也得问个清楚!”皇后甩开嬷嬷手大步朝外走去。 琳瑶心神不定,还没从震惊中走出。 孟鸢看在眼里十分舒畅,眸底掩着幸灾乐祸。 她似乎已看到这女人赤身裸体被酷烈的赤都凌辱场面,女人凄厉哀嚎,撕心裂肺,却躲不过那双粗蛮大手。 想想都痛快! 压着心头雀跃,面上故作伤感,“宋姑娘也别着急,我同母后了解下情况。” 说完优雅地转身,款款走出殿。 出来后的孟鸢不疾不徐走在宫巷,并没追皇后意思。 “娘娘,此招奏效了。”婢女低低笑着。 孟鸢嘴角扬起一抹得意,回想起前日遇到从御书房哭着出来的嘉仪…… 彼时的嘉仪哭得凄凄惨惨,孟鸢柔声安慰。 “父皇旨意已下,无人再能劝得动,若想避免妹妹远嫁,除非有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我朝君臣无法违背皇上旨意,那便只能从北戎着手。”孟鸢看着她眼睛,温和道:“若赤都小汗王主动不要妹妹,妹妹自可脱身。” 嘉仪琢磨着这话,哭红的眼睛茫然又急切,“如何让他不要我呢?” 孟鸢也忧愁,长叹了声,“是啊,难就难在如何让他不要妹妹。” 嘉仪没了主意,急得只知哭。 婢女眼珠子一转,“娘娘,奴婢有一想法儿。” “快说!”嘉仪急不可耐。 “这位赤都小汗王好色爱美,若能有美人让他心有所属,自然就会放过公主了。” 孟鸢摇头,“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不,她说的在理儿!”嘉仪煞有其事思索。 “哪里那么容易。”孟鸢叹息,“除非这位美人美得惊天动地,美得无人能比,这样才能抵过她身份不足,这寻人难呐。” 婢女歪着头,语气纯良,“若说美人,京城第一美人当属云妃娘娘,当然云妃娘娘肯定不行,唉,要是能有位与其容貌相较的人就好了。” 嘉仪眼神左右闪动,很快止住哭泣。 孟鸢便知她已猜到是何人,话说到这儿就够了,主仆俩对视一眼,藏着眼底笑意准备离去。 刚迈出几步,就被身后的嘉仪唤了住。 …… “不知皇后娘娘会不会拦下此事。” 思绪回归,孟鸢笑得嘲弄,“放心吧,皇后娘娘不过白跑一趟。” “骨肉割舍艰难,若非不得已,皇上也不舍亲生女儿远嫁蛮地,如今北蛮主动提出求娶宋琳瑶,皇上高兴得很,既顺应两国和亲,又免了骨肉分离,这对皇帝来说美事一桩。” “娘娘说的是。”婢女笑呵呵奉承,“姓宋的也有今天,该!” 再看向主子,满眼佩服,“还是娘娘高明,随口几句话,既卖了公主人情,又打发了个碍眼女人。” 何为四两拨千斤可算见识了,对自家主子拜服的五体投地。 不愧是家族精心培养出的高门嫡女,如此聪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后位舍她其谁。 “是啊,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孟鸢闭目深深呼了口气,通体舒畅。 总算狠狠出了口气,让那女人远嫁蛮地受尽折辱,这可比直接杀她来得痛快。 孟鸢分析得一点不差,皇帝确实对此非常满意。 用一个罪臣之女就能平定的事,皇帝何乐不为,皇后这一趟不过是徒劳。 拖着沉重步子回到凤鸾殿,皇后凄迷,“瑶瑶,你怎么想?” 琳瑶咬着唇,若能选择,她当然不愿远嫁。 但抗旨不遵株连九族,宋家还有这么多亲人,她如何也不能看着他们去死啊。 “我不怕!” 抬起头,小姑娘目光坚定,“去就去,我会请皇上看在和亲份上,求皇上重审父亲案件,只能换来宋家重见天日,我做什么都行。” 说完跑回自己房间。 “这孩子……”皇后心疼地掉眼泪。 ———— 京郊小院 得知消息的宋家陷入忧愁。 “和亲!和亲!为何古往今来和亲都是要中原女子远嫁!” 言欢气的血液沸腾,从凌骁嘴里听闻此事便立即跑来与家人商议。 “怎就不能让北蛮子嫁个公主过来!” 宋父哀叹,“这你就不懂了。” “天子将女儿嫁到北戎,他便是北戎小汗王岳父,是长辈。若娶了北戎公主,便成了北戎女婿,这是自降辈分身份。” “自古以来中原看不起蛮族,寻常人都不愿与蛮族结亲,何况皇室,皇室注重血统纯净,更不会让蛮族的血融到皇家,别说君王,宗室旁支都不会。” “再论远些,公主嫁于北戎,将来成为北戎王后,他日诞下王嗣,若能继承汗王之位,未来汗王便是皇帝外甥,教养得好,日后必对我朝俯首称臣,皇帝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保两国稳定,甚至将之收为己用。” 这便是历代帝王只嫁公主不娶外族女原因,只是没想到此次竟落到自家女儿头上。 第162章 主动献身 宋中庭眼眶泛红,为无法护住女儿自责,宋母捂着嘴抽泣,言欢急得像热锅蚂蚁,婉如坐在角落始终垂眸不语。 众人一夜难眠。 ———— 京街熙熙攘攘,繁华鼎盛,长街上人流穿梭不息。 赤都在随从陪侍下踏马游街,欣赏着帝都的繁华。 马背上的人慵懒散漫,一手执鞭,闲暇望着四周,一行人所到之处人人避让。 突然,前方一道纤丽身影横穿街道,那人只顾行走没注意到行进的人马,眼看就要撞上! 赤都眼疾手快,一把勒住缰绳,马儿立时嘶鸣一声,前蹄高高腾起。 一声女子娇呼,花容失色的人腿一软,瘫倒在地。 惊起的马原地转了两圈,渐渐恢复平静。 “什么人!没看到北戎小汗王在此吗!” 地上姑娘像是被吓到了,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贵人恕罪,小女子不是有意的。” 少女声婉转轻柔,听得男子一阵耳热,似春雨润田,心头升起的那抹烦躁顿时被覆盖。 马背上的人居高临下俯瞰,直直打量着地上姑娘。 但见女子一身粉色衣裙,婷婷袅袅,鬓发轻挽,青丝如瀑,她微微垂着脸,看不清容貌。 赤都翻身下马,慢步走到女子跟前,“姑娘没事吧?” 那姑娘像是被吓到了,摇了摇头,继而轻轻抬起脸看向来人。 一张晶莹小脸儿映入眼瞳,赤都呼吸一滞,恍然看到了神仙妃子。 女子眉眼如画,巴掌大的小脸儿玉白无瑕,美眸婉转,烟水秋瞳,流盼间含情凝睇。 撞上男子灼热目光,像是害怕又像羞涩,赶紧低下了头。 “惊扰了贵人,是小女子的错,贵人恕罪。” 赤都心头滚烫,在娇软的少女面前说话都柔了下来,“姑娘言重了,是我的马惊到了你,该我道歉才是。” 说着朝她伸出一只手,那姑娘犹豫了一下,伸出素白纤手,轻轻搭在他臂上,款款站起身。 她像柳叶清风,又像杏花烟雨,美的娇贵又清纯。 淡淡幽香飘在鼻翼下,赤都一阵晕眩。 少女乖巧地立在他身畔,柔软轻盈,那只小手像雪白的鸟儿,在他黑棕色的衣袖上显得纤婉可爱,让他忍不住想握在手里。 这大概就是天上的仙女儿吧! 赤都两眼痴痴,只这么看着就要醉了,若把她抱在怀里定如油酥绵软芬芳,骨头都能化掉。 向子珩从书店走出,看到前方聚集了许多人,不知在围观什么,好奇地望了眼。 只一眼,心登时提了起来! “姑娘没事吧?身子可有碍?” 他想继续品赏她的美丽,可女子始终微微颔着首,半掩半露的姿容让赤都心急火燎。 中原女子真是性子羞怯,可这份羞怯让他更心痒难耐,盼着她再次抬眸与他相视。 “谢贵人,没什么大碍。” 软糯的声音听得人心都化了,女子终于轻轻抬起眼帘。 对上男子炙热目光,白皙的小脸瞬间飞起一抹绯红,恰如春日桃花,娇艳灼灼。 赤都移不开眼睛,少女的楚楚温柔让他热血沸腾。 要不是大庭广众,他能这么干看着?早将人抱在怀里,揉进骨里,完完全全占有她。 女子欠身一礼,告辞离去,那只手从他臂上移开,赤都心头一空。 刚迈出步子,女子腿一软,眼看就要倒下,那只大手快速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少女脸更红了,赶紧道谢。 搀着娇软的人儿,赤都关切道:“姑娘身子不适,看来是刚才伤到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这么好意思。” 她浅笑嫣然,又带着少女的羞赧,婉转低回,赤都看得痴迷,“不妨事。” “谢贵人,我家就在附近,我” “娘子” 一道男子声音打断了两人对话。 女子闻言望去,见到来人身子一僵。 向子珩快步上前,“娘子没事吧?我这刚离开一会儿就出乱子,你总是照顾不好自己。” “你……” 女子正要说话,向子珩不由分说拉回她被赤都扶着的胳膊,将人拽到身旁,又朝赤都道:“冲撞贵人是我们不对,抱歉,在下替内人赔礼了。” 说完也不理会对方反应,拉着女子从人群中离开。 望着远去的人,赤都痴叹:“大梁真是美人如云啊,姑娘一个赛一个地漂亮。” “可惜是个已嫁妇人。”随从说道。 赤都砸着嘴,久久不舍收回目光,心头一股惋惜。 …… “你放开我,快点放手。” 婉如亦趋亦步,一边喊着一边挣脱。 向子珩不理会,拽着她远走,直到一处僻静巷尾停下。 “你刚才在做什么!” 向子珩面色肃沉。 婉如侧过身避开他目光,“我什么也没做。” “那赤都小汗王是什么人你没听说吗,不躲着走还与之攀谈!就不怕给自己招来事端!” 眼前女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性子内敛,尤其面对外男,不可能这般随意,可方才的人一颦一笑千娇百媚,这与素日的她大相径庭。 细看下,今日的她与平时装扮完全不同,妆容精致,秀发挽成美丽花样,水粉色衣裙包裹着玲珑身姿,整个人娇贵秀美,十分惹眼。 这打扮再加上她异样举动,向子珩狐疑,“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不用你管。” 婉如说着就要走,向子珩哪里能放心,不顾她反抗,拉着人朝会仙楼去。 // “四妹,你到底作何打算?” 看着面前人,平日的她装扮朴素,而今日一改前态,又听了向子珩转述,清音似猜到几分。 “你该不是故意出现在赤都面前吧?” “难不成……你是想让他对你感兴趣,代替小妹出嫁?” 婉如眼眸闪躲,对上姐姐清明目光,再看向一直盯着他的向子珩,低头不语。 清音这下明白了,感慨又心疼,“你这让我们说什么好。” 向子珩胸腔澎湃,“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这” 话到嘴边又说不下去。 见状,清音退出房,把时间留给他们。 “你这么孤注一掷,可有想过我?” 向子珩心里难受,“你不是说要嫁我吗?” 婉如揪扯着手里绢帕,这让她怎么说? 小妹为了给她出气不顾安危斩杀权贵,如今妹妹有难她怎能袖手旁观。 “那我呢?你不管我了吗?”向子珩眼里五分凄清五分委屈。 第163章 她是我的人 说是委屈,更多的是自责,若非上次他对成婚一事推诿,小姑娘也不会这么弃他不顾。 可她为了妹妹挺身而出,他也无法指责。 婉如一直不吭声,向子珩静静陪着。 清音还要忙于酒楼事务,无法寸步不离守着,这情况向子珩如何能放心离去,执意留下看守。 这姑娘看似柔弱,可性子坚韧有主意。 喜欢一人时,敢于面对自己内心;在他有婚约不适合托付时,再痛苦她亦抽身离去,待他恢复自由身,她大胆追寻。 她喜欢他,可以全心托付不顾贫困下嫁,可当亲人有难,她又义无反顾放下个人私情。 深情又清醒,温柔又决绝,柔情万丈是她,拿得起放得下亦是她,看着婉约柔顺的姑娘,却是任何人无法掌控。 向子珩一步也不敢离开,生怕她又有动作。 到了晚上,宾客散尽,酒楼安静下来。 夜已深,向子珩守在房门外,看着亮着烛光的门窗。 “婉如,不是我不想娶你,我做梦都想与你长相厮守。” “其实除了那日所说之言,还有另外一原因,只是不便于你言说。” 想到父亲的死,向子珩深吸口气,“这件事牵扯甚大,弄不好还会有身家性命,我是不想你趟到我家这趟浑水里来。” 隔着房门,婉如静静听着,这样子像回到了向家他与她表明心意那晚。 “婉如,你再给我些时间。” 说完向子珩不再开口,靠在门板上,望着漆黑楼层,黑暗深不见底,一如他当下人生。 这晚房里房外两人一夜无眠。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清音将此事告知了言欢,让她把婉如接到凌府。 “你这小妮子真是胆大,不声不响干大事儿,你要吓死我们吗?” 言欢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絮絮叨叨。 婉如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呆呆抓着手中瓜子摩挲。 “和亲和亲!真烦人!”言欢插着腰,一屁股坐回软榻,“实在不行让我去,非吃穷他们不可!” ———— 皇后万万没想到,这几日整理的出嫁礼单最后却是为自己半个女儿备的,自得知消息后再没心思弄这些。 另一人正好相反,孟鸢乐此不疲,那一份份红的耀目的礼单看在她眼中异常喜悦,有种亲手将仇人送上血路的兴奋。 “母后这几日心绪低迷,无心张罗和亲事宜,妾身得多帮衬。” 太子夫妇在凤鸾宫请过安后,孟鸢朝丈夫道。 “嗯,辛苦你了。” “应该的。” 瞧太子没有异议,看来他对和亲之事也认了,如今皇后太子都无力护那女人,此番宋琳瑶在劫难逃,孟鸢心情雀跃。 目送太子离开后,孟鸢又回到殿中置办出嫁之事。 从凤鸾宫出来,太子直奔御书房,皇帝正于赤都会见,就听到太子请求面圣。 “父皇,儿臣有事禀报。” 皇帝神色淡淡,“若非重要之事且先放置,朕与小汗王正商榷和亲之事。” “父皇,儿臣正是为此事而来。” “哦?你说。” 太子参拜一礼,“父皇,宋琳瑶不能前去和亲。” 这话一出皇上脸色顿时沉下,赤都眉头一跳,侧目睨向萧胤宸。 皇帝很快恢复神色,压着心头不快冷声道:“那你倒说说,为何她不能和亲。” “回父皇”萧胤宸神色坚定,“因为宋琳瑶,是儿臣的女人。” “什么?” 皇帝皱起眉,胸中火焰烧到嗓子眼儿。 迎着冷冽圣颜,萧胤宸不躲不避,“是,父皇,儿臣早宠幸过琳瑶,她不能和亲。” 皇帝面如冰川,攥着龙椅的手不断加重力道。 “我说太子殿下,您怎总与小王作对呢?” 赤都似笑非笑看着萧胤宸,“先是教司坊一事,眼下又是和亲,小王没曾见罪过您吧?” “与这无关。”萧胤宸道,“我与琳瑶相识相交在前,是小汗王误看上的我的人。” “太子这话说得奇怪,既是殿下的人,为何她人不在东宫?” 赤都对萧胤宸所言十分怀疑,猜测他是故意给他添堵。 “我朝宫规,身怀武艺女子不得入宫为妃,琳瑶自小习武,她情况无法入东宫。” “哦?那为何她又成了殿下的人呢?” 赤都不依不饶,说这话时语气掩不住的嘲弄。 这话意思分明是,想让萧胤宸承认自己无视礼制规矩。 萧胤宸也不恼,面色坦然,“心仪之人,情难自持。” 赤都似乎很满意这答复,“这我就明白了。” 给对手扣上罪名,赤都笑得讥诮,但并没有就此罢休。 “既然没有名分,日后也无法正名,那便不能彻底算东宫的人。” 对手的女人?赤都更得意了,有机会反击对手的他朝皇帝拜一礼。 “陛下,我北戎民风开放,不似中原严谨,女子出嫁是否完璧之身并不重要,小王不在意,恳请皇上赐婚。” “你不在意!”萧胤宸眉眼清冷,“你不在意本宫在意,大梁储君的女人岂能委身其他男人!”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皇帝开口制止双方。 看向萧胤宸,问道:“既如此,为何宋琳瑶不曾道明真相?” “回父皇,琳瑶是为儿臣清名考虑,不想儿臣被父皇斥责无视宫规,这才有口难言。” 说着跪下身,“一切都是儿臣惹出的事,父皇怪罪儿臣即可。” 皇帝盯着下方人不语。 太子还保持着跪姿,赤都扫过御座上皇帝愈发青黑的脸,垂下眸,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殿内静的一点声音没有,诡异得似海上风暴来临前的沉闷。 宫人悄悄窥了眼天子神色,当即吓得低下头,心砰砰跳着,替储君捏着汗。 时间一点点过去,人们屏息静气,等着皇帝决断。 “若是如此,那她确实不便和亲。” 良久,皇帝终于开口,声音没有一点温度。 “陛下” 赤都收起笑意,还想说话却听皇上接着道:“我朝重名节,既侍奉过储君便不能再改嫁他人。” 天子话说得清楚,再瞧那冷沉的脸,赤都不好再多言。 “左右册封宋琳瑶为和亲郡主旨意还未下达。” 只做是个小插曲,皇帝继续道:“还照先前拟定,嘉仪公主和亲。” 纵是不快,可身在异国他乡赤都再傲气亦不能放肆,咬着牙,拜礼称是。 赤都走后,皇帝压抑了半晌的怒气排山倒海而来。 第164章 对她失望 “先是为个风尘女子不依不饶,险些触动两国关系,现又闹出这么个事端,在异族面前丢尽我朝脸面!” “外交之际皇家出了这等闹事,岂不让天下人嘲笑!” “你从来沉稳,未曾出过一丝差错,近来却接二连三行事无状!” 原本宠幸那个会武艺的女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无外乎不册封名分,亦不算违背礼制。 只是这事恰巧赶在了两国联姻之际,让皇帝重重栽了颜面。 家丑被朝臣和外族看到,皇帝心里恼啊。 昨日还为免了亲女儿远嫁高兴,今日这么一出,又要面对骨肉分割,皇帝怎能痛快! “当着外人面朕不能不给自己儿子留颜面,可你所作所为朕着实不满!” “待北戎使节离京后,给朕好好反思!” 天子震怒声回荡在殿内,隔着墙门外头守着的侍从都吓得后背冒汗。 ———— 另一边,刚刚重见一日光明的嘉仪庆幸劲儿还未下去,噩耗又当头而来。 宫殿里噼里啪啦的杂碎响,女人哭喊声震天动地。 御书房之事很快传到凤鸾殿,得知消息的皇后久久不语。 半晌后,嬷嬷看不下去,不放心地柔声相劝。 皇后这才从梦境中走出,眼中灰暗无神,深深叹了口气。 “她终是走了这条路。” 嬷嬷不解其意,又不敢开口相问,只静静候着。 皇后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有庆幸,庆幸她的半个女儿不用远嫁满地; 有焦心,焦心儿子遭到君父狠狠斥责。 亦有黯然,黯然她一手教养的姑娘终是辜负了她的期望苦心。 “娘娘宽心,皇上只是一时生气,气消也就无事了,不会连累到殿下储君之位。”嬷嬷劝着。 “我知道。”皇后有气无力。 现在的她并非担忧儿子恩宠,自儿子突然怪病一事后,她便知儿子仍是皇上最器重宠爱的孩子。 真正让她纠结的是宋琳瑶——这个在她膝下长大亲自教导的女孩儿。 终究是跟储君搅在一起! “宫中长大的她难道还看不明白?旁的不论,本宫经历她可是亲眼看着过来的!” “做储君天子的女子何等不易,况且她罪臣之女身份,一句身怀武艺此生都无法有名分!” 皇后痛惜,“无名无势的女人,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 “本宫谆谆教诲,掏心掏肺,直言明语与她把话说透,一直觉得那孩子聪慧通灵,回京后的她也再未像幼时那般迷恋宸儿,本宫欣慰啊。” 话锋一转,皇后眼露失望,“却不知,她一面看着本宫经历听着本宫教导,一面却仍同宸儿搅合在一起,就在我眼皮底下!” 她竟然一无所知! 一想到信任之人跟儿子暗度陈仓,将她蒙在鼓里,虽算不上气愤,可心里总是堵得慌。 嬷嬷小心翼翼开口,“宋姑娘到底还年轻,心性不稳,会不会是太子殿下……” 皇后一抬手,止住了嬷嬷话。 “他们二人性子我再清楚不过,宸儿仁善,又那么疼她,她若不愿宸儿定不会强迫,且那孩子性子,她不想做的事情谁又能勉强。” 嬷嬷低下头,深觉皇后说得在理。 宋琳瑶自愿是无疑了。 “可本宫不明白,既然她喜欢宸儿,那先前与白书生等人是什么?是故意刺激宸儿?欲擒故纵?若是如此,这还是本宫眼里那个率性爽朗的女孩儿吗?” 与满心算计九曲心肠的深宫妇人有何不同! 嬷嬷顺着皇后的话想去。 也是啊,小姑娘幼时那么喜欢太子,那么热烈直白,离开几年再归来,眼中却再没太子半分影子,这感情也转变得太彻底了吧? 难不成真让皇后说准了?她实则心里还是喜欢太子的,只是有了从前失败教训,如今反其道而行,用另外一种方式引太子注意? 若真是这样,此人演戏功夫和心思未免忒深沉。 “若她心里没有宸儿,为何还要做他的女人?是冲动,还是另有所图?” 皇后想不通,她是真的想不通。 “要不把宋姑娘叫来问问清楚?”嬷嬷道。 皇后摇头,“不必了” 不管是哪种,都是皇后不想接受的,或者说,宋琳瑶如今说的每个字每句话她都难辨真伪,再问只是多余。 皇后缓缓闭上双目,“终究是做了糊涂事,辜负了本宫多年苦心教养。” 许久,再睁开眼睛时,凄然的眸中带着失望无奈,“罢了,路是她自己选的,日后是福是苦,自求多福吧。” 起身走向床榻,抛下句:等她回来,让她跟宸儿走吧,无事莫再进宫。 皇上是恼了宋琳瑶,就是为儿子考虑皇后亦不能再与之亲近,否则人若继续留在宫里,哪日皇上来见到难免又想起和亲糟心事,连带着太子过失又被掀起。 “若她要来拜别,告诉她不必了。” 嬷嬷知道,皇后娘娘不是生气,是心寒。 且这次宋琳瑶的事又连累太子触怒圣心,这可是太子出生以来第一次受到皇上如此严厉斥责,也难怪皇后娘娘伤心。 琳瑶从宫外一回来就听说和亲一事又回到了嘉仪公主身上。 得知了御书房之事,心里百般滋味。 可不,她已是太子哥哥的人,也难怪太子哥哥会出手留她。 “既然姑娘已是太子殿下的人,那就不适合继续留在宫里,娘娘说了,姑娘今日便跟着殿下回东宫。” 对此琳瑶并不奇怪,事情既已暴露,那她自然是不能再继续待在皇宫。 正要前去拜别皇后,却被嬷嬷拦了住。 不想将事情弄得太复杂,又怕这姑娘纠缠,嬷嬷未将皇后之言明明白白道出。 “娘娘因太子被斥责一事心里不快,闷了许久,刚刚才睡下,姑娘就莫去打扰了,等这件事风头过了,有机会娘娘自会唤姑娘前来。” 知道皇上定对自己有气,再与娘娘亲近只会连累她,琳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让娘娘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她了。” “是” 看着远去的人嬷嬷叹息,只觉人心难测。 …… 琳瑶随着太子出宫,路上两人都不言语。 憋不住话的人思来想去终于忍不住,“太子哥哥,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 萧胤宸目视前方,“不必道歉。” 看他没说话欲望,琳瑶不再开口。 还没走出宫门,两人就被怒气冲冲的嘉仪拦了住。 第165章 搬石头砸自己脚 对上那双怨恨阴鸷的眼神,仿若地狱里的魔鬼,纵然自小没少与嘉仪干仗,两人谁都不服谁,可此刻这目光还是让琳瑶周身一凛。 萧胤宸让她先去宫外等着。 死死盯着离去的人,直到消失在视线,嘉仪这才将眼睛移回面前人身上。 “王兄自小向着宋琳瑶,幼时每每我与她有争执,王兄从来都护着她,小打小闹便算了,如今到了终身大事上还这般袒护她!” 在自己寝宫发完疯的人又奔着萧胤宸来。 “我才不信什么你们早有私情,定是王兄不想她远嫁这才编出谎话,你就是故意护着她,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琳瑶幼年在宫中几年,嘉仪与之最不对眼,二人没少争执,而太子永远护着宋琳瑶,在兄长偏心这方面嘉仪自小深有感触。 面对情绪激动的人,太子不语。 听到她口中的从小袒护,萧胤宸摇了摇头。 琳瑶虽然活泼好动但不是惹事的人,可眼前这位妹妹…… 仗着宠妃所生父皇宠爱,自小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将其他公主压得全无地位。 幼时没少带着几个一伙的公主朝琳瑶寻衅,纵是他护着,事后她也没少在父皇面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心术不正,狂妄自私,骨子里自有一份阴狠戾气。 “我真想问问王兄,明明我们是骨肉血亲,为何你偏偏袒护那个宋琳瑶!我到底还是不是你妹妹!” 嘉仪歇斯底吼着。 儿时玩闹便罢了,如今面对火坑,在她与宋琳瑶之间兄长还是选择那个女人,这怎能让她甘心。 面对妹妹的质问,照理说萧胤宸本应心怀愧疚,毕竟做出这选择总是伤害到了妹妹,可嘉仪并未从他脸上看到任何愧疚之色。 见她不再吵闹,萧胤宸终于开口。 “我倒想问问妹妹,为何那日你香囊会遗落在凤鸾殿,为何你离去时声称要去御花园,而出门后却朝自己宫殿方向去。” 嘉仪一怔,没料到兄长会问这些,方才发狂的人气场立时缩了大半。 “我,我不知王兄在说什么。” 无视她的心虚,萧胤宸接着道:“声称要去御花园散心,走前东西落在了凤鸾殿,琳瑶拿着追到御花园却不见你踪影,倒遇上了赤都,好巧啊。” 这一切看似是巧合,可心思缜密的萧胤宸从不认为世间有那么多巧合,尤其这深宫之人,哪个不是九曲心肠。 以嘉仪的性子,萧胤宸是真不相信在和亲一事落到她身上后,她会没有任何动作。 御花园一事,若落在旁人眼里兴许不会生疑,可在萧胤宸这儿,容不得他不多想。 嘉仪当然不会承认,一句莫名其妙,又怨了几句兄长无情,随即甩袖离去。 —— 内务府,上一刻还兴致勃勃与宫人交代出嫁事宜的孟鸢此刻如坠冰窖,甚至都不知自己是如何从宫里出来的。 是夜,东宫正房烛光忽明忽暗,映衬着床前人青白脸色。 房里安静的死寂,婢女小心翼翼陪在一边,不时打量主子神色。 自白日从宫里出来到此刻,孟鸢不吃不喝一言不发。 一刻后,婢女小心翼翼将一盏参汤递上,“娘娘,您中午晚上都未用膳,喝点参汤垫补下吧。” 眼神落在婢女手中参汤上,许久,孟鸢伸出手,将碗握在手里。 婢女方舒了口气,就听到咣当一声,瓷碗碎地,吓得差点没呼出声,扑通跪地。 “贱人,姓宋的贱人!” 一字字几乎从孟鸢牙缝挤出,眼底是说不尽的怨恨,“她终究是爬上了太子床,本宫果真没看错!” 闭上眼睛,深深呼了口气,聚成在眉尖的怨愤始终无法散去。 睁开眼,凤眸瞥向瑟瑟发抖的婢女,“她每次来本宫都让你盯着。” 婢女将头埋在地下,颤巍巍回道:“回娘娘,奴婢一直谨遵娘娘吩咐,宋琳瑶每次来都不过在书房短短逗留,除了前段时间那次时间久些,婢女都跟娘娘禀报过。” 微微抬起头,“当时殿下是一脸阴沉从房里走出,那样子不像是欢好后模样。不过若二人是在宫外做出什么,奴婢就不知道了。” 孟鸢眼底闪着精明。 此事无外乎就有两种:一则那女人先前与太子并无男女之实,是被拟定为和亲人选后,为躲避和亲命运求助太子,委身献媚。 二则,两人早已暗度陈仓,只是宋氏身份不适合公开,而经和亲一事,太子为保美人只得无奈承认。 可不论是哪种,人终究是进了东宫,说来说去吃亏的都是自己,孟鸢烦躁憋闷! 机关算计,却不想搬石头砸了自己脚! 想到是自己亲手将人推进东宫,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插手和亲一事,也不会有今日局面。 愤懑悔恨搅得她心绪不平,似要炸裂。 沉默许久,孟鸢定了定心神。 “放出消息,就说那宋氏女是在被拟定为和亲人选后,身在宫中的她率先得知消息,为躲避和亲色诱东宫,太子中计,事后木已成舟,无奈只得保她。” “最好把消息传到皇上那儿,让圣上知道,都是那女人处心积虑谋算,致使他骨肉分离,致使储君清名受损,致使大梁在北戎面前跌了颜面,致使皇室被天下人看笑话!” 婢女略略忖度,不确定询问,“可殿下已在圣上面前说明,二人早有情,若散出此消息,殿下岂不是欺君?” “娘娘,左右那姓宋的不能有名分,不足为惧的。” “你懂什么!” 孟鸢眼锋凌厉,“太子心思深沉,运筹帷幄,若给不了对方光明前程,定不会随意宠幸于她,换句话说,他既然要了那女人,必定会为她前程做好安排。” “太子对宋琳瑶感情已然明确,她身后又有皇后宠爱,此女不除必有大患。” 若不在那女人还没站稳前打断她根基,日后只会更棘手! 罪臣之女身份和身怀武艺外,她还要让她声名俱丧,届时,哪怕太子想为那女人打算谋名分都难。 “可这消息放出,太子殿下也会背上欺君之名。” 第166章 薄情寡性 孟嫣冷冷一笑,“放心吧,云妃的孩子没了,太子再无威胁,且经过突染怪病一事亦能看出,眼下诸皇子无人能替代太子在皇上心中地位,不会因这一件事就损了他前途,换句话说” 孟鸢眼中闪出狠厉,声音低得只能自己听到:“我若坐不稳这太子妃之位,宁可太子易主,哪怕毁了他,也绝不看到其他女人夺去我前程,尤其姓宋的!” 婢女不敢再多言,领命称是。 调整了下情绪,孟鸢长长出了口气,忆起母亲之言。 【墙外是男子天下,墙内是女子天地,我们活一辈子都在后宅中兜兜转转,妻妾间争斗永无休止,不为人上人,便是她人脚下泥】 【女儿面对不仅是后宅,日后还是后宫,任何人都能退让松懈,唯独你不能,不管是为了自身还是家族,必要拼尽全力掌控属于你的战场】 缓了缓心绪,孟鸢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气归气,可日子还要朝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能将太子恩师之女,出身高门、被太子亲口属意太子妃的宁惜兰拉下位子,更何况一个罪臣女。 作为孟氏嫡女,自小被双亲精心教养,生来便是奔着女中光华。 纵然已是太子妃,但她要的可不是空有虚名的正宫头衔,而是无人能撼动,名副其实花中至尊。 如沈云姝那种占据君王圣宠,将正宫比下去的女人,她绝不允许在她的人生中存在。 …… 回到东宫后,太子将琳瑶安置在一处单独小院儿,又拨了几个下人伺候。 妥当后,太子朝书房走去,途经园子,耳边传来萧声,曲调婉转幽怨,在寂静夜晚更显凄清。 步子渐近,只见花丛立着位素衣女子,月光下的人清冷纯净,怡静尔雅,有股子天外之人味道。 她闭目吹着玉箫,沉浸其中,与花间月色融为一体,远远看去,一幅月下佳人画卷。 婢女率先看到旁边立着的人,连忙正过身行礼。 被打断,箫声也止住了,宁惜兰慢慢转过身,“拜见太子殿下。” “怎么在这儿?”萧胤宸问道。 宁惜兰直起身子,望了望天边月色,又看了眼周围花圃,“月夜清美,花间幽静,此情此景实在难得。” “这曲子甚是哀怨。” “此乃民间曲调。”宁惜兰嘴角一丝苦笑,轻抚着手中玉箫,声音缥缈。 “讲述了一对表兄妹,表兄为其妹许下凤冠霞帔誓言,可在他金榜题名后却娶了高门贵女,只将其表妹纳为妾。” 轻叹一声,女子黯然神伤,“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表妹日日惆怅心痛,看着他们夫妻恩爱,守着早已风干的誓言,感慨男子心如朝露。” 说完望向月色,凄清茫然,似还在为故事中的女子伤怀。 婢女悄悄抬眸瞄了眼太子,昏暗中的人面色晦暗不清。 “民间故事。”萧胤宸重复着这几字,“哪朝哪代哪个地方,哪对表兄妹,姓甚名谁?” 握着玉箫的手一颤,宁惜兰从思绪中抽出,“妾身也只是听说的,具体出自何处并不清楚。” “那就回头问问清楚。”萧胤宸说完准备离去。 “殿下似乎对这故事很感兴趣。”宁惜兰开口,止住了要走的人。 萧胤宸迈回准备离开的步子。 女子清眸凝睇,“不知殿下听了有何感受?” 萧胤宸看着她,月光下的黑眸忽明忽暗,“很简单,若这位女子认为她表哥薄情寡性,就该断然拒绝为妾一事,从新觅得良人。” “若还愿与之为妾,说明心底已接受男子所作所为,就不该再有抱怨,否则一面与人在一起,一面又抱怨不止,岂非矫情。” 宁惜兰眉尖一蹙,“殿下不觉得这男子薄情寡性吗?” 那双眼睛似水似露,看着面前男子,似有道不尽的复杂情愫。 萧胤宸似哼笑了声,“既然认定男子薄情寡性,为何还要嫁与对方?天下之大,并非只有一条路可选。” 宁惜兰不动声色攥紧玉箫,顿了顿,微微侧开脸,“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所以,婚后难过也只能是自寻的。”萧胤宸语气淡然,“本来她是可以避免。” 幽怨的目光落在面前人身上,宁惜兰声音轻颤,眼中晶莹闪动,“世间男子,当真都如此无情吗?” 萧胤宸靠近两步,漆黑的眸子直视着女子,“薄情与否,非一概而论,也要看这个男子当初如何与女子所言。” “若亲口表明情意,许下誓言,事后违背自是薄情寡性,可若对方从未轻言过对之有情,全是女子自己幻想,便另当别论。” 那双眼睛意味分明,宁惜兰呼吸有些急促,“不管他是否与表妹言说过情意,可中意对方为妻一话总是从男子嘴里说出了,总是出自他口啊,这不就是有情吗。” 萧胤宸一挑眉,“那有没有一种可能。” “娶女子为妻是女子母家意思,男子只是顺承女家所托。” 宁惜兰心神凌乱,她岂会不知这话何意,面上强作镇定,几次想开口又止了住。 萧胤宸盯在她身上的目光散了开,恢复闲适,“还是把故事前因后果弄清楚的好,莫断章取义。” 萧胤宸说完便走了,独留宁惜兰在原地呆滞。 ———— 两日后,北戎使团离去。 纵然千般不愿,嘉仪也只能含泪踏上和亲之路。 看着哭哭戚戚的人,皇帝心疼之余又气恼。 堂堂帝女,当着两国君臣面如此失态,实在有失大体! 送走使团的第三日正午,孟鸢正在房里用午膳,就听到母亲来了,忙起身迎接。 孟母一踏入房间便挥手退下所有下人,见母亲焦急又气恼,眼眶微红,似是哭过痕迹,孟鸢将房门关上,扶着她坐下。 “母亲,出什么事了?” 孟夫人努力平复喘息,声音却还是抑制不住哽咽,“今日早朝,凌骁当着文武百官参了你弟弟一本!” “什么!”孟鸢眉心一拧,“弟弟?弟弟都不在了,他还参什么!” “他说你弟弟在世时欺男霸女,抢占良田,闹出人命!还将物证尽数呈给了圣上!” 孟鸢震惊,脑子哄乱。 第167章 诡计揭穿 孟母眼泪流下,“证据确凿,圣上怒极,直言哲儿行事恶劣,败坏皇家名声。” “哲儿已去,圣上无法追究,便斥责你父亲教子无方,罚我们将哲儿闯下的祸事抚平,对受害者加倍补偿。” 满心闷痛,孟母捂着胸口,“钱财是小,可怜哲儿身去名声亦毁,连同我们孟家清贵之名也败坏!” 孟鸢大口喘着,“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拭了把眼泪,孟母眼睛赤红,“此事并非看上去这么简单。” “你父亲和弟弟是太子岳父小舅,凌骁又是太子的人,此事若无太子授意,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孟鸢也是想到了这点,故心慌意乱。 “朝臣谁人不知凌骁与储君交好,今日之举人人看得明白,这是太子在下岳父脸面啊!” 孟母焦心,“可我与你父亲实在想不通太子到底所为何故,哪里见罪了他,让他这般不念姻亲!” “可是为当日,你同你父亲劝他莫为小汗王伤及教司坊女子一事惹圣上不快?你父亲说那日太子给你甩脸子了,难不成我们真是因此见罪了他?” “但也不应该啊!”孟夫人自言自语分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好歹是姻亲,还能为了一两句意见相左劝言就闹上大殿,这么狠狠下咱家颜面。” “你父亲说君心难测,太子心思深沉,这段时间除此外我们也没得罪他之处,保不齐真是因这个敲打我们。” 孟母心急,没了头绪,“女儿,你是他枕边人,这段时间太子可有异常?” 孟鸢也忧虑。 弟弟行事无状,太子早已知晓,但他亲口说过看在姻亲和皇家颜面上不会道出,而今怎得出尔反尔? 孟鸢反复琢磨,似乎想到一点,但又不敢肯定。 “我们是没法子了,有些话你父亲不好相问,你与太子是夫妻,闺房间总方便开口,可得弄弄清楚啊。” ———— 送回母亲后,孟鸢一直沉思,待听说太子归来,思虑再三,前去书房求见。 “殿下,今日早朝之事沸沸扬扬,家父家母惶恐不安,妾身也已知晓。” 见太子神色清淡,孟鸢继续探问,“妾身斗胆,凌大人乃殿下挚交,断不会贸然行事,这当中利害关系,人人心明。” “妾身自问孟家对殿下忠心赤诚,不知做错了什么,惹来这等雷霆祸事。” 百般委屈,孟鸢语带抽泣,“当日在弟弟灵堂前,殿下亲口说过,弟弟少年身去已是惋惜,不再损他清名,为何如今又……” 萧胤宸缓缓喝了口茶,“太子妃记性不错。” 孟鸢一愣,对这话摸不着头脑,“殿下这是何意?” 放下手中茶盏,萧胤宸开口,“你也知这是我在孟哲灵堂前许下的话,那可还记得我许下此言前提是什么?” 话听到这儿,孟鸢几乎印证了心头猜测。 定下心,事先有了准备的她也不慌,故作茫然,“前提?殿下之言妾身不懂。” 抬眸看了她一眼,萧胤宸也不着急,“那便无事了,回去吧。” 下完逐客令不再理会,朝桌案走去。 孟鸢这下急了,后背一层汗。 她自问世事练达,机敏善变,与人交手从来游刃有余,可在这个男人面前总讨不了好,一腔本事全使不出来! 压下情绪上前几步,面带委屈,“殿下,妾身惶恐,还请殿下明示。” 萧胤宸坐下身,把玩着手上扳指,悠闲的姿态看得孟鸢更加心焦。 忐忑不安下,终于听到他开口。 “执掌东宫后宅不易,还要协助母后料理和亲公主嫁妆事宜,这么忙还有功夫插手和亲人选一事,也是难为太子妃了。” 这下孟鸢彻底明白了,果真是因为这个! “嘉仪将香囊落在凤鸾殿,被你捡起递到琳瑶手上,她去御花园找人,最后落入赤都眼中,这一局,做的着实精彩。” 萧胤宸冷笑一声,“挥挥手便更换了和亲人选,呵,有这本事屈尊后宅实在委屈了。” “殿下误会了!”孟鸢满脸无辜。 萧胤宸冷眼看着她,“要把嘉仪贴身婢女寻来对峙吗。” 当日萧胤宸与嘉仪不欢而散,事后命人寻了嘉仪贴身婢女,承诺只要她将事情真相说出,便想办法免去她陪嫁蛮地。 婢女大喜过望,一股脑将事情道了出来。 “妾身承认配合公主做局。” 知道瞒不住了,孟鸢很快理清思路。 “公主不愿远嫁,哭得撕心裂肺,妾身看得心疼,随口说了句若赤都不要公主,自可躲过和亲。” “本意只是安慰,公主却当了真,随即想到用绝色美人替换一计。妾身什么也没有说呀!是公主自己提出的。” 萧胤宸哼笑,“你是没亲口说,借了婢女嘴说给她听。” 孟鸢摇着头,“不是的!” “你们主仆俩一唱一和,又是第一美人又是与之容貌相较者,句句引着嘉仪往琳瑶身上想。” “看似她操作此事,实则是你推波助澜促成,借嘉仪手除掉你想除掉的人。” “不!”孟鸢反驳,情绪激动,“不是这样的!” 两滴眼泪掉落,女人声音哽咽,“殿下把我想到太复杂了。” “金玲是提出了用美人更换,可她懂什么,一个丫头,不过随口一说,谁知嘉仪入了心,拉着我要我帮她做局。” “她言辞恳切,甚至还下跪哀求,我身为长嫂心看得难受,拗不过她。” “想着父皇心里定也不舍嘉仪的,若此事成了,也能免去父皇骨肉分离,为父皇分忧,我原也是一片孝心啊!” 一阵烦躁涌上,萧胤宸听不下去,“真是巧舌如簧!” 孟鸢眼泪簌簌流下,且说且泣,“为什么殿下总把我想得那么复杂。” “我心疼嘉仪妹妹,为她也为父皇考虑,保全皇家骨肉,纵然方法不算磊落,但本意是赤诚啊!” “只是没想到宋琳瑶已是殿下的人,我若早知晓,必然不会让嘉仪如此行事。” 擦了把眼泪,抽噎了声,“殿下也是,您怎不早点告诉我,夫妻一体,本就不该有隐瞒,否则也不至于闹出这般,连累殿下被父皇斥责,我也被殿下误会。” 嚯,还倒打一耙!萧胤宸嗤笑。 听到那声嘲讽的笑,孟鸢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殿下要真觉得我做错了,不妨将此事上达天听,让父皇决断,若父皇也认为妾身有失,任何处罚妾身都甘愿领受。” 第168章 宋家寿宴 萧胤宸好笑,上禀君王? 皇帝对琳瑶代替嘉仪出嫁一事高兴的很,孟鸢此举也正对了天子心意,若知是她促成,保不齐还会赞她聪颖妙计,哪里会处罚。 瞧着面前女子大义凛然模样,萧胤宸知晓,她亦是攥着这点,才敢提出上达天听。 “妾身一腔赤诚,竟被太子这般误会。” 见萧胤宸不再开口,孟鸢便知他无话可说,占回上风的人继续抹着眼泪,痛苦哀哉,“母家还因此遭殃,妾身真是心寒心痛。” 女人哭的悲戚,像受了极大委屈,“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妾身处境真是难啊。” “那就退位让贤吧。”萧胤宸淡淡道。 孟鸢身子一僵,登时止住哭声,震惊地望着书案前的人。 “至于你说的上禀父皇一事,可以,我会考虑。”萧胤宸平静道。 “孟家与宋琳瑶之间的恩怨人人都知,你此举到底是为父皇考虑还是私心,父皇自有定夺。” 孟鸢惊恐,“殿下!” 不再理会,萧胤宸走出书房。 支撑不住的人软软瘫坐在地,慌乱得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应该只是说气话吧?应该只是故意吓唬她的……孟鸢不断安慰着自己。 而次日,萧胤宸真将此事上禀皇帝。 皇帝听后久久不语。 瞧出父皇私心,太子直言孟鸢此举虽变相成全君王公主免于分离,但本意是私心,算不得为君分忧。 并言通过此事亦看出此女满腹算计,甚至胆大妄为插手国政。 话说,皇帝本心并没觉此事多严重,如萧胤宸事先分析,他更多的是惋惜,惋惜孟鸢此计未成,否则他也不必骨肉分离。 不过碍于君王颜面,这话他也不好说出口。 左右和亲一事已过,皇帝不想再节外生枝,传出去也损皇家颜面,直言此事到此为止。 但见太子对孟鸢此举不满,似要讨个说法,便随口道了句那就让太子妃安分守己,下不为例,将儿子打发了去。 而这对于萧胤宸来说已经足够了。 太子妃得知后险些晕倒。 “殿下他,当真是狠啊!” 孟鸢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接连打击下的人病倒了。 太子的雷厉风行远远超出她想象,令她不寒而栗,那颗活泛骄傲的心在一连串打压下崩塌溃散。 孟家并未来探望生病的女儿,虽也心疼她病情,但一想到是她举措失利给家族带来了这么多困境,对她的怨气大过心疼。 收到母家递来的信件,看着纸上寥寥数语,双亲叮嘱她这段时间安分些,莫再有任何动作。 孟鸢苦笑,眼下的她哪儿还敢轻举妄动,再折腾下去那句退位让贤说不得也要兑现! …… “殿下一连两日对孟家穷追猛打,会不会太过伤情分。” 凌骁与太子一同走出宫门。 太子脸色平淡,“早前我便提醒过她孟哲之事到此为止,她却还在我眼皮底下玩弄心思手段,暴露后还厚颜无耻倒打一耙。” 不是言上禀君王吗,那就顺她心意。 “就是让他们知道,储君就是储君,纵是姻亲亦不可犯上作乱。” 昨晚的孟鸢要是在事情败露后低头认个错,哪怕不是出自真心,把面上功夫做做,他也不至于真将实情上禀,她要装,那他便奉陪到底。 她料准父皇不会责怪,但萧胤宸也料准即便父皇心里不责怪,面上总得斥责几句,且孟鸢本心是不想君王知晓此事。 与他玩弄心思权术,试探他魄力?萧胤宸嗤之以鼻。 正说着话,就听到银铃的女子笑声。 琳瑶和婉如快步朝这边走来。 “太子哥哥,今天我要去给父亲做寿,特来跟你请命出府。” 撇开方才糟心事,萧胤宸恢复神色。 “你人都出来了,还请什么命,真要诚心,就该等我回去再说。” 这就被揭穿了,琳瑶吐了吐舌头。 萧胤宸故作嫌弃,“装腔作势” 琳瑶憋着笑。 “去吧” “是”琳瑶说完看向凌骁,“二姐夫也是准备去京郊小院儿吧,一起走吧。” 凌骁愣怔不语。 见他不说话,婉如道:“姐夫一定是跟二姐一同去的。” “对对对!”琳瑶恍然反应过来,“那姐夫就同二姐一起吧,我们先走一步。” “姐夫回头见。” 说完两个小姑娘步履轻快地跑开。 “你不会不知今日是你岳父寿辰吧?” 见凌骁面色不对劲,萧胤宸奇怪道。 凌骁掩饰着心虚,“当,当然不是。” …… 这日的京郊小院儿十分热闹。 清音一大早便从会仙楼拨了几名厨子帮手过来,小小的灶房热火朝天地备着膳食。 紫嫣夫妇也一早到了,与言欢一起在屋里陪着爹娘说话。 “二姐,怎么没见二姐夫?”紫嫣问道。 “他本来是要来的,但大理寺出了件大案子,皇上让他亲自盯着,这会儿脱不开身。” 宋父点点头,“无妨,皇命不能耽搁。” 得知凌骁今日缺席,紫嫣倒是心里舒服了些。 正说着话,就见琳瑶风风火火跑进屋,“来了,来了,未来四姐夫来了!” “哪儿呢?”紫嫣一脸兴奋,好奇张望。 话刚落,就见一男一女相随走了进来。 男子长身玉立,面似冠玉,眉目俊雅,他往那一站,就如清风朗月,芝兰玉树一词就似为他而生。 婉如陪在他身侧,浅笑嫣然。 “哟,这俩人站在一起,才让我们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才子佳人。”快嘴的紫嫣打趣道。 这话一出,屋里人哄得笑开。 婉如小脸儿绯红,向子珩也笑得温柔,上前一步,对着宋父宋母拱手一礼。 “伯父伯母安康,得知今日伯父寿辰,晚辈特来祝寿。” 宋父笑微微看着年轻人,“自家人聚会,不必多礼。” 一句自家人让向子珩心头一暖。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宋父宋母相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初次与向子珩相见,两位长辈与之攀谈着,言欢和紫嫣等人识趣地退出房间,前去厨房帮衬。 不过言欢也没帮上什么忙,倒是顺了两块儿点心出来,笑嘻嘻地坐在院子里吃着。 正吃得欢,抬头看到踏进门的人,嘴里动作停了下来。 第169章 家宴上的意外来客 “你怎么来了?”言欢愣愣看着他。 王姨娘正好从灶房走出来,听了这话哭笑不得。 “瞧这孩子说的,老爷寿辰,姑爷来不是正常吗。” 言欢言辞闪躲,“不是……我” “快陪姑爷进屋吧。”王姨娘笑道。 言欢凑到凌骁身边,见王姨娘进了灶房后,才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看他手中还带着礼物,“你知道今日是我父亲寿辰?” 凌骁板着脸,“为何不告诉我。” “这不是我自家聚会吗……” 凌骁眼睛一眯,颇为不满。 言欢知道他意思,悄声道:“咱们这不是假的吗。” “做戏也得做足吧。”凌骁说完不再理会她,朝屋内走去。 紫嫣刚走出灶房,就看见进房的人,心里纳闷他不是不来了吗? 凌骁的到来让屋里气氛又热闹起来。 “本是有公务在身,但也不能耽搁给岳父大人祝寿,处理完后便赶了来。” “姑爷有心了。”宋中庭欣慰。 都说这位大理寺卿冷面冷心,可两次相处下来,年轻人有礼有节进退有度,和气孝顺,并不非坊间所传。 向子珩与凌骁也有过一面之缘,二人相互问候。 寒暄几句后,宋母来厨房查看,见江云轻和陈武在外头帮忙,连忙招呼他们放下手中活儿,去屋里喝茶聊天儿。 几位女婿陪着宋中庭在屋内,姐妹几个在厨房这边说说笑笑。 紫嫣再抬头看去时,却见陈武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了,正在院里空地上拿着锄头刨地。 “你在这儿做什么?” 陈武停下手里的活,转身对着妻子道:“岳父先前不是说这片地闲置,想在这里种些花花草草吗,我帮着翻翻土。” “他不能出门,早点种上花草他看着也高兴,回头娘子看看种些” “没问你这个!”紫嫣不耐打断,“我是问你不在屋里陪着父亲说话,这个时候弄这些做什么!” 陈武傻呵呵笑着,挠了挠头,“岳父跟凌大人和向公子都是读书人,他们说的我也听不懂,更插不上嘴,待着别扭,就出来了。” 就该猜到是这样! 紫嫣没好气,“那云轻呢?” “云轻机灵会说话,跟谁都能聊上几句,我在那儿坐着实在没话儿说,还是出来找点事干的好。” 这样子看得紫嫣恼火,见他又举起锄头,“给我放下!” 一声呵吓的陈武一激灵,见妻子脸色不好,忙解释,“我闲着也是闲着,就” 紫嫣正要发作,却见他目光停在门口不动了,“这人是谁呀?” 转头看去,见到来人,紫嫣愣住了。 他怎么来了? 紫嫣诧异,一时忘了满腹怨气。 宁王的到来让小院气氛怪异起来,凌骁等人见这情况便从屋里出来,只留宋父宋母,王姨娘和宁王在屋里。 看着前来拜寿之人,宋父心里复杂。 说来也是讽刺,过去是姻亲时,他寿辰宁王从没踏足过,不是公务忙便是身子不适,如今和离了倒来给他祝寿。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原也不需王爷大驾光临。” 宋中庭说得平缓,没有怒气亦没有清冷,宁王却是面色愧疚,朝对方关切了几句身子如何。 寥寥几句又聊不下去,房内气氛别扭,宋中庭干脆把话说开。 “王府三年,清音备受冷落,在我宋家败落时,王爷出手护我几个女儿,虽本意并非为她们着想,可到底是帮了忙,北地巡查之际又交代人善待我们。” “是非对错,我也无法说明,都是前尘往事,亦不愿再想,往后双方安好便是。” 这个对自家有亏也有恩的人,宋父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可不管怎么样,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即是来祝寿的总不能给他脸子看。 院子里, “他也好意思来,脸皮这么厚。” 原本情绪激昂的江云轻这会儿没了好气。 “当心祸从口出。”凌骁提醒道。 江云轻盯着正屋,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 少时,宁王从房间出来,将目光锁定院中的清音。 他缓缓走上前,从随从手里拿过一锦盒,“这是西域雪参,回头给你父亲补身子。” 清音看了眼,“谢王爷,这东西太贵重,不好冒收,王爷还是带回去吧。” 宁王没说话,只拉起她胳膊,直接将锦盒放在她手上。 清音正要推脱,却被他紧攥着胳膊,男人动作透着不容拒绝。 两人僵持之际,突然一只手挡在中间,替女子接过锦盒。 “雪参是好物件。” 江云轻笑嘻嘻看着手中东西,“不过雪参性阴,伯父脾胃虚寒,不适合再用这类补品,否则会加重病情。” “王爷好意我们心领了,东西还是拿回去吧。” 宁王眉头一皱,打量着面前人。 随从瞪大眼睛,这毛头小子竟然敢对亲王这般无礼! 清音拉了下江云轻袖子,示意他不要冒进;紫嫣等人也看的惊讶,不免为江云轻捏把汗。 院中气氛甚是冷寂。 看着这个年轻人,宁王脑子里恍然出现聚将小馆儿里,凑在柜台前与清音笑谈的男子,她还曾为他擦过汗。 就是他!宁王再三确定。 今日是宋家寿宴,他能跟着来,这是不是说明了什么? 想到这儿,再看江云轻时,宁王眼中几分警惕。 江云轻毫不避及这眼神,直直与之对视。 院里气氛有些凝固。 “太子殿下?” 僵冷之际,忽然听到凌骁开口。 众人向门外望去,就见一身便装的太子踏门而入,身边只带着一位贴身侍从,侍从手中捧着两个锦盒。 一院子人见了连忙行礼,宋中庭夫妇听到动静儿也忙走出房拜见。 萧胤宸迈步进来,示意众人免礼,只道今日微服前来,大家随意就好。 众人诧异,东宫竟然亲自来了! 论起来宋中庭如今是罪臣,得储君亲自前来祝寿,这是多大的脸面! 经过和亲一事,琳瑶和太子关系被公开,不管实情怎样,有没有名分,在外人眼里小姑娘就是东宫的人。 “要”了人家女儿,总得跟人爹娘有声交代,趁着这机会,萧胤宸决定见宋氏夫妇一面。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不过在场都是明白人,有些话不必说清楚,众人心里都有数。 看到宁王也在,萧胤宸有一瞬间的奇怪,但很快粉饰过去,两人随口交谈了几句。 第170章 宋家女婿们 宁王不便多待,告辞离去。 “去查下那人底细。” 出来后的人朝下人吩咐道。 随从自然明白主子口中的那人是谁,忙点头称是。 院中小小插曲也随着宁王离去揭过,宋中庭将太子迎进屋,与之寒暄。 小女儿幼时便迷恋太子,不想兜兜转转终还是做了太子的人,想到女儿终生不能有名分,夫妇俩心疼不已; 可再一想,也因此躲过了和亲一劫骨肉分离……夫妻俩心绪复杂,只叹世事无常。 不过瞧着太子今日专程前来,亦能看出对女儿心意,两人几分欣慰。 “先前长姐还怨我坑了小妹,现在看看,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吧。” 紫嫣瞅了眼正屋方向,“若非有那事,小妹此番难逃和亲。” 清音叹息,“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倒是没想到太子今日能亲自登门。” 而这其中源于何人,人们心知肚明。 “虽没有名分,可到底是储君的人,太子这是给小妹做脸面呢。”紫嫣道。 转看回长姐,眼中暧昧,“一屋子都是女婿,父亲特意把云轻也叫在身边,看这样子,这是把他当女婿了。” “你这张嘴!”清音作势要打她。 紫嫣哈哈笑着。 男子们在屋里喝茶闲聊,宋中庭欣慰的看着几个年轻人。 女婿、准女婿、有实无名的女婿,都来了。 不说身份高低,单论情分,一家子也算齐聚一堂。 五位年轻男子,凌骁与太子就不必说了,皇室权臣,一言一行雍容矜贵,气度超然。 江云轻是个自来熟的,胆大伶俐,任何场合都吃得开,纵是在储君等人面前亦不露怯,率性洒脱的人不拘于泥,不时地冒出句玩笑话,引得满屋气氛活跃。 向子珩儒雅端方,风度翩翩,也是中过功名入过官场之人,场面上的事也能应酬得来。 最近坐立不安的当属陈武了。 出身布衣的底层小兵头领,平日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副将统领们,今日短短半晌,又是亲王又是储君,这可是他眼里生活在天上的人! 而此刻活生生在眼前,与他们同屋而坐,陈武恍如梦境,紧张得头顶冒汗。 规规矩矩坐在位子上,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发觉太子几次目光从他身上掠过,这下陈武更紧张了,身上衣服似紧了许多,局促的人头都不敢抬。 灶房热气腾腾,王姨娘也张罗打下手,厨子们忙里忙外,一盘盘菜肴出锅。 紫嫣正同言欢等人闲聊,就听到长姐声音响起。 “这些活不用妹夫干,快放下,你进去喝茶就好。” “没事儿,这缸里水不多了,我再去挑几桶来。” 紫嫣看去,见陈武正在井旁挑水,清音在一旁拦着,当即脸一沉。 “三妹,你赶紧招呼妹夫进屋歇着,哪儿有让姑爷干活的。”清音催促着妹妹,说完把人交给她。 只剩夫妇二人后,紫嫣走上前,压着心火冷脸道:“你怎么回事,这些需要你做吗!” 丈夫接二连三如此,紫嫣再也忍不了,“瞧瞧其他姑爷女婿,都陪着岳父说话聊天,你躲出来干这些杂货像什么样子!你能不能” 出息点! 怎么这般不上台面!紫嫣恼火。 处处要强的人实在接受不了这种跌份儿做派。 陈武也不在意被训斥,将妻子拉到一旁,看了看正屋方向,不安地搓着手。 “有什么事儿说!”紫嫣不耐。 陈武一副忐忑不安样子:“娘子,不知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我发现……太子总是盯着我看。” 挠了挠头,“你说是不是我对他不够热络,殿下觉得我无礼不敬重他?” “你也知道啊!” 紫嫣一声呵,说完发觉自己失态,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才放心。 敛了些气息,转回头白了丈夫一眼,低声抱怨,“能跟储君同坐攀谈,换别人早找机会搭上关系了。” 好歹跟储君也是事实上的连襟儿了,旁人要有这关系早顺着爬上去了,也就这个榆木疙瘩,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不晓得用。 看这人就来气!还没吃饭紫嫣已经气饱了。 知道自己在这儿众人拘束,又待了片刻后,萧胤宸离去。 临走之时,又看了人群中的陈武一眼。 陈武一颗心直打鼓。 到了马车上,萧胤宸脑子都是琳瑶曾说过的话。 【我就想寻个像我三姐夫那样的夫婿,又听话又专一,对我三姐可好了,一家子把她当仙女儿一样捧在手心,小白以后肯定也是这样】 …… 正午,饭桌上一家人欢声笑语,谈天说地。 有江云轻在,机灵的人上蹿下跳,说着热闹段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江云轻出身不高,但聪明机灵,嘴甜会来事儿,哄得长辈乐乐呵呵,一趟北地之行,让长辈不喜都难。 凌骁名门大族之后,状元功名,高官权臣,走到哪都被人奉承。 向子珩虽说如今家道中落,但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才貌双全,学识斐然。 方才的太子就更不用说了。 看着几位宋家女婿,紫嫣心里五味杂陈。 再看身边的糙汉丈夫,胸无点墨,举止粗陋,在一众女婿里格格不入,默默无闻低头扒着饭,全程不敢主动说话,窝囊样子让人看得直闷火。 争强好胜的紫嫣自小是姐妹中心气儿最高的,事事当仁不让必争头筹,如今在终身大事上反倒最落下风,这让她酸涩不已。 凌骁向宋父敬完酒后,紫嫣不动声色地轻轻碰了下丈夫胳膊。 陈武会意,放下筷子,抹了抹嘴,端着酒杯站起身。 “岳父大人” 宋中庭微笑地看向他。 “小婿祝岳父大人福如南山,寿比东海。” 话音一落,饭桌气氛瞬间安静,人们不约而同望向说话人。 屋里静得出奇,数道目光落在身上,纵是陈武心粗也瞧出不对劲。 弄不清自己哪里出错了,本就紧张的人在一众目光下更显窘迫,脸涨得通红。 怎么这么丢人! 紫嫣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171章 出丑的女婿 “好,好,谢三女婿。” 宋父面色慈爱,似未发觉问题,端起酒杯与之共饮。 陈武这才放心,咧嘴一笑,努力保持着文雅姿态,将酒杯抵在唇边。 醇香的酒液入口,男人嘴里发出清亮绵长的嘬音。 人们纷纷低下头,只作未见状,自顾自吃着菜。 紫嫣臊得都不敢抬头,烧红的脸快滴出血,耳尖都透着红。 陈武坐下身后,宴席很快又热闹起来。 靠近妻子,陈武低声询问自己刚才哪里做错了,只见紫嫣不回应,脸色阴沉得可怕。 人们还在谈笑风生,举杯庆祝,坐在其中的紫嫣浑身别扭,直到宴席结束没再抬起过头。 席面散后,人们各自离去,宋父将向子珩留了下来,二人单独说着话。 “你还年轻,未来路还长。” “往小了说,宦海沉浮,起起落落再寻常不过;往大了说,人生亦如此,只要活着,何事都可能遇到。” 捋了捋胡子,宋中庭语重心长,“一时失意是常事,只是万不可一世萎靡。” “伯父相信晚辈是清白的吗?” 宋中庭笑了笑,“若是罪名属实,也用不着惆怅满怀了。” 向子珩凄然一笑。 看着这个出尘高洁的年轻人,宋中庭苍老的眼中几分怜惜,“我们都是一样。” “我曾身居文官之首,跌下云间,亦撑至今日,你这么年轻,更无消沉之理。” 向子珩低下头,“晚辈惭愧。” 宋中庭又说起自己为官经历,向子珩听得津津有味,两人聊得不亦乐乎。 …… “父亲同你说什么了,聊了这么久?” 回去路上婉如问道。 向子珩眼中有了一丝神采,“伯父说起他年轻时科考,和这些年官场所见所闻。” “伯父慈爱,德高显昭,他半生辉煌过也黯淡过,听他说话让我感慨良多。” “要说,我父亲对我也疼爱,亦支持我读书入仕,但父亲到底不是读书为官人,从未与我讲过官场之道,人生哲理。” 向子珩终于恢复了几分往日光彩。 “我从小读书,见过不少身无家世背景同窗,都会选择拜在朝中某位官员门下,名为讨教学术。” “我那时瞧不上,只觉他们是在给自己寻门道儿找靠山。” “而今日才明白,拜在前辈门下,讨教的不光是学识,还有为官之道,生存立命之法,有高人指点,开阔见识,少走不少弯路。” 婉如笑得温柔,“我就猜你与父亲定聊得来。” 向子珩也高兴,对宋父打心里敬仰,“伯父还让我将自己做的诗集拿给他看。” “好啊!父亲最喜书画,回头你们多切磋。” 这边两人欢天喜地,另一边却是天雷地火。 “一句祝福话都说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回到家关上门,紫嫣一肚子火气爆发。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小孩子都会讲!” 紫嫣又气又急,在屋里走来走去。 “还有,平时说过多少次了,吃饭喝水不要发出声音,赴宴都是有章法的,你当这是你们兵士聚会胡吃海喝吗!” “瞅瞅当时场面多尴尬!我家过去的下人都不会这么丢人。” 想到今日场面,紫嫣崩溃要死,一顿饭吃得她胃疼! 陈武低头坐在板凳上,又羞愧又自责。 紫嫣骂着骂着,最后气得直哭,今日这一场又让她郁闷了好多天。 ———— 尽管太子低调前去宋家贺寿,但此事终是被孟鸢探得。 女人心里那根弦又紧绷了起来! 一个罪臣竟能让储君亲自登门,可见宋琳瑶在太子心中地位,想到父亲先前的疑惑,孟鸢越发相信背后照拂宋中庭之人就是太子。 “太子既是微服前去,以他心智,若不想女儿得知,你根本无从知晓。而女儿却能轻而易举打探到行踪。” 得知消息的孟太师分析着。 “父亲这是何意?”孟鸢不明,但很快反应过来,“父亲的意思是,太子是故意让我探得的?” 孟太师眼中幽深,“也许就是故意告诉我们,宋家身后是他,让我们莫再动任何心思。” 萧胤宸前些日子对孟家的打压,其冷峻决绝让孟家深有领略,而今的孟太师更不敢轻易对宋家下手。 “罢了,阶下罪臣而已,想为他翻案比登天还难,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孟鸢捏着手里绢帕,罪臣是不足为惧,可他的女儿呢? …… 琳瑶没有名分,不算东宫嫔妃,无需早晚向太子妃请安,亦不跟后院儿嫔妃打交道。 每日除了无聊地待在小院儿,便是跑出府游荡,而她可随意出府的权利萧胤宸虽未明确下达,但守卫也没拦过,琳瑶琢磨着是太子暗中授意。 至于将来,洒脱的人从不多想,经历了家族败落、骨肉分离、亲人重聚…… 世事变幻,未来无常,与她而言只要家人安康便好,她亦只活在当下。 没多久,萧胤宸又让琳瑶搬到了书房旁的耳房住。 照理说,耳房是贴身伺候的下人居住地方,但太子命人将耳房装饰一番,地方虽小但华丽舒适。 白日里公务累了,推开窗,便能看到小姑娘坐在院子里,扎纸鸢,晒太阳。 每到深夜,躺在书房床上的萧胤宸便伸手轻轻摸着墙面。 墙的另一边是耳房床榻,一墙之隔,她就睡在那里,就似在他身边。 同住一个院,在他眼皮底下,也可防有心人使坏。 太子对宋氏女兄妹情深已是众所周知,和亲一事后,起初东宫嫔妃还以为这位宋家女是太子心尖儿上的人。 可时间久了,发现自她入了东宫后太子从未留宿过,还将人安置在下人住的耳房。 再加上坊间流言,人们纷纷猜测:这女人定为躲避和亲狐媚献身储君,太子不过一时乱了心智,宠幸了她,事后无奈只得保她。 而被皇帝斥责后的太子自然对这女人心有怨恨,这么想着,人们愈发觉得流言属实。 …… 东宫正房 “今日是妾身生辰,殿下能来妾身很高兴。” 孟鸢含情脉脉看着面前人。 整整三个月了,自和亲之事后,萧胤宸再未踏入过正房,哪怕初一十五,几次孟鸢去书房也被挡在门外。 直到今日她生辰,派人去请,萧胤宸终于出现。 亲自布着菜,又盛了碗汤递到他面前,见太子伸手接过,孟鸢这才释然一笑。 先前的不愉快萧胤宸未提,既然他不说,孟鸢也识趣地不再提,只聊着家常。 饭闭,仆从将餐食撤下。 嬷嬷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将屋内下人打发,只剩夫妇二人。 第172章 阴谋 “昨日妾身去母后宫里请安,母后又提到殿下子嗣之事,惋惜至今还未抱上孙儿。妾身惭愧,辜负母后和殿下期望。” 说着走到萧胤宸面前,温柔又含蓄,“殿下若无其他事,今晚就留宿正房吧,早日诞下皇长子,也好让父皇母后欢喜。” 萧胤宸看了眼面前人,静默不语。 见他没有反对,孟鸢心中一喜,抬手搭在他腰带上,轻轻解着。 女子婉约含情,凤眸波光流转,一颗一颗解开盘扣。 面对这个女人,萧胤宸提不起一点兴致。 过去还勉强当做差事,初一十五应付下;而今,想到她的虚伪和满腹心机,应付都懒得,正要开口。 “太子哥哥!” 外头突然响起琳瑶声音。 孟鸢手一抖,眼中柔光当即消散。 “殿下要休息了,宋姑娘不要打扰!” 外头婢女拦着要进来的琳瑶。 “我有重要事情要跟太子哥哥禀报!” “再重要的事也要等到明日说,打扰了殿下和娘娘休息你担待不起!” “我的事情一刻也迟缓不得,出了事你也担待不起!” 婢女执拗阻拦,琳瑶着急,抓住她肩膀,一把将人摔翻在地。 婢女惨叫一声,揉着酸疼的腰肢,“宋姑娘,这里是太子妃正院,你太放肆了!” 琳瑶不理会,立在房门处喊着有急事求见。 “出什么事了!” 穿好衣衫的萧胤宸打开门。 “太子哥哥,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禀报!” 萧胤宸听了二话不说迈步出来,边走边道去书房说。 看着离去的人,孟鸢一双眼布满血丝,胸腔剧烈起伏。 好不容易太子留宿在此,就这么被那女人就唤走了,她如何能忍! 敢从正房把人夺走还打伤她的人,如此嚣张跋扈,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孟鸢攥着双拳,气得浑身颤抖,“宋琳瑶你这个贱人,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挫骨扬灰!” 太子和琳瑶到了书房后,很快府外候着的向子珩被招了进来。 萧胤宸眉宇冷峻,“此事事关重大,你把事情前因后果说清楚。” 向子珩抱拳一礼,“是,否则草民也不敢深夜惊扰殿下。” 萧胤宸示意他落座。 “殿下,草民家中不是名门望族,依仗祖上有产业,家境也算殷实,家父有几分才干,朋友路子也多,这些年将家里产业不断做大。” “可有一日,家父在归来途中遭遇不测被人砍伤,被人发现接回到家中时已奄奄一息。” 随着讲述,像又回到那日,眼前是父亲虚弱的脸和入目的红。 压下满腹悲怆,向子珩继续道:“父亲昏迷中醒过一次,断断续续与我说几个字。” “金矿,德亲王,灭口。” 听到这三个词,太子眉心蹙起,漆黑的眸底涌动暗流。 “殿下英明睿智,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大抵也能猜到是何意吧?” 向子珩脸色深沉,“草民不才,有一点可以肯定,家父的死定与德亲王有关,必是知晓了对方不可告人秘密,才惨遭灭口。” “事关重大,向家一介平民,在没有弄清真相和寻到证据前,根本无法与亲王抗衡,稍有不慎还会全族覆灭。” 说着一叹,“为避免整个家族步父亲后尘,父亲归家后曾醒过一事我未告知任何人,包括我母亲兄妹,对外只道父亲一直昏迷,直到过世。” “自那后,草民便刻苦读书,争取早日金榜题名,以便有能力彻查此事,为父辨明。” “在我中功名入朝为官后,便开始着手这件事,暗中打探寻找证据。可没多久,我就被诬陷恭维前朝,不敬圣上,被革职下狱。” 看向萧胤宸,向子珩目光诚恳,“但殿下,不管您相不相信,那段讽刺当今之言绝非出自草民之手,草民是被人陷害!” “那时我初入京城,在朝亦谦恭谨慎,不曾与人交恶,并无仇家。” “若没有猜错,定是德亲王知晓我乃云州向家之后,故才招来祸事,除了他我真想不到还会是谁。” “而在我下狱后,狱卒日日对我动辄鞭打,克扣衣食,大有将我折磨死于狱中,我便更加相信此事是德行王所为。” “家中二弟来狱中探望,我自知无法活着出狱,于是将一切尽数告知二弟,想着若我不能再见天日,这杀父之仇便由他来担起。” 听到这儿萧胤宸便明白了,“所以他做了德亲王府入赘郡马?” “没错。” 向子珩面露不忍,“人人都道我二弟是攀附权贵,不惜丢掉男子尊严,实则他是为查清真相潜伏王府。” 想到自己能坚持到活着出狱,向子珩眼中湿润,“亦是为保护我,后来狱卒不再对我折磨,想来是二弟从中周旋。” 回到正题,向子珩咽下喉间哽咽,“他在王府许久,终于探出些消息,德亲王果真私吞一座金矿!” 太子脸色愈发深沉,但听向子珩继续道:“原以为他只是贪财,事实上他野心不止如此!” 向子珩再认真不过,“二弟已探得消息,德亲王与其一党计划于明晚发动宫变,弑君夺位!” 萧胤宸额头青筋隐现。 “二弟将消息传递于我,草民得知消息不敢耽搁,只得深夜打扰禀报殿下。” 砰一声!萧胤宸一掌击在桌上。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论如何要做好准备。 ———— 德亲王府闺房里,烛光明亮。 女子纤长玉手抚摸着金丝绣线制成的大红鸾凤宫袍,像是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康荣嘴角带笑,看得如痴如醉。 过了明晚,世间再无康荣郡主,而是康荣公主。 “凭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得从一而终。” 女子喃喃自语,嫣红的双唇笑得讥诮,“待我正式穿上这件宫袍,便是整个大梁国最尊贵的女子,如帝王一般广开后宫,将天下美男收入囊中。” 脸颊贴在衣裙上,闭上双目,一张张男子俊脸在眼前划过,往日那些倾慕却无法沾染的才俊,都将跪倒在她裙下。 第173章 宫变 房外响起婢女声音,道郡马来了。 慢悠悠地将凤袍收好放入柜中,康荣才缓缓开口让人进来。 今晚他再陪她一晚,过了明晚之后,便是给公主侍寝了。 ———— 月夜西沉,红日东升,清晨的阳光又照亮了这座皇城。 今日的帝都看上去与往日没什么不同,而在这平静下,两股势力蠢蠢欲动。 当然这都是上位者间的较量,生活在烟火尘世的布衣百姓一如既往沿着各自轨迹按部就班,度过最平凡不过的一天。 夜幕降临,德亲王府灯火通明。 抽出佩剑,德亲王看着在烛火下幽亮的利光,虎目坚定威严。 “今晚后,大梁国就要天翻地覆了。” 男人志得意满,透过银光,似已看到脚下众生俯拜。 然而他不知的是,太子与皇帝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漆黑夜空被一簇簇箭矢点亮,平静的皇城被马蹄声踏响,金戈铁马杀声四起。 生活在皇宫附近的权贵府邸纷纷警醒,听外面有人高喊诛杀叛军,知晓出乱子了,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不敢外出。 大内,两拨势力早已杀成一片。 为免叛军在城内伤及无辜,太子设计将人引进皇城,诱敌深入,关门捉贼。 巍峨庄严的殿前被鲜血染红,手起刀落间无数生命灰飞烟灭,尸体横七竖八。 “皇上,这里危险,您还是去后殿避避吧!” 外面杀声震天,殿门似随时会被冲破,殿内皇后听得心惊。 “不必” 龙椅上的君王面沉如冰,“朕就在这儿,看着这个好兄弟如何夺我天下。” 皇后深深了口气,缓缓吐出,惊慌的心不再害怕,“好,臣妾在这里陪皇上。” 丈夫和儿子都在此处,她岂会退后。 也无后退之路。 若他们有失,她独活于世还有何意思;若天子储君有恙,身为正宫的她必履行国母职责,与之同生共死。 大殿外,一身戎装的萧胤宸亲自率领御林军,击退一波又一波叛军。 // “不好了王爷,我们遭到伏击了!” 亲兵跌跌撞撞跑到书房,德亲王脸色惊变,“伏击?” 紧锁的眉头掩不住的慌张,“定是消息走漏了!” “我们的人顶不住了,王爷快走吧,东边有缺口,再晚就来不及了!”亲兵说完就去牵马。 外面火光四起,府内人心四散。 德亲王不予理会这些,快步走出府。 府外也乱成一团,打斗声,喊杀声此起彼伏,逗留在街上还未来得及回家的百姓来回抱头鼠窜寻找庇护,处处人仰马翻。 亲兵牵着马走来,混乱中,德亲王正要迈步上前,突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男人闷哼了声,回过头,看清来人后一声大呵。 “混账!” 向子胥冰寒,紧紧攥着匕首,“老匹夫你也有今日,欠我父亲的命拿来!” “你…” 德亲王惊怒,短短愣神后拔出佩剑挥去,动作之快向子胥全没防备,胳膊被划伤,被迫松开手。 德亲王一手捂着腹部涓涓血流,一手剑指地上人。 “奸诈小人,竟敢骗我!” 德亲王气急败坏。 是他大意了! 一次偶然,无意知晓了翰林官员向子珩身世。 尽管手下曾禀报过当年知晓金矿之事人都已被清理干净,但向子珩如今已为官,面对死于非命的父亲,有了身份的他若执意寻杀父仇人不免继续追查此案。 未免节外生枝,安全起见还是先下手为强。 康荣要与向子胥成婚,他自是不允的,可女儿一意孤行。 他多方试探下,确定向子胥不知自己父亲因何而死,遭何人所害,加之他对向家嫡出兄弟怨恨,让他以为这小子并不知内情,这才勉强接受他做入赘女婿。 原来他们什么都知晓! 再想到此次行动被泄露,暴怒的人一剑挥去! 利剑划破向子胥胸膛,顿时血液飞溅。 德亲王不解恨,还要继续挥刀,被亲兵止住。 “王爷来不及了,赶紧走吧!” 顾不得再理会,德亲王翻身上马,一行人飞快离去。 向子胥痛苦地蜷缩在地,喘息粗重,衣衫被血浸透,地上一片鲜红晕开。 少时,听到有马蹄声渐进。 艰难抬起目光,玄甲银光的太子横马立在前,甲胄溅染血迹,身后跟着大队人马。 向子胥颤巍巍伸出手,“他往……往东,东边去了……” 萧胤宸让人将受伤的向子胥安顿,亲自策马追去。 狂奔了小半日的德亲王终于离开城门,在郊外又行进许久,将京城远远甩在身后,腹部有伤的人这才停马歇气。 望着夜色中的京城一隅,咒骂功亏一篑。 没过片刻,便听见远处马蹄踏击大地声音,在寂静里十分震耳。 “这么快追来了!” 还来不及上马,黑暗中一支支箭羽飞射而来,伴随着惨叫声不断有亲兵倒地。 训练有素的精锐兵马流水一样包围叛军。 火把照亮,静谧的郊外沸腾起来。 看着萧胤宸身后严阵以待的兵马攻势,德亲王自知此番无回头路,挥着剑冲杀过去。 刀剑相击,刺耳的金属声声划破夜空。 德亲王很快便被打落下马,眼看就要被生擒,知晓被抓后果,冷笑一声,提刀自刎! 德亲王一死,其世子也很快被制服。 王府内,身穿大红凤袍的康荣也已倒在血泊,刺目红的混在一起,辨别不清衣衫与鲜血。 一夜过后,宫里宫外到处狼藉,兵士们做着善后事宜。 虽尘埃落定,但弥漫在京城上空的血气仍久久不散。 重伤的向子胥奄奄一息,越来越虚弱。 “求太医一定要救救他,救救他!” 向子珩跪地恳求。 尽管萧胤宸安排了最好的御医,可重伤下的向子胥失血过多,太医也回天无力。 向子珩眼尾泛红,紧紧握着弟弟手,似怕一松开他便消散人间。 向子胥却平静得很,像对生死已看淡。 “我……对不起父亲,他也曾…对我…寄予厚望,可…后来的我…荒废学业,让他…失望了。” 父亲的叹息,摇头离去的背影,过往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还入...赘仇家…” 想到背负的骂名,向子胥苍白的脸上透着苦涩,“我将…男子尊严和……家族脸面都丢尽了。” 随即唇角微微扬起,不过还好,这种被万人嘲讽辱骂的日子就要结束,终于可解脱。 “我辱没…家族,待我…死后,将我…弃与荒野……” 向子珩摇头,强忍着悲痛,“你一直是父亲的好儿子,是向家好儿郎,从未变过。” 陪在一旁的婉如看得难受,“二公子你要坚持住!” 第174章 他怕苦 看着温婉清丽的人,向子胥眼神从未有过的温柔。 【别人看不看得起不重要,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就好】 无数个黑夜,这句话焐热着他的心口,陪伴他熬过一日又一日。 想握她手,可还未抬起胳膊,又收了回来。 他已声名俱丧,这副自己都嫌弃的躯壳,又怎么忍心去玷污他心中纯洁美好的姑娘。 还能再看她一眼便够了。 视线变得朦胧,一片灰白中,似乎看到了父亲和生母。 “我…让您…失望了,但我…对您的敬重…和爱,从未…少过一分。” 伤口的疼痛消失,身体像飘在云端,向子胥从未有过的轻松。 眼前光线渐渐暗淡,爹娘的身影化为虚幻,耳边哭声越来越远,再也听不到。 ———— 叛军已平,德亲王两子一个死于乱军,一个因抵抗被当场斩杀。 叛军主谋皆已伏法,接下来便是一轮朝廷肃清,皇帝下旨将所有与德亲王有过密切往来之人一一彻查审讯。 凌骁一连几日忙于大理寺。 德兴王野心已久,早已部署,向子珩父亲意外发现金矿,依照大梁条例,主动上报官府。 却不知当地知州乃德亲王心腹,恰逢此时德亲王在云州巡视,得知此事决定吞下金矿,于是立刻封锁消息,并将知情人全部灭口。 真相已查明,向子珩冤屈得以洗清,皇帝复其功名官职,重回翰林院,赐府邸。 ———— 向家宗祠,向子卫跪在堂中,望着上方牌位,一双眼早已哭红。 上一次见二哥,还是他穿金戴银回家那日。 如今想来,他当日所作所为和说的每句话都是故意的。 故意炫耀,故意惹家人对他失望,为的就是让家人跟他断绝关系,以便潜伏王府不慎出事能不连累家人。 【他根本不配做我向家儿郎,家里怎么会出了这么个无耻败类】 【果真是妾室肚子里爬出的东西,骨子里的轻贱,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以后别说你姓向,你不配】 【跟他那妖精小娘一样,就会卖弄色相,母子俩流着一样下作的血,低贱】 向子卫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嚎啕大哭! 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却再没机会跟哥哥道歉。 向母含着泪将向子胥名字重新写回族谱;得知自己绣品卖出高价原都是二哥在背后帮忙,子衿哭成了泪人。 ———— 凤銮殿,皇后倚靠在软榻上,双目无神,一动不动许久。 “娘娘,事情已过去,德亲王也已伏法,一切平安,娘娘高兴才是。” 嬷嬷琢磨皇后还陷在宫变惊魂中未走出。 “云妃回宫了。” 皇后声音缥缈如烟,夹杂着说不出的黯然。 “回宫?”嬷嬷一挑眉,不明白这话。 “云妃不是本就应在宫里吗,回宫……还是她先前去哪儿了?” 皇后目光呆滞,“本宫刚得知,宫变前,皇上命人将云妃低调转移出宫,安置在护国寺,派了几十名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保护。” 嬷嬷这下彻底明白了,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 凄然的笑容泛着苦涩,皇后眼中湿润,“皇上为她安排好了一切,把退路都想好了。” 宫变那晚的惊心动魄浮现眼前,她的追随,她的决然,以为的同生共死……在这份偏爱前都成了笑话。 胸口闷痛,皇后猛咳了几声。 ———— 连续数天在大理寺审案的凌骁受了风寒,归来便病倒了,一连两日不见好。 “怎么回事,郎中也看了,怎就不好转呢?” 得知消息的言欢朝书房赶来。 “不吃药自是好得慢。”跟在身后的喜鹊接道。 言欢停下步子,“不吃药?怎会不吃药呢?郎中不是开了方子了吗?” “是开了,但是咱们大人他,他……” 喜鹊抹不开嘴,言欢再三询问下才道出实情。 “大人他……他,他怕苦!” “嗯?”言欢眨着眼。 看了看周围无人,喜鹊凑在主子耳边悄声道:“大人自小怕吃药,怕苦,从来有病都是硬扛。” “实在扛着不住了才勉强用药,喝个药啊,就跟要命一样。” 言欢愣愣听着,随即爆出一阵大笑。 “哎呦,夫人小声点!”喜鹊赶紧劝着,“可别说出去,不然损大人颜面。” 那个冷面权臣也有怕的东西?言欢乐得嘴都歪了。 主仆俩到书房的时候,就见凌骁正端着药碗,准备将药汁倒入花盆。 “住手!” 言欢一声喊。 没注意到门外有人,凌骁惊得手一颤。 言欢大步上前接过药碗,“你在干什么!这是给你治病的药!” 凌骁默默转开身,“不是什么大病,过几日就好。” “好什么!都两天了,一点都没好转,不要小看风寒,严重了高烧能把人脑子烧坏!” 凌骁不搭理,走到桌案后坐下,言欢跟过去,“快点把药喝了。” “我说了不用。”凌骁脸色漠然。 言欢眼睛一眯,“这可由不得你!” 说着一手扶起他下巴,另一手将碗凑到嘴边。 没料到女人会这么粗暴,凌骁转开脸,皱眉呵斥,“你这女人,听不懂我的话吗!” 冷冽的口吻换成其他人早被吓回去了,可言欢像没长耳朵,继续紧捏着男人下颌。 “小孩子都能喝药,你连个小孩子都不如吗?别废话,赶紧喝了。” 被个女人捏着脸像什么样子!凌骁恼火,抓住她手要摆开,言欢却丝毫不退步。 两人较着劲儿,言欢脾气也上来了,不客气的人直接将膝盖压在男人腿上,身体前倾,硬生生将人抵在椅背上,一副霸王硬上弓架势。 凌骁被逼得无退路,可又不能下狠手将女人推开。 “你这女人疯了,动手动脚成何体统,快起来!” “给我喝,快点!” 凌骁挣扎反抗,左右扭头避着药碗。 看着素日顶天立地的男主子一副被非礼样子,喜鹊连忙退出房间。 两人靠得太近,几乎紧贴,女子身前柔软抵在男人胸上,随着动作蹭来蹭去。 凌骁身体紧绷,气血翻腾。 见她全没有退让意思,凌骁终于松了口,“好我喝!” 男人无奈又羞愤。 第175章 和离 这一刻,切身体会到屈打成招是何滋味。 谁能想到在大理寺冷面冷心审讯犯人,动辄酷刑的他,在家中被女人逼得服软,这要让外面知道,一时英明不得毁了。 “这就对了,”言欢笑开。 担心他随手将药倒掉,言欢并没把碗给他,“来,我喂你。” 这女人这会儿不傻了!凌骁斜了她一眼,万般不情愿张开嘴。 “慢点喝。” 汤药入口,不知为何,难以下咽的药经她手似没有想象中那般苦涩。 看着手里的空碗,言欢笑逐颜开,“这不就得了,一碗药而已。” 想到刚才的窝囊,凌骁不想看她,“你回去吧!” 言欢屁颠屁颠离去。 …… 喝完药的人睡了一觉,到醒来时已是傍晚,精神好了许多,也有了些胃口。 简单用了点晚膳,就见言欢端着汤药进来。 “凌大人喝药喽。” 看着她嬉皮笑脸,凌骁满眼警惕。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男人识趣地没再拒绝。 轻口一抿,凌骁眉头皱起,“这是换了药?” “没有啊。”言欢不明,“同中午的一样。” 凌骁纳闷儿,中午的药没这么苦啊! 又喝了口便将碗放下,言欢见了忙催促。 “刚用完膳,一会儿我再喝,你先回去吧。” 言欢哪里肯走,这家伙说不定会等她走后把药倒掉,于是端起碗,“我来喂你,看着你喝。” 这回凌骁倒也不拒绝,任由女人一勺勺喂着。 “再来一口。”言欢喂的起劲儿,眉飞色舞。 一碗药喝尽,凌骁破天荒地竟有些意犹未尽味道。 像是抓住了这个大名鼎鼎男子的短处,言欢今日心情大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看着身边女子,凌骁想了想,开口道:“你长姐经营酒楼,你三妹开设医馆,你四妹才情过人撰写话本,她们都能自食其利养活自己,还孝养父母。” “就你,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哪日离了府,怕是难以存活。” 这话要是听在别人耳里不免动怒,可言欢却听得认真。 “嗯,你说的有理。” 凌骁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一句话在喉咙滚了几圈儿后,定了定心,终于决定说出来。 “你在府里这么久,我们也熟悉了,也习惯了彼此,不如” 顿了下,一手拢起抵在唇边,轻咳了声,“假戏实做,后半生一起过得了。” 说完这话,凌骁静静等着,一颗心从没有跳得这么快过。 许久听不到回音,心里纳闷,转过头一看。 后面空空如也! 人早已不知何时走了。 …… 这晚的言欢极少有的失眠了。 从回来便一直想着凌骁的话,脑子里反复思索。 终于在天亮时拿定了主意。 起身用过早膳便直奔京郊小院儿。 // “什么!你俩和离了?” 得知消息的宋家人无比诧异。 经过昨晚一夜考虑,言欢决定离开凌府,像几个姐妹一样早日自立。 紫嫣这日来给父亲送药,正巧赶上了这事儿。 “为什么?” 面对家人询问,言欢早已备好说辞。 “你们知道的,他那么优秀,我实在配不上他。” “不过是当时他救了我,我以身相许报答,他不愿拂我脸面,又见我可怜无处去,才勉强答应。” “但我俩确实合不来。” 言欢胡诌着,“他精通文墨,博古论今,我啥也听不懂,话不投机,说都说不到一起。” “也怪我,人家好心救我,结果被我赖上,后来我也想通了,不能厚脸皮一直缠着耽误人家,这不就……” “就这?” 紫嫣不解,“到底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是我。”言欢挺起胸脯。 “是我非要和离,先前跑去北地,除了是想爹娘也是因他不答应此事,借此跟他分开。” “这不,他看我一再坚持,没办法了,终于应下。” 原来是这样,宋家人明白了。 难怪她在北地不提成婚一事,归来见到凌骁二人间那般不对劲。 “你傻吗你!” 紫嫣恨铁不成钢,“什么配上配不上的,他只要不说放弃你就不该先说!” 面对高嫁的姐妹,紫嫣羡慕过嫉妒过,但从未有过恨,更没想过让她们掉下高坛。 到底是骨血姐妹,就这么和离了,想到言欢处境和未来,紫嫣也为她惋惜。 “配不上他?那你要找个什么样的?找个厨子配你吧!” 这人怎么这么没脑子,都不知给自己盘算!紫嫣是真想扒开这个二姐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不说放弃这门姻缘多可惜,就说你现在落个和离身,以后再嫁人目光就得放低放低再放低,你这也是把后半辈子搭上知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紫嫣看得来气儿,说完转身出房。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让紫嫣说了,几位长辈面面相觑,和离已是事实,再多言语也是徒劳。 出来后的紫嫣跑到门外,揪扯着门前花枝,气得直哭。 言欢追出来,无奈苦笑,“你说我和离,你哭个啥劲儿?” 扯下朵花丢在来人身上,紫嫣怒气冲冲。 “你自小不学无术,每每雅集聚会都被其他府小姐比得一无是处,次次都要我给你解围,从小我就说没斗志没出息,白占个嫡女出身!” “以前这样,现在还是!” 紫嫣说着眼泪又掉落,“这么好的姻缘居然放手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屑一顾的,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都说人往高处走,这世间真有傻子在! “你就是个傻子!” 言欢抽出绢帕递给她,“好了,不就是和离吗,又死不了人,我没事的,放心吧。” “没事没事,你现在没事!”紫嫣恼火,“以后呢!再嫁人怎么办?难不成” 嫁个如她一样的夫婿?到时便知这富贵和贫贱日子差距多大。 “你就气死我吧!” 紫嫣不解气的一把拍在言环身上。 “你究竟是个什么人!你脑子呢!没出息的家伙,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言欢边躲边笑,两人正闹着,就见向家母子来了。 紫嫣抹了把眼泪,忙低头离去,言欢将人迎进屋。 “今日冒昧登门,宋老爷和夫人不要见怪。” 向母笑颜温和,“其实也是喜事。” 看了眼儿子,对上其肯定目光,接着道:“子珩跟婉如的事相信你们也都知晓了。” “这俩孩子一路走来不易。” 知道自己过去作梗之事宋家定已知晓,一抹尴尬浮上面颊,很快又展开笑脸。 “好在现在时过境迁,子珩也重回朝中为官,我家这才有脸面上门提亲。” 对向母的登门宋家夫妇并不奇怪,也猜到了其用意。 本是喜事,可刚刚得知二女儿和离消息。 这一离一合,夫妇俩心里说不上的滋味,也不好表露。 第176章 出嫁 给客人添茶的言欢看出父母顾虑,连忙表态。 “这是喜事儿!” 说着看向双亲,“爹娘特别欣赏向公子,一定会答应的,是不是?” 明白言欢暗示,宋父宋母恢复神色,笑盈盈与未来亲家攀谈。 …… 从宋家出来,向子珩笑意就没下过脸,可向母却没那么高兴。 犹豫再三,还是道:“儿子,你可想好了?” 向子珩一皱眉,“母亲何意?” “我知道,事情既已定下了,原不该再多说,可娘心里总是觉得……” 向母一叹,几分惋惜。 “儿子重回官场,婉如到底是罪臣女,说句不好听的,连个普通女子都不如,你娶” “母亲” 向子珩打断,“您又说这个!” “您别忘了,我被革官下狱一无所有时,婉如也没嫌弃过我。” “她当然不能嫌弃你。”向母嗫喏道:“自己就是个罪臣女,哪儿有资格嫌弃别人。” 向子珩有些不耐,“母亲这话说得没道理,婉如二姐嫁给大理寺卿凌大人,小妹入了东宫,照您这么说,太子殿下和跟凌大人怎么办。” “他们身份如此尊贵都不介意,我一小小翰林官员又有什么资格嫌弃,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这话说得对,但也不对。”向母谆谆劝解。 “太子是何人,那将来可是要做天子的,三宫六院妃子多了去,只要不是娶正妻,自然无需在乎对方家世。” “至于凌大人,人家已功成名就,不需再靠联姻给自己助力。” 说着拍了拍儿子手,“可儿子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仕途还长。咱家既已时过境迁,原是可以有更多选择。” 向子珩不悦,“母亲,我就不明白了,你过去不也很喜欢婉如吗?怎么现在却如此!” “我承认婉如是个好姑娘。” 向母耐心解释,“温柔知礼,又有才华,可” 可相较儿子前途,她自然更注重后者。 再有,向母心里始终有个坎儿过不去。 她不会忘了自小孝顺稳重的儿子为了婉如死命退方家婚事,那样的儿子是她从未见过的。 这是对那女子爱到骨子里了呀! 那是一个能让儿子失去理智孝道的女人。 自己怀胎十月一手养大的孩子对别的女人这么好,甚至连她这个亲娘之言都不遵从,向母心里很不舒服。 本来嘛,她才该是儿子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怎能让个外姓人把自己这个亲娘比下去。 作为母亲,她希望未来儿子儿媳举案齐眉,一家子和睦;可儿子对儿媳太过情深…… 她心里吃味儿! 有种儿子被抢走的感觉。 尤其丈夫去世后,儿子们成了她唯一亲人和依仗,想到他们跟媳妇如胶似漆,这更让她倍感孤寂凄凉。 “亲事已定下,这些话母亲莫再提了。” 向母一撇嘴,话中带酸,“看看,还没过门儿就护上了,日后还不得娶了媳妇忘了娘。” 向子珩无奈一笑,“行了母亲,我们都会孝顺你的。” ———— 得知言欢已将和离一事告知父母,凌骁傻眼了。 “你那天说的话,我回来之后想了好久。” 言欢一本正经,“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在理。” “姐妹里最没出息的就是我,我不能再这么晃荡下去了。” “和离一事不好再瞒了,早晚有一天得说,成日演戏我也累了,顶着凌夫人身份也不能出去大展拳脚,干脆快刀斩乱麻。” 凌骁听得差点吐血! 昨晚那些话本意想让她留在府里,却没想到弄巧成拙,这女人听了个半截,误会了他意思,自作主张公开了和离一事! “不过你放心,我都跟家人说清楚了,咱俩是好聚好散,爹娘也接受了。” “我爹娘是罪臣,住的地方不好安排仆从下人伺候,我跟着他们住,也方便照顾。” 言欢特别满意自己的安排,凌骁郁闷得要死。 ———— 向子珩和婉如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大红喜服的婉如端坐在镜前,几个姐妹围在旁边叽叽喳喳帮她装扮,阵阵女子说笑声传出房间。 看着与往日无异的房间小院,清音感慨,“这里是幽禁地,不能张灯结彩,灯笼喜联一概不能挂红,委屈四妹了。” 宋母看着爱女,心疼道:“我就说去会仙楼,还能放几串儿鞭炮热闹下,哪有新娘子出阁这么安静低调的,且从幽禁地出阁,听上去也不吉利。” 婉如笑了笑,“我不在意那些,爹娘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女儿的懂事更让宋母难受。 若家族没有败落,她势必备上十里红妆,送掌上明珠风光出嫁,哪儿似这般凄清。 想到这儿便觉得对不住孩子们。 “好了娘亲。”婉如安慰母亲,“能让爹娘亲眼看着我出嫁,几个姐妹都在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还有就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言欢顺嘴接过。 一屋子人笑着,婉如羞红了脸。 “可不嘛,比我强多了。”紫嫣噘着嘴,“我那会儿身边就一个小瑶子。” “那也比我强。”言欢大咧咧道:“说起来我连个婚宴都没有呢,嫁了次人,连嫁衣都没穿过。” “这回没穿成,再嫁时穿就是了。”琳瑶开口,“有我垫底,你们这都不算什么。” 成了太子的人,以后也没机会改嫁,亦做不了正妻,婚宴嫁衣此生是无缘了。 被琳瑶这么一说,几个姐姐都不好再开口。 清音率先道:“行了,瞧瞧咱们这干什么呢,比惨呢?” 众人哄然笑开,气氛又热闹起来。 婉若陪着笑,可心里说不上的难受。 长姐初次嫁人被冷落三年,最后和离出府; 二姐本嫁得良人,可彼时家中刚遭变故,不便大操大办,喜宴也没有,原想着俩人将来日子美满便好,可终究是走散了; 三姐遭遇祸事,无奈嫁给现在丈夫; 还有小妹…… 姐妹们的经历,让身在其中的婉如对自己当下幸福生出一丝负罪感。 直到外头锣鼓声响起才止住思绪。 第177章 新婚 “他们俩一路走来坎坷曲折,不过还好,有情人终成眷属,总算是圆满了。” 望着远去的迎亲马队,姐妹几人感慨。 “是啊,四妹也是我们当中姻缘最美满的了。”紫嫣艳羡道。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自己过得多不如意似的。”清音拍了她胳膊下,低声道:“你都不知小妹多羡慕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紫嫣撇撇嘴不再说话。 ———— 向府张灯结彩,花天锦地。 一日热闹下来,到了夜晚,一盏盏红灯笼映照着小院儿,喜庆又温馨。 新房里,大红喜字高悬,龙凤花烛跳动,灯下新娘娇美动人,看得向子珩一阵恍惚。 牵着妻子走到桌前,亲手倒好合卺酒。 两人目光交汇,道不尽的柔情蜜意。 正要饮,就听到外头下人禀报。 夫妻俩听了赶忙放下酒杯,披上外衣朝外走去。 // “母亲怎么样了?” 房间里,向母躺在床上,眉头紧皱,不时痛苦呻吟。 “夫人头疾犯了。” “赶紧找郎中来看看吧。”婉如说着就要安排人去请。 “不用了。”向母摆摆手,“都是老毛病了,休息休息就好,大晚上别折腾了。” 看向儿子儿媳,“你们不用管我,回去休息吧。” 本是安慰的笑脸,却因病痛泛着苦涩,说着又咳了几声,一手摁着太阳穴不断按揉。 这样子夫妇俩哪里放心离开。 “我在这里给母亲侍疾。”婉如上前帮她按摩额头。 “新婚夜,怎能让你在这儿,听话,快回去吧。”向母催促。 纤巧的手指揉着太阳穴,婉如轻声道:“无妨,母亲身子重要。” “辛苦儿媳了。”向母轻拍了拍她手,微合着眼,“都是老毛病,一会儿就好。” 本以为没多久便能转好,却不想疼痛一直不消,难以入睡。 夫妇俩尽心尽力陪在床前。 时间一点点流逝,隐约听到外头梆子响了三声。 向子珩捏了捏酸涩的眼眶。 “婉儿,你回房休息吧,我来守着。” 婉如还在犹豫,向子珩直接拉着她将人送出房。 刚出房门,向母呻吟又起,婉如一听连忙折返回来。 婢女帮主子揉按着额头,可手法轻重总不对,向母烦躁。 “还是我来吧。” 婉如接过手,又想看向子珩,“夫君,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守着就好了。” “对,儿子回去吧。”向母嘴里呢喃,“不用都在这儿守着,我感觉好些了,应该一会儿就好。” 向子珩不肯,执意留下来陪着。 婉如双手泛酸,每每婢女和向子珩上前接替,没一会儿向母便百般不适,一整晚,几乎都由婉如亲自侍候。 晨光微熹,房间光线逐渐明亮,外头传来仆人忙碌声音,婢女掐灭屋里烛火。 向母终于好转,沉沉睡去,夫妇俩这才松口气,轻步离开。 回到新房,屋里龙凤花烛早已燃尽,只留余烟。 桌上倒好的两杯合卺酒纹丝未动,看到这儿,婉如心头一丝遗憾,却不好言说。 “婉儿一晚未合眼,你休息会儿吧。” 婉如摇摇头,“天都亮了,哪有新妇白日睡着不起的,算了吧。” “不碍事。”向子珩拉着她走到床边。 “母亲一夜未眠,想来这一觉睡的时间不会短,一时半会儿也不用去敬茶,你也休息会儿。” “可以吗?” 婉如眨着眼,她确实也困乏难耐,只是碍于规矩不好随意。 向子珩笑笑,“在自己家,没什么不可以。” “嗯,好。” 褪下外衫,婉如躺下身。 刚合上眼,就听到外头下人来报,说夫人醒了。 “母亲又不舒服了吗?”向子珩朝门外问道。 “回少爷,倒是没有,只是夫人说今日是新婚次日,新妇要敬茶的,夫人不好耽误,又强撑着起身了。” 婉如赶紧坐起身,“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到。” 说完下床重新整理衣衫。 向子珩叹了口气,“早知方才不回来就是了,无需再跑这趟。” …… 到了向母房间,就见人已经坐在上首等着了,夫妇俩上前请安拜礼。 接过下人沏好的茶,婉如上前敬给婆母,一举一动温柔大方,娴静从容。 看着小娇妻,向子珩满眼宠溺。 回想起二人刚相识时,那时便觉得她高贵典雅,当时的自己哪里想得到,小姑娘曾是相府千金。 向母慈爱接过,直道好儿媳,饮过后把红包递给她,又让夫妇俩坐下。 “都是母亲身子骨不争气,让你们在这守了一宿,新婚夜如此……母亲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不妨事的。”婉如温柔道:“母亲身子无碍就好。” 向母笑吟吟点着头,“本想让你们好好歇息的,可又想到新婚次日敬茶是大事儿,按照礼数,只有敬了茶才算正式入门,大礼当前不能耽搁。” “昨夜本就委屈你们,今日再失礼便太对住的儿媳了,我就是身子再不好也得撑起来。” “难为母亲了,母亲辛苦。” 下人奉上茶果,主子们聊着家常。 向母看向儿子,“对了,昨日子卫归来,婚宴结束便又回去做工了,我早跟他说,如今你已经官复原职,说起来他也是官员家眷,怎能还去给人做帮工,传出去也下你颜面。” “可他却说主家待他不错,又用惯了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人,出于道义也不想就这么撂挑子走,说再等等。” “随他吧,弟弟也不小了,让他自己拿主意便是。”向子珩回道。 向母摇摇头,“可我觉得不好,儿子是朝廷官员,弟弟给人做帮工,说出去不好听。” “这有何妨,弟弟自食其力,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且儿子也不过是个小官儿。” “话不是这么说。”向母不赞成,“儿子虽官职不高,可翰林清贵呀,日后大有前途。” 见儿子并不在意此事,向母把目光投在婉如身上。 接到婆母眼神,婉如明白其中之意。 话说这件事她无意插手,可既然婆母有意让她帮腔,作为新妇也不好拂长辈颜面。 “夫君,母亲说的也有理。” 婉如劝道:“夫君如今得以翻身,若弟弟还继续给人做帮工,不知道的还以为夫君飞黄腾达不顾及手足呢。” 这……向子珩听了略略思索。 “那就让弟弟早些回来吧。” 话刚落就听到下人来报,前厅有事需少爷前去。 “儿子先去处理下。” 向母点点头,目送儿子离开,直到人影消失。 “瞧瞧,我说了那么多珩儿也没答应,婉如一开口珩儿便应下,还是儿媳说话管用。” 第178章 前未婚夫 婉如一愣。 这话听着是玩笑,可依旧能捕捉到话里话外不易察觉的酸味和嘲讽。 “到底我是老喽,不中用了。” 向母自嘲打趣,望向院外,“怕是过不了多久这府里无人再理会了。” 打量着婆母神色,似笑非笑的眼神意味颇深,看得婉如心里别扭。 明明是对方让自己帮衬说话,可事成了却又说口味话酸她。 夫君也并非厚此薄彼,不过是因婆母话没说到梗节儿上。 “婆母说笑了。” 婉如道:“夫君哪里是听我话,还是您先把话说到了,我不过是最后加一把,就好比连吃三碗饭饱了,总不能说是第三碗的功劳。” 向母呵呵一笑,“婉如就是灵巧,说话跟百灵鸟似的,让人听着舒心。喝点茶吧。” 见婆母不再计较,婉如也释然笑了。 “难怪儿子被你抓得牢牢的,非你不可。” 心咯噔一下,准备端茶的手僵住,婉如抬头看去,只见婆母一双眼睛笑意颇深。 这话分明在讽刺她蛊惑向子珩! 见她手还在停留在茶水旁,向母唇角一勾,“好了,没什么事你也回去休息吧。” 婉如收回手,起身称是。 回到房间的人却是没了睡意,满脑子都是婆母隐晦笑言。 ———— 言欢搬到了京郊小院儿陪着父母居住,这一举动很快便引人注目,渐渐地,二人和离消息不胫而走。 如听到当初凌骁突然成婚一样,一波风言风语在坊间流传。 而得知此消息的一人十分高兴。 “你怎么来了?” 言欢正在院里打扫,看着许久不见的人有些惊讶。 温严走上前,白皙俊脸挂着阳光微笑,“我早听说伯父伯母归京了,一直想来探望他们,可” 低下头,神色略有尴尬,“可先前身份不合适。” 说着又抬起脸,笑眼弯弯,“不过现在可以了。” “谢谢你好意,还是别见了。” 言欢直言道:“我家败落时你们退了亲,我爹娘肯定对你有介意,见面谁都不高兴,你回去吧。” 温严并不介意这话,目光坚定,“总要面对的,我这次来就是挨骂的。” 说完深吸口气朝屋里走去。 “你……” // 房间内, “伯父伯母,退婚一事并非小侄本意。” 温严诚恳又无奈,“你们二老与我爹娘是熟交,他们性子你们也了解。”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爹娘一句话,我根本拦不住。” “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再说了。”宋父平静道。 “我们是罪臣,小公爷身份高贵,未免人们议论,日后还是莫再来此了。” “不妨事。”温严赶紧表态,“我不怕被议论。” 虽已及冠,可男子身上还是带着几分稚嫩和书生意气。 言欢待得别扭,开口道:“也算看过了,我爹身子不好,需要休息,小公爷无事就回去吧。” “好,那小侄就不妨碍伯父休养了。” 许是见宋父宋母没甩脸子,单纯的温严便认为长辈对他并不抵触。 从屋里出来的人异常兴奋,看得言欢郁闷。 她自己脑子够不灵光了,这家伙比她还不灵光,他难道看不出爹娘是给他留着颜面? “欢欢,日后你们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我们都好,什么也不缺。” “你不用跟我客气。”温严看了眼正屋方向,又看回身边女子。 “欢欢,过去没能拦住爹娘退亲,这件事我也很难过。” “你嫁给凌骁,我本以为他会对你好,可到底他是始乱终弃!” 说起凌骁,温严怒上心头。 “什么始乱终弃?”言欢费解,“我俩是好聚好散。” 温严不相信这话,“你不用替他遮掩。” “哼,他早不和离晚不和离,偏偏在伯父伯母归京后和离,这其中之意分明!” “什么?”言欢听不懂。 温严神色笃定,“还不是觉得伯父伯母丢他颜面了!” “你在说什么呢!”言欢越听越糊涂。 “先前伯父远在北地,他不嫌弃这位犯官岳父,而今伯父归来,与他同在京城,他定是觉得损他颜面了,这才急不可耐跟你摆脱关系。” “全是胡说八道!”言欢反驳,“这都是你自己瞎想!” 温严无比认真,“不是我自己想的,现在外面都传遍了。” 言欢气呼呼叉着腰,“我不管外面怎么传,作为当事人,我可以清楚告诉你,我俩和离是觉得彼此不合适,好商好量散伙,跟你说的这些没有任何关系!” “欢欢你不用怕他。”温严安慰,“不必给他周全脸面,你不就是担心他会报复吗,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和伯父伯母。” 越说越没边儿,言欢听不下去,“不必。” 要真有这股劲儿,当初国公夫妇退婚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 “欢欢,以后让我照顾你吧,我” “别说了!”言欢忍不下去,直接把话挑明。 “小公爷,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温严一怔,呆呆看着她。 “我爹娘给我们定下婚约,是他们信任你,才把我托付给你,可你呢,你却在我家出事时退缩!” “你可知当时婚书一退我后果是什么!” 言欢极少有的发怒。 “你不是不知相府抄家,年轻女子要被遣入教司坊,我有婚约在身,若你家认这门亲,我便可做外嫁女儿免除入教司坊。” “婚书与当时的我而言是救命稻草,你的退缩不光是背信弃义毁约,更是把我推入万劫不复!” “现在时过境迁,我安然无恙站在这儿,你口口声声父母之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是要保护又是要照顾,你觉得现在的我们还需要吗!” “对不起欢欢!” 温严慌忙解释,“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你说得对,是我不好,我也很后悔,我会改的!” 言欢听的好笑,“如若当时我真入了教司坊,此时此刻在风尘之地卖笑卖身,你还会后悔吗!还会出现在我面前吗!” “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换来原谅,不是每一个后悔都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温严愧疚得说不出话,急得脸颊涨红。 “你走吧!” 说要转身回房。 第179章 犯病 屋内, 宋母对着女儿道:“温严这孩子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纯良厚道,人是好的,只是身上缺少雷厉风行魄力。” “他为何现在上门,我们心里有数,想必女儿心里也清楚。” 言欢点点头。 “国公夫妇当年既退婚,若知道温严今日所为……” “爹娘放心。”言欢主动道:“我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 向府 晚上婉如沐浴过后,坐在妆台前,婢女帮她擦着头发。 向子珩走进房,接过婢女手中的帕子,示意她退下。 婢女退出房将门带上,向子珩立在妻子身后,帮她擦拭着长发。 “这些活何必劳烦夫君。” 向子珩一点点擦拭着发丝,动作轻柔,“这有什么,为自己妻子做这些,我心里高兴。” 看着镜中人,向子珩脱口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说的就是娘子。” 婉如莞尔浅笑,娇丽的脸上泛起红晕,向子珩看得入迷。 “这两日我还时常恍惚,有时竟不相信已把你娶回家,只觉在梦中一般。” 擦干头发,向子珩坐在妻子身边。 目光落在他腰间香囊上,这还是在祖宅时送给他的,香囊已泛旧磨损,线头翘起,他却一直戴在身上。 “都旧了,回头我重新做个,这个丢了吧。” 向子珩却是不肯,“新的要做,可旧的也不该丢掉,它在我心里意义不同。” 想到那日的他跳进河里不顾一切打捞,婉如心口一疼,靠在丈夫身前,“以后夫君的衣衫、香囊、荷包我都会亲手做。” 向子珩笑得温柔,闻着她发间幽香,在她耳边缱绻厮磨。 蓦的想起一事,向子珩唇角一弯。 “那日娘子在赤都跟前千娇百媚样子,为夫可是从未见过,我倒不知娘子还有这般风情,何时也能如此对我?” 婉如被他说的小脸绯红,抬手拍在他肩上,向子珩爽朗笑着又将人拥入怀,在她耳边轻声道了句。 婉如一听脸更红了,随即身子腾空而起,向子珩抱起人朝着床榻走去。 温热的唇落在女子娇面上,白皙秀脸渐渐浮上层粉红。 向子珩呼吸急促,柔声唤着婉儿,一路吻下,少女身上落下点点红痕。 床幔缓缓放下,一件件衣衫从里面丢出。 咚咚咚,响起敲门声。 “少爷,少奶奶。” 婢女的声音让沉浸在柔情里的两人顿时清醒。 床幔掀开,向子珩脸色有些不满,“什么事?” “回少爷,夫人头疾又犯了。” 婉如一听坐起身,用软被遮挡着身子,“我们去看看吧。” 说着就要捡地上衣服,被向子珩拦住,“还是我去吧。” …… 向子珩一去许久未归,婉如也待不住了,穿上衣服,挽好鬓发,朝婆母院儿里去。 房间静悄悄的。 到了里屋,就见婆母头上裹着抹额,睡得昏沉。 熟睡中的人还拉着儿子手。 婉如放轻脚步,“母亲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了,刚睡着。” 向子珩说着轻轻把手从母亲手里抽出。 刚一动,向母便醒了过来。 “婉如来了。”床上人有气无力。 婉如走上前,尽管衣着严实,可随着头部动作颈间红痕还是隐隐露出,向母敛起眸子。 “母亲可感觉好些了?” “时好时坏,也就这样了。”向母叹息了声,挤出个安慰笑容,“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 扶上额头,轻轻揉着,“不必管我,我没事。” 话是这么说,可虚弱的人眉心紧拧,这样子夫妇俩如何放心离开。 于是又在此守了一夜。 ———— 三朝回门,向子珩陪着岳父说话,婉如与紫嫣凑在一起聊着闺中蜜语。 “什么?” 紫嫣诧异,“你俩还没洞房?” 婉如有些难为情,看了看外头无人,将这两日之事说给姐姐听。 听了她的转述,紫嫣柳眉一皱,“这也太赶巧了吧?白日一点事没有,一到晚上就犯病?” “我婆母有头疾我是知道的,但记得也没这么严重,我……”婉如欲言又止。 接下来的话紫嫣不好意思说,怕被误会挑拨,但瞧着妹妹似也对此事有疑云,还是把心里猜测说出来。 “该不会是你这婆母故意不让你们圆房吧?” 可转念一想也不对,“不应该呀,照理说当婆婆的都着急抱孙子。” 婉如并不意外姐姐的话,她心里也有这种怀疑。 “头一晚我还真没多想,可到了第二天晚上,我就开始起疑心了,一连两日,白天人好好的,一到晚上就闹病,还有” 还有敬茶时话中带刺的人,这些婉如很难不多想。 “妹妹聪慧细腻,观察入微,若你察觉出几分,那必是错不了。” 婉如一手拄着脑袋,“早听人们说婆婆是新妇克星,新媳妇刚进门,婆婆都会立规矩,树威严。” “先前因方家婚事,她心里定没少恼我,保不齐这是故意给我下马威。” 说完姐妹俩都不再开口。 虽说紫嫣嫁人时间不短,上头也有婆母,可陈母拿她做亲女儿看,从未给她立过规矩摆过脸子,在与婆婆过招这方面紫嫣还真没什么招儿。 “要不跟母亲说说,让她帮着出出主意?” “不了,刚成婚就跟娘亲诉苦,只会让她忧心。” 紫嫣叹了口气,“也是” “唉,说来说去,还是咱家现在败落了,父亲戴罪之身,向家却是翰林清流,这婆婆少不得在你面前拿款儿。” “还是三姐好。”婉如笑道,“陈家婆婆和善朴实,三姐也无需为这些烦心。” “也就是这点好了,否则我日子” 止住抱怨,紫嫣点了点头,“不过说实话,我这婆母确实不错,有时我都觉得对我好得过分。” ———— 夫妇俩回到府,婉如便朝向母房里走去。 看到同婉如一起来的陌生女子,向母纳闷儿,就听婉如介绍道:“母亲,这是我母家三姐。” 紫嫣朝向母福了个礼,向母笑着招呼人落座,心里猜测对方此来用意。 “母亲旧疾缠身,总这样扛着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三姐精通医术,尤其妇人之症,我特意请了来,给母亲瞧瞧。” 向母听了眉心一动,这才重新打量紫嫣。 女子修长高挑,柳眉入鬓,凤目潋滟,尖巧的下巴微微扬起,高贵妩媚。 一看就是个精明世故的。 第180章 婆母心思 向母嘴角笑意微微隐去些,不过仍保持着端庄和气。 “都是老毛病了,看过好多郎中都不济事,还是算了吧,不必麻烦了。” “母亲放心,我三姐医术师从名家,她开的医馆在京城一片小有名气,能不能治好瞧瞧总无坏处。” 向母推诿,“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母亲,就让三姐给看看吧。” 向子珩说着话儿走进来。 “三姐医术了得,京城不少世府夫人都请她入府坐诊,多少人还排不上呢。” 话说到这儿,向母不好再推辞,极不情愿伸出胳膊让对方整治。 细细把着脉,紫嫣冥神,“脉象和缓,不浮不沉,往来流利……” 随着女子言语,向母屏住呼吸,心扑通扑通乱跳。 感受到指下脉搏异样,紫嫣不动声色暗笑。 房间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未发现什么大碍。” 向母面皮一紧,但听紫嫣继续道:“略有些气血亏虚,倒也不严重。” 收回手,紫嫣微笑道:“伯母身子无大碍,妹妹说您近来彻夜头疾,倒是有些奇怪。” 向母挤出个笑,“我这头疾就这样,说不得什么时候犯,时好时坏。” “伯母放心吧。”紫嫣眼睛清亮,一字字说得肯定,“您脉象一切都好,想来不会再犯了。” “那可最好。”向母笑颜温和,“我也盼着自己无事。” “先前两次犯病没少让儿子儿媳跟着受累,总担心再拖累孩子们,没事我便祈祷病痛远离。” “伯母说的是。”紫嫣笑盈盈道,“咱们都得盼自己身子健健康康。” “不过您也别总担心,不能老想着这事,越担心病越找上来。” “我先前接诊过个孩子,说是啊,为了不去学堂读书,故意装病说自己风寒,在家躲了两日清闲,没成想,过了几日还真就风寒了。” “也不知是不是报应,总之,这病啊,可禁不住念叨,咱们身子好的时候,不能总把病啊痛啊挂在嘴边,以免真把病痛招来。” 慢悠悠收好药箱,紫嫣站起身。 “不用开方子吗?”向子珩问道。 “没大碍自不需用药。”紫嫣保持着微笑,“气血略有亏虚,平日做学补气血汤羹就好。” “那我就放心了。”向子珩再次谢过。 …… 人走后,向母脸上笑意彻底消失。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媳妇儿不是好拿捏的吧!” 向母拉着脸,“还说她温柔娴静,这不,这就拉着她姐来揭我老底儿了!” 嬷嬷走上前,给主子按摩着肩膀,柔声劝道:“夫人,别怪老奴多嘴,到底是少爷新婚大喜,一连两日……就算不为少奶奶考虑,也得为少爷考虑啊。” “不妨事。”向母闭目休养。 “婉如做婢女时,我就把她指给儿子做通房,两人早已有男女之实,洞不洞房的吧,不耽搁。” “老奴也是想着夫人能早些抱孙子。” 向母睁开眼,“不差这两日。” 子嗣当然重要,她也不会一直耽搁二人,不过是挑着新婚这两日给新妇添些堵。 想到儿子当初抗婚情景,向母脸色凝重。 “婉如是儿子心尖儿上的人,又是新妇刚进门,若此时不给她些下马威,日后仗着儿子宠爱不定成什么样子。” 嬷嬷笑了笑,“老奴瞧着少奶奶不像那种人。” “你不懂。”向母靠在软塌上,“初进门的新妇都老实,但有了郎君宠爱,时间久了心也就野了,尤其我儿又对她情深。” “瞧瞧昨日敬茶,子卫的事我说了那么多儿子都不肯应下,婉如不过说了一句,儿子立刻同意,媳妇说话都比我好使。” 向母心里堵得慌,地位动摇,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 “未免她将来不把我这个婆母放眼里,该立的规矩总得立起来,不时压着点儿,总好过等她心野了后再出手。” “只是没想到……” 嫌弃地看了眼紫嫣方才坐过的地方,向母脸一拉。 “看着柔弱,还是个有心思的,这就与我斗智斗勇了。” “也未必。”嬷嬷劝慰,“说不得少奶奶是真担心夫人身子,好心让她母家姐姐来探望。” “得了吧。”向母冷哼,“听听她姐那话里带刺儿,影射谁呢,不就是指桑骂槐说我装病吗,这俩人定是串通好的!” “说来说去,婉如这丫头不简单。” 向母眼眉深沉,“过去在家做丫鬟时,我还真觉她本分懂事,心灵手巧,那时是打心底喜欢她。” “可后来看到儿子对她痴迷,我便知自己眼皮浅了。” “能让男子不顾父母之命,放着官宦千金不要执意娶个卑微丫头,这女人定是有手腕。” “相府千金呐,到底是世家大族培养出的姑娘,看着柔柔弱弱,该有的心思手段一点不少。” 向母恼归恼,可经过今日这一场,装病是不好再重演,脑子开始盘算其他。 ———— 自琳瑶入了东宫,本就很少去后宅的萧胤宸更不往后宅走动,这下可让东宫嫔妃望眼欲穿。 一个个不是端着点心就是端着汤羹前来书房问候。 这晚东宫书房, “上次月下萧声,听殿下一席话妾身感慨良多,这些时日一直深思其中。” 宁惜兰将醒酒汤盛好,轻轻放在太子身前。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 女子容色迷茫,惆怅惋叹。 “何况如今鸾镜中,妾颜未改君心改,从前书里的诗词,而今” “想说什么就直说。” 许是喝了酒缘故,萧胤宸没了平时耐心。 渲染的伤感氛围被突然打断,宁惜兰手一颤,紧紧捏着帕子。 “殿下似乎很讨厌妾身。” 清眸闪着湿润,却又是别样倔强,像是强撑着摇摇欲坠的尊严。 总是这眼神! 萧胤宸一手扶着额头,本就酒后头晕的人心里又添烦躁。 宁惜兰眸色凄迷,“妾身就是不懂,感情真的能说变就变吗,还是很多人很多事都在变,唯一不变的只是我自己。” 萧胤宸叹息。 第181章 偏执的女人 自二人重逢后,每次交谈,这姑娘总这么兜兜转转,弄些凄清酸儒气息,就不能直截了当些吗! 虽说太子气质冷峻,但还真不喜这种清冷伤感调。 “你是埋怨我娶了别人?” 宁惜兰微微转开脸,碎玉的嗓音几分凉薄,“殿下金尊玉贵,要娶谁是殿下自由,妾身不敢。” 看着口是心非的人,酒意上头的萧胤宸也不兜圈子了。 “那年恩师生病,我去探视,那也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恩师有意将你托付于我,你也默许。” 听他主动提及往事,宁惜兰眼中一闪而过的激动,却又很快压下去,继续保持着清冷。 “在母后为我选妃时,我便顺承恩师心意提出娶你。” “婚事还未定下,不想恩师雪天出意外伤了腿,落下后遗,于是辞官还乡。” “你为尽孝道一同跟着离京,走前恩师说愿终老故乡,与你不会再归京,言下之意是先前托付作罢。” “之后母后重新拟定太子妃人选。” 话音停止,许久没再开口,宁惜兰奇怪,转回头看着他。 萧胤宸眼神带着几分酒后迷离,“我可有说错。” 不明白他何意,宁惜兰不知如何回应,见对方一直等着,迟疑片刻终于摇了摇头。 “那我如何薄情寡性?” “……”宁惜兰抿了抿唇,低下头。 萧胤宸继续道:“还是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娶别人,应该一直等着你。” “妾身不是这意思!” 太子的直言直语让宁惜兰生出窘态,猜测他是酒后性子烦躁。 “父亲与我离京,我自然是不能要求太子为我终身不娶。” 咬了咬牙关,又道:“帝后重新为殿下择妃,我不敢有怨言,只是名分归名分,可情分是情分!” 幽怨的眼睛看向面前男子,“再见时,殿下对我百般冷漠,难道一点旧情都不念了吗!” 萧胤宸长呼了口气,无奈笑了两声。 “恩师染疾我去探望,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唯一一次,连话都未说过。” “哦不。”萧胤宸恍然忆起什么,“说过一句。” “你似说了句拜见太子,我回了声免礼。” “而后我们再未见过,直到你此次返京,一面之缘,你认为我们之间该有什么旧情?” 宁惜兰面露尴尬,眼神闪躲,却依旧仍强撑着精神不塌。 “我知世人不免俗,一句娶你,人们便认为你我之间情非泛泛。” 别说别人了,就连母后和七弟都这么想。 “可外人不知就罢了,作为当事人,你我最清楚不过。” 浑浊的醉眼不失洞察,“恩师学贯古今,我相信他教导出的女儿也非凡夫俗女,我真不相信你会天真地因为一面之缘和长辈托付,便认为我们之间就该有如山高如海深的情意。” “可自重逢以来,你张口闭口无尽惆怅凄迷,像是我多亏欠了你似的,我们之间本也没有私情不是吗?” 男人说完直视着女子,等她回应。 许久, “原来一切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宁惜兰笑得凄凉,似在为自己多年痴心可笑。 宛如一个被抛弃辜负的苦情女,伤情满怀。 萧胤宸按了按眉心,头愈发昏沉。 眼前女子是个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且……是个有心思。 欲擒故纵,道观偶遇…… 萧胤宸几乎认定道观遇见是她有心安排。 再继续追踪下去,她的向道之心、施粥救济、居于山脚,所做一切可以说是为“相遇”铺垫。 众所周知,储君清明中元都会代替天子到皇家道观做礼,少说一年两次,甚至更多。 为偶遇铺这么大摊子,此女心思手段可见一斑。 如此头脑的女子,他真不相信她会浅薄到认定两人情深似海。 怎么想都觉不对劲儿。 可这姑娘像是偏执地认定此事,更像揣着明白装糊涂,非要给他们强加一段感情,给他扣上这个薄情寡性帽子。 “你是恩师在世间唯一血脉,既然人已经入了东宫,我会照顾好你。” 说不通的人不想再继续。 宁惜兰苦笑,“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这便是殿下的照顾。” 萧胤宸心烦。 读过几本书说话不咬文嚼字很难受吗! 跟这女人说话都累,可想到恩师又无法对她发脾气。 察觉到太子脸色不好,宁惜兰收敛了些,素手端起汤碗。 “听说殿下晚膳与七皇子宴饮,想必没少饮酒,喝些醒酒汤吧,胃能好受些。” 萧胤宸也不想再继续方才话题,接过碗。 房外,侍卫王轩守在廊下,抬头就看到几名婢女簇拥着太子妃朝这边来,赶紧上前两步行礼。 “殿下在里面吗?” “是娘娘,宁良娣也在里面。” 孟鸢看了眼昏暗的窗户。 屋内,刚将萧胤宸扶到床上躺下,就听到外头说话声,宁惜兰心一慌。 连忙到桌前端起醒酒汤,左右看了圈,快步走到窗前,将剩下的半碗醒酒汤倒进花盆。 放下碗回到床边,一切刚妥当,孟鸢便推门进来。 “娘娘,还未通报……” 门口的王轩一副为难之色,想拦又不好拦的样子。 “宁妹妹也在这儿。” 欠身福礼,宁惜兰回道:“妾身听说七皇子来府宴饮,特意为殿下送醒酒汤来。” “那可真是太巧了。”孟鸢巧笑,看了看身后婢女手中端着的汤,“咱们想到一块儿了。” 走到榻前,看着床上昏昏沉沉的人,外衣已褪去,里衣也解到一半。 “殿下刚躺下。”宁惜兰说道。 眼尾上下扫着女人,孟鸢唇角一弯,“既然殿下已休息,就不要在这里打扰了,我们都回去吧。” 宁惜兰垂着眸,遮住眼中焦虑。 孟鸢笑看着她,“妹妹还有事吗?” 不放心地看了眼床上人,见他眉心不时微蹙,脸色泛起潮红,宁惜兰犹豫迟疑。 “殿下饮了不少,妾身” “殿下未招嫔妃伺候,私自留宿不合规矩。”孟鸢沉冷的声音透着不容拒绝,夹杂着隐隐嘲讽。 见她还在等,宁惜兰不好再拖延,咬着唇万般无奈迈出步子。 出了书房,两人朝各自院子走去。 “自她进了东宫,殿下还未留宿过。” 孟鸢回头望了眼宁惜兰离去方向。 “这贱人终于耐不住了,必是听说殿下晚宴饮了酒,上赶着来侍寝。” 婢女捂嘴窃笑,“凭她是谁,还不是被娘娘挡在外。” 孟鸢得意,“想趁虚而入,本宫岂会给她这机会。” “娘娘英明。”婢女满脸谄笑,“瞧她方才恋恋不舍又不得不离开样子,真是逗。” “不过也奇怪,都说太子与她有旧情,可这么久了太子也未宠幸过她,不知是何情况。” 抚了把发髻,孟鸢悠然自得,“变心了呗。” “毕竟是早年旧情,现在的太子心在宋琳瑶身上。” 孟鸢抬起下颌,“不过并不代表我会对姓宁的松懈,到底是旧情人,一旦侍寝便有梅开二度机会,本宫绝不能掉以轻心。” “娘娘放心,奴婢都盯着呢,有情况定第一时间跟娘娘禀报。” “嗯,这次事情办得不错。” 太子妃和宁良娣离去后,在外晃荡了一天的琳瑶也归来。 第182章 一夜过后 与守在院里的王轩打了个招呼,准备回房休息,经过书房门时忽地听到里面有声音。 “是太子哥哥有吩咐吗?”琳瑶贴在门前侧耳听着。 王轩也听到动静儿,凑到前细听,“好像真是殿下醒了。” “姑娘去看看吧,殿下晚间饮了酒,怕是身子不适有什么吩咐。” “好,我去瞧瞧。”琳瑶推门进去。 房间烛光微弱,床上人嘴里不知呢喃着什么。 琳瑶走上前,“太子哥哥有何吩咐,是要喝水吗?” 萧胤宸辗转烦躁,眼睛微合,“屋里怎么…这么热…” “啊?还好吧。” 琳瑶没觉得,猜测大抵是他饮了酒的缘故。 萧胤宸燥热难耐,脑子混沌不清,借着微弱光线看到他额上细汗,琳瑶帮他擦拭了下。 “脸怎么这么烫!” 手下灼热让琳瑶一惊,“不会是生病了吧?” 正要起身出去寻府医,却被床上人一把攥住胳膊。 “太子哥哥我去找……哎呦!” 胳膊上猛然一道力量,整个人被带倒。 “太子哥哥你……” 不管小姑娘如何劝说挣扎,萧胤宸都像听不进去,男人姿态强硬,像失去理智不管不顾。 房外的王轩听到里面动静儿似明白了什么,轻轻将房门关上,重新立回廊下。 萧胤宸梦境是绮丽的,梦中他与挚爱姑娘终于融为一体。 怀里的人娇而不艳媚而不俗,听着一声声太子哥哥,男子更加激动,恨不得将她揉进血液,用行动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 向家新房,红鸾帐内人影浮动,夫妻缠绵悱恻。 婉如青丝流泻在枕间,喘息微微,眼角眉梢的春情还未散尽,靠在丈夫胸前,二人软语低喃。 向子珩从枕下取出个白瓷小盒。 “这是什么?”婉如好奇。 听了丈夫的话,婉如掩唇偷笑,“夫君还想到这些。” “事关娘子,为夫都会一一想到。” 向子珩将人拉到身前,“我来帮娘子上药。” 婉如羞红了脸,拉起被角捂着半张脸,声称自己来。 向子珩却未将药膏给她。 “太羞人了!”婉如把头闷被子里。 向子珩拉下被子,宠溺地看着里面娇妻,“婉儿是我娘子,要习惯为夫的亲近。” 纱帐后男女说说笑笑。 …… 夜色已深, 东宫书房烛光忽明忽暗,月色透进窗,屋里显得几分凄清。 云雨过后,床榻一片凌乱,萧胤宸已沉沉睡去。 女子坐在地上,靠着床板,瘫软的身子溃散开来,像被骤雨席卷,飘落凋零,长发披散在身上,遮住了裸露的肌肤。 看着熟睡的人,平静得难以想象他刚才的疯狂。 腿间不适袭来,琳瑶无力靠在床板上,头脑涨懵。 想到数月前两人在这里的亲密之举、想到他告知圣上她是他的人,助她躲过和亲,而她一直以来却不觉有何不妥。 原来,他不是护着自己的女人,是护着她。 地上冰凉,琳瑶却丝毫不觉冷,双手搭在床上,头枕着胳膊,静静看着睡着的人。 就这么看着,直到天微微亮时才走出房间。 王轩看到里面出来的人也不意外,懂事地转开身。 回到房间的琳瑶却没有睡意,脑子里思绪纷飞。 ———— 东宫正房,一大早气氛便阴沉得可怕。 婢女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娘娘,奴婢是真没有想到啊。” “原以为宁良娣走了,殿下也休息了,不会再有任何情况。” “可没想到天快亮时,却见宋琳瑶从书房出来,奴婢真不知她何时进得书房。” 昨晚刚得到主子褒奖的人今日一大早又被骂得狗血喷头。 婢女惶恐悔恨。 被夸赞后飘了的她一时大意,不想让人钻了空子。 孟鸢气极,昨夜还为拦下了宁惜兰自得,今早便听到这消息,真是前面走了狼后面进了虎,这一个个的防不胜防! 可此刻说什么也晚了。 “罢了。” 孟鸢泄气,“终究那女人已服侍过太子,多一次少一次没区别。” 总好过宁惜兰。 按着太阳穴,孟鸢思绪繁杂。 现在让她头疼的是:宋琳瑶吃住在太子院里,她无法将避子之物掺杂在其饮食里。 “将那女人肚子盯紧了!” “是” ———— 洗漱过后的萧胤宸用着早膳,抬头就见琳瑶蹑手蹑脚杵在门口。 “过来一起用膳。” “我不饿。” 琳瑶说完低下头,不敢对视他眼睛。 若说先前书房那回接触后,面对这个男子她有会尴尬,却也没多严重,而经昨晚一事,小姑娘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羞涩。 悄悄观察着太子神色,只见他一脸平淡,琳瑶也不意外。 太子长她九岁,妻妾成群,这种事于他而言再平常不过。 “饿不饿早晨都要吃些。” 萧胤宸招呼人进来,递给她块儿枣泥山药糕。 琳瑶蹭进来,接过点心,却不看他。 过去是她不懂,误以为两人已有男女之实,也难怪那次后太子未提过此事,原以为是因“利用”他一事生气,现在才晓得……心里暗骂自己傻。 为帮她躲过和亲,太子不惜欺君,连妹妹也不顾,可先前的她却没当回事,如今得知真相,该说声谢。 可想到昨晚的事,小姑娘总是有些羞涩,盼望着他能主动提及昨夜,自己再顺着话道谢。 见小姑娘支支吾吾,萧胤宸直言道:“想出府玩就去。” 琳瑶抬头,“不是,我不是要出府。” 忽而腿间不适袭来,昨晚他对她做的事又出现在眼前,对上这张俊脸,男女间怎么会是这样…… 太羞人了! 琳瑶突然心跳加快,赶紧又低下头。 有了真正的男女之实,现在再这么看他小姑娘十分难为情。 萧胤宸又问起宋父身子如何,东拉西扯了几句,对于昨晚之事始终只字未提,像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 见他不提,琳瑶更不好主动开口。 是因为太子哥哥已对外称她是他的人,人也入了东宫,这种事早晚躲不掉,于他而言昨晚之事再平常不过吗? 琳瑶兀自分析。 第183章 刁难 可转念一想。 也是,有什么好提的,她的情况不能有名分,太子哥哥提了又能说什么,不过是让两人都别扭。 见对方神情淡然,对此事未放在心上,琳瑶只觉自己再提也没趣儿。 “你气色不太好,昨晚没休息好吗?” 始料未及的一句让刚平复下来的人心砰的一跳! 小姑娘扎着脑袋,喉咙轻嗯了声。 被颠鸾倒凤折腾大半宿,打架都没那么累。 “是不是又在外玩儿疯了,该不会又是天亮才归吧。” 萧胤宸边吃边道,目光集中在碗筷上,未注意到女子瞪大的眼睛。 心猛然一坠,琳瑶怔怔看着吃东西的人。 他眉眼平淡,闲适无异,亲自盛了碗粥放到她面前。 “贪玩儿也要有时间,到底是女孩子,深夜在外不安全,以后注意些。” 本是关切言行,却让听者如坠冰窖。 他不记得昨晚事了! 那抹难为情瞬间荡然无存,琳瑶惊异又难懂,手里的糕点被捏变了形。 难道是酒后忘却? 不,她了解太子,他酒量好得很,平日饮酒亦极为克制,如何也不至于将前一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那是怎么回事? 琳瑶脑子哄乱,思来想去,揉捻着的点心碎了一地。 极力想从他脸上探寻答案,可那张面孔淡然的没有一丝波澜。 良久,琳瑶低下头,暗暗长出了口气。 她不得不相信事实——他不想承认。 是怕承认了她朝他要名分,而他无法给予? 还是兄妹关系转变让他不好面对? 一百个念头在脑子里掠过…… 面前男子是聪明人,心思深沉如海,猜不透摸不尽。 万千心绪堵在喉咙,这一刻突然感觉眼前人变得陌生。 屋里静的只听见碗筷碰撞声。 这一刻很长,又似很短,再抬起头时,女子眼中已无任何情绪。 丢下一句我回房了朝起身出门。 不论是什么,他执意装傻这点已明,再说无意。 身体已失,何必再赔上尊严,他能风轻云淡,她又岂会刻骨铭心。 男子嗯了声,继续用着早膳。 踏出门,一阵清风拂面而过,吹散了满身尘浊,琳瑶脑子蓦然清醒,迈步走回房,再没回头。 // 女子走后,萧胤宸放下手中筷子,强作的镇定一下子溃散。 昨晚春梦,一大早又见到当事人,羞耻感漫进整个胸腔。 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是有多饥渴? 可那梦境又那般真实,梦里的他畅汗淋漓,从未有过的销魂畅快,醒来后的人还回味许久。 方才面对小姑娘,天晓得他平静外表下的兵荒马乱! 不过昨晚何时睡着了却记不得。 只记得宁惜兰来过,说了很多话,服侍他用了醒酒汤,又聊了几句,再后来便记不清了。 头有些昏沉,萧胤宸按了按眉心。 说来也奇怪,他酒量不差,不至于酒后记忆忘却,这次不知是怎的了。 …… 西苑, 宁惜兰坐在铜镜前梳妆,目光却不时望向窗外,似担心什么。 “太子那边可有异样?” 被突然一问,婢女不明何意,愣愣答道:“没有,没听说有什么异常。” “昨晚殿下,有……招人侍寝吗?” “应该没有吧,未听说。” 宁惜兰不再说话,任由婢女挽好发髻,端坐的人眸色不定,眼里盛满心事。 妥当后婢女退出房间。 打开妆奁,取出一鸽蛋大小的鱼膘包握在手里摩挲。 想到昨晚出现的孟鸢,功亏一篑的宁惜兰满腔憋闷。 手中不断用力,鱼膘包很快破裂,鲜红血液渗出。 ———— 向家 婉如匆匆赶到婆母院儿时,却还是迟了。 “少奶奶,夫人等了您许久不见来,有些乏了,小歇时睡着了,还未醒。” 婉如懊恼自己睡过头。 晨昏定省,婆母未发话,她也不能自行免去,只能在这里等。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向母终于醒了,嬷嬷将婉如请进房。 婆母发鬓一丝不苟,眉眼清亮,哪里有刚睡醒的样子,方才那一个时辰分明是处罚。 “母亲,儿媳有罪,早晨睡过头,请安来晚了。” 说起来,昨晚才是夫妇二人洞房夜,今早向子珩去翰林院,早早便醒了,搂着怀里妻子,娇软的人柔若无骨,一时没忍住又要了一次。 在他走后,婉如沉沉睡去,也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到了天大亮,待醒来时却发现时辰已晚。 缓缓饮了口茶水,向母始终未说话,婆母没叫起身,婉如便一直保持着行礼姿势。 初经人事身子本就不适,方才又在外站了许久,此刻的人腿有些酸涨,微微打颤。 向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做视而不见。 又过了片刻,就在婉如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听到句坐下吧。 婉如坐下身,缓着双腿,面色虽疲惫,可眉宇间依旧掩不住的新妇颜色,顺着看去,衣领处微微露出点粉红印记。 向母眸色渐凉,平淡的口吻听不出任何情绪,“夫妻恩爱是好事,不过有些事还是要适可而止。” 婉如懵懂地望着婆母。 “子珩忙于公务,撑着整个府邸,很是辛苦,不似妇人闲在家中,要懂得爱惜自己夫君身体。” 向母垂下眸,拢起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白日渲秽可不是正经妇人之举。” 婉如一震,搭在身前的双手紧握。 “儿媳是名门出身的闺秀小姐,可不能学了那些个不正经做派。” 房中事被长辈拿出谈论怪罪,婉如窘得脸颊灼热。 这一幕落在向母眼里,勾起的唇角微微上扬。 请安归来后,婉如当即下令将房里贴身伺候的婢女调到后厨。 ———— 这日上午,言欢到城中采买物什,转了半晌,置办全东西后进入茶楼。 “欢欢” 听到这声言欢一机灵。 温严兴冲冲从门外追进来。 “你怎么在这儿?” 温严缓了缓喘息,“我正打算去小院儿找你,远远看到你身影,就赶紧追了来。” 温严不认生地坐下,“欢欢,上次你说的话回去后我想了很久。” “你说得特别对,那件事情确实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拦住爹娘。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真的知道错了。” 温严认认真真表态,“这次我一定不会再放手了。” 言欢皱眉,“你没完没了了。” “欢欢,你现在是自由身,我也未娶,我会跟爹娘争取,我们再续前缘。” 言欢正想喊他,又忍了住。 温严虽说懦弱了些,但本性不坏,他那么身份尊贵的小公爷,不嫌弃她是个再嫁妇人,其心可悯。 调整好情绪,言欢耐心劝道:“你能说这些我很感激,但咱俩已经不可能了。” “不说有先前退婚一事,现在我家中败落,又嫁过人,从前你爹娘都不同意,现在更不会同意。这么浅显的道理人人都清楚,你莫再执迷不悟了。” 第184章 我要娶言欢 温严赶忙摇头,“就是因为我失去过一次,所以我更认清了自己感情。” 说着脸上挂满委屈不甘,“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你嫁给别人有多难过,但话说回来,若没有经历这些,我也没想到自己对你这么不舍。” “我此生就是非你不可!” 言欢听不下去,站起身要走。 温严赶紧上前拉住她胳膊,“欢欢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爹娘那边交给我,我会努力争得爹娘同意的。” “我说你怎这么……” 见她目光落在门外不动了,温严扭头看去,就见凌骁立在那里,正冷眼看着这边。 见到他,温严也不退让,反而挺起胸膛。 言欢抽出被他攥着的胳膊,心咚咚跳着。 话说两人已和离,可不知怎的,撞上这男人,竟让她有种红杏出墙被揪住的感觉。 大抵是和离时间还不长,还没习惯现在身份。 注意到女子小动作,温严道:“欢欢放心,你现在是自由身,不用怕他。” 说完又攥住她胳膊,像是宣示主权。 这人有毛病吧!言欢使劲挣脱,却被对方攥得死死的。 凌骁一步步走进店,行至两人身边,目光落在男子手上,清冷的眼神更加冰凉。 温严昂首挺胸。 “你闹够了没有。”言欢使劲儿挣脱他手,背过身避开。 温严追过来,“欢欢,我知道有了上次事你对我不信任,可你放心,我会证明给你看。” 男子斩钉截铁,“一定风风光光把你娶回家!” 说这话时眼睛却是瞥向那边的凌骁。 听到一声男子嗤笑,温严不意外,似在等对方反应,“怎么,凌大人有异议吗?” 凌骁语气淡漠,“奉劝一句,有些事做到再说。” “凌大人意思是我在说大话?” 看着身高九尺却稚气未脱的男子,凌骁淡淡道:“小公爷若能做到,我便” “便什么?” “我便备下十里红妆,给言欢添做嫁妆,做妹妹一样嫁出去。” 温言面色一亮,顿时来了兴致,“好,这可是你说的!” 转看向言欢,“欢欢,你回去等我,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说完便跑了出去。 言欢郁闷,“那么大个人了,怎么光长个头不长脑,还那么幼稚!” 看着离去背影,凌骁嘴角若有若无笑意,“我算知晓你父母为何给你们定婚。” “嗯?”言欢不明。 凌骁笑而不语,坐下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说今天找我什么事?”言欢也坐下来。 “你不是一直说你父亲是冤枉的吗。” 凌骁淡淡开口,“既然人已回来,正好了解下案件经过,说不得会有发现。” “之前原想找个合适机会询问,不想你那么快把和离一事说出去了,眼下我也不好再去。” 言欢脸色乍然亮堂,“这个容易这个容易!” “回头我寻个时间,你再去一趟不就得了,和离嘛,又不是仇家,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言欢殷勤的给他添着茶。 ———— 温严一路回到家,到正厅就见爹娘正谈笑说着什么。 一看到儿子,国公夫人便招手让他上前。 “严儿,跟你说件好事。” 国公夫人红光满脸,“今日上午母亲道观上香,遇到了太师夫人,先前我就跟对方提过儿女婚事,当时孟家未置可否。” “今儿个遇到,太师夫人主动与我提及,瞧着是有眉目了!” 温严一听,方才热火朝天的心瞬间凉了一半。 “孟家嫡次女孟蝶?” “对啊。” 温严不快,“不都传她是要做七皇子妃的人吗?” “那是从前。”国公夫人笑微微道:“七皇子马球会上当众向宋家女示爱,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此事最终未成,孟家夫妇自是还想让女儿嫁入皇室,可孟蝶是个傲娇有主意的。 【既然七皇子心里有人,我何必再去讨这个没趣儿!】 【他当众对其他女人示爱,如此高调,我再嫁去岂不成笑话】 【我孟蝶哪怕此生嫁不出去也绝不嫁他】 不管爹娘和长姐如何劝说,孟蝶执意不肯,加之皇后与七皇子本就对这门姻缘无意,孟家夫妇难再推行。 “母亲,我可听说那孟蝶是个骄横跋扈的。”温严道。 安国公捋着胡子,“孟太师官居一品,家中长女乃太子妃,此等身世,孟家女有些脾气也寻常。到底是大家族,言行才德都不会差,就冲这姑娘清高有志气,我同你母亲就中意。” 夫人点头应承,“老爷说的是,且未来当家主母,有点脾气才能管家理事,儿子脾性温良,正好娶个有主意的。” “我不要。” 三个字让国公夫妇脸上微笑瞬间僵住。 “什么不要!”安国公冷斥。 国公夫人也不解,“孟家可是皇亲国戚,家中长女是未来国母!” “京城多少世府人家想攀上这么亲,娶了孟家嫡次女,日后可是皇后亲妹夫,这么好的姻缘打着灯笼都难找!” 温严撅了噘嘴,“那就让那些个什么人家攀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放肆!” 安国公一声呵,温严吓得一抖。 “轮不到你反对!”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国公夫人赶紧安抚着丈夫,“老爷别动怒。” 转看向儿子,柔声劝着,“儿子也别焦心,有话好好跟你父亲说。” “凌骁与言欢已和离,我要娶言欢。” 说这句时,温严几乎用尽了毕生勇气。 “什么!” 国公夫人一听炸毛了,瞬间铁青了脸,“你再说一遍!” 高亢的声音让安国公也一震,轻拍了拍妻子胳膊,示意她稍安勿躁。 对上爹娘严厉目光,温严哆哆嗦嗦,“我,我说…我要,要娶” “你娶个屁!” 还敢说!安国公气到失态,粗话都冒出来。 “再敢提一个宋字,家法伺候!” 想到与凌骁的对峙,温严这次也吃了铁秤砣。 “除了…” 将宋字省去,“言欢我谁也不要,你们不让我娶,我就,就……” 第185章 正面交锋 怯生生瞄了眼爹娘,两道瞪得如铜铃的目光紧盯着他。 温严缩回脖子,咕哝道:“我就…终身不娶。” 说完不敢再抬头。 紧接着,上了锁的房间传出男人噼里啪啦敲门声。 “放我出去!我不要禁足!” ———— 向府,婉如夫妇俩前去婆母院里用膳,却婆母一脸肃沉之色。 “母亲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向子珩问道。 向母不说话,只看了眼嬷嬷手里端着的对牌钥匙和几个匣子。 “今日起,这些东西就给了儿媳吧。” 婉如听得有些懵,“母亲这是何意?” “您是当家主母,三弟也还未成家,儿媳刚进门,如何这时执掌中馈。” 见母亲神色不对,向子珩开口,“母亲,到底出什么事了?就算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也得让我们知道错在哪吧?” 向母冷眼看向婉如,“听说儿媳将房里婢女打发到后厨做事了?” “是,有这事。” 向母冷哼,“儿媳房里的婢女都是我精挑细选,特意挑了些心灵手巧的可心人伺候,不想儿媳这么瞧不上,真是寒了我苦心。” 众人都明白,这不是一个婢女的问题,轻易处置长辈指去的人,是在下长辈颜面。 向母拉着脸,“我老了,撑不起来了,说话做事晚辈不放心上,儿媳既然这么能干,那执掌中馈一事也一并交给儿媳吧,我也得个清闲。” “是,儿媳遵命。”婉如恭敬应下。 向母一愣。 她,她就这么应了? 准备好的一堆言辞还未说痛快呢! 向子珩轻咳了声,“娘子,到底怎么回事。” 婉如不慌不忙,“我是将人调到后厨,是因她差事有失。” “房中伺候的下人,早上唤主子起身乃分内事,今早儿她未及时唤儿媳,也致使儿媳请安来迟,便是她当差不利。” 向母嗤笑,“这种事难免,偶有一次,就这么揪着不放?” “儿媳可最是温柔宽和的,怎得这回如此苛刻狭隘,难不成平日的娴淑都是做出来的,还是借题发挥针对我这个婆母?” “母亲,您想多了。”向子珩开口,“婉如没有不敬您,亦不是心性狭隘之人,本就是下人做错事,处罚天经地义。” 儿子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就是站在媳妇这边,向母听得更恼,“有错是当罚,可打狗也要看主人!” 婉如也不急,看向婆母身侧嬷嬷,“我有话同母亲说,请嬷嬷规避一时。” “呦,还真是当家做主的样子,连我的贴身嬷嬷都能使唤了。” 听着这冷嘲热讽婉如心头无奈,屏退下人是为给婆母留脸面,既然她这般,那她也不需客气了。 “把人调到后厨,不光是因她早上未及时唤我一事,更是因她背后嚼舌根,搬弄是非。” 向母抬了抬下巴,“这话何意?” “今日请安时母亲言语敲打我,说我与夫君白日渲秽,既不端庄又不考虑夫君身子。” 婉如从容平静,听者却倒吸口气。 这个看着柔弱娴静的女子竟如此敢说敢言,向母等人显然没想到。 婉如面不改色心不跳,向母和嬷嬷俩中年妇人倒先不自在,老脸泛红。 向子珩了解妻子,若非激怒了她,她必不会如此直言,想来当时母亲话说得难听。 “可这些房中事母亲是如何知晓的?不必说,自是下人背后传话,且消息传得如此之快,可见此人是何居心。” 向母转开脸,端起茶盏饮着,掩饰心底慌乱。 “身为下人,把主子房中事到处散播,如此行径就是赶出府都不为过,就是看在她是母亲亲自指来份上,我才只将人打发到后厨。” 此人是婆母眼线无疑了,若再多想一步,说不得今早没及时叫她起床一事都是故意的! 婉如性子柔和,待人宽善,可不代表就是个没脾气的,对恶意寻衅之人该出手时绝不手软。 向子珩这会儿也听出端倪,“既如此,调到后厨也不为过。” 见儿子神色严肃起来,向母知道儿子定是猜测到了什么。 目光移到嬷嬷手里端着的对牌钥匙和匣子上,婉如走上前。 “儿媳自幼跟家母习管家理事,娘亲手把手教导,家中未落寞前,便帮着娘亲打理家事,母亲既然信任,儿媳就收下了。” 说着就要接过东西,嬷嬷见了双手灼烫似的一缩。 婉如手落空,却也不急,淡定看着她。 意识到自己失礼,嬷嬷求助地看向主子。 “新妇刚入门就夺权,还真是当仁不让啊。” 向母嘲讽,“果真是不把我这做婆母的放眼里。” 婉如歪着头,状似无辜,“不是母亲要给儿媳的吗,儿媳顺成母亲意思何错之有?还是母亲方才只是做样子?” “你!”向母气得有口难言。 这个小东西竟敢当众跟她对着干,果真不是省油灯! 嬷嬷轻步往主子身后靠去,紧紧攥着手中托盘,生怕被夺去。 房间气氛尴尬微妙。 婉如收回手,欠身一礼,“我院儿里小厨房还炖着红枣燕窝粥,这会儿应该好了,我去给母亲端来,这东西补气血。”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婉如也不是个得理不让人的,见好就收,况且当中还有夫君面子,不好让他难做。 话说她对中馈也没兴趣,每日编写话本根本无暇顾及。 随着一方退出“战场”,这一局算是到此为止了。 婉如的离去也给了向母台阶下,嬷嬷顺理成章把对牌钥匙等物收了回去。 “儿子,你刚才可亲眼瞧见了,她就是这么跟娘亲说话的。” 人一走,向母迫不及待告状。 “新妇啊!哪儿来这么大底气?还不是心里清楚你会给她做主。” “瞅瞅,你越帮着她,她气焰越高,说到底都是你宠出来的!现在就敢对我不敬,将来还不得骑在我头上!” “母亲,今日之事你确实有些小题大做,再者,那婢女着实不像话。” 自己“做”出的事却让妻子被辱,向子珩心疼都来不及。 见儿子又将话题转回这上面,向母顿时气性消了一半儿,未免儿子继续追究猜到自己头上,向母不再吭声。 婉如也没闲着,就着房里婢女空缺,亲自从外面买回个丫头,总是要培养自己心腹在身边。 她不伤人,但也不能被人伤。 ———— 皇宫凤鸾殿, “母后面色憔悴,可是身子不适?要不宣太医瞧下吧。” “不用。”皇后摆摆手。 萧胤宸也明白,母后这都是心病。 昨日皇帝下旨晋沈云姝贵妃之位,照宫规,只有诞育过皇嗣的嫔妃才有资格晋贵妃。 而君王则言:虽云妃未诞下子嗣,但也曾有过身孕,亦算是孕育过皇嗣。 听着都让人可笑。 “对了……”皇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第186章 离开东宫吧 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出口。 “瑶瑶如今在东宫怎么样了?” 虽说对那孩子有些寒心,可终究是这么多年感情,心里还是记挂的。 提起小姑娘,萧胤宸心情也微沉。 最近这几个月,那丫头每日早出晚归,很难见到她身影,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偶尔遇上了,也只是行个礼匆匆离开,更不会像过去那样到书房寻他说话。 萧胤宸有种感觉:小姑娘好像故意躲着他。 “还好。” 皇后点了点头。 经这么一说,萧胤宸忽地想起,母后好像许久未提过琳瑶了。 “要不下次进宫请安我把瑶瑶带上,你们也好说说话,母后许久未见她了。” 皇后迟疑一刻,终是道算了吧。 这个样子让萧胤宸心中疑惑,母后那么疼小姑娘,这可不像她作风。 “是出什么事了吗?” 萧胤宸询问。 “那孩子……”皇后叹息,不忍说下去。 听出端倪的萧胤宸怎么可能跳过这话题,执意追问。 或许是压在心里难受,皇后道出原因。 听了母后所言萧胤宸这才明白。 竟没想到母后因为这个对小姑娘有那么多误会! 随即屏退了宫人,将真相告知。 // “这么说,你们俩并没有任何关系?” “是” 萧胤宸答道,“儿臣是为帮她避开和亲才故意言说。” “原来是这样。” 皇后一拍脑门,这么简单的事她怎就没想到! 竟傻乎乎当真了,还胡思乱想地误会了小姑娘。 懊悔的人立时陷入自责。 “那宸儿将来有何安排?” 皇后追问,“既是清白身,总不能让人一直待在东宫,好好的姑娘家可不能耽误了。” 萧胤宸垂下眸。 若可以,他当然希望将他的小青梅留在身边长相厮守。 可他亦知,小姑娘心里没有他,尤其这段时间,明显与他疏远了,猜测她定也是对眼下生活不满。 “和亲之事已过去,还是想想法子,找个由头让人出府。”皇后边想边道,“等事情慢慢淡化,日后再低调嫁人。” “儿臣知道。” …… 回来后的萧胤宸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直到夜色已深,听到旁边耳房传来开关门声。 犹豫再三,拖着沉重步子走出书房。 立在耳房外,退下院中把守下人,萧胤宸敲了敲房门。 “太子哥哥?有事吗?”琳瑶开门朝人问道。 杏眸轻眨,依旧美丽,却少了几分过去的灵气,萧胤宸看在眼里,若再把人“关”在这里,过去那个活泼灵气的小姑娘怕是要被暗淡在东宫。 “你明日就离开吧。” “什么?” 琳瑶以为自己听错了。 压住心头万般不舍,萧胤宸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再自私了。 “虽说侍奉过储君的人不能再改嫁,不过父皇日理万机,不会过多关注此事,母后那边我已说明,她也赞成,明日你便离开。” “对外不必刻意说脱离东宫,低调度日便是,等风头过后,若寻得良人……想嫁便嫁。” 再往后,有朝一日他继承皇位,成为天下之主,更不会有人敢议论改嫁之事,不过就是在父皇在位期间低调些即可。 “太子哥哥是让我走?”琳瑶不确定问道。 萧胤宸侧过身,避开那道目光,也避开被对方看到眼中的脆弱。 “你不用担心,出了什么事我担着,真若有人拿此说事,便说是我让你离去。” 琳瑶只是个小人物,皇上不会盯着她在东宫与否,至于东宫嫔妃们,她们巴不得太子身边少个女人,太子皇后也准了,此事不会有人过问。 “太子哥哥怎么突然说这些?” “你也是大姑娘了,将来总要嫁人生子,我不能耽误你终身。” 琳瑶眉心蹙起。 不能耽误? 若不想耽误,为何先前还要宠幸她?让她带着清白身走不是更好吗! 既然已经宠幸,现在却又把她打发走? 在太子哥哥眼里她究竟是什么!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担心自己后悔,萧胤宸狠心道。 这一次放手,他此生怕是再没机会拥有她了,可为了小姑娘将来,他不能自私地继续把人留在身边。 “我明日下了早朝还有事处理,一时不会回来,你直接走便是,不用道别了。” 他实在不想亲眼看着她离开。 萧胤宸说完没有片刻停留,径直回房将门关上。 琳瑶立在原地,还没回过神,对方已消失不见。 离开东宫她不难过,可被人吃干抹净当做抹布一样扔掉,还是自己一直敬重的哥哥,这让她如何好受。 是因为她为救父利用他的事,惹他彻底失望了? 就如白书生七皇子等人对她的伤害,太子哥哥不原谅她,就如她不会原谅那些人一样? 又或是,在他心里她本也没什么分量。 可先前的千言万宠又算什么?只是嘴上说说,男人的花言巧语而已? // 次日一早,萧胤宸出门前又回望了眼紧闭的耳房,步履有一瞬停滞,遂又狠心离去。 “书房案上有个锦盒,一会儿琳瑶醒了给她送去。” “回殿下,宋姑娘今早天不亮就出门了,等姑娘归来属下送去吧。”王轩回道。 正要上马车的萧胤宸停下动作。 早天不亮就走了……她就这么心急? 压住心口酸涩,萧胤宸继续登上马车,帘子放下,遮住了男人凄迷目光。 ———— 另一边,向母正在屋里小歇,就看到嬷嬷跌跌撞撞跑进屋。 “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怎么了这是?”向母眉头皱起。 “是三少爷,他,他……” 向母心一提,“子卫怎么了?” “刚传来消息,三少爷拐走方家小姐,被方家和方小姐未婚家抓住,要把三公子扭送到公堂!” 哐当一声!手中汤碗掉地。 向母险些晕倒,“子卫怎么会把方柔拐走?他怎么跟方家扯上关系了!” “具体不清楚。” “老奴还听说方柔的未婚夫家是三品高官,对方一定不会轻饶三公子的!” 向母脑子轰的一声,脸色苍白,“快,快通知子珩……” 嬷嬷扶着主子,“夫人忘了,大公子这几日在翰林院忙差事,这会子出不来啊!” “那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向母没了主意。 第187章 拐走千金小姐 “听说这会儿人在方家,夫人还是赶紧去看看的好,定得拦住他们,不然一旦上了公堂事情就闹大了,三公子名声尽毁,大公子也清名受损呐!” “拦住?对,拦住,拦住……”向母心慌,六神无主,“可,可要怎么拦……” “你刚说方柔未婚夫家也在?” “是” “几方都在,都在……”向母嘴唇颤抖。 那两家都是官宦人家,还三品官员! 天爷!向母都不敢想那场面,这么大的事她哪儿能罩得住! “夫人,少爷远水救不了近火,要不跟少奶奶说一下吧。”嬷嬷提议。 向母眨眨眼,“她?” “少奶奶不是说从小跟着母家学管家理事吗?丞相府何等家大业大,兴许少奶奶见识多有办法。” 向母似看到希望,“对,对对!你去跟她说,让她想想法子。” 嬷嬷领命,连忙朝外走去。 “就说我头疾犯了,下不了床。”向母连忙补充。 “是” “让她想办法拦住那些人。”向母朝着离去的人喊着,“无论如何不能让子卫被押到公堂!” “是” …… 婉如听了此事先是震惊,随即很快冷静下来。 “夫人头疾犯了,这会儿下不了床,少奶奶您拿个主意吧。” 头疾?婉如撇了撇嘴。 过去在向家祖宅伺候向母那么久,早瞧出来了。 这位婆母看似端庄,风平浪静时管家理事还行,可遇大事根本撑不起来,就如当年老爷死于非命,天塌了的人除了哭就是哭。 失了丈夫便依靠儿子,典型的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 婉如赶到方家时,就见向子卫被五花大绑地推搡出来。 “站住!” 见到个年轻姑娘立在门前挡住去路,身后跟着几名家丁,方家下人奇怪。 向子卫见到来人,低下头,藏着面上愧色。 “你是何人?” “我是向子卫长嫂,奉家母之命处理此事。” “还有什么好处理的。” 管家看了眼被绑的人,“拐掠官宦千金,这小子自己都认了,此事已确凿,我们老爷下令押送官府处置!” 婉如走到向子卫跟前,“三弟,你虽性子冲动,但绝不会做这种糊涂事,到底怎么回事?” 向子卫侧脸避开这目光,“不用你管,你回去吧。” 瞧这副样子,一看便知有问题。 “我要见你们老爷,劳烦通报。” 见方家下人不为所动,婉如看了眼身后人,仆从会意直接将向子卫抢了过来。 管家见势不妙,连忙跑去向主子回禀。 // 府内正堂, “这小子在方叔父府做帮工,觊觎方家小姐,得知方小姐不日就要出嫁,于是设计将人拐掠,还好我们发现得及时。” 婉如打量着说话人,“这位是?” 年轻男子抬起下巴,很是傲气,“我乃孙齐,方小姐未婚夫婿。” 上下扫了眼婉如,孙齐不屑,“小小妇道人家,识相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未婚夫?”婉如面容清冷,“未婚不是夫,此乃方家与向家事,我若没资格说话,你更没资格。” “你!” 孙齐又气又惊,瞧那女子年岁尚轻,人也纤瘦,说话却丝毫不怯场。 不理会这人,婉如将目光放在主位人身上。 “方大人,我向家您也了解,虽不是名门显贵,但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家规森严,府中主君在朝为官,子卫身为官眷,再糊涂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是非黑白还是弄清楚的好。” “且此事事关贵府小姐声誉,闹大了令千金也清名有损,能关上门解决还是内部解决得好,一旦闹上公堂,事情可就无法挽回了。” 方大人听了这话似有动容,捋着胡子冥思。 “千金淑女深居闺中,帮工如何能轻易接触到,更别说身为主子身边多少下人伺候,哪儿那么随意将人拐掠。” “这其中到底为何,如何拐,如何掠,还是要说说清楚。” “这……”方母言语闪躲,“反正他是承认了。” 看向向子卫,婉如道:“子卫,你可想清楚了,罪行不能乱认,依照我朝律法,拐掠人口要被断双足,家人也要连罪,庭杖三十。” “母亲最重家族颜面,夫君翰林清流。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有为母亲他们考虑?日后母亲如何抬头出门,夫君如何官场立足!” 向子卫身子一颤。 “你确定要母亲和兄长跟着一起受刑?” 向子卫喘息粗重,紧紧咬着牙关,少年眉头紧皱,显然十分为难。 孙齐鼻腔一哼,“刚才不还大义凛然,要杀要剐随便吗,怎么,这会儿怂了?” 向子卫怒视了对方一眼。 他不怕死,砍手断足他都不怕,可连累家人…… 婉如不再说话,静等他决定。 “行了” 方大人终于开口,像是拿定主意。 “向子卫,你我两家皆出云州,早有熟络,我家信任你,许你府中当差,你却暗中拐掠我女儿。” 方父神色沉肃,却无怪罪意味,“原是不该轻饶,但鉴于有惊无险,我女儿平安无事,且此事闹大损女子名声,我亦不再追究。” “方叔父!”孙齐不满。 方大人示意他莫激动,继续道:“杖责三十,以做惩治,你可服气。” 抬头看着说话人,目光对视片刻,向子卫平静道:“是,谢方大人。” 婉如正要说话被向子卫抢先,“长嫂不必再多言,就这样吧。” 男子声音带着恳切和安慰,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软色。 婉如猜到这当中定有隐情,但见向子卫这般,她亦不再作声。 方母窥探着丈夫神色,默默低下头。 孙齐却是不服气,可此乃方家之事,主君已作出发落他不好再插手。 堂前架起长凳,噼啪杖责声响起,向子卫紧紧咬着两颊,只发出闷痛吭声。 婉如不忍再看,侧头避开,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从方大人脸上捕捉到一丝愧疚之色。 杖声终于停下,向子卫撑着的精神一下子散开,倒在地上。 婉如忙让随从前去将人扶起。 一左一右两人搀扶着瘫软的人,向子卫耷拉着脑袋,额上汗珠顺着脸颊流下。 蓦然对上侧方拱门后一双泪眸,嘴角竟泛起丝安慰浅笑。 细微动作落在婉如眼里,顺着看去,似有道纤丽身影立在那边。 事情落定,婉如带着向子卫离去。 孙齐盯着离开的一行人,又看了看沉默的方家夫妇,眼中泛着狐疑。 第188章 被打 送走未来女婿,方大人来到女儿闺房。 啪! 一声响亮巴掌声,方柔被这力道打得瘫倒在地。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 方母赶忙拉住丈夫,“怎么能对女儿动手!” “这个混账东西!”方父怒斥。 “从小习妇德妇功的大家闺秀竟然逃婚,家里怎么会养出你这种败坏门风的玩意儿!” 方母摇头,“老爷说什么,什么逃婚,不是的,不是的!” 方柔泪水当即而下,对上父亲赤红眸子,吓得说不出话。 “当我看不出来?”方大人气急败坏。 “什么拐掠!定你是不愿出嫁逃走,向子卫帮着你,事情败露后替你遮掩!” 方柔捂着脸簌簌哭泣。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贤德婉顺,却不想你竟干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丧德败坏!” “你这是要把整个家族颜面踩在地下,今天我非打死你!” 方母扑过去抱着丈夫腿,“不要啊老爷,这可是我们女儿,亲女儿啊!” “这种不知廉耻女儿要她作何!” 方大人怒极之下推开妻子,一把抄起窗边鸡毛掸子,挥着冲女儿打去。 方柔缩成一团,吓得魂儿都没了。 “不要啊老爷!” 方母死命拦着,苦苦哀求,“女儿定是一时糊涂,不是有意的,左右内情外人不知,老爷何苦再为难女儿!” 举着的鸡毛掸子停在半空,看着瑟瑟发抖的女儿,方父终是不忍下手,恨恨将掸子丢在地上。 方柔这才颤巍巍抬起头,哭得满脸泪痕,“父亲……” 方大人沉着眉,又气又恼。 与孙家的婚事女儿始终不依,成日哭哭啼啼,夫妇俩也揪心,可孙大人乃自家上司,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拒婚的。 自定婚后女儿没有一日不哭闹,夫妇俩一筹莫展,突然得知女儿消失不见,方父第一反应便是她逃走。 “我何尝不知这件事是你挑的头,向子卫是在给你担罪名!” 这么一说,方柔哭得更厉害了。 糟心的婚事让她日日以泪洗面,向子卫也跟着着急,待听到她有逃走之心便决定帮他。 整个府里,唯一肯不顾一切帮她的也只有向子卫了。 可两人到底年轻,一个柔弱一个冲动,涉世不深,有头无脑,很快便暴露。 眼看家丁追上来,想到被抓回去的后果,方柔吓得要死。 “就说是我把你拐走的!”向子卫坚定道。 待二人被抓回,向子卫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要杀要剐他都认。 方大人何等眼锐,岂看不出此事是女儿主意,向子卫是在保她。 可他亦知道,女儿逃婚一事一旦确凿,不光女儿身败名裂,整个家族也要颜面丧尽,孙大人也会怪罪,日后家族还怎在世间立足! 这滔天大祸如何承受得起! 既然有人将这事担下来,说女儿被拐走,总好过说女儿逃婚,夫妇俩便顺水推舟,揣着明白装糊涂。 方家本心也不想将此事闹大,可偏偏孙家人也在场。 孙公子态度强硬,又认出了向子卫,新仇旧恨一起算,执意要将人扭送官府; 向子卫血气方刚,与之又有过节的他本就瞧不上孙齐,于是大言随便处置。 两个年轻人对上,方家夫妇一时失了主意,任他们所为。 向子卫年轻冲动,一时热血,可待听到其长嫂之言,才知拐掠罪行后果严重。 看到向子卫神色松懈,方大人担心他吐口,于是当机立断,以三十杖责做处罚,将此事平定。 “我是真没想到,你柔弱外表下竟然包藏如此胆子,简直辜负家族教养!” “我不想嫁孙齐,我不要嫁他!” 方柔泣不成声,“爹爹若非要逼迫,女儿只能一死了之了!” “不许胡说。”方母抱着女儿跟着一起哭。 “那孙齐就是个登徒无赖,女儿要嫁过去后半生都要毁了,我就是死也不要嫁给他!” 方柔哭的声嘶力竭。 方大人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老眼泛红。 若非不得已,他也不想这样为难女儿啊。 ———— 看着半身是血的儿子被抬回来,向母心疼得差点没晕过去。 纵然向子卫安慰无事,向母泪珠仍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 “怎么会弄成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夫人放心,事情都过去了,少奶奶都处理好了。”仆从回道。 一屋子人手忙脚乱地给主子铺床,轻手轻脚将人安置,向母老泪纵横,心疼得快要抽过去。 婉如走上前,“母亲,这件事已经” 话还没说完,眼前似一阵风刮过,婉如一声惊叫。 这一巴掌着实响亮,震得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母亲,你这是干什么!”向子卫愕然。 这记耳光来得猝不及防,婉如捂着被打的脸,脑子嗡嗡作响。 向母怒瞪着儿媳,“我让你去处理,你就是这么处理的?” “被打个半死抬回来,这就是你处理的好事!” 向母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面前人一口吞下。 “你不是口口声声出身大家吗!你不是自小学掌家理事吗!你不是见多识广聪慧能干吗?” “你的能干就是看着你小叔被人打成这样!还有脸说处理好了,还让我放心!” “这不关长嫂事!”向子卫挣扎着要起来。 身体一动,牵扯到伤口让他忍不住呲牙,向母赶紧凑了过来,安抚他不要乱动。 “母亲,这事不怪长嫂。” 向子卫解释,“若非长嫂,儿子可不只受这点伤。” “你别说话,好好休息。” 向子卫执拗要说,“事情是儿子惹出来的。” “拐掠罪行按律是要被断足处置,家人连罪杖责,长嫂拦下了方家和孙家,只在内院将此事料理了,儿子不过挨了几棍,没闹上官府已经很好了。” “少奶奶!” 听到下人喊,向母扭头看去,冷哼了声,“给哪个甩脸子,招呼不打就走,没规矩。” ———— 会仙楼卧房,紫嫣端着汤羹走进来。 “起来吃东西了。” 琳瑶懒洋洋地从床上下来,无精打采走上前。 紫嫣帮她盛好汤羹,“行了小妹,想些开心的,不管怎么说也得了自由身,这一点总是可喜可贺。” 将碗放到她跟前,“不要太难过了,当心伤身子。” 第189章 怀孕 “谁难过了。”琳瑶接过碗,“我好得很,才不会为男人难过。” 紫嫣啧啧两声,“得了吧,瞧瞧你这副样子,以前是从不着家,满大街蹦跶,现在窝在房里不出来,都赶上坐月子了。” “哪有。”琳瑶反驳,“我就是这些天身子懒,不想动弹而已。” 说着又趴在桌上,一手无聊地搅着汤羹。 “嘴硬。” 紫嫣才不信这话,这小丫头就爱逞能。 “爱信不信。”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哐当一声,房门被打开。 一脸泪痕的婉如立在门口。 “这是怎么了?” …… “混蛋!” 琳瑶一掌击在桌上,双目喷火,“爹娘都没有打过我们一下,居然被个婆婆打了!” “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什么玩意儿!” 紫嫣也听得来气,破口大骂,“那婆子自个儿撑不起来做缩头乌龟,事情过去了又指手画脚,她厉害她倒是去啊,窝里横!” 取来凉帕子给妹妹敷脸上,“四妹就住这儿,不回去了!让她亲自登门道歉。” 婉如憋屈,眼睛哭得红肿。 要是被亲爹娘打就罢了,若是生人也能打回去,可这人偏是婆母,无论怎样也不能还手。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琳瑶在房间来回踱步,恨不得冲上门将人揍一顿。 “作妖的老婆子,我真是……” 忽地头一晕,眼前唰的一白险些摔倒。 “小心!” 婉如和紫嫣连忙将人扶起,“怎么了这是,没事吧。” “没事没事。”琳瑶摆摆手,呼哧呼哧喘着,“都是被气的,急火攻心。” 刚站起身,脑子又一阵晕眩。 “赶紧坐下!” 紫嫣将人扶到椅上。 婉如看着妹妹脸色苍白,“小妹是不是身子不适?” 琳瑶缓了缓,“没什么,许是这段时间没怎么出门,闷着了,不活动就是不行。” “我就说是心情郁结,你还嘴硬。” 紫嫣数落道,拉过她胳膊,搭在手腕上,“我给你瞧瞧。” 这一瞧不要紧,险些把紫嫣吓到。 “怎么了?” 看三姐脸色不对,琳瑶奇怪。 “别动!”紫嫣面容严肃,细细诊着。 “是我得什么不治之症了吗?”琳瑶有些紧张,“我要死了吗!” 婉如轻拍了拍她肩膀,“小妹不要胡说。” 紫嫣眼波流动,看着她的目光复杂,“小丫头怀孕了?” “啊?” 琳瑶一怔,“怀孕?我怀孕了?” “三姐你再看看!” 不敢相信的人赶紧伸出另一胳膊,“你确定下,是不是弄错了!” 再三诊看,喜脉无疑。 “从脉象看,已经三个多月了,胎都稳了。” 琳瑶脑子嗡嗡炸响,“三个月……” 倒退回去,距那次到现在可不已经三个多月了。 “都这么久了你都没发现吗?” “我哪里知道!”琳瑶惊得不知所措,声音都颤抖,“我又没有怀过。” 紫嫣郁闷,“这么久没来月事,你都没留意?” “我过去月事就不太准时,偶尔有时两个月才一次,我都没当回事儿,想着月事不来正好,还省了麻烦了。” “你想什么呢!”紫嫣戳了一下她脑门,“女人有月事才能生育,怀孕后月事便会停止。” 琳瑶没有生养过,哪里又知道这些,她是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低头看着小肚子,竟不知已经有个生命在里面了,悄悄陪了她数月。 “怀了太子哥哥的孩子?那这孩子算什么?”琳瑶脑子涨懵,“是我孩子还是我侄子?” 紫嫣和婉如被气笑了,“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 “可现在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告诉太子啊!”紫嫣兴奋。 “东宫至今还没有嫔妃诞下子嗣,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男孩,那可是长子皇孙啊,何等高贵!” “三姐。”婉如轻唤了声,犹豫一瞬,“我觉得没你说的那么乐观。” 有些话不忍说,但却是不得不考虑。 “照小妹说的,太子对那晚的事根本不认,又怎么可能相信这孩子是他的?” “何况小妹都离开东宫这么久了,皇家血脉严谨,弄不好人们还会认为这是小妹在外跟别人怀的孩子呢。” 这么一说,紫嫣也冷静下来。 “退一步说,就算皇家相信孩子身份,可日后怎么办?小妹的情况不能有名分,但龙子凤孙无论如何都是尊贵的。” “皇家怎么可能允许孩子养在没名没分的生母膝下。” 婉如说着一叹,“照皇家习惯,皇子皇女生母若身份不高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便会重新给孩子寻个母亲。” “依我看,十有八九会让小妹生下孩子后,将孩子记在东宫其他嫔妃名下。” “小妹不过是辛苦给别人生了个孩子而已。” 婉如这么一分析,紫嫣恢复理智,“是啊,差点忘了这些。” 认小不认大,皇家能做得出来。 “再要多想一步,那晚的事太子若真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小妹有了身孕,太子……会不会暗中让人把孩子做掉?” 琳瑶一激灵,下意识捂住肚子。 突然知晓怀孕一事,又面对所处的复杂情况,琳瑶脑子乱成一锅粥。 ———— 夜已很深,酒楼里已进入安静,房间烛光依然亮着。 “小妹,你怎么想的?” 姐妹俩躺在床上说着闺中话。 “我也不知道。” 琳瑶呆呆望着房顶,声音喃喃。 “我喜欢小孩子,我也想有自己的孩子,看着他出生,一点点长大,教他读书习字,骑马射箭,长成青葱少年,可……这个孩子,唉。” “要不告诉爹娘,让他们帮着拿主意?” “不要。”琳瑶拒绝,“我现在这情况爹娘知道了只会担心,不定愁成什么样子。” 婉如哀叹,美丽的杏眸一眨一眨,却茫然无神,“长大了真麻烦,要面对这么多烦心事。” 琳瑶仿若从梦怔中回过神,侧头看着姐姐,“对了,你婆母的事打算怎么办?” 婉如翻了个身,看着房顶。 “我以为跟喜欢的人在终于一起便是修成正果,却不想婚后要面临好多问题,仿若成婚才是修行的开始。” 琳瑶听出端倪,“你婆母不止这一次欺负你?” 婉如叹息,“从成婚头一天起她就作妖,到现在没有消停过。” 尤其新婚夜,那是女子一生仅一次的夜晚! 说不遗憾是假的,而这源于他人故意破坏,怎能不膈应。 第190章 打胎药 “我真是不明白,好好的日子怎就不能好好儿过呢?” 这话也只能说给跟娘家人,扭头看着妹妹,“说实话,我讨厌她,我真的讨厌她,可是我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是夫君的亲娘,我不能对她不敬,更不能让夫君跟她断绝关系,太憋屈了。” “可要因为这个放弃这段感情吗?”婉如苦闷。 “子珩他很好,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满足了我对夫婿所有幻想,我们走到今日不易,我舍不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琳瑶拉住她手,“这次不要回去,打人总是她不对,她务必拿出个态度,否则一次忍,次次忍,只会助长她气焰。” “长大真麻烦。”婉如忧愁,“好想回到闺中时,每日琴棋书画,品香点茶,姐妹们在一起说说笑笑,那时日子多简单啊。” 说完婉如突然觉得自己话多了。 与小妹眼下处境相比,自己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哪里有资格在她跟前抱怨。 两人不再说话,琳瑶手一直捂在自己肚子上,辗转难眠。 ———— 白夜数日在翰林院忙碌的向子珩归来,家中却是人仰马翻。 妻子出走、弟弟受伤…… “娘当时也是心疼子卫。” 向母且说且叹,“你想想当时情况,你弟弟被打得满身是血抬回来,她却说事情处理好了,这样子谁看看能高兴?” “我气急之下动了手,她可倒好,扭头就跑了!” 向母说得来气,“就算我冲动了,她不能好好解释吗,一走了之算什么!目无尊长耍性子。” “还一夜未归,成何体统!这是贤妻良母风范吗!” 向子珩脸色阴沉,“母亲没弄清楚状况就动手总是不对。” “我当时不也是一时心急嘛。” 见儿子面色难看,向母略一思索,随即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委屈。 “怎么,难不成儿子是要母亲亲自去跟她赔礼道歉,请她回来吗?” 看儿子不说话,向母长出了口气,点了点头,“好,可以。” “就让我这个当长辈的去跟小辈儿赔礼,向她道歉,祈求她原谅,亲自迎她回来!” 眼眶攸的一红,像是咽下无数委屈,“只要儿子高兴,只要你们夫妻和睦,就是让母亲给她跪下都成。” 抹了把眼泪,向母哽咽,“是母亲不好,不该动儿子心尖上的人,母亲有错,母亲罪该万死,我这就给儿子赔罪。” 说着就要跪下身。 向子珩一惊,赶紧扶住她,“母亲你这是干什么!” 泪水啪嗒掉下来,向母哀痛,“我老了,又失了丈夫依仗,一孀妇人微言轻,早已认命。” “余生唯有儿子可依,只要儿子开口,我必诚心诚意跪下给她道歉,我让婉如把那巴掌打回来,她若不敢动手,我自己抽自己!” 向子珩眉头紧蹙。 本想着将婉如接回后,让母亲对于打人举动道句不是,可母亲这番话将他腹中想法尽数堵了回去。 ———— 次日下午,紫嫣来到会仙楼。 打开手里食盒,从里面端出碗白瓷汤盅。 “这是什么?”琳瑶奇怪。 紫嫣面色淡淡,“喝了这碗药,肚里的麻烦就没了。” “这是……打胎药?” “对呀。”紫嫣将药碗推到她面前,“你还年轻,失了清白日后本就难再嫁,若再拖着个孩子,这辈子甭想嫁出去了。” 点了点药碗,“解决了肚子,你也就解脱了。” “不过我得提醒你,三个月胎已稳,这会儿打胎要遭些罪,药喝下去,孩子死于腹中,脱离胞宫,化作一滩血水从身体流出,少不得疼上半日。” 琳瑶小脸儿忽地惨白。 紫嫣浅浅一笑,“不过小妹那么坚强勇敢,肯定不会害怕的,是不是?” “我……” 紫嫣朝药碗努努嘴,“喝吧。” “孩子他……”琳瑶咬着唇,声音轻颤,“他会感觉到疼吗?” 紫嫣一手托着下巴,似在冥思,“会吧,但凡是活物,遇到痛苦都会疼的。” “可谁让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他爹不认,你也怪他是累赘,双亲这般嫌弃,早死早托生吧,这就是他命。” 低头看着肚子,琳瑶心底隐隐作痛。 “多拖一日孩子就大一天,不想要就尽快了断,否则月份大了产更遭罪。” 摸着药碗的手颤抖不止,琳瑶控制不住的心慌,看着乌黑汤汁,从没这么紧张过。 “他动了!” 琳瑶眉心一跳,惊奇地将手覆在肚子上。 紫嫣噗嗤笑开,“净胡说,才三个月哪儿会动。” “真的!” 琳瑶仔细感受着,“我就是感觉他动了,还在动……” “你说……他是不是,不想离开……” 紫嫣摇头笑着。 琳瑶低下头,这个小生命在她腹中无声无息陪伴了数月,就这么送走他? “为什么会这样……” 鼻头一酸,眼前渐渐蒙上层水雾,哇的一声,女子放声大哭! 紫嫣被这突如其来吓得一哆嗦。 “凭什么快活的是男人而女人却要承受这些后果!” 房间里女子哭声震天动地。 直到哭累了,紫嫣把人扶到床上,眼睛肿胀得睁不开,精疲力尽的人睡了过去。 ……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再睁开眼时,天色已暗,屋里灯光摇曳,十分静谧。 “母亲?” 看着床边坐着的人,琳瑶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干涩肿痛的眼睛。 “母亲真的是你啊!” 琳瑶坐起身,“你怎么会在这儿?” 宋母身上穿着清音的衣服,显然是乔装出来的,能让母亲如此,琳瑶很快猜到原因。 宋母目光柔和,什么都没说,将软垫放在女儿身后让她靠着,又走到桌前盛了碗汤,回到床边,舀起一勺亲自喂给她。 “鸡汤还热着,趁热喝。” 床上人木然张开嘴,一口口饮着。 向母动作温柔,没有任何言语,直到一碗汤喝完,琳瑶才发觉脸上一片凉意,不知何时被泪水打湿。 轻手帮女儿拭去眼泪,将碎发拢到耳后。 温暖的手触及脸颊,琳瑶一头扎在母亲怀里放声哭着。 第191章 宋家的血脉 宋母眼睛湿润,轻拍着女儿后背,温言安抚,直到怀里人情绪平静下来。 “你不告诉我们,怕我们担心,知道这是女儿孝心,可爹娘都活了半辈子了,什么事没经历过,还能撑不住这些?” “出了事不跟家里说,还要我们这些长辈做什么。” 小女儿六岁进宫,在皇后膝下四年,彼此聚少离多,回家后没多久又去了燕云外祖父家,一待便是数年。 这是她陪伴最少,也是最亏欠的一个孩子,平日风风火火天不怕地不怕,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向母说不出的心疼。 “走,回家,你父亲还等着我们呢。” …… 马车上, “抱歉了小妹。”婉如灿灿一笑,“我看你实在拿不定主意,这又不是小事,所以就告知爹娘了。” 宋母将小女儿揽在怀里,“独自撑着事情就要压在你一人身上,一家人一起面对,分担在你身上的便会减少。” 琳瑶靠在母亲肩上,这两日被压得喘不过气,此刻心里踏实许多。 回到小院儿,就见几个姐姐都在此,屋里烛火明亮,一家人围坐一起。 “要我说,小妹就把孩子留下吧,这可是一条命呢!” 言欢率先表态。 “以后有人问起大不了就说孩子爹已经死了,日后若有缘遇到良人,想嫁便嫁,要是遇不到,反正膝下也有孩子,没男人还自在。” “听听这话说的。”向母宠溺地瞥了眼二女儿。 “二妹话虽直白,但我觉得有理。”清音开口。 “嫁人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自己养个孩子实在,若是我,我定然是要把他生下来自己养大。” 言欢使劲儿点着头,煞有其事朝妹妹道:“我就觉得这孩子是上天赐给你的。” “小妹你想想啊,先前遇到的人:姓白的、七皇子,还有太子……一个个都不靠谱。” 拉起妹妹手,叹息道:“说句不好听的,我瞧着小妹在嫁人这件事上是没缘分。” “可不好一辈子无儿无女孤独终老啊!” “男婚女嫁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生儿育女吗,你看你现在,无需嫁人就有孩子,不必侍奉公婆不用伺候丈夫,多好呀。” 婉如在婆媳问题上最有感触,“而且打胎可遭罪了,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我还听说有些女人小产后伤了身子,再也不能怀孕。” 宋母开口道:“我是想着,瑶瑶本就失了清白身,再有了小产经历,这日后怕是难以再嫁,既如此,还不如留个孩子在,将来也有寄托依靠。” “就是。” “可得考虑清楚。” …… 一家子一人一嘴,各自出着主意。 “打什么胎!” 一直沉默的宋父终于开口。 房间静下来,几人看向过去。 宋父心疼道:“一条命呐,哪里有做母亲的杀掉自己孩子,既然已经来了就是上天恩赐。” “父亲说得有理!” 言欢眼中乍然一亮,“咱家没有儿子,母亲总遗憾没给家族延续血脉,若小妹生下的是男孩,正好继承咱家门楣,我们宋家也后继有人了!” 众人一听这话轰地笑开。 宋母打趣,“还别说,过去我还念叨,家族无后,要不要留个女儿不外嫁,招个上门女婿,瞧瞧,这不就来了。” “就是就是。”言欢鼓掌认同,“太子相貌俊朗,文韬武略,这孩子肯定差不了。” “若真是个男孩儿,让皇孙给咱家继承门庭……”言欢美滋滋幻想,随即乐的东倒西歪。 “小妹你怎么想的?” 几人眼睛落在琳瑶身上。 琳瑶低头看着肚子,“我……” 紫嫣笑吟吟看着妹妹,朝她眨眨眼,“小妹肯定不舍打掉自己孩子,面对那碗堕胎药时就想通了吧。” “啊?”听到是紫嫣备的药,言欢惊讶,“你还给她备了打胎药了?” “万一小妹真冲动喝下去可怎么办!” 紫嫣低低笑着,“放心吧,你能想到的我自然也会想到呀,我这当姨母的,还能亲手把自己外甥送走啊。” 不过是一碗寻常滋补药而已,为的是让妹妹认清自己心意。 “小妹是我们当中最小的,不想却是最早当母亲的,小丫头可准备好做母亲了没?”紫嫣乐呵呵调侃,“不过我是准备好做姨母了。” 主意拿定,琳瑶脸上绽出笑意,这两日辗转茫然,漂浮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地。 “这个小生命在万千女人中选择了我做母亲,必然是喜欢我相信我,我会不予余力爱他保护他。” “还有我们呢。” 言欢宝贝似的摸着妹妹肚子,“以后有好吃的我都留给他。” 宋父笑微微捋着胡子,“好,既如此,你们都要记住,对外万不可说出这孩子身世。” “父亲放心吧。”清音回道,“这是我们宋家血脉,我们当然得保护好他了。” “我来照顾小妹养胎生产事宜。”紫嫣说道。 婉如笑看向父亲,“父亲来给孩子想名字,男孩儿女孩儿名都想一个。” “对”宋母赞成,“这事儿必须得交给你父亲。” 琳瑶也高兴,“那就等肚子大起来,我找个僻静处养胎,等孩子生下后带他去燕云生活几年,届时再回来,外人不会发现问题。” 事情落定,这晚的琳瑶终于睡得踏实。 ———— 向子珩日日去会仙楼寻妻子,婉如实在不想面对那位婆母,向子珩便陪着她在会仙楼住了几日。 “嫂子,母亲知道自己错了,不过是碍于长辈身份拉不下脸亲自来,这不,派我来请你回去。” 这日向子卫找了来,好言相劝。 婉如低头不说话。 “弟弟不日就要成婚了,这么大事儿嫂子不能不在家呀。” 婉如这才抬起头,“成婚?同谁家姑娘?” 向子卫摸了摸鼻子,笑道:“还能是谁,就是方家小姐。” 婉如懵懂地眨着眼,但又似明白一点点。 自方柔被拐掠一事后,没多久孙家便退了婚事。 实则是方家处理向子卫的态度引起了孙家猜疑。 如果对方真是罪有应得,为何方家这么轻易绕过? 孙齐想到方柔对他的抵触,暗自琢磨被拐一事到底是被迫还是自愿。 孙家是体面人,不说旁的,就说未婚妻被拐掠过,哪怕还是清白,可说出去总是不好听,加之他们本就觉其中有问题。 家族颜面大过天,再三考虑于是退了这门婚。 第192章 两个娃娃 许是考虑到自家女儿名声受损,又被两次退婚,方家无奈下只能选择向子卫。 方家夫妇是考虑女儿声誉,不过方柔可不是如此。 在与向子卫这么久的相处中,早为这个对自己一腔热情,上刀山下火海的男子感动。 未免母亲得知拐掠真相对方柔有看法儿,向子卫始终未与母亲说明实情,故这门婚事落在不知内情的向母眼里感动稀里哗啦。 议亲那日: “这让我说什么好,儿子不懂事,干出这种事来,坏了姑娘家名声,是我们对不住。” “姑娘非但不计较,还愿下嫁,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 向母本就喜欢方柔,而今对方被小儿子嚯嚯成这样,最后无奈下嫁,这让向母对方柔又多了份愧疚。 拉着未来小儿媳手,向母发自内心的高兴,“到底咱娘俩儿有缘,兜兜转转还是做了一家人。” 小儿子无甚出息,却娶到了官宦千金,得了这门姻缘向母做梦都笑醒。 …… 日子总要过下去,看在丈夫面上,小叔又大婚在即,婉如也不能一直不回去。 向母对婉如出走一事甚是不满,儿子又陪着对方数日不归,这让她十分恼火,本想等人回来后好好斥责一番。 向子珩从中周旋调解,打消了母亲想法儿,待婉如归来后,先前不愉快之事大家都不再提。 而后婆媳俩张罗着府里大婚一事。 几日后,婉如捧着最后定下的聘礼单,越看眉头越深。 整整三页的聘礼数,这是要把家底儿掏空了! 这可远比当初娶她时的聘礼要高出数倍来。 “夫人意思是,方小姐是千金闺秀,下嫁到咱们家当然要多出些聘礼,不能委屈了。”管事回着话。 向家经先前一劫,所有产业付之一炬,向子珩重回官场不久,眼下家底儿薄弱。 库房留存的珠宝玉器,金银绫罗,还是皇家对诛灭叛逆向氏一族功劳的额外赏赐。 眼下婆母几乎要把这些全都拿出做聘礼,当真是对这位小儿媳看重。 …… “你说你也是,怎么就这么回去了?” 益锦堂,紫嫣朝妹妹数落着。 “不是说了吗,必得让她亲自上门赔礼!” 婉如手托着腮,眼眸无神,“她是长辈,无论如何也不会亲自登门道歉的。” “这有什么不能?” 紫嫣不认同,“当初我小姑子惹我生气跑回家,这事儿与我婆母无错,我婆母还亲自来接我回去呢,何况此事又是因这向家婆子而起。” 说完,紫嫣也觉得没趣儿。 “也是,咱家到底是罪臣,向家如今翰林清流,她怎么可能弯腰主动前来。” 说句不好听的,向母眼里还觉得这儿媳攀不上他家呢。 “罢了罢了。”紫嫣摆摆手,“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聘礼的事你也别多想,反正也就这一回,不管怎么说,妹夫在朝为官,向氏一族还是靠他撑着,怎么着也是你们夫妇俩分量重。” “你小叔没什么出息,当娘的多照顾下小的也正常。” 可话虽这么说,这种类似之事情以后能避免吗? 有一就有二,向家婆子对两个儿媳态度已然明显,保不齐日后又出什么幺蛾子。 “母亲,你怎么来了?” 看到前来的陈母,紫嫣迎过去,婉如也站起身。 陈母提了提手中食盒,“我炖的鸡汤,给你拿来。” 紫嫣接过,“等我晚上回去喝不就好了,何必这么大老远来一趟,怪累的。” “鸡汤就是刚出锅好喝,放到晚上再热味儿就不对了。” 陈母笑眯眯看向婉如,“四丫头也在呢,正好你们姐妹俩一块儿喝。” 说着拿起盒中小碗,亲自盛好。 “你们姊妹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母亲你也喝一碗。” “不了不了,家里还蒸着米糕呢,我得回去瞧着。”陈母说着就往外走。 “上回的米糕你说糖放少了,我这回多加了些,晚上回来尝尝。” 送走陈母后,婉如艳羡地看着姐姐,“从来都是儿媳伺候婆婆,还是第一次见到婆婆照顾儿媳,千年难遇的婆母可让三姐你遇到了。” 紫嫣撇嘴笑着,“你怎不说妹夫才华横溢人中俊杰呢,还不兴我遇个好婆婆呀。” 否则这日子还有啥过头。 ———— 转眼两月过去,琳瑶肚子早已遮掩不住,在郊外一道观后山寻了处小院,深入简出。 言欢眼下也无事,索性在这里陪着妹妹,没事了就琢磨些挣钱门道。 许是真应了凌骁那句话: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这么久来,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才半月不见,这肚子又大了一圈儿。” 前来探望的紫嫣一进门便皱起眉头。 “小妹呀,你可不能吃太多,虽说怀孕要补,可补过头容易胎大难产。” 琳瑶噘着嘴,甚是冤枉,“我吃得不多,不信问二姐。” 手指轻戳着高耸的肚皮,“可这肚子就跟吹了气儿一样不断变大。” 紫嫣上前查看,“瞧瞧,这哪里像是五个月的,都跟那六个月差不多了,照这么下去生的时候可要遭罪了。” 言欢嘿嘿一笑,“说不得是男孩,个头儿大。” “那也不能这么大。”紫嫣坐下身给妹妹诊脉。 “小妹吃得不多,还没我吃得多呢。”言欢絮絮叨叨。 “大姐拿来的补品小妹吃不完的都被我下肚了,小妹怀个孩子,都补到我身上了,哈哈。” “咦?”紫嫣眼中波光流动,似察觉出什么,“这脉象……” “怎么了?” 琳瑶顿时紧张起来,紧紧盯着三姐,“是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紫嫣冥神一瞬,“这脉象听上去……像是双胎呀。” “啊?” 琳瑶和言欢同时发出惊喜声。 “双胎!真的假的?” 紫嫣又拉起她另一胳膊仔细诊着,随后又检查了下妹妹孕肚。 “错不了,就是双胎!” 琳瑶左右看着肚子,“两个小娃娃……哈哈哈。” 言环听了乍惊乍喜,捏着妹妹脸,“小妹你太厉害了!” “爹娘知道了定得高兴坏了,这可是大喜事儿!” // 送走紫嫣后,言欢顺道去附近观里上香,保佑妹妹母子三人平安。 欢欢喜喜从道观后门出来,准备抄近路回去,却见前方一道身影似曾熟悉。 “这妇人……凌骁母亲?” 第193章 发现秘密 但见她将下人打发在道观,自己独自朝后山而去。 这让言欢很是奇怪。 此观不大,且远离闹区,平日人不多,不是达官显贵上香首选,贵妇独自来此僻静之地,言欢怎么可能不好奇,腿不受使唤地悄悄尾随了来。 没行出一段,就见妇人走进一茅庐。 茅庐依山而建,简约中几分雅致。 时下一些文人墨客喜欢在世外田园建些书斋小馆,无事时来比写诗作画,寄身山水,别有一番风雅。 妇人刚走进,一个男人就从屋中走了出来,见到此人,凌母脚步明显加快。 言欢躲在树后,只见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又警惕地朝外望了望,随即向屋内走去。 两人模样甚是亲昵,进门一刻,男人还在妇人屁股上拍了下。 望见这一幕的言欢自觉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之事,本想掉头走开,可好奇心驱使,还是忍不住凑到跟前。 房门紧闭,言欢猫在窗下仔细听着,却听不到任何动静。 正在她决定要离开时,有细细弱弱女子声传来。 起先声音很轻,带着些压制,渐渐地越发清晰。 这声音怪异,听得言欢没来由面红耳赤,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心里更是疑惑,于是扒着窗户朝里瞧去。 只一眼,顿时红霞满面! 迅速缩回脑袋,言欢心砰砰狂跳,胸腔涨到不能呼吸。 面颊灼烫烤得眼睛都睁不开,心慌意乱的人赶紧蹑手蹑脚离去,一路脑子涨懵地回到住处。 那火爆的一幕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眼前人影乱飞,一会儿是凌母高傲冷厉的面孔,一会儿变成风流淫荡画面。 若不是亲眼看到,言欢根本不相信这是同一人。 又想到凌骁与她母子感情冰冷,猜想是否凌骁也发现了? 而言她脑子只担心一件事。 瞧着凌母熟门熟路样子,一看就不是头一回,她能发现此事,那其他人呢? 这种丑事要被传出去,凌骁可怎么办? 他是那么骄傲的人啊,日后还如何立足官场,这种事足以让他后半生抬不起头! 要不要告诉他提前防范? 可依他性子,知晓生母奸情肯定接受不了;再万一他已经知道此事,她此刻再提只是让对方难堪。 言欢脑子乱哄哄的。 那当娘的也是! 耐不住寂寞就正儿八经改嫁,这么偷偷摸摸办事儿,就不想万一哪天暴露自己身败名裂不说,儿子也颜面丧尽。 又一想,凌母那样的高门贵妇如何会改嫁,她的身份和家教也不允许。 言欢这晚失眠了。 照理说此事与她无关,可一想到凌骁将来可能会面临的处境,忍不住替他揪心。 ———— 向府正堂,新婚次日的方柔向婆母敬茶。 向母和颜悦色坐在上首,喜气溢出眼角。 婉如随丈夫俩坐在左下侧,暗自察详着婆母神色,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小儿媳甚是满意,婉如微微低下头。 方柔一身红色儒裙,端庄秀雅,本就是怯弱性子的人,此刻更是羞涩,说话声若蚊蝇,敬茶时手下一晃,茶水险些洒出。 “没烫着吧!”向母紧张道。 方柔道了句无事,重新端好茶水敬上。 向母高兴得合不拢嘴,接过茶盏饮了口。 喝完又招了招手,让方柔上前。 握着儿媳双手,“手怎么样,回头让人寻些药膏。” “谢母亲关心,儿媳无事。” “那就好。” 向母又关切了几句,随后笑盈盈从腕上摘下一对翡翠玉镯,满目慈爱。 “这镯子是我当年初次敬茶时婆母所赠,传至向家好儿媳,今日赠与你。” 方柔未觉不妥,双手接过拜谢婆母,没注意到周围怪异气氛。 房里人们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婉如身上。 婉如垂着眼帘,樱唇紧抿。 她敬茶那日可没这待遇! 到今日为止婆母也没给过像样物件儿。 传至向家好儿媳?这几个字像针尖一样扎在心上。 这是明晃晃告诉所有人她不是好儿媳,不配拥有媳妇传家物! 先是丰厚聘礼,今日又这么一场,不想都知道这些很快便会传遍府邸。 婆母这番态度,何尝不是告诉众人当家主母心意所在,世人拜高踩低,日后阖府上下也会见风使舵。 尽管对婆母没有任何期待,可对方当众这么一捧一踩,换谁心里能好受。 忽地手上一热,抬头看去,只见向子珩对她温柔一笑,将她手紧紧握在掌心。 敛起思绪,婉如笑了笑,回握丈夫手。 方柔前来向夫妇俩问礼。 前未婚夫变成大伯哥,方柔有些不自在,向子珩倒是从容淡定,双方见了礼各自坐回位置。 “子卫呀,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可是你福气,日后务必好好对妻子,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否则娘绝不饶你。” “是,母亲放心。” 结束后,向子卫夫妇离去,婉如也准备起身,却见丈夫坐在原处不动。 向子珩示意她先坐下。 “怎么了?儿子还有什么事吗?”向母问道。 “母亲,你方才之举何意?” 像是没听懂这话,向母茫然不解,“儿子在说什么?” “婉如进门时也未见您赠礼物。”向子珩开门见山。 丈夫的直截了当让婉如也意外。 向子珩便是有意的,若是他们今日归去,回头再与母亲提此事,母亲必定认为是婉如在背后告状挑唆。 当下开口,不光为妻子讨个说法,也免了母亲猜疑。 “原来是这个呀。”向母笑得轻松。 “你祖母当年就给了我这么一件进门礼,东西只有一个,两个儿媳肯定只能给其中一人呀。” 向子珩不认可,“一对镯子,大可两个儿媳各一只。” “儿子这说的什么话。”向母轻声埋怨,“镯子是一对儿的,如何能分开?那不吉利。” “婉如那么温柔懂事,肯定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突然被点名,婉如抬眼看去,只见婆母正笑看着她,一副慈眉善目人畜无害表情。 定下心,婉如浅浅一笑,“婆母说的是,弟媳刚进门,我又是做嫂子的,怎会计较。” 这话答得没问题,可引人注意的是两字称呼。 她唤的的不是母亲,而是婆母。 向母脸色当即阴沉。 第194章 酒楼被毁 婉如似没察觉,继续道:“夫君,此事无碍。” “夫君先前送了我一对白玉镯,我日日戴着,手上也没空余再戴其他,婆母赠与弟媳再合适不过。” 向子珩点点头,并未对妻子那声婆母计较,反倒是心疼不已,拉起她手朝母亲拜礼离去。 人一走,向母抄起桌上果盘怒摔在地。 “混账东西,连母亲都不叫了!”向母气的大喘。 更让她生气的是,儿子居然对此没有任何言辞,默认了妻子所为。 “老话儿说得一点不错,果真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 另一边,向子卫夫妇刚回到房,方柔便关上门,脸上满是担忧。 “夫君,母亲一直以为是你拐走我,致使我坏了名声,遭到夫家退亲,最后无奈嫁与你,瞧着母亲对我热情样子,我心里很是不安,若哪日母亲得知真相,我怕……” 向子卫安慰,“别多想,我已经同母亲说了,是我暗中倾慕你,故意将你诓骗走,记住,以后对外都要这么说。” “母亲本就喜欢你,如此一来只会更心疼你,对你好。” 方柔点点头应下。 ———— 宁王府, 空旷的房间十分安静,紫檀木雕花床上,女子满面病容,气若游丝。 虚弱的她想唤人,却发现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 很快,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装扮精致的赵灿走了进来,看向床榻上的人,眼神傲慢鄙薄。 “你来…做什么,想看我笑话吗!”床上的安雪有气无力。 撑坐起身,杀人目光盯着床前女子。 “是你,我久病不愈,定是你动了手脚!” 赵灿听了冷冷一笑。 她自问自己算不得菩萨心肠,但暗中下毒这种事她可不屑。 “就是你!”安雪咬牙切齿,“看到我失宠禁足,趁机对我下毒手!” “王妃真是病糊涂了。” 赵灿悠悠开口,“你我之间有何深仇大恨?我何至如此。” “真正被你伤到气到的,可不是我。” 安雪听了这话眼神迷茫,“难道是……王爷?” “不!不可能!” 安雪摇着头,“王爷不可能这么不念夫妻之情,不可能这么对我!” 赵灿靠近一步,一字字从红唇吐出,“你欺骗他感情,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害他辜负失去了一个无辜女子,他恨你都来不及!” 这话让本就病重的安雪猛咳了几声,嘴里一股血腥味儿蔓延,虚弱地人倒在床上,喘息微微。 赵灿嘴上说得痛快,心底却泛起隐痛。 想到宁王昏迷时一次次唤出的名字,口口声声亏欠…… 转瞬,掩住眼中失落,恢复了高贵冷漠。 “听说王妃身子每况日下,今日妾身特来探望,也算我们相识一场。” 说完不再理会床上人,转身离去。 // 宁王刚喝完药,就见赵灿来了,下人收拾了药碗退身出去。 “王爷身子可好些了?” 宁王嗯了声,“今日终于有了些精神。” 赵灿温柔一笑,“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府解禁,王爷也可安心。” 想到这么久来的幽禁,宁王头又似痛起来。 德亲王被诛杀后,皇帝追查其同党,朝廷进行了一轮肃清。 有人举报,宁王曾与德亲王数次酒宴聚会,许是圣上对这些乱臣宗室有了阴影,当即下旨封了宁王府,命人彻查此事。 这期间,王府人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郁结和愤懑下,宁王病倒了。 好在最终查证宁王乃清白,皇帝这才撤去禁令。 “这些日子你操持着王府也累了。” “都是分内事。”赵灿温和回应。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下人来报:王妃病逝。 正闭目揉着眉心的宁王听了一怔,短短出神后又很快恢复过来,“那便按礼制,该如何办就如何办吧。” 赵灿悄悄打量着宁王神色。 安雪自被禁足,先是哭天抹泪哀求,而后又大吵大闹,最后一病不起。 而一日日汤药喝下去,非但没见效,身子却越来越虚弱。 听着下人一次次汇报那边情况,赵灿猜测是宁王所为,可看宁王刚才反应,像是对此又不知情。 赵灿暗自思索。 这么久相处,她对宁王也有所了解,这个男人冷情但非无情,城府不深,否则也不会被安雪诱骗。 随之,便想到了宫中那位。 回到房间,婢女关上门后跪下身,满脸喜气。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王妃已去,娘娘很快就要扶正了。” 说完这话,却见主子一直沉着脸,不见丝毫喜悦。 “娘娘,您怎么了?” 赵灿眉眼凝重。 若搁从前她必然开心,可想到宁王真正惦念的人,赵灿面色凄凉。 ———— 夜色降临, 白日鼎沸的京街安静下来,人们已进入梦乡。 静谧的街上人影寥寥,两名更夫游走在街头,百般无聊地敲着梆子,不时打着哈欠。 “走水了!” 突然一道惊叫声响起。 更夫大惊,一下子精神过来,左右环看,只见远处一片火光通红。 “那是什么地方?” 同伴也眺目望着,“瞧着像会仙楼方向。” “走水了!” “快救火!” 更夫狂敲着梆子大喊,寂静的夜晚逐渐喧闹起来。 火光冲天,江云轻护着清音从楼里跌跌撞撞跑出,两人边喊人边救火。 “姐姐你离远些!” 江云轻将清音拉到安全处,又寻了水桶疯狂提着水一桶桶泼上去。 势单力薄的他们在大火面前渺小无依,酒楼很快被大火吞噬,附近人们听到动静纷纷来帮忙。 一夜过后,大火终于熄灭,好在未有人人伤亡。 看着被烧毁的残垣断壁,清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昨日还鼎盛热闹的酒楼今日一片狼藉,清早,街上经过的人们指指点点,哀声叹息。 “王爷,我们走吧。” 驾车的小厮恭敬提醒,“再晚早朝来不及了。” 宁王眉头紧皱,迟疑了下,放下车帘,“回头问下这里怎么回事。” …… 京郊小院儿,清音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一连两日,王姨娘守在女儿旁边,不断给她更换着额上帕子。 “总算是退烧了,这是急火攻心啊。” 清音缓缓睁开眼,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想到被烧毁的酒楼,眼泪潸然而下。 第195章 归还嫁妆 开酒楼的钱是从钱庄借来,酒楼装缮,招工,经营……这么久以来,她倾尽心力,如同自己孩子般,看着他一点点长大。 眼下钱还没还完酒楼却被烧毁,所有心血付之一炬。 钱庄欠款,房主索赔……这一切让她如坠深渊。 一向风轻云淡的人哭到失态。 “钱财都是身外物,人无事就好。” 宋母柔声安慰,“困难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 ———— 陈家, 陈武一进房间,就见妻子坐在妆台前翻来翻去。 “怎么了?丢东西了吗?” “什么丢东西。”紫嫣整理着首饰,“大姐需要钱,我手里不够,打算把这些首饰当了。” “当了?”陈武惊讶,看着满桌的金簪珠串,“这些可都是你平时最喜欢的。”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哪顾得上这些!” 紫嫣打开抽屉,又拿出个首饰盒,取出一对镯子。 这是早先在首饰铺看上的那对羊脂玉镯,镇店之宝价值不菲,当时没舍得买,可后来的陈武还是帮她买了回来。 “这个应该能当不少钱。” 陈武一见面露为难,“这个,就算了吧……” 紫嫣头也不抬,“我知道这是你特意买来送给我的,但现在家里遇难,我们能帮一把是一把。” 陈武嗫嚅了下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琳瑶还在养胎,家人未将此事告知她,其他几个姐妹想尽办法帮清音筹钱,可她们手中的钱几乎杯水车薪。 ———— 十五这日,宁王与赵侧妃从宫中请安出来。 “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 赵灿应下,独自乘马车回府,刚回来,就见下人们正将几口大箱子往外抬。 “这是做什么?” 管家一听赶紧凑上前,俯身行礼,“回娘娘,王爷命人将这些东西取走。” 赵灿贴身婢女望着仆从手里抬得东西,“这好像是库房盛放金银的箱子。” “到底怎么回事?”赵灿看得惊异。 这可是府中钱财,这么几箱少说得有数万两! 再看其中一人手里还抱着个匣子,没记错的话,里面应是银票。 “是王爷要取走这些钱财?为何?” 管事很是为难,一副有口难言样子,“回娘娘,王爷吩咐小的们只能照做,具体内情也不清楚。” 见侧妃不说话,管事又道:“王爷交代的差事小的不敢耽误,还请娘娘见谅。” 说完躬身一礼,让人将箱子抬走。 赵灿没再说话,看着一行人离去,脸色阴沉得可怕。 她执掌中馈,宁王取走这么多钱却不与她提,这可不是小事! ———— 京郊小院 “王爷这是何意?” 清音看着摆在院中的几口装满金银的箱子,猜测这男人要做什么。 挥退下人,凝视着面前女子,见她身姿清减,眉眼憔悴,宁王心里一阵心疼。 “你嫁入府时,十里红妆,最后都搭在府里,是我欠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先前府里钱财有限无力偿还。” 后来自安雪失宠,府里没了奢侈开销,赵侧妃管家有方,账上有了结余,再加上此次为安抚宁王幽禁一事,君王又给了不少赏赐。 “这些是我对你嫁妆偿还。” 不待轻音开口,宁王继续道:“动用女子嫁妆是件丢脸事,本王无论如何是要归还的,否则日后如何做人。” 清音略略思索,“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清音还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客气。 那十里红妆是嫡母给她的陪嫁,庶出女儿得嫡母这等看重世间绝无仅有,散尽嫁妆一事一直觉得愧对家人。 归还嫁妆天经地义,宁王既愿归还,何有不要之理,且眼下确实也着急用钱。 看她收下了,宁王松了口气。 “这么一来,王爷与我之间算是彻底两清了,日后王爷也不必再为先前事愧疚。” “就知你又要说这个。”宁王笑笑,对她的答复并不意外。 “既然过去都清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 清音一楞。 话还能这样说? 宁王很是认真,带着几分愧疚,“我知道,我们之间不光金钱账,还有感情账,钱财账今日还了,感情账……” 轻轻拉过女子手腕,宁王目光深情,“三年辜负是我的错,你若归来,我用后半生偿还可好。” “不必” 女子口吻冷淡,抽回手,“民女与王爷早已缘尽。” “过去是我误会你了!” 宁王解释,“事情我都已弄清楚了,是我不好,受人蒙蔽失了心智,错把鱼目当珍珠,辜负了本该珍惜之人。”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恨我,你回来,我们从新开始,我会用余生补偿!” 清音淡淡一笑,“王爷说错了,我从未恨过你。” 女子淡如秋水,“没有爱何来恨。” “不可能!” 宁王不相信,神色有些急迫,“你在府里三年,默默为我做了那么多,衣衫一针一线,书房每日点心,掏尽所有维持府邸……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情!” “我只是尽为人妻该尽的本分。”清音平静得像一汪湖水,“就算嫁的不是王爷,换成其他人我也会那么做。” 宁王摇头。 他还记得新婚夜,红盖头揭下,她羞涩抬起眸,眼中温柔如水,又怯怯低下头,那属于少女的含情目光他看得清清楚楚。 清音浅淡一笑,带着一丝凉薄。 女子哪个不曾怀春,那时的她也是闺中少女,也曾与大部分女子一样憧憬爱情。 而女人似天生对救过自己的男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宁王又生得高贵俊逸,这样一个帅气又仗义的男子,在那种情况下很难让人不动心。 她也是怀揣美好希冀踏上花轿。 可这一切,随着新婚夜一整晚的眼泪化为泡影,浇灭了女子初生的春心。 那是她三年青春啊,在最美年华守着空闺,在丈夫冷漠厌恶中度过一日又一日,消磨了少女的朝气和对姻缘的向往。 他说她清汤寡水,说她无趣无味,可若不守着心底这份平和,她早变成深闺怨妇,说不得已郁郁而终。 “王爷慢走。”清音下了逐客令。 宁王还想再说,忽而一道清亮男子声从门外传来。 “家里来客人了?外头怎那么多人。” 江云轻步履轻快走进来,看清院中人,脸上笑意落下。 “哟,王爷大人。” 见到这人,宁王面色当即沉下,“是因为他吗。” 第196章 有喜 清音心跳乱了一拍。 她自晓得他话中之意,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探得宁王看云轻的眼神并不陌生,清音猜测对方是否已暗中调查过。 “这是我弟弟。” 知晓宁王心意,她自不能让宁王把云轻当情敌,否则亲王若想对平头百姓下手,跟踩死只蚂蚁一样容易,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云轻对这个回答明显不满,“不光” “云轻”清音打断他,“父亲刚才找你,你快进屋吧。” 接到清音眼神,江云轻也不纠缠,点点头朝屋里走去。 “弟弟……”宁王看着离去的人,眼神颇深,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弟弟好啊。” ———— 后山小院, “怎么样啊三姐。”琳瑶问道。 紫嫣收回搭在她腕上的手,“一切都好。” “那我就放心了。”琳瑶挽好袖口,“三姐中午在这儿吃饭吧,二姐最近学做炙羊肉,一会儿我们一起吃啊。” 见到姐姐不说话,琳瑶奇怪,“三姐怎么了?” 紫嫣这才如梦初醒,“没,没事。” 心不在焉的样子看得琳瑶担心,“是不是外面出什么事了?” “没有,能有什么事。”紫嫣整理着药箱。 琳瑶一掌按在箱子上,“你快说,否则我自己去爹娘那儿打听。” “你这丫头!” 见她执意追问,紫嫣再三思虑才道出。 “前几日一位官眷贵妇来医馆看诊,都是常客了,与她闲谈之际,听说……” 看着妹妹,后面话紫嫣不忍说出,琳瑶见状一再催促。 “听说东宫嫔妃有喜了。” 一口气儿说完,见小妹面色如旧,紫嫣这才继续道:“是东宫一位良娣有了身孕。” 琳瑶哦了声,“就这个啊?这不是寻常事嘛。” “以太子年岁,早该儿女成群了。” 琳瑶没作回事,紫嫣却是难受,想起那位贵妇所言: 【太子妃一直未孕,早前侧妃娘娘有过喜,可惜没保住,太子十九岁大婚,眼下都二十有六,至今膝下无子,如今东宫终于传出喜讯,帝后高兴得不得了】 【圣上重重赏赐,宫里专门举办大宴庆祝,皇后还特意交代护国寺日日祈祷,保佑此胎平安诞下】 紫嫣摸着妹妹肚子,心口苦涩。 皇室普天同庆,东宫欢天喜地,那名良娣都被捧到天上了。 可谁又知道,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实则在这里,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悄悄生长。 那份风光荣耀原本该是妹妹的! “这有什么。” 琳瑶根本不放心上,拿起桌上苹果咔哧一口,“与我何干,太子是太子,我们是我们,我肚里的是咱们宋家的孩子。” 咽下嘴里苦涩,紫嫣点头,“对,我们过自己日子。” …… 东宫 孟良娣屋里堆满了珠宝补品各种赏赐,下人们一个个喜气洋洋,平日冷清的房间这两日盛满喜庆。 “妹妹真是好福气,若能诞下殿下的第一个孩子可是天大的功劳。” 太子妃拉着庶妹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吩咐下人务必照顾好她。 “谢谢长姐。”孟羽乖巧回应。 “可不,孟良娣可要保重身子。”兰侧妃娇媚的说着话,语气掩不住的酸溜,“万事小心,莫像我当年一样。” 说这话时,眼睛有意无意瞟过太子妃。 孟鸢似没注意这眼神,神态自然,“妹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能辜负了殿下和帝后所期。” “是” 正说着话,就听到太子来了,众人连忙行礼。 “殿下想来有话要同妹妹说,我等就不打扰了。” 孟鸢懂事的拜礼离去,经过兰侧妃身边时,冷眸瞥了眼,不曾停留。 兰侧妃撅着嘴,悻悻地偷瞄了眼太子和孟羽,不甘心却又无奈,“妾身也告退。” 随着几人离去,热闹的房间很快安静下来。 婢女端着茶水进屋,就听到太子一声出去,吓得连忙躬身退去。 孟羽窥了眼太子,见他脸色清冷,当下心咚咚跳个不停。 看着低眉顺眼的女子,乖顺一如从前,想到这副面孔下的弯弯心思,太子眸色愈发冷沉。 房间安静的瘆人,孟羽被这气氛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许久,太子终于开口。 “你可知为何孟家送你入东宫。” 孟羽心一惊,水汪汪的眼睛望向太子,千回百转,道不尽的复杂情愫。 她当然晓得家族塞她来的原因。 做太子妃的嫡姐入东宫数年不曾有孕,皇后便将兰侧妃指了来。 孟家这下急了。 当即在家中挑了个庶女,担心太子不同意,孟太师直接求了皇帝,言家中长女入东宫数载无所出,愧对皇家,欲再献一女入东宫。 太师言辞诚恳,皇帝同意,下旨封了良娣,孟羽由此进了太子府。 可自入东宫,太子从未碰过她,最多去房里坐坐,偶有留宿也未沾她分毫。 直到两个多月前,嫡姐安排她去书房给太子送汤羹,为她创造机会。 到时发现太子独自一人喝着闷酒,神情萎靡。 印象中的太子沉稳冷峻,不知是什么让这个雍容矜贵的男子这般伤心。 只听到他酒后喃喃自语,说什么就这么走了,迫不及待,什么再也无法拥有……半醉半醒的中反反复复念着一个名字。 心一横,吹灭房里一半烛火,昏暗中,孟羽学着宋琳瑶,柔声唤着太子哥哥…… 此刻仰望着这个与天神一样的男子,孟羽眼中腾起氤氲,他这清冷的样子与那晚判若两人。 那夜的他强势又温情,一声声瑶儿唤的温柔深情让人心神俱迷,沉沦爱河抵死缠绵。 次日醒来,那清洌洞察的眼神险些让她暴露心思。 随之他又将门外守卫斥责一通,又气又恨的人像是做了什么不能原谅之事。 当即下令书房乃公务之处,日后任何嫔妃不得留宿。 回去后,喝下长姐为她备好的助孕汤。 她幸运,果真怀上了。 看着瑟瑟缩缩的女人,萧胤宸收回视线,抛下一句好好养胎头也不回离去。 孟羽这才抬起头,捂着胸口,惶恐之色缓缓逝去。 书房烛火明亮,萧胤宸独坐在桌案前,男子眉眼冷淡。 第197章 老实丈夫爆发 太子妃无子,母族塞个不受宠的听话庶女过来,明眼人都看得出何意——生子固宠。 可待孩子生下后孟羽会是什么后果? 萧胤宸嗤笑。 以孟鸢心思手段,她会宽容地留下这个同父异母的庶妹吗? 孟太师耍滑头,跳过他直接请了圣旨。 一个受人摆布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弱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她有孕,一日无子她便安全一日。 可这个女人……萧胤宸按着眉心,她是真的蠢吗? 即便孟鸢安排她无法抗拒,可进了书房便脱离了对方掌控,有的是法子躲过侍寝。 萧胤宸烦闷。 可事已至此,也只能尽力保全她们母子,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 嫁妆钱的归还解了清音燃眉之急,不仅还了钱庄欠款,酒楼也重新修缮,还余下不少。 一段时间忙碌,会仙楼终于重新开张,劫难过去,这日一家人在父母处聚会。 “云轻怎么没来?” 宋父见江云轻不在,朝女儿问道。 “我有叫他一起来,可他说酒楼还有事处理。” “是这样啊。”宋父说完又看向紫嫣,“三姑爷呢?” “他有差事在身。” 王姨娘看了眼女儿,凝眉忖度,终是没开口,低头吃着饭。 直到一顿饭闭,众人散去,紫嫣被王姨娘唤到屋里。 “娘亲有什么事吗?” 王姨娘脸色严肃,看着紫嫣有些忐忑,“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问你,三姑爷今日为何不来?” “不是都说了吗,他有公务在身。” 王姨娘审视着女儿,“到底是公务在身,还是你故意不让姑爷来?” 紫嫣心猛地一跳,侧脸避开娘亲视线,心里极是没底气,“您这说的什么话。” 王姨娘直接把话说开,“家里月月聚会,可自你父亲寿宴后,每次聚会三姑爷都不来,不是在家给母亲侍疾就是公务在身,这么赶巧?” “这怎么了?”紫嫣言辞闪烁,“您想多了。” “得了吧!”王姨娘训斥,“我还不了解你!” “你是我生的,知子莫若母,我能不知你那点小心思!” “虚荣好胜,几个姐妹里就属你心气儿高,从小就争头掐尖儿!是不是你父亲寿宴那日三姑爷丢了丑,你故意不让他来了。” “说到底,你怕是从没看起过他,跟家里几个女婿比,是觉得他拿不出手,丢你人了,这才故意不让他露面儿!” 心思被母亲挑破,紫嫣脸上挂不住,一时被怼得无话可说。 王姨娘缓了缓,“姑爷虽出身不高,人也没什么大学识,可厚道实诚,对你又好,你不能光揪着人不好的一面看。” “再者姻缘自有天定,上天既然给你了,那便是你该走的路。” 紫嫣苦笑,她最听不得的就是天定,“是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王姨娘一掌拍她胳膊上,“你命哪里薄了!陈家难道不是良配?” 紫嫣皱起眉,“母亲意思是我天生就该配陈家?” 王姨娘压下火气,耐心相劝,“我知道你心高,可我今天还就告诉你,陈家就是你的良配。” 紫嫣重重喘息了声,不服气地撇开脸。 “是,你是长得漂亮,聪明又能干,自命不凡一心想往高处走,可你不看看你那脾气,哪个贵公子能受得了?哪家高门能纵容给你这性子!” “真让你高嫁了日子有你受的,也就陈家能受得了你!” “做个正头娘子,丈夫婆母把你当祖宗一样捧着,这是你福气,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这么嫌弃对方,别以为姑爷老实他就看不出来,人心一旦伤透了可就难再挽回!” “行了行了。”紫嫣不耐烦打断,“我还要去小妹那儿,不跟你说了。” 说着就往外走。 “你这孩子,我说的话你可得好好想想。”王姨娘在后面喊着。 …… 这晚,紫嫣辗转难眠。 听着身边不时叹息声,陈武伸出手臂,将妻子环在怀里。 紫嫣转了个身,闭上眼睛,“我累了。” 听到这三个字,男人无奈叹息。 困了、累了、月信……这两年他听得都生茧子了。 陈武一直告诉自己,是新婚夜给妻子留下了阴影,吓到她了,都是他的错,让她对这事有了抵触。 可时间久了,他自己都骗不下去。 想到今日中午请同僚吃饭,去了会仙楼…… “陈大哥?你没去伯父那儿吗?” “岳父大人?” “是啊,今儿个不是全家聚会吗?”江云轻说完看了看陈武身边的几人,机灵的人很快反应过来,“知道了,你是有事在身吧。” 陈武含糊地陪着笑。 “我今天也有事没去,下次吧,说起来咱俩好久没一起喝酒了,月月家里聚会都赶上你忙,下次一定要去,咱俩好好喝一次。”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妻子,陈武心里难受。 再想到岳父岳母归京那日,说好的一起接他们,妻子却把时间弄错了,饶是陈武再憨厚此刻也不能不多想。 积攒在身体许久的邪火愈烧愈烈,陈武烦躁难忍。 一咬牙,伸手将人抱在怀里欺身而上。 紫嫣吓得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暴雨般的吻倾泄而下。 “你干什么!” 手脚捶打着身上人,“我说我累了你没听到吗!” “那就明日休息一天!”陈武倔劲儿上来,“医馆关一天门死不了人!” “你疯了!” 男人像只爆发的猛兽,无视女人反应。 他们是夫妻,他怎就不能碰她! 紫嫣拼命扑打,混乱中一巴掌打在男人脸上,发狂的人这才停下动作。 拽起被子护在身前,躲到床角,紫嫣防备地看着他,“你发什么疯!” 这个在她面前从来顺从的憨直男人第一次不顾她意愿,紫嫣心突突跳个不停。 昏暗中男人黑瞳晦暗不明,只重重喘着粗气。 两人就这么对视许久,陈武下了床,开门走出房间。 ———— 自意外撞见凌母奸情,言欢对此事上了心,每次下山都控制不住往道观晃悠一圈。 几个月下来,撞见两人幽会不下三次,这还是她看到的,没看到的还不知多少回。 想到凌母居于祖宅不跟儿子同住,言欢猜测她定是为偷情便利。 这么下去难保不被人发现,她似乎预料到凌骁随时可能会面临的窘境,越想越担心。 在忧虑中,日子一天天过去。 小院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痛苦声,整整一天一夜未曾停息。 第198章 生子 宋母与紫嫣等人守在屋里,几人忙手忙脚,小小房间乱作一团。 “还是看不到头!” 汗水浸湿脸颊,琳瑶疼痛难忍,“我……快不行了,没,力气了……” “女儿坚持住。”宋母紧紧握着她手,“女人生孩子都要过这关,娘亲守着你!” 稳婆急得冒汗,“怎么还不行,再这么下去孩子怕要窒息!” 琳瑶心一揪,咬了咬牙,“若再…过一刻,要还是生…不下来,你们就…拿刀剖开我肚子,把孩子取出来!” “不许胡说!不会有事的!” 紫嫣嘴上这么说着,却是紧张到极点。 “看到孩子头了!” 稳婆面色一亮,顿时来了精神,“使劲儿,快使劲儿!” 在外烧热水的言欢顾不得产房血气,冲进去守着妹妹。 初次生产又是双胎,琳瑶此番遭了大罪,疼了一天一夜,直到疼得没了力气,即将虚脱之际终于听到孩子哭声。 两个孩子平安落地,众人松了口气。 琳瑶紧绷的心弦松软下来,提着的一口气一下子散了开,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血!” 稳婆惊叫,“血崩,血崩了!快止血!” 紫嫣吓得一抖,慌忙上前处理。 温热的鲜血很快染红双手,那是带着亲人的温度,紫嫣心跳到嗓子眼儿,抑制不住颤抖。 言欢唤着妹妹不让她昏迷,向母紧张得魂不附体,眼泪溃散。 夜色下小院人仰马翻,朗月高悬,皎洁月光也洒在东宫书房。 沉睡的萧胤宸眉心时展时蹙。 梦中的人又回到了那个夜晚,抱着他的小姑娘痴缠缱绻,反反复复没有尽头。 只要她能让他这般情动,让他体会到真正男女之欢,他要与心爱姑娘融于一体,孕育属于他们的孩子。 那孩子很可爱,小小的人粉雕玉琢,娇娇软软,仰着小脑袋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像落入星光,身后似还藏着个小娃娃,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调皮地对着他笑。 他爱极了他们,伸手去抱,小家伙们却机灵地溜了。 琳瑶的梦境杂乱无章。 一会儿萧胤宸的脸在面前出现,贴在她耳边唤着瑶儿,转眼,她又挺着沉重的肚子,行动困难。 再生不出来孩子要窒息了! 心一凛! “孩子!” 琳瑶惊醒,怔怔望着房顶。 “妹妹醒了!” 言欢激动地凑过来,又哭又笑,“谢天谢地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宋母终于舒了口气。 回想昨晚的惊心动魄,紫嫣现在都后怕,医救过那么多人,若连自己亲人都救不了这医者做的还有何用! “若非小妹平时习武身强体健,换作常人根本过不了这关。” 琳瑶虚弱得像一片浮云,看着身边一双儿女,小小的,软软糯糯。 先前遭受的痛苦在这一刻全都值得。 轻轻摸着孩子娇嫩脸蛋,软软的小嘴巴吮吸着她手指,琳瑶心化作一摊水。 “有了他们,我再无所求。” “我都不知道该喜欢他们还是讨厌他们。”言欢现在眼睛还红着,“差点让你没命。” …… 东宫书房, 明亮烛光下男子披衣而坐,修长手指执笔,在宣白纸上勾勒。 男子全神贯注,时而凝神,时而下笔,一腔柔情倾泻在纸上。 半晌后,终于搁下手中笔。 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跃然纸上,璀璨星眸,灵动调皮,萧胤宸笑得温柔。 梦醒的人再也睡不着,凭着梦境中孩子模样将他们画了下来。 “这若是真的该多好。” 萧胤宸目不转睛看着,怎么也看不够,就这样,直到天亮。 ———— 琳瑶脱离危险后,白夜忙碌的紫嫣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 “什么?调回燕云!” 听了丈夫话紫嫣诧异。 “对,调令已经下来了。” “为什么?怎么会这么突然?”紫嫣听得云里雾里。 陈武坐下身,闷头收拾着行李,“是我自己请求的。” 紫嫣一愣,张了张嘴,“你自己……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听你说过?” 陈武倒是平静,“京城人才太多,想要出头很难,我还是回燕云合适,那里有我老将领,还有从前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回去机会多些。” “那家里……” “我自己去,你与母亲和玉兰留在京城。” 初闻消息的紫嫣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么大的事,绝不是一朝一夕定下来的。 往常家里大事小情他都会请示她,可这次却未跟她提过一字,实在不像他作风。 陈武解释,“先前只是有这个想法,不确定能不能办成,所以就没同你说。” “那要去多久?” “这种调动少说也得一两年,再长也说不定,看情况吧。” 这意思是说,从今往后他们夫妻俩要两地分离了? 虽说私心也不想同这个大老粗丈夫一个屋檐下,分开好似自己也能轻松些,但想到陈武独自一人回去,紫嫣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即便对这个丈夫没有男女之情,可到底是正头夫妻,在一起生活了几年。 他此番突然选择离去,她不是猜不到,定是因那晚之事他心里有了疙瘩。 陈母知道儿子要调回燕云,一千个一万个不舍,声称要跟儿子一块儿回去。 陈武耐心劝着,让母亲安心呆在京城等他回来。 他明白,若将母亲也带走,那玉兰也得跟着走,一家四口三个人都回去,紫嫣便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京城,势必也得一同离开。 “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娘这心里真是难受。”陈母依依不舍看着儿子。 “娘你放心吧,不是有句话说吗,男儿志在四方,从军之人少不了背井离乡,都是小事。” 陈武看向妻子,“我走后,娘就交给你照顾了。” “我知道,你放心吧。” 紫嫣声音极轻,不知怎地,从来强势骄傲的人这会儿竟生出愧疚,第一次不敢对视丈夫眼睛。 对于家人而言这个决定突然,可对陈武来说早已想了许久。 妻子对他的冷漠,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难以排解,这种日子让他憋闷,他不在她跟前碍眼,也能顺了她意。 暂时分开是最好的安排,两人各自冷静一段时间。 ———— 陈武离京北上的同时,另一队从北边归来的百人队伍浩浩荡荡进了京城。 女子纤细的手指掀开车帘,熟悉的帝都,熟悉的街道,一切如旧。 马车停在东华门外,仰望着巍峨皇城,女子嘴角扬起,清冷又苦涩,“终于回来了。” 第199章 晴天霹雳 御书房, “父皇!” 嘉仪跪在地上,眼眶泛红。 皇帝亲自上前将人扶起,“快起来。” 上下打量着女儿,只见她身姿清减,小脸儿削瘦,眼窝凹陷,眼角眉梢带着沧桑。 皇帝看得心疼,“仪儿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嘉仪扑在父亲,声泪俱下,“女儿日后再也不离开父皇了!” “一定不会了,父皇跟你保证。” 嘉仪和亲北戎不久,老汗王病逝,丧事未毕,赤都一名异母兄弟趁乱起兵,一番激烈争斗,措手不及下赤都死于内乱。 新王继位,嘉仪处境尴尬,得知消息,皇帝便派出使臣出使北戎,提出将公主迎回。 新王初登王位,根基不稳,此时不想与梁国作对,且一个女人而已,于是痛快将人送还。 皇帝深觉愧对这个女儿,失而复得的爱女归来,皇帝下旨为其建造公主府,赐下金银珠宝无数,补偿她和亲苦楚。 // “原来是这样!” 听着婢女禀报,嘉仪死死攥着手中杯盏。 “外面早就传遍了,宋琳瑶身在宫中率先得知消息,为躲避和亲献媚储君,色诱太子,生米煮成熟饭,事后殿下无奈,不得不保她。” “这个贱人!” 嘉仪狠狠将手中杯盏掷地,面目狰狞。 “若她当年乖乖和亲,我也不必走这遭,都是她害得我,都是她!” 女子眼中爬满仇恨,“宋琳瑶,你毁了我半生幸福,本公主定不会放过你!” 不过生气之余,嘉仪却听到了另一则让她心情愉悦的消息——凌骁和离了。 ———— 向家 婉如还没走到正堂,就听到里面传出的欢笑声,整了整发髻,走上前见客。 “婆母安好,方夫人安好。” 向母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对面的方柔正被众星捧月地坐在位子上,小脸儿微红,洋溢着幸福之色。 “柔儿可真是个好儿媳,刚嫁来几月就有孕了,能娶到她真是我家福气。” “亲家母客气了。”方夫人满面红光,谦和的语气掩不住的骄傲,“生儿育女乃妇人本分,柔儿也是尽分内事。” 两名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热络聊着,方柔始终噙着笑意,静静听着长辈说话。 婉如低头饮着茶,一声不吭独坐。 “说来宋姑娘进门时间也不短了,怎么样,有好消息了吗?” 方夫人突然开口,婉如放下茶水,“还没有,许是缘分没到。” “那可要抓紧了,如今弟弟弟媳都要有子了,你们当大的可得快些,长幼有序,否则将来小辈儿们年岁差太多可不好。” 婉如明白,方母是在为先前向子珩退婚一事对她不满。 方夫人对婉如发难,下人们低头敛着气息,向母却眉开眼笑。 “亲家说得有理。” 看向儿媳,向母故作关切,“婉如啊,你弟媳都有喜了,你这儿怎么还没动静儿?是不是身子有什么问题?” “对了。”向母自问自答,“你三姐不是精通医术吗?尤其妇人之症,她的医馆在京城小有名气,寻她看病的贵妇都排不上队,自家姊妹,有这便利,回头让她给你瞧瞧。” 婉如眉心一拧。 这是把她当日话原封不动地怼回来了?瞧着婆母眼底暗藏的得意,婉如心里堵得慌。 方夫人十分开心,眼尾笑瞥着婉如。 当初向子珩为了这女人死命要退自家女儿,如今女儿这么争气,方母终于讨回口气。 知道她们是故意讽刺,婉如本不想放心上,可归来后关上门却又忍不住纳闷儿。 论说成婚时间也不短了,夫妇俩也没少恩爱缠绵,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先前没在意的事情如今不得不多想。 这么琢磨着,次日婉如便来到紫嫣这儿。 “子嗣一事我本也不着急,也清楚我她们是故意敲打我,可这也提醒了我,都这么久了,按理也应该有消息了。” “我寻思还是找姐姐瞧瞧吧,若是身子无事,那我就静等缘分了。” 给妹妹诊着脉,紫嫣眉头越来越深,而后又询问了婉如月信等情况。 …… 婉如精神恍惚,都不知自己怎么回到家的,归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午饭也未用,不吃不喝靠在床上发呆。 先天胞宫有恙! 她竟是个不孕体质! 这晴天霹雳婉如到此刻不敢相信。 不能生育啊,她此生没有机会做母亲! 这对一个年轻女子来说要了半条命。 “婉儿不要难过,三姐不是说她会想办法吗。” 归来后的向子珩紧紧抱着妻子,“生子一事不急,慢慢调理,以后日子还长。” 一整晚向子珩柔声安慰,婉如仍哭泣不止。 ———— 琳瑶一双儿女满月之日,宋家特意在小院儿一家子团聚。 为保孩子身世,满月宴不能大操大办,此次也只有宋家自己人。 “看看俩孩子多漂亮多可爱啊。” “宋时晏,宋欣阳,父亲取的名字好!” 两个小外孙,宋父宋母抱了这个亲那个,左右看不过来,一家子围着孩子逗弄。 “孩子刚满月就出门,这么小不会有事吧。” “没事。”琳瑶大大咧咧,“我的孩子没那么娇气,就得从小锻炼。” “可惜呀,孩子不能公开身份。”紫嫣一手托腮,仰头幻想。 “若是出生在东宫,皇家还不得高兴坏了,龙凤呈祥,天降祥瑞,这可是天下昌盛的好兆头,凭此功劳小妹后半生必是富贵无极。” “祥瑞落在咱家不是更好吗。”言欢快嘴接过,“说明咱家早晚有一天会重见天日。” “父亲,你可又是祖父又是外祖。” 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婉如抱着小外甥,粉嫩的孩子看得她心都化了,亲昵地贴着孩子小脸儿。 这么可爱的小娃娃不知自己此生还能不能拥有。 紫嫣注意到妹妹神色,间隙之际,悄悄将她拉出房间。 “四妹不要着急,凡事都有例外,有三姐在,一定想办法给你调理好,若我不行,我请教我师傅,必想尽一切办法给妹妹治好。” 第200章 不能生养 婉如点着头,“谢谢三姐。” “你不要总把这事压心上,忧思过度伤身子,越这样越难治好。” 这些日子紫嫣疯狂翻着医书,闷头研制药方。 一连喝了几个月汤药的婉如也未见好转。 日日饮着汤药,婉如感觉自己身上流淌着的不是血液全是药汁。 没有不透风的墙,长房院里成日熬药之事很快传到了向母耳里。 起初向母也没当回事,后听说汤药一直没断,时间久了,心里也起了怀疑。 偷偷让人寻了倒掉的药渣,经过郎中辨别,确认这是治疗妇人内症,修复胞宫之物。 “天爷,可别是个不能生的!” 向母忐忑闷火。 可憾恨之余又像抓住了儿媳短处,一个让对方终身直不起腰板的短处,心底一丝报复般快意。 这么一想,再也坐不住了,当天便将大儿夫妇唤了来。 见事情已暴露,夫妇俩也不藏着掖着。 “母亲不必忧心,婉如还年轻,慢慢调养便是。”向子珩平静道。 “子嗣传承乃大事我怎能不急!” 向母本就不喜这个儿媳,勉强接受也就罢了,可偏还是个不能生养的,这让她如何能忍。 “既然说到这儿了,那今日咱也把话挑明吧。” 事已至此,向母也不想再置气说些没用的,她要的是解决问题。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婉如子嗣艰难,但也不能耽搁了儿子子嗣大事。” 听到这儿婉如似猜到了婆母意思,袖中的手紧紧交握,但听她继续道。 “男人家三妻四妾本就寻常,珩儿如今又是朝中官员,哪个有身份的男子后院只有一个女人,那是让人笑话的,嫡妻也要被扣上善妒帽子。” “别说现在婉如生育困难,就算身子完好,以儿子身份,院儿里也不能只有一个婆娘,更何况正妻不能生育。” 女人最酸楚的便是看着丈夫纳妾,看着丈夫与其他女子恩爱生子,这种感受她深有体会,是该让这个儿媳尝尝了,这才是最能恶心到她的。 这么一想,向母心情畅快,摆正神色,“回头我物色物色,寻个合适女” “不必” 不待向母说完向子珩便打断。 “婉如还在调理,不见得日后就不能生,且我也不着急。” 儿子护妻向母已见怪不怪,跳过他直接将话头指向儿媳,“婉如,你说呢?” 婉如低头捏着指尖。 这让她怎么说,礼法之下,哪个人妻敢回绝夫家纳妾之事,那是善妒违悖七出,且又是自己有短在前,更没拒绝资格。 “儿子不纳妾。” 向子珩主动开口,“婉如同意我也不会同意,母亲不必费心张罗。” 向母脸都绿了,愈发明白什么是狐狸精,当年丈夫迷恋向子胥生母也没这样过! “得夫如此,妇人何求。”向母感慨。 垂眸摆弄着手上镯子,声音清冷,“丈夫如此,做妻子的就心安理得接受?” “为了一己之私不顾丈夫子嗣,这做派对得住自己夫君一往情深吗。” “行了母亲。”向子珩听不下去,“此事与婉如无关,是儿子自己意思。” 向母哼笑,不再说话,起身朝内室走去。 “婉儿,母亲的话你别多想,她是故意刺激你,我有你陪伴就够了,其他不重要。” 向子珩越是体贴,婉如越是有愧。 不得不说,向母是真会戳人心窝肺管,本就对深觉愧对丈夫的婉如更是难受。 ———— 两个月的后一日,下了早朝,皇帝将凌骁单独留了下。 御书房, 退下宫人,皇帝缓缓道:“朕现在才知,嘉仪早些年就曾对你有意,可当时你并无心思。” 凌骁眉心一动,猜到了皇帝后面话。 “你们各自嫁娶,而今她丧夫归国,你也和离,朕一向看重你,嘉仪又是朕最宠爱的女儿。” 顿了下,皇帝继续道:“既然你们二人都是自由身,不如再续前缘。” “谢皇上抬爱。” 凌骁拱手一礼,郑重道:“公主金枝玉叶,微臣不敢高攀。” 皇帝面露不悦,“你是嫌弃她再嫁妇?” “微臣不敢。”凌骁恭敬又坚定,“帝女尊贵,不论何时。圣上已知早年之事,便知臣不敢求尚与公主嫁人与否无关。” 皇帝默了一瞬,“嘉仪至今仍看重你,不计较你有过妻室。” “微臣谢皇上公主抬举,微臣斗胆,请皇上收回成命。” 看着殿中臣子,皇帝面色深沉。 “朕就想知道,若朕直接下旨赐婚,你意欲何为?” 凌骁听了这话,依旧从容淡定,“请皇上三思,臣确实对公主无意,公主若嫁个心中无他之人,日后也不会幸福,皇上疼爱公主,必为之思虑深远。” “抗旨不遵,株连九族。” 皇帝轻描淡写,手中闲闲把玩着扳指。 凌骁面不改色,摘掉头上官帽,直直跪下身,“皇上若执意,臣只能以死谢罪,望皇上看在臣过往苦劳,放过臣族人。” 皇帝眼睛一眯,停下手中动作,盯着下方人不语。 大殿静得出奇。 良久,皇帝叹了口气。 “朕知你是个不怕死的。” 满朝文武,他可以对任何一个臣子以皇权压制,但唯独凌骁,这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皇帝束手无策。 并非真拿他没办法,而是天子心底的怜才之心。 皇帝在后宫偏宠无度,但在前朝还算清明,虽有时也讨厌凌骁这个清冷执拗的硬脾气,可不得不承认,他亦是赤胆肱骨之臣。 另者,也是为嘉仪考虑。 正如凌骁所言,嫁个心中无她的丈夫,将来日子难过的也是嘉仪,他可以用手中权力逼迫对方做驸马,但无法逼迫他对女儿恩爱有情。 真要下令强行,凌骁宁死不从,纵然可以杀他泄愤,可传出去,天家公主被臣子厌恶至此,皇家也颜面无光。 “罢了,嘉仪归京不久,此事不急于一时,你回去也好好想想,朕” 皇帝目光晦暗深邃,“希望哪日听到满意结果。” 帝王终是帝王,被臣子回绝总是不悦,他可以宽容一时,但骨子里流着的,是皇权至高无上的血。 第201章 暴露 御书房之事传到嘉怡耳朵里简直要气疯了! “他竟敢回绝!” “父皇都把话说成这样了他居然还敢回绝!” “宁死都不愿娶本公主,本公主就这么让他讨厌吗?” 嘉仪怒火中烧,前所未有过的屈辱感。 婢女凑上前,“公主,奴婢听说那凌大人虽已和离,但还偶尔前去探望前岳父,奴婢猜想……” 嘉仪眼一横,“你是说他对那位和离妻子仍有旧情?” “奴婢愚钝,不敢妄加猜测。” 话已经很清楚了,嘉仪似找到了原因。 闭上双目,眼前略过赤都将她扒光占有的场景。 未嫁前不懂男女之事,对于心仪之人娶了别人她也恨过怨过,自为人妇,真正经历了夫妻之事,切身体会到那种事与厌恶之人一起是何等生不如死,若是与心爱男子,该有多美好。 她没机会拥有的,是别的女人拥有过的。 想到凌骁曾抱着那女人做过亲密事,滔天的嫉妒愤恨啃噬着她的心。 凭什么那女人可以与她仰慕的男子温存缠绵,而她却要被粗蛮肮脏的蛮人蹂躏! “我不曾得到过的,别的女人更不能,一个罪臣女,沾染本公主看上的人,凭这点她就别想好过!” 这么想着,嘉仪恨不得将言欢扒皮抽筋,凌迟处死。 不! 应该把她扔进青楼,尝尽被迫欺凌的感受,或丢入军营,同北戎那些被掠来扔进军营的女子一样,直到凌辱致死。 连同她的同胞妹妹宋琳瑶,那个毁了她半生幸福的女人,姐妹俩一块儿! ———— 躲在树后的言欢打了个喷嚏,迷蒙中的人一下子警醒! 赶紧捂住嘴,警惕地望了望周围。 茅庐的屋门还紧紧闭着。 “呼,差点睡着了。” 揉了揉眼睛,言欢打起精神,继续扒在树后盯着。 那两人进屋时间不短了,应该也快出来了吧,言欢靠在树干旁,杵着脑袋等候。 低头看了看她现在这样子,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这是在做什么?屋里男女寻欢作乐,她在外边替他们守着,比他们还谨慎小心,这算个什么事儿! 可一想到凌骁,言欢便觉得应该帮他盯着,她要保证除她外不能再有第二个知道此事。 又过了一刻,里面人终于出来了。 见两人先后脚离去,言欢这才从树后走出来,拍了拍身上土。 “得,今日这遭算顺利过了,收工。” 走出丛林活动了下筋骨,看了眼茅庐,又望向早已消失的人。 “唉,你们偷个情,我比你们还紧张,真是让人操心。” 准备转身离开,突然一个人影窜到跟前! 言欢一激灵,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是谁啊?干什么?” 男子三角眼闪着精明,狞笑着冲她一步步走来,“哼,我盯你半天了,死丫头就是那贱妇的仆从吧。” 言欢茫然,“说什么呢!” 男子不理会她反应,“夫人猜得没错,果然老爷在外有奸情,今个儿终于让我发现,正好拿你回去问话,夫人也有人证在手了。” “什么夫人,什么人证!” 言欢愣怔,迅速理着思路。 “倒要看看那贼妇是何方神圣,敢与我家老爷厮混!” 言欢脑袋瓜飞速旋转——他口中的老爷难道是指刚才男子,所说的夫人怕是男人妻子了…… 对,一定是! 眼前这人是奸夫妻子派来的! “我不认识那两人,我就是路过。”言欢赶忙解释。 “少来这套!” 男人恶狠狠盯着她,“在外头给他们把风,早盯你半天了。” “冤枉!”言欢头摇得像拨浪鼓,双手使劲儿摆着,“不是的不是的,你误会了!我不是” 天爷! 怎么把自己趟进浑水了!完了完了,这下说不清了! “别废话,留着这些跟我们夫人讲吧!”男人说着伸手向她抓来。 “放开我!”言欢被按住后勃颈,双手扑打着拼命挣扎,“救命啊!有人绑架!” 男人也不客气,反攥住她胳膊,掏出绳子就往上缠。 “老爷夫人!” 混乱中言欢突然停下动作,目光定在男子身后,“老爷夫人快救我!” 男人顿时身子僵硬,手一松,颤巍巍转回头。 瞅准时机言欢拔腿就跑。 “死丫头敢骗我!” 言欢玩儿命的往道观方向跑,男子在后面穷追不舍。 幸而路程不远,眼瞅离道观越来越近,许是看到了前方有零散行人,身后追赶的男子忌讳,放慢了脚步。 言欢看到希望,正为平安逃脱庆幸,可转念一想。 她跑了容易,可这小子回去报信儿必把一切告诉他主子。 对方一定继续追查,凌母和那男人不知已暴露,少不得还来此,下次定被瓮中捉鳖。 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诶呦!” 脚下一绊,女人摔倒在地。 男人很快追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地上人,笑得阴险,“跑啊,接着跑。” 言欢紧紧盯着对方,拖着身子后退。 “死丫头敢耍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男子说着骑跨在她腰上,抬手就要冲她扇去,言欢眼中闪过狠厉,运足全力抡起胳膊。 “啊!” 男人闷痛,双手捂住额头。 言欢平日饭食不是白吃的,手劲儿不少,关键时候顶得上用,很快一股温热又粘腻的液体顺着男子指缝流出。 不敢泄气,不待男子反应过来,抓着石头的手又盖了上去。 不能让这人回去报信儿,否则凌骁名声便完了! 抱着这个念头,无视男子惨叫,失去理智却又坚定的人疯了似地一下下狠砸上去。 终于男子没了反应,倒在地上不动弹。 看着那人满额头的鲜红,攥着的石头咣当落地。 言欢浑身颤抖,找回些神志的人这才察觉到害怕。 “杀人了!” 路过的两名樵夫吓得大喊,很快惊动了不远处道观人们。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言欢彻底清醒,一门心思想着灭口,全然没想过杀了人后要面临的后果。 茫然无措的人抱着双膝瑟缩成一团。 ———— 缚了手的人被推搡到衙门,两排衙役昂首而立,满场肃沉之气。 “小小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知县正襟危坐,“你是何人,何以行凶,将事情交代清楚。” 交代? 这玩意儿可不能交代。 第202章 权臣的窘迫 言欢定下心,挺直脊梁,“小女子会说清楚,只是小女子身份特殊,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知县闻言又细细打量了番堂下女子,见她气质不凡,不似寻常市井妇人。 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云集,内里错综复杂,保不齐哪个背后有何关系。 在京中当差的官员都是人精,未免得罪不该得罪的人,知县自是要弄清楚对方背景。 “我是大理寺卿凌骁的前任妻子,你告诉他,我要见他。” 一听这话,知县傻眼了。 大理寺卿,那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啊! 不管对方说的真与假,既涉及上司,知县当然是慎重为好,于是先将人暂时收监。 —— 凌骁刚从东宫出来,就见一名候在外头的衙役上前行礼。 “凌大人,有位叫宋言欢的女子打伤了人,现在衙门,自称是大人前任妻子,请求见您,我们大人命小的前来告知,请大人示下。” 凌骁眉头一拧。 还未开口就听到身后女人调侃声,“呦,这若是真的,凌大人可不要徇私情喔。” 嘉仪慢步从东宫出来,似笑非笑看着凌骁。 得知凌骁今日来东宫,嘉仪也赶了来,刚碰面还未说上话,男人却告辞离开。 一路追来的人正巧听到这消息。 不理会嘉仪,凌骁径直上了马车。 望着离去的人,嘉仪冷哼,扭头跟下人命道:“让人盯着。” “是,公主。” 嘉仪眼中闪着得意,正想寻那女人出气呢,这就送上门了。 …… 牢狱阴暗潮湿,言欢靠着在干草堆上。 她袖上还沾着血,手摸索着血迹,想到那个打晕的人,身子又瑟瑟发抖。 终于听到有脚步声,言欢欢喜的抬起头,“你来啦。” 屏退身后随从,凌骁迈步进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伤人?” 言欢赶紧站起身,正想说话又止住了。 不知这个男人能不能接受他母亲偷人一事?女人咬着嘴唇,琢磨该怎么开口。 瞧出她有所顾虑,凌骁道:“有什么话就直说,有我在,不用害怕。” 言欢拿定主意,轻声开口,“我在京郊道观后山……见到了你母亲。” 道观,后山。 听到这几个字凌骁心一沉,后背的手攥成拳,盯着女人的眼睛警惕中一丝紧张和……不易察觉的窘迫。 “你还看到什么?” 言欢低着头,抹不开嘴,“我看到她去了一个茅庐,和,和一个男人。” 最后几字声音愈发轻,抬起眼睛看向对面男人,冰冷的眼神让言欢一哆嗦,后面的话卡在喉咙。 意识到自己失态,凌骁定住心,缓了缓神色,“你接着说。” 言欢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吐出。 凌骁听后没说话,缓缓背过身,遮住了他的狼狈难堪,和摇摇欲坠的骄傲。 言欢看不到他神色,却也只他定难以接受。 “为什么不告诉我?” 男人终于开口。 言欢解释道:“我想告诉你来着,但我不知你清不清楚这件事,如果你清楚的话,告诉你多此一举,若你不清楚,我怕你接受不了。” “所以你就暗中帮他们把风,以防再被你以外的人知晓?” 纵是丑事让他无地自容,可凌骁还是忍不住被言欢举动好笑。 把风?他都想象不出那是何场面! 笨女人想笨办法,也就她能干得出来。 再想到自己那个母亲,凌骁笑容僵冷,闭目捏着眉心。 所有骄傲都被这位母亲狠狠扯下,丢在地上撕碎踩踏,男人笔挺的脊梁内里早已坍塌。 言欢摸不清他是什么心思,“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我知道我脑子不好使,当时想不到更好法子,冲动下就伤了人。” “我不清楚那人怎样了,是死是活,死了便罢,但若活着,一定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你母亲还不晓得已暴露,少不得日后还去,早晚会被发现,你赶紧提早做准备!” 说完不再开口,牢狱里静悄悄的。 “多谢” 男人嗓音深沉,听得言欢没来由心疼。 家中丑事被人发现,还是她,凌骁清冷的面皮下说不出的难堪。 却又庆幸是她。 “那人还没清醒,案件还在审理中,今晚怕要先在这里待一宿。我去处理,你放心,我会保你平安出去。” 他平时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有分量,他既然说了不会有事,言欢一颗心就真的放了下来。 “好,你赶紧先去处理。”言欢坐回草堆。 走出狱中,凌骁强撑的精神一下子散了开。 刺目的阳光照在脸上,没有人知道他高傲冷淡下一直暗藏的窘迫。 深呼吸简单调整后,保持着一贯的清冷,抬头迈出步子。 …… 夜晚的牢狱阴寒冰冷,言欢缩成一团,每每刚眯着就被冻醒。 渐渐地,身上不那么冷了,似有温暖存在,感觉到舒服了些,言欢终于睡得踏实了。 不知睡了多久,听到有动静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面前人。 “你怎么在这儿?” 难怪不那么冷了,只见凌骁盘腿坐在地上,自己不知何时睡在他怀里。 望了望小小的暗窗,外头还黑着天,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 “你不回去吗?你不用专门陪我的,一宿很快就过去了。” 凌骁没说话,帮她掩了掩盖在身上的被子,将胳膊收紧了些。 不在这陪着,他不确定她能不能活到第二天。 想到离开东宫前嘉仪那幸灾乐祸的眼神和眸底暗藏的阴狠。 还未到下半夜,已经有两拨狱卒前来巡察,凌骁冷笑,照往常哪个狱卒会勤快的半夜到这里看犯人一眼。 是何居心他心如明镜,无论如何不能将人独自放在这儿,他必须亲自守着。 “你是早知道你母亲的事了吗?” 怀里人小心翼翼开口。 这么大的事情说与他,他却对她所言没有任何怀疑,那样子应是已知晓。 见他没回应,言欢知道自己话多了,于是乖乖闭上嘴。 就在以为对方不会答复时,却听到他嗯了声。 言欢还想说是不是因此母子关系冰冷,是不是因此凌母不与他同住。 可饶是言欢是个话痨,但也知道此事会让凌骁难堪,不敢多说其他,只道了句,“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家人也没说过。” 第203章 他是不是喜欢我? 说完闭上眼,准备睡去。 感觉身边人动了下,还未睁开眼,额头忽然一热。 男人温热的唇中印在她额头。 言欢心怦然一跳。 “以后再有任何事,直接与我说便是。” 昏暗中那双眼睛深沉如海,仿若一不小心会让人掉下去,言欢怔怔望着。 两人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在彼此间环绕。 四目相视片刻,男子低下头,朝着她粉润的唇渐渐靠近,见女子没有躲开,轻轻覆上。 言欢脑子晕眩,一种美妙的晕眩,呆呆的不敢动,或者说未曾想动。 男子双唇不似他性子那般冰冷,这一吻在言欢心里撩起涟漪,醉酒般迷离,手臂不由控制环上他脖子。 在这个温暖怀抱里,言欢不知何时睡着的。 次日上了公堂,言欢照着凌骁所教,直言她独自在外,遇到了那名男子,对方欲打劫,情急之下她拼命反抗,误伤了对方。 此举为正常防卫,左右人已死,死无对证。 至于那名男子到底真的是被她打死,还是凌骁故意灭了口,言欢不得而知, ———— 京郊小院 “回燕云?现在吗?” 宋母听了惊讶,“孩子才半岁,还小,再等等吧。” “我也不想跟爹娘分开。” 琳瑶说着看向孩子,看着儿子这张愈发像太子的脸庞,时常陷入恍惚。 “他们小的时候还可以养在屋里,不需出门,可孩子越来越大,等他们跑跳的时候呢。” “总不能成日关在家里一直不让他们见人吧,可京城人多眼杂,出门实在不便。” 除了来爹娘这里,琳瑶根本不敢再带孩子去别处,就是来这儿,一路上娘儿三都是低调避人,撒欢都不痛快。 琳瑶自己就是个在家憋不住的人,孕期藏在后山小院可把她憋坏了,她养孩子从来不信奉温室娇养。 “整天跟做贼一样把孩子藏在家里,这对他们成长不好,我想趁他们还未懂事前,给他们个自由自在的生活环境。” “早些带他们回燕云,到那边便可以放开,自由自在,过上几年再回来,届时对外就把孩子年岁说小一岁。” 虽然宋父宋母不舍,但为了孩子考虑还是忍痛答应了。 宋母走进内室取了些东西,塞给女儿。 “这是宁王归还的嫁妆,当初清音的陪嫁,会仙楼已经重新修缮,钱庄欠款也都还清了,还剩不少,你多拿些。” “到了燕云自己置办个小院儿,虽说有外祖父母,但你到底已为人母,不好再让他们接济,自己独立门户的好。” 宋父抱起小外孙,满是不舍,“过过风头,早些回来,我们一家好团聚。” 归来后的琳瑶开始着手回燕云一事,而这两日,琳瑶察觉出二姐有些不正常。 她时常一个人杵着脑袋发呆,不时呵呵傻乐,乐完又发呆。 “出了这么大的事?” 听了二姐的话琳瑶震惊,“你怎么不早说!” 琳瑶后怕的拍着胸脯,“还好二姐反应快,没让贼人得手,还有二姐夫,哦不,凌大人,有他帮忙算是平息了此事。” 言欢脸上始终带着傻笑,“我现在要跟小妹说的不是这个。” 捂着嘴咯咯一乐,言欢清了清嗓子,“我想说的是……” 话还没说完又忍不住笑了几声。 女子嘴角带着甜蜜,脸上两团红晕,白里透红的脸蛋似粉嘟嘟的蜜桃。 “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二姐的样子看得琳瑶好笑。 言欢白嫩的脸颊红扑扑的,“我是想说,那晚在狱中,他……他亲我了。” 话落又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 “小妹,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呀?” “这还用说吗。”琳瑶肯定道,“本来你俩就有旧情嘛,当初还不是你非要和离。” 说到这个琳瑶摆正神色,“二姐,我觉得凌骁人挺不错,都和离了还过问父亲案子,这次又出手相助,要我说,趁这个机会你们俩复合得了。” 言欢想了一瞬,抿了抿唇,憋着笑,“那我去跟他说!” “对!” …… 言欢兴冲冲朝凌府跑去,一路上嘴里碎碎念,琢磨见了面怎么跟他说。 门口守卫见到来人,连忙将她请到正厅。 “大人与夫人在书房,您稍等片刻。” 喜鹊听说言欢来了连忙跑了来,主仆俩过去相处得十分融洽,一见面便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对了。”言欢压低声音,“知道夫人今天来是什么事吗?” 是不是偷情一事这娘俩摊牌了? “是为了嘉仪公主的事。”喜鹊答道。 “嗯?”这让言欢有些意外。 “早些年嘉仪公主就倾慕大人,曾托太子牵线,可大人婉拒了。”喜鹊将知道的尽数告知。 “这不,现在嘉仪公主归国,大人也……和离了。” “听说圣上有意给两人赐婚,可大人回绝了皇上。” 喜鹊说着一叹,“皇上虽然未怪罪,但让大人回来好好思虑,说要等个满意结果。” “听说近来大人每次去东宫,总能遇上嘉仪公主,瞧着是被对方缠上了。” 说到这儿,喜鹊突然想到了什么,望了望外面,确定没人后才慎重对言欢道,“您也要小心啊。” 言欢眨眨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听府里下人说,有人外出采买时遇到了公主府的人,跟咱们人打听您消息。” 言欢一惊,“我?” “对!打听您在何处、您在府时与大人感情如何、现在与大人是何情况、有没有联系,是否常见面……” 喜鹊长呼口气,“嘉仪公主是出了名的骄横跋扈,既然打听您消息,您一定要小心点。” 言欢愣怔地坐在椅子上,喜鹊递上的茶点都没注意到。 “您去哪儿?” 见起身就往外走的人,喜鹊不解。 “别说我今天来过!” 言欢脚下生风,丢下一句头也不回离开。 瞧着逃命似的人,喜鹊纳闷儿地挠着脑袋。 言欢心扑通扑通狂跳,一路上警惕地左右望着四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 // “跟我一起回燕云?” 琳瑶惊讶,这怎么去了一趟凌府,二姐却要决定跟她一起走了? 言欢咕咚咕咚喝下一碗水,压了压忐忑的心,将缘由细细告知妹妹。 “咱就是十个胆儿,也不能跟天子女儿抢男人呐!” 第204章 自荐枕席 琳瑶一撇嘴,“那就这么让出去了?” “我要有你那身功夫我也不让。”言欢感叹,“咱这不是没有嘛,只有一身肉。” “哪日赐婚圣旨真下来,凌骁也得接旨,那嘉仪公主都盯上我了,我得出去避避风头。” “二姐,你可想好了,这一走短时间不会回来,你确定舍得凌骁?” 言欢砸着嘴,“他是不错,可我也不能为了嫁给他把小命儿给丢了呀,世上那么多好吃的我还没吃过呢。” 言欢说着就收拾自己东西,“走,赶紧走。” ———— 离开这日,与几个姐妹道别后,言欢和琳瑶抱着俩孩子登上马车。 走了半晌,车子突然停了下,琳瑶掀开车帘,“怎么了?” “是皇后和太子仪仗。” 车夫答道:“听说是东宫嫔妃快要生产,皇后和太子特意去护国寺祈福,保佑孩子平安降生。” 街上人马分至两侧让行,人们瞻仰着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 言欢望着外头,感慨的声音夹着嘲讽,“好大的阵仗。” 华丽马车从眼前行过,透过窗,隐约看到端坐在里面的太子。 十岁那年离开京城,她远远看着他一身红装迎娶新婚妻子,哭成泪人; 多年后今日,又一次离京,看着他为他即将出生的孩子祈祷。 可这一次,她不会再哭了。 怀里儿子含着手指,发出吭叽吭叽声响,女儿咕哝着嘴巴吐着泡泡,父子三人擦肩而过,琳瑶放下帘子,面色淡然。 皇家仪仗走后,街上车马恢复。 经过凌府时,琳瑶还是提醒道:“二姐确定不再见凌骁一面?” 言欢哄着腿上孩子,“走吧走吧,燕云的烤羊腿还等着我呢。” ———— 方柔孕肚还未足月,不慎摔倒动了胎气,不得不催产,产程艰难,好在母子最终平安。 向母抱着孙儿激动得热泪盈眶。 内室,方柔躺着床上,其母陪在身边,“女儿有家世傍身,又生下向家这代第一个孙儿,日后都是好日子了!” 方柔抿唇笑得甜蜜。 瞧了眼外头兴高采烈的亲家,方母悄声道:“你那妯娌怎么样了,肚子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听说是什么先天胞宫有恙,不能生养。” 方夫人听了得意地晃着脑袋,“活该!” “当初向子珩为了那女人死命要退女儿,得,娶到了心上人,结果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真是老天有眼,让他后悔去吧。” 拉着女儿手,满眼欣慰骄傲,“凭女儿有子这点,宋婉如这辈子比不过你了。以后在这个家啊,她永远低你一头。” 外屋,向母抱着孩子不肯松手。 晃荡到向子珩身边,挤眉弄眼道:“瞧瞧,当初要听母亲话娶了方家小姐,这会儿你也有孩子了。” “母亲怎么又说这个。” 向子珩不悦,看了看内室方向,放低声音,“她现在是我弟媳,莫说这些让一家人都别扭。” 向母幽怨地看了眼儿子,“我意思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对了,婉如怎么样了?身体调养得如何?” 向子珩未答复。 方柔孩子的诞生,让婉如不能生育一事再次被搬到台面上。 …… “我知你们夫妻感情好,可这跟纳妾有何关系?” 看着小儿子已有子,向母对大儿子更是忧心,这日晚上,将儿子唤到房间语重心长劝着。 “纳妾是为传宗接代,等孩子生下记在她名下,由她抚养不也是一样吗,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向母虽然不喜这个儿媳,但对婉如的学识才情还是打心底佩服。 “若日后她有机缘生子固然好,若是没有,膝下也有孩子傍身,你们怎就不同意!” 向子珩态度依旧。 劝说无果,向母并没放弃,深宅妇人终日无所事事,不顾儿子反对,开始着手物色人选。 向母动作很快传到婉如耳里。 若是婆母执意要纳妾添房,作为儿媳如何能拒绝,长辈若直接将人指了过来,他们夫妇也不能不接着。 虽是大家出身习三从四德长大的闺秀,可对丈夫情深似海的婉如打心底不愿同人共侍一夫。 但作为人妻,还是个不能生育的妻子,有何资格将这话说出口。 …… 益锦堂 “四妹,这些日子我想了想,照眼下来看,你婆母是非要往房里塞人了。” 紫嫣分析着局势。 “她寻的人必得她喜欢,受她看重,日后要是生了子,背后又有婆母撑腰,少不得与你作对。” “不能坐以待毙!” 紫嫣思索道:“我盘算着,既然纳妾一事避免不了,不如你自己主动寻一个,自己找得也放心,又能博个贤良名声。” “否则等你婆母出手,她找来的人定跟她一条心,你以后日子难过啊!” 婉如揪扯着帕子,心里百转千回。 真要到这步了吗? // 婉如走后,玉兰蹭到紫嫣身边,笑眯眯递上杯水。 “嫂子,你们是在给婉如姐姐夫君纳妾吗?” 紫嫣瞥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看着医书,“你耳朵倒是够长。” 玉兰嘿嘿一笑,抠着手,“你们刚才说的我都我听到了。” “嗯,烂在肚子里,莫说出去。” 玉兰傻傻笑着,小姑娘有些扭捏羞涩,“那个……要不我去给向大人做妾吧。” 紫嫣翻书的手一顿,抬头望着笑得跟朵花儿似得人,又懒懒的收回视线,“自己到外面玩儿去。” 玉兰才不舍得走,坐下身认认真真道:“我是说真的。” 紫嫣懒得搭理她,抱着书侧过身。 “婉如姐姐成婚那天我看到向家郎君了,他长得真好看。” “我也喜欢婉如姐姐,我愿意帮她生孩子!” 紫嫣不耐烦,“别胡思乱想了,家里不可能让你做妾的,你哥要是知道非得跟我急。” “得了吧。”玉兰撇撇嘴,“给他十个胆儿都不敢,大哥啥时候不是听你的,你说一句话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反正我不在意什么妾不妾的,我就想着向大人生得俊,婉如姐姐人又好,我跟他们肯定合得来。” 紫嫣头疼地合上书,“我说你这孩子……” 后面话突然止住了,察详着面前耿直小姑子,紫嫣若有所思。 第207章 算计落空 “本宫真是后悔当年将你指入东宫,枉费了本宫一番信任,若不让你偿命,如何安抚失去的孙儿!” …… 孟良娣房间, “妾身没用,没有保住皇子,愧对殿下,请殿下降罪。” “与你何干。”萧胤宸叹了口气,“你也遭了不少罪,失去孩儿你最难受,好好养身子吧。” 孟羽满面泪痕,憔悴无力的人像风中飘絮,“皇子尊贵,妾身微不足道,殿下不该保妾身……” 萧胤宸垂下眸,暗叹口气。 放弃自己孩子他也心痛,可……都是命,不论在其他人眼中子嗣如何重于产妇,在他看来,舍大取小是对产妇的残忍。 孕育生产本就艰难,再让她们因此丧命,只为给他传宗接代,这种重负他背不起。 这时王轩在外求见,太子走到屏风外,听他将正堂事禀报。 “皇后娘娘下旨,要处死兰侧妃。” 萧胤宸正在思虑什么,就听屏风后传来孟羽微弱唤声。 “殿下” 孟羽艰难地坐起身,苍白的脸上带着哀求,“殿下不要为难兰侧妃了。” “你不怨她吗?” “妾身自然是怨的。” 孟羽有一瞬的痛苦,转而强颜扯出一丝安慰,“兰侧妃母族位高权重,不看僧名看佛面。” “孩儿已然不在,不能再连累殿下失去这门姻亲,想来兰侧妃也是一时糊涂,今后定不敢了,殿下莫再怪罪她了。” 萧胤宸眸色深邃,看不出是何心思。 片刻后,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会处理。” 当萧胤宸到正堂时,就见仆从正拖着哭得花容失色的兰侧妃往外走。 兰侧妃一见到太子像见到救命稻草,疯狂摆脱两侧人,扑到他跟前,连哭带爬全顾不得仪容仪态。 “殿下救命,殿下救救妾身,妾身没有害人,真的没有!” 皇后站起身,向前两步,“你当然不会承认,此事证据确凿,承不承认都无妨了。” “母后” 太子开口,“此事让儿臣处理吧。” 转看向地上哭哭啼啼的人。 “兰侧妃谋害皇子罪不可恕,但念在你东宫多年以及兰大人面上,饶你一次。” “禁足半年,抄写佛经为小皇子超度赎罪。” 兰侧妃一听大喜过望,连忙磕头叩谢。 “宸儿,这种毒妇你……” “母后,这件事就这样吧。” 皇后还想说什么,但见儿子态度坚定,明白他是个有主意的,既这么做必有他的原因,虽然不知详情,但皇后相信绝非因对兰侧妃有情,定有其他。 皇后从来信任这个儿子,更不会在众人面前驳他颜面。 …… 皇后回宫,众人散去,孟鸢也回到正房。 关上门,忍了一天一夜的人终于卸下了伪装。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孟鸢气得大喘,额上青筋暴露。 “殿下怎么会选择保大?他竟然不顾子嗣!” 一阵头疼欲裂,孟鸢按着额头,眉心紧皱。 自孟羽被诊出怀的是男胎后,孟鸢大喜,于是展开去母留子计划,在其生产之际,趁乱让人下了损害母体药物。 皇子尊贵,自古皇家遇难产必会保小,孟羽一死,孩子势必记在她名下。 孟鸢是聪明人,亦知太子不好应付,少不得会追查,于是提前做了准备,将害人之药事先塞到兰侧妃院里。 素日兰侧妃对孟羽的酸言酸语,她亦放纵不管,一切都是为了今日铺垫。 杀母夺子,嫁祸兰侧妃——得了儿子,除掉两个女人,一箭三雕! 可不想事情完全脱离了她掌控! 太子选择保大!这是孟鸢如何都没料到的。 本想着就算功亏一篑,能借此事件除掉兰侧妃也是好的,可没想到太子竟然没有杀那女人! 夺子不成,孟羽兰侧妃都完好,事情结果与她想的全然相反! 这么久来的盘算尽数落空,白忙活一场。 …… “主子,兰侧妃害您丧子,您怎么还为她求情呢?” 婢女喂着孟羽汤药,心中不忿,“就该让她为小皇子偿命。” 孟羽喝下药,靠在床头,目光空洞。 兰侧妃?呵,她能有这个本事? 闭上眼眸,孟羽心境悲凉,满脑子都是闺中过往。 太师夫人铁拳铁腕,对他们这些庶出子女狠厉苛刻。 小娘得宠时,嫡母顾忌父亲,不敢太过猖獗。 可自失宠后,嫡母再也没了忌讳,衣食克扣,下人怠慢,娘儿俩受尽白眼,过得还不如嫡母身边大丫头体面。 嫡姐温良友善,自小待她照顾有加,每每见到她缺吃少穿还会出手相助。 是以,她对这位姐姐一直恩重礼敬,对她唯命是听。 纵然知道自己来东宫是为给她生子固宠,亦心甘情愿。 她没希冀得太子多大恩宠,只愿在姐姐庇护下余生平安,衣食无忧。 深宫诡谲,她们的对手应是外人不是吗? 可在死里逃生后才想明白了一切。 兰侧妃害她?孟羽嗤笑。 那女人虽骄纵任性,但头脑性子浅薄,不是成大事之人。 自怀孕后,嫡姐对她百般照顾,为防其他嫔妃下手,将她的院子护得如铁桶一般,怎么可能轻易让兰侧妃得了手? 整个东宫有机会且有能力对她下手的只有孟鸢。 这个披着羊皮的狼! 去母留子,同时嫁祸除掉兰侧妃,真是好心机好盘算! 既如此,她怎能让这位嫡姐如愿。 留着兰侧妃便可分她宠,多一个人牵制她,她就是要让她计划全都落空! ———— 向家 婉如看到装扮一新的柳絮被嬷嬷带来,心里咯噔一下。 “大少奶奶,这是柳絮,夫人身边的得力侍女。” “出身清白人家,父亲还曾中过秀才,这丫头识文断字,女红出众,夫人已决定,今日起指给大公子做通房,绵延子嗣,来日生下子嗣再抬为妾室。” 嬷嬷话说得直接,柳絮看了眼对面的向子珩,羞涩地低下头。 “嬷嬷将人带回去吧。”向子珩淡淡开口,“我不需要。” 柳絮嘴角笑意一僵,尴尬地立在原地,面上露出委屈。 嬷嬷俯身拜了一礼,为难道:“大公子,并非老奴违背大公子话,只是老奴奉夫人命令行事,若将人带回去实在不好交差,且此事夫人已通晓整个府邸,不好收回啊。” 第208章 上门要人 向子珩正要说话,被婉如拦了住,“夫君别这样,这样太下母亲颜面。” 哪怕是不接受这个女子,大不了将人留在院儿里做个普通丫鬟,也不能这么直截了当的将人退回。 婉如吩咐贴身婢女将人先带下去。 打发走众人后,关上门,婉如静了静心,拿定主意后道:“夫君,我想了很久,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身子至今没有好转迹象,大抵此生难以生育了。” 婉如强作微笑,“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夫君还是把人留下吧。” “你瞧我每日因生子一事倍受压力,你若早些有个孩子,我也能轻松些,就当是为了我。” 她浅笑嫣然,像心甘情愿接受了此事。 不待向子珩说话,婉如走出房间,遮住满目苦楚,前去给柳絮安排住处。 用完晚膳,便将向子珩推到柳絮房中,让人给他们备下浴水。 归来后,婢女伺候婉如洗漱卸妆,她挥退了下人,独自坐在妆台前,对镜深呼吸。 “总要跨出这一步的不是吗。” 手里紧紧攥着梳子,自言自语,微微仰起头,控制着要掉下来的眼泪。 不知呆坐了多久,直到窗外彻底安静下来,整个院子人都已安歇。 那边……应该也歇下了吧? 他此刻是不是正抱着她,与他们一样,做着夫妻亲密之事。 想到这些婉如心肠绞痛。 她拼命的想要摒弃这些念头,可根本静不下来,梳子深深陷入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子含泪默念,“我会慢慢接受的,痛也只是一时。” 有身份男子哪个没有通房妾室,父亲不也是吗,都是寻常,都是寻常…… 婉如不断劝着自己,可眼泪却不知不觉流了满面。 “既然这么痛苦,何必为难自己?” 男子声音将婉如思绪拉回,看向镜中镜中人,婉如一怔,转头望着他。 “你怎么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妻子的眼泪刺痛了向子珩心,他坐下身,轻轻为她擦拭眼泪。 “现在还忍心再把我推出去吗?” “你以为你能做到,其实你根本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婉如一下子眼泪溃堤,扑在他胸前痛哭。 “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抱着妻子,向子珩柔声道:“有什么怎么办,我早与你说了,我有你陪着就够了,有缘得子便得,没有我也认了,是你总拿着这个做回事,成天压在心里走不出来。” “我宁可你对我坏一点。”婉如泣不成声,“你越对我好,越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向子珩温柔坚定,“除了你我不会要其他任何女人,不是你生的孩子我也不稀罕,日后纳妾一事不许再提了。” ———— 第二天,看着被原封不动送回来的人,向母难以接受。 “我亲自指去的人,阖府上下都已知晓,你把人退回来,这是打我脸!” 向母气急,“一点儿颜面都不给我这个母亲留,就为了你房里那个绣花枕头!” “母亲,生子一事我不在意,您别操心了。” “什么叫别操心了,你是我儿子,我不操心你操心谁,这可是你的子嗣大事!” 向子珩依旧平静,“母亲,我革过职,下过狱,也在生死边缘徘徊过,能有今日我已知足。” “我不在意子嗣一事,在意此事的只是您而已。” “您若实在忧心,我同子卫商议,日后他再有子,请他过继一子给我,反正都是向家血脉。” “说的什么话!”向母气的血液沸腾,“又不是你身子有问题,凭什么因那女人不能生就断了你的后!” “母亲也别怪儿子,今日我们就把话说清楚。”向子珩坦诚道,“我不会要任何妾身通房,恕儿子不孝,日后儿子房中事母亲勿在插手了。” 向母险些气晕过去。 真真是被勾了魂儿了! 为那女人宁可断了香火,那究竟是个什么狐狸精转世! ———— 会仙楼, 清音焦急地来回在房中踱步。 “到底去哪儿了!” “都两天一夜了!” 楼道里传来咚咚脚步声,伙计快步进入房间。 “怎么样了?”清音急忙询问,“有消息了吗?” 伙计气喘吁吁,不忍地摇了摇头,“我们把云轻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影子都没看到,真不知他到底去哪儿了。” 清音揉着额头,“这孩子怎么回事!” “云轻那么大人了,肯定不会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老板娘,我们要不要报官啊。” 清音镇定下来,“是啊,那么大人怎么会丢。” 江云轻聪明机灵,见人三分笑,最善跟人打交道,从没得罪过什么人,唯一对他有敌意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清音越想越觉不对劲,熬到傍晚,还是未见到人的她再也耐不住。 宁王府, 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匾额,清音深吸口气,上前说明来意。 守门认得她,未曾怠慢,请她在此稍后,侍从前去通报。 没一会儿,府里有人走出,竟是宁王亲自来了。 “清音” 男人面带微笑,很是开心,“难得你主动找我。” 说着又朝侍从吩咐,“日后清音再来,直接请入府内好生招待。” “是,王爷” 宁王虚拉了把她胳膊,“我们进府里说。” “不必了。”清音并没有进府意思,直言道:“我来就是想问王爷一事。” “你说,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江云轻在哪儿?是不是你让人把他抓走了?” 宁王一皱眉,“你在说什么?” 一想到江云轻可能遇到伤害,清音着实沉不住气了,“他失踪两天了,你确定此事与你无关?” 自归还嫁妆时宁王口中那句是因为他吗,清音便开始提心吊胆。 果真是出事了! “你认为是我把人抓走了?” 宁王嗤嗤一笑,笑得意味深沉,“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抓他?” 清音:“……” 宁王挑了挑眉,“我与他无冤无仇,不是吗。” 这是不打自招了! 可寻人心切的清音也顾不上这些。 宁王靠近一步,“所以你对他感情确实非同寻常,否则为何会认为我对他动手?” 第209章 丧夫 “我只想弄清楚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下落。” 清音笃定此事是宁王做的,除了眼前人她真想不到还有谁会对云轻下手。 “亲王之尊何苦为难一百姓,实在有失亲王身份。” 女人清冷又急切,宁王也不恼,“是啊,本王何必为难一百姓,你认为本王为何要这么做?” 这人分明逼着她承认对江云轻有什么,清音侧过身,“你送我父亲补品,他退了回去,想来是那次见罪于你。” 这理由找得不漂亮,宁王摇头笑着,但也算回答了。 “姐姐” 熟悉的声音响起,清音心头一跳! “云轻?” 江云轻步履轻快地从远处跑来,少年满面笑意,因跑得急脸色有些泛红,气喘微微。 “你去哪儿了?”清音紧张的上下查看着他,“怎么样,有没有事!” 江云轻抹了把汗,兴奋道:“我去谈了桩生意,正好是过去相识,昨晚一起喝酒醉倒了,今早又去看货源,耽搁了一天。” “一回来就听说你出来找我了,就赶紧追了来。” “是这样。”清音这才放下心来。 可旋即又陷入窘境! 想到身后立着的男子……这可怎么办! 知道身后人还等着她回应,清音大囧,方才的气势汹汹此刻荡然无存,第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没了底气。 可也不能拖延,摆正神色,硬着头皮转回身。 果然男子正眼带戏谑地看着她。 清音心虚,却强作淡然,“是我误会王爷了,抱歉。” 不知是不是宁王瞧出她的尴尬,也未为难,转身朝府内走去。 见对方没有追究,清音松了口气。 再看回身边嬉皮笑脸的人,所有窘迫尴尬此刻化作气愤,恼怒的人抬手朝他打去。 “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江云轻哎呦了声,赶忙避开。 他都不知自己为他丢了多大丑!清音脸色涨红,越想越气。 “你这不争气的,今天非打死你!” 她更气的是在宁王面前暴露了自己心思,这回宁王怕是真要把他视坐情敌了! 怒气上头的人被气懵了,顾不得姿态,教训孩子似的满街追打发泄。 “我错了!”江云轻边躲边道歉。 两人一个打一个躲,一路朝会仙楼去。 人走后,宁王从府门后出来,望着远去的身影。 在他面前,她从来一副清淡如水,甚至清冷模样,可在那个男人面前,她喜闹嗔怒,鲜活真实。 也许她从不是面上那般寡淡无趣,只是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 “姐姐,我知道错了。” “我不该让你担心,不要再生我气了。” 江云轻已在门外道歉了半个时辰,奈何里面一点动静儿也没有。 她特意去宁王府寻他,是以为宁王把他绑走了,虽然心里愧疚,可清音的举动又让江云轻抑制不住的开心。 姐姐那么讨厌宁王,却特意为了他主动上门,所以姐姐还是很在意他的。 想到这儿江云轻认错更有劲儿了,不顾走廊来来往往人,跪下身诚心诚意求原谅。 “这回是我的错,我罚自己不进食,直到姐姐原谅我为止。” 到了晚上,酒楼伙计开饭时他就真的没同大家一起用膳。 “别管他!” 清音让大家继续吃。 夜晚,酒楼安静下来。 江云轻躺在床上,肚子饿得咕噜响,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喝了两碗水充饥。 摸了摸肚子,“再等等,再等等。” 没一会儿,就听到房外有脚步声,迅速跳下床,打开门却发现无人。 低头一看,地上托盘里放着碗热腾腾汤面。 江云轻美滋滋地将东西端进来,“就知道姐姐不舍得我饿着。” ——- 紫嫣从医馆回来时,就见家门口围了许多人,交头接耳,朝着大门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了?” 推开人跻身进去,只见街坊四邻看她的眼神满是同情。 紫嫣疑惑,刚踏入家门,就听到哭声传来,“出什么事了!” 只见院里站着两名兵士,没记错的话,好像是陈武在京时关系不错的几个同僚,两人看着她的眼神似有不忍。 听到正屋传出的哭声,紫嫣心一紧。 “嫂子” 玉兰一看到她回来了,哭着一头扑到她怀里。 “到底怎么了,快说话。” “他们,他们说……说大哥战死沙场了!” 玉兰哭破了音,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们说大哥死了……” 紫嫣震惊地立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过神,任由玉兰眼泪鼻涕蹭到身上。 两名报信兵士不忍看这场面,低下头默默陪着。 少顷,其中一人迈步走上前,跟紫嫣说明情况。 同东怀国那一仗异常惨烈,死了不少将士,由于天热又路远,尸身不可能运回,已在军营火化,陈武是燕云人士,军中兄弟将他葬在当地。 “我儿不会死的!” 陈母从屋里出来,捧着带血的战衣,眼泪止不住流,“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 “没有亲眼看到儿子,我绝对不相信人就这么没了。” 陈母不接受这个事实,可看着亲手为儿子缝的战衣,心痛得不能呼吸。 知晓家属心境,两名兵士不敢执拗解释。 深夜, 陈母还靠在床头哭泣不止,玉兰含着泪安抚着她。 紫嫣呆呆的坐在院里。 也许旁人不相信,她心里是真的难受。 尽管对丈夫没有太多感情,可那也是正儿八经拜过天地的夫妻,几年下来没有爱情也有亲情。 而他这次离开京城也都因她,换句话说,他的死也是她间接造成的。 她是不喜他,但是也没有想过让他死啊! 一想到是自己造成的这一切,紫嫣痛哭流涕,良心受着谴责。 ———— 向家, 方柔带着孩子来到园子时,就见婉如和子衿也在此。 “长嫂和妹妹也在这儿。” “嗯,今日阳光好,我让人把泛潮的书籍拿出晾晒。” 方柔温柔地笑了笑,“我也是趁天气好,带孩子出来透透气。” 妯娌俩寒暄着,子衿接过嬷嬷手里的孩子,跟小侄子逗笑,看到凉亭下放的琴,小家伙吭哧吭哧用手指着。 抱着他走到前俯下身,怀里孩子伸手摸着琴弦,子衿咯咯笑着,“瞧小侄子很是喜欢琴呢。” “那敢情好。”嬷嬷陪笑道,“日后小少爷也做个通晓音律的才子。” “这琴是长嫂的吧。”方柔笑盈盈开口,“听说长嫂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日后这孩子还靠长嫂多调教。” 第211章 贤德 向母不这么认为,“你哥哥好歹是五品官员,他这年纪能做到这官阶,前途无量着呢,总有有远见的人家青睐。” “再者,我也不求别的,寻个门当户对的也好啊,若是能遇上四品官员家公子,那更好不过。” 向母不在意女儿的反应,指挥着婢女将衣服首饰拿出来,挨个给她试穿。 …… 皇家园林,各家车马陆续到来,前方赴宴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畅春阁内,太子到时就见母后与弟弟正在热闹的聊着什么。 “宸儿来得正好,赶紧听听,听听你弟弟说什么呢!” “怎么了?”萧胤宸笑着坐下身。 皇后恼火地看了眼没出息的小儿子,“他说他瞧上了个五品官的妹妹!” 不在意母后的反应,裕王嬉皮笑脸。 皇后又气又无奈,“先前宁王娶了四品官女儿为妃,都被人指点笑话,你可倒好,又降了一阶,你是要气死母后吗!” “母后先不要着急。”萧胤宸劝着,“娶妻娶贤,品行最重要,若对方人好,与七弟合得来,门第低些也无妨。” “不知七弟看上的是哪家小姐?” 裕王爽朗道:“翰林院向子珩的嫡亲妹妹。” 太子眉头一挑,竟是点了点头,“向子珩谦谦君子,才华斐然,相信他的妹妹必然不差。” “对对!”裕王激动道:“还是王兄想得周到。” 皇后瞪了他一眼,裕王悻悻地笑了笑,收敛了些。 “我说今日怎么非要拉着我出宫,你是不是早就盘算好了,趁这机会让母后见见人?” 裕王干笑两声,“瞧母后说的,王兄生辰您来不是寻常嘛。” “装什么傻!”皇后懒得搭理这个儿子。 帝后哪会轻易出宫,即便生辰也是晚辈到宫中与长辈团聚。 “好了母后。”裕王带着几分撒娇讨好,“既然都来了,您就看一眼呗。” 说着朝兄长使眼色,萧胤宸会意,浅浅一笑。 “母后,看一眼也无妨,七弟长大了,看人不再拘于门第这些虚浮,这也是好事。” ———— 京郊小院里,王姨娘正拉着紫嫣手,满眼心疼,摸着女儿头发,王姨娘叹了又叹。 “姑爷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英年早逝了,唉。” 再看自己两个女儿,一个和离一个丧夫,这都是什么命。 安慰了几句,王姨娘走出房,同宋夫人低声道着。 “大姑娘二姑娘和离,三姑娘丧夫,四姑娘不能生养,五姑娘独自养孩子,这姊妹几个……怎都这么坎坷。” 王姨娘说着眼睛又泛红,“自家里败落,连带着孩子们也被踩下泥潭,每每想起来我这心就发紧。” “别这么说。”宋母劝道,“人活着,什么坎坷都能遇到,只要人平安康健就是最好,其他坎儿都能过去。” “刚才那些话莫当着孩子们面讲,我们做长辈的若塌了,让孩子们怎么办。” 宋母说完走到屋里,看着呆坐在床边的四女儿,眉眼软了下来。 原以为四女儿姻缘最美满,才子佳人,两情相悦,却不想……真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说来上天也是捉弄人,四女儿想生子不成,五女儿没想生却意外得了两个,姊妹俩命运如此截然相反。 “怎么样,这些日子可有想通些?” 婉如靠在母亲身边,窝在她怀里,声音喃喃。 “我知道男子纳妾再寻常不过,作为读女则女训长大的闺秀,更应该端庄识礼,宽容大度,我原不该生出这种嫉妒心思,应该主动为他张罗妾室,这才是贤妻典范。” 湿漉漉的眼眸望着母亲,“可是母亲,我就是接受不了,我一想到他同其他女子缠绵悱恻,我心都在流血!”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这是小心眼儿,是善妒,这不是贤德女子作为。” 深闺长大的婉如没有琳瑶的勇气,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离经叛道的言辞挂嘴边,可打心底却是同妹妹有着一样想法。 “可我真的真的做不到,我终究是没有母亲的宽容贤德,我有这种心思,娘亲会觉得我辜负了家族教养吗?” 宋母摸着女儿脑袋,语重心长,“世上任何一个妻子,都不愿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丈夫,你的心思再正常不过。” 一声叹息,宋母目光悠远,像是开解女儿,又像是说自己,“接受丈夫妻妾成群的女人,不过是苦水往肚里咽。” “贤德是美名更是枷锁,一个千百年来强加在女子身上的桎梏,世间女子终尽一生只为博个贤良美名。” 苦笑的声音透着讽刺,“贤德……实则都是女子血泪委屈撑大。” 婉如呆呆望着娘亲,似懂非懂,“母亲是如何说服自己接纳父亲妾室的,与人共侍一夫……母亲日子如何过的?” “硬过” 宋母眼中含泪,“笑脸递给别人,眼泪留给自己。” 婉如低下头,嘴里喏喏,“只为了换个贤德美名。” “只要还想同这个男人过下去。”宋母看着怀中女儿,“就得咽下这份苦楚。” “若是”婉如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我选择……同母亲不一样的路呢。” 宋母没有追问女儿不一样的路是什么,或者说她已明白女儿所指。 “不能生养,但也不能耽误对方子嗣传承,如果还想日子过下去,早晚得接受纳妾;若实在接受不了,除非……” “一别两宽。” 这两条路婉如再清楚不过,就是因此,她心里百般纠结,因为不论选择哪一条,于她而言都是切肤之痛。 这个问题搅得她日夜寝食难安,像被一块巨石沉沉压在心上,呼吸都困难。 ———— 生辰宴会结束后,太子亲自送皇后回宫。 瞧着母后神色舒展,萧胤宸试探开口,“母后可对那家姑娘满意?” 皇后边回忆边道:“模样倒是不错,瞧着也是个规矩本分的。” 这大半日,皇后没少盯着女眷中的子衿看。 “就是家世差了些。” “向子珩年轻才俊,日后定有上升机会,母后若真担心门第,日后儿臣多提携他便是。” 皇后凝神思索,萧胤宸便知她心有所动。 “母后对这门婚事还是愿意的吧?” 皇后垂眸琢磨,“先前听景儿提时我是根本没上心,可见了后……” 倒有些别的想法。 皇后不再开口,独自沉思。 第213章 软刀子 “就算宁王那厮拉得下脸,他老娘能拉下脸?” “再者说,就算他们同意了,皇帝能干出这种跌份儿事?” “把和离儿媳再迎回去,皇家爱面子,丢不起这个人,宁王就是再想也只是他自己想想。” 清音放下手中衣衫,目光穿过烛火,平静中带着担忧。 “你不了解宸妃,她人虽强势高傲,却是爱子情深,他就宁王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宁王执意,她最后大抵会随了他心意,皇室手段多的是,他们若想办成一件事” “所以你更得赶紧嫁人!” 江云轻抢过话,“照你想的,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等下去,等到他们娘儿俩哪天琢磨出法子来把你弄回去?” “当然不是,我是担心把你牵连进来,我也想能有个万全之策。” 江云轻不了解宁王和皇室,但是清音知晓。 早在聚香小馆宁王暗中照拂她生意,清音便有种直觉: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眼皮下。 她甚至觉得那个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做了别的。 “你该想的是在宁王没下手前,赶紧把自己嫁出去,断了他们回头路!” “让他的心思不好成行,难上加难。” 江云轻唬着脸,“姐姐你想想,万一哪日宁王真哄着皇帝下圣旨,你可只有接旨的份儿了。” 清音一激灵,心怦怦跳,“可万一他知道我们成婚,一怒之下对你不利怎么办。” “放心。”江云轻笑得灿烂,“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九十岁。” 清音被他逗笑了,转瞬又想到另一件事。 “可是,三妹夫刚出事,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办喜事会不会冲撞妹妹?” 江云轻叹息,“你总是这样,为这个考虑为那个考虑,全不为自己考虑过。” “姐姐,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事事我都听你的,这件事上你听我一次行不行?” 清音思虑片刻。 看着那双清澈饱含期待的眼神,这个对自己一腔赤诚的少年,家变后一直陪在她身边。 伴她度过清贫,为她照顾双亲。 这许是被辜负了前半生后上天对她的眷顾。 命运给的孽缘她坦然面对,于她的恩赐,她亦该大胆接受。 这短短一瞬江云轻却是紧紧提着呼吸,直到听到那声嗯,紧绷的神经一下子舒缓下来。 “那明天我们就去跟爹娘说!” 开心的人跟得了糖果的孩子,凑到清音面前迅速在她脸颊偷吻了下。 “哎呀,你!” 被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男子调戏,清音羞的捂着脸,心意乱跳。 看着粉面通红的人,江云轻笑得更欢了。 ———— 向子珩一连数次未将妻子接回,得知消息的向母这日却心血来潮。 “还是我去吧。” 向母慢悠悠站起身,“有些事是该跟亲家好好谈谈,早些定下,也了我一桩心事。” 嬷嬷搀扶着她,“要不要等公子回来了一起去?” “无事,我能应付得了。” “她不能生养,又不愿给丈夫纳妾,七出犯了两条,本就不占理,甭说回娘家诉苦,就是闹到金銮殿也是她理亏。” 这一趟向母是挺直了腰板的。 // 京郊小院儿。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纳个妾就能解决。” 纵然几人交谈缓和,屋里气氛仍是藏不住的隐晦,整个房间也就向母笑脸盈盈。 “子珩拒不纳妾,我心里明白,说到底还是婉如不乐意,他不想惹妻子难过。” 看了眼婉如,向母慈眉善目道:“其实有什么,不就纳个妾嘛,等对方生了孩子,记在婉如名下,婉如也得利。” 许是自家占理儿,也或许是有了亲王岳母身份加持,向母现在说话都有底气。 要说过去面对这个做过丞相的亲家她还有些打怵,如今她腰板儿可是挺笔直。 “婉如依旧是正室嫡妻,谁也替代不了她的位置,还什么担心的。” 说着看向儿媳,温柔的声音几分埋怨,“婉如啊,你看双亲年纪都不小了,你父亲身子也不好,为了这么点事儿闹回娘家,让家人跟着着急,这可不好。” “婉如是名门出身,知书达理,贤良婉顺,这么出色懂礼的姑娘母亲相信一定不会阻挠夫君纳妾的,先前怕也是一时没想通。” 像是看待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向母满眼宠溺,“如今闹也闹了,气也出了,母亲今日亲自接你,也该回家好好过日子了。” “至于纳妾一事。” 向母一顿,“子珩父亲也有一房妾室,亲家也……” 说着抬起绢帕压了压唇角。 “本就是寻常事不是,不准丈夫纳小,不光坏女子名声,对家族颜面也有损,传出去可让人笑话。” “亲家母啊,孩子们年轻不懂事,咱们都是过来人,相信你最是理解。” 许是自家理亏,宋家人无法反驳,这越发让向母心情舒畅。 “子衿就要嫁入王府,婉如有才干,这么大的事母亲还需要你帮衬张罗,子衿跟你亲近,也希望你能送她出阁。” “今日就跟娘一同回去吧,等忙完子衿的事,就把柳絮收入房,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婉如低头扯着手中绢帕。 向母说的圆满周全,一番话下来,将长辈的宽和慈爱展现的淋漓尽致,衬的儿媳愈发不贤不惠。 瞧她不动弹,向母又道,“婉如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父母姐妹、家族颜面考虑,否则善妒名声传出去,损的可不只是你一人。” 婉如紧紧闭着眼,下唇快咬出血。 名声这东西真能把一个人压得喘不过气! 她可以不为自己考虑,可不能因自己的关系让家族和亲人抬不起头来! 向母温言软语,却是一字一句戳中人心窝肺管的软刀子,宋母听的憋屈。 这是拿女子声名和家族清誉逼女儿就范! 今日的婉如要么为名声忍屈含泪,接受婆母安排;要么执拗到底,将家族颜面置之不顾。 向母说完不再开口,面带微笑,极有耐心的等着宋家人答复。 房里数人,却是安静的一根针掉都能听见。 “亲家母说的有理。” 沉默许久的宋父终于开口,“家族名声大过天。” 向母粲然一笑,意料之中的得意,“这便是了,我就知亲家是最通情达理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第214章 无欲则刚 宋父话锋一转,沉稳的嗓音闲适淡然,“若相府尚在,我必劝女儿以大局为重,而如今” “我宋家门庭已败落,我亦是戴罪之身,此情此景,我们还在意什么家族颜面。” 向母笑意僵在嘴角,婉如也意外地朝父亲看去。 “我官场半生,曾高官厚禄,亦曾声名败落,北上一行艰难险阻,跌宕起伏间早已想通。” 宋父云淡从容,“什么名声颜面,都是虚浮。” “人活着,平安康健,开心最为重要,我如今身外无物,有的只是身边亲人。” 看向女儿,宋父面容慈爱,“我余生所求,只是女儿们平安喜乐。” 婉如未想到父亲会这么说,对上父亲信任温软目光,婉如眼眶湿润。 向母状似不解,“亲家……这是何意?” 宋家这种曾钟鸣鼎食的书香世家,能不在意颜面? 想到那日妻子与女儿在屋里谈话,宋父惭愧,再看婉如时眼神柔软坚定。 “女儿只管遵照心意行事,自己拿主意,不论什么决定,我同你母亲都支持。” 婉如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家人温热的目光似黑暗深渊里照进的暖阳,让迷茫中的她看到前进方向。 短短凝神,卸下一身愁眉悲凄,婉如定下心,看婆母的眼睛不再闪躲。 “婆母说得没错,男子纳妾再寻常不过,我不能生养,更应为夫君张罗妾室,传宗接代,可” 婉如语气坚定,“实在抱歉,我宋婉如此生绝不与她人共侍一夫,这一点,永世不变。” “你,你这!”向母瞪大眼睛。 这种违背礼教的话她也能说出来,还说着这么理直气壮! 哪个女人敢指天誓地说一句不准丈夫纳妾,这是违背妇德不贤不惠,可她就这么说出口了。 原以为大逆不道的话,可现在说出来感觉也没什么了不起,婉如蓦然轻松许多,压在心头的巨石似一下子挪了开。 这种不被礼教束缚,随心所欲的感觉让她心神畅快。 何谓无欲则刚她此刻终于明白。 向母以为世家在意名声,一句颜面大过天,便能让自己妥协,可若她浑不在意,她便拿捏不成。 “天爷!” 向母愁眉凝聚,手帕抵在鼻翼下,带着哭腔,“这是逼我儿绝后吗!” “这让我做母亲的如何是好,我怎么能对得住子珩父亲,怎能对得住向家列祖列宗!” 妇人捶胸顿足,捂着胸口痛惜。 向母这副样子婉如并未动容,淡淡道:“婆母放心,我亦知是自己有愧,自不会耽误夫君后嗣。” 向母懵了,“那这要怎么办?” 婉如暗暗吸了口气,轻声吐出两字。 “和离!”向母惊讶,“和离二字岂是随意说出口的!” 她虽厌恶这个儿媳,本心来说也巴不得将人赶出门,可这事儿绝不能出自她手,否则儿子必恨她。 真要和离,也得让儿子亲自处理,自己可不能做这个坏人。 事情发展超出掌控,向母招架不下,一句让婉如再好好想想,匆匆拜别。 “女儿想清楚了。”宋夫人问道。 婉如点点头。 跟喜欢的人分开她是难过,可看着丈夫跟其他女人缠绵生子,那种日子只会更难过,她宁愿选择离开。 ———— 皇宫 宸妃正倚在贵妃榻上小歇,听说儿子来了,忙让人招呼他进来。 看着母妃精神不振,宁王知道缘故,心里也闷痛。 自幽禁一事后,宸妃傲骨折了一半。 过往宁王是除太子外皇上最喜爱的儿子,甚至胜过七皇子,而在被人举报时,皇帝竟想都不想将人幽禁,无一点信任。 宸妃痛心,也看明白了局势,她是宠妃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皇家的无情超出她想象。 经此一事,宸妃大受打击。 听了儿子来意,宸妃眉头又蹙成一团。 “宋清音是下堂妇,哪里有将弃妇迎回的?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儿子娶过两任王妃,一离一死,本就让人议论,再把废妻迎回,这实在,唉!” 宸妃头疼地捏着眉心。 宁王将清音曾为他所做一切尽数告知母妃,得知自己过去对那个儿媳的误解,宸妃也有几分愧疚。 “儿臣是这么想的。”宁王分析眼下处境,“父皇对儿子被禁一事心有愧疚,也许借着这份愧疚,父皇会同意。”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宸妃愁闷,“你别忘了,幽禁一事也能看出你父皇对你并非曾以为的那般情深。” “以我对你父皇了解他是不会同意的,你若想事成,除非……” 宸妃叹息,“除非等太子继位。” “新君继位,你若娶个高门贵女他不一定同意,但若娶个没有母族势力的王妃他绝不会反对,也许那时会有一线希望,当今天子在位期间就不必想了。” 这些道理宁王也明白,他原也想静等时机。 可今早听到手下人带来的官媒那边消息,他是再也耐不住了。 ———— 婉如这边刚安定下来,清音和云轻两人便垂头叹息归来。 “去官府报备个婚书有这么难吗?” 云轻一进门就唠叨,“那么多人成婚都能顺利办了,怎到我们这儿就这么麻烦!” 云轻祖籍在江南,虽在京城定居多年,但官媒给出的话是:男娶女嫁,必须要到男子祖籍所在地官媒报备。 宋父摸着胡须,“以前官府确实是这么要求,但近些年来对此已放开,不再严卡,难道是我久不在官场,对时下境况不了解?” 清音没有说话,这趟的不顺利她堵心但又似不那么意外。 若没有猜错…… 女人的直觉很多时候都很准,她的一切或许真都在某人眼皮下。 清音在这里陪着双亲,酒楼还需看管,云轻先走了一步离开。 到酒楼时正好遇到前来的宁王。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江云轻本就不痛快,此时更不想搭理这人。 知道他来此定是找清音,江云轻直言道:“姐姐没在,王爷请自便。” 少年略带不敬的态度并未惹恼宁王,他似知晓男子不痛快原因,甚是对这反应还有些满意。 第215章 失礼 “男大当婚原是不错,可你” 江云轻一拧眉,“我怎么了?” 宁王嗤笑,看着少年的目光透着轻蔑,“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就张罗着娶妻,清音好歹有座酒楼,你难不成是打算吃软饭?” 江云轻双眼一眯。 上午两人刚从官媒处无功而返,宁王便知晓他要成婚一事,这么想来…… 少年笑得了然,“王爷还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对我们一举一动甚是清楚。” 宁王面色淡然,对待少年的话中有话只勾唇一笑。 江云轻一副吊儿郎当,“生在皇家就是好啊,与生俱来的权利,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望尘莫及。” “可抛弃这些,王爷还有什么。” 瞧着少年初出茅庐不怕虎模样,宁王哼笑,“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凭你刚才那些话,本王便可治你罪。” 江云轻笑得洒脱,摇了摇头,“我当然知晓。” “别说凭我那些话,我就是什么都没说,以王爷手中权力,想让我无声无息消失在世间都是小菜一碟。” “既然什么都清楚,还不知难而退。” 江云轻耸耸肩,“那为何王爷不直接把我除掉呢,这样岂不更省事。” 宁王冷面不语。 以他身份,想对江云轻下手易如反掌,但以亲王之尊对一介庶民下黑手……有些胜之不武。 且从上次清音到王府要人便知,这小子若出事,她第一个会想到是他,清音本就未原谅自己,宁王更不想让她再多添恨意。 不过今日见到江云轻,宁王想说的话已道出,他若有些自知之明,或说还有点男子尊严,便知道该怎么做。 宁王走后,江云轻褪下玩世不恭。 有些话他知是对方故意刺激,可身为男子…… 口口声声想娶心仪女子,可两袖清风的他又给了对方什么? ———— “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和离两个字你忍心说出口?” 向子珩心痛。 避开他的目光,婉如狠了狠心,“我也以为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便可天长地久,但现在才知,成婚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一家人的事,婚后日子并非我想的那么简单。” “你可知我现在每一天过得多痛苦?因为不能生育,愧对丈夫,备受婆母羞辱,一碗碗汤药……” 说着婉如嘴里似又泛起苦味,现在的她如同每日在汤药里煨着。 “你母亲说得不错,纳个妾便能解决困境。” “可也许其他女人能接受,但我就是接受不了,我不贤惠也不大度,做不到与其他女人分享丈夫,但我又不忍心看着你为我生无后嗣。” “这种夹缝中挣扎的日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真的受够了。” 低下头,控制着要流出的眼泪,“你若心疼我,就最后疼我一次,放手吧,这样也让我轻松些。” 握住妻子手,向子珩柔声道:“我从未认为你不贤惠不大度,相反,我很开心你这么反感纳妾,说明婉儿心里有我,在意我。” “你若真大方将我推出去,我反倒要生气,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同母亲讲清楚,好不好。” 向子珩几乎是哀求,婉如听得心疼。 // “只要一日未和离,一日便是向家媳,总这样在娘家也不是办法,就算和离,也得回去同你婆母等人当面把事办清楚。” “他母亲再如何,子珩总是没有错,他在翰林院很辛苦,回来还要处理家里这些事,一边是妻子一边是生母,他夹在中间也不好过。” “我瞧他比上次见时又消瘦了,精神也颓废,先同姑爷回去,等你小姑子婚事办完,再商议此事。” 在母亲劝说下,婉如先同丈夫回去了。 “多好的一对,怎就成这样了。” 宋母立在院中,看着远去的两人惋惜不已。 “但愿事情能有转变,让这对苦命鸳鸯好好相守。” …… 向母亲见婉如回来了,自以为是她想通了,心里荡起几分得意。 女子嫁了人都得矮三分,妥协是早晚的事,否则还能怎样。 亲王娶妃,由宫中操办大婚事宜,数日的忙碌,婚事总算顺利礼成。 婉如同向子珩想法一样,对这门姻缘几分担忧。 出身相府的她对高门后宅之事听闻不少,门第悬殊的姻缘大多不相宜,皇族宗室更是错综复杂,子衿太过纯真,真不知道未来会是何光景。 转念,自己日子都一团乱,又有什么精力去担心别人。 ———— 皇宫 大婚次日的裕王夫妇俩进宫向帝后请安。 也不知怎的,云贵妃今日也陪同皇帝来了,大抵是昨晚皇上歇在云贵妃处,今早两人便一同来了。 待新婚夫妇踏入殿的一刻,沈云姝便伸长了脖子,一双妙目在裕王妃身上来回打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皇后不动声色地瞥了沈云姝一眼,瞧着女人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知又在琢磨什么。 第一次进宫的子衿甚是紧张,金碧辉煌的帝苑尊贵庄严,处处透着皇室威仪。 上首的帝后正襟端坐,犹如天神,皇家气派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前嬷嬷交的礼仪琐事几乎全都忘却,恨不得走路都顺拐。 紧随着丈夫脚步,这个陌生环境里唯一可依赖之人,谨慎得浑身汗毛直立,生怕出纰漏。 随着丈夫向帝后拜见,子衿款款行礼。 一礼还未行完,便听到有低低的女子娇笑声,声音不大,但还是听得清晰。 这让原本紧张的人更是拘谨,不由忐忑,是不是自己哪里出错了? 发出声音的是沈云姝,她瞧着殿中女子行的礼,忍不住以帕遮住嘴角。 皇后脸色冷沉,轻咳一声,示意小夫妻免礼。 如其他亲王婚后请安一样,皇帝道了几句场面话。 沈云姝还在兴致十足地端察着新婚女子,为裕王妃方才的民间礼暗笑,而原本因儿媳失礼丢了颜面的皇后此刻心思却不在此。 看着小儿媳,再看沈云姝,目光在二人间打转。 单看小儿媳也不觉怎样,可与云贵妃共处一室…… 皇后蓦然发现:这两人身量几乎等同,一样纤瘦袅袅,小巧玲珑,一样的弱不禁风。 膝上的双手紧紧握住。 …… 从殿里出来,走出一段后裕王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妻子冷脸道:“府里嬷嬷没有教你礼仪吗?” 子衿一慌,不知丈夫为何这么问。 第218章 矛盾爆发 “益锦堂?”嬷嬷重复着这仨字,“那不是大少奶奶母家姐姐开设的吗?” 方柔闻言停止哭泣,正巧前来探望孩子的婉如迈步进门,方柔一见跌跌撞撞跑过去,救命稻草似的拉住婉如手。 “长嫂,求您救救孩子,救救枫儿!” “我?”婉如不知是何情况,“怎么回事。” 方柔边哭边将事由道来。 “长嫂,求您跟母家姐姐说说,赐药给我们,求求您了。”说着扑通跪地。 婉如正要将人扶起。 “求什么求!” 向母突然开口,“都自家人,哪里用得着求!” 看向婉如,向母厉声道:“婉如,去,找你姐拿药去!” 命令的口吻听得婉如柳眉一蹙。 孩子无辜,她也心疼,这种事不必多言她自会帮忙,可婆母这副姿态……婉如难以接受。 “母亲,请注意您说话态度。” 本就心急的向母听了这话如火上浇油,“你在浑说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矫情这些!” 婉如真是见不惯她这副模样,挺直腰背,一字字道:“既然母亲有求于我,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混账!” 向母一声吼,“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我是你婆母,是你长辈!” “这么丁点事还要我这做婆母的求你,让夫家一家子跪求于你?好大的脸面!” 见双方争执不下,向子卫不敢耽误儿子病情,连忙跑出府寻救命药。 向母越说越气,劈头盖脸斥责,“生病的是你侄子,你为家里做点事难道不应该吗!” “你嫁到我们向家,为这个家做过什么?孩子都没生下一个,也就这会儿用到你了,你不赶紧帮忙还在这儿拿架子,不像话!” “你但凡还是向家人,就应该为这个家尽心尽力!” “我若不是这家的人,是不是就无需插手这些事了。”婉如当即怼了回去。 向母眼尾扫去,“你什么意思?呵,又想说和离一事是不是?” 说着冷笑一声,“宋婉如,我上次就忍了你,不是我怕你离开这个家,而是给你留在这个家的机会!” “和离?你可考虑清楚了,你娘家大姐二姐都是和离妇,三姐丧夫,你若再和离,哈,宋家女儿都成什么了,一家子的下堂妇!” “我家是何样不需婆母说教!”婉如气得脸色涨红,“我就是做下堂妇都比给你做儿媳强!” 两个主子剑拔弩张,下人看到一愣一愣。 平日柔顺的人当众与她争论,一屋子晚辈仆从在场,向母脸上挂不住。 不把这小东西镇压下去她岂不成了全府笑话! “你以为你想和离就和离吗?美的你!” 端出一家主母派头,向母厉眉厉眼,“你无子又善妒,七出犯了两条,凭这些被休都不为过,我们没给你休书已是你福气,而你呢,却不知惜福!” “成日里小肚鸡肠闹脾气,动不动就跑回娘家,我做婆母的亲自接你都不回,好大的谱啊!” “谁家儿媳做到你这份儿,开天辟地头一个!” “现在侄子生病,还在这儿拿架子,让婆婆求你,哼,你所作所为可有半点贤妻风范!” “还书香名门,难怪败落,原是你家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养出你这种空有其表的无礼妒妇!” 婉如气急,“你,你羞辱我就算了,还羞辱我母家!” 向母嗤笑,“羞辱,你家怕被羞辱吗?” “听听你父亲当日所言,家族名声都不要了,也是,本就是贪官污吏,还要什么脸面!” “德行败坏的妇人,辱我向家清流名声,还和离,你也配提和离?你只配一纸休书做个下堂妇!” 婉如气的哆嗦,向母骂得愈发痛快,“今个儿你若好好表现,为侄子取来药,日后安分守己做个贤妇,我向家还认你这个儿媳。” “再敢狂妄无礼,我便一纸休书,让你出了这个家门日后再抬不起头!” “你爹娘不是不在意颜面吗,我成全他们,给他们个被休的女儿!” 婉如怒火冲顶,一把抓住桌布,哗啦一声满桌杯盏啐地! 向母眼睛瞪得像铜铃,“反了,真是反了!敢在长辈面前造次,市井泼妇!” 泼妇?婉如嗤笑。 曾几何时,她也是知书达理,爹娘眼中的乖女儿,纵然不敢称句大贤大德,却也不想有日被人指着鼻子骂德行败坏。 女人成婚到底是为了什么?嫁人到底给女人带来什么? 她只知道,吵架,撒泼,一场婚姻让她从淑女变成疯婆子。 满屋下人被这场面震惊,一个个大气儿不敢出。 两个主子争论之际,向子卫将紫嫣请了来,向子珩也从翰林院归来。 几人一进屋,就看到满地狼藉,双方剑拔弩张。 “出什么事了?”向子珩扶住妻子摇摇欲坠的身子。 紫嫣本以为这趟只是寻常救人,不想见到了妹妹与其婆母对峙局面。 “四妹,这是怎么了?” 方柔看到救星,连忙上前哭求,“宋姑娘救命,救救我儿,求您了。” 紫嫣摸不清状况,“三公子同我说了,放心,药我带来了。” 向母顾不得理会婉如,“赶快,赶快把药给孙儿服下。” 紫嫣刚把药瓶取出就被妹妹一把夺了过去。 攥着药瓶,婉如眼神冰冷。 “不是说我宋家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吗,不是说我爹是贪官污吏吗,不是说我宋家女儿德行败坏辱了你向家门楣吗!” “那我家东西你别要!” “你疯了!”向母大怒,“你敢见死不救?那可是你侄子,一条命!” 婉如冷哼,“他不是我宋家侄子,与我家无关!” “听听,听听!”向母看向儿子,“珩儿这次你可亲眼看到了,这女人就这么蛮横狠厉!” 又看向紫嫣,“娘家人可也在呢,你也亲眼看到了,看到你妹妹是如何不敬婆母,心狠无礼!” 向子珩上前环住妻子,“婉儿,到底怎么了?” “四妹,你别冲动。”紫嫣劝着,“有什么事好好说。” 婉如紧紧握着药瓶,目光坚定,“想要药,可以,拿和离书换!” 第219章 痛骂婆母 “你真是失心疯了!”向母勃然大怒,“竟敢这么对待夫家,你们宋家都是些什么女儿,如此大逆不道,混账!” 婉如无视她火气,“既然在你眼里我如此不堪,那我还顾及什么,干脆恶人做到底,否则对不住你口中辱骂。” “儿子,这就是你娶的好娘子,这就是你放在心尖儿上的人!” 向母哭天抹泪,“你侄儿危在旦夕,她就是这么威胁我们的,我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啊!” “婉如不是这种人。”向子珩不猜也知道定是母亲又挑事,“母亲你别再说话了。” “母亲您就少说几句吧。”方柔哭成泪人,朝婉如跪下身,“求长嫂了,先救孩子,救救孩子好不好,日后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向子卫也哀求,“长嫂,今日事是母亲不对,她不该对您言语辱骂,但孩子无辜,求你把药给我们好不好。” “婉儿,孩子撑不久,先救人吧。”向子珩劝说,“回头我让母亲给你道歉。” “说的什么话!” 瞧着一帮怂货晚辈,向母听不下去,“我给她道歉?哈,死都不可能!” 婉如懒得搭理这婆子,“子珩,你若想救你侄儿命,就把和离书写好。” 向子珩正要说话被向母抢去,“还掰持这个,你” “闭嘴!”向子珩一声呵,其母惊得一哆嗦。 不可思议望向儿子,向母手颤抖的指着他,“你,你敢对母亲,对母亲无礼……” 向子珩不搭理她,继续劝着妻子,“婉儿,我已在外置办了处院子,今日我们就搬出去住。” 向母苦笑,眼泪刷刷落下,“高堂尚在,长子却要分府别住,就为一个女人。” “老爷啊!你在天上看着呢,这就是我们养的好儿子啊!” “我说向夫人,您就别添乱了。”紫嫣开口,“我前二姐夫高堂尚在也一样独自在外居住,这有什么,何况你还有小儿子在身边。” 向母不理会,仍哭诉不止,“狐狸精啊,真是狐狸精,把男人挑唆得不认生母,挑唆得不孝不顺,我家是造了什么孽!” 婉如冷笑,“当年你为攀上方家,在自家未出孝期之际便给儿子议亲订婚,全不顾礼法孝道。” “为逢迎方家,哪怕对方无理要求也屈膝应下,对我和子珩两头骗,设计拆散我们。” “我嫁来第一日起,你便刻意为难我,成婚头两日故意装病,让我们彻夜为你侍疾,诚心添堵。” “呵,人在做天在看,你做的孽,全都报应在你女儿身上!” “你混账!” 向母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装病,你胡言!” 婉如看她的目光不屑,积压在心里已久的悲愤倾泻而出。 “子卫出事,你胆怯不敢出面,一家主母遇事逃避毫无担当,我抛头露面外出解决,换来的却是你一记耳光,在外不成事,只知窝里横!” “口口声声向家清流,这就是清流之家主母做派?” “你趋炎附势,虚假伪善,道貌岸然,为长不尊,真正损向家名声的是你!” “休我?”婉如好笑,“今日我便于向家恩算义绝,但你弄清楚,不是你休我,是我不伺候你了!” “你,你竟敢这么说话,竟然对长辈口出不逊!”向母捂着胸口,身子一晃,软软倒下。 嬷嬷赶紧扶住她,帮她顺着气。 “子珩,你很好,谢谢你为我做的,可我真的累了,把和离书写了吧。” 避开那道让她心软的目光,婉如坚定道:“否则别想救你侄儿。” “婉儿,你是在逼我吗?” 视线被泪水模糊,婉如咬了咬牙,“是,我今日就是逼你了。” “儿子,赶紧给她和离书,让她滚!” 向母说着剧烈咳嗽,一副要晕厥模样,不忘朝嬷嬷递去眼神,示意她备笔墨。 向子珩心痛的看着妻子,她眉眼坚定,毫不退让。 外头一阵急切脚步声,一名婢女匆匆忙忙赶进来,扑通跪地,“几位主子,小少爷高热晕厥,快想想办法吧!” 方柔听了大哭,拉着婉如裙摆,“长嫂救命,求你快救救孩子!” 说着重重叩首,很快额头鲜血流出。 婉如转过身,狠下心不理会。 向母挣扎着要起身,“儿子还等什么,你是要让你侄子丧命吗?那可是你亲侄儿,他还那么小……” “婉儿,我们先救” “和离书!”婉如重复道。 向子珩心痛,“一定要这样吗?” 今日已与夫家撕破脸,无法再回头,屏住抽痛的心,婉如艰难道:“再不写,就等着你侄儿丧命吧。” 妻子坚定决绝,看着嚎啕大哭的弟妇和心急焦灼的弟弟,向子珩犹豫一瞬,艰难提起笔。 见到这一幕向母气顺了不少,恢复精神的人却也未起身,仍作一副虚弱模样。 紫嫣看得难受,无奈叹息。 婉如接过和离书,泪水已打湿眼眶。 终于将手中药瓶递了出去,方子卫夫妇连忙跑去屋里给孩子服用。 “三姐,麻烦你帮忙去看一下吧,不要让孩子有事。” 紫嫣没说什么,在仆从引领下前去。 婉如看着手中和离书,眼泪落下。 夫妻共饮合卺酒,从此合二为一长长久久,原来新婚夜没有饮得那杯酒,便是预示着他们这段姻缘无疾而终。 “今日后我们夫妻缘尽,往后……啊!” 眼前一阵风过,向子珩以迅雷之势抽走了她手中和离书,婉如欲夺回却被他三两下撕碎。 “你干什么!” 向子珩挥手一扬,空中纸片飞舞。 婉如气得跳脚,“你,你怎么,怎么能这么无赖!” 蹲在地上来回捡,却已是碎片,婉如放声大哭,“你这个浑人!还读书人,还君子,分明无赖,无赖!” 向子珩一把拉起地上人抱在怀里,“我是无赖,这辈子赖上你了。” 向母刚舒展的气息又凝聚头顶,眼前一白,这回真晕了过去。 婉如挣脱开向子珩,“你撕了是你的事,和离书写过便是存在过,我只当是你弄丢,不干我的事,反正在我眼里我们已和离!” 嬷嬷给主子掐着人中,转醒的向母一哭再哭,声称被儿媳指着鼻子骂还有何脸面存活于世,又哭又闹的人拼命寻死。 “珩儿,你要再让这个混账东西留在家,我就死给你看!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第220章 归来 “你不用死,放心,我不会留在这儿!” …… 发生这么大的事,紫嫣以为婉如少不得心痛抹眼泪,却不想归家后的她异常平静。 婉如自嘲一笑,“我突然发现,做泼妇要比做淑女痛快得多。” 那种冲破枷锁,不顾旁人只要自己痛快的感觉真是畅快。 或许她也有着同琳瑶一样的逆骨,埋藏在深处,蠢蠢欲动。 向子珩立在院中,看着紧闭的房门黯然伤神。 “记得婉如还是家中婢女时,母亲对她心疼喜爱,可自成为婆媳后却......” 一面是死也不回家的妻子,一面是妻子回家就死的母亲,向子珩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两人弄成这样,宋母也难受,“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刘兰芝贤德温善,何以婆母不喜?” “无外原因有二,刘兰芝门第不高,婆婆嫌弃;另一则,小夫妻俩感情太好,焦仲卿在母亲跟前对妻子的维护偏袒,在其母眼中便是违了孝道。” 宋母看着向子珩,感慨道:“我们宋家是罪臣,你是翰林清流;你曾为她抗拒长辈定下婚事,非她不去娶,哪怕不能生育也拒不纳妾。” “夫妻情深本是佳话,可落在婆母眼中便是大错。” “何以称新妇为新娘子,民间俗话,新娘新娘,又一个娘,一山不容二虎,当婆婆的这是受到威胁。” “你母亲失去丈夫,没了主心骨,你是她的依靠仪仗,见你待她以外的女子情深,这是吃醋了,只有把新妇压在脚下,才能捍卫她在儿子和家中地位。” 想到当日从宋家提亲出来后母亲所言,以及动不动幽怨他娶了媳妇忘了娘,向子珩这回彻底明白了。 摇头苦笑,他们可不就是现实的刘兰芝焦仲卿吗。 “所以说,我对婉如越好,母亲只会越讨厌她。” “可以这么说。”宋母语重心长,“为何推崇夫妻相敬如宾,却不说恩爱情长,太过亲密,做婆婆的便会泛酸。” “换句话说,瞧瞧那些被丈夫苛待的妻子,婆母反而心疼,这人呐,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同情弱者,但容不下强者。” “总之,夫妻婆媳之道错综微妙,否则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有时没有对错,只是人性太复杂。” ...... 向子珩走后,宋母敲开房门。 “你痛骂指责婆母,虽说所言为事实,可到底是狠狠下了长辈颜面,用世俗礼法来说便是不敬尊长,子珩却依旧站在你这边,在这个孝字大过天的当下,夫婿如此很是难得。” “我知道。”婉如声音轻似浮云,“就是因此我才更难受,他越对我好,我越觉愧对他。” 她不心疼向母,可一想到那是心爱人至亲,当时的一字一句何尝不是伤害到他。 若说发泄过后的她有那么些许难过,也是为伤害到向子珩而难过。 “姑爷不是说搬出去住吗,你也不考虑?” 婉如摇头,“搬出去是可以避开婆媳相处,可这也让子珩背上不孝名声。” “这么久来,他夹在其中也不好过,我不想再继续影响他们母子关系,且搬出来也改变不了我不能生养一事,这是我最对愧对他的。” “那女儿现在有何打算?” 婉如望向窗外的天,“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里?” “哪里都行。”婉如十分平静,“大漠塞北,烟雨江南,这些我只在书上见过,以前没机会,现在时间多了,我想去看看。” “母亲放心,有玲珑在,她会保护我的。” 玲珑是婉如的贴身丫头,在把向母安排的婢女调去厨房后,婉如亲自买回的人。 孤女的玲珑自小在武馆长大,有些功夫在身,武馆散了后无处可去,于是卖身大户人家为婢。 宋母知道,女儿外出不光是散心,也是想避开向子珩,这个节骨眼儿上两人分开一段时间也好,凑一起怕是又让局势恶化。 …… 婉如这一走,京中姐妹只剩下紫嫣。 “也不知我们一家何时才能聚全。” 送婉如出城后,紫嫣和玉兰朝家走去。 玉兰挽着她胳膊,“只要人都平安,早晚会有重聚时。” 两人刚到街口,就见陈母坐在门外,望着街道两头,像在等什么人。 “大伯母还是接受不了大哥的死。” 紫嫣和玉兰已逐渐走出阴霾,陈母还是每日哀声叹息。 妇人几乎半头花白,两人看得心里难受,深知丧子之痛旁人再多言语也劝解不了。 之后的日子,陈母不是摸着儿子战衣出神,就是在门外坐等,一坐便是半日。 寒来暑往,小院的海棠开了又谢,匆匆三载,石墩上的身影已满头白发,依旧未等到儿子归来。 ———— 这日京郊小院儿热闹得很,门外就能听到屋里欢笑声。 “看看,都这么大了。” 宋父抱着外孙女儿,激动得热泪盈眶,“离开前还在怀里抱着的人儿,这会儿都满院子跑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宋母感慨,“真是一眨眼就大了。” 王姨娘也高兴,对着琳瑶道:“你们走后,老爷夫人没有一日不念叨两个孩子的,天天都在说不知俩孩子长多高了,变成什么模样了。” 宋母抱起时宴放在膝上,捧着孙儿小脸亲昵,小家伙被逗得咯咯笑。 “哎呦!” 时宴一声呼,被妹妹一把拉了下来。 “我还没让外祖母抱呢。” 不客气的推开哥哥,时宴一个不稳蹲坐在地。 欣阳也不理会,抱住外祖母腰肢,抬腿爬到膝上,伸臂环住她脖子,“外祖母抱抱我,我也要抱抱。” 时宴生气又无奈,“你就是个凶八婆!” 欣阳冲他吐着舌头,小小的人又奶又凶,“连我都打不过,以后你叫我姐姐,我罩着你。” 宋母被逗得大笑,“瞧瞧小姑娘厉害的。” “可不。”言欢宠溺地看着俩孩子,“欣欣性子简直跟小妹一样,还经常把他哥哥欺负哭呢。” 王姨娘看得欢喜,“俩孩子真是可爱,跟外祖父母一点都不生。” “这都是我的功劳。”言欢十分骄傲,“我成天跟他们讲,在京城,外祖父母想着他们,念着他们。” 说起这个,宋父看向言欢,“对了,你走后凌骁来过,听说你去了燕云很意外。” 言欢张了张嘴,他来做什么? 刚离开京城时还时常念起这个男人,可慢慢的,这份念想消失在了大吃大喝潇洒日子里。 都说隔辈儿亲,两个小家伙的回归让宋父宋母日日笑意不下脸。 教他们读书识字,看着他们玩耍嬉闹,夫妇俩都似年轻了许多,日子也有了盼头。 第221章 这是谁的孩子 这日,言欢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玩耍,两个小家伙围着她跑来跑去,几人叽叽喳喳嬉笑打闹。 未曾注意门外一双带着震惊的眼神。 “这是谁呀?” 欣阳率先看到来人,歪着头奶声奶气问道。 言欢这才朝门外看去。 “你怎么来了?” 门口的凌骁一双眼睛直直盯在两个孩子身上,整个人似被雷击中。 得知她归京他只顾着来,却未想都三年未见,她可能已嫁人生子! 男人似呗扼住喉咙,呼吸困难。 “二姨娘,这位叔叔是谁呢?” 时宴的声音打破沉寂。 听到那三个字,凌骁眼中的惊愣才逐渐散去,似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 “凌大人来了。” 琳瑶从屋里走出来。 昨日上街偶遇凌骁,俩人寒暄了几句,没想到他今日便登门了。 一双儿女前后扑过去喊着娘亲,指着门口的凌骁道家里来客人了。 琳瑶转身去沏茶。 “这是谁的孩子?” 凌骁看着时宴,眼睛眨也不眨。 言欢笑了笑,“小妹的呀,你不都看见了吗。” “我是说孩子父亲是谁?” 看到凌骁一直盯在时宴身上,言欢知道他在想什么。 “孩子父亲是燕云人。” 终于从孩子身上移开目光,凌骁往左右厢房望了望,“也在这里?” “已经不在世了。” 这话一出凌骁眼中疑云更甚,“如何去的?” “战死沙场。” 言欢脱口而出。 谎话说多了,她自己都快当真了。 “孩子多大了?” “三岁” 凌骁默念着这两个字,低头沉思,言欢不容他多想,将人请进屋。 与宋家夫妇攀谈几句后,凌骁朝言欢低声道:“三年前你到府里寻我,可我到正厅时却听说你已经走了,后来再找你,便听说你去了燕云,你当时找我什么事?” 言欢眼珠子一转,目光闪躲,“没,没什么,就是......” “就是你在狱中保了我一命,特意跟你说声谢。” “就这个?” “对呀” 凌骁顿了顿,道:“那件事该道谢的人该是我。” 言欢傻呵呵笑着,“不用这么客气,都是朋友嘛,应该的。” 看得出小辈们有话要说,宋母朝女儿笑道:“你不是说要上街给俩孩子买东西吗,正好凌大人了,你顺便乘凌大人的马车一块儿去,你们许久不见,也好好说说话。” 言欢正想说不用了,两个小外甥已经扑到跟前,兴奋抱着她腿。 “我们也要去,姨娘带我们去。” “快点,快点。” 两人不在意言欢答应与否,一左一右拉着她走出房,凌骁也站起身朝宋父宋母告退。 看着离去的人,夫妻俩相视一笑。 “我瞧凌骁对女儿还是有感情的。” 宋父笑微微点着头,“这两人若是能复合,再好不过。” 三年未见,想到几年前狱中的那个夜晚,两人都有些别扭,好在有两个小家伙在,一路说说笑笑打破了这份尴尬。 只是凌骁目光总时不时落在时宴身上,看他的目光若有所思。 在点心铺买好东西的言欢本想回去,孩子们却玩得高兴不舍回家。 “再让他们玩一会儿吧。”凌骁开口。 欣阳使劲儿点着头,拽着言欢袖子摇晃,“就是就是,京城好热闹呀。” “我也没玩儿够呢。”时宴补充道。 看着眼巴巴望着她的小外甥,言欢不忍回绝。 “欢欢!” 温言远远见到这边人,兴奋地跑过来。 “欢欢,你终于回来了!” 温言满面红光,“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瞅着他这不认生的模样,言欢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我前些日子刚回来。” “太好了,以后我可以时常见到你了。” 看到身边的凌骁,温言脸上浮起警惕不满,“凌大人怎么也在这儿?” 又看回言欢,“为什么他会比我早知道你回来?” “这话说的......” 温言还想说话,小厮快步走上来提醒,“公子,夫人在那边等着呢,赶紧回去吧。” 看了看远处正透过车窗往这边看的母亲,温言不情愿却又无奈,“我这次陪母亲出来的,改天再来看你。” “不用了。” 温言才不听这些,一句等着我,说完朝马车走去。 言欢无奈,“这人怎么还这样。” “你若烦,我可以帮你解决掉他。”凌骁开口。 “那可不行!” 言欢激动的反应让凌骁眉头一拧,但听她煞有其事道:“那可是国公嫡子!” “你要是把他弄死了,安国公豁出去也得找你偿命,惹这麻烦干什么。” 凌骁眉头这才舒展,似是笑了笑。 ———— 言欢归来时,就见向子珩也在这儿,不打扰他与爹娘说话,打了声招呼后便退出去了。 “婉如是常给我们来信,可她游历人间行踪不定,即便告知了地方,等我们看到信时,她兴许已经去下个地方了。” 向子珩心绪沉迷。 三年了,她没给他来过一封信。 在朝为官每月只休沐三四日,时间短,无法出远门,三年中也就寻理由请了两次长假,照着岳父岳母提供的消息寻去,却一无所获。 “都这么久了,我看她是铁了心同你分开。” 宋母顿了顿,她与丈夫还是很喜欢这个女婿的,但也不忍耽误对方。 “不好让你一直这么守着,早些另娶吧。” “不”向子珩想都没想便回道。 宋母看得难受,却无他法。 ...... 回到家,向母一见到儿子便抱怨。 “都跟你说了,今日你妹妹归宁,她难得回来一次,你这做哥哥的也不说多陪着点,又跑出去。” 说着低下声音,“一会儿见了子衿多关心关心她,我瞧着她这次回来神色不是很好。” 准确地说,每一次子衿回来情绪都没多好。 虽是皇家册封的王妃,可只出身不高这一点,便让子衿成了宗室女眷嘲笑的对象。 婚后初次拜见帝后错了礼仪一事,至今都是宗室笑谈。 琴棋书画,焚香点茶,诸多才艺她自小学得不精,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每每雅集诗会宫宴堂聚都免不了露怯。 虽入王府后日日练习,可子衿资质平庸,才艺方面至今也没突破,性子柔顺甚至怯懦的她连王府中馈都理得勉强。 久而久之,裕王妃才不配位已是京中各府暗流的笑话。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没有大族子女派头。” “瞧那唯唯诺诺畏手畏脚模样,哪里有王府主母风范。” 人们的议论,嘲讽的目光,让本就软性的人更加自卑。 每每听到坊间流言,再看到女儿凄迷低沉,过去为这门婚事骄傲的向母如今也操碎了心,几年间头疾总犯。 第222章 何时能抱孙儿 向母头疼地按着太阳穴,睁开眼看向儿子时,又忍不住唠叨,“还有你,你打算何时娶妻?” 向子珩闻言一皱眉,“母亲说的什么话,我有妻室,何来再娶!” “那女人都走了三年了!” 向母气恼,“音信全无,不知所踪,且你和离书已写,便是散了。” “我们没有和离。” “得了吧。”说起婉如,宋母除了恨便是恨,“先不说和离一事,就说好人家女子哪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在外三年,抛头露面,定接触不少人,谁知都干了些什么,弄不好有些见不得人之事,这种女人不赶紧跟她划清界限,当心影响你清誉!” 向子珩不想理会,转身去看妹妹。 ———— 子衿回到王府时,天已渐黑。 “我去问问王爷晚上想吃什么,好让人安排。” 婢女听了垂下眸子,她很想说都这个时候了,后厨怕是都已做好,准备也晚了。 该说不说,自家主子是真不会伺候丈夫,这么久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可作为下人也不好多言,乖乖跟着走去。 刚走到书房,就听到有女子娇笑声传出。 “是谁在里面?” 门口小厮欠身一礼,“回王妃,是侧妃娘娘。” 子衿垂下眼眸,与以往一样,静静转身离开。 婢女跟在身后暗自叹息。 主子永远是这样,不会讨王爷欢心,也不跟其他妻妾争宠,每每遇到这类情形总是一声不吭离去。 若真是不在意便罢,可看得出来,她心里是吃味儿的,只是她不敢去争去抢,次次主动退出战场,不战即败。 多少年轻丫头有着往上爬的心思,起初摸不清这位王妃脾性,婢女们不敢造次。 可自了解女主子的怯懦后,一些胆大的婢女便寻机会爬上裕王床,如今的两名侍妾,便是主动勾搭裕王得来的位分。 有了先例,府里多少婢女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府王妃,愣是连府里下人都约束不了,婢女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子衿回到房中,独自靠在窗前沉思。 成婚半年时,裕王便纳了侧妃,后又接连抬了两房妾室,虽裕王也没亏待过她,但也谈不上眷顾,总觉对方看她的眼神中爱意不达眸底。 似有情,又似无情。 她摸不清他心思,也不敢直言相问,在她心里,丈夫始终是光芒璀璨的皇家子,他高不可攀,远在云端之上。 虽然已有王妃之尊,可子衿心里那股自卑始终未除去半分。 成婚这么久,她依旧对这位丈夫又爱又怕,在他面前绝不敢造次,也不敢说一句框外话,生怕惹对方不高兴。 他纳妃抬妾,他做的任何事她永远点头称好,全盘接受。 ———— 温言正准备出门找言欢,却被下班归来的父亲叫了住。 “又要去哪儿?” “没,没要去哪儿,就是随便走走。” 国公大人将人唤进书房,“莫再外面乱晃荡了,府里要给你准备婚事,这段时间好好待在家,没事别乱跑。” “什么婚事!”温言大惊,“跟谁的婚事!” “当然是太师女儿孟” “我不同意!” 安国公还没说完温言便打断,“我早说了不会娶她。” 不奇怪儿子这反应,安国公冷哼了声,“这回轮不到你同不同意,圣上已赐婚。” “什么!”温言惊得张大嘴巴,“圣上?圣上怎么会突然赐婚?” 君王突然赐婚安国公也意外,但也未细究,这桩婚事正合他心意。 温言摇着头,“不,这怎么可以,我不要,不要。” 安国公厉眼射去,“抗旨不遵,株连九族。” 温言一个冷战,瘫软地坐回椅子上。 鼻头泛酸,一副要哭了的样子,“皇上,皇上他,他欺负人......” “放肆!” 安国公一声吼,“敢编排天子,你是想把全家人拖死吗!” 再看儿子泫然欲泣模样,“没出息!” 孟蝶眼高于顶,这些年挑肥拣瘦,终身大事终一直未定下来,尤其在听说裕王寻了个五品官妹妹为妻,这让孟蝶气了又气,对方宁可要低门低户女也不要她,直觉自己被羞辱。 立誓要寻京中最好男儿的她拖了又拖,如今圣旨赐婚,心高气傲的人也只能遵旨。 这日凌骁来寻言欢,得知温言已被圣上赐婚,言欢算是松了口气,终于日后不用再面对那人了。 “凌叔叔是来带我们出去玩的吗?” 欣阳一看到来人便快步冲了过来,时宴也紧跟其后,仰头望着他,眼睛笑成月牙。 凌骁轻摸了摸她发顶,“是啊,上次答应你们,过些日子还会带你们出去玩,叔叔自会说话算数。” “好耶!” 俩孩子开心地拍着手,随之呲溜一下钻上马车,言欢连拦都来不及。 凌骁回头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是说你不跟上来吗? 言欢耷拉着脑袋跟着走去。 // 护国寺 竹林旁的石桌上,言欢懒懒拄着脑袋,“今日是十五,来寺院来的人倒是不多。” 凌骁未说话,只静静赏着竹林,两个小孩子跑跑闹闹,上窜下跳,没一会儿便跑远了。 言欢正要去追被凌骁拦下,吩咐小厮去陪着。 寺院正殿,皇后与太子拜过佛后从殿里走出。 “母后身子不适,拜神礼佛儿子代行便是,何必您亲自出宫。” 皇后虽一身雍容装扮,可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眉眼间病气,“你若真有心,母后也不必亲自来这趟。” 萧胤沉苦笑,明白母后是何意。 “都是为你求子,早日开枝散叶啊。”皇后幽怨地看了眼儿子。 “马上而立之年的人了,膝下无子无女,像什么话!” “东宫添人你不要,现有嫔妃也不招幸,这么下去母后何时才能抱孙儿。” 皇后在儿子搀扶下茫然地朝前走着,“我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都不知能不能熬到抱孙儿那日。” “母后宽心,您定长命百岁。” 皇后嘴角一丝苦涩,“你不必安慰我,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太子听了兀自痛心。 皇帝圣宠沈云舒,这几年只增不减,很多只有中宫才有的规制沈云姝都承了,将皇后压得颜面丧尽。 有宫人背地嚼沈云姝舌根,皇帝知晓后将人割了舌头。 一名嫔妃耐不住,设计致使沈云姝落水,纵然未得手,仍被皇帝下旨赐死。 皇帝放出话,云贵妃日后若有任何闪失,整个后宫陪葬。 第223章 父子相见 “母后何必总揪扯不放,云贵妃无子,再得宠又如何,您不要总压在心上,自己身子才最重要。” 皇后叹息地摇了摇头,道理谁都懂,但一个深爱丈夫的妻子要彻底想开哪儿那么容易。 若她从未得到过丈夫眷顾便罢,而感情里最可怕的便是得到过又失去。 这个人曾给过你无数美好,带你看过情深似海,让你知晓人间情爱,后又亲手打碎这份感情。 看着他与其他女子恩爱缱绻,给予对方万千宠爱,独留你在原地千疮百孔。 “许是本宫不够通达,始终过不了这个心结。” 这几年皇后被折磨得三灾两病,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忽的,耳边传来一阵孩子笑闹声。 不知是不是盼孙儿心切,听到这声音皇后心中一动。 “哪里来的小孩儿,莫扰了皇后太子,快快走开!” 侍从一个没留意,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孩子,猜测大抵是从花丛钻过来。 粗声粗气得挥手驱逐,“快走,速速离去!” “你凶什么凶!” 欣阳一叉腰,仰头怒瞪着侍卫,小小的人气场十足。 侍从虎目含威,厉声道:“这是皇家仪仗,离远点!” 时晏将妹妹挡在身后,“大人欺负小孩儿,你不知羞!” 侍从没了耐心,“哪里来的小屁孩,找打呢,你家大人......哎呦!” 话还没说完就被欣阳一脚踢到小腿上。 侍从皱眉看着两个小人儿,揉了揉腿肚子,“谁家野孩子,这么没规矩!” 看着小小的丫头力气却不小,侍卫有些恼火。 皇后一声呵斥,不知何时已走上前,“小孩子而已,别吓到他们。” 大抵是想孙儿想疯了,皇后看到孩子都忍不住心疼。 侍从恭敬退下。 看着一对粉雕玉琢的小儿,皇后微笑道:“你们是谁家孩儿,莫走丢,快去寻家” 皇后说着一顿,看清面前小男孩儿后,笑意融融的脸突然僵住。 “母后怎么了?” 太子担忧地走上前,以为她身子不适。 皇后手指颤抖地指过去,“那孩子,你看那孩子......” 顺着母亲手指方向看去,萧胤宸一愣。 一大一小对视,仿若在照镜子。 周围宫人见了也暗暗讶异,彼此悄悄交换着眼神。 皇后似看到了幼时的儿子,短暂愣神后笑出声,“宸儿你看,那孩子生得同你多像,你小时候就这个样子!” 像是发现稀奇事,皇后激动地朝两个孩子招手,“过来,快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许是这位贵妇方才帮他们说话,俩孩子对她倒是友善,手拉手乖乖走上前。 凌骁的随从这时也追了来,见到这场面放慢了脚步,远远观望,并未上前。 皇后蹲下身,细细看看男孩儿,又看了看女孩儿,“你们俩,是兄妹?” “嗯”时晏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们是双生。” “真好,真好。” 皇后来回看着俩小家伙,白白净净,灵气十足,“多好的一对孩子,谁家父母这么大福气,你们几岁了?” 欣阳伸出三个指头,“三岁。” 皇后只顾欢喜,萧胤宸却是震惊不已。 小兄妹俩玉雪晶莹,肉嘟嘟的小脸儿白里透红,大眼睛澄澈明亮,散着细碎星光。 这简直跟他画中的两个小宝贝一模一样! 莫名的,对两个孩子心生亲近。 “你们是谁家孩子?怎么自己在这儿?”皇后关切道,“告诉我家人在哪儿,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见俩小孩不说话,身侧嬷嬷轻声哄道:“皇后娘娘问话可得回答。” “谢谢娘娘,我们可以自己回去。” “那可不行。”皇后满脸慈爱,“你们太小,容易走丢,要被坏人拐走可不好。” “不会的。”欣阳一拍胸脯,“坏人要敢拐我,我打的他满地找牙。” 皇后被逗笑了,“这孩子真是可爱,小小的人还挺厉害,这么不怕生。” “我娘亲才厉害呢,她功夫天下第一,我天下第二。” “哦?”皇后越听越有趣,有心逗她,“那你娘亲是何人,这么厉害。” “我娘亲是宋琳瑶,她可厉害了,我们功夫都是娘亲教的。” “瑶瑶?” 小姑娘的话让皇后和太子目瞪口呆。 时晏不服气,挺起胸膛,“我才是天下第二,你第三。” 欣阳一跺脚,“我第二!” “我!” 两小只争论不休互不相让。 “你说你娘亲是宋琳瑶?” 太子拉过欣阳胳膊,蹲下身看着她。 小丫头眨着晶亮的大眼睛,“是啊。” “瑶瑶都有孩子了!”皇后又惊又喜,“也是,算起来也快二十岁的姑娘了,可不。” 太子重新打量着两个孩子,亮晶晶的眸子璀璨生辉,鲜活可爱,真真与画中人一样! 男子惊讶又复杂的眼神让两个孩子奇怪,时晏看着妹妹被对方紧抓着的胳膊,上前一步将妹妹护在身后,防备地看着萧胤宸。 欣阳立在哥哥身后,探着脑袋,葡萄般大眼睛一眨一眨地好奇望着男子。 “你们父亲是谁?” 两个小家伙对视了眼,并未回答,调皮一笑,默念着三二一.....随即像两只小鱼儿哧溜一下转身跑了去。 萧胤宸一阵恍惚。 这情景,不就是梦里那一幕吗!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这是我的孩子。” 萧胤宸喃喃一句,皇后听得模糊不清,“宸儿说什么?” 皇后的声音将梦怔中的人唤了醒,萧胤宸这才回过神,察觉出自己失态。 “没,没事。” 萧胤宸也觉自己糊涂了,琳瑶有丈夫,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 皇后还在感慨,“回头有机会我得见见瑶瑶,她都做母亲了,还有这么可爱的俩孩子,真是福气。” 太子收回恋恋不舍目光,清冷的面容遮住了心底苦涩。 她......嫁人了。 皇家队伍继续朝外走去,人前的萧胤宸保持着端然稳重,却不时朝孩子离去方向回眸望去。 “刚才的叔叔好奇怪。”时晏边走边念叨。 欣阳拉着哥哥手,回忆着方才男子,“那位叔叔好帅呀,比大表舅还好看。” 时晏嫌弃的看了眼妹妹,“没出息。” 第224章 套她话 “两位小祖宗,终于找到你们了,你们怎么在这儿呢?” 随从追上来,蹲下身手拉住两个孩子。 “我们刚才” “我们刚才去玩儿了。”时晏抢先夺过话。 “没事就好,走,咱们回去,大人和小姐还等着呢。” 欣阳凑在哥哥耳边,悄声道:“你干嘛不让我说话。” 时晏白了她一眼,“你傻呀,不要告诉家里人,要不然娘亲以为我们不听话跑出来闯祸,又要罚我们。” ...... 将言欢和孩子送回家后,凌骁上马车离去。 “怎么样?” “回大人,见着了,小的在远处瞧见殿下当时惊讶得很。” 凌骁点点头。 时晏与太子简直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凌骁便产生怀疑。 常年在大理寺的人,心思如发,洞若观火,推理断案最拿手。 琳瑶曾在东宫待过,离开后去了燕云,再归来时带着孩子,孩子与太子长得如此相像,而孩子父亲却已去世,且身世不详...... 种种迹象联系起来容不得凌骁不多想。 也是职业习惯,一旦心中有了怀疑便不会轻易放下。 或者说,凌晓心里几乎已断定:这孩子就是太子的! 虽年岁对不上,可年岁之事,大一岁小一岁都是由着宋家人说。 凌骁不认为太子知道孩子的事,他对太子再了解不过,虽冷峻,却最是重感情,若知道孩子的存在,必然不会让血脉流落在外。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只有一种可能:太子根本不知琳瑶怀孕生下孩子,而宋家也对外隐瞒了这件事,三年前的离开便是遮掩。 皇家血脉严谨,宫中嫔妃侍寝后敬事房都要登记在册,为的是嫔妃有孕后方便核实,可见皇家对血脉纯净何等看重。 他并不打算直接告诉太子此事,只创造机会让两个孩子出现在太子面前。 时晏跟太子长得太像,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往那方面想。 他清楚太子性情,一旦产生怀疑必定会去查证,只有经太子手亲自查出来,皇家才会对结果深信不疑。 且太子和琳瑶之间种种,只有他们二人最清楚,远比外人追查更便捷。 ———— 萧胤宸回到东宫后,一进书房便将画卷拿了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稀奇事。” 梦中事,画中人,竟真实上演了! 从见到两个孩子起他心就没平静过。 可纵然事情玄之又玄,纵然孩子与他生的相似,但恢复理智后的萧胤宸也明白,这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他与琳瑶未有过男女之事,又怎么会是他的,且照孩子年岁推算,也是琳瑶离开东宫后的怀的。 太子清楚二人之间未发生过关系,故对孩子身世不曾多怀疑。 而凌骁不知情,琳瑶在东宫生活过一段时间,同外人一样,凌骁潜意识也以为两人早发生过什么。 虽说面上将此事推给太子,但不代表他就此放弃查证。 其实要查这件事也不难,从一人身上着手便是。 于是在这日,凌骁将言欢邀请至府。 “府里新来的厨子,在燕云待过,最擅长做当地美食,上次你不是说怀念燕云的烤羊肉吗。” “今日特意让你来府里尝尝,正好也帮我试试这位厨子手艺正不正宗。” “这事儿找我就对了!”言欢高兴的很,“燕云的烤羊肉就是好吃,离开后我日夜惦念。” “我就遗憾自己没生在边关,燕云民风豪爽,男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用在意仪容仪态,就是吃成猪都没人管,太适合我了。” “这两坛桃花酿,绵柔醇香,适宜女子饮用。”凌骁说着亲自给她倒满酒。 言欢也不回绝,吃烤羊肉就得就酒才有滋味。 “你不喝吗?” 不待凌骁说话言欢突然想起,“也是,你从来滴酒不沾,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你倒是还记得我习惯。” “那当然了,好歹也在一起生活” 生活过两年,后面言欢没好意思说出口。 凌骁心里明白,屋里气氛有一瞬间的微妙。 待仆从将烤好的羊腿肉端上来,喷香的味道消散了那缕微妙,言欢目光集中在肉上,其他想法儿一扫而空。 “尝尝。”凌骁示意她吃。 言欢夹起一块,津津有味细品,“味道不错。” “不过跟燕云的还是无法比,倒也不是厨子做的不好,燕云的羊是在草原上散养,京城的都圈养,肉质本身就不同,味道肯定有区别。” “这话有道理。”凌骁认同,“一方水土养一方……羊。” 婢女又端上一盘菜肴,言欢看了笑道:“这柿子椒是用刀切出来的吧。” “是”婢女恭敬答道。 “柿子椒这类蔬菜,不能用刀切,得用手掰。” 婢女不明白为何这么说,只笑微微道:“厨子做菜讲究色香味俱全,刀切出来的更好看。” “这你们就不懂了。” 说起这个言欢头头是道,“手掰得虽不好看,但做出来的味道要比刀切得好吃。” “这.......”婢女似不解,讪笑道:“可不都......是一样东西吗。” “不一样,下次让厨子试试就知道了。” “是” 挥手退下婢女,凌骁暗笑,这女人对别的一窍不通,可论吃却是研究地深入骨髓。 言欢吃得开心,喝得痛快,转眼间一瓶桃花酿已被她下肚。 酒这种东西不喝则已,一旦喝畅快便收不住,言欢也不例外,紧接着第二坛打开。 “你也来一杯吧。” 微醉的人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白里透红的脸颊艳若桃李,又像铺了层粉色的白玉。 “光我一人喝有什么意思。” 许是酒意上头,言欢放开了,拿过酒杯倒满直接递到他跟前。 “你也喝,快点。” 这一幕让凌骁瞬间想起被强灌药的场面,识趣的人端起杯子喝了下去。 从华灯初上,到夜色深沉,屋外灯笼都已点亮。 如预料般,言欢已半醉半醒,见时机已到,凌骁终于切入正题。 “时晏欣阳很是可爱,只可惜生父早逝,也是可怜。” “可...可不嘛。”言欢一手拄着脑袋,眼睛迷蒙,说话都有些大舌头。 第225章 对你负责 凌骁状似闲谈,“小妹何时生的孩子?是在京城还是去了燕云后?” 言欢傻傻笑着,“当,当然是燕......燕云了。” 身子往前靠了靠,凌骁引诱道:“欣阳长得像小妹,可时晏却不像,大抵是像他父亲吧?” “对对,像,像他父亲。” 凌骁趁热打铁,“我瞧着时晏同太子长得十分相像,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你说对了!” 言欢一拍桌子,身子一晃险些歪倒。 凌骁眼中一亮,“是何关系?” “他,他父亲跟......跟太子长的......像,所以时晏也,也像太子。” 凌骁泄了口气,侧开脸不想搭理这女人。 可却又不死心。 都喝成这样了就不信她不吐口! 就这样反反复复询问,却始终未得到任何答案,直到言欢酒意撑不住,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言欢虽说脑子不灵光,但关键时候从未掉过链子,纵然醉得糊涂也没让人套出话来。 凌骁彻底没招了。 喝成这样也无法回去了,于是将人扶到床上安置好,命喜鹊给人退下衣衫。 妥当后,喜鹊看了眼立在窗前的主子,行礼退了下去,踏出房门后捂着嘴偷笑,步履轻快离去。 凌骁看了眼床上人,本也要离开,突然听到言欢喊口渴,便给她倒了杯水。 床上人双眸半睐,辗转反侧睡不踏实。 一会儿想吐,一会儿喊渴,一会儿热的撕扯衣衫,凌骁便守在床前照顾。 实则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下人,但他却未召唤任何人,亲自守在这里。 又喝下一杯水后,帮她掖了掖被子,却突然被女人抓住胳膊,凌骁正要收回就听言欢嘟囔道:“不要抢我羊腿。” “你这女人!” 凌骁几次抽不出胳膊也就放弃了,见女子嘴里不知磨道着什么,于是道:“好,不跟你抢。” 女人嗯嗯了声。 凌骁靠坐在床前,犹豫了下,轻声开口道:“离开三年,你可有想过我?” “有” 男人微微笑着,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又趁机追问,“时晏和欣阳的父亲是太子吧。” 女人吭唧两声,语焉不详。 “是不是?” 言欢不作答。 “还要喝水吗?” “不” 凌骁郁闷,醉了还这么清醒,知道什么该答什么不该答,也是奇了。 再同她讲话,这回醉了的人彻底睡着了。 凌骁无奈长长一叹,忙活了大半日一无所获不说,还得伺候这人! 一边看着睡着的女人,一边琢磨孩子之事,胳膊还被她攥在手里,凌骁也不动弹,渐渐困意上头,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 …… 沉重天幕退下,清晨阳光照进屋里。 房门轻轻敲响,“大人,您醒了吗,时辰不早了,否则上朝就要晚了。” 外头小厮的唤声叫醒了里面人。 凌骁揉了揉眉心,看了眼床上女人,坐起身。 “什么时候了?” 被吵醒的言欢迷迷糊糊爬起来,一睁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理着衣衫的凌骁。 木然的眨眨眼,低头看了看衣衫凌乱的自己,又看了眼床前男人。 言欢激灵的一下子弹坐起来! 清醒了的人迅速抓起被子紧裹在身上,只露出个脑袋,“你......你你,我我......我们。” 女人慌乱得说不出一句整话,所有记忆都停留在昨晚大吃大喝上,她好像喝了不少,再后来的事全然记不得了。 相较言欢的凌乱,凌骁则淡定很多,不慌不忙整着衣服。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们是不是......啊?” 言欢心慌意乱不知该怎么办,男人此刻样子让她几乎断定自己猜测,这种情况下女人都会说得一句脱口而出。 “你你,你得对我负责!” “好” 凌骁目光淡然,似在答应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言欢一愣。 好? 这就答应了? 他回答得太快,她一肚子该指责的话还没说完呢。 凌骁看了她一眼,打开门坦然走出,又吩咐人给言欢备水洗漱,准备早膳。 男人迈步走出院子,留下走廊下人们面面相觑。 昨日他家大人跟前任妻子共处一室,这算什么? 屋里的人也没好哪儿去,言欢还没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就发现两人就这么定下终身了? …… 上午,回到京郊小院儿的言欢正在院里晾晒衣服,就见凌骁从门外走进来。 他身后跟着几名随从,人人手中捧着红色锦盒,后面还有抬着礼箱的。 “你这是......” “对你负责啊。” 言欢还没反应过来,凌骁越过呆傻的人朝屋子走去。 // “当日成婚,因双亲北上不便办婚宴,此次也趁这个机会给言欢补办场婚礼。” 听说凌骁是来与言欢复合婚事的,宋父宋母高兴得合不拢嘴,像是这一日等了许久。 他真要娶她! 言欢先是震惊,过后心头却泛起丝丝甜蜜。 凌骁让人寻了最近的黄道吉日,将婚事最快提上日程。 “你母亲那边呢?她以前挺不喜欢我的,能同意婚事吗?” 凌骁神色淡淡,“不需要她同意,她只要知晓便可。” 从前的言欢不知他们母子情况,而今知道了也懂事的不再多言。 ———— 很快到了成婚这日,一大早紫嫣和琳瑶就为言欢上妆。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旧人身边,早知如此,当初还和离做什么。”紫嫣唠叨着镜前人。 “二姐先前还说成了次婚也没穿上红嫁衣,这次梦想成真了。” 琳瑶摸着喜服,“这嫁衣真漂亮,金丝绣线,听说是二姐夫特意安排京城最好的绣坊制成。” “何止啊,瞧瞧二姐夫准备的聘礼,都堆成山了,可见对二姐多看重。” “以后呢,乖乖做你的凌夫人,可不要再犯糊涂干傻事了。”紫嫣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言欢一边应着一边往嘴里塞吃的。 “都这日子了还不忘吃!” 言欢喝了口水,咽下嘴里的东西,“我都听说了,红盖头一盖就是一天,到了晚上才能揭,一天不能吃东西啊!这不要我命嘛。” 抓起个包子咬了口,“我当然得提前储存下,否则成个婚把自己饿着了多不值。” 迎亲人马很快到来,牵过那只肉肉的手,凌骁一贯沉冷的脸泛出微笑。 上了花轿的言欢坐好后,低头便看到脚下放着个精致食盒,拿起来打开,里面是精致的各色点心。 第226章 又见孩子 言欢乐了,定是凌骁担心她路上会饿特意准备的。 有了吃的,这一路便不再枯燥,洋洋洒洒就到了凌府。 凌骁将婚宴办得浩大,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场。 重娶前妻,这可让京城又起了一波热谈。 有人说二人是破镜重圆,也有人说先前的和离是故意的,为的是在宋家夫妇见证下重新办场婚宴。 可不管怎样,都可见这位大理寺卿对妻子的看重。 婚礼隆重喜庆,美中不足的是凌骁母亲并未现身,这不由引起人们猜测议论:这门婚事高堂定不看好。 凌骁随口句母亲身子不适不便前来应付了客人,虽封不住众人嘴,可这小插曲并未影响到婚宴的热闹。 拜完天地后,新人回到婚房,挑去盖头,一身红装的女子如富贵海棠,娇艳欲滴。 凌骁抬手朝她伸来,言欢羞涩又紧张的不敢动弹。 只见那只手放在她唇边,轻轻给她拭去嘴角的糕点渣。 言欢见了呵呵傻笑,轻咳了声,“那个,不是得到晚上,新郎送完宾客忙完后再揭盖头吗?” 凌骁在旁边坐下身,“早点揭了你也方便用膳休息。” 言欢捂着嘴,笑得开心,“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 从衣服里掏出事先藏好的点心,“早知道我就不藏了,还把衣服弄污了。” 凌骁看得好笑,“就这点出息。” 言欢抿嘴笑着,侧脸看了眼身边男子,低低浅笑,“你穿红色也不错。” 凌骁低头看了看身上衣衫,说来他不喜这种颜色,只觉艳俗,可今日的红却让他十分顺眼。 “我还需出去待客,你在屋里休息吧,中午喜鹊会把饭菜备好。” “好好好,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 正午, 言欢正在屋里歇息,就听到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欣阳迈着小短腿蹭进屋,凑到她跟前,“二姨娘,给。” 小姑娘双手捧着碗,言欢定睛看去,碗里放着鸡腿儿丸子等餐食。 “这是给我的吗?” “对呀。”欣阳爬坐到床上,“二姨娘一个人在房间,不能出去吃饭,所以我偷偷给你送来。” “呜呜......”言欢差点没哭了。 一把抱过孩子,在她脸上亲昵地蹭来蹭去,“小欣欣还想着我,二姨娘没白疼你。” 今天言欢最担心的就是饿肚子,早晨特意将肚子塞得满满的,不想人人都记挂着她,自己可真是多此一虑了。 外头宴席宾客如流,到处都是贺喜声。 时晏和欣阳高兴不已,欢欢喜喜穿梭在人群中。 追逐打闹间,欣阳一头撞到一堵肉墙,仰起小脑袋望去。 “小姑娘不得无礼,这是太子殿下,赶紧叩头行礼。” 太子挥手制止,侍从低头退后一步。 蹲下身,看着面前的小丫头,萧胤宸笑微微道:“我们又见面了。” 小姑娘甜甜一笑,大眼睛扑闪扑闪眨着,“我记得你,你就是上次见到的帅气叔叔。” 萧胤宸一下子被逗笑了,他听过无数奉承话,从未放心上,可从这个小姑娘嘴里说出,竟听得他美滋滋的。 “你上次走得急,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宋欣阳,你可以叫我欣欣。” 小女孩儿声音清悦稚嫩,伶牙俐齿的人略有张扬,但不出格。 萧胤宸太喜欢这个小姑娘了,鲜活灵气,小小年纪胆大无畏。 “欣欣,赶紧回去吃饭了。” 琳瑶前来寻孩子,便看见女儿同一男子说话。 “那就是我娘亲。”欣阳指着来人道。 太子转过脸,琳瑶这才看清女儿面前男子是何人。 她似见惯了的寻常人,大大方方走上前,“是太子哥哥啊,许久不见。” 女子一颦一笑洒脱从容,像是两人间从未发生过什么。 分别三年,眼前姑娘容貌愈发明艳,许是做了母亲,眉眼间褪去了稚气,多了些许妩媚,这么看着倒是长大了不少。 这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琳瑶风轻淡然,倒是萧胤宸,心跳得剧烈,神色有些不自在。 琳瑶牵过女儿手,“欣欣,今天这里贵人多,你不要乱跑,当心冲撞了人。” 心心念念的女子就在眼前,萧胤宸心潮翻涌,千回百转,他想问她这些年过的如何,何时嫁人的,夫家是何人,有没有......想过他。 可万千言语到了嘴边只化作句你都做母亲了。 “是啊。”琳瑶笑得明朗。 压住心头酸涩,萧胤宸挤出张笑脸,“一双儿女......很是可爱。” “嗯?太子哥哥知道我两个孩儿?” “我们见过。”太子还没说话欣阳便脆生生回道:“上次在寺院见过,除了这位叔叔,还有一位漂亮的贵人娘娘。” 突然又想起什么,小姑娘开心又骄傲,“那位娘娘还很夸欣欣可爱呢!” “是吗?”琳瑶笑看着女儿,“那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呢?要是真被夸奖了你能舍得不告诉娘亲?” “我猜……你定然还做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才没告诉我,说吧,是不是还惹事闯祸了。” 想到自己踹了侍卫一脚,欣阳缩回脖子,讨好似地凑到母亲跟前,抱着她腿撒娇地蹭着脑袋,“没有没有,欣欣最乖了。” 捕捉到小丫头眼底的戏虐,装娇扮俏的样子把萧胤宸惹笑了。 母女俩亲昵的说着话,萧胤宸看的心都化了,他甚至恍惚不清,分别前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再见面他的小姑娘已为人母。 仅仅三年,恍如隔世。 时晏也跑了来,欣阳一见赶忙岔开方才话题,指着他给太子介绍,“这是我哥哥宋时晏。” 萧胤宸和时晏站在一起,身侧随从无一不为他们相似眉眼诧异,而琳瑶却仿若未见。 从琳瑶心底来说,她是想孩子一直生活在燕云,远离京城这个是非地。 可爹娘时常来信,惦念两个孩子,双亲幽禁不能外出,她不好一直不归。 既然总得回京,就免不了让孩子出现在人前,这些琳瑶早已有心理准备。 第227章 你们父亲是谁 但她也不担心,这种事只要自家不认别人能怎么着。 她要带着孩子上皇家认亲那是难如登天,可现在是自己不承认孩子是皇家的,重视血脉纯净的皇室怎么可能上赶着认子。 “母后上次也见了两个孩子,甚是喜欢,听说是你的孩儿,一直念叨着有机会好好见见你们母子三人。” “这样吧,明日我将母后接出宫,去皇家道观,你带着孩子也过来。” 欣阳一听眼睛锃亮,“那里好玩吗?” 萧胤宸笑了笑,捏着她软糯的小脸,“道观没什么可玩儿的,但山上风景好,站在那儿可以看到云海,看到半个京城。” “对了,还有温泉,可以玩水。” 欣阳听得欢喜,正要说话却听琳瑶道:“娘娘好意我明白,只是两个孩子太闹腾了,怕惹了娘娘清静,还是算了吧。” 萧胤宸有些失落。 更失落的人是两个小宝贝,尤其欣阳,嘴巴撅得老高。 “好了,赶紧回去席上吃饭吧。” 琳瑶跟太子告别,带着两个孩子离去,欣阳不时回头望着这边的萧胤宸,不舍的目光都快黏在他身上。 回到宴席上,俩孩子没有心思吃饭,情绪低落地抠着手指。 凌骁见到太子来了,亲自上前迎接,将人引至客房。 “今日宾客多,你去待客吧。” “那殿下先休息片刻,微臣去去就来。” 凌骁走后,萧胤宸独自品着茶。 没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靠着墙根蠕动,避开廊下侍从,蹑手蹑脚跪爬进屋。 萧胤宸抬头就见到一团绵软爬了过来,还不时回头望眼门口守卫,放下茶盏,笑看着靠近他的小人儿。 地上人仰起小脑袋,见到椅上坐着的男子正笑看着她,也咯咯乐出声。 外头侍从听到动静儿看了眼,当即失色,“呦,哪儿来的小孩儿,何时跑进去的!” 欣阳一听噌噌噌加快步伐,一头躲在萧胤宸椅侧猫起来。 太子挥了挥手,让守卫退下。 “欣欣是来找我的?” 蹲在地上的人巴巴望着男子,“叔叔你说的山上真有温泉可以玩儿吗?” 小小的一只看的萧胤宸心喜,双手将她提起放腿上,“当然了。” 小姑娘一乐,“我想去!” 萧胤宸笑出声,刚才小丫头被拉走时就看出她不舍。 “叔叔也想带你去呀,可是你娘亲不准你们去。” “我想去。”小姑娘赶紧表态,“要不叔叔明天到我家门口,偷偷带我去。” “那可不行。”萧胤宸耐心解释,“娘亲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欣阳泄了气,小脸儿垮下来,眼圈泛着红。 萧胤宸看的心尖一软,立时琢磨着怎么帮小丫头实现愿望。 “倒是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欣阳眨巴着眼睛,“你同我娘亲认识呀,而且刚才我看到你和凌姨丈在这里说话,肯定不会是坏人。” 萧胤宸越看这孩子越喜欢,“对了,你父亲呢?他今天在这里吗?” “没有,我父亲早不在世了。” 萧胤宸心头一震,“他,他何时不在的?” 欣阳歪着头,仔细回想,“我没有见过,娘亲说我们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战死沙场了。” 萧胤宸这下坐不住了。 失去丈夫,独自养着孩子,他不知琳瑶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也猜到定然没少坎坷。 又问其父是何人,做什么的,可再三询问也只得到两个信息:也姓宋,是名兵士,其他的一无所获。 “欣欣也在这儿?” 凌骁说着话走进来。 “这孩子父亲是何人你可知晓?”萧胤宸一见到凌骁便寻问。 “说是燕云人,琳瑶怀孕期间人就战死了,其他的微臣也不知,我也是在内人前些日子归京后才知晓琳瑶嫁人生子一事。” 萧胤宸更奇怪了,“夫婿家世背景,如今家中还有何人,这些也不知?” 凌骁摇了摇头,状似冥思,“说来也奇怪,三年前内人同琳瑶一起离京,在燕云生活了数年,姐妹俩一同归来,可说起琳瑶夫家,内人也是语焉不详,只说是当地普通人家。” “燕云地界我从未涉足,即便说了也不知,就没细问,且又是伤心事,不便多问。” 萧胤宸脑子更乱了,看向腿上坐着的孩子,“欣欣,你除了娘亲外,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有呀。” 小丫头掰着手指,“有我哥哥,有大表舅,表舅母,有外祖父母,还有我几位姨娘。” 说着看向凌骁,“还有姨丈。” “对了,还有位向姨丈,不过家人说该叫叔叔,也有说就是姨丈,我也弄不清了。” 凌骁和太子被小姑娘样子惹笑了。 萧胤宸轻声哄着,“我是说你父亲这边,比如你祖父祖母,或者叔叔伯伯。” 小姑娘摇了摇头。 “没有?”萧胤宸追问,“是没有还是你不曾见过?” 到底是四岁的孩子,复杂问题把欣阳整懵了,“反正是没有。” “那你父亲的事娘亲是怎么跟你说的?” 欣阳揪着衣服上的蝴蝶结,随口道:“二姨娘说不要在娘亲面前提父亲,会惹娘亲伤心的。” 纵千般好奇,萧胤宸也不忍再追问,再看眼前小姑娘,只剩下满满的心疼怜爱。 凌骁不动声色地察端详着太子一连串反应。 “叔叔我真的不能跟你去山上玩儿吗?” 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让萧胤宸心疼坏了,“能,明天我们就去。” 欣阳眼睛一亮,“真的吗?可娘亲那儿怎么办?” “叔叔是太子,说的话她必须得听。” 欣阳不知太子是多大的官儿,但瞧着这位叔叔很是厉害的样子,高兴地使劲儿点着头。 凌骁听了事情经过后不由一笑,随即给小姑娘出着主意。 // 婚宴结束后,琳瑶准备带俩孩子离开,两个小家伙却不肯走。 “你们要住在这儿?那怎么可以,不行!” 欣阳乖巧道:“二姨娘刚刚到这里,没有亲人肯定会很孤单,我跟哥哥留在这里陪她。” “是啊是啊。”时晏附和着。 孩子们这么懂事琳瑶十分欣慰,但还是给他们解释,“姨娘有姨丈陪着,不会孤单的,你们在这儿会影响姨娘。” “就让他们留下吧。” 凌骁开口,“俩孩子也是跟着言欢长大的,言欢也愿意他们在这里住几日,正好我们三朝回门时把他们带回去。” 喜鹊也连连点头,“大人和少夫人新婚大喜,两个孩子在这里,正好给大人少夫人招来儿女双全的福气,宋小姐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孩子的。” 第228章 白让你娶我了 龙凤胎孩儿罕见,两个小家伙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 凌骁吩咐喜鹊带两个孩子去休息,时晏和欣阳一边叫好一边就要跟着走。 琳瑶没招儿了,只能叮嘱两个孩子好好听话,未看到转身后两个小家伙捂嘴偷笑。 凌骁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们莫出声。 琳瑶同三姐一起离去,刚走出府门,紫嫣开口道:“小妹,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家吧。” 琳瑶也没多问,便直接走了,见小妹远去,紫嫣看向不远处立着的公子,莞尔一笑。 公子朝这边走来,一见到她,眉眼温柔笑开:“早就见到你了,可没机会跟你说话。” 紫嫣笑了笑,“蓉儿呢,她没有同你一起来吗?” “孩子病刚好,母亲让她留在家里,担心又招了风寒。” 紫嫣点点头,“嗯,小孩子身子弱,还是当心些为好。” 梁绍还想再说话,就看到母亲从府里走出,同一名贵妇寒暄,紫嫣顺着他目光看去,轻声道:“那我先走了。” 男子心领神会,“嗯,回头我去医馆找你。” 紫嫣颔首,迈出步子,走出一段又回眸望了眼,对上男子相送目光,二人温柔一笑。 梁母正同世府夫人攀谈,目光却注意着不远处儿子。 待上了马车,梁母主动开口,“方才与儿子说话的女子是何人,我瞧着像紫嫣。” 梁绍微微一笑,“是,凌夫人是紫嫣二姐,一家人。” 这点梁母自是知晓,嗯了声,“蓉儿上次风寒,你请了紫嫣看诊,我同她聊过几句,听说她丈夫过世了。” “是” 梁母惋叹,“紫嫣这姑娘也是命苦,漂亮能干,却红颜薄命。” 听到这儿梁绍心思隐隐欲动,琢磨着是不是顺着母亲话提一下自己想法儿。 “我近来老毛病又犯了,回头请紫嫣来府里一趟吧,再给我施下针灸。” 梁绍一听痛快应下,瞧见儿子脸上抑不住的笑意,梁母只作未见。 ———— 夜色已深,凌府正房窗前映出融融暖光。 屋里龙凤花烛静静燃着,层层纱帐后传出男子喘息和女子娇吟声。 许久,云散雨歇,房间安静下来。 言欢披着被子呆坐,盯着褥上点点红迹愣神。 “我们不是......不是早就......这怎么回事?” 凌骁淡淡看了眼,未作声。 “难道是我来......月信了?” 言欢彻底懵了,掀开被子朝身子看了眼,“应该不是啊,我几日前刚过了。” 茫然地眨着眸子,“莫非,真是,真是落红?” “应该是吧。”凌骁回道。 言欢弄不清状况,“怎么会这样呢?难道那晚我们没有......嗯?” 脑子里思来想去。 一定没有! 对,肯定是! 反应过来的人顿时紧张不安,“那是我冤枉你了,这怎么办?岂不白让你娶我了!” 凌骁状似琢磨,“既然都成了婚,便凑合过吧。” 说完重新躺下。 言欢这下傻眼了,忽然觉得对不住凌骁,“看这事儿弄得,都是我不好,没弄清楚情况就让你负责。” 自己成什么了,这不是赖上人家了吗! 凑到凌骁身侧,言欢很是不好意思,“抱歉啊,让你受委屈了。” 男人侧转过身,背对着她,挡住眼里笑意。 看着男人微微抖动的肩膀,言欢轻拍了拍,“你别哭啊,我知道我不似其他闺秀柔顺有才情,但,但娶了我你也不亏。” 迅速扒了圈自己优点。 “从小人们都说我旺夫相,保准你日后大富大贵。” 凌骁回头看了她一眼,言欢抿了抿唇,干笑两声,“对,你已经大富大贵了。” 脑子一转,又道:“算命的说我是生男相,保证你日后儿孙满堂。” 说完女人躺回身,拉起被子蒙住脑袋,为自己捞到天子骄子羞愧,但又忍不住窃喜。 很快,有温热贴靠进来。 “你......” “不是保证儿孙满堂吗,那继续吧。” ———— 东宫书房,萧胤宸伏案作画,将两个小宝贝画卷又添了几笔,越看越心喜。 王轩走进房,将手中东西奉上,“殿下,这些都是当下最时兴的小孩玩意儿,小的都寻了来。” 萧胤宸看了眼,“怎么每样只一个?” 王轩不解,揣摩着主子话意。 “同样的再备一份,两个孩子可以同时玩儿。” “是殿下。”这回王轩懂了,“不过外面天色已晚,店铺都关门了,明儿一早小的就去。” 萧胤宸嗯了声,“让厨房多备些小孩子喜爱的吃食,明日去道观带上。” “是” “另外让人提前备好姜汤水,玩过水后及时给孩子喝下,以免着凉,玩儿一趟受了风寒可就得不偿失。” 王轩颔首称是。 “记得汤里放些红枣,姜水辛辣,否则小孩子怕是不愿喝。” “是,殿下。” 王轩嘴上应着,心里却惊奇得很。 从来矜贵冷峻的主子何时这么嘴碎,转念又不禁感慨,别人的孩子主子都这么疼惜,若是将来有了自己孩子定然更是宠爱。 也不知东宫哪位嫔妃有福气早些诞下子嗣,享受这份宠爱。 ———— 翌日,紫嫣到梁府为梁夫人针灸。 “我瞧着夫人这次比先前要严重些。” 梁母叹息,“上个月家中嫁女,忙了许久,累到了。” “夫人旧疾最惧劳累,可要注意休息,身子都是自己的。” “我也想享些清闲,可自长媳芳年病逝,府里中馈又回到我这里,无人帮衬,想歇也不得歇。” 施针完毕,梁母揉着腰肢,明显舒缓许多,此时梁绍也走了进来,上前询问母亲身子如何。 紫嫣叮嘱道:“梁夫人的身子忌讳劳累,公子可要多上些心,勿让夫人操劳过度。” “是,我会谨记在心。” 梁母饮了口茶水,朝儿子埋怨,“你若真谨记在心,就早些续弦妻子,好帮我分担后宅事宜,我也能享享瑕福。” 突然被说到婚事,梁绍陪着一笑,眼神不由落在紫嫣身上,男女目光交汇,俩人都有一瞬的羞赧,紫嫣转身整理着药箱。 “对了,昨日凌府婚宴,同几位世家夫人攀谈,说起儿子婚事倒有几位不错人选。” 第229章 不能娶她 听到这话,一对男女脸上笑意凝固,梁绍略显不安,紫嫣则头更低了。 “你父亲的世交李叔父,家中女儿正待字闺中,还有太仆寺少卿王大人家次女,以及通政使林家小女。” “李大人与咱们多年交情,太仆寺少卿王大人是你上司,通政使林大人是你父亲同窗。” 梁母还在徐徐说着,“这几家都不错,另外还有中侍大夫家女儿,听说那家姑娘娴淑知礼,温婉端惠,许多人家都登门求娶。” “虽说人好,可家中族系五品,门第有些低,还是方才那几家更好,毕竟名门大族嫁娶门第最重要,儿子又是有仕途之人,还是娶位门当户对,对前程有助益的妻子好。” 梁绍脸色难看,看了眼低头整理药箱的紫嫣,“这些孩儿无意,孩儿娶妻还是想娶自己心仪之人。” “这话说得浅。” 梁母脸色板正了些,“寻常人家便罢,高门娶妻嫁女可不能只看自身喜好,家族荣耀和前程才最为重要。” “世家子女岂能只为自己活着,哪个不是为了家族,若都似你这般随自己心意做事,世家大族早败落了。” “孩儿自有打算,母亲刚才说的还是先放放吧。”说这些时梁绍不安地窥探着紫嫣。 梁母并不意外儿子态度,“听听这话说的,母亲不也是想着你早日娶门妻子,身边有人照顾,有人帮衬母亲执掌府邸,我也好松快松快。” 说着看向紫嫣,“紫嫣啊,你跟绍儿也是熟识的,你帮伯母劝劝他。” 紫嫣抬起头,硬着头皮地陪笑道:“夫人说的......有理,梁公子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医馆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梁绍前去相送,梁夫人见了也未拦,任由他去。 走到府外,梁绍满脸惭愧,“母亲刚才的话你别放心上,她不知我们的事,回头我会跟她讲清楚。” 紫嫣聪慧,当然听出梁母话外之意,深知对方定是探出了什么,有意敲打提醒她。 依她脾性,很想抛下句狗眼看人低,然后摔门就走,可理智又告诉她不能意气用事。 二人门第悬殊,前景本就艰难,她不能逞一时痛快。 也不知该说什么,于是转身离去。 送走紫嫣的梁绍径直回到母亲房里。 见儿子回来,脸色不太好,梁夫人意料之中的淡然,静静品着茶,只等儿子开口。 “母亲刚才的话是故意说给紫嫣听的吗?” 只剩母子二人,彼此也不藏着掖着了,梁夫人淡淡道:“我早发现这些日子你同紫嫣来往密切。” 梁绍垂下眸,双手搭在膝上紧紧攥着。 “都是过来人,有些事你不说我亦明白,今日母亲就跟你把话挑明了吧。” 梁母不骄不躁,继续道:“我承认紫嫣是个才貌双全聪慧能干的姑娘,我也欣赏她,亦心疼她经历。” “但并不代表会同意她做我儿媳,这是两回事。” “你身为三品官员嫡子,功名官职在身,就是续贤娶妻,也不能是罪臣之女,再嫁孀妇。” 梁绍压着心头不快,“那又如何!” 看了眼略显焦躁的儿子,梁夫人浅浅一笑,“自你妹妹亲事定下后,我便开始为你筹谋续弦一事,若你觉此门姻缘合适,为何不早跟长辈提,藏着这么久?” “孩儿......” 梁母笑了笑,抬手制止儿子,“因为你也清楚,紫嫣情况与我们不相宜,世俗难容,你还未想如何好说服我们,故一直拖着。” 梁绍侧开脸,重重喘着气。 “瞧瞧,自己也知这门婚事不合适,那又如何去劝说我们接受呢?” “我知道紫嫣情况与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可是母亲......” 梁绍短暂沉思,定下心后重新抬起头,言辞诚恳,“母亲也知道的,早些年儿子就曾对紫嫣动过心意,只是后来无疾而终。” “多年后再与她相遇,我已娶她已嫁,本以为此生也就如此。” “可未想到蓉儿母亲疾病早逝,紫嫣丈夫战死沙场,事已至此,为何我与她不能再续前缘。” “难道母亲不希望儿子身边是位心心相印、举案齐眉之人吗?” 梁母目光慈爱,示意他莫激动,“我当然希望儿子能与喜欢人相守,但一切不能凌驾于家族荣耀之上。” “娶个罪臣女孀妇,你让你父亲日后在朝中如何抬头,我在官眷夫人间如何周旋?你是要把家族颜面踩地上,为你的爱情铺路吗?” 母亲谆谆教说,梁绍不好急头急脸。 此事本就艰难,既有心理准备,自是不能把母亲惹急了,否则将来更不好推行。 今日先把话说先到了这儿,适可而止。 从梁府归来的紫嫣一进医馆便躲在内室闷头大哭。 纵然梁家态度意料之中,可当事实摆在眼前时,心性高傲又脆弱的人还是忍不下心里酸苦。 哭了半晌后,紫嫣坐起身洗了把脸,劝说自己不能倒下。 ———— 凌骁和言欢归门这日欣阳和时晏也回来了。 一家人笑语闲聊之际,凌骁看着屋外的琳瑶母子三人,状似无心的朝言欢低声道:“时晏同太子有些相像。” “像吗?我怎么不觉得。” 凌骁白了她一眼,似在说你眼瞎吗? 小孩子藏不住话,三言两语便说漏了嘴。 “皇家道观?你们怎么会在道观呢?不是在二姨娘那儿吗?” 见瞒不住了,两个孩子乖乖交代。 琳瑶很快听出端倪,“所以那天你们说留下来陪二姨母只是借口是不是?实则是计划好了次日跟太子去道观!” 两个孩子做错事般低下头,见这样子琳瑶不忍斥责他们,缓了缓情绪,叮嘱道,“这次就算了,日后不可以再这样,不能再缠着太子陪你们玩儿。” “可是。”时晏怯怯地看向母亲,“太子叔叔说,后日还要带我们去皇家园林玩。” “不许再去了!” 欣阳撅着嘴,“可我们都约好了。” 琳瑶一眼瞪过去,“那不用你管,我会同他讲清楚。” 这一眼吓得时晏低下头。 欣阳眼睛也湿润了,虽害怕却还是哽咽道:“为什么我们不能跟太子叔叔玩呢?” “叔叔喜欢我们,我们也喜欢他,娘亲以前从不拦着我们外出玩儿,为什么到了太子叔叔这儿就要阻拦呢?” 第230章 就是喜欢叔叔 小姑娘委屈的眼中流转着泪光,听在琳瑶耳里仿若在说:我们喜欢爹爹,为什么不许我们同爹爹来往。 琳瑶狠下心,“娘亲不准你们去,自有不准的原因,你们听娘亲话便是。” “可是,可是……”欣阳嘴里嗫喏着,抽噎了声,低下头不再说话。 // 晚间,琳瑶铺好床铺,时晏爬上床躺下,却不见欣阳。 打开房门看去,院子里,小姑娘独自坐在小板凳上,月光下小小的人可爱怜又可怜。 打发儿子睡觉后琳瑶走出房。 “欣欣想什么呢?” 听到母亲说话声,欣阳抬起头看了眼,又低下头,手里小木棍依旧在地上来回划着。 “还在为不能出去玩的事不开心?” 琳瑶声音轻柔,“娘亲也可以带你们出去玩呀,不一定非要太子叔叔是不是。” 小姑娘仰起头,稚嫩的声音十分坚定,“可我们就是喜欢太子叔叔。” “不过才认识,你喜欢叔叔什么?” “他对我们特别好。” 琳瑶笑了笑,“就因为带你们去玩儿,给你们好吃的?若是这样,哪天有坏人想拐走你们可是太容易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欣阳依旧扔掉手里木棍,双手托腮,“反正我就是喜欢这个叔叔。” 太子对他们的关心宠爱无微不至,孩子们虽然人小,但却能直观地感受到谁对他们是真的喜欢。 琳瑶看着女儿,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太子叔叔政务繁忙,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玩儿。” 琳瑶耐心解释,“你们小,提出请求叔叔不好拒绝,实则你们这是耽误人家时间。” “还有,我们是平民百姓,皇家身份尊贵不能随意攀地,传出去对太子叔叔对我们都不好。” 欣阳茫然地眨着眼睛,似懂非懂,最后还是乖乖地跟着娘亲回房。 哄着女儿睡着后,琳瑶给儿子掩了掩被子,时晏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 时晏摇了摇头,“我一直没睡着。” “不困吗?” 对于不能同太子叔叔玩一事,时晏虽不高兴但并没闹脾气,一下午乖乖听娘亲话,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琳瑶以为他无事,男孩嘛,心大,不似女孩心思细腻。 实则儿子只是没表现出来。 时晏是兄长,尽管年纪还小,可从小被教导身为男孩儿不能掉眼泪,作为哥哥要懂事,要照顾谦让妹妹,长大要保护娘亲,是以他不会同小姑娘一样不顺心了便闹脾气。 可不代表就没有心事。 摸了摸儿子脑袋,琳瑶柔声道:“那你告诉娘亲,你喜欢叔叔什么?” “我觉得叔叔好厉害!” 说到这个时晏露出兴奋,“他说话人们没有不听从的。” 琳瑶捏了捏他脸,“那是因为叔叔身份尊贵,这是他身份带来的,不能因此就觉得厉害。” “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时晏也不知怎么表达,便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又会念诗又会武艺,这应该就是外祖父教我们的成语:文韬武略。” “他还给我们讲好多道理,都是我以前没听过的,我喜欢听叔叔说话,喜欢同他在一起。” 孩子们小,身边人与之接触都是将他们当做幼童看,挑着简单的、小孩子能听懂的讲,更多的是哄小孩,玩儿开心就好。 而萧胤宸并非如此,有些孩子听不懂的,他亦耐心解释,且并未因此就简化他们聊天言辞,让孩子们觉得自己不是弱童。 他陪他们玩闹,也不忘教他们成长。 “我想成为叔叔那样的人,我就是觉得他好了不起!” 四岁的小人儿不知怎么表达自己心中所想,但琳瑶也明白孩子意思。 欣阳因为太子宠爱而心喜对方,时晏更多是崇拜,这大抵也是男孩儿和女孩儿的区别。 却也引起琳瑶深思:难怪都说男孩儿的成长要有父亲参与。 男子有属于他们的相处方式、交谈内容,有些父亲能带给儿子的,不是母亲能替代的,譬如男子气概、男儿立世之道。 纵然琳瑶一直教导儿子男孩儿流血不流泪,要胸怀宽广,要责任担当……可都远不如一位顶天立地男子长辈在身侧,孩子耳濡目染,远胜母亲言传。 俩孩子都喜欢太子,难道这就是冥冥中注定? “娘亲,我听到那些大人悄悄话,说我与太子叔叔生得相像。” “哦”琳瑶似不在意,“世间人这么多,都是俩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相似也寻常。” 瞧着母亲脸色尚佳,时晏小心翼翼询问:“娘亲,后日我们可以同叔叔玩儿吗?” 琳瑶冥思一瞬,“这样吧,娘亲明日给你们介绍一位叔叔,他是娘亲朋友,也是一位很厉害的人,而且你们跟他在一起,会比跟太子叔叔更方便。” 母亲虽未直接拒绝,但时晏再小也能听得出来,娘亲还是不乐意他们同太子一起。 ———— 凌府正房,妆台前言欢卸着珠钗,从镜中看到对面床上的凌骁正手捧着书,看得认真。 “白日再看吧,当心坏了眼睛。” 凌骁又翻了一页,“这书……” “怎么了?” 言欢好奇走上前,看了眼书封,不禁笑出声,“《陌上游记》?你何时对话本子感兴趣了?” 说着掀开被子躺下。 “这本书可了不得。”凌骁反复看着手中书,“这是时下民间最火的话本。” “都讲了些什么?”言欢看着身边人,“好看吗?要是好看我明天也瞅瞅。” “这话本并不在好看与否,而是。” 顿了下,凌骁接着道:“这位作者将自己游历人间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奇闻轶事,各地风俗人情,确实引人入胜,可这不是最重要的。” “书中还指出了当今世上存在的恶习,譬如冥婚、活人殉葬,民间逼良为娼,文笔犀利,言辞尖锐,痛斥这些残害人的律法制度。” 言欢眨眨眼,“呦,这位作者倒是性情中人。” “这话本反映出不少百姓艰难困境,民间疾苦,大抵也是引起百姓共鸣,所以这本书在民间非常抢手。” 第231章 杀心 “那不挺好吗?” 凌骁摇摇头。 他不是觉得书不好,而是为写书人担忧。 书里很多内容直指贵族皇权,当朝律法,书越火,写书人越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如今这本书已流传至朝廷官员手中,不少人都在暗中议论,这势头发展下去,此书怕是要被封禁了,再严重些,写书人怕是还会遭遇祸事。 “要是往好处想。”言欢笑道,“万一天家看到这书也深受触动,说不得改律法,要是这样,这位作者还成了百姓大功臣!” 凭借一本书改变那些流传千百年的习俗?凌骁淡淡一笑,哪里那么容易。 触及律法和权贵利益的东西,大多被狠狠压制下去,写书人能明哲保身便是大幸。 清理去这些杂念,将书放回矮凳上。 放下帐幔,凌骁看了眼妻子,将人抱在怀里俯身而下。 言欢脸一红。 成婚这几日,二人夜夜缠绵至深夜,言欢发现,此生听到的最大谎言便是凌骁身有隐疾。 每日早上拖着散架的身子起床时,她都恨不得将那散出流言之人揪出来好好质问一番。 ———— 当赵焕看到琳瑶一双儿女,男人又惊又喜。 “你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一对龙凤胎,好福气啊。” “我今天来是有求于你。” 赵焕一唬脸,“朋友间说什么求不求,这便见外了。” 琳瑶也不客气了,直言道:“他们父亲去世早,俩孩子跟着我长大,欣阳还好,可时晏是男孩儿,虽说我能照顾他饮食起居,教他一些东西,可终究替代不了父亲。” “我想让他拜你为师,以后多跟在你身边,你调教调教他。” 赵焕听了爽朗大笑,左右一把抱起两个孩子,“拜什么师,让他们认我做义父不就行了。” 他一心建功立业,报效家国,早年还想过成家,而今连年征战平乱,后来也想明白了,自己戎马生活,娶妻生子只会被儿女私情牵绊,不能全力以赴。 现在的赵焕一心全扑在功业上,是以至今未成婚。 “正好,我若此生无子,这也是我半个儿子了。” “等他再大些了,我外出征战带在身边,到时你这个亲娘可别不舍得。” 赵焕跟琳瑶聊得开心,两个孩子便跑到一旁玩了。 “我们以后又多了位叔叔疼,不对,是义父,哥哥喜欢这个义父吗?” 时晏点点头,“喜欢,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太子叔叔。” “嗯嗯。”欣阳使劲点着头,“我也是!” ———— 书房,向子珩捧着手中书翻来覆去看着,眉宇渐深。 这位写书人……该不会是婉如吧? 细细察详着字里行间,他太了解妻子笔风了,这里面很多东西确实像出自她手,但……一些地方也有不像。 细腻心思,情感托付如她风格,可一些犀利言辞却不像出自她手,不过也不奇怪,三年不见,她文笔有所变化也是情理之中。 向子珩摸不准,可直觉告诉他这与妻子有关。 男人十分担忧,如今这本书已开始暗流在朝廷官员手中,再这么下去,写书人怕是要招来事端了。 ———— 两个孩子与太子相邀好的这一日,王轩奉命前来接人,却被琳瑶告知已经被赵将军接走了。 王轩纳闷儿,难道是孩子上次归来未跟宋姑娘说今日之约? 另一边,马车上的两个小家伙也郁郁寡欢,虽说对赵焕这位爽朗英气的义父也喜欢,可总是替代不了太子在他们心里位置。 掀开车帘,看着外头景色,刚过了凌府,没一会儿,就望见一所高门上悬着的匾额。 上面字他们认识:太子府 “哥哥,我还是想去找太子叔叔。”欣阳委屈地望着那三字。 时晏何尝不是,眼看府邸越来越远,“可我们已经在去义父家路上了,这怎么办?” 欣阳眼珠子来回转着。 片刻后,马车停了下来。 “快点快点,我肚子实在忍不住了!” 欣阳捂着肚子,一副憋不住样子。 侍卫看了看周围,忙带着俩孩子朝僻静出走去,寻方便的地方。 欣阳指着前方小树林,“我去那棵树后,你不要过来,哥哥陪我就行。” “好,有什么事喊我。”侍卫嘱咐道。 两个孩子快速朝大树后跑去。 侍卫在不远处等着,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孩子归来。 心下奇怪,待他往前寻去时,却发现树后根本无人! 这一下子慌了,侍卫左右来回寻着,下意识以为是孩子贪玩儿跑远了,喊着孩子名字朝林中深处找寻。 花丛里,两双眼睛偷偷瞄着,两人憋着笑。 溜之大吉和躲猫猫这种事,他们从小玩儿惯了,深知自己腿短跑不过大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就躲在树旁根本没乱跑。 待侍卫走远后,两人这才出来,照着印象中原路返回。 “等我们到了地方,就请太子叔叔派人告诉娘亲,娘亲也能放心。”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返回,寻着方才见到的太子府奔去。 突然从一侧窜出道黑影,俩孩子还没看清来人,身子就腾空而起,同时被人捂住了嘴巴。 那两人黑衣劲装,动作极快,各抱着一个孩子,快步来到树林河边。 警惕地望了望周围,确定无人,彼此对视一眼,颔了颔首,二话不说将手中孩子扔到河里。 看着水中扑腾的两人,一个飞身,两人消失在丛林。 ———— 等在东宫的萧胤宸见王轩未将孩子带来,不由心绪沉闷。 他不相信两个孩子没有告诉琳瑶今日之约,一猜便是琳瑶有意不让孩子来。 不知为何,自两人重逢后,琳瑶好像与他疏远了,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儿。 可他是真的喜欢俩个孩子! 许是因心爱姑娘,爱屋及乌;也可能是那个玄幻美梦,让他生出奇缘心境,亦或是两个孩子太合他心意。 到底是为什么他也说不清,只知从第一次见便没有一日放下。 ———— 河边,一个小脑袋扒着岸往上爬,岸上的小姑娘攥着他胳膊使劲儿地往上拉。 “哎呦,可算上来了。” 时晏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欣阳摸了把脸上水渍,恨铁不成钢,“瞅瞅,平时让你好好练习游泳你不听,狗刨的本事,我都上岸了,还得再下去帮你。” “那我也会游!”时晏不服气,倒掉鞋里水,又湿哒哒穿上。 “游成那样也好意思说。” 第235章 查证 时晏笑盈盈道,“但是叔叔要保证不能说出去。” “当然了。”萧胤宸应下,“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男儿都要重承诺。” 时晏伸出小拇指,“拉勾,我们互相保守秘密。” 萧胤宸十分配合地伸出手。 “其实……”时晏趴在他耳边,拢起小手,神神秘秘道了句。 男人听完笑脸瞬间僵住,震惊地看向孩子。 时晏以为他不相信,“真的,我不是三岁,是四岁。” “四岁!” 萧胤宸愕然,脑子里哄乱。 恍然想起当日从道观出来,母后随口说的一句。 【俩孩子个头不小,说话也清灵利索,比同龄孩子瞧着显大,懂事得多,可见瑶瑶养得好】 他没有子女,哪里知道三岁和四岁的孩子差多少,是以未将此放心上。 萧胤宸抓着时晏胳膊的手有些颤抖,“你告诉叔叔,为什么你们对外要说自己三岁。” “这个啊。”小家伙摇着脑袋,“其实我也不知道。” 时晏嘿嘿一笑,“反正是娘亲说的,在外有人问就说是三岁。” “哦,对了,叔叔可要替我们保密呀,连娘亲也不能说,不然娘亲会打我屁股的。” 时晏说得开心轻松,可听在萧胤宸耳中早已激起千层浪。 当天下午将孩子送回后便将凌骁唤了来。 // 东宫书房 “四岁!俩孩子是四岁!” 萧胤宸在屋里踱步,“照孩子生月倒推回去,琳瑶怀他们的时候是在东宫那段时日!” 凌骁对此不意外,早就想过,孩子年岁一说不可信,都是由着宋家人说。 “那时她每日出府溜达,我不知她在外与何人接触,可瑶瑶虽豪爽开朗,但不是随便之人。”萧胤宸还在琢磨。 “若孩子生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何她要隐瞒孩子实际年龄!” 看着来回踱步的太子,听着他一句句,凌骁无奈叹息。 萧胤宸越想越不对,“孩子父亲身世不详,连你家中妻子也道不出几分,当中一定有隐情!” “在东宫时怀得身孕,也就是说孩子父亲应是京城人,你分析分析会是什么人?” 凌骁张了张嘴,却又闭上。 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 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么明显了太子怎就想不明白呢?凌骁打量着眼前男子,怀疑这还是英明睿智的太子殿下吗? 这一切的一切让萧胤宸耐不住,虽不知其中到底怎么回事,可也知必有重大隐情,像被勾住心弦,引得他心急心痒。 他并不打算直接问琳瑶,既然对方有意隐瞒,那丫头是个机灵鬼,不想说的事没人能强迫她说。 这件事只能他自己去查! 萧胤宸还在反复思量推测,嘴里念念不休,“这人身份一定不同寻常,否则琳瑶何以隐瞒。” 凌骁听在耳里郁闷至极,几次想开口都压了下来。 孩子父亲是谁答案不已经出来了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赵焕?” 萧胤宸分析,“瑶瑶和赵焕关系不错,会不会是因为当时瑶瑶名义上还是我的人,他们不便公开,以至于把孩子年岁说小一岁。” “可也不应该。”萧胤宸自己就否定了。 “赵焕性子敢做敢当,怎么可能看着自己孩子流落在外,且这么久,早该认祖归宗了。” 说着又一激灵,“该不会是七弟!” 凌骁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萧胤宸把能想到的人过筛子般过了一遍,甚至把白书生都想到了。 凌骁实在听不下去,这是谁都想到了,可就不往自己身上想!就那么喜欢给自己戴绿帽子吗? 忍无可忍的人终于无法再忍。 “殿下,琳瑶是在东宫有的身孕,孩子又同您生得相似,您说孩子父亲是谁。” 萧胤宸一愣,明白凌骁所指,摇头自嘲一笑。 他做梦都希望是他的。 可他与琳瑶都没有过男女之实,又怎么可能会是他的。 “没有男女之……” 如被当头一棒,这下轮到凌骁惊讶了。 两人从未有男女之实! 怎么会这样? 太子的一句把凌骁先前所有判断一下子推翻了。 难道孩子的父亲真与太子无关? 也难怪太子从没怀疑过,他还纳闷儿,以太子的睿智怎么可能想不到,原来原因在此。 凌骁原本的清晰思路瞬间混乱,孩子生父一事突然扑朔迷离。 看来只能再次拷问家里那个傻娘子了。 可又一转念。 多年的断案经验让凌骁深感自己直觉不会出错,于是不死心追问。 “殿下,您再好好想想,琳瑶在东宫时间不短,又住在您隔壁,会不会是你们有过……只是您不记得了。” 凌骁还是相信自己的推断,本来嘛,事情哪儿哪儿都对上了,就差一个男女之实了。 经凌骁这么一提醒,那场亦真亦幻的春梦又浮现出来。 萧胤宸细细琢磨,凌骁走后,又将王轩招了进来。 “我问你件事,你老实道来。” 一听这个王轩浑身汗毛直立,满脑子都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立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你是我贴身侍从,大多时候都是你守在书房外,琳瑶在东宫住过一段时间,我且问你,你有没有发现过” 萧胤宸忽然止住了,垂眸组织着语言。 王轩竖耳倾听,巴巴等着主子继续。 “就是” 萧胤宸抹不开嘴,“比如,她有没有留宿过我这里,尤其晚上,或者说” 男人一卡顿,这话让他如何跟属下开口! “宋姑娘晚上有曾伴驾。” 就在萧胤宸不知怎么询问时王轩已明白主子意思。 一听这个男人蹭得站起身,“何时?” “我记得从未召她陪宿,她何时陪宿过?” 瞧着主子情绪激动,摸不清状况的王轩立时后悔自己多嘴。 该不是主子在试探他知不知道孩子身世吧! 王轩这下慌了! 话说初次见到时晏,他第一反应便是这是殿下的孩子。 可…… 殿下不认呐! 主子既然不认,定有不认的缘由。 许是主子已确定这不是他的孩子,也或许主子是清楚的,只是碍于一些原因不便相认,当年殿下突然让宋氏离开本就诡异,两人之间到底为何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皇家复杂君心难测,非他能揣摩,此事关系重大又隐晦,更轮不到他一个下人置喙。 但根据他观察,主子对俩孩子很是宠爱,弄不好殿下清楚这是自己孩子,只是碍于一些原因不便公开,若殿下真有意隐瞒此事,自己必是要三缄其口,装作不知,否则岂非明着告诉主子他知道很多,上赶着被灭口。 伴君如伴虎,做储君的侍从,少说话没有错。 可眼下主子询问,这到底是真的不知那晚事还是故意试探? “快说” 太子打断了王轩思绪。 第238章 同意婚事 凌府正房, 帐幔后,女子躺靠在男子胸前,裸露的肩膀圆润白皙,脸上红晕还会退却。 她抬头笑盈盈对着男子道:“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 看到女人眼中带着得逞的戏谑,凌骁一手按着眉心深深叹了口气。 这女人都会用美人计了! 晚间躺下后,原以为她心里有气,不会接受他的求欢,不曾想她与往日一样顺从。 缠绵中,女子因情欲而愈发娇媚的嗓音透着蛊惑,“夫君答应我,不要把那件事说出去,好不好。” 沉浸在销魂蚀骨的他脑子早已放空,哪里还有理智,情动之际脱口答应,一句你说什么都好,随之与她共赴巫山,攀上云雨巅峰。 激情退却后,凌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一世清冷自持的他竟也没躲过因情乱性。 瞧着女人还在偷乐,男人惩罚似的捏了把贴在他身上的腰肢,“你长本事了!” 言欢银铃笑声传出帐幔,“谁让你先给我下套。” 这些日子相处,她也摸出丈夫性情,白日里一本正经冷脸冷情,可在床闱间说句似火都不过,这个时刻最容易攻破。 看着丈夫因挫败憋闷而黑红相间的面容,女人笑的更欢了,她散落的青丝流泻在男人胸膛上,笑颜如花的脸庞似春日海棠。 凌骁眼中清明渐渐浑浊,猛地收紧胳膊,一个翻身将女人禁锢在怀里。 晃动的纱幔隐约透出一对交缠的身影。 …… 次日上午,紫嫣来到双亲这儿,同家人提起梁家婚事。 紫嫣不是自己嫡亲女儿,宋母无心插手太多,现如今外孙身世又暴露,眼下更没精力商讨这些,便让王姨娘自己决定。 “真就谈婚论嫁了?” 王姨娘说不出的怅然。 知道娘亲想什么,紫嫣挽上她胳膊,“我知道,娘亲是不舍陈武这个女婿,可世事无常,已经这样了,日子还要过下去。” “你是不是就等这天呢?” 母亲语气让紫嫣听得眉心一皱,“娘亲这是什么意思?” 紫嫣有些没好气,“我遭遇意外失身于他,当时除了嫁他别无他法,我原本也认命了,想着兴许日子久了也就接受了。” “可后来才发现,我始终难以接受。” “他因我的原因选择回燕云,最后出了事我心里也很愧疚,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这几年我也受着良心谴责。” “可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下去,日子还要向前看。” 紫嫣越说越激动,“我为他守期三年,照顾婆母小姑,将来也会继续照顾,以后每年清明祭日为他上香祭奠,不轻易把他忘掉,我做这些还不行吗?还想让我怎样?” “是让我殉情追随而去,还是终身不嫁守节?” 王姨娘怔了怔。 是啊,自己想要女儿如何,要她年轻守寡到死,还是让她现在就殉夫。 母女俩都不再说话,气氛有些僵冷。 王姨娘惋惜陈家女婿,可眼前的是自己女儿,她还年轻,再嫁也是情理之中,沉默片刻后,不想再继续掰持这个话题,于是商议眼下。 “要说梁家也是好人家,以你现在情况遇上却也难得,可正妻不掌中馈,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王姨娘甚是担忧,“你日后在府里府外如何立足?” 紫嫣敛起情绪,靠在娘亲肩头,“我知道,可是想要得到一些的同时总是要失去一些,女儿如今处境,除非嫁给山野村夫,若要嫁入高门,自是得咽下些委屈。” “闺女啊,高门的日子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王姨娘劝着。 “老爷只有一妻一妾,夫人贤德仁义,对待家中孩子一视同仁,我亦守本分,是以咱家妻妾子女和睦,你自小衣食无忧,人前体面。” “可不是每个妻妾嫡庶人家都能如此,深宅大院,妇人争斗死去活来的比比皆是。” “以你眼下情况嫁入高门,别说外人,怕是府里下人都会轻视你这个嫡妻。更别说外头的世府夫人,日后你与她们间应酬往来谁人能高看你一眼?” 王姨娘掏心掏肺与女儿分析,“还有那位林小姐,虽一时屈膝给人做侧室,可你怎知她日后会一直甘于做小?” “她又有家世傍身,夫家也得给三分颜面,妻妾争斗,婆媳相处,你以后的路难得很。” 就知道娘亲要说这些,紫嫣解释道:“梁夫人虽说对我不是很满意,但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没有过多为难我,我相信日后婆媳间不会有太多坎坷。” “至于那位林小姐……” 紫嫣松开娘亲胳膊,傲娇地扬起下巴,“她若与我和睦相处便罢,可她若动了歪心思,我宋紫嫣也不是吃素的,不会任由人欺凌到头上!” “看看,娘亲担心就是这个。” 王姨娘愁闷,“怕的就是你有一日为争宠不择手段。” 自家女儿精通医术,她要真想动些小心思,少不了伤人害人。 “娘亲打心底不想看到你变成一个阴谋算计、手上沾满血的深宅妇人。” 知子莫若母,王姨娘知道,女儿虽然没有害人心,但要有人对她使坏,必然睚眦必报,全力反扑。 可长辈们劝归劝,也知道这个女儿是个有主见的。 二十三岁的姑娘了,独自撑门闭户,在外头真要同谁来往,禁于此地的长辈根本管不了。 若执意反对,这孩子来个生米煮熟饭,做些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更不好。 另者,她一心想嫁高门,万一这是桩好姻缘,此时被他们阻拦,闺女还不得怨恨一辈子。 反正该讲的道理都跟她讲清了,长辈义尽于此,自己选择的路未来好与坏自己担着。 也算勉强征得家人同意了,紫嫣又待了片刻便回去了。 而这日皇宫,萧胤宸一下早朝便去了御书房,又安排人将皇后也请了过来。 听了他的叙说,帝后二人震惊不已。 若说皇上对此事有几分怀疑,可皇后一想到道观见到的一对孩儿。 “是,一定是!我就说那孩子长得像宸儿!” 第239章 带他们进宫 看向皇帝,皇后激动地发颤,因病情苍白的脸难得泛出红光,“皇上您不知道那个男孩儿跟宸儿长得多像,臣妾第一次见到时恍然看到了宸儿小时候!” 要不是儿子先前说过同琳瑶没有男女之实,她定然第一时间想到这是自己孙儿。 “孩子现在在哪儿?”皇帝问道。 皇后也如梦初醒,枯木的眼睛流露出光亮,“是啊,孩子呢?可有与你同来?” “孩子跟着琳瑶。” “那还等什么。”皇后因激动猛咳了几声,“赶紧把孩子接来让你父皇看看呀!” 话说皇帝对此事还是有质疑,毕竟皇家血脉事关江山社稷,万不可大意。 但太子性情皇帝最清楚不过,这可是自己亲自调教出的储君,他打心底还是相信儿子判断。 不过事关重大,在没见到孩子前皇帝不好直接松口,“先将孩子带入宫,朕查清后再做定论。” 关于孩子的事萧胤宸对内对外没打算隐藏,从前是他不知,既然现在知晓,他的孩子当然要生活在光明天日下。 而立之年膝下无子的太子突然传出有对儿女,这消息炸翻了整个宫内宫外。 萧胤宸这日并没有接孩子入宫,他心里清楚,本身这种事就不易被人信服,琳瑶作为生母又拒绝承认此事,孩子认祖归宗便困难重重。 琳瑶性情刚烈,他还是要尽快想办法消除二人间隔阂。 只有他们统一口径,孩子身世才能证实。 就在萧胤宸琢磨如何尽快求得心爱人原谅时,太子在宫外有子一事迅速传遍了外界。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而议论声最重的,无外是东宫嫔妃。 …… “殿下” 萧胤宸经过园林时,就见兰侧妃从亭下快步走来,另几名嫔妃也相随而来。 女子囫囵行一礼,尖细的嗓门又急又忧,“殿下,外头都传遍了,妾身等都听说了。” “血脉乃大事,殿下可不能随意冒认呀!” 兰侧妃郑重其事,却又掩不住的急切,“宋琳瑶都走了几年了,突然回来,身边带个孩子就说是殿下的,凭她红口白牙一碰如何让人信服?殿下万不可被她蒙蔽。” 她们正儿八经的东宫嫔妃都未诞下皇嗣,那个野女人凭什么,还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这彩头岂能给了姓宋的! “宋琳瑶性子乖张,离经叛道,妾身先前就听说她还曾在青楼喝花酒呢!” “这哪里是正经女子做派!” 瞧着女人心急火燎,孟鸢与孟羽相视一眼,隐晦地垂下眸,藏住眼中嘲笑。 “听说那日她在青楼喝得烂醉,被个野男人抱着出来上了马车,不知去了何处。” 兰侧妃说着都嫌弃,抬起绢帕掩了掩唇。 “这种随随便便的女子,怀了孩子不定是谁的,殿下身份尊贵,可不能做了冤大头啊。” “那个野男人就是我。” 萧胤宸话一出,兰侧妃一下子被噎住了,呆愣地张着嘴巴,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身后几位嫔妃不动声色暗笑。 孟鸢缓步走上前,温柔道:“殿下勿动怒,兰妹妹也是关心则乱。” 兰侧妃缩回脑袋,不敢再吱声,心惊胆战的头也不敢抬。 萧胤宸并没有为难她,兰侧妃虽性子浅薄骄纵,可城府不深,不过是一个被家族宠坏了的大小姐。 “殿下和宋姑娘之间的事,殿下最是清楚,殿下英明睿智,定然不会认错儿女。”孟鸢笑语嫣然,“既如此,还是早些将孩子接回来吧,好让父皇母后高兴,东宫也能热闹热闹。” 兰侧妃闻言意外又不服气地看着孟鸢。 这女人怎么了? 方才大家还凑一起议论怀疑此事,就连不问世事的宁惜兰都来了,虽说几人面和心不和,但在这件事上立场出奇一致,商议一同劝谏太子。 她怎么突然变口了! 再看孟鸢贤良淑德的模样,低眉顺眼的孟羽,以及事不关己的宁惜兰,兰侧妃暗自咬牙。 混蛋!她们拿她做枪使! 孟鸢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顿时让萧胤宸想到孩子险些遇害一事。 先前不知孩子生父何人,怀疑下手的许是生父这边仇人,现在事情已明,那就只剩下一个嫌疑人了。 孟家手段比他想象中还要快要狠,看来先前的敲打警告还是没有震慑住他们。 纵然心如明镜,可没有证据也无法治罪。 选择尽快公开孩子一事,也是防备这些恶意之人。 如今人人都知琳瑶孩子身份,帝后都等着见孩子,若此时再有人动坏心思,那就是谋害皇嗣,明着同皇家作对。 这可不再是谋害一个普通孩子那么简单,追查起来不会同民间案子似的由衙门处理,而是皇帝储君亲自处理。 这个时候,谁还敢将明枪暗箭的使出来,孟家绝不敢再轻举妄动。 萧胤宸径直离去,孟鸢一番贤德落空,女人面色僵滞。 兰侧妃得意勾起唇角,自己虽口无遮拦丢了丑,但殿下未怪罪,太子妃展现了通贤妻良母,可殿下也没接,这局自己不算败。 女人摸了摸发髻,优雅行一礼离去。 宁惜兰也告退了。 只剩孟家姐妹后,孟羽低声道:“长姐,您为何不劝说太子呢?趁那两个孩子身份还未定下来,想法子阻止他们认祖归宗才是。” “没用的。” 孟鸢语气清冷,看着太子离去方向,“殿下既然认定了,此事便无法更改,再阻拦只会惹他不快,还不如顺其心意。” 两个孩子死里逃生孟鸢恼恨不已,但事已至此,此时的她已有了新的打算。 孟羽知晓嫡姐这是及时转变立场,在太子面前博贤名,可她还是决定问出来。 这样才显得自己蠢不是,如此孟鸢对她才不会有防备。 萧胤宸满脑子想着如何能与琳瑶言归于好,让她心甘情愿回来一家团聚,可就在这时,宫里传来消息。 这回他不能再等了。 琳瑶没想到萧胤宸动作如此之快,刚从外头采买物什回来就见小院外停着车驾人马,男人带着两个孩子正准备上马车。 “你做什么?” 琳瑶上前挡住去路。 “瑶儿,孩子的事我已经禀报了父皇母后,你与孩子随我一同进宫吧。” 男人的话激怒了琳瑶,“我都与你说得很清楚了,你听不懂吗!” “他们不是你的孩子,你一国储君上赶着给别人孩子当爹,你怎么回事!” 孩子们见大人面色沉肃,楞楞地不敢说话。 若搁平时萧胤宸定慢慢与她解释,等待她原谅,可这会儿实在等不及了。 “宫里传来消息,母后病重,情况很不好,我今日必得带孩子进宫,说不得这是母后最后一次见孙子孙女。” 第240章 争夺 听到皇后病重琳瑶心里也不是滋味,她也不想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抱憾离世。 可一想到自己一旦松了口,孩子们势必要回归东宫。 位份低的嫔妃没资格亲自教养孩子,后宫东宫都如此,更别说她的情况连名分都不能有。 皇家不会允许孩子继续养在她膝下,定会重新给他们寻母亲,不出意外,十有八九是那位孟氏太子妃! 孟家! 琳瑶紧紧攥拳,孩子进了东宫,便羊入虎口! 今日她一旦心软,将来孩子何去何归完全不受她掌控,纵然再心疼皇后,可事关儿女安危,也只能选择后者。 “皇后娘娘病重我也痛心,可太子殿下也不能拿别人的孩子去哄骗娘娘呀!” 萧胤宸痛心,“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肯承认吗?” 事情紧急,他不想再纠缠,“其他的我们慢慢化解,但现在我需得先带孩子进宫见母后。” 这么想着,男人拉着孩子继续朝前走。 一道银光闪过,周围侍从一声惊呼! “宋姑娘做什么,不得无礼!” “娘亲不要伤叔叔!” 看着颈间抵着的剑锋,萧胤宸有一瞬间的凝滞,寒光刺目,女子眉眼如她手中利剑一般冰冷无情。 幼时那个满眼都是他,日日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口口声声喜欢他的小姑娘,今日与他刀剑相向。 他们之间怎么会弄成这样! 言欢和凌骁到时就看到了双方对峙局面。 无意泄露了孩子身世,言欢原本是来跟小妹解释商议,却没想到见到这剑拔弩张场面。 听了侍从解释,言欢一把打在凌骁胳膊上,“你告诉太子了?你可答应我的!” 男人一脸冤枉,“我什么都没说,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同你在一起,你可看着呢!” 言欢眨眨眼,是啊,从事情败露到现在他们没分开后,也未见他交代手下人什么,不是他通风报信。 顾不得再琢磨,言欢冲上前,“殿下,你不能把孩子抢走。” 凌骁一把将妻子拉回来,又对着琳瑶道:“小妹别冲动。” “把孩子放下。” 不理会众人,琳瑶对着萧胤宸冷冷道。 时晏欣阳被这场面吓到,怯生生拉着萧胤宸手不知所措。 “瑶儿,事情回头我们慢慢解决,我会等你原谅我,可是眼下母后病重,我” “我让你把孩子放下!” 凌骁上前一步劝解,“小妹,不要当着孩子面动手,你这样让孩子如何面对……自己母亲对着他们父亲动刀?” 琳瑶心意坚定,今日她放手,就是推孩子入火坑。 “他不是孩子父亲。” “太子殿下,如果你不想再让孩子受惊,马上放手离开。” 萧胤宸耐心也被磨没了,“为何你总是阻拦?为何你就是不肯承认?你难道不想让孩子有父亲吗?他们明明有父亲的。” “你是认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吗。” 琳瑶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紧,“我再说最后一遍把孩子放下!” 萧胤宸目光坚定,紧攥着孩子手,毫不退让,“你承不承认都无妨,我只要知道这是我的孩儿便” 话没说完突然一声闷哼,周围人大呼一声,就见泛着银光的剑直直刺进了男子胸腔。 “殿下!” 欣阳哇的哭了,“不要杀叔叔。” 时晏喊着娘亲又喊着叔叔。 侍从们要冲上前,被萧胤宸一声呵退。 鲜血很快渗透衣衫,男人仍旧死死攥着孩子手不松开,看着欣阳哭得眼泪鼻涕横飞,挤出个笑,安慰她自己无事。 “小妹” 凌骁开口,“言欢已被我套出实话,事情我们都清楚了,你无需再否认。” 拿着剑的手一颤,琳瑶晃了下神。 见此情形言欢怒上心头,推开丈夫朝萧胤宸喊道:“太子殿下凭什么抢走孩子!” “宠幸我妹妹的是你,事后不承认也是你,把她赶出东宫不闻不问的更是你!” 凌骁想拦又被甩了开,言欢脾气上来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现在知道有孩子了又要认回,一口一句你是孩子父亲,可你这父亲又为孩子做过什么,别忘了当初是你把人赶走的!” 眼前又现出生产时满床的鲜红,妹妹苍白无色的脸,不知是气愤还是后怕,言欢身子止不住发抖。 “我妹妹辛苦怀胎,吃不下睡不好的时候你在哪儿,生时难产血崩,险些要了她命,那时你又在哪儿!” 想到当日东宫嫔妃传出喜讯时京城的普天同庆,去护国寺祈福的皇家依仗。 言欢讥讽,“殿下正陪着家里有孕嫔妃,给她赏赐为她庆贺、声势浩大地帮她祝祷!” 要说这世上除了琳瑶外,最疼孩子的就是言欢了,从怀孕到生产,再到现在,她是一路陪着过来的,说是自己孩子都不为过。 “那是我妹妹用命换来的孩子啊!整整四年,你为他们做过什么,你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存在!” 犹如此刻要被抢走的是自己孩子,言欢气极,“现在知道了,不痛不痒得了俩孩子,一句你是孩子父亲,说带走就带走,天底下有这么便宜事吗!” “但凡东宫嫔妃有诞下孩子,你还会看重民间这两个孩儿吗!” “别说了!”凌骁劝阻,“先让人给殿下处理伤口。” 萧胤宸感受不到伤口痛,早已被心口的痛取代。 掌心的小手挣脱了出来,转头看去,只见时晏眼眶红红,“我喜欢叔叔,可我更喜欢娘亲。” 欣阳虽没说话,但还是止住了哭泣,走到哥哥身边拉住他手,两人低着头走回母亲身边。 萧胤宸心痛,却也明白,他缺席了四年,孩子这样有什么错。 “赶紧给殿下疗伤。”凌骁看向侍从,又朝妻子道:“孩子被吓到了,先把他们送回去。” 言欢拉着时晏和欣阳进屋。 “殿下,小妹情绪激动,今日不适合带走孩子,您先回去吧。” 对上凌骁眼神,萧胤宸颔了颔首。 ———— 屋里,言欢两个孩子洗了把脸,见娘亲独自在床边,时晏犹豫了下走上前。 拉过儿子手,琳瑶心疼道:“刚才可有被吓到?” 时晏摇摇头,“娘亲,太子叔叔就是我们的父亲是不是?” 第241章 尽快成长 经过方才后,琳瑶想瞒也瞒不住了。 知道母亲情绪不好,时晏十分乖巧,“娘亲,就算是太子叔叔曾经做错过事,可我看他已经知道错了。” “娘亲不也教我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为什么不能原谅他呢?” “就是就是。”欣阳也爬到床上,“太子叔叔说要我们一家人团聚,娘亲为什么不肯呢?” 孩子们还小,大人间的恩怨情仇琳瑶不想跟他们说,可…… 事情发展已超出她掌控,虽然今日把太子逼退了,但她知道,事情到今日并不会终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全不由她掌握。 今天来的是太子,倘若哪日来的是皇帝圣旨,她根本无法再反抗。 她不知还能留孩子多久,有些话还是要跟他们说一说,有些道理还是需跟他们讲一讲,不管孩子能否听懂。 要让他们知道世间险恶,人心叵测,万一哪日真回到东宫,他们得学会保护自己。 “太子叔叔说,我们一家人团聚,这一点……很难。” 琳瑶耐心解释,“太子叔叔家里有妻子,就是太子妃,还有几房侧妃良娣,也就是太子的妾室。” “我们梁国有宫规,身怀武艺女子不得入宫为妃,也就是说,虽然我和太子叔叔有你们两个,但我与他不是夫妻,娘亲没有任何名分,以后也不会有。” “皇家不允许孩子养在无名无分或是名分低微的女人身边,你们跟着他回去后,皇家大抵会重新给你们寻个母亲。” 俩孩子听明白了,“所以我们若跟着太子叔叔走,以后就会跟娘亲分开,娘亲就不能再做我们娘亲了。” “嗯” “我不要!”欣阳委屈又生气,“我不要别人做我娘亲!” “我也不要!” 琳瑶摸了摸他们脑袋,“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还记得有坏人把你们抓了扔河里吗?” “记得!” 原不想这么早让孩子看到人间险恶,但局势不允许,现在不说怕是以后没机会,他们必须尽快成长。 “早些年,娘亲同人擂台比武时杀过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太子妻子的弟弟。” “前些日子你们被人扔到河里,我猜就是他们做的,他们这是要报仇。” 时晏双眸晶亮,“所以娘亲不愿我们跟叔叔回去,因为他家中妻子跟我们有仇。” 欣阳也懂了,“她会杀我们,给她弟弟报仇!” “没错。”琳瑶抱着两个孩子,“皇家权势大,说不定哪日就会把你们带走,若哪天你们真进了太子府,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太子叔叔虽对你们好,但他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们身边,在东宫,娘亲说了不算,兴许我都不能踏进东宫,到那时,你们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说到孟家,照理说她带孩子回京不久,太师府不会那么快得知消息,必是身在东宫的孟鸢先行知晓,换句话说,对孩子下手是孟鸢牵的头。 初见时,对方热情地鼓动皇后太子收她做义女义妹,又张罗给她说媒,从前没留意的细微如今也都明了。 那女人是虚假伪善,九曲心肠。 琳瑶不想说得太难听,但又怕孩子们听不懂,于是用最直接易懂的言语道: “太子妃很会做人,在外总一副温柔善良模样,但实则心思恶毒,她很装很会演,她怕太子和帝后,所以在他们面前必然会装得对你们很好很好。” “但要知道,娘亲杀了她弟弟,她也有杀你们的心思,她心里是恨你们的,所有的对你们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若有一日你们跟太子回了家,万不能被那个女人外表骗了。” “不光太子妃,东宫里除了太子外的人都不能轻易相信。” 两孩子仰着脑袋认认真真听着。 琳瑶不知他们能否听懂,又能记住多少,面对将来的复杂情况可否应付得了,她只能将该说的说了,尽最大努力,希冀那一天真到来时孩子们能有所防备。 两个孩子跑出去玩了,琳瑶和言欢姐妹俩聊着天,听到孩子险些遇害,言欢又气又怕。 “我刚才冲动,当着孩子们面说了那些话,但现在想想,我不后悔,尤其是看到孩子主动回到你身边。” 言欢坚定道:“就得让孩子们知道,在生养他们一事上,母亲永远比父亲付出的多。” …… 半晌后,估摸着孩子们也饿了,言欢准备给他们做些吃的。 “人呢?人去哪了?” 几个房间院子找了一圈都没有,走到门外发现府里马车也不在了。 “凌骁呢?” 转了一圈儿也没发现丈夫。 孩子凌骁和马车都不见了? 脑子里轰地一声,言欢一拍脑门儿。 “完蛋了!” 女人气得直跺脚,“一定是这家伙把孩子带走了,我怎么把他忘了,他跟太子是一伙的!” 两人追去,远远的,就见宫门口太子贴身侍从王轩把两个孩子接了进去,待琳瑶冲过去,一行人背影已消失。 留在门口的凌骁见到来人并不奇怪,叹了口气,等着她们的质问。 厚重的宫门隔绝了前方视线,这一脚踏进去便再没回头路,琳瑶猜到这一天可能会到,但没想到这么快。 言欢气得一巴掌拍在丈夫肩上,“你怎么回事!你竟然背着我们把孩子偷走了,有你这么当姐夫的吗?你是要气死我吗!” 凌骁未理会妻子数落,朝琳瑶道:“小妹,皇后病危,情势紧急。” “就算你不为皇后着想,也要为孩子想想,总要让他们见见亲祖母,或许这是他们祖孙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人都已经进宫了,纵然琳瑶心肠如绞还能怎样。 “你懂什么呀!”言欢还在斥责,“这不是认亲那么简单!” “你可知孩子前些日子险些遇害!被两个黑衣人抓了扔到河里,要不是孩子会游泳早不再世间了!” “孩子这么小能得罪什么人,分明是冲着小妹来的,小妹在京中仇家是谁你最清楚。” 言欢急得快哭了,“孟家要报杀子之仇,东宫里可是有位孟氏太子妃呢!孩子认祖归宗那是送羊入虎口。” 凌骁示意她淡定,“你们的担忧我明白,但是小妹你要清楚,太子是孩子父亲,他对孩子的爱不比你少,你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 “你要相信,一国储君能护得住自己孩子。” “护什么护!”言欢不认同,“他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陪在孩子身边吗?他不上朝不出门的吗?” 第242章 当年真相 “孩子最多的时候还是在太子妃眼皮下,但凡出一点事,后悔都来不及,就算事后太子要她偿命也换不回孩子!” “东宫嫔妃没有一个平安生下孩子的,谁不知道宫里的孩子难养活,小妹要不是在宫外,怕是也生不下来!” “你们这些男人根本不知道女人处境,也不知道后宅水有多深,更不知道后宅女人为争宠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言欢又气又急,“孩子要有任何闪失,我跟你没完!” “护不住?” 凌骁苦笑一声。 今日见到琳瑶太子两人闹成这般,有些事,也该让该知晓的人知晓了。 “你们以为岳父岳母为何能从北地归来?” “你们以为为何他们戴罪之身能住在京郊小院儿而非下狱,这在我朝前所未有。” 两女子终于消停下来。 “什么意思?”琳瑶听出端倪,“难道是……” “你们以为太子那场怪疾从何而来?” 忆起当日,凌骁感慨,“所谓怪疾,所谓大赦天下,不过是太子为让岳父岳母归京而设下。” 琳瑶言欢听的震惊。 “殿下在太医院虽有心腹,可要知道,储君病危,帝后定会命所有太医倾巢出动,要想瞒过整个太医院,殿下必得假戏真做。” “断肠草乃剧毒,要造成既病危又不伤及性命,对药量拿捏尤为慎重,稍有差池,太子便真的醒不来。” “心腹太医根本不敢让太子以身试药,提议保险起见先在他人身上尝试,可殿下不想累及无辜,驳回了太医建议。” 凌骁现在想起仍是后怕,“外人根本不知那几日我们如何提心吊胆日夜无眠,担忧殿下身子,担忧心存异心之人在此时动荡朝局。” “德亲王宫变篡位,若当时他选择在太子病危时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那几日的人仰马翻琳瑶亦亲眼所见,当时的她哪里知晓,昏迷不醒的人所做一切都是为她,为她实现亲人团聚,以身犯险,换来大赦天下。 他斥责她拿自己做交换,他生她气,对她失望,可依旧默默帮她完成心愿,时至今日未跟她提过一字。 “北戎小汗王要你和亲,看似是你意外入他眼,事实是有人刻意操作。” 姐妹俩意外,“谁干的?” “嘉仪遗落在皇后宫里的香囊,便是让你出现在赤都面前的引子。” 这下琳瑶恍然明白了,“难怪当日一路寻去未看到她身影,难怪会在御花园撞见赤都!” 左右琳瑶与孟家也是仇敌,凌骁也不怕再告诉她,“主意便是太子妃出的。” 是她? 琳瑶冷笑,看来她们之间又多了一笔账。 言欢情绪复杂,“太子染病,小妹和亲,果然任何意外都非看上去那般简单。” 凌骁感慨,“世间哪儿有那么多意外。” “所以后来二姐夫参孟哲那本……” 听到这儿琳瑶似也明白了什么。 凌骁淡笑,“没错,是太子对太子妃的回馈。” 琳瑶垂下眸,来时激愤的人这会儿终于安静下来。 “小妹,你可以对太子多点信任。” 凌骁劝道,“我不知你们所说太子不认宠幸一事怎么回事,但我相信殿下绝非薄情寡性之人,为你命都能豁出去,又怎会不认此事,怕是当中有误会或隐情。” 听了太子为宋家做的一切,言欢也深受震动,心情转平,“可小妹情况不能有名分,孩子一旦进了东宫,日后他们母子如何相守?” “以后日子还长。” 凌晓说着放低声音,“旁的不论,太子早晚会登基,等他成了天子,这天下还不是他说了算。” “那太子啥时候登基呀?”言欢茫然的望着巍峨城楼,“皇帝啥时候驾崩?” “你闭嘴!” 凌骁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咬牙道:“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 言欢缩回脑袋,拉起妹妹手,“小妹,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这回琳瑶没再说什么,乖顺地跟着二姐离开。 另一边,紫嫣正在梁府为梁夫人施针,顺便告知了对方答应条件一事。 梁母听了神色淡淡。 说句心里话,她本心是希望宋家夫妇能拦住这个女儿。 当然,现在这个结果也不奇怪,到底是庶女,作为嫡母的宋夫人不会插手太多。 瞧着这姑娘也是个有脾性的,戴罪幽禁的长辈怕也是管不住。 “好吧,既如此,回头我就挑黄道吉日,将婚事提上日程。” 梁绍十分高兴,紫嫣也抿唇微笑。 “对了夫人,紫嫣还有个小小请求。” “你说。” 紫嫣面容诚恳,“前夫去世后,家中还有位婆母和小姑。” “我知嫁入梁家便是梁家人,日后不该再与旧人往来,只是她们在京城除了我无亲无故,我若放手不管,她们根本活不下去。” “日后嫁入府后,我还会继续照顾她们,在府外将她们安置好,平日也会常去探望,将来送小姑出嫁,给婆母养老送终,还请夫人准许。” 照理说紫嫣这请求不合礼数,可梁母并未生气,反倒很是欣慰。 女人改嫁便不再是前夫家人,不需再负责,她能如此仁义,这一点倒是让梁母刮目相看,于是点头同意。 紫嫣与梁家婚事她未同陈武母亲说过,但玉兰时常去医馆,也看出来嫂子同梁绍来往。 这两日见嫂子明显高兴了很多,玉兰便猜到其中原因。 “嫂子,你……是不是要改嫁了?” 早晚是知道的,紫嫣也不想再瞒着,实话告知了对方。 虽是意料之中,但玉兰还是忍不住失落,这一天到底是来了。 “玉兰放心,不管我嫁到哪儿,都不会扔下你和母亲,我已同梁家说好,婚后继续照顾你们。” 玉兰再没头脑也知道,嫂子一旦改嫁就没责任再继续养她们,眼看这个家散了,心里难过得很。 晚间,得知此事的陈母叹息,“紫嫣没有孩子,还那么年轻,为武子守了三年也仁至义尽,改嫁也是应当。” …… 自听了凌骁那句待太子登基天下由他做主后,言欢便默默祈祷皇帝早日驾崩。 可没盼到皇帝驾崩,却是等来皇后病逝消息。 那位贤德仁善的中宫,在经历了丈夫宠妾灭妻,颜面碾尽的数年苦楚后,终是郁结成疾,永远闭上眼睛。 第243章 夺子 唯一庆幸的是在临终前见到了孙子孙女。 国母仙逝,宫中大丧,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白色下。 哀者千万,可真正悲痛的也只有太子和裕王,二人一连数日守在灵柩前。 而这当中,有人趁机展开行动。 从凤鸾宫正殿出来,皇帝转身到偏殿探望两个孩子。 若说没见到时晏欣阳前,他对此事还有疑惑,可在亲眼看到两个孩子后,所有疑虑都被打消。 “时晏跟宸儿小时候一模一样,看到他,就如看到宸儿幼时。” 虽然他有众多儿子,可在所有儿子中这个既是嫡又是长的孩子才是他心头最爱,爱子的孩儿也是他最期盼的孙儿。 “时晏和欣欣确实可爱。”孟鸢温和地朝孩子招招手,“两个小宝贝,娘娘剥好了葡萄,过来吃可好?”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孩子,示意两人上前,又道:“这几日太子妃要守丧,间歇还照顾两个孩子,也是辛苦了。” “太子殿下的孩子也是儿媳的孩子,儿媳照顾天经地义,况且两孩子这般讨人喜欢,儿媳再累心里也高兴。”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见俩孩子有所犹豫,孟鸢主动端着葡萄过来,她敛起裙边单膝跪蹲下身,“来,娘娘喂给欣欣。” 贴身嬷嬷轻唤了娘娘,想提醒她这么跪蹲在小辈面前有失身份,可孟鸢似没注意到,捏起葡萄喂给孩子。 “瞧瞧太子妃娘娘多疼你们,赶紧拿着。”皇帝催促。 两孩子接过来,却是攥在手里把玩,并未塞到嘴里。 孟鸢也不计较,依旧一脸慈爱,“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娘娘让人备了些糕点,一会儿瞧瞧可喜欢。” 见两个孩子不说话,皇帝开口道:“长辈问话得应答,那才是好孩子。” “不碍事的父皇。”孟鸢言语温柔,“两个孩子刚进宫,难免生疏,以后就好了。” 目光落在欣阳发髻上,她轻轻摸了把,“欣欣小辫子松散了,娘娘重新给欣欣编下可好?” 说着解开她头绳,十分耐心地帮她编着头发,动作又轻又柔,始终保持着单膝跪地姿势。 这一副慈母抬头,任谁见了不说一句好,皇帝也看得满眼欣慰。 若不是琳瑶事先给孩子们讲明白了,俩孩子怕是也会将之当做慈爱长辈。 编好发辫,孟鸢这才站起身,又让嬷嬷带孩子去一旁吃点心。 几人离开这边后,孟鸢朝皇帝道:“父皇,两个孩子既已认祖归宗,依儿媳看,还是早日回归东宫的好。” “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他们已在外漂泊几年,早些回来接受礼仪学识教导,也好早日融入皇室。” “太子妃言之有理。” 这话正对了皇上心,“民间出生已让人诟病,又是启蒙之际,早些入东宫教导,回归正道,也好培养感情。” “等皇后丧事完毕后,就让孩子跟着你们回去吧。” “是,父皇。”孟鸢笑得温和,“如此儿媳也可以跟两个孩子常见面。” 看着不远处吃东西的孩子,女人眼中说不出的宠溺喜爱。 确定他们一心吃东西,注意力不在这边,且小孩子也无心大人说话内容,孟鸢又轻声问道:“不过,宋家妹妹……怕是不愿,儿媳听闻” 说着顿了下,似有口难言。 女人想了想,像是鼓起勇气,“儿媳听闻殿下接走孩子时,宋琳瑶不肯,争执间还跟殿下动刀,伤了殿下,两个孩子也被吓哭。” “迫于生母威严,两孩子只能放开殿下,回到生母跟前,唯生母命是听,后来还是殿下用了些法子,才把孩子带出来。” 皇帝眉心一拧,“竟有这种事!” 手中茶盏重重墩在桌上,“不像话!这么久了,那丫头还是这般粗蛮狠厉!” “阻拦皇嗣回归,还与储君动刀,若非看在她诞育皇嗣功劳,赐死都不为过!” 听圣上并没有降罪那女人意思,想来是不做追究,孟鸢不便再争取,及时转变立场,“宋妹妹大抵也是不舍孩子,情急之下为之,还请父皇莫怪罪她。” 皇帝冷哼,“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她福分,萧氏子孙乃天潢贵胄,岂由她一妇人霸占!” “唯生母命是听?将君父置于何地!” “子随父,千古礼法,她竟如此不知分寸,这般颠倒乾坤罔顾纲常,这么下去孩子岂不被她教废了!” “父皇息怒。”孟鸢赶紧重新倒了杯茶。 皇帝眉眼愠怒,饮了口茶压了压心火。 “皇家规矩,身怀武艺女子不得为妃,无名无份还是罪臣女,这等身份本就无法亲自养育皇嗣,在这种生母名下,孩子也颜面跌损。” “还这种做派,孩子若继续在她身边,岂不将龙子凤孙教唆得忤逆不孝!” 长长呼了口气,皇帝沉声道:“储君长子长女尊贵,必得有个体面贤德母亲。” 孟鸢恭顺听着,低垂的眼眸蕴着意料中的淡然。 看向太子妃,皇帝面色微微好转,“太子妃出身高门,贤名在外大家风范,孩子由你教养,朕放心。” 孟鸢听了连忙拜谢,“父皇看重,儿媳受宠若惊,定不辱使命。” “不过……” 讪讪一笑,女人面露为难,“孩子先前一直跟着生母,且都这么大了,定与生母不好割舍,怕是难以接受儿媳。” “宋氏又那般强横,纵然圣旨下不得不放手,可以宋氏性子,太子她都敢动手,更别说儿媳了。” 孟鸢害怕又担忧,“即便孩子养在儿媳名下,她定也少不得寻机会接触孩子,儿媳也不能阻止孩子同生母见面,纵然教导再尽心,也架不住宋氏从中……” 一声哀叹,“生母养母……这当中不好平衡,孩子容易迷糊,大人也难做。” 明白她顾虑,皇帝嗯了声,“是这个道理,生母在,孩子永远难跟养母亲近,且宋琳瑶刁钻性子,必然阻碍你们培养母子情。” 孟鸢犯难,唉声叹息。 “就让她继续在宫外。” 皇帝发下话,“不准踏入东宫,离开宋氏那样的生母,孩子才能同你一心,也免孩子沾染她习气。” 压着心头喜悦,孟鸢拜礼,“是,儿媳遵旨。” 第244章 换个母亲 看了眼软榻边的两个孩子,皇帝恢复神色,召唤他们上前。 一手揽着孙子一手揽着孙女,皇帝慈爱道:“你们两个听着,以后太子妃娘娘就是你们的母亲,你们要好好听她话,受她教导。” 时晏仰起头,“皇爷爷,我们有自己娘亲。” 皇帝拍了拍孙子小肩膀,徐徐解释,“皇爷爷重新给你们换个高贵又贤德的好母亲。” “太子妃是太子正室嫡妻,京城第一才女,出身大家,她会是位好母亲,会比你们原来的娘亲好万倍。” 孟鸢谦和一笑,看着孩子的眼睛满是宠溺,“时晏欣欣,快过来。” “这可是大喜事。”孟鸢贴身嬷嬷奉承着,一脸谄媚,“两位小主子,赶紧来拜见娘娘唤母亲。” 两个孩子听了无动于衷,欣阳开口,“太子妃娘娘有孩儿吗?” 皇帝笑了笑,捏了捏她小脸,“太子妃没有孩儿,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她的孩子。” 欣阳头一歪,奶声奶气道:“太子妃娘娘都没有过孩儿,没有做过母亲,皇爷爷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是位好母亲呢?” 小姑娘天真稚嫩的声音回响在众人耳边,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宫人纷纷隐晦地低下头。 不能下蛋一事被个孩子堂而皇之搬到台面上,孟鸢脸色又青又白! 憋闷之余,女人只能安慰自己:小丫头此话也是打皇帝脸,这么不知分寸,正好应了其母没教好一事。 而被小孙女质问住的皇帝脸色确实没好到哪去。 窥探到君王神色不佳,孟鸢一丝痛快,正想再装副贤妻慈母样子,说句孩子小童言无忌时,就见欣阳绽放出个灿烂笑容,跪爬到座椅上。 小姑娘亲昵的搂住皇帝脖子,甜甜道:“我知道,因为皇爷爷是天上仙人,最最厉害,当然什么都知道。” 皇帝一听龙颜瞬间笑开。 殿里冷凝气氛立时回转。 将孙女抱在怀里,皇帝笑呵呵道:“为什么说皇爷爷是仙人?” 时晏接过话,“是娘亲说的,娘亲说天子只有天上人才能做,皇爷爷就是天上仙人。” 皇帝听得心花怒放,暗道宋琳瑶这点倒是教的不错。 这就没事了?瞧着两个小东西三言两语就把皇帝哄高兴,孟鸢气闷。 “皇爷爷” 时晏郑重其辞道:“皇祖母过世,父王还在守灵,那位嬷嬷却欢天喜地的说句大喜事,这是对皇祖母不敬。” 孟鸢主仆一听立时支棱起来,嬷嬷更是汗毛倒立,脸色苍白。 “孙儿说的对。” 皇帝早已满目动容,摸了摸孩子头,“好孩子,不愧是我们萧氏好儿孙,你皇祖母在天上会欣慰的。” “还有欣欣呢。”小姑娘也不甘示弱,“欣欣也是好孩子。” “对对对。”皇帝又笑开,亲昵的抱着孙女,“肯定不能少了你。” 祖孙三人一副其乐融融,孟鸢黑着脸,肺要气炸。 再看向下方人时,皇帝脸色沉了下来,嬷嬷吓得扑通跪地,捣蒜般磕头求饶。 “自己动手吧。”皇帝冷冷抛出句。 嬷嬷连忙称是,紧接着,响亮的巴掌声回荡着殿中。 孟鸢低着头,脸色难看到极点,下人出错,何尝不是她这个主子管教不善。 这一声声巴掌也是打在她脸上! 虽经历了一段插曲,但皇帝并未因小孩子几句话就收回让孟鸢抚养孩子一事。 翻过刚才一篇,皇帝又提出让孩子拜见孟鸢这个母亲。 此时,一名公公匆匆走进来禀报:太子数日不饮不食守灵,晕倒了。 孟鸢站起身,准备告退前去探望。 “父王!” 两个孩子喊着父王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冲了出去,险些将人挤倒。 冒失之举并未让皇帝不满,反倒为孙儿与儿子父子情深欣慰。 // 正殿 时晏欣阳一左一右扶住父亲。 “殿下赶紧到偏殿休息下吧。”前来的孟鸢关切道,瞟了眼先她一步的两孩子,心里暗自咒骂。 纵然萧胤宸晕眩,却还要坚持跪守。 “殿下已经守了许久,该休息下了。” 孟鸢一脸担忧,温柔劝说,“妾身知道殿下对母后的孝心,可殿下也要珍重身子,这几日您不眠不休长跪,夫妇一体,妾身心疼啊。” 时晏点着头,“就是父王,您该休息下了,娘娘与父王夫妇一体,让娘娘替您跪一日。” 孟鸢嘴角僵硬地扯了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压着满嘴苦涩,“对,妾身替殿下守着。” “父王我们陪你去休息。”俩孩子拉着萧胤宸就走。 看着离去的三人,孟鸢一张脸气成猪肝色。 两个孩子陪着萧胤宸来到偏殿,皇帝嘱咐儿子好好休息,离去后,时晏端来水杯递给父亲,“父王喝水。” “父王吃东西。”欣阳也捧着点心过来。 “应该先喝水。” 欣阳扬起下巴,“先吃东西!” 时晏白了她一眼,“哪儿都少不了你。” 欣阳不服气一哼,“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父王!” 纵使丧母心痛,此刻身子虚弱,萧胤宸还是被两个孩子逗笑了。 “父王都要。” ———— 京郊小院。 “到底孩子身世到底是暴露了。” 云游许久的婉如刚回来便听到这个消息。 在外几年,女子容貌依旧,唯一不同的是她眉眼开阔了许多,周身多了洒脱气息。 “小妹不要太着急,太子到底是孩子父亲,他又那么疼孩子,一定会保护他们的。” “四妹说得对。”紫嫣接过话。 “孩子现在身份尊贵,可不是孟家能随随便便动手的,他们要再想下手,可不是对待一个平民之子那般简单,总得掂量掂量。” 在紫嫣心底,对于太子认回孩子一事还是开心的。 本来嘛,孩子本就是天潢贵胄,恢复身份最好不过,将来太子登基,日后孩子再不济也是个亲王,弄不好还能继承皇位,这可是天大荣耀! 自家也可以跟着水涨船高,日后嫁入梁家,夫家也高看一眼。 婉如握住妹妹手,“不管怎么说,孩子在皇宫这几日不会有事,孟家人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在宫里对孩子动手。” 第245章 改变 琳瑶点点头,起身去厨房给两个姐姐沏茶。 紫嫣忽地想起一事,对着婉如道:“四妹,这几年我一直研制给你调理身子的药,现在手上有两个药方不错,回头我把药拿来,你再试一试。” 婉如感激地看着姐姐,“谢谢三姐,不过,我想我不需要了。” “怎么了?”紫嫣意外,随即反应过来,欣喜道:“是妹妹已经寻到治疗身体的药了?是不是已经好了?” 婉如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那些不重要了。” “不重要?什么意思?”紫嫣不解,“你不是一直忧心这个吗。” “那是从前。”婉如望向窗外。 “过去我是养在深闺的弱女,是困在后宅里的妇人,传宗接代于我而言是天大之事,我会因自己不能生养难过,为此担忧。” “可是……” 转回目光,婉如笑得轻松,“这几年在外云游四方,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突然发觉天地之大,自己渺小,众生皆苦,比我苦的人多的是,一个不能生养算不得什么。” “女子活在世间有很多身份,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我不过是失去了其中一个身份,为此就郁郁寡欢耗费韶光,实在不该,换句话说,儿女满堂的未必也都幸福。” 紫嫣点点头,“这倒是。” 想到过去自己为此痛苦揪扯,婉如已是释然,“不能有自己孩子是遗憾,可人活一辈子,谁还没个遗憾。” “我有疼爱我的爹娘,情深的姐妹,追求的梦想......可过去的我不曾看到自己拥有的,只盯着自己没有的,为了一个遗憾终日郁结寡欢,错过半生风景,折磨自己心神,忘了人生短暂原该珍惜拥有的,好好生活。” “本来嘛,活着有很多事可以做,传宗接代不是唯一使命,女子也不该困于后宅一方天地,有比相夫教子更有意义的事。” 看着妹妹眉眼间的恬淡释然,紫嫣知道她不是安慰自己,“看来出去走走还真有好处,心结打开了。” “是啊。”婉如眼中闪着光芒。 “过去我读过万卷书,自觉腹有经纶见识不凡,可而今才知,只读书不过是个纸上书生,书上读到的和亲身经历见识是两回事,学识不代表见识,二者应是相辅相成,既读万卷书又要行万里路。” 说到这个,女子柔顺的眼眉透着清澈通明。 “仰观过世间,俯望过百川,才发觉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美名端庄,实则是对女子身心禁锢。” “身体遭到禁锢,看不到外面天地,女则女训教养下心也被封禁,于是满脑子只剩相夫教子,一辈子在后宅兜兜转转,从父从夫从子,活成男人希望的样子,依附他们,受他们摆布。” “那高墙绣楼,实则是禁锢女子的牢笼;三从四德是压制在女人心上的枷锁,否则女人早同男人一样纵横世间做出成就。” “四妹!” 紫嫣赶紧打断她,面色凝重地提醒道:“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这是蔑视三纲五常,违背女子教养!” 婉如浅淡一笑,不再说话。 妹妹的话紫嫣听得懵懵懂懂,也许她没有婉如想的那么透彻,但作为一个独立开设医馆,养活自己还养活家人的女子来说,女人自食其力,不依赖于人,这点紫嫣还是感触很深。 可是一转念,“不过等我嫁入梁家后也就不能继续开堂问诊了。” “三姐这么好的医术,就此荒废岂不可惜?” 紫嫣点了点她脑门,“梁家是高门,家中女眷怎能在外抛头露面。” 婉如目光澄澈,“我若是三姐,必定凭这一身医术行医天下,悬壶济世。” 紫嫣扑哧一笑,看着这个姐妹中最柔弱的妹妹,“小丫头什么时候有这么多怪道想法儿了。” “这些话你留着跟小妹说吧,她从小嚷嚷着做什么女将军,你俩大抵能聊到一起,一样离经叛道满嘴歪理。” 紫嫣沉浸在待嫁新娘喜悦里,人各有志,婉如没再开口。 不过说起自己婚事,紫嫣又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本是定在下月举办婚宴,可眼下正值国丧,三个月内禁宴乐婚嫁,这一下她的婚事又要往后推了。 // 回到房间,婉如让玲珑将她先前的手稿都拿出来。 “小姐这是……继续写吗?” 婉如嗯了声。 玲珑有些担忧,“那本书已经引起官府注意,再写下去怕是招来事端,小姐不是已经打算收手了吗?” 捧着手稿,婉如凝神思索。 先前决议收手,倒不是怕死,只是怕牵连到家人。 而如今不同了,时晏和欣阳身份已公开,即便小妹不能有名分,可终究家族与皇室成了事实上姻亲,凭诞育皇嗣功定能荫及家人。 又从琳瑶嘴里得知双亲北归一事是太子从中周旋,可见家人有太子照拂。 就算书出了任何问题,要杀要剐她一力承担足以,家人不会有事。 ———— 凤鸾殿偏殿, 萧胤宸再睁开眼时,就见欣阳睡着了,时晏躺在另一侧,眨巴着眼睛,静静陪着他。 父子俩轻声说着话。 “父王你不要一直难过,皇祖母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子。” 摸了摸孩子脑袋,萧胤宸欣慰,“父王没事。” “对了。”时晏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撑着脑袋,“刚才太子妃娘娘跟皇爷爷告状,说娘亲坏话。” “哦?她说什么了?” 想到那个女人时晏就生气。 有琳瑶教导在前,俩孩子对孟鸢始终怀有警惕,与之同处一室总不忘留只眼睛盯着对方,孟鸢与皇帝的交谈早被孩子们听在耳里。 听了儿子叙说太子眉眼一沉,一声冷哼。 这几日他日夜守灵,那女人倒是不闲着,趁他不在场,马不停蹄将孩子抚养一事夺去。 守灵结束后,孟鸢在嬷嬷搀扶下从正殿出来。 虽跪了一日一夜辛苦,恼恨那个小家伙多嘴,但想到如愿以偿把两孩子要到膝下,孟鸢还是很快意。 先前俩孩子在民间,她既得到风声必然得除之后快,而今两孩子身份已被搬到台面上,再想动手是难了。 把他们要到自己膝下,不光得个皇子巩固地位,同时也给了宋琳瑶重重一击。 “听说那女人生时还是难产,险些要了命。”嬷嬷给主子揉着膝盖。 孟鸢冷媚一笑,“说到这儿,我还真得好好谢谢她,谢谢她让我不用辛苦怀胎,不用经历生产之痛,平白得两个孩子。” “我就是让宋琳瑶知道,她辛苦生养的孩子被我夺走,我要她看着他们唤我母亲,让她看着自己骨肉一点点同她疏远,让她夜夜想念不能寐,日日担心却无能为力,心痛到死!” 第246章 我会处理好一切 嬷嬷奉承着,“谁养大的孩子跟谁亲,孩子现在小,过了几年便把那女人忘却了,日后定跟娘娘一条心,姓宋的辛苦生养一场,都是给娘娘做嫁衣。” 孟鸢悠闲地抚摸着腕上玉镯,“这可比直接杀了她有意思。” …… 皇后大丧落定,太子终于出宫,出宫后的他并没有回东宫,而是去了京郊小院儿。 从二姐夫嘴里得知太子为她所做一切,琳瑶这回见他倒平静了不少。 待听说皇帝将孩子指到孟鸢膝下抚养,虽是意料之中,可还是忍不住忧闷。 “太子哥哥对此怎么说?” 太子眉目淡淡,“我同意。” “那不准我踏入东宫呢?” “我也同意。” 琳瑶没从萧胤宸脸上看到任何不满和担忧,他平静的过分。 “太子哥哥好像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萧胤宸勾唇笑着,“是,我很满意。” “换句话说,就算孟鸢没有这么做,我也会把孩子给她抚养。” 她主动出手,还省自己费力了。 察详着面前男子,琳瑶不认为萧胤宸想不到对孩子下毒手一事是孟家所为,他还同意把孩子交于孟鸢抚养,这……大抵是另有打算吧。 “瑶儿放心,孩子不会有事的。” 萧胤宸安慰,“先前孟家对孩子下手,除了是报杀子之仇,亦或是猜到孩子身份,意欲神不知鬼不觉除掉他们。” “而今孩子已从暗转明,恢复尊贵,又有我和父皇宠爱看重,他们必会忌惮。” “父皇亲自将孩子交于孟鸢抚养,换句话说,孩子出了任何问题她第一个逃不过,凭这点,她便不能再对孩子下手。” “另外,她膝下无子,需要皇子巩固地位,至少在没有更合适的皇子前,不会对时晏下手,欣欣是女孩子,对她没有威胁,更没有必要去招惹这个事端。” 是以,孩子养在她膝下反而安全,孟鸢亦责任重大。 至于那女人能不能担得起这份重任……萧胤宸嗤笑。 轻轻拉过女子手,“都交给我,我会保护好我们孩子。” 马车上两人静静坐着,不再开口,一下子安静下来。 少时,见身边姑娘一直没有问出他想问的问题,萧胤宸终于耐不住开口。 “你怎么不问问我身上伤怎样了?” 琳瑶看过去,“太子哥哥伤怎么样了?” “当然……痛了。”萧胤宸牵着她手捂在胸口伤痕处,男人几分埋怨几分委屈,“可某人根本不闻不问。” “你少来。” 琳瑶抽出手,“我下的手轻重我知晓,一点皮肉伤而已,这么些时日伤口早没事了。” “我说你这丫头怎么……” 萧胤宸喘了几口,“那当时总是痛的!” 看着面前姑娘,男人眉眼又软下来,带着愧疚心疼,“我知道,我就是流尽半身血,也抵不过瑶儿为我拼命生下孩子。” 琳瑶眨眨眼,“我决定生下孩子,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不是为我。”萧胤宸被整无奈了,“那时的我不配。” “嗯” 萧胤宸眉头一挑,“嗯?还嗯?你还真,你怎就……” 就这么心里没他吗! 恍然想起眼前男人过去为她所做一切,琳瑶心尖一软,惭愧低下头。 “哎呀你做什么!” 萧胤宸不知她在想什么,直接将人禁锢在怀里,一手捏起她脸颊,“说句关心我在意我的话能怎样!” 拍着捏在她脸的手,琳瑶嘴里咕哝,“我知道,你先放开。” 萧胤宸将她脑袋按在颈窝,想到皇后去世,琳瑶不忍再气他,随他去了。 “母后走时很欣慰。” 男人低柔的嗓音让人听得不由心疼,“谢谢瑶儿,让我完成母后心愿,尽了孝道。” “还有你。”萧胤宸攥了攥掌心的手,“给我些时间,我会处理好一切。” 琳瑶没追问他说的一切是什么,可也猜到是关于她将来何去何从,不过现在的她最担心的是孩子,至于自己,她还没想过日后会跟这个男子怎样。 …… 婉如归来后的日子一直在家闷头写书,每每完成一卷,便拿到作坊印刷。 印刷作坊与各个书行都有生意往来,通过他们手,将书转卖到各个书行。 直到这日,向子珩来探望岳父岳母,终于见到了分离许久的妻子。 三年相思,恍如隔世,男人眼睛湿润,“婉儿是真狠心,一走数年不归,一封信也不给我。” 男子依旧风姿儒雅,可少了几分意气风发,他还是孑然一身,心意无转,婉如不知该喜该悲。 “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我们已和离。” “又说这个!” 向子珩最听不得这句,缓了缓心绪,“跟我回家吧,这么久没见,我有很多话想同你说。” “不回。”女子淡淡道。 “和离书已经撕了,我们终是夫妻,总这样分离算什么?” 婉如也不着急,现在的她相较几年前沉淀了不少,“子珩,你说让我跟你回去,让我回去做什么?是继续看你母亲脸色,还是受她羞辱?” 向子珩叹了口气。 他明白,有些事不能只说,需得做好安排。 “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 向子珩面色凝重,“《陌上游记》可是你写的?” 婉如一愣,脸上故作淡定。 瞧她这样子向子珩便知道了,“这本书现已流传在不少朝廷官员手里,官员私下议论纷纷,这个趋势下去早晚会出事,你还是及时停止吧。” 就是如此,婉如才更不能跟他回去,否则哪日自己真惹上官司只会连累他。 和离书……女人心里有了打算。 // 回去后的向子珩便找来弟弟商议。 次日,向母正在屋里小憩,就见小儿子来了。 “母亲,我听柔儿说岳母过几日打算约几位官眷夫人品茶赏花,到时您也一同去吧。” 向母靠在软垫上,眼睛都不睁,“我身子乏,懒得去。” 这回答向子卫一点也不意外。 早些年,母亲因妹妹做了王妃一事兴奋不已,走路都一蹦三尺高。 可这几年,妹妹才不配位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府邸。 孕期不知被哪个侧妃小妾害得小产,至今没个说法儿。 而裕王,若说先前对妹妹还能称得上相敬如宾,而今也大不如前,一月未必留宿一回。 说句失宠王妃都不为过,母亲也渐渐成了官宦女眷嘴里的笑话,在外再也直不起腰杆儿,各种宴会能推就推。 第247章 憋屈 “唉,一想到子衿我这心就发紧,可想帮也帮不上忙啊。”向母叹着气。 她有心给女儿讨说法儿,可王府岂是她能插手的,只能让大儿子帮着处理。 向子珩虽是朝廷官员,但与亲王身份尊卑有别,如何指责这位亲王小舅? 且两人脾气也不搭,聊不到一起,裕王是个爱玩儿性子,无心政事,平日二人也无甚交集,最多见了面向子珩委婉劝说对方几句对自己妹妹好些。 但于裕王而言,这世上除了帝后谁能管的了他,就是太子有时都拿他没办法,这位大舅哥说的话他岂会放心上。 是以向母日日为女儿忧心,却无法帮衬,真真应了那句话,高嫁的女儿在夫家受了委屈娘家根本无力撑腰。 “我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大哥身上,盼望着他能早日寻一门好亲事,给咱家添些喜气,长长脸。” 说到这个向母眉头又皱起,“我寻思还是得找机会跟宋家再签一份和离书,否则没这东西日后议亲也麻烦。” 虽她口口声声称当对方已不是儿媳,可心底也清楚,没有白纸黑字的书证总是不顺理。 向子卫咳了一声,“母亲,儿子有一事想跟你商议。” “你说。” 向子卫乖顺道:“我瞧母亲在京中闷闷不乐,大哥已将云州祖宅和产业都赎了回来,孩儿想着,要不孩儿陪母亲回云州老家住些时日吧。” 向母一挑眉,看向向子卫。 “那里离父亲近一些,母亲过去交好也都在云州,儿子从前挚友也是,还有柔儿,她姐姐也在那边,我们一同回去住段时间,换个地方也换换心情。” “这个……”向母琢磨着。 说实话,如今她在京城不赚脸,过去家中风光时交好的几位夫人现也甚少往来。 在京城这种权贵云集之地难以出头,可要在云州,她也算当地有头有脸人物了,这会儿回去也算个衣锦还乡,在老友面前也能得把脸。 “回去住些时日……也是好的。” 不管是当作散心还是避风头,小儿子的话让向母精神了几分,“容我想想。” 见母亲有所动容,向子卫暗自笑着。 ———— 孟鸢如愿以偿将两个孩子要到膝下,但…… 事实并非她想的那般美好。 东宫正房,院子里一群人叽叽喳喳上蹿下跳。 “快点,小心又飞走了,赶紧把它抓住!” “在那儿,飞到那边了!” 时晏指着树上的鹦鹉大喊,几名仆从忙前忙后帮着抓鸟。 “哎呀,又飞了。”欣阳噘着嘴来回跺脚。 房内,正午休的孟鸢被外头声音吵醒,皱着眉翻来覆去睡不好。 房外叫喊声还在继续,女人没好气地一掌拍在床榻上! 听到动静丫鬟走了过来,“娘娘醒了。” “醒什么醒!” 孟鸢腾得坐起身,眼中猩红,“本宫压根儿没睡着!” 看了眼窗外,明白主子意思,丫鬟颤巍巍行礼,“娘娘恕罪。” “为何不带他们去园子里玩儿!一帮饭桶吗!” 婢女慌忙跪下身,“回娘娘,奴婢们也怕打扰娘娘午休,本要去园子的,可走前小主子不小心放开了鹦鹉绑脚,那鹦鹉在院子里飞来飞去,一群人都忙着抓鸟。” 将头埋在地下,婢女惶恐,“打扰了娘娘,奴婢们罪该万死!” 孟鸢紧闭双目,深呼吸调整着怒气。 昨晚就被两个孩子缠着讲故事,一直讲到大半夜,今日用完午膳本想好好休息下,却又被吵醒。 女人怒火翻腾,随着外面喧闹声继续,血气渐渐滚满胸膛。 砰的一声软枕甩地! “把他们给我带进来!” 婢女领命,很快,嬷嬷带着俩孩子走进房。 退下闲杂人等,孟鸢端坐在榻上,时晏欣阳手拉手立在跟前,等着对方开口。 女人一言不发,幽沉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两小人儿。 自打两个孩子进了东宫,她这正院就没安生过,成日被闹腾得鸡飞狗跳! 一会儿摔碎琉璃灯、一会儿砸了玉如意,连她太子妃凤冠上的东珠都被揪下来当弹珠玩儿。 偏偏两孩子她打不得骂不得,就是太子知晓也不过一句万金难买孩子开心。 这还不算,俩孩子胖了瘦了,冷了饿了,衣服薄了厚了,就是咳嗽一声太子都恨不得拿她是问。 什么叫活祖宗孟鸢算是明白了,就是双亲帝后跟前她都没这么小心伺候过! 更气愤的是,太子一有时间便带两孩子外出与生母相见,甚至还允许他们跟宋琳瑶小住! 这算什么! 可面对这一切她又能怎样。 皇上虽下旨不准宋琳瑶踏入东宫,可没说不准孩子外出,更架不住太子带着孩子与那女人见面。 她根本无法阻拦太子行动,又不好将此事禀报圣上。 圣上不可能下旨将孩子禁足限制行动,最多说教儿子几句。 这么一来上禀无用不说,被圣上斥责了的太子反会把这笔账算回她身上,得不偿失啊! 她如今算什么? 纯粹一个帮人带孩子的老妈子! 自打娘胎出来孟鸢就没这么憋屈过! 时晏欣阳看着床前女人,只见那双眼睛一眨不眨,泛着幽光,像燕云兽场上笼里关着的豺狼,阴鸷可怖。 时间一点点流逝,女人依旧不开口,屋里静得可怕。 俩孩子俏生生立在原地,不时相视一眼,清灵懵懂的眼睛来回扑闪。 须臾, “娘娘找我们有事吗?” 时晏开口打破沉默。 孟鸢眼睛一眯,“你叫我什么?” “娘娘” “你该叫我母亲。”孟鸢一字字从牙缝挤出。 时至今日俩孩子没唤过她一声母亲,太子也对此全不理会,膝上双手越攥越紧,这些日子憋在肚里的闷气孟鸢再也忍不了。 闭目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再次睁开眼睛时,女人眸底尽是冰凉。 是该给两个小家伙上上规矩了。 孟鸢阴沉着脸,“皇爷爷怎么说的,是不是让你们唤我母亲。” “我们有自己娘亲,你不是我们母亲。”时晏脆生生道。 “对”欣阳接过话,银铃嗓音带着倔强,“我们才不要叫你母亲。” “放肆!” 女人一声厉呵,两孩子一哆嗦。 第248章 恐吓 孟鸢声音冷得像冰锋,“皇爷爷说的话所有人都要遵从,就连你们父王都得听,你们更得听。” 看着跟宋琳瑶眉眼相似的欣阳,孟鸢恨不得扑上去将这张脸撕烂。 抓住小姑娘胳膊将人拉到跟前,“快点叫。” 欣阳绷着唇不说话,孟鸢又加重语气重复了遍。 孩子依旧不以为然,哼一声撇开了脸。 这副样子看得孟鸢怒火澎湃。 “嘶!” 小姑娘倒吸了口气,胳膊上不断加重的力道让她有些不舒服,“你弄疼我了!” “有吗?” 孟鸢看着她,分明是笑微微的脸,却让人看得发寒,“我怎么没觉得呢?” “小孩子不能胡说八道,娘娘只是拉着你,怎会弄疼你呢?” “你就是弄疼我了!” 时晏上前毫不客气掰开女人攥着妹妹的手,将妹妹拉到身边。 没有纠缠,孟鸢松了开,冷冷一笑不紧不慢道“时晏和欣欣不怕我是不是?” “是不是觉得有你们父王撑腰做主,就不拿娘娘做回事了?” 女人收起嘴角笑意,板着神色,“你们要清楚,你们父王不是时时刻刻在府里,他不在时,这里我最大,就比如现在,我若要处罚你们,谁都拦不住。” “不用想着跟父王告状,我与他是夫妻,他知道也不会把我怎样,最多不过斥责几句。” “可等他下次不在府时,我会把你们处罚得更狠!” 女人凤眼凌厉,脸色愈发阴冷,像来自地狱的幽灵,“因为你们告状,告状不是好孩子,要受惩罚,每告一次,处罚便会加重。” 时晏欣阳愣愣听着。 “听懂了吗?” 俩孩子懵懂地点着头,看他们被镇住了,孟鸢终于勾起一丝笑意,“不要以为给父王告状我不知道,看到妆台上的夜明珠了吗。” “嗯” 女人冷媚的声音透着蛊惑,“你们知道的,那是个神奇的珠子,夜晚会发光。” 俩孩子怯怯点了点头,但听孟鸢继续道“不仅如此,我这颗夜明珠还有个厉害之处。” “透过珠子,能看到我想看到的一切,包括你们一举一动,说的每一句话。” 闻言,孩子们乍惊乍惶地瞪大了眼睛。 藏着嘴角笑意,女人咬牙道“我刚才所说的话,出了这个门不准跟任何人提起,尤其你们父王,我会在夜明珠里看着你们。” “要让我知道你们说出去,等父王不在家时,我会狠狠处置你们,若我不小心下手重了,以后你们可再也见不到父王了。” 时晏看了眼那边的夜明珠,眨着眼睛满是敬畏,乖顺道“我们是好孩子,我们不说出去。” 捏了捏妹妹手,欣阳也赶紧点头,“我也是。” “这就对了。”孟鸢满意一笑。 到底是小孩子,她堂堂太子妃岂能连个小娃子也降不住,既要到了膝下,自是要将他们调教成她想要的样子。 “还是那句话,你们父王不会时时刻刻在身边,你们大多时候都在我手底下,记住,想要过好日子必须乖乖听我话。” “是” 孟鸢斜倚在软垫上,慵懒道“方才说了许多,母亲口渴了,怎么办?” 时晏会意,将桌上的水杯端过来递上。 孟鸢伸手接过,看了眼身侧嬷嬷,主仆俩会意一笑。 这不就得了,收拾个小孩子还不容易。 外头一声太子驾到,孟鸢闻言立即换回一贯的温婉笑脸,站起身迎接。 “救命啊!” 时晏突然一声尖叫,惊得孟鸢手中杯子掉地。 “杀人啦!”欣阳五官皱成一团,扯着嗓子不断喊着杀人了。 孟鸢脑子轰的一声,赶紧捂她嘴,“你乱叫什么!” 旁边的时晏又接着大喊父王救命! “闭嘴!”女人惊慌得手忙脚乱,捂了这个拦那个。 哐当门被踹了开! 萧胤宸大步走进来,“出什么事了!” 一看到太子,俩孩子甩开孟鸢手奔过去,“父皇救我们,救救我们,有人要杀我们!” 孟鸢想拦已来不及,“你们胡说什么!” 萧胤宸蹲下身,欣阳扑到他怀里,环着他脖子,时晏也拉着父亲胳膊。 “跟父王说出什么事了。” 时晏一手指向孟鸢,“太子妃娘娘要杀我们,她要杀我们!” “你可不要乱说!” 孟鸢脸色刷白,刚走上前,俩孩子吓得立时又紧紧抱着萧胤宸不松手。 “时晏欣欣不怕,有父王在,没人敢对你们怎么样。” 孟鸢极力微笑,“殿下别误会,什么都没有。” 欣阳委屈哒哒地抽泣,却没有眼泪,“娘娘说要让我们听她话,什么都要听她的,否则就要处罚我们。” “欣欣不要胡说。”孟鸢慌忙打断,“娘娘何时” “住嘴!”萧胤宸厉声打断,抚摸着女儿后背,安慰孩子放心说。 “娘娘说不准我们敢跟父王告状,否则下次她只会处罚得更狠!” 时晏接着道“娘娘说父王不会一直陪在我们身边,我们都在她手底下,要想过好日子必须得听她的,否则就让我们再也见不到父王。” 孟鸢慌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女人脑子凌乱,她没有生养过,不知四岁孩子有多少能耐,在她眼里就是个小不点儿而已,本以为吓住了俩孩子,却不想他们就这样说了出来。 她更不知的是,若是深宅养的孩子兴许会被她一番话唬住,可时晏和欣阳自小在边关广阔天地长大,在同龄孩子还在逗弄小猫小兔子,见过最凶猛的动物就是狗子大马时,他们早在兽场看腻了猛虎雄狮,胆识比寻常孩子大得多,岂会被她三言两语镇住。 “殿下,这都没有的事!” 孟鸢赶紧解释,“你不要听小孩子胡说,妾身没有说过这种话。” 萧胤宸站起身,厉眼瞪着她,“他们还这么小,若非出自你口,怎么可能说出这些话!” “殿下息怒。”嬷嬷欠身一礼,“殿下,娘娘最是贤惠,对两个孩子视如己出,绝没有说这种话。”彡彡訁凊 萧胤宸冷眼扫过去,“你意思是说孤的孩儿胡言乱语了?” 第249章 婆婆来了 “老奴不敢!” 嬷嬷慌忙解释,“老奴是说,娘娘原话不是这么说的,是两位小主子理解错了,娘娘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说孤的孩子蠢笨,听不懂讲话?” 嬷嬷扑通跪地,“老奴不敢,老奴不敢,是老奴不会说话。” “不会说就闭嘴滚出去!” “是是……” 孟鸢脸色惨白,“殿下,妾身冤枉,妾身真的没有说这些。” 女人一副掏心掏肺模样,“妾身担着教养之责,需对孩子们好时会对他们好,可孩子们调皮时总是该说得说,不能一昧宠惯,那是害孩子。” 说着声音哽咽,“您也知道俩孩子十分欢脱,妾身管不住时自得说上几句,孩子们小,对大人话理解有偏差,难免误解其意。” “无论如何请殿下相信,妾身原话绝不是那样说的!” 萧胤宸没理会她,蹲下身安慰着俩孩子。 少顷, 孟鸢眼中含泪,委屈地唤了声殿下,泪眼盈盈望着他。 萧胤宸叹了口气,默了一瞬,沉声道“罢了,教养孩子不易,你也是初次照顾幼童,日后与孩子说话注意些,莫让他们误解。” “是!” 孟鸢激动拜谢,终于松了口气。 “父王,今晚我们跟你睡。” 见瞧着太子没追究方才事,孟鸢柔声道“时晏欣欣会打扰到父王的,还是在娘娘这里吧,娘娘还给你们讲故事。” “不会的不会的。” 欣阳环住萧胤宸脖子,抬起一条小短腿压着父亲膝盖就要往上爬,软糯的声音道“欣欣最乖了,绝对不会打扰父王的。” “父王好不好,好不好。” 爱女在他脖颈处蹭来蹭去,萧胤宸哪里受得了这个,心早化成一滩水。 “好!” 抱着女儿站起身,一手牵起儿子,头也不回离去。 看着远去的父子三人,直到背影消失。 “混蛋!两个小混蛋!” 女人气的粗话都骂出口,这俩小东西也太贼了! “在我这儿成日跟个小魔王一样上蹿下跳横行霸道,一到太子面前立马变乖!” “人小鬼大的玩意儿,果真是贱人生贱种,宋琳瑶那个贱人生出这么两个小杂种来!” 不过气归气,太子没有追究方才事,孟鸢还是舒了口气。 俩孩子蹦蹦跳跳走在前方,想到方才听到的,王轩小心翼翼道“殿下,刚刚小主子们说的话……” “恕属下多嘴,属下听小主子说得有鼻子有眼,安全起见,殿下要不要将孩子接回院中抚养?” “不必。” 萧胤宸气态悠闲的看着前方孩子。 “……”王轩心头纳闷,主子那么疼孩子,这回怎得这么淡定? 书房里,两个孩子睡在床里侧,萧胤宸躺在最外面,欣阳一着枕头就睡着,父子俩却是有说不完的话。 不知说到了什么,时晏乐得咯咯直笑。 “吵死了!” 被笑声弄醒的欣阳没好气地翻了个身,“烦人!” “凶八婆!”时晏朝她吐了吐舌头。 小姑娘扭过头,眼睛都不睁脱口喊道“你再说,再敢说一句一巴掌踹死你!” 萧胤宸被逗笑了,轻轻一掌拍在她大腿上,“小小姑娘这么厉害,真是跟你娘亲一模一样。” ———— 凌府, 正房里,一桌子的菜肴几乎没动。 凌骁不死心,端起汤羹,亲自喂给妻子,“多少吃一点。” 言欢苦着一张脸,“我真的吃不下去。”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要为孩子考虑。” 自被诊出喜脉后,言欢胃口大变,往日肚子如何都填不满的人现在却很少吃东西欲望,一天下来也没过去一顿吃的多。 这下把凌骁愁坏了,御医前后请了几个,都说胎像无碍,凌骁便让后厨想尽办法将膳食变着花样的做,可妻子始终食不知味。 “要不让大夫给我开些滋补药吊着得了。” “药是药,饭菜是饭菜,光靠药吊着算怎么回事。” 在凌骁几番哄下,言欢终于勉强喝完一碗汤,这些日子,每天哄妻子吃饭已成了他任务。 “你说我肚里会不会也是两个呢?” “你想什么呢。”凌骁好笑。 “小妹能生两个,我们是同胞姐妹,万一我也能生出两个来呢。”言欢美滋滋幻想,“也像时晏欣欣一样可爱的孩子。” “不用再想了,太医说就一个。” 言欢撇撇嘴,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太医说就一个?” 笑着冲他挤了挤眼,女人眼中闪着狡黠,“你问过太医了,嗯,所以你也好奇期待过是不是?” 凌骁眸光闪了下,“我没那么无聊。” 言欢好笑,“嘴硬。” 随之又念叨着不知是男孩儿女孩儿,夫妻俩正说着话,就听外面禀报老夫人来了。 凌母这次来,身边还带着许久没见的柳唯月。 言欢上一次见她还是几年前,与凌骁成婚后,听说柳唯月早已嫁人。 不过去年夫家犯了事,全族被发落处置,柳家求到了凌骁这里,求他庇护女儿,于是原本要被贬为奴的柳唯月被保了出来。 “听说你有身子了,我做婆母的总得来看看。” 凌母还是那张冷脸,朝下人抬了抬下巴,仆从将端着几盒珍贵补品奉上。 “谢谢母亲。” “还有件事要同你们说下。” 言欢道谢的话刚落凌母便又开口,难得的慈母举动迅速翻过,像是方才只是应付场面。 拉过柳唯月手,凌母对着儿子继续道“月儿过去对你一片痴心,后来在父母之命下嫁了人,不想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短短几年夫家便出了事。” “唯月已恢复自由身,她发了愿,往后除你谁不嫁,你舅父舅母多次劝说,可这孩子却是认定了。” “正好言欢有孕不能伺候丈夫,就让唯月留下来做侧房,我这次来就把人留下了。” 凌骁一言回绝,“我不需要。” 柳唯月眼眶泛红,可怜兮兮地望着表哥,又祈求般看向姑母。 凌母站起身,“我是你母亲,难不成连给你纳房侧室权利都没有吗!” 不再揪扯,妇人直接丢出句“人我是带来了,你若是不要,就把她绑了送回去舅父家。” 说完大步离去。 凌母来去匆匆,一阵风似的,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柳唯月怯生生立在原地,纵然面色涨红,身前双手不断搓揉,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第250章 大度的妻子 凌骁闷火,姑侄俩这次真狠,一个敢塞,一个敢留,这么豁出去! 场面尴尬,言欢让人将柳唯月先带下去休息。 人走后,言欢对着丈夫道“要说你这表妹也是痴情,你要实在为难,就把人收了得了。” 凌骁一听这话眉头紧皱,“你像是很愿意给我纳妾?” 言欢对这个还真无所谓,“反正府里不差多养个人,你又是有身份官员,后院只有一个妻子让人笑话,多几个你也长脸面。” 清睿的目光紧紧盯着女人,试图从她眼里探出此话真假,“你愿意让其他女人同你抢丈夫?” “不抢我吃的就行。” 不知怎的,被凌母刚才那么一闹,言欢蓦然觉得有了几分胃口,抓起盘中瓜子巴巴磕着。 看着女人没心没肺样子,凌骁确定她非试探,男人气血倒流。 伸手将女人手中瓜子夺去,“你四妹宁可和离也不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你们是同胞,怎得到了你这儿却相反。” “我们能跟人家夫妻比吗!”言欢咽下嘴里东西,“四妹和四妹夫才子佳人,情深似海,当然不愿丈夫纳妾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感情不好了?” 言欢眨了眨眸,“反正跟人家比不得。” 边嗑瓜子边咕哝,“我也说不清,大抵也是四妹书读得多,想得也多。” 她就从不考虑那些,于言欢而言,真没觉得纳妾是个事儿,她只要自己吃好玩好就行。 “果然是心宽体胖!” 凌骁眼见的不悦,“过去你小妹也把一生一世一双人挂嘴边,你们三个一母同胞,怎么就你与众不同!你究竟是个什么女人?”33qxs.m “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吗。” 相较男人的不满,言欢气态悠闲,拉了拉他袖子,示意他过来,“你听我跟你说。” 凌骁没好气地拨开她手。 “哎呀你过来。”言欢又把人拉到跟前。 看了看外头无人,这才低声道“我现在有孕,你不能再住我房间,怀胎至少十月,等生完孩子还得出百天,这么长时间……你要一人独守空房吗!” 就丈夫对床第之欢的需求,她都替他忧心。 “你倒是贤惠啊!” “那当然。”言欢挺起胸膛,“我可不是一无是处,别看我没什么才情才艺,但正室嫡妻该有的气度绝不会差,早说了,娶我你不亏。” 女人又往嘴里丢了颗枣子,凌骁越看她越来气。 “表哥,表嫂。” 门口响起柳唯月弱弱的声音,女子轻步走进来,“月儿给表哥表嫂添麻烦了,对不起。” “知道不对就早点儿回家。” 被表哥直言怼了回来,姑娘脸上挂不住,眼睛瞬间又泛红。 “怎么跟表妹说话呢,把人吓到了。”言欢将人迎进来。 柳唯月感激地看着她,“表嫂有孕了,月儿恭喜表嫂,月儿会照顾好表嫂的。” 言欢笑了笑,“照顾什么呀,照顾府里那么多下人呢,你就陪我说话就好。” 柳唯月看表哥脸色不好,连忙倒了杯茶奉上,“表哥是不是生月儿气,表哥喝茶消消气。” 凌骁侧过身不理会。 柳唯月又赶了过来,祈求般地喊了声表哥。 凌骁还是不理会。 女人委屈地抿着唇,求助般看向言欢,似在说表嫂你看他。 “你怎么回事。”言欢看不过去了,“人好心给你倒茶你怎不接。” 就见不得她这般!凌骁烦闷,瞥了眼递到身前的茶,“我不爱喝绿茶!” 眼看姑娘眼泪又要掉下,言欢上前一把接过,“我喜欢,我喝。” 说着仰头饮尽,待凌骁要夺时,杯中茶水早一扫而空。 “你怎么回事!”男人气得七窍生烟,“太医有没有说孕妇少饮茶!” 言欢愣了愣,这会儿才想起来,“少,少喝一点儿也没事吧。” “表哥表嫂。” 柳唯月颤巍巍开口,“我知道我的到来让你们为难,可是表哥。” 女人低头捏着衣角,“月儿自知再嫁之身不配表哥,只要表哥让我留在身边,哪怕让我做婢女我也高兴。” “那你就做婢女吧。” 凌骁说完头也不回离去。 柳唯月怔怔立着,随即两行清泪哗哗流下。 言欢赶紧安慰,“你别搭理他,他跟你开玩笑呢。” 正说着话,就听说紫嫣来了,让人将柳唯月送回房,言欢陪妹妹说着话。 “要说我也是瞎操心。”紫嫣打趣着,“二姐夫都寻来宫廷御医了,我还瞎跑什么劲儿。” “瞧瞧你说的,他请谁是他的心意,你是我妹妹,不放心我身子特意来探望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听说了柳唯月之事,紫嫣气儿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数落,“让我说你什么好!” “纳妾这种事,丈夫都没松口你何必主动,你傻呀!” 瞧着二姐不甚在意模样,紫嫣重重叹了口气。 说了也是白说,这个二姐就是个脑子缺根弦儿的。 没一会儿,喜鹊兴冲冲小跑进来,听了禀报,言欢和紫嫣惊得张大嘴巴。 “他真将人绑了送回去?” 喜鹊使劲儿点着头,极力控制却依旧压不住笑意,“真的,大人让柳小姐回去,柳小姐不肯,大人直接让人将她绑了塞马车里送走了!” “这么狠?”言欢眨眨眼。 “柳小姐哭成泪人,大人说这是老夫人亲口所言,不要就绑了送回去,他只是奉母命行事。” 说到后面喜鹊再也憋不住,嘎嘎乐出声。 凌母料准儿子不敢这么做,可凌骁何尝看不透这点,她们能厚着脸皮豁出去,自己也能撕破这层面皮。 喜鹊还在喋喋不休,“要说这柳小姐也是,大人好心保了她,不知报答就算了,还这么逼大人纳她,也难怪大人生气。” “好了,你下去吧。” 人走后,紫嫣掩唇偷笑,却又忍不住艳羡,“瞧瞧你多好的福气,送上门的女人二姐夫都不要,你真是傻人有傻福。” 说到这个紫嫣又想起自己和梁家婚事。 话说有几个女人愿意同人共侍一夫,她本心来说根本不想让梁绍娶那个林小姐,不光姓林的,任何一个女人她都不愿。 可梁家是高门,本就对她有微词,这时候她如何再能阻拦对方纳妾。 “对了,婚期定到什么时候了?”言欢问道。 “出了国丧。” “那也快了,一晃就到。” 日后俩人都是高门女眷,将来外出应酬周璇也便照顾,紫嫣很是开心。 又聊了半晌,紫嫣离去。 回到医馆时,就见梁绍已在等她了,两人言笑相聊,女子眼角眉梢透着甜蜜。 第251章 震惊 环看了眼医馆,紫嫣感慨,“过些时日这里就要关了。” “不舍得?” “那当然了。”紫嫣娇嗔地瞥了他一眼。 “从装缮到经营,做到现在名气,里外都是我一手置办起来,当然舍不得。” 梁绍看着她,满眼温柔。 她是有些小性子,人也傲气,但她有傲气的资本,貌美才高,聪慧能干,跌下泥潭依旧凭自己独立世间。 不管她家族如何落败,在他眼里,她永远都是云端上的高贵女子。 “我知这是你付出的心血,但你日后有我,我会照顾你后半生。” 紫嫣听得满意,眼睛一转,“若是成婚后我继续开医馆怎么样?” “那怎么行。” 梁绍笑微微道,“高门贵妇岂能亲自开店营生,这有损家族颜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梁家养不起媳妇呢。” “再说我也不想你那么累,我的妻子自是要养尊处优,过锦衣玉食日子。” 紫嫣娇笑着轻拍了他胳膊下,梁绍看她的眼神更是温柔。 想到言欢,紫嫣突然来了兴致,“刚去探望了我二姐,二姐怀孕了,婆母要给姐夫纳妾,人都带来了,可二姐夫却不要,又将人送了回去。” 梁绍闻言感慨,“凌大人对妻子情深呐。” “可不。”紫嫣十分骄傲,“还有我四妹夫,四妹成婚后一直没子嗣,婆母也要张罗纳妾,可妹夫坚决不要,声称要与四妹一生一世一双人。” 紫嫣面露艳羡,“二姐和四妹真有福气,嫁的丈夫一个比一个深情。” 继而惋惜一叹,“一家子姐妹,我就没有这命喽。” 听着女子委屈又撒娇的口吻,梁绍知道她意思,笑了笑,“自古男子三妻四妾乃寻常之事,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不是背离礼教吗。” “再者,不管凌大人还是向大人,他们都还年轻,你怎知日后就一定不会纳妾,还有” 梁绍似有为难,迟疑一瞬才小声道“凌大人不纳妾,不见得是情深,许也是......惧内吧。” “啊?”紫嫣意外,“惧,惧内?这话从何说起?” 梁绍面色有些不自在,拢起手抵在唇边咳了声,“人们都这么传。” 非他背地议论,确实是听同僚友人说起。 “有人见过凌大人夫妇在宫门外,不知因何起了争执,凌夫人” 看了看面前女子,不想编排她母家人,梁绍尽量将话说的圆润些,“凌夫人气势汹汹,对着丈夫大呼小叫,凌大人却始终没脾气,一直好言相对。” 紫嫣扁扁嘴,“什么时候的事,我倒没听说过。” “好了,不说这个了。” 梁绍扳过她肩膀,帮她缕了下耳边碎发,“我知你还是为中馈权一事不开心。” “但紫嫣放心,你是正室嫡妻,我们相识在前两情相悦,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这可是你说的。”紫嫣眸中流转着光芒,“若日后那位林小姐仗着家世欺负我,你可要向着我。” 轻抚着她精致的小脸,梁绍安慰道“当然。” “不过你也放心,林小姐是大家闺秀,林伯父清正耿直,相信他的女儿言行必定端正。” 紫嫣听了眼梢一扬,拨开脸上的手,酸溜溜道“呦,还没进门呢,这就护上了?” 女人靠近一步,抬起下巴,上挑的眼尾带着审视,“说,你们是不是有来往?” “当然没有。”梁绍如实告知,“我与她不过在诗会上见过两次,可从没单独说过话。” 紫嫣精明的眼里闪着质疑,不自觉语气尖钻起来,“没有说过话她怎会对你有好感,若非暗通曲款,她何以不惜做小也要嫁过来!” “这是什么话!” 梁绍蹙眉,“暗通曲款这种辱没名声之言岂是随意说出口的?” “林家乃清流门第,书香传代,家中女儿岂会与外男私相授受,你这一句是凭空污梁家和林家清名!” 见男人面带愠怒,紫嫣恍然反应过来。 自己刚才强势冒进了! 眼前男人不是陈武,是高门贵公子,功名官职在身,纵然温和儒雅,但也不是随意让人拿捏的。 女人略略思虑,收了些气势,眼角一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世间人大多拜高踩低,我家世不如对方,将来府中上下难免看人下菜碟,我只有你可依靠,自是担心你而已。” 梁绍也发觉自己态度生硬了,软下语气,不过面色还是一本正经。 “我梁家虽不敢称大贤大儒,但也是礼法之家,长辈通情达理,下人也经调教,不是那等市井俗人,你若总这般想府中,未免有些小人之心了。” “我!” 女人被挑起怒火,可在对上面前的清贵公子,想到双方家世悬殊,他又是自己日后在梁府唯一靠山,饶是气闷可还是生生忍了住。 见她没再执拗,梁绍牵起她手,语气柔和,“紫嫣,我不想与你不愉快,我也知道你的担忧,可你莫要钻牛角尖自寻烦恼。” 紫嫣调整着心绪,略略迟疑后,报以温柔一笑,“嗯,我只盼你信我怜我,日后相守终生。” 梁绍笑开,恢复了往日的温柔。 …… 玉兰在家陪着陈母一同收拾行。 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伯母,我们真要离开吗?嫂子不是说她会照顾我们的吗。” 陈母长长一叹,“紫嫣仁义,可我们不能拖累她,再嫁便是外家人,怎好让对方继续照顾我们,这也连累夫家对她看法儿。” 玉兰情绪低迷,“可是回到燕云,我们两个怎么生活呀?” “不怕,有旧宅,你我做些针线活,帮人浆洗,赚些钱贴补,上天饿不死瞎家雀儿,总能混口饭吃。” 大伯母心意已决,玉兰不再争执,默默帮着收拾东西。 看着打包的行礼,一如几年前初来时模样,那时一家人整整齐齐,欢天喜地,而今…… 兄长去世,嫂子改嫁,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大门响了声,打断了玉兰思绪,抬头望了眼窗外,放下手中衣物掀帘走出去。 一见到来人,女子惊叫出声。 闭店后,紫嫣心不在焉一路回到家,想到今日梁绍反应心里有些惆怅。 未婚夫还是未对她死心塌地,看来日后两人还需磨合,及早将情郎牢牢攥在手心,否则将来面对公婆和出身高贵的侧室她立场太被动。 一路思来想去,刚进家门,就见玉兰兴冲冲从屋里跑出来。 “嫂子嫂子,你看那是谁!” 话音刚落,正屋门帘掀开,一道挺拔身影踏了出来。 见到这人,紫嫣像被雷电击中,惊愣在原地。 第252章 死而复生 “大哥没死,他真的没死!” 玉兰激动地搂着紫嫣脖子又哭又笑,“先前大伯母说没看到大哥尸体绝不相信人没了,伯母真说对了!” “太好了太好了,大哥真的没死。” 陈母也乐呵呵从屋里出来,失而复得的人精神了许多,干枯了数年的眼里终于有了光。 两女人喜极而泣,唯有紫嫣傻了眼,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男人身影高挺,削瘦了很多,刚毅的面庞棱角分明,眉眼染着沧桑之色。 紫嫣还在愣怔,玉兰在一旁叽叽喳喳与她说着兄长死而复生经历。 云水峡一仗异常惨烈,峡谷位于燕云西北部,两国交界地,地势复杂,两日作战下来,将士们被冲散,陈武等人陷入敌方包围。 并肩作战的兄弟受了伤,伤势得不到处理致使化脓引发高热,冷战不止,陈武将盔甲脱下给对方取暖。 翌日天微微亮,敌军发起进攻,一群人拼死作战,打斗之际陈武被滚落峡谷,摔断了腿。 在敌军意欲放箭之时,无力反击的他滚进湍急河流,冲到了远处。 那是生活在天启国边境的百姓在河边发现了他,幸得他身上没有着梁国将士盔甲,当地百姓并未发现他是梁国人。 腿被摔断的他无法行动,于是隐瞒身份寄养在一户人家。 边境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也没个好郎中,是以他腿恢复得非常慢,待转好后,几经周折终于重返故国。 如今说起,只寥寥数语,但家人也明白,独自身在异国他乡数年,日子哪里那般简单,不过是怕家人担心。 “儿子受苦了。”陈母拉着他手不放,生怕一松手人又消失。 “娘放心,没什么。”陈武安慰,“村里人朴实,我与他们说我是做生意的,遇到劫匪遭了难。” 伤好些后便帮着主人家砍柴做活,跟着村里有路子的人到外头卖力气赚盘缠钱 隐姓埋名做过很多活计,攒了些钱后又寻流动各国的商队,混进去随他们出了关卡。 数年艰辛而今几句话带过,可当中酸苦只有自己清楚。 紫嫣始终无法从惊愣中走出。 他没有死,他回来了,就如当初死讯突然传来时的猝不及防。 看到他活着那刻紫嫣第一反应是欣慰,这些年因自责良心不安,如今压在心上那份愧疚终于散了去。 可转念想到自己与梁家婚事,眼看婚期将近,而这个时候却…… 上天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玉兰和陈母为亲人回归激动得热泪盈眶,紫嫣许久才回过神,不知该说什么,手脚无处安放,讷讷地道了句我去做饭,失魂落魄走出房间。 这一幕落在男人眼里,他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的复杂。 陈母激动过后又想起紫嫣婚事,再看沉寂的儿子,叹息道“别怪她,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你不在了。” “三年,三年会发生很多事情,紫嫣一直照顾我们,跟女儿一样,这就够了。” 一回来便得知了紫嫣即将改嫁一事,陈武始终垂着头,嗓音暗沉,“儿子知道。” 陈母打发玉兰去厨房帮忙,玉兰手脚利索的生火做饭,张罗晚上要好好摆一桌酒宴给大哥接风,兴高采烈的人忽略了身边的一直不吭声的嫂子。 紫嫣放下手中东西,默默回到房间。 她脑子一片混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男人。 一顿团圆饭只听陈母和玉兰欢天喜地说笑,笼罩在陈家数年的阴霾终于散尽。 陈母不停地给儿子夹菜,“多吃些,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陈武碗里的菜肉堆成小山,他却没吃几口,不时看向妻子,只见她低头抿着碗里汤,脑袋都快扎碗里了。 夜晚,厢房微弱的烛光晃动。 陈武坐在板凳上,低头一言不发,紫嫣抱着双膝靠在床上失魂落魄。 房间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 数年不见的夫妻本应柔情蜜意,可此刻却因女人改嫁一事彼此尴尬不已,谁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紫嫣听到有脚步声,随之房门打开,脚步声远去。 女人倒在床上,精神崩溃,眼泪终于流出。 丈夫已回来,她不能再嫁入梁家,如何跟梁家交代?正在待嫁的她又如何面对死而复生的丈夫,二人间有了这种事,将来如何共度后半生? 命运跟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她不知该怎么面对陈武,也不知怎么面对梁家,被夹在当中进退两难。 身心血肉似被撕扯成两半,不论走哪条路都是残缺不堪。 上天为何要这么折磨自己! 要么当年别让人死,要么死了就不要复生,如今这算什么,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紫嫣都快疯了。 脑子浑浑噩噩,身子一阵热一阵冷,昏睡的人意识模糊。 昏沉间,似有人坐在床头,额头被敷上帕子,耳边是不断的叹息声,她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却沉的难以睁开。 次日紫嫣倒是早早醒了来,房间空荡荡的,燃到底的蜡烛只剩余烟。 像是有意回避与丈夫见面,早饭也没吃便去了医馆。 紫嫣的世界天崩地裂,而这日东宫也乱了套。 正厅, “应该不会走远的,肯定就在道观附近,接着让人再找!” 孟鸢跟下人交代着。 一波又一波的人打发出去,又不断地回来回禀,却始终没有消息。 “怎么会这样?到底去哪儿了!” 孟鸢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萧胤宸肃沉着脸坐在椅上,听着一次次寻人无果的消息,脸色愈发阴沉。 一对孩子丢失,消息一层层很快传到宫里,皇帝得知都耐不住亲自摆驾东宫。 太子府人进人出,知道主子不悦,下人们也个个提心吊胆。 “父皇勿心急,一定能找到的。”孟鸢忙让人给皇帝倒茶。 太子紧攥的手发出咔哧发出声音。 孟鸢注意到转身走过来,“殿下也不要着急,我们再耐心等等。” 抬头对上男人冰冷的双眸,女人心尖一颤。 萧胤宸站起身,朝女人靠近一步,被这冷冽气势压顶,孟鸢踉跄着后退几步,男人再次逼近。 “殿下,您……” “是不是你?” 男人虽语焉不详,可孟鸢何尝听不明白,惊恐得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殿下这是何意?” 第253章 孩子失踪 萧胤宸黑眸如渊,“小孩子能跑多远,真若自己跑出去,派出这么多人早该找到了。” “至今却无任何消息,除非——” 直视着女人的目光似能将人看穿,“有人刻意把他们藏起来。” 随着太子话,皇帝眼中泛起狐疑之色。 孟鸢摇着头,脸色惨白,“殿下您该,该不会是怀疑妾身吧?” 萧胤宸眼睛不眨地盯着面前女人,“孩子在你膝下抚养,又是你带出去的,在你眼皮底下消失。” “不!” 孟鸢一声惊叫,抓住太子胳膊,又看了眼正打量她的皇帝,“是我带他们出去的,可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两孩子转眼就不见了,妾身真的不知怎么回事!” “孩子贪玩,说不得是他们自己跑出去迷路了,再让人找找,再找找!” 萧胤宸一把甩掉攥在胳膊上的手,“禁军把半个京城翻遍了,若非被人刻意扣留,怎可能连个影子都没有!” “那或许也是孩子跑出去玩儿被歹人诱走。”孟鸢绞尽脑汁想着对策,“总之不是妾身!” 萧胤宸冷哼,“京城何人不知储君有对龙凤胎儿女,禁军这般找寻,谁还敢私藏孩子!” 一道灵光闪过,孟鸢突然想起一人,登时精神了。 “宋琳瑶!” “是她,一定是她,是她把孩子偷走的。” 差点忘了那个女人! 孟鸢如醍醐灌顶,笃定道“对,当日殿下要带走孩子她不肯,甚至不惜伤了殿下,父皇将孩子给我抚养,不许她踏入东宫,一定是那女人不死心又心存怀恨,这才寻机会把孩子带走了。” “对啊,她是孩子生母,孩子必会乖乖听话,她要带走孩子再容易不过!” 萧胤宸哼笑,“所以你才敢放心大胆做此事,事后正好推到她身上,退路都想好了,好心思好手段。” “殿下你……”孟鸢委屈的泪水充满眼眶,“您怎就这么不相信妾身。” “孩子已入皇室玉谍,恢复尊贵,哪个做生母的会毁掉自己孩子前程,且私掠皇嗣乃死罪,宋氏一族还活着,她会不顾后果做这等蠢事连累家人?” 萧胤宸都觉可笑,“且她把孩子偷走做什么,不让孩子做龙子凤孙跟着她做罪臣之后?” 说着又想起一事,嘲讽一笑,“太子妃还知晓我被宋琳瑶伤了一事?” “呵,太子妃居于东宫,倒是对外面了如指掌,储君言语行踪不宜对外透露,孤身边伺候的人最是规矩,这种情况下还能将耳目渗透到孤身边,本事不小啊。” 孟鸢慌了神,一时想不到如何应对。 “另者,当日宋琳瑶对我刀剑相向,并非阻拦我带走孩子。” 萧胤宸继续道“相反,她巴不得孩子认祖归宗恢复尊贵,要知道,那可是储君长子。” 朝皇帝拜一礼,太子解释,“皇室血脉严谨,她担心父皇母后对此事有疑虑,害怕认亲不成反害孩子,再没把握前不敢轻易放手,想待儿臣处理好此事,父皇没有任何疑虑后再让孩子进宫。” “而当时母后病情紧急,儿臣顾及母后身体,不敢耽搁,执意要带走孩子,这才起了冲突。” 皇帝听了点点头,不禁垂眸沉思。 先前他还想不通为何宋氏那般阻拦,储君长子啊,这身份何等尊贵,谁人会拒绝。 世间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孩子好,不希望孩子有个尊贵之身,唾手可得的光明前程竟然阻拦?没有道理。 皇帝不认为宋琳瑶是个蠢钝的,相反还是个机灵的,怎么可能糊涂到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如今算是清楚了。 是啊,当时他确实对此事有怀疑,说的便是先看过孩子再决定。 也难怪宋氏会担心,毕竟他若真不信此事,假冒皇室血统,这等罪名下宋氏和两孩子都没好下场。 一个母亲在没有绝对把握前怎敢将孩子轻易交出,自是拼了命也要阻拦,那是爱子之心,她这么做倒是才符合做母亲的心思。 想到自己冤枉了一名慈母,皇帝惭愧,同时也为宋氏护子之情动容。 再看向孟鸢时,眼中的温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身为天子的皇帝最清楚,君王最忌讳之一便是被人打探行踪,藏匿耳目。 看着惊慌失措的女人,萧胤宸勾起一抹嘲弄。 “看来太子妃的耳目还是不够清亮。不过孤倒是好奇,到底是眼线办事不力,还是太子妃有意歪斜事实,泼宋琳瑶脏水。” 孟鸢脑子快要炸裂,“不是的,妾身没有,没有!” 顺着太子话想去,皇帝一个念头乍然涌上宋氏诞育皇嗣有功,孟鸢该不是为避免多个碍眼女人,故才扭曲事实,引诱他下旨助她将宋氏挡在宫外。 那日的她口口声声为孩子考虑,可论私心,此举何尝不是对她最有利,这样孩子便能彻底归她所有。 而宋琳瑶辛苦生育一场,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越想越是如此,一声重重喘息,皇帝脸色黑到极点。 胆敢哄骗利用天子! 孟鸢还在喊冤,萧胤宸没了耐心,“你还要装到何时!” “孩子曾说你恐吓他们必须听你话,威胁他们任何事不能向我告状,否则我不在时必狠狠处罚他们,每告一次状处罚便会加重,甚至还说让他们永远见不到我!” 皇帝眉心一皱,“有这种事?” “是,父皇。” 孟鸢还未开口解释萧胤宸又道“我体谅你教养孩子不易,也思量孩子调皮难免不听话,你不过是吓唬他们而已。” 男人说着自嘲苦笑,“现在想想我真是傻,孩子都说的那般清楚我竟没放心上,致使你包藏祸心有机会下手。” 孟鸢急疯了,“殿下怎么能这么想妾身!” “那日的事都是误会,妾身对孩子一片真心,把他们当成自己孩儿,从未存过恶毒心思,绝对没有!” “你若没有为何两孩子凭空消失!” 萧胤宸质问,“我的孩儿虽活泼好动,但生性懂事,不会不声不响跑远让大人担心,否则长着大早不知丢了多少回!” 皇帝眉眼冷沉,看孟鸢的目光更加怀疑。 “我真是后悔,当日听信你狡辩之言,没有相信自己孩儿,以致造成今日!”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孟鸢疯狂解释,“我为何要对他们下黑手?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擦了把眼泪,女人哭的哽咽,“殿下,没有证据你不能这么凭空污蔑妾身,妾身清白苍天可鉴,妾身没有做过就是没有!” “苍天可鉴?” 萧胤宸嗤笑,“好啊,那你就对天起誓,拿你们孟氏全族性命和前程荣辱发誓,发誓你从没对两个孩子动过杀心,下过毒手。” 第254章 受刑 “若违背誓言,孟家全族俱灭。” “我……”孟鸢颤抖着双唇。 愕然的眸光来回闪烁,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让她怎么发誓! 俩孩子今日丢失一事她是真不知怎么回事;可,先前她确实也让人对俩孩子下过毒手。 此刻让她发誓从没对孩子下过毒手,她如何能说得出! 所有人目光集中在女人身上,等待她如何回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堂里气氛渐渐凝固。 “说啊。”萧胤宸催促。 女人咬着唇,喉咙像堵着团棉花发不出一丝声音,泪水滴答滴答流下。 颤巍巍看向上首皇帝,撞上那道冷怒目光,惊得又慌忙低下头。 这模样,人人瞧的明白,纷纷心知肚明低下头。 看着女人说不出话的样子,萧胤宸冷笑,“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不!不是的殿下!”孟鸢终于开口。 一再喊冤,可解释来解释去也只能反复一句自己没有。 “父皇信任你,把孩子交于你抚养,而你呢!” 萧胤宸似认定了此事是她所为,劈头盖脸呵斥。 “人前对孩子无微不至,视如己出,实则都是遮人双目招数,骗取父皇信任将孩子交于你,让我们所有人放下警惕。” “假意携孩子外出,借机下手,造成不慎丢失假象,事后追究起来你也不过是个无心之失。” “不是这样的,不是,妾身真的没有!” 孟鸢从未有过的仓皇无措,跪行到皇帝身边,一连磕着头。 “儿媳真的没有对孩子下手,这种谋害皇嗣之事儿媳岂能干得出来,父皇您要相信儿媳啊!” 皇帝也很想相信这位贤德的儿媳,可她连发个誓都不敢,这让他如何相信? 太子走上前,神情急切,“父皇,若孩子真被藏匿,只有撬开她嘴,有了线索才能尽快找到,否则这么找如大海捞针,再晚了,孩子说不得……” 皇帝心一惊,想到两个孙儿可能的危险处境,万千担忧涌上心头。 “儿臣恳请,将此事交于宗人府查办。” 孟鸢疯狂磕头,“不,妾身真的没有做过,真的没有!” 她决不能进宗人府,一旦踏入,即便最后证实清白,只要进过那道门,日后还如何在人前抬头! 这会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 如太子妃皇后等人身份高贵,纵然做错了什么,处置也要体面,可此事事关皇帝两个爱孙,他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一手拍在把椅上,“准!” “妾身冤枉,求父皇开恩!父皇开恩呐!” “这些话留着跟宗人府说吧。”萧胤宸朝王轩抬了抬下巴。 不顾孟鸢反抗,一左一右两名嬷嬷将人拉了下去。 …… 进入宗人府的孟鸢拒不承认,面对审讯端的是太子妃派头,气势十足。 再三盘问无果,宗令无奈道“娘娘,皇上和殿下寻子心切,还望娘娘早些说出真相,微臣惶恐,以免娘娘皮肉之苦。” “混账!” 孟鸢一甩袖,怒目圆睁,“我是太子妃,是储君嫡妻,你们岂能对我动刑!” 宗令摇头叹息。 他们是对太子妃之尊心存敬畏,可…… 已得到太子口谕皇嗣下落为重,不惜一切代价让人吐口,执意不招刑法伺候。 太子侍从带来的意思也明确,殿下认定了此事乃太子妃所为,宗人府无需忌讳,放手审讯便是。 不过宗室之人终是尊贵,不好折磨的血肉模糊,有失体面,于是便拿出宫中专门针对女人的刑法。 十几根长短不同的银针摆在面前。 孟鸢岂会不知这是何物,闺阁时早在母亲处见多了,这是母亲处置后宅女子最善用的刑具,既让受刑者感到疼痛,又不会出血留下伤痕。 “你们,你们敢用这种下三滥东西对待当朝太子妃?我看谁敢动手!” 换平时人们自是不敢,可太子妃再尊贵也不比太子,储君口谕以下,他们还有何不敢。 何况宗人府一项职责便是处置犯了过错的皇室人员,龙子凤孙到了这里也得服刑。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就是不小心绣花刺伤了指头都要用最名贵的药物擦拭。 直到十指连心的痛传来前一刻,孟鸢都认为他们不敢动手。 她是太子妃啊,是未来国母,除非死罪,旁的不论不大过错最多也就禁足抄书云云。 可那钻心的痛却实实在在提醒她,刑法亦可上国母。 她怕是历代第一人。 纵然有日证明清白,走出这里,一个被受过刑的太子妃,日后还如何在宗室立足! 第一次遭受酷刑于孟鸢而言不光是身体上的疼痛,更是精神上的折辱。 施刑的嬷嬷也为难,对太子妃用刑,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这位娘娘怕是要载入史册了。 太子是有多不待见她? “娘娘,奴婢们也不想对您用刑,娘娘若知道孩子下落,还是尽快说出来吧,也省受这皮肉之苦。” “是啊,太子和皇上宽容仁厚,不会追究的,娘娘只要及早回头一切都来得及。” 孟鸢哭喊的声音都嘶哑了。 招供? 她很想招供。 可她招供什么? 她根本不知两孩子到底在哪儿! 可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相信她的冤屈,想到还在等孩子下落的太子,无奈下嬷嬷们只能一遍又一遍施刑,直到人疼晕过去。 …… 再次醒来时,孟鸢独自躺在冰凉床上,偌大的房间空旷凄凉,女人哭红的眼睛却是冷笑。 “是他” “是他干的,都是他!” 孟鸢望着屋顶自言自语,咬牙切齿,“他在这里等我呢! 双手紧紧攥拳,触及伤口,那股疼痛袭来又忍不住松开。 两孩子在她眼皮底下凭空消失,皇上连禁军都出动了都没找到人,能做到这一切的还有谁,谁人敢做这一切! 难怪当初她将孩子要到膝下他无任何意见,难怪不准宋琳瑶踏入东宫一事他亦未置言辞。 她恐吓威胁俩孩子,那两个孩子明明白白跟萧胤宸告了状,而萧胤宸却并未追究,还选择相信了她。 当时的她还庆幸,而今想想…… “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今日!” 第255章 成全 他对夺走孩子一事将计就计,布下此局,她从一开始就走进对方陷阱! 孟鸢狠的血脉冲顶。 她悔呀,哪里想到当日要来抚养孩子一事会成她今日灾难! 孟鸢很想将消息传递给母家,助她想办法翻身,可奈何身边亲信都被单独扣押,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太师府也听闻了此事。 “难道真是女儿做的?” 孟太师摸不清情况。 “上次失了手,她这是耐不住又对两个孩子下手了?” 很想跟女儿面谈弄清事情原委,再想应对之策。 可不知为何,平日还能往宗人府里递句话,而今外面却守卫森严,纵然他有太师身份,却也无人肯帮他传句话。 见不到女儿,也不知内情为何,孟太师只能求见太子,声称女儿不可能做这种事。 面对涕泪纵横的岳丈,不知萧胤宸怎么想的,竟答应念在夫妻情分重新考虑此事。 待孟太师走后,萧胤宸便命王轩两日后将太子妃接回,禁足于东宫。 这算是大事化小吗?王轩琢磨着主子意思。 但听主子继续交代,“在人归来前,将她身边所有伺候过的人全部调走,一个不留。” “日后派暗卫看管,绝不允许她与外界有任何联系,与母族互通任何消息。” 主子这么说,王轩也摸出几分味儿来。 想来主子是担心孟家权大势大,时间久了必会将耳目渗透到宗人府,未免他们之间联络,还是关在自己眼皮底下放心。 两日后?也就是说那位太子妃还得再受两日酷刑。 王轩这会儿也大致明白殿下为何将人弄去宗人府——让太子妃皮肉受苦。 在东宫不好动用私刑,传出去损殿下清名,而宗人府用刑名正言顺。 这一遭,让她受了折磨损了名声,再适时把人弄回来幽禁,避免在外久了与母族有机会联络。 ———— 紫嫣在医馆心不在焉,又见外头乱哄哄的,好似找什么人,无心打听过问,忧闷的她早早关了门回家。 待到家时,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正房转了圈,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却又空荡的房间登时懵了。 难道家里进贼了? 这个念头也只一闪而过,她似猜到什么,挨个打开衣橱柜子,里面空空如也。 回到自己屋,桌上规规正正放着一封信,认出这是陈武字迹,紫嫣颤巍巍将信打开。 看清里面内容,女人鼻头一酸,眼中蒙上层水雾。 下意识出门追去,可刚走出门一段,脚步又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呆呆望着街头,直到微风吹干眼中湿润,几番犹豫,女人终是折返回到家中。 与此同时,城楼下,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出城门。 陈母想了想,还是掀开车帘对着赶车的儿子道“一定要这样吗?” 陈武头戴的帽子压的很低,男人叹息,眼睛却是坚定地望着前方,“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她有了更好去处,我们又怎能再耽误她。” 想到妻子这两日的萎靡,就算退了梁家婚事日后二人也无法安心度日,甚至还不如从前。 “我信里都说清楚了,就当我这趟没回来过,反正这两日我没跟外头来往,旁人不知,她还是自由身,今日我们离开京城便再也不回来了。” 陈母点了点头,虽惋惜,可现在于她而言只要儿子平安无事,她什么也不求了。 帘子放下,隔绝了男人眼底那抹不舍,又挥了一鞭,马车加快了速度。 紫嫣没想到陈武会成全她,陈家人都走了,小院儿一下子安静下来,女人坐在妆台前发呆,本应一身轻的她却不知该是喜是悲。 这晚,紫嫣一夜无眠。 ———— 宋家人也得知了孩子失踪一事,但发现琳瑶却没多着急,若孩子真的丢了,以琳瑶脾气哪里能坐得住?而她却平静如常。 心思细腻的婉如总觉这当中有什么隐情。 凌府 “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凌骁一回来言欢便缠着他询问。 “孩子怎么会丢呢?该不会是小妹放不下孩子,把他们带走了?” 外头闹哄哄的,在家养胎的言欢都知道了,紧张地搓着手,“那丫头敢说敢做,弄不好真是她。” 又一转念,“可也不应该啊,小妹不是没脑子人,虽胆大但也不会这么鲁莽,闯出这种滔天大祸。” 不管言欢怎么问,凌骁都闭口不应。 “你快帮我分析分析,我” 男人手指点在她唇上,止住了喋喋不休的嘴。 言欢茫然地看着丈夫,只见那双眼睛闪着高深,以及隐隐安慰。 虽不清楚真相为何,但看丈夫这模样,言欢也猜出他应该是知晓什么。 “快跟我说说,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被妻子闹得烦了,凌骁只道了放心两字。 放心? 言欢转着眼珠。 看来她猜得没错,当中另有隐情,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但丈夫既然说了放心那便是无事。 ———— 这几日的紫嫣心绪低沉,每每想到陈家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脚步声打断了她思绪,抬头就见梁绍来了。 入目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他优雅体面,身后是金尊玉贵的高门生活。 紫嫣不断告诉自己,这就是她想要的出身名门,才貌双全,站在这样的公子身边浑身都舒畅,他更不会同陈武一样在外给她丢丑,只会给她增资添彩,这样的丈夫才拿得出手。33qxs.m 这么想着,紫嫣强迫自己压下心底那份惭愧凄迷。 今日的梁绍不同往日,面色略带忧虑,敏锐的紫嫣察觉到,追问他原因。 梁绍犹豫了下,这才为难道出。 紫嫣一听柳眉紧皱,“妻妾同娶?” “紫嫣你不要激动。”梁绍赶紧安抚。 她怎么可能不激动?女人本就低落的心情又被覆上层寒冰。 “妻妾同娶,同走正门,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梁绍也十分愧疚,“是林家主母觉得做小委屈了女儿,所以提出这个条件,只是想给女儿寻个安慰。” “然后呢!”紫嫣呼吸急促,“是不是还说新婚夜你还得留宿她女儿房中!” “没有没有。”梁绍赶紧解释,“这个真的没有。” “那你父母对此怎么说?” 瞧着男人不好开口样子,紫嫣便明白这定是同意了。他对夺走孩子一事将计就计,布下此局,她从一开始就走进对方陷阱! 孟鸢狠的血脉冲顶。 她悔呀,哪里想到当日要来抚养孩子一事会成她今日灾难! 孟鸢很想将消息传递给母家,助她想办法翻身,可奈何身边亲信都被单独扣押,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太师府也听闻了此事。 “难道真是女儿做的?” 孟太师摸不清情况。 “上次失了手,她这是耐不住又对两个孩子下手了?” 很想跟女儿面谈弄清事情原委,再想应对之策。 可不知为何,平日还能往宗人府里递句话,而今外面却守卫森严,纵然他有太师身份,却也无人肯帮他传句话。 见不到女儿,也不知内情为何,孟太师只能求见太子,声称女儿不可能做这种事。 面对涕泪纵横的岳丈,不知萧胤宸怎么想的,竟答应念在夫妻情分重新考虑此事。 待孟太师走后,萧胤宸便命王轩两日后将太子妃接回,禁足于东宫。 这算是大事化小吗?王轩琢磨着主子意思。 但听主子继续交代,“在人归来前,将她身边所有伺候过的人全部调走,一个不留。” “日后派暗卫看管,绝不允许她与外界有任何联系,与母族互通任何消息。” 主子这么说,王轩也摸出几分味儿来。 想来主子是担心孟家权大势大,时间久了必会将耳目渗透到宗人府,未免他们之间联络,还是关在自己眼皮底下放心。 两日后?也就是说那位太子妃还得再受两日酷刑。 王轩这会儿也大致明白殿下为何将人弄去宗人府——让太子妃皮肉受苦。 在东宫不好动用私刑,传出去损殿下清名,而宗人府用刑名正言顺。 这一遭,让她受了折磨损了名声,再适时把人弄回来幽禁,避免在外久了与母族有机会联络。 ———— 紫嫣在医馆心不在焉,又见外头乱哄哄的,好似找什么人,无心打听过问,忧闷的她早早关了门回家。 待到家时,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正房转了圈,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却又空荡的房间登时懵了。 难道家里进贼了? 这个念头也只一闪而过,她似猜到什么,挨个打开衣橱柜子,里面空空如也。 回到自己屋,桌上规规正正放着一封信,认出这是陈武字迹,紫嫣颤巍巍将信打开。 看清里面内容,女人鼻头一酸,眼中蒙上层水雾。 下意识出门追去,可刚走出门一段,脚步又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呆呆望着街头,直到微风吹干眼中湿润,几番犹豫,女人终是折返回到家中。 与此同时,城楼下,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出城门。 陈母想了想,还是掀开车帘对着赶车的儿子道“一定要这样吗?” 陈武头戴的帽子压的很低,男人叹息,眼睛却是坚定地望着前方,“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她有了更好去处,我们又怎能再耽误她。” 想到妻子这两日的萎靡,就算退了梁家婚事日后二人也无法安心度日,甚至还不如从前。 “我信里都说清楚了,就当我这趟没回来过,反正这两日我没跟外头来往,旁人不知,她还是自由身,今日我们离开京城便再也不回来了。” 陈母点了点头,虽惋惜,可现在于她而言只要儿子平安无事,她什么也不求了。 帘子放下,隔绝了男人眼底那抹不舍,又挥了一鞭,马车加快了速度。 紫嫣没想到陈武会成全她,陈家人都走了,小院儿一下子安静下来,女人坐在妆台前发呆,本应一身轻的她却不知该是喜是悲。 这晚,紫嫣一夜无眠。 ———— 宋家人也得知了孩子失踪一事,但发现琳瑶却没多着急,若孩子真的丢了,以琳瑶脾气哪里能坐得住?而她却平静如常。 心思细腻的婉如总觉这当中有什么隐情。 凌府 “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凌骁一回来言欢便缠着他询问。 “孩子怎么会丢呢?该不会是小妹放不下孩子,把他们带走了?” 外头闹哄哄的,在家养胎的言欢都知道了,紧张地搓着手,“那丫头敢说敢做,弄不好真是她。” 又一转念,“可也不应该啊,小妹不是没脑子人,虽胆大但也不会这么鲁莽,闯出这种滔天大祸。” 不管言欢怎么问,凌骁都闭口不应。 “你快帮我分析分析,我” 男人手指点在她唇上,止住了喋喋不休的嘴。 言欢茫然地看着丈夫,只见那双眼睛闪着高深,以及隐隐安慰。 虽不清楚真相为何,但看丈夫这模样,言欢也猜出他应该是知晓什么。 “快跟我说说,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被妻子闹得烦了,凌骁只道了放心两字。 放心? 言欢转着眼珠。 看来她猜得没错,当中另有隐情,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但丈夫既然说了放心那便是无事。 ———— 这几日的紫嫣心绪低沉,每每想到陈家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脚步声打断了她思绪,抬头就见梁绍来了。 入目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他优雅体面,身后是金尊玉贵的高门生活。 紫嫣不断告诉自己,这就是她想要的出身名门,才貌双全,站在这样的公子身边浑身都舒畅,他更不会同陈武一样在外给她丢丑,只会给她增资添彩,这样的丈夫才拿得出手。33qxs.m 这么想着,紫嫣强迫自己压下心底那份惭愧凄迷。 今日的梁绍不同往日,面色略带忧虑,敏锐的紫嫣察觉到,追问他原因。 梁绍犹豫了下,这才为难道出。 紫嫣一听柳眉紧皱,“妻妾同娶?” “紫嫣你不要激动。”梁绍赶紧安抚。 她怎么可能不激动?女人本就低落的心情又被覆上层寒冰。 “妻妾同娶,同走正门,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梁绍也十分愧疚,“是林家主母觉得做小委屈了女儿,所以提出这个条件,只是想给女儿寻个安慰。” “然后呢!”紫嫣呼吸急促,“是不是还说新婚夜你还得留宿她女儿房中!” “没有没有。”梁绍赶紧解释,“这个真的没有。” “那你父母对此怎么说?” 瞧着男人不好开口样子,紫嫣便明白这定是同意了。 第256章 妻妾同娶? 胸腔像堵了团棉花,女人又气又委屈,一肚子怨气瞬间喷发。 “你不是说梁家纵然不是大贤大儒但也是礼法之家吗!你不是说你父母通情达理,府内无俗世之人吗!” “礼法之家,呵。” 紫嫣冷嘲,“礼法之家会允许妻妾同娶吗?这是礼法之家做出的事吗!” 被人指着痛斥家族,梁绍虽不快但也自知理亏。 “中馈一事便罢,总归是内宅事,可大婚之礼……” 紫嫣恼到抓狂。 “你们这是要将我脸面狠狠踩在脚下,让整个京城看我笑话!” “紫嫣你听我说!” 女人气性上头,根本不听他解释,满腔恼恨倾泻而出,“我知你父母不喜我,他们若不愿接受直言便是,何必一次次刁难羞辱!” “我算瞧出来了,这根本是你爹娘同林家设下的计谋,分明是故意逼我,让我知难而退!” “不是这样的!”梁绍急得额头冒汗。 “是昨日林夫人登门提出,只是想给自家女儿找回些颜面,爹娘也知这样亏欠你,他们说了,聘礼上会再多加一倍作为补偿。” “聘礼补偿?”紫嫣笑得嘲讽,“拿钱打发我这卑微之人,以礼优待林家高门,真是拿我腌渍人家了?” 梁绍将人拉到怀里,紧紧抱着她,“不是的紫嫣,爹娘本意是安慰你,你莫要误会。” “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是成婚之礼只是个形式不是吗。” 紫嫣一把推开男人,眼中泛红,“形式?你是说这些不重要了?” “哈,婚礼不重要,中馈权不重要,那你告诉我什么重要?” 女人气到失态,“谁家正妻不掌中馈,我忍了,今日却又告诉我妻妾同娶,还同走正门,就是市井乡野人家都不会做出这种事,口口声声礼仪之家,你们口中的礼仪到底是什么!” 一而再的被人辱骂门庭,纵是梁绍性子温和此刻也听不下去。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紫嫣你不能替我想想吗!” 梁绍尽力保持着风度,“说句你不爱听但又是事实之言,你是罪臣女又是孀妇,这种情况原不配高门嫡妻。” 第258章 将死 这些年,皇帝对沈云姝迷恋几乎到失去理智,王轩也忍不住感慨,“明慧皇后丧期刚过,就是顾及娘娘颜面皇上也不能……唉。” 重新立后怎么着也得过个一年半载不是,君王竟如此迫不及待。 萧胤宸苦笑,母后在世时父皇都置她颜面不顾,何况是死后。 这些年皇帝盛宠沈云姝,将皇后颜面踩踏至脚下,萧胤宸不是没有想过办法。 多次恳请父皇顾及中宫颜面,可皇上充耳不闻,再说多了便是一句不可插手君父之事。 沈尚书在太子授意下多次劝说女儿收敛,更是毫无作用,知晓见罪了储君,为保全族安康,于是早早辞官还乡。 暗地除掉沈云姝? 皇帝已放出话,云贵妃有任何闪失整个后宫陪葬,此言虽浮夸,可那女人出事皇帝是必然追查下去,最终害的是自己和母后。 萧胤宸甚至还想过找人分宠:选秀、举荐才德兼备女子,但都被一一否决。 就连皇帝下江南之际留在京城的他都不忘安排心腹官员寻觅当地美人,取代沈云姝,这么恶心的事他都做了,却无法改变局势。 他实在不懂,父皇在朝一向清明听劝,可到沈云姝这里怎就失了理智! 思虑间,就听说凌骁与向子珩求见。 …… 是夜,府衙内堂烛火明亮,知县翻看着手中余稿,眉目认真,许久才缓缓放下。 “可惜啊!” 长长一叹,男人目光始终落在手稿上。 这本民间盛行之书他怎可能没看过,说句私心话,无人之时,他时常拿着此书沉思品味,深深认同书中言理。 对后续内容也好奇的很,下了堂,便将余稿一字不落看完,晚膳也未用。 “想民之所想,忧民之所忧。” 抛开身份,人心肉长,同为血肉之躯他何尝不被书中内容触动,只是皇权律法之上,生死当前,有几人敢在刀尖上跳走。 也不得不佩服这小姑娘勇气,这可是他们这些活了半生的七尺男儿都不敢做的事。 深夜的牢狱阴暗森寒,而狱中女子却丝毫未感到凉意。 曾亲眼目睹的一场场悲剧又浮现眼前。 身着红嫁衣的妙龄女子,哭的声泪俱下,被强塞进棺材钉死,女子凄厉哭喊声穿透棺板,周围人们却无动于衷。 一排排仆从婢女,面色如土,被铁链串绑在一起,随着主人棺木一同埋入黄土。 若可以,她要继续以笔为锋将世间苦难展尽,让那些居于庙堂之高者看到脚下众生疾苦,将吃人陋习废除。 可眼下再没机会,但她依旧欣慰,至少她的书已让很多人看到。 让世人知道,黑暗处总有人会鸣不平。 ———— 书籍被查封消息,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听说写书之人今日午门处斩,百姓早早跑到街上,人人都想看这位写书人到底是何方人士。 当囚车出现在街道时,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居然是个女的!” 人群爆发出惊呼声。 女子一身素衣,皎然似雪,光洁的面容不施粉黛,长发披散在笔挺腰肢上,温婉淡然,不见任何颓废怨怼之色。 她没有机会梳洗,但在生命最后时刻也保持最后体面。 早晨狱卒发放了干粮和一碗水,她没有吃喝,用那碗水擦了擦脸颊,秀发挽成最简单发髻,青丝捋顺,没有任何装饰,洁净到底。 面对即将到来的大限,她眉眼间没有丝毫惧色,反倒是一种从容赴死的平静,出尘高洁的人似傲世青莲不染尘埃。 最后一次观望世间,回念过去,她写过的话本太多,几乎都石沉大海,偶有反响也不过小水花,此生最火一本将她推至顶峰,也将为之付诸生命。 可那又如何,以轻微之身为遭受苦难的百姓说句话,她已经做了常人不能之事,死又何妨。 只愧对双亲,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彡彡訁凊 “一个女人竟有这般魄力,写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书。” “书毁人亡,也是可惜了。” “那书里可都是反应民间疾苦之言,为百姓说话就得死,这是什么道理!” 越来越多的人涌上街头,街道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一年轻女子都知道百姓苦难,朝廷官府怎就看不见!” “这不懂啊,那些残忍礼教都是给达官显贵谋利,他们当然不愿被人指责。” 街上百姓交头接耳,皇宫御书房也议论纷涌。 “父皇,这本书儿臣昨夜彻读,书中所言虽有批判律法礼教之嫌,却也入情入理,让人闻之动容。” 萧胤宸陈恳上奏,“恕儿臣直言,我朝历来有殉葬之行,皇室尤为,历代高位者西去,丧仪繁琐隆重,银钱人力动辄上万,耗费无度,殉葬嫔妃宫婢少之数十,每每将行场面惨痛。” “子不语怪力乱神,冥婚之行更是荒谬,非圣贤所为,贵族之家大多书香清流,一面熟读圣贤文人标榜,一面又行鬼怪之事,实属下流。” “上行下效,才致使民间流传,苦之皆为百姓,写书人言民之所难,不该处以极刑。” 萧胤宸朝皇帝恭敬一拜,“书中所言句句肺腑,直戳人心,更是民心所望,居庙堂之高忧其民,儿臣以为,残忍礼法理应当废,补偏救弊乃当行之举。” 皇帝听后垂眸深思,继而另几名追随太子朝臣也相继附和。 人同此心,凡流着仁善骨血之辈谁人不知陋习残忍,皆对书中内容触动,不过碍于皇权律法,性命当前鲜有人敢推崇。 太子身份贵重,也只有他能讲肺腑之言上禀,这口子一开,朝臣自然才敢追随附议。 皇帝听后深思。 正当时,外头公公步履匆匆进来,上前来报。 “皇上,作禁书之人已在押解午门路上,城内百姓得知涌至街道观望,人群议论声颇响,直言为百姓发声者不该处死。” “百姓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囚车无法前进,官差前来请示,恭请圣意示下。” 皇帝听闻皱眉,“一介妇人,竟能拢得百姓至此?” “父皇,此非妖法惑众,乃民心所向。” 萧胤宸重新跪下,“民意不可违,恳请父皇重新考虑。” 这一跪,几名朝臣纷纷追随。 殿中跪倒一片,气氛沉寂。 皇帝拿起桌上书籍冷眼看着,众人静等天子宣判。 向子珩保持着叩拜姿势,袖中的手早已在掌心抠出血痕。 第260章 闲话 “又是不掌中馈,又是妻妾同娶同走正门,他但凡心里真的敬你爱你,怎能让你受这种屈辱?” 紫嫣抿了抿唇,“还不……都是他爹娘,他孝道难违。” “真的是父母之命不可违吗?” 宋母语重心长,“若放从前,我也会这么想,可自有了二女婿四女婿后,我不这么认为了。” 宋母知道紫嫣是个爱攀比的,本不想拿自己两个女婿去刺激她,可她深知紫嫣一旦嫁入了梁家,将来日子只会更难过。 哪怕让她恨自己这个嫡母,也不能等到她后悔那日,却发现已无回头路。 “言欢的婚事,从六礼到婚宴结束,凌骁母亲面都没露过,谁人都知其母定是反对这门婚事,可即便如此,凌骁照样将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你四妹夫性子温和,但面对其母提出的纳妾令娶始终未曾松口,婉如同婆母闹成那般,他都不曾听母命放弃这个妻子。” “何以梁绍就做不到?只能让你步步退让。” 嫡母的话一句句扎到了紫嫣心尖儿上。 这是她最心痛之处,也是她心里清楚但始终不想面对的。 她不断告诉自己,梁绍对她是十分真心,他都不嫌弃自己身份处境,执意求娶,这不就是真心吗。 可与凌骁向子珩相比,这点作为又算得了什么? 当有人直截了当将真相扯开时,紫嫣没底气了,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掩耳盗铃。 “你再想想,就算你今日委曲求全,答应了他们条件,一个不掌中馈与妾同走正门嫁来的妻子,日后在府中如何立足,在女眷贵妇间如何应酬。” 王姨娘点头,“那是府内府外、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来!” 宋母继续道:“在婚礼中馈大事上他们都这般不敬正妻,更何况日后你嫁过去,梁绍现在都不能为你做主,更别说以后。” “底线一旦踏破,这往后啊,只会让你一让再让,一退再退。” “没错。”王姨娘又耐不住开口。 “你自认漂亮能干,跟梁绍有感情,可高门的千金小姐哪个差,说不得林小姐容貌才情还胜过你,人家又是黄花姑娘,还能给丈夫前程带来助益,将来跟梁绍相处久了,未必不能取代你。” 第261章 退位 同伴捂嘴窃笑,“不过话说回来,宋家的女儿还真有些本事,愣是把男人们一个个勾到手,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招数。” “管她什么招数,咱家小姐才貌双全,还能比不过一个孀妇?日后定能跟姑爷夫妻恩爱,到底是黄花姑娘,凭这点,永远在那姓宋的面前高一头。” “说到这个,你说宋家女能让梁公子这般珍重,是不是” 说着捂嘴窃笑,凑在同伴耳边嘀咕了句。 那妇人一听乐得猥琐,“难说,这嫁过人的妇人更知道怎么伺候男人。” “哈哈……” 婆子还在挤眉弄眼笑聊,突然一股水流从天而降,两人惊叫一声,迅速站起身。 紫嫣一把将茶壶摔在两人身前。 一声惨叫,妇人捂着被砸到的大腿,又惊又怒看着年轻女子,“哪儿来的泼妇!” 慌乱地拍打着身上水渍,“你什么人!大青白日发什么疯!” 紫嫣叉着腰,冷眼看着对方,“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宋家三女。” 婆子一愣,反应过来,“你就是梁公子要娶的那位嫡妻?” 随即妇人尖声大喊,“我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合着是个市井泼妇!真不知梁公子看上你什么了!” 紫嫣也不跟她们废话,抓起桌上茶盏冲两人狠狠砸去,两婆子躲闪不及,被砸中后背。 这还不解气,紫嫣又抄起门后笤帚,挥着打去。 俩妇人一边躲避一边骂骂咧咧地狼狈逃出店门。 “再让我听到你们嚼舌根,非拔了你们舌头!” …… 紫嫣这一顿打发泄痛快了,可是也打断了她与梁家缘分。 两名婆子回去便将此事禀报了自家主母,林夫人当即寻到梁家。 梁母知道此事后面色阴沉,她没有发表一句看法,只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儿子,让儿子自行处理。 紫嫣正在医馆时,就见梁绍面色难看地走进来。 “我都知道了。” 虽极力压制,可依旧能看出梁绍的急切和不满。 男人开门见山,“你怎能把林家仆从打了呢?” “打条狗而已。”紫嫣轻飘飘道。 “可打狗也要看主人!” 梁绍压着心中怨怼,“先不说当街打人之举粗蛮,且你都知道他们身份还动手。” “本来我们婚事就艰难,你这么一闹又让爹娘对你多了看法。” 想到林家找上门谈此事的场面,被控诉未婚妻当街撒泼,梁家脸面无光,梁绍亦是。 淡淡瞥了男子一眼,他都不问自己为何出手,一来就指着,紫嫣收回目光,一脸不以为意。 “看法?他们本来就对我有看法,不差于再多一条,再者,你若心里有我,不管他们怎么看我你都不会在意。” “你这话说得没道理,他们是我双亲,我怎能不顾虑他们感受?” 梁绍在堂中徘徊两圈,坐了下来,重重喘息。 看着面前男人,紫嫣似豁出去了。 “既然来了,我便问你一句,如果我说,我不仅不答应那些要求,且还不准你娶这位林小姐,往后余生也只能有我一个女人,你怎么说?” 梁绍难懂地看向紫嫣,但见女子眉目坚定,知晓她不是说闹话。 “说啊。”紫嫣催促。 她就想看看这个男人能不能像凌骁向子珩一样,为了心仪之人豁出去。 再三确定她是认真的,男人面色渐渐由惊转沉。 最后长长叹了口气,“紫嫣,你过界了。” 听到这两字,女人眉眼一挑。 梁绍走到她跟前,眉眼沉沉,“姑娘家有些小脾气我理解,但要有分寸,否则过了界便是蛮横无理。” 他喜欢面前女子,她的小傲娇小脾气在他看来也不失可爱,反而更显鲜活。 适当的小脾气可做闺房之乐,但脾气太过大了,那是任性没分寸。 情郎幽冷的言辞神情让女人最后一丝希望被浇灭。 “你不必为难。” 紫嫣此刻心情十分平静,“也告诉你父母不必为难。” “什么意思?” 紫嫣抬起下巴,傲气凌人,毫不避忌地展示出最真实样子,“同时也告诉林家,他们赢了。” “但他们要清楚一点,不是我退出,而是我让给她们了。” 她宋紫嫣是爱慕虚荣,可最后的尊严还是有的。 “你走吧,以后不用再来了。” 说完也不再看这人,高傲转身,提起裙子慢悠悠走上二楼,只留给对方个背影。 一下午,女人静静坐在楼上窗边,望着下方来来往往人流,直到外面街上逐渐安静下来,直到日头落下,天色昏暗。 黯然下的天色一如她满腹心绪。 她多希望那个男人能追上来,不顾一切回绝林家要求,为他们未来再争取一把。 可直到夜色降临也未看到男人身影。 ———— 几日后,皇帝将诸皇子及几名朝中重臣召至御书房。 瞧这情景,众人猜测多半与立后有关。 皇帝今日神色不错,气定神闲。 “朕执掌江山几十载,不曾懈怠,时至今日,不敢妄言开明盛世,但也天下安居。” “朕已年过半百,这两年身体亦有欠佳,处理朝政略显吃力。” 顿了顿,看向殿中的萧胤宸,继续道:“太子自幼立为储君,辅佐朝政不负众望,现也而立之年,历练有成,朕心甚慰。” “朕决意,卸下重任,令太子登基,执掌江山。” 突如其来消息让众人十分意外,彼此面面相视。 本以为是商议立后一事,不想是这惊天消息。 传位储君本不奇怪,只是先前没听到任何风声,事情太过突然,人们不禁揣摩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 “追封明慧皇后为明慧皇太后,封云贵妃为云贵太后,其余嫔妃按例封太妃太嫔。” 只一句,众人便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那件事。 不过,云贵太后?人们听了不解。 云贵太后意为庶太后,这是皇帝这些日子深思熟虑想出的法子。 这么一来,沈云姝没有越过明慧皇太后,不算扶正,但又居于太上皇众妃之上。 重要的是,有个庶太后名头,太上皇百年后,皇帝需以太后之礼奉养这位云贵太后,保其尊贵安康。 因非正宫嫡太后,太子等人也不需唤她母后。 此法顺了众人心意,又不委屈宠妃,勉强算个两全。 不得不说,皇帝为了沈云姝真是煞费苦心,臣子们暗自感慨。 虽说这种嫡庶太后之分略有不顺理,但大家明白,这是皇帝为沈云姝立后一事做出的折中法子。 皇帝对沈云姝迷惑程度让朝臣咋舌,众人心知皇帝是越老越糊涂了,他既愿退位再好不过,虽庶太后之名不伦不类,但也不碍大宗,重要的是用一个称谓打发了糊涂君王也值了。 太子登基,大家辅佐新君,朝臣赞成得很。 在皇帝有生之年亲自宣布退位,见证太子登基,不给那些心怀不轨的亲王皇子留任何机会,这种平稳顺畅的皇权接替最好不过。 第262章 登基 皇帝也满意,做了几十载君王确实也累了,该享享遐福。 退出人们视线,日后对心爱妃子独宠也好,日日厮磨也罢,不必再守着君王规制,不受规矩束缚,更不会被这帮老臣唠叨议论。 朝臣无一反对,于是皇帝命人拟下圣旨,择日太子登基。 新君继位,各项礼仪事务繁琐,宫内宫外热火朝天展开。 得知消息的孟夫人十分激动。 “太子登基,女儿要做皇后了,要做皇后了!” 太师瞟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女儿还在禁足,你也高兴得起来。” 每每提到此事孟夫人也来气,但眼下不同了。 “到底是正室嫡妻,只要没有被废,女儿就是太子妃,太子登基,太子妃为后,此乃天理。” 孟夫人眼里蕴着精光,“我倒觉得这是个机会,本来嘛,女儿只要不认罪便是无罪,一直将人禁足算怎么回事,趁新君登基也该说说此事,把女儿放出来。老爷,你可要多帮女儿说说话呀。” “这话倒是不错。” 孟太师摸着胡子,深觉有理,“登基就要封后,总得有个交代,那件事也该过去了,太子不能再拖了。” “趁此时机,推太子一把做出决断。” …… 婉如伤势大好,听到新君登基高兴地从床上跳下来。 “听说当日是太子殿下向皇上求情,还提出了废除陋习,太子要登基了,待他执掌天下,一定会把这件事落定。” 言欢看着情绪激昂的妹妹笑出声,“都是朝政之事,你一姑娘家倒挺上心。” 婉如满目憧憬。 将妹妹拉到身边坐下,“行啦,先说说你自己的事吧。” “这几日妹夫常探望,现在伤也好了,要不要考虑跟他回家?” 说到这个婉如微微低下头。 言欢拍了拍她手,“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三年苦守,又给你顶罪,命都豁出去了,你就忍心这么一直晾着他?” “生养一事他不在意,你现在也不在意,不就剩家里那个婆子了吗。” 言欢耐心劝着,“你也说了,这事儿你都看开了,过去她总拿这个拿捏你,如今你没了软肋,她还能怎么着你。” 说话间,就听闻向子珩又来了。 “好好跟妹夫谈谈,听到没有。” // 只剩下向子珩和婉如时,向子珩又提出让她回家一事。 “和离书就不必再提了,当日知府把书证还给我后,我早已毁了。” 婉如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她真是拿这人没办法,明明是个正人君子,偏在这件事上这么…… 婉如无奈泄了口气。 握住她手,向子珩笑道:“你此生都是我妻子,永远是。” “婉儿,回家吧。” 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柔情似海,看着这个视自己为命的男子,那伤人又伤己的话婉如不忍再说出口。 见她终于点了头,向子珩温热的眼睛泛起湿润。 “外面的宅子我会让人收拾好,我们搬出去住。” “不用。”婉如坚定,“我们就在家里住。” 向子珩有些犹豫,“你不担心母亲……” “不担心。” 女子眉眼笑得清亮,“高堂尚在,你又是家里长子,向家都靠你撑着,搬出去会让人指责你不孝。” 向子珩还是担心妻子,可婉如是真想通了。 曾经不能生养一事是她痛处,她将此事看得重之又重,婆母拿捏着这点,随随便便抛出两句,便能戳到她心窝肺管,令她数日无法恢复。 可无欲则刚呀,人只要没了软肋,对方还能怎样,躲避倒像是怕了她。 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面对死亡都能坦然,又何惧怕面对一个婆母。 丈夫又对她信任情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 皇宫,彡彡訁凊 祭祀天地宗社后,大殿上,身着明黄龙袍的萧胤宸从父皇手中接过玉玺。 男子目光如炬,浑然天成的贵气如日月明耀,行至龙椅前,俯瞰芸芸众臣,宣布从今往后他是大梁国天子。 侍从高昂的声音宣读着圣旨,殿中百官再次跪拜,随之新君继位诏书传至天下。 立在下方的孟太师竖耳听着侍从宣读,新君礼敬太上皇,又追尊其母,直到大礼结束,全不提封后一事。 照理说新君登基之时应同时宣布后位册封,皇帝此举让孟太师深感不妙。 与此同时,东宫嫔妃也迁至后宫,大封六宫圣旨下达。 【封兰侧妃为兰妃,宁良娣为宁嫔,孟良娣为孟嫔】 宣旨太监收起卷轴,全程亦没提孟鸢一字。 人们无一不露出隐晦神色,或奇怪或窃喜,各怀心思。 // 处于后宫西北方的揽月轩,这里人烟稀少,寂静清冷。 朱红大门悬着把沉重铜锁,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把守。 长巷偶有宫婢太监走过,每每经过此处都忍不住瞄上一眼,随之低头快步离去。 透过大门,一道身影呆呆立在院中,女人不复往日雍容华贵,纵然衣冠依旧,可也掩不住浑身的颓废之气。 屈辱的日子让她生过自戕念头,可又不能这么做,否则便成了畏罪自杀,还会连累家族。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着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望着远方云端,礼乐声不时随风传来,女人一双眼里说不出的复杂。 新帝登基,大典热热闹闹举行,原本此刻应凤袍加身坐在高处接受众人跪拜的她,却被困于此地无人问津。 天下竟有这么讽刺之事! 一口闷气流窜在身体,如何都舒展不开。 凤位啊,那是她自懂事以来的梦寐以求,而今就在眼前,一步之遥却如何都触碰不到,孟鸢心里像爬满了蚂蚁。 她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当初怎就把那对孩子要到膝下! 招这个事端做什么! 若非如此,此刻她早坐在凤椅上睥睨众生。 当初有多得意眼下便有多凄凉,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要到抚养孩子一事会毁掉自己,让她与最珍爱的后位失之交臂。 这代价也太惨痛了!早知今日,她是说什么都不招惹那对烫手山芋。 想到此刻外界对她的嘲笑,想到东宫嫔妃的喜气嘴脸,铺天盖地的憋闷让女人几欲窒息。 第263章 后位 后宫诸妃中,最欢喜的当属兰妃。 “皇后未加封,后宫嫔妃以娘娘为首,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贴身婢女笑脸恭维。 主子风光,做下人的也跟着长脸,从进宫到现在,所到之处人们哪个不对兰妃宫里人殷勤有加。 兰妃娇艳的脸上漾着的喜色都要流出来,坐在寝宫软榻上,得意的抚摸着金丝护甲。 瞧着太子妃是无法翻身了,后宫事务总要有人执掌,接下来皇帝大抵会将六宫之权交于她。 虽说日后少不得再进新人,可论资历她当属第一。 再往远了说,登临凤位指日可待,想着想着兰妃不禁娇笑出声。 ———— 宋父宋母没有追问琳瑶孩子一事,但从女儿平静模样便瞧出孩子应当无事,想来是事关重大,不便说而已。 夜深人静,琳瑶靠在母亲身边说着体己话。 “母亲,我。” 看着欲言又止的女儿,宋母温柔地摸了摸她发髻,“想说什么?” 琳瑶抿着唇,犹豫一瞬。 “我想做皇后。” 她说着这话,脸上却没有任何贪恋权势之色,倒像是做出个无奈决定。 宋母眉间一动,随即又恢复温和,“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是太子,哦不,皇上跟你说什么了吗?” 琳瑶摇摇头,定下心,将这几日所想告知母亲。 “父亲的案子至今没个起色,一直被禁于此,大姐和江云轻在江南过了婚书,可碍于宁王权势,到现在不敢回来办婚礼。” “二姐那边虽平稳,可我早听说过,她在外与官眷贵妇应酬之际人们明里暗里嘲笑二姐是罪臣之后,配不上姐夫。” “三姐也因这个被梁家一再欺负羞辱,还有四姐,家世不如夫家妯娌,被婆母欺负看低。” 这一切,都是因为宋家地位卑微,看着母亲,琳瑶神色柔软又倔强。 “我若做了皇后,就能给家族亲人带来荣光,让家人不再遭人白眼。” 宋母笑了笑,欣慰地将女儿搂在怀里,“我知女儿心意。” “但你要明白,一旦踏入宫门,你心中所求此生再无法实现,你性子又自由洒脱,哪里受得了深宫内院束缚。” 琳瑶低下眸。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她少女时追逐的绮梦,世事无常,早已随逝去的青春消散,此生不复。 “我们没想过让女儿给家族带来多大荣耀,只希望女儿平安顺遂。” 琳瑶声音喃喃,“我知道爹娘不是贪图富贵权势之人,一生所求不过家人安康子女无忧。” “女儿是爹娘的孩子,可也做了母亲,我也希望我的孩子平安顺遂。” 想到两个孩子前程,琳瑶心头沉重。 “他们已认祖归宗,皇室复杂,一个庶字,便让孩子们在将来手足中低人一头。” 听到这儿宋母便明白孩子定然无事,随即又猜测到失踪一事或许跟皇帝有关。 “皇上有三宫六院,以后还会有孩儿,若其他女子做了皇后,再生下嫡子,时晏该如何自处?” “中宫和嫡子一定会把时晏这个庶长子视作眼中钉,哪怕时晏无心争夺什么,可皇室兄弟间争权夺势无法避免,怕是树欲静风不止。” 宋母理解女儿心情,自古以来不管皇室还是民间,庶长子永远都是嫡子的对立方,皇家兄弟争斗更是血雨腥风。 “世有母凭子贵,也有子凭母贵。” 看着烛台上火光,琳瑶眉眼坚定,“如果我做了皇后,时晏就是嫡长子,既嫡又长,就如当年的太子哥哥一样尊贵,无人比肩。” “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能给孩子争取到更多自当争取,一个皇后之位,对孩子对家族总是有益处。” 宋母握住女儿手,“可你现在是罪臣之后,又怀有武艺,任何一点都无法匹配皇后之位,何况两点都加注在你身上,这件事难如登天呀。” 若无一分把握,琳瑶不会同母亲说这些。 想到太子哥哥对孟鸢设下的局,直时至今日也未听说封后一事,琳瑶心里暗自揣测。 “还有你自己呢?”宋母将女儿搂在怀里,“你与婉如一样,在感情上有极致洁癖,皇帝是这世上最无法专情之人,你怎么面对他?” 琳瑶没作答。 人活着不是只为自己,只要为孩子和家人好,自己受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 两日后,在孟太师授意下,其心腹官员下了早朝便前往御书房,向君王提出封后一事。 第266章 被废 “倒是想到他们姨丈凌骁,可又不知凌骁全名,只知道二姨丈是位大官,老太太听得糊里糊涂,其他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就先暂时收留他们,直到后来禁军找去。” “是这样。”太上皇庆幸。 “禁军找去时,两孩子都不敢跟他们走,生怕又被送回孟鸢身边,禁军只得带回消息,儿臣让琳瑶亲自前去,孩子们这才肯回来。” 太上皇终于放下心来,两个孩子平安归来,心里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地。 “皇爷爷,那水里好冷啊,都快把我们冻僵了。” 欣阳小脸儿委屈哒哒。 “我们又冷又饿,欣欣饿得都跟门前小狗抢东西吃的了,老奶奶在院子里看到,这才把我们带到家里。” 太上皇哪里听得了这个,心都要碎了,“孙儿受苦了,都过去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父皇,孟鸢……” “赐死。”太上皇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萧胤宸点头应下。 ———— 皇子公主平安回来一事很快传遍宫内外,得知消息的孟太师夫妇高兴不已,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太好了,女儿冤屈终于能洗刷!” 孟太师也松了口气,“是啊,只要他们活着回来就能证明女儿未下过黑手,如今真相大白,这回看皇帝还如何说。” “女儿受这天大冤枉,皇帝必须得补偿。” 一想到女儿即将登上后位,孟夫人眼里都泛光。 高兴劲儿还没过,紧接着又一噩耗传来。 “什么!” 听闻两个孩子是死里逃生,一切都是太子妃所为,太上皇下旨将人赐死,孟母眼前一白,晕倒在地。 兴奋不到一刻的孟氏夫妇又掉下深渊。 “怎么会这样?真是女儿干的?” 孟太师慌了。 一心盼着两孩子回来,女儿好能重见天日,不曾想却是女儿的催命符。 这件事到底是女儿所为还是被人陷害?孟太师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此事或许跟女儿无关,他想问清楚,可时至今日都见不到女儿一面。 他更想好好审问下那两孩子,弄清楚他们所言虚实,是否被人故意教唆。 可皇子公主尊贵,哪里是他能审讯的。 若萧胤宸还是太子,他还可以寻皇帝诉说心中疑虑,就如当年将孟羽塞进东宫,直接向君王请旨,让太子不得不接。 可如今的萧胤宸已是天下之主,纵然太上皇在世,也不好再用太上皇压之,更不能越过天子行事。 且太上皇退居,不问朝政,亲王皇子无大事也只能初一十五拜见,他又如何能轻易见到。 处于劣势的孟太师自知无法与君王抗衡,纵然对此事疑心,没有证据下也不敢继续为女儿争执,赐死皇令以下,当务之急是先保住闺女性命,待来日再做打算。 于是孟太师厚着脸皮求见皇帝。 “老臣不知女儿所作所为,但不管怎么说,皇子公主平安无事,为铸成大错。” 孟太师言辞恳切,“皇上,一日夫妻百日恩,恳请皇上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饶鸢儿一命吧。” 萧胤宸眉眼清冷,“皇子公主得以平安是他们凭自己能力脱身,也是上天庇佑,太子妃本意可是要置两个孩子于死地。” 孟太师重重一叩首,“臣教女无方,太子妃定也是一时糊涂,请皇上看在夫妻情分,以及孟家对皇上忠心耿耿份上,饶她这一次吧。” “皇上也知老臣已痛失嫡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若再失去一个女儿,老臣……恳请皇上开恩!” 太师老泪纵横,言辞恳切,萧胤宸垂眸深思。 须臾,一声叹息。 “罢了,太师一片肺腑朕也不忍,朕初登基,也不想喊打喊杀,念及夫妻一场,朕留她性命。” 太师激动,正想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经此一事太子妃定引以为戒,将来执掌凤印必严于律己,垂范天下。 “但谋害皇嗣罪不可恕,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萧胤宸将他要说出口的话扼杀在喉咙。 “废去太子妃身份,剔除皇室玉牒,继续幽禁宫中。” 孟太师一愣。 废去身份,剔除皇族? 这便是与后位无缘了! 纵然万般不满,可至少保下女儿一命,自家理亏,眼下不好再激进。 来日方长,只要人活着便有希望。 压着满腔悲愤,孟太师叩谢皇恩。 ———— 得知紫嫣退掉梁家婚事,王姨娘终于松了口气。 “这便是了,家里养你一场,这么做才对得住家人。” 如今的紫嫣虽也看清这门婚事并非上乘,可到底是错过了一位高门公子,前途又陷入渺茫,想到这些还是心绪低迷。 “经过这回,你也应该看清了吧。” 王姨娘还是叨叨,“日后认准自己位置,不要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 本就情绪低落的紫嫣最听不得这话,赌气的转过身不理她。 “你别不爱听!” 王姨娘数落,“你前些日子真是把我气到了。” “您还说!”紫嫣气呼呼转回头,“我都已经退掉婚事了,这还不行吗!” “那还不是我们把你骂醒了!”王姨娘斥责,“你要真懂事,就该第一时间退掉,而非被人点醒才做。” “想起你那日样子我就来气!” “世人本就看低庶出,你又生出那等心思,非要把庶出的稂莠之名坐实!” 王姨娘唠叨起就关不住,“家里几个女儿就你最没出息,我脸都快被你丢尽了,得亏及时悬崖勒马,要真就那么答应嫁过去,养出这种女儿辱了全家颜面,我还有什么脸待在这个家!” “你有完没完!”紫嫣听得气恼。 庶出,庶出! 这字眼字字戳在紫嫣心窝。 就是因此,心高的她自小要强,琴棋书画女红点茶,无一不努力去学,任何事都做到最优,让世人知道庶出不比嫡出差。 可也不知是不是天意,亦或尊卑与生俱来,不管她怎么努力,终究活不出自己想到的生活,这让紫嫣备受打击。 “你记住了,梁家之事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再敢干出这种丢人事来,我可不认你这个闺女!” “不认就不认!”紫嫣气急,“反正我只给你丢人,我走行了吧!” “你这孩子!” …… 离开京郊小院儿,紫嫣一路朝医馆去,还没到地方,就见前方有迎亲队伍吹吹打打走来。 第267章 名份 两侧百姓眺目观望,紫嫣沿着街边穿梭在人群,抬头就看到队伍最前方高头大马上的男子。 熟悉的人,一身红装俊朗依旧,他身后是长长的迎亲队伍。 人群中的紫嫣驻足,怔怔望着那人从眼前经过,直到看见花轿旁跟着的身着枣红衫子的妇人。 这是上次在点心铺遇到的婆子。 他终究是娶了林家小姐做正妻,虽是意料之中,可紫嫣心还是抽痛的拧巴成一团。 ———— 初一这日,众嫔妃从太上皇的龙德宫请安出来,几人朝各自宫殿边走边聊。 兰妃满面春风得意,逛园子似的扭着腰肢行在最前面。 “太子妃被废,玉牒除名,可到底是做过圣上元妻,总是不同常人,不知咱们日后如何称谓对方。” 兰侧妃这么说着,语气却是最闲适不过。 “圣上未将人贬为庶民,宫人礼重天子,如今也唤声孟氏娘娘。”宁惜兰顺口道。 孟鸢被废,素来清冷的宁惜兰也比往日鲜活了些。 兰妃娇笑一声,“也不知这娘娘二字是指太子妃娘娘还是天子娘娘。” 看着前方跟只骄傲孔雀一样的兰妃,宁惜兰眸色淡淡,“左右不过都是娘娘罢了。” 一声娘娘不是对孟鸢的敬重,而是对天子的敬重。 瞥了眼一直不吭声的孟羽,兰妃打趣,“孟嫔妹妹可是为嫡姐委屈?” “嫔妾不敢。” 如今的兰妃乃嫔妃之首,端的是高高在上,孟羽走在她右后方,乖顺回应。 兰妃回头睨了眼说话人,瞧那低眉顺眼模样,跟这种人调侃,她自己都觉没趣儿。 几人经过御花园,就见琳瑶正陪着两个孩子在此游玩。 一见到母子三人,兰妃脸上的喜气瞬间散去。 两个活泼跳动的孩子看得她眼底猩红。 想到皇帝对孩子的宠爱,若当年她没有滑胎,诞下东宫的第一个孩子,这份荣耀恩宠岂会轮到这母子三人身上! “故人许久不见。” 娇媚的女子声从身后飘来,琳瑶回头就见一阵香艳风迎面扑来。 兰妃身着华丽宫装,层层繁复,本就娇艳的人在珠环翠绕装饰下愈发光华璀璨。 她身后是宫妃打扮的宁惜兰和孟羽,几人在婢女簇拥下朝这边走来。 “听说皇上准你进宫陪皇子公主。” 兰妃捏着嗓门,“也对,总归是服侍过君王,不管有没有名分,生死都是天子的人,在外放任有损君王颜面。” 说罢啧啧两声,“说起来宋妹妹与我们都是后宫姐妹,却不得有位份,可惜妹妹了。” 女人赤裸裸的挑衅让原本暖阳和煦的气氛立时凝固。 宁惜兰事不关己,冷眼旁观;孟羽有些紧张,不安的看着对峙双方。 琳瑶只做没听见,继续望着不远处玩闹的孩子们。 “你什么态度!” 被人无视兰妃很不爽,尖细的嗓音拿腔拿调,“别以为诞育皇嗣有功眼睛就长头顶上,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宫女。” 唤声妹妹都高待她了,这女人还给脸不要! 忽地想到什么,兰妃又绽出灿烂笑脸,“本宫明白,宋妹妹大抵心情不佳,但妹妹也不要难过,能沾到天子雨露为皇室诞下血脉此乃福分,宋妹妹应感恩戴德。” 兰妃的话外之意众人听得明白。 宋琳瑶生养了皇嗣却不能有名分,伺候过君王又不能再改嫁,进一步也不是,退一步也不是,兰妃此言不外是讽刺对方身份尴尬。 “感恩戴德?”琳瑶念着几字,不满一哼。 “怎么,瞧着你好像对此不满?难不成觉得委屈你了?” 在世人眼里,服侍过天子终身便是天子的人,哪怕没有名分,琳瑶知道,后宫这些人已经把她划到敌对名单,不由她置身事外。 余光瞥见不远处一道明黄身影朝这边来,琳瑶只作未见,目不斜视盯着面前女人。 “是,我是委屈。” 坦然迎着对方眼睛,一字字说的清晰不过,“我为什么不能委屈?” “我家中几位姐姐不管高嫁低嫁都是为人正妻,唯独我,孩子都生了却连个名分都没有,我怎不委屈。” “我送每个姐姐出嫁,看着她们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而我此生永无缘这些,我为何不委屈!” “我几位姐夫个个情深不移,不纳妾不收小,唯独我,跟其他女人共用男人,都没名没分威胁不到你了,还得被你指着鼻子嘲讽,你说我能不能委屈!” “这话你也能说出口?” 兰妃听得愕然,身后的宁惜兰和孟羽也诧异。 早知宋琳瑶性子乖张,但没想到会如此外放。 说起来,琳瑶也在东宫生活过一段时间,但她居于前院,与这些女子鲜有往来,今日她们算是初次过招。 兰妃像揪住了把柄,咄咄逼进,“口口声声正妻,你言下之意,莫非还想入主中宫不成?” 琳瑶也不掩饰,“你若有机会做皇后能甘心只做妃子吗?哪个女子不想正妻偏愿做妾!”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天下女子都如此,你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装腔作势。” 兰妃气得脸颊通红,“太无礼了,莫不是仗着诞育皇嗣就目中无人?再者,你当天下女子都与你一样贪图虚荣吗!” 琳瑶冷哼,“扪心自问,兰妃娘娘就没想过入主中宫吗?” “当然没有!” 兰妃语气坚决,刚直端正,“能伺候君王是本宫荣光,本宫不甚欣喜,岂会在意位份这些虚名。” 琳瑶一声嗤笑,“好啊,既然兰妃娘娘这么大义凛然,那不如自请降位,也弄个没名没分,省下妃位俸禄,给国库省点钱。” “你简直” “拜见皇上。” 两女人对峙间,就见周围人哗啦啦跪地,转头便看到皇帝立在附近,目光清冷地看着她们。 两人止住争论,行礼拜见。 萧胤宸迈着沉稳步子走上前,扫了眼一众人,目光掠过琳瑶时,有那么一瞬的愧疚。 “聊得挺热闹。” 男人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也聊给朕听听,给你们评评理。” 兰妃悄悄瞥了眼身侧的宋琳瑶,心下暗笑,想来皇上听到了二人方才之言。 得到准许后,几人起身,兰妃娇柔款款上前两步,“皇上,宋妹妹对自己身份不满,臣妾正劝说她,能侍奉君王是福分,莫要在意自身得失。” 萧胤宸嗯了声,“此言有理。” 第269章 谈心 那女人身上背的罪行岂止谋害皇嗣一条。 孟羽遭遇难产,兰妃被指凶手,至今提起此事兰妃还在喊冤,再多想一步,当年兰妃滑胎又是何人下的手。 提到那位妻子,男人眼眸幽沉。 当年的孟鸢顶着京城第一才女名头嫁入东宫,相处中,他不是看不出此女虚伪假善,手段圆融,绵里藏针。 也是因此,这些年她对孟鸢夫妻情薄。 萧胤宸不认为东宫没有顺利诞下的两个孩子与孟鸢无关,有些事情他心知,不过是没有证据。 孟鸢被打入宗人府后,他将她身边所有侍奉过的人全部调走,顺便让人盘查过孟羽难产之事,可位寻到一点线索。 但这并没有让萧胤宸因此相信孟鸢清白。 那女人心思缜密,若真是她做的,必然第一时间将所有参与此事人及时除掉,事情过去这么久,而今查不出也是预料之中。 可他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做过的事总是有迹可循。 总之在所有事情没有大白前,不能让那个女人这么便宜死去。 另外…… 男人嘲讽一笑。 死是世上最容易的事了,死了便解脱,一了百了,难的是活着,屈辱的活着。 她既看重凤位权势,那便让她知道:凤位就在眼前,一步之遥可她却无法登临,眼睁睁看着其他女人坐上后位,让她心急心恨但又无可奈何。 这对她来说比死还要难受。 “皇帝哥哥” 听到这声,萧胤宸思绪打断,再看向身边女子时眼中尽是温柔。 “孟鸢的事我自有打算,你放心便是。” “嗯” 这么久了,终于有机会与心爱姑娘好好说说话,回想二人走到今天,她一路受得委屈……萧胤宸满是自责。 “瑶儿是我珍惜之人,过去我自认对你疼爱照顾,可” “你怀孕生子我全然不知,怀胎辛苦,我没有照顾过你一次,生产艰难,我也没有在你身边。” “没有看到过孩子刚出生时样子,没有听到他们第一次开口说话,缺席了他们四年成长,是我欠你和孩子。” 握住她手,萧胤宸惭愧,“过去我鄙视白书生和七弟他们对你所做之事,而今才知,我还不如他们,口口声声对你偏爱照顾,可最终伤你最深的却也是我。” 男子眼中的深情坚定像海水般将人吞没,“瑶儿放心,这一切我都会补偿你。” 琳瑶嗯了声,皇后之位,他给她便接着。 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间安静了下来。 淡淡的龙涎香飘在殿中,舒缓静心,登基几日的忙碌这一刻终于放松下来。 美人在怀,温柔的烛光洒在她脸上,蝶翅般的长睫一眨一眨,萧胤宸看得着迷。 那场藏在脑海的梦境又出现在眼前,不由收紧了抱着她的胳膊。 渐渐地,男人心跳加快,一股欲火蠢蠢欲动,烧至全身。 除了眼前人再也看不到其他。 可……方才话已说出口,此刻出尔反尔岂不很没面子? 男人心底纠结,不断告诉自己算了,不差这一晚,闭上双目暗自平复着心绪。 几番挣扎,这股火苗不但不灭反而越烧越旺! 这可如何办? 萧胤宸脑子里反复思索。 “瑶儿” “嗯?” 男人声音暗哑,带着暧昧,“那晚,皇帝哥哥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语焉不详,但琳瑶也明白他所指。 不曾想到会突然提这个,恍然想起当时,面上一抹绯红闪过,嗔怨道:“那晚皇帝哥哥像老虎要吃人。” 萧胤宸差点没笑出声,又往将人往怀里按回,“抱歉,女子初次都会不适,以后就没事了。” “以后你会发现这是件非常美妙的事。” 说着又贴在她耳侧缱绻了句。 琳瑶眨了眨眼眸,懵懂地看着他,“真的吗?” “当然了,皇帝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听他这么一说,琳瑶心也活泛起来,眼中闪着好奇,思绪飘远。 “瑶儿想不想尝试下?” 他声音说不出的温柔,那双眼睛装满炙热柔情,琳瑶怔怔看着,似乎被蛊惑了心神,竟鬼使神差嗯了声。 听到这个男人心中狂喜,立即欺身而上,伸手解开衣衫。 看着双眸闪着好奇的人,萧胤宸蓦然觉得自己像个诱骗小姑娘的不良男子,极力压制着笑意。 “等等” 琳瑶突然伸手抵住他肩膀,“皇帝哥哥不是说这几日忙碌累了,没心情吗?” “不碍事。”男人拨开她手,继续着动作,“只要是瑶儿想要的,皇帝哥哥豁出去都给你。” 第270章 封后 “皇帝心思当真深沉又果决。”宁惜兰嘴里喃喃。 她对这个男人终究了解不够。 皇帝冷峻沉稳,一直以为这样的男子定喜欢同样清冷幽静的女子,看来非也。 “宋琳瑶” 宁惜兰默念着这个名字,原来皇帝喜欢这类女子。 ———— 琳瑶睁开眼时就见萧胤宸早已醒来,正在宫人服侍下穿衣洗漱。 殿中宫人进出来往,可手脚轻柔没发出一丝声响。 床榻凌乱,似无声诉说着昨夜这里的疯狂,禁欲三载男毫无节制,直到她没了力气方鸣金收兵。 事后的她连沐浴力气都没有,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吵醒你了?” 看到起身的人,萧胤宸开口问道。 琳瑶下了床,“不是,我睡够了。” 萧胤宸洗漱完毕,交代她再休息一会儿,说罢便走出殿。 想到今日的朝堂要发生的震动,琳瑶哪里还有睡意。 不过看着男人神采奕奕的样子,琳瑶纳闷:昨晚折腾半宿他怎都不累呢,反而精神抖擞? 想到昨夜索求无度的人,到底是他满足自己,还是自己满足他? ———— 金銮殿上,待众臣听到侍从宣读圣旨,意料中的一片哗然。 更要命的是,皇帝事前未透露一点消息,直接下旨封后,不给朝臣阻拦机会。 太上皇当初立沈云姝为继后至少还跟臣子商议一番,只要圣旨没下达,便有回旋余地。 可如今圣旨已下,再反对便是明着抗旨,没点胆魄和地位的臣子哪里敢反对。 百官中,君王心腹臣子自然顺应,品阶低者不敢违抗,这种情况下也只剩下少数几人。 “皇上,我朝有宫规,身怀武艺女子不得入宫为妃。” 左都御史率先上奏。 “宋氏女身有武艺众人皆知,此乃违反老祖宗规矩。” 萧胤宸点头,“宫规朕知晓,朕从未违背过规矩。” 众臣难懂,御史大人拱手一拜,“臣惶恐,皇上此言老臣费解。” 龙椅上的君王气态从容,“身怀武艺者不得入宫为妃,朕未封妃,是封后,妃与后如何等同。” “……”御史哑口无言。 这也行? 百官彼此相看,悄悄交换着眼神。 “老祖宗规矩,无非是为君王安危考虑。”皇帝接着道,“妃子便罢,皇后与君王乃夫妻,夫妇同心,自是不必担忧。” 孟太师早气得脸色铁青,可他的立场根本无法开口。 前些日子皇帝刚刚赦免了女儿死罪,人人都在传皇帝仁慈,孟家刚领了皇恩,如今又怎能反对。 刑部尚书站了出来,“皇上,宋氏女乃罪臣之后,此等身份如何母仪天下,传出去岂不让万民笑话。” 这话一落,认同声低低响起。 孟太师虽沉默,听到这话心里也一丝痛快。 “李尚书此言差矣。” 凌骁开口,“男婚女嫁门当户对,确实为千古习俗,可也不过是习俗而已。” “后位者出身高贵,只是人们历来习惯认为,没有任何律法说过身份低微女子不能为后。” “李大人也是掌管律法之官,我朝可有白纸黑字律例言罪臣女不能为后?可有说过身为低微女子不能为后?” 李尚书不服气,“律例是无,可让一罪臣女为后如何服众,置天子颜面何存!” “是啊。” 又一臣子附和,“民间还讲究门当户对,更何况皇室。” 凌骁哼笑,“前太子妃倒是出身显赫,名门贵女,可照样失德败坏,损天子颜面,令万民笑话,可见家世与品行无关,出身高贵也不见得担负重任。” “凌大人你!” 孟太师怒指着凌骁,纵心中万分火气,可自己女儿理亏令他无法反驳。 凌骁眉目清淡,毫不在意。 “皇上三思啊。”通政使赵大人开口。 “不论宫规习俗,此事确实匪夷所思,罪臣之后,无功无德,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如何无功无德?” 向子珩站出来,“宋氏女不光为天子诞下第一个孩子,且一胎双生,皇室首对龙凤胎,此乃天下兴旺兆头,可见宋氏女福泽绵延。” “生育子嗣而已。”赵大人不认同,“此乃女子本分,不足为封后功劳。” 凌骁好笑,“生育子嗣女子本分?那何以东宫嫔妃服侍君王数载却无一诞下子嗣,若开枝散叶者都无资格封后,其他女子更没资格。” “你们都是宋家女婿,自是帮着宋氏女说话!”赵大人急得口不择言。 “宋氏琳瑶与皇上幼年相识,彼时我们也不曾是宋家女婿。” …… 朝堂为此事议论纷纷,得知消息的宋父宋母也久久震惊。 “皇帝哥哥心意已决,封后大典不日举行,今日女儿回家探望,以后出宫见爹娘机会便少了。” “真就封后了。”宋母语气怅然,“这一踏入皇宫,再无回头路。” 上次女儿提及此事时,她心里便有了准备,只是未想事情这么快。 宋父深深叹了口气,不想都知朝堂的震动,“深宫诡谲,人心难测,女儿……唉。” “爹娘放心。”琳瑶安慰,“我幼时在宫里长大,后宫何样女儿很清楚,且女儿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 事已至此,夫妇俩也只能叮嘱闺女万事小心。 又陪父母待了片刻,琳瑶准备去探望下几位姐姐,毕竟以后很少再能出宫了。 二姐四姐还好,都是官眷,想见了便以命妇请安为由召进宫,倒是三姐,想到这儿,琳瑶便朝益锦堂去。 到了却发现医馆未开门,于是直奔紫嫣家里。 大门虚掩,琳瑶推门而入,喊了几声三姐却无人应答,陈母和玉兰也不见踪影。 正纳闷儿家中无人,就听到厢房传出紫嫣声音。 “我还以为三姐没在呢。” 刚踏入房间,浓浓的酒味钻入鼻翼,地上滚着一空酒坛,紫嫣躺在床榻上,一手拄着头,双目无神。 “这是怎么了?”琳瑶捡起地上酒坛,“大白日自己一人喝酒?” 紫嫣懒懒地靠起身,“我早喝晕睡了一觉了。” 琳瑶望了望窗外,“你一人在家喝酒也不把大门关好,万一有人坏人趁机进来怎么办!” 第271章 反对 “你婆母和玉兰呢?” 紫嫣摆摆手,不打算回应这个问题。 琳瑶在床边坐下,“三姐精神不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成婚了。” 紫嫣声音轻得像浮云,眼神游散,“他终究是娶了那位林小姐。” “既然已经这样,再想也无用,还是早日振作起来,三姐漂亮有才干,会遇到更好的。” 紫嫣苦笑,摇了摇头,“你不用安慰我,我没有机会了。” 自那日与娘亲不欢而散,又撞见梁绍成婚,紫嫣备受打击,这两日一直窝在家里醉生梦死。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贪慕虚荣。” 紫嫣神情颓废,“我承认,我是追求金尊玉贵生活,可这有什么错?” “人往高处走,哪个女子不想嫁得金龟婿,我若是个粗陋没才华的乡野村妇也认了,可我比别人哪里差!” “京城这么多豪门贵族就没一个开眼的!” 紫嫣又哭又笑,“许这就是我命吧,真应了那句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琳瑶给她倒了杯水,知道三姐是个爱攀比的,思虑着今日不适合跟她说封后之事。 但想到圣旨以下,她很快也会知晓,届时自会明白自己今日来此原因,弄不好会歪曲多想,还是现在坦诚些得好。 听闻妹妹要做皇后了,紫嫣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先是震惊皇帝对妹妹的感情。 又深深惋惜,惋惜要是早几日多好,有了做皇后的母家妹妹,那劳什子梁家还敢那般委屈她?定得对她百依百顺,祖宗一样将她迎娶回家! 只差这么几日,就几日啊,上天竟这般捉弄她,当真如娘亲所说她没有高门命? 可转念,尊贵如天子,都不介意罪臣女身份,顶着皇家规矩满朝文武的压力,力排众议封妹妹为后。 前有凌骁向子珩,现又是皇帝,男人痴情起来,什么规矩孝道都能不顾。 反观梁绍,一个五品官员口口声声什么颜面,他的颜面还能重过天子?他父亲不过三品官级便高高在上地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 紫嫣越觉自己先前与梁绍的感情可笑,这么想着,倒是对那个男人放下不少。 各种滋味缠绕心头,紫嫣清明又迷茫。 “妹妹好福气。” 欣慰地拍了拍琳瑶手,“小妹是咱家最出息的一个,咱们家族门庭有望了。” “三姐放心。”琳瑶回握着她手,“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小瞧你。” 紫嫣笑微微地捏了捏她脸。 看着面前人,琳瑶突然眼前一亮,“三姐,你医术高明,不如同我一起进宫吧,做宫廷女医。” “我?” “对呀,若能通过太医院考核,做了宫廷女医,三姐身份高涨,不怕日后寻不到好人家,而且我们二人以后也可以经常见面,互相照顾。” 紫嫣被说得心动,方才晦暗的心情渐渐好转。 ———— 琳瑶刚回到宫,就撞见从御书房方向出来的兰妃和孟嫔,瞧身后宫女手中端着食盒,猜测应是去见皇上了。 “封后大典还没举行,这会儿本宫不需行礼吧。” 兰妃优雅地摸了把鬓间流苏,说得慢条斯理。 琳瑶点点头,笑意不达眼底,“在理,兰妃请便,反正日后都是要讨回来的。” 兰妃恨得一口银牙咬碎,倒是旁边的孟羽乖乖巧巧朝琳瑶行了礼,兰妃见状嫌弃地嘀咕了句没出息。 “封后圣旨虽下,可众多臣子不服。”兰妃朝御书房方向抬了抬下巴,眼中几分得意,“去看看吧。” 说完冷笑离去。 兰妃走出一段后,孟羽这才怯生生走到琳瑶面前,“是尚书李大人,他反对立后一事,从下朝便跪在御书房前,求圣上收回成命,跪到现在了,一直不起身。” 琳瑶嗯了声,孟羽告退离去。 前方的兰妃放慢步子,听到身后脚步声,转头冷哼,“孟妹妹还真会见风使舵,这就开始巴结新主子了?” 面对兰妃挖苦,孟羽依旧乖顺,“兰妃姐姐何必呢,皇上圣旨以下,此事大抵如此了,我们又何必再见罪未来国母。” “最窝囊的就是你!”兰妃狠狠咒骂了句,甩袖离去。 看着离去的背影,孟羽哀叹。 兰妃一大早便拉着她们同来御书房劝说圣上,不知是不是宁嫔有先见之明,称病不见客,孟羽人微言轻,在兰妃软磨硬泡下无奈跟对方走这趟。 “瞧瞧兰妃这猖狂劲儿。” 婢女看不过去,“她不过是比娘娘您高出一阶来,论娘家,咱们太师府比她那二品官母家高得多,娘娘不必受她这个气。” “她若再如此,回头娘娘告诉老爷,老爷定在朝堂寻她母族晦气!” 婢女还在唠叨,“对了娘娘,刚才出来得急,没顾上跟您说,今个儿府里又托人带来不少好东西,都是老爷夫人给娘娘的,老爷还让人带话,说日后娘娘缺什么就开口,不要委屈了自己。” 孟羽嘴角一丝讽刺,过去父亲何曾正眼瞧过自己,不过是嫡姐折了,家族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我不求别的,只希望小娘在府里得以善待。” “娘娘放心,娘娘如今是天子嫔妃,老爷肯定不会亏待姨娘。” …… 御书房殿外,跪着道笔直身影,从上午到现在,眼看日头下沉,纵然因疲惫身影微晃,却依旧倔强挺立。 门口守着的王轩和邵公公唉声叹息,看到琳瑶朝这边来,王轩赶紧迎了过去。 “今日早朝不少臣子反对立后,皇上言心意已定不需再议。” “退朝后李尚书追到御书房继续上请,皇上将他打发了出来,可他不肯离去,跪在这里恳请皇上收回旨意,都大半日了。” “皇上这会儿情绪不好,娘娘不若先回去休息吧。” 琳瑶看着前方身影,“不必,我来处理。” “娘娘……” 王轩想拦被琳瑶轻轻拂开。 看到身边有人驻足,李尚书抬头看去,只一眼又淡淡收回目光。 琳瑶立在他身侧,不急不缓,“我做皇后,就这么不得人心吗?” 李大人不理会,直视着前方殿门。 琳瑶也不恼,“大人觉得在这里能将皇上跪到心软,收回旨意?” 不在意对方是否理会,琳瑶自顾自说着话,“新帝登基之初下达的圣旨朝臣都不遵从,也太不给皇帝面子了吧?” 李尚书眉眼冷淡,“一介女子,何以置喙朝政。” 第272章 平定 琳瑶看着紧闭的御书房大门,“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何?” “烧的是逆骨,立的是威严,官员尚且如此,更何况帝位更替,大人朝堂多年,更明白威严于天子多重要。” 李尚书这才侧眸看向身边人,琢磨她意思。 “掌权之初下达的圣旨臣子不听从,哪怕不为立后,为了君王威严,皇上也绝不会让步。” “或许将来面对臣子反对意见皇上会纳取考虑,可在登基之初这个节骨眼儿上,绝不允许任何人反对。” “所以你想说什么?”李尚书开口。 琳瑶看向他,“大人认为,在天子心里,一条臣子命重要还是君王威严重要。” 李尚书眼眸闪了下,收回目光。 “所以,为长远打算,别说您在此长跪,就算以死明志君王也不会退步。” “因为他知道,一旦松了口就等于向臣子低头,君臣第一次博弈天子便败下阵,君威一旦损了,日后难再建立,这一点皇上很清楚。” “此时于帝王而言君威大于一切,必要时,将您全族覆灭震慑朝臣都未尝不可能。” 李尚书垂下眼眸。 “十年寒窗苦,功名官职来之不易,一顶乌纱帽承载的不仅是个人荣耀,更是全家荣辱前程,难不成就为了反对立我这个皇后,将自己全族搭进去?” 看着他袖中紧攥的手,琳瑶继续道:“朝堂少位官员还是朝堂,皇帝还是皇帝,空出个官职随即有人顶上,可你失去的永远回不来。” 李尚书虽未回应,可眉眼间的坚定之色已渐渐松软。 少时,攥着拳放了开。 知道他已想通,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收场,琳瑶看了眼邵公公。 “李大人长跪晕厥,宣太医给大人诊治,好生安顿。” 邵公公看着眼前情景很快反应过来,连忙称是,与此同时,李大人似真撑不住了,腰肢塌软。 // 御书房 “回头皇帝哥哥再给李大人些封赏,以作隆恩体恤,他定不会再反对这件事。” 萧胤笑微微将人拉到跟前,“瑶儿这般聪慧,抬手间就打发了个倔强臣子。” “我现在明白皇帝哥哥为何选择这个时候封后,就是要在朝臣最担心新君上任三把火时进行,臣子才会敬畏。” 萧胤宸低笑,“我也是吸取了父皇教训。” 想到当初父皇欲立沈云姝为继后…… “其实父皇还是不够魄力,直接下旨,朝臣再反对怨声载道一阵也就过去了。” “皇帝哥哥放心。”琳瑶目光坚定,“我知前朝后宫对我不服,早晚我会让所有人服气。” “你不要放心上。”萧胤宸握着她手,“不必在意旁人如何看,外界的议论声迟早过去,皇帝哥哥只要瑶儿开心就好。” “那怎么行。”琳瑶抽出手,“做皇后就要有做皇后样子。” 以后的她不能再是过去那个随心所欲的小姑娘,一举一动无数人在看着,她不能让儿女和家族蒙羞。 “皇帝哥哥放心,我也是在明慧皇太后膝下长大,耳濡目染,我会做个好皇后。” 听到这话,照理说萧胤宸应该欣慰,可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他给予她皇后之位,是想让给她最好的,让她享受至尊至荣,无忧无虑,而不是以一个贤后标准要求她。 他何尝不知母后的贤德是多少委屈换来的。 正想说话,又听琳瑶提出让紫嫣做宫廷女医之事。 “这样也好。” 萧胤宸对此没什么不答应的,“不仅你们姐妹能常见面,且宫里是该添女医了,后宫嫔妃宫女多,有位女医也方便。” 说到这个萧胤宸又想起安置宋家夫妇一事。 “我准备让人将从前相府收拾出来,你父母搬回府邸居住,解除禁足,只以戴罪之身不离京即可。” “谢皇帝哥哥,父亲有想到皇帝哥哥会因我之故关照家人,他说戴罪之身就是戴罪之身,不能因女儿做了皇后就特殊对待,皇帝哥哥已经因立我为后一事遭到朝臣反对,不能连累你再被议论。” “你父亲心意我明白,但不用担心。”萧胤宸安慰,“你是皇后,皇家理应照顾你母族,这是寻常事,历朝历代皆如此。” “那就过段时间吧,眼下正是风口浪尖,等风头过了再说。” 知道她是推脱,萧胤宸没有戳穿。 眼前女子曾为姐妹出气斩杀权贵之子,为亲人北归放弃一生一世一双人执念委身与他。 【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我家人,不管什么关系什么交情,动了我家人就得付出代价】 这样一个视家人如命的姑娘怎么可能忍心双亲困在京郊小院,不过是为顾全大局忍住心中所想。 过去她为亲人不顾一切甚至逆天而行,而今开始克制隐忍。 她的懂事让萧胤宸怅然,皇后的头冠让心爱人渐渐脱离了曾经的喜怒随心,男人心底隐隐闷痛。 ———— 自被皇帝赐下赏赐安抚后,李尚书不再反对封后,经此一事,另几名持反对意见的臣子也渐渐收起嘴巴。 重要的是圣旨以下,努力争取过,不成自然也就放弃了,毕竟没人会为反对一个女子为后将自己全部身家搭进去,这道理人人清楚。 尽管私下仍有反对声音,但也无法阻止封后进行,初八这日,皇帝正式册封宋琳瑶为后。 熟悉的凤鸾宫,从六岁那年踏入,时隔多年,她成了这座殿的主人。 凤冠繁华沉重,困住了她往后的人生,坐在明慧皇太后坐过的位置上,琳瑶思绪恍然。 单嬷嬷帮她整理着裙摆,笑盈盈道:“娘娘幼时就喊着嫁太子哥哥,如今也是成真了。” 单嬷嬷是明慧皇太后贴身嬷嬷,也是看着琳瑶长大,萧胤宸特意让她留在这里伺候。 “皇太后最后一次见皇子公主时还念叨娘娘,说委屈娘娘多年,皇太后若知道娘娘今日封后定然欣慰。” 琳瑶淡淡笑着,说不上开心与否。 封后大礼繁琐,不容她感慨,妥当后帝后二人前去龙德宫拜见太上皇。 太上皇对于儿子封后一事也意外,此期间不少臣子想尽各种由头求见太上皇,请他出面阻拦此事。 第273章 挑衅 可太上皇一直闭门不见,被扰烦了,便是一句圣旨下臣民遵从便是。 他心里清楚,儿子初登基,正是树立君威之时,大局当前无论如何要站在儿子这边,帮他维护天子威严。 否则同朝臣一起反对给儿子施压,儿子君威何在,日后还如何掌控朝臣。 同为天子,这道理他懂。 别的不说,太上皇这点做得极好,退位了就放权,绝不再插手前朝。 且说萧胤宸此番作为,皇帝虽意外但心里还是欣慰,他的儿子比他有魄力。 虽然对琳瑶太上皇没有太多好感,可到底也是看着她长大,总是有旧情分,尤其看在一对龙凤胎孙儿面上也不会为难对方。 倒是沈云姝,精致的小脸儿满是不快。 今日的她盛装打扮,娇艳华贵,陪在五十余岁的太上皇身边,犹如开在枯藤上的兰芝。 看着与自己同龄的宋琳瑶,沈云姝心绪翻涌。 这是曾与她并称京城双姝的女子,而今她们同样凤袍加身,站在梁国最尊贵的男子身边,这个女人终是与自己比肩了。 看看年轻俊朗的君王,再看迟暮的太上皇,沈云姝暗暗叹了口气。 从龙德宫出来,琳瑶返回凤鸾宫,接受妃嫔叩拜大礼。 兰妃是个藏不住事的,面上还是带着一如既往的不甘,三跪九叩行的心不甘情不愿,宁惜兰眉眼清冷,看不出是何情绪,孟羽倒是乖巧恭敬。 看着下方几个女人,这些都是与皇帝有过鱼水之欢的女子…… 压下心头惆怅,按照惯例,将封赏赐下。 几名宫人端着赏赐挨个送到嫔妃面前,宁嫔和孟嫔刚要拜谢,就听兰妃嗓音响起。 “这些东西臣妾还不缺。” 女人神态慵懒,指尖轻点着扶手。 兰妃是打心底不拿宋琳瑶当回事。 一个罪臣女,朝臣不服百姓笑话,没有任何母族势力,有皇后头衔又如何,不过一个空壳子。 自家父亲官居二品,家族累世官宦世代簪缨,天子也得给几分颜面。 二人如此天壤之别,让她臣服于这样一个女子如何能服气! 兰妃是真不怕得罪宋琳瑶,有家族做靠山,只要不是大逆不道的过错,看在母族面上皇上也不会重罚于她,攥着这点,兰妃有恃无恐。 且御花园一事她已与皇后结下梁子,左右也是对头了,又何必再委屈自己伏低做小。 “这些是本宫作为皇后给你的赏赐,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凤椅上,女子清洌的目光盯着下方,字字掷地有声。 琳瑶虽比几名嫔妃小数岁,可自小习武原因,一身的英姿灼灼逼人。 撞上那道目光,兰妃不由心尖一颤。 “兰妃是要违抗懿旨吗?” 琳瑶说得轻松,面上却是不容反驳之色。 眼见场面剑拔弩张,孟嫔率先谢恩,她一动,宁嫔也跟着谢恩,众人跪了一地。 看着鹤立鸡群的主子,兰妃贴身宫女赶紧拉了拉她衣袖。 空气凝滞,压于头顶,见皇后还在等她谢恩,兰妃压着不忿草草屈膝一礼。 “行稽首大礼。” 兰妃胸火澎湃,倔强地伫立不动。 琳瑶朝单嬷嬷抬了抬下巴,嬷嬷会意,上前毫不客气一把按下兰妃肩膀。 女人一声嗔叫,忍着膝盖痛楚,皱眉看向凤椅上的人,“皇后娘娘这般不体恤嫔妃吗!好歹本宫身为妃位,岂能任由宫人动粗!” 琳瑶冷笑,“本宫恩赏时你不领情,处置时你又喊不体恤,兰妃确定自己脑子没毛病?” “单嬷嬷是服侍过皇太后的老人,对你动手,配得起;另外,在本宫面前,你没资格自称本宫。” 兰妃悲愤,脸色红了又黑。 琳瑶冷笑,“兰妃出身名门,怎得这点礼数都不懂,兰家书香清流想必不会教女无方,怕是宫里的礼仪嬷嬷没教好,传话下去,令教养嬷嬷前去教授。” “我……” 兰妃咬着唇,一双眼睛泫然欲泣,丢了颜面的人不敢再造次。 众嫔妃离去后,单嬷嬷开口道:“过去就听说兰妃是个骄纵的,娘娘方才做得对,就得灭她威风,立下中宫威严。” 琳瑶弹了弹衣袖,“在燕云,豺狼地痞战场匪贼我什么没见过,一个娇养妇人,已经对她很客气了。” 单嬷嬷也觉痛快,从前明慧皇太后就是太过仁善,才被宠妃压得全无尊严,而今的皇后年岁虽比几名嫔妃小,可气场十足碾压众人,中宫就得如此。 嫔妃走后没一会儿,裕王夫妇便来了。 人还没有进来,就听到裕王爽朗笑声。 “小皇嫂” 男子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模样,拜礼过后大咧咧坐下来。 “小时候成天追在皇兄身后,张口闭口喜欢皇兄要嫁他,这会儿梦想成真了,开心不?” 欢脱的说笑声瞬间驱散了方才殿中的不快。 “早就说这世上也就皇兄不嫌弃你,果真是被皇兄收了,也不错,咱们还是一家人。” 琳瑶白了他一眼,“不稀得地搭理你。” 裕王依旧嬉皮笑脸,“怎么,还记恨过去旧事?瞅你那小心眼儿。” 到底是从小玩伴,先前那段不愉快二人都不在放心上,笑闹声中恩怨烟消云散,又跟从前一样嬉笑调侃。 注意到一直不吭声的妻子,裕王突然想起一事,咧嘴笑着,“皇后是子衿的夫家嫂子,皇后的同胞妹妹是子衿的娘家嫂子,哈哈,这缘分,我们也算亲上加亲了。” 殿中人哄的笑开,子衿也羞怯的小脸儿泛红。 说来这也是琳瑶第一次见子衿,热情地让人送下赏赐,子衿拜礼谢恩。 女子眉眼如画,娇柔楚楚,柔弱的样子瞬间让琳瑶想起一个人,再看那玩世不恭的裕王,琳瑶没好气地哼了声。 夫妇俩离开皇宫,裕王还有事处理,让子衿先回府,想到这段时间未回母家探望过,于是提出回去看看,裕王随口应下。 听闻女儿突然回来了,向母先是心一紧。 没有提前告知突然回来,思虑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几年每每一提到女儿,向母如同惊弓之鸟,生怕又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见女儿神色还好,听说是进宫拜见皇后,趁着出宫机会顺便回来探望,向母这才放下心,母女俩聊着家常。 “那小贼妇的妹妹竟然做了皇后!” 向母到现在仍不可置信。 第274章 作妖 “母亲慎言,那是嫂子,不要贼妇贼妇的,太难听了。” 说起婉如向母就来气,“你都不知道那女人现在多能耐!” 一肚子被怨怼终于能倾诉,向母叽里呱啦说着。 “出去几年出息了,这回回来跟变了个人一样,嘴巴一点不饶人,完全没有过去恭敬样子,根本不拿我这个婆母当回事。” “还敢当着我面跟你兄长卿卿我我,不要脸!” “你兄长也是,眼里只有那个温柔小意,成日两人腻腻歪歪,成婚这么久了还没腻乎够。” 子衿温柔相劝,“母亲不要这么说,兄嫂感情是好事,如若像女儿与王爷那样难道您就开心了?” 向母一愣,心里说不出的矛盾。 在自家女儿身上,巴不得女儿跟女婿恩爱情长,可到了儿子和媳妇儿身上,又看不惯他们亲密,怎么都不对。 “她妹妹做了皇后,那女人这回更嚣张了。” 从前自家门第高,向母满满的优越感,而今对方有了背景加持地位高升,向母憋闷得很。 “母亲不要总跟自己人置气,长嫂人很好,皇后娘娘也很好。” 想起皇后与裕王说笑样子,子衿笑出声,“皇后娘娘幼时在太后膝下数年,与王爷又是兄妹又是玩伴,感情好得很,待女儿也十分关照。” “感情好得很?” 向母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子衿走后向母一直兀自思虑,直到听说儿子回来了,犹豫再三,还是将人唤了来。 看着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向子珩奇怪,“母亲怎么了?” 向母定下心,“我听说婉如的妹妹做皇后了。” “对” 向母点点头,“这么说来,儿子与皇帝也是连襟了。” 向子珩笑了笑,“母亲想说什么?” “子衿今日回家探望,说起上午同裕王进宫拜见皇后。”向母说着轻咳一声,“子衿说王爷与皇后自小相识,感情很好。” 向子珩嗯了声,“皇后与皇上裕王三人幼时便情同手足。” 向母干笑两声,将话头引到正轨上,“你也知晓,裕王这些年对子衿颇有怠慢,咱们身份不好指责教说,皇后是他幼年玩伴,如今又是嫂子……” 端起茶水饮了口,遮住面色的不自在,向母声音渐低。 “不若让婉如同皇后说说,请皇后帮着劝劝裕王,对子衿好些。” 说完低头继续饮着茶,藏住眼中那抹尴尬。 “母亲说得有理。” 向子珩认同,向母这下高兴了,放下茶盏欢喜道: “那儿子就跟” “母亲同婉如说吧。” 向子珩抢先说道,“请她帮忙同皇后娘娘说说好话。” 向母嘴角一抽,抬起绢帕按了按唇角,“我,我就算了,你们是夫妻,说话更方便些。” “母亲此言差矣,我们虽是夫妻,但这都是后宅女子事,母亲挂心妹妹,由您开口更妥当。” 向子珩声称还有公务处理,起身告退离去。 向母一张脸白了又红。 让她向那个女人低头求助?她如何做得出来! 可念及女儿的水深火热,向母又于心不忍,这一颗心来回拧巴。 ———— 封后这晚,萧胤宸处理完公务早早便去了凤鸾宫。 “三年孝期未过,眼下不能以大婚之礼迎娶瑶儿,委屈瑶儿了。” “没什么,皇帝哥哥为我承受百官压力,我已经很感激了。” 萧胤宸看着面前姑娘,脑子里都是幼时画面,心里吃了蜜般,他的小青梅终于成了他的妻子。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头绍公公来报:兰妃身子不适,请皇上前去看看。 “怎么突然身子不适了?”萧胤宸有些不耐。 “回皇上,说是白日叩拜皇后娘娘时遭到……” 绍公公不敢直言,得到准许才讲原话陈述,“说是兰妃娘娘遭到皇后娘娘羞辱,回去后哭了许久,急火攻心,发热晕眩。” 琳瑶一听放下筷子。 // 另一边,兰妃拖着病歪歪的身子靠在美人榻上。 一身绯红色纱裙软软披身,胸前露着一抹鸳鸯戏水藕色肚兜,眉眼间染着的病容非但没有损她容颜,反倒更显楚楚可怜。 听说皇上来了,兰妃绽出一丝娇笑,正要起身叩拜,就看到随皇上同来的皇后。 笑容僵在脸上,愣怔了下,随即起身拜见。 萧胤宸摆摆手,“兰妃身子不适,不必行礼,躺着吧。” 女人轻咳了两声,虚弱的捂着胸口,“谢皇上。” 娇滴滴的语气满是愧疚,“都是臣妾不好,深夜叨扰皇上,臣妾有罪。” “兰妃没有罪。”琳瑶开口,“是有病。” 皇后口吻毫不客气,兰妃微微侧开脸,“也打扰娘娘了。” “听说兰妃的病因本宫而起,倒是本宫的不是了,本宫自当亲自探望。” “不是什么大病,皇后娘娘言重了。” 琳瑶一笑,“不是大病为何还要深夜打扰皇上。” 兰妃:“……” 琳瑶不与她废话,“御医请来了,给兰妃瞧瞧吧。” 话落,一女子走上前,朝兰妃行礼问安。 看着陌生的面孔,一身装扮似宫中女官,兰妃心下奇怪,正纳闷儿这人是谁就听对方开口。 “卑职宋紫嫣,给娘娘请脉。” 兰妃眉心一皱,不解地看向帝后。 “这是宫廷女医。”皇帝说道。 “刚刚通过太医院考核,医术高明,太医院院使称赞有加,日后妃嫔有何不适优先寻她,都是女子,诊治也方便。” 兰妃这才细细打量女子,柳眉凤目,身段窈窕,气质不俗。 姓宋?又是跟随皇后一同前来。 兰妃心里打鼓,下意识将手紧紧收着不敢伸出。 “臣妾也没什么大碍,就是急火攻心,身子虚,想来休息一晚就好了。” “那怎么行。”琳瑶断然回绝,“都专程寻皇上前来探望了,怎能是小病,兰妃身子娇贵,可不能强撑,早点医治本宫也好减轻愧疚。” 紫嫣又恭请兰妃伸出手。 兰妃还是不敢动弹。 宫里太医都是人精,个个有眼力,只要嫔妃声称有恙,哪怕脉象无碍,太医也不敢揭穿,酌情说上几句气血亏虚之类的无伤大雅之词,开些滋补药膳。 第275章 迟来的婚事 可这个女医……兰妃没把握,紧张的人额头泛起细汗。 在帝后目光注视下,女人不敢拖延,颤巍巍将胳膊伸出。 紫嫣认真地诊着脉,随即又换另一手腕。 兰妃紧盯着对方脸庞,满是防备,直到紫嫣收回手。 “回皇上,皇后娘娘,兰妃娘娘身子康健,无任何不妥。” “你会不会看病!”兰妃急得喊出声。 面对这话紫嫣也不急,又向兰妃行一礼,“娘娘若是质疑卑职医术,可请皇上再召两名太医前来。” 还不等兰妃开口,琳瑶便吩咐人去办,动作之快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皇上” 兰妃娇嗔,“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呢?” 萧胤宸后负着手,“宋女医刚刚入太医院,正好朕也瞧瞧她医术到底如何。” 兰妃心咚咚跳着,眼睁睁看着场面脱离掌控。 很快两名太医前来,兰妃慌乱不堪,犹如被架在火上烤。 经过诊脉,两名太医与紫嫣言语一致。 兰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御医退下后,皇帝眉眼冷漠,“无病装病,污蔑皇后,欺君罔上!” 兰妃吓得从榻上滚下来,跪地求饶,“皇上误会了,臣妾没有,臣妾当时确实身子不适,大概,大概是臣妾过度紧张了。” 琳瑶上前一步,“今日本宫安排礼仪嬷嬷教导,不想兰妃还是死性不改,看来指望不上礼仪嬷嬷了。” “明日命妇朝拜,本宫会准许兰夫人留下,亲自教导兰妃。” “不!” 兰妃脸色刷白。 如何能让母亲亲自教导,这岂非告诉所有人兰家教女无方,被回炉重造! 传出去不仅自己颜面无存,更是损家族清名。 “是臣妾不是,臣妾小题大做,求皇上恕罪!” 女人一连磕着头,萧胤宸不耐与她纠缠,丢下一句禁足十日。 兰妃这才松口气,感激涕零叩谢皇恩。 …… 回到凤鸾宫,萧胤宸退下外衫,“兰妃性子骄纵,爱耍小脾气,刚才我一人去就行。” 琳瑶撇撇嘴,“我就看不惯那举动,有病找大夫呗,动不动就请皇帝,皇帝是太医吗。” “什么毛病,今日一趟,看日后宫中谁人再敢无病呻吟。” 萧胤宸笑着捏了捏她脸。 沐浴过后,萧胤宸一身寝衣走到内室,就见琳瑶正在桌案前翻阅着账簿,那认真样子倒像个好好学生。 “明日再看吧。” 合上她手中账本,萧胤宸关切道:“后宫事务繁多,你刚接手,若实在吃力我请太妃们帮着处理。” “不就是管个家嘛,皇帝哥哥放心,这点事我能行。” 琳瑶站起身,将账本整理好,“执掌后宫是皇后职责,刚上任就请外援,那是打自己脸。” “还叫我哥哥?” 琳瑶眨眨眸,“不然叫什么?不能同寻常夫妇一样称夫君,那便只能同其他人一样唤皇上。” “那是有点生疏。”萧胤宸默了一瞬,“罢了,还是唤哥哥吧。” 抛开这个话题,男人暧昧一笑,贴在她耳边,“昨晚,瑶儿可喜欢?” 一提到这个琳瑶顿时想起来,转回身盯着他,“皇帝哥哥到底是为我还是为你呀?” 见小姑娘反应过来了,萧胤宸压着嘴角笑意,“怎么能这么说,你不也很开心吗。” 小姑娘脸一红,“你还说,分明是你诱哄我!” 萧胤宸大笑,将人搂在怀里,贴在她脸颊亲昵,“可皇帝哥哥也没骗你,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 一只手探入她衣襟,上下游走,温热的掌心撩起层层情愫,萧胤宸眼中逐渐炙热。 “皇帝哥哥跟其他嫔妃也是这样蚀骨销魂吗?” 只一句,男人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灼烫般松开手。 “你说什么呢!” 刚刚升起的欲火瞬间被扑灭,萧胤宸脸色又青又白,“你,你提这些干什么!” 看着男人激动反应,琳瑶有些好笑。 在那双晶亮的杏眸注视下,萧胤宸竟不敢直视她。 琳瑶却看得有趣儿,脸上笑意越来越深。 男人愈发郁闷,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哎呦!” 突然被按趴在桌上,琳瑶一惊,“你做什么!” “让你胡说八道!” 萧胤宸一巴掌打她屁股上。 “你,你!”琳瑶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对方死死按着。 “都多大人了还打屁股!” 琳瑶哭笑不得,跟案板上的鱼似得来回挣扎,“堂堂皇帝,你,你都不怕让人笑话!” “让你不听话!”萧胤宸说着又不轻不重打了两巴掌,“满嘴胡言乱语!” “不行!快放开,我,我是皇后,让人知道多没面子!” 萧胤宸差点笑出声,看着女子扭动的身体,男人眸色一沉。 裙摆坠落,腿部凉意袭来,琳瑶纳闷儿的回过头,“皇帝哥哥做什么?” “不要动!” 琳瑶当即反应过来,“不行,不能在这里,太羞人了!” 可萧胤宸哪里容她拒绝,桌上书本哗啦掉地,没一会儿笑闹声便被喘息声取代。 直到月夜深沉,殿内才云散雨歇。 “以后不许再说刚才那话。”萧胤宸唬着脸。 怀里的琳瑶抬眸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 萧胤宸想了想,还是觉得跟她解释一下的好。 他们之间那么美好的事怎能拿别人相提并论,这一点可要跟他的小青梅解释清楚,不能让她误会。 “你刚才说得不对。” “每对男女感情不一样,这种事自然也不一样,瑶儿是皇帝哥哥挚爱之人,也只有与你才是我说的那般,懂了吗?” “哦” 琳瑶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 自封后一事定下,云轻和清音第一时间从江南赶回。 这几年二人虽也归来探望,可这一次心情格外不同。 “赶紧把婚事办了吧,拖得时间的不短了。”宋母说道。 “是啊,这回可以高枕无忧了。”王姨娘欣喜,“有五姑娘在,宁王定不敢再阻拦。” “听说宁王这段时间在京外公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们尽管安心筹备婚事。” 二人归来路上已将婚事想了千遍万遍,见过长辈后便迅速着手。 江云轻头脑活泛肯吃苦,清音贤淑通达,两人携手相助,几年下来生意做得小有声色。 在京城购置了处三进院落做新宅,婉如等人帮忙安置仆从,选了最近的黄道吉日,筹备婚礼。 虽已穿过一次嫁衣,可相较先前的忐忑,这次清音面对笃定的未来心里踏实喜悦。 第276章 宋氏才女 出阁这日,身怀六甲的言欢也来送嫁,几个姐妹叽叽喳喳围着清音帮她装扮。 “小妹出不了宫,让我帮着带来贺礼,跟长姐说声抱歉。” 清音笑笑,“一家人不见外,我与云轻有今日还得感谢小妹。” 紫嫣帮长姐整理着衣衫,看着几位姐妹都有了归宿,只剩自己终身大事还悬在半空,心头泛起苦涩。 探出妹妹的忧闷,清音拍了拍她手,“三妹现在也了不得,能通过太医院考核的女医官可是凤毛麟角。” “就是。”婉如接过话,“三姐好好干,争取做大梁国首屈一指的女医者,名留史书。” 紫嫣这才笑开,一屋子人嘻嘻哈哈笑聊。 江云轻双亲已故,在京城也没几个熟识,清音这边也就娘家几人,婚礼不算隆重浩大,但也温馨喜庆。 一日下来,直到夜幕降临,江宅终于安静下来。 凤冠霞帔,龙凤花烛,又一次的新婚夜,清音已是另一番心境。 红盖头下的女子再也不是几年前那个紧张无措的姑娘,她不必再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等待新郎。 这次在她身边的是与她一路相扶相助,心心相印的情郎。 饮完合卺酒,血气方刚的少年早已按捺不住,三两下解开衣衫,动作豪爽又有几分野性,清音脸上浮起红晕。 虽早在江南过了婚书,可没有明媒正娶,是以二人发乎情止乎礼,至今未越过男女界限。 能看不能碰的妻子,早把江云轻忍坏了。 一件件衣衫丢落在地,床上身影痴缠。 龙凤花烛静静染着,偶尔噼啪一声。 突然,床幔后传来男子惊讶声。 “娘子怎么……怎么……” 江云轻诧异,脑子乱哄哄的。 妻子竟还是处子身? 忍着疼痛,云鬓散乱的清音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短暂惊讶后,江云轻一拍脑门,“该死,我刚才那么没轻重,对不起对不起。” 随即男人又咧嘴笑开。 // 朗月高悬,繁华的帝都也安静下来,笼罩在一片夜色中。 城楼上,守卫远远看到城外黑色中一队人马飞奔而至。 “速速开城门!”下方人大喊。 待看到下面火把照亮的地方亮出的玉牌,守卫赶忙将城门打开,早已候在城内的侍从忙上去接应。 为首的男子风尘仆仆,挥着鞭子马不停蹄朝城内奔去,纷乱的马蹄声踏破了一条条安静街道。 直到停在一处民宅,宅门紧闭,大红灯笼高悬,地上鞭炮碎渣像铺了层红毯。 喜庆的红刺在男人眼中,燎在心上,浑浊的眼睛看着上头江宅二字,抓着缰绳的手紧紧攥着。 宁王脑子一晃,险些坠下马。 前些日子奉旨出京公务,在外的他得知封后消息便想到了什么,匆匆将手中事务料理,一路赶回,路上便收到侍从传来的消息, 一整日的快马飞奔,终是晚了。 宁王府外,高挑明艳的身影伫立在台阶上,女子眺目远望。 过了许久,街头传来马蹄声,听到这声音女子扬起唇,拎着裙摆走下台阶。 “王爷回来了。”赵灿笑迎过去,“王爷一路辛” 话还没说完,翻身下马的男人越过她直直朝府内走去。 赵灿愣了愣,收回伸出的手。 宁王回到书房便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任何人。 赵灿心下奇怪,几番打探才得知原因,沉默许久,转身离去。 “当年圣上指婚,被迫娶了宋清音,他放不下安雪,日日寡欢,思念难耐;娶到了安雪,又忆起宋清音。” 赵灿嘲讽的语气夹着伤感,“得不到永远念及,在身边的从不珍惜。” 停下步子,朝紧闭的书房投去一撇,赵灿眼神茫然,“是不是哪日我不在了,他才会看到我的好。” 收回目光,望着天边圆月,女子长长叹息。 ———— 看过向子珩呈上的废除陋习陈情书,萧胤宸大加赞赏。 “回皇上,实不相瞒,此书乃内人所作,臣不敢邀功。” 萧胤宸一瞬的惊讶,却很快恢复笑意,“身为女子,心怀苍生,真乃梁国女子之荣,你们夫妇果真才子佳人,天造地设。” 当向子珩回到家时,不仅带回婉如梦寐以求的消息,封赏圣旨也随之而来。 加封宋氏婉如四品诰命夫人,赐下圣上亲自题字牌匾:柳絮才媛 四品诰命夫人虽算不得顶尖,可婉如这诰命与他人来得不同。 其他夫人的诰命封赏都是仰仗丈夫荣光,荫及自身,而她是靠自己争取来的诰命之封,这在梁国绝无仅有。 “婉儿现在可是了不起了。” 向子珩满脸笑意,“废除残忍陋习,受益万民,婉儿乃当今世上大功臣。” 向母脸都绿了,她就看不得对方得意,一言不发转身回房。 此刻的婉如只沉浸在陋习废除心愿达成,殊不知外界的震动。 宋家四女才学斐然,心系苍生,一本书让朝廷改变律法,废除千百年来残忍恶习,不让须眉的才情和魄力很快传遍了帝都。 接下来,世府夫人贵族女眷纷纷上门拜会,设宴邀请,一封封帖子堆满桌案。 席上,婉如成了众女眷热捧的才女贵宾,一时间名声大噪。 儿媳地位的提升让向母越来越压抑,婆媳俩每每出席雅集聚会,看着被众星捧月的婉如,因儿媳光芒才被人重视的向母憋闷难忍。 又一次赴宴回府路上,马车里的婆媳二人沉默不语。 片刻后,向母终于忍不住。 “外面都夸你仁善大义,心系苍生,我不这么认为。” “哦”婉如淡淡一声,不再做任何回应。 向母瞪了眼儿媳,正襟危坐,“外头无关紧要的人你都能为之考虑发声,而身陷苦楚的自家人你却视而不见,是何道理。” “我不懂婆母意思。” 揣着明白装糊涂!向母无声咒骂。 琢磨几许,向母还是开口,“你是子衿嫂子,每日想着接济苍生,怎么不说帮帮你小姑子,亏的子衿一向敬重你,你却置她不顾,良心被狗吃了吗!” “子衿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婉如状似不解,“我不知。” “你装什么!”向母拔高嗓门,“你能不知她与裕王夫妻轻薄,能不知裕王这些年冷待与她!” 第277章 旧情人 婉如一脸无辜,“王府的事我怎会知晓,我数年不在京城,归来日子也不长。” “少来这套,珩儿能没告诉过你!” “没有。”婉如面色平静。 向母气的呼哧呼哧大喘。 婉如依旧从容,“裕王冷待子衿?婆母当年要做亲王岳母时不也说了吗,只要子衿不出错,裕王也不能废了她,皇家重礼法,不可能做出灭妻之事。” “再如何子衿也是王妃,婆母既看中王妃之尊,只要子衿名分不倒,只要您还是亲王岳母,只要向家还是皇亲国戚便可,其他还求什么?” 向母被怼的无话可说,头疼欲裂。 那年接到圣旨的她是真高兴啊!高兴的一晚没合眼。 可几年下来,女儿空有个王妃之名;裕王一次未踏过向家门槛,纵是亲王岳母,她也只在官宴上远远看过女婿几眼;儿子仕途走到今日全凭自身,未沾过亲王妹夫一点光。 这门婚事没给家里带来多少荣光,反而因女儿才不配位让向家成了笑话,而今每每想起向母心里堵得慌。 再看身边事不关己的儿媳,一口气更是不顺。 “好,好得很!” 向母咬牙,“你眼下春风得意,看我笑话,看吧,看吧!” “我就看看,小姑子失宠备受冷待,你脸上也能有光!” 不管向母情绪如何,婉如始终平静无澜,素手挑开窗帘,闲看着外头景色。 婆媳俩一回到府,就见向子珩正让人收拾行装,准备出远门。 “回云州?做什么?” 向子珩面色沉重,“是二叔和子任堂弟出了点事。” 一提到二老爷,向母拉下脸哼了声。 “二叔和子任与当地官员勾结,牟取暴利,涉案严重,我需去看一下。” “夫君可会受牵连?”婉如担忧。 云州离京城有段距离,这一去一回时间短不了,身为京官能离京这么久,必是案子不小。 向子珩眉宇紧锁,“得到消息,这些年二叔借着我名义与官府往来……” “那个混账!” 向母怒斥,“当年儿子革职下狱,家里没收财物,我们一家穷困潦倒,我去信向他求助,可他为避嫌对我们不闻不问。” “儿子恢复官职后他又舔着脸凑上来套近乎,念及他是你父亲唯一兄弟,我不计前嫌认他这门亲,不想他竟然!” 向母恨的捶胸顿足,“祸胎!这是要拖死我们!” “母亲不要着急,我们清者自清,儿子先去弄清楚案情。” “我陪夫君一起去吧。”婉如说着就要去收拾东西。 向子珩拉住她,“路上奔波,婉儿还是家吧。” “对对!”向母接过话,“婉如待在家,万一珩儿那边有什么事,也好第一时间向皇后求助。” 当年抄家那幕至今想起都心颤,只要有婉如这个皇后亲姐姐在,如何家里也不会有大事。 ———— 紫嫣到凤鸾宫给妹妹请平安脉,刚到殿门外,就见众嫔妃请安出来,紫嫣朝她们行礼,待几人身过后,方走进殿门。 看着过去的女子,兰妃鼻腔一哼,“我现在才知,原来这女医是皇后母嫁庶姐。” “皇后可真是精明啊,往太医院安排自己人,皇上说了,日后嫔妃有不适,优先寻这位女医。” 这意思很明显,日后嫔妃们少再无病呻吟。 兰妃朝前走着,嘴里也不停,“我已让人打听过了,皇后这位庶姐是个孀妇,听说前些日子还与御史梁家议过婚,不过梁家长辈不满,最后没成。” 若非是个孀妇,她还以为这是皇后弄来的固宠之人。 宁惜兰淡淡勾唇,“原来如此,难怪。” “什么?”兰妃好奇,“怎么了?” 宁惜兰目视前方,“难怪皇后娘娘把这位庶姐安置为宫廷女医,除了帮衬自己外,定也是想给对方抬抬身价,好将来结门好姻缘。” 兰妃歪着脑袋思索,继而认同地点了点头。 “就是不是哪个男子有这福分了。” 宁惜兰接着道:“这姑娘生的标致,医术高明,也算才貌双全,又有皇后的关系,谁人娶了她便是皇后姐夫,与皇上连襟,想必日后求娶之人少不了。” 兰妃轻哼,“与我们何干,皇后要抬举她娘家便抬,一个女子而已。” “不要小看一个女子。”宁惜兰闲聊着,“皇后信任这位庶姐,宋女医是能近身接触到皇后的人。” “女人嫁了谁便是谁家人,自给夫家谋利益,为夫家所用,少不得从皇后这里为夫家讨想要的,对于夫家来说可是便捷大利。” 瞥了兰妃一眼,见她若有所思,宁惜兰径直朝自己宫里走去。 …… 凤鸾宫内 “长姐穿红嫁衣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见妹妹眼中艳羡又黯然,紫嫣安慰道:“凤袍更好看。” “红嫁衣人人都有机会穿,可凤袍不是谁都能穿的,小妹多想想自己拥有的。” 琳瑶笑了笑,撇开刚才话题。 “自兰妃装病被拆穿后,老实了不少。” “你也不要大意。”紫嫣提醒。 想到方才擦肩而过的几人。 “兰妃娇纵跋扈,目中无人;宁嫔沉静,瞧着眉眼书卷气也是个有脑子的,总一副高深模样,像一口井,看不透井底;孟嫔乖顺,但未必不是扮猪吃老虎。” “将来还有秀女大选……宫里女人只会多不会少,路还长,妹妹万事需小心。” 琳瑶不急不慌,“孟鸢万事筹谋在前,机关算尽,最后自食恶果,可见一昧盘算狠厉不可取。” “明惠皇太后贤德仁慈,成就了她贤后美名,可也是贤德仁善害了她,过于仁善,自己是要受委屈的。” “我不愿手染鲜血,但也不会任人啃噬。” 紫嫣点点头,但也知道这当中不易,“说来说去,还是言欢和婉如好,丈夫不纳妾不收房,深情专一,她们也不必考虑这些后宅争斗之事。” “过去的陈武姐夫也是啊。” 琳瑶突然想起,“把三姐捧成仙女儿了,他才是最不会纳妾的人,只可惜,唉。” “他在这一点上是不错,我……”紫嫣也不知该说什么。 每每提到陈武心里便不是滋味儿,说不出的一股愧疚。 撇开话头,又聊了两句后离去。 回到太医院没多久,就听到有人递话进来,说是故人来见。 看到立在宫门外的男子,许久不见的两人不知该如何开口。 “听说你现在是宫廷女医,挺好。” 梁绍语气温润,面上却带着几分焦急。 第278章 报复 紫嫣神情清冷,“找我什么事?” 面对眼前女子,梁绍还是心存愧疚,到底是真心喜欢过的人。 “我后来也想过了,先前的事确实是我家做得不对。” 紫嫣冷媚一笑,“是因为我妹妹现在是皇后了吗?” 目光掠过他身后的红墙金瓦,“依我看,你对是非对错的看法儿不在于事情本身,而在于所面对人事的身份吧。” “紫嫣不要这么说。” 梁绍面容诚恳,“其实我一直知道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可一个孝字大过天,我无法违背,无法置家族颜面不顾。” “找我到底什么事。”紫嫣不耐烦打断。 梁绍颇是为难,犹豫再三后才道出。 “玉容昨日受了风寒,至今高烧不退,烧得浑身疼痛,喝了汤药也无用,我记得你研制过一种效果显著的退热药,可否出手相助。” 听到他是为了新婚妻子而来,紫嫣说不出的别扭。 梁绍十分惭愧,“我知道此事你也为难,若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敢冒昧打扰。” 看出他的难色,紫嫣也知,若非真心相求,梁绍不会不顾脸面朝她这个旧情人开口。 说来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身为医者,悬壶济世乃职责,为了过去那点恩怨揪着不放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待紫嫣取来药交于他手上,梁绍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先前不欢而散一直是我心里一道坎儿,难为你不计前嫌。” “说得好似我多小气。” 旧事紫嫣已时过境迁,“哪怕今生没有夫妻缘分,总是朋友一场。” 梁绍动容的眼中湿润,“是,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我也希望还有你这位朋友,日后有我能相助的尽管开口。” 两人拜别后梁绍回到府中,让人伺候妻子服药。 林玉容服下药发热倒是退了,可却腹痛不止。 梁家急忙寻来大夫,经大夫诊治,最后断定是紫嫣给的药有问题。 “什么?这里面掺杂了绝子药物?”梁绍震惊。 “是”大夫再三肯定。 梁绍身子晃了下。 “那女人定是故意的!” 林氏的陪嫁嬷嬷气愤大喊,“她定是对先前事情怀恨在心,故意趁此机会拿我们小姐出气!” 这话一出旁边几位婢女纷纷附和。 “一定是!” “要姑爷小姐无后嗣,那女人太狠了!” “她得不到便祸害小姐,这是不让姑爷小姐好过啊!” 梁绍也觉她们说得有理,紫嫣是个有脾气的,加之她上次追打邻家仆从一事,这姑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今又有皇后做靠山,自当狠狠讨回这口气。 梁绍越想越气,他这般信任她,她却阴谋算计! “我去寻她问清楚!” “夫君” 床上的林玉容虚弱唤着,女子因疼痛面容苍白,“算了吧。” “她身后有皇后照拂,不会受到惩处。” “纵然局势下为交代臣子皇后不得已处置自己姐姐,可这口气她们定记在心里,日后少不得向皇上吹枕边风寻机报复,梁林两府前程堪忧啊。” 梁绍哪能这么容易放下,说什么也要找紫嫣讨个说法儿。 “夫君,听为妻一劝。”林玉容撑坐起身。 梁绍赶紧上前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林玉容有气无力,“宋姑娘现在是我们惹不起的人,我一介妇人,不足挂齿,万不可为了我与宋姑娘对峙,见罪皇后,耽误夫君前程。” “可你凭什么受这个委屈!”梁绍心疼。 林玉容凄然一笑,“宋姑娘对你我有怨也是人之常情,不怪她,到底是我们负了她,是我们欠她的,以我微薄之身偿还,我认了。” “就这么吃下哑巴亏?”梁绍气闷。 “为大局着想,我们必须这么做。”林玉容靠在丈夫身侧,“夫君前程要紧,答应我,不要寻宋姑娘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看着面色憔悴的妻子,她凄凄哀求,梁绍心有不忍,答应下来。 “也怪我,是我大意了。”梁绍憾恨,“我们与她有过节,我早该想到她不会大度帮忙,是我傻,将你害的这般。” 面对无辜遭害的妻子,梁绍愧疚自责,握着她手抵在额头。 林玉容温柔安慰,“夫君莫要这么想,夫妻一体,我既嫁给你,必当同甘共苦。” 妻子越如此梁绍越愧疚,“我能娶到你是福气,日后必与娘子举案齐眉,此生不负。” 林玉容微微一笑,夫妇俩十指交握,相偎相依。 …… 虽答应了妻子,但这口气梁绍怎么也咽不下去。 辜负紫嫣的是他,凭什么让妻子受这个委屈,这么忍了哪是七尺男儿所为,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寻紫嫣说明白。 于是翌日一下朝,便托人带消息到太医院,约紫嫣在宫门外相见。 听了梁绍转述,紫嫣眉头紧皱。 “我给的药绝无问题!” 梁绍面色沉肃,“我原封不动拿回去,玉容喝完便腹痛不止,大夫已经确认过,就那药里有不干净东西。” 一把攥着女子胳膊,梁绍面颊紧咬,“我信任你,找你求药,不想你却这般算计我!绝子药,你这么狠心!” “若我哪里对不住你,有什么事冲我来,何必拿其他无辜人出气!”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对她一点信任都没有,这一刻紫嫣无比庆幸自己没嫁他。 “可是现在有皇后撑腰了,逮着机会就报复我们!” 紫嫣怒火冲顶,挣脱着被他攥着的胳膊,“你别血口喷人,我没有做过,你先放开!” 梁绍也气性上来,两人相持不下。 “这位公子请放手。” 争执间一道清朗的男子声打断。 闻声看去,只见一白衣公子翩翩而立,身姿欣长,眉眼俊秀。 “大庭广众,这位公子怎能对一弱女子强行拉扯。” 梁绍看了看周围,这才发觉失态,气冲冲松开手,压着火气,“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紫嫣才不任由他指挥,“不必,就在这里。” 她堂堂正正,不怕将事情弄大,许是有意臊梁绍脸,紫嫣叽里哇啦把经过尽数倒了出来,让听者评评理。 “我倒不认为这位姑娘是故意的。”白衣公子说道。 第279章 陷害 “真想害人,总要想个万全之策吧,怎会用这种一眼便被识破的低劣手法。” “那药给了公子后,公子交于下人,这其中经过很多人手,嫌疑者多的是。” 白衣公子徐徐分析,“另者,宋姑娘乃宫廷女医,是有身份之人,并非江湖郎中,岂会干出这种自损名声之事。” “就是!”紫嫣双手叉腰,“我难道会以毁掉自己名声和前程做代价,只为寻你们出口气?你们也太高估自己了!” “你口口声声说我对林玉容怀恨在心,故意害她出气,你有没有想过,是林玉容对我怀恨在心,故意用此事陷害我!” 梁绍不认可这种说法,他夫妻二人虽成婚时间不长,但这位妻子温柔婉约,知书达理,是位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 “玉容不是这种人!” 梁绍斩钉截铁,“她曾为自家提出的要求致使你退婚愧疚不已,自觉是她拆散了我们,还说若有机会必定当面跟你致歉。” “得知你做了宫廷女医,对你佩服的不得了,我来找你寻药,她还特意叮嘱我顺便跟你致歉,她那么温柔宽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紫嫣冷笑。 这些男人听了兴许不觉有异,可女人都是敏感的。 同是女子,哪个女人能对丈夫旧情人这般宽和? 紫嫣很清楚自己没下黑手,她无比确定是那女人陷害。 “我若没猜错,这一切十有八九是林玉容设下!” “那药定是她让人动了手脚,这么一来你便会迁怒与我,而她也因先前立下的贤妻名声免去怀疑。” 梁绍摇头,“你说玉容是故意的,她为何要故意?你我缘尽,她已经是正妻,为何还要寻你麻烦!” 二人都在气头,不顾身份场合争执不休,小厮看着这场面,迟疑片刻走上前,将自家主子请到一旁。 “公子,小的有一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 小厮凑在主子耳边,“公子大婚那日酒宴上喝了不少,小的送您回新房,少夫人前来相扶,您当时……拉着少夫人喊紫嫣姑娘名字。” 梁绍一愣。 这些他都没印象了! 小厮低下头,“小的愚昧,不知会不会与此有关。” 所以她有恨紫嫣的理由?梁绍脑子混乱。 紫嫣不知主仆俩嘀咕什么,但见男人不像刚才那般激动。 “梁绍,你若认定这件事是我干的,我不介意将此事告到官府,请官府彻查!” 被小厮这么一提醒,又兼方才白衣公子分析,梁绍冷静下来也察觉出问题。 报官? 要真是妻子所为,此事闹大了无法收场。 退一万步说,若真是紫嫣做的,总归是他对不住她在先,此次就当是自己对她的补偿吧。 “算了,这件事就此为止。” “不可能!” 紫嫣哪能这么容易放过,她可不是忍气吞声万事求和性子。 “你一句算了就完了?这事儿要不查清楚我岂不永远背这黑锅!” “我好心帮忙结果被人陷害污蔑,就这么算了我以后怎么做人,我名声不要了吗?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 “我现在是太医院的人,容不得你这样污蔑,我必把这件事告到官府,让官府查清楚,还我清白!” 见她情绪这么激动,梁绍也猜到大抵紫嫣真是冤枉的,于是放软语气。 “紫嫣不要冲动,这样吧,我今日回去再查查清楚,明日给你答复。” 梁绍说完急匆匆朝府里去。 看着离去的人,紫嫣满眼悲哀,这就是她喜欢过的男人,曾想托付终生的男人! “姑娘莫再生气,当心自己身子。” 紫嫣这才注意到身边的男子,回过身重新打量着他,“多谢仗义执言,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洒脱一笑,“姑娘客气了,在下姓兰。” “我看你刚才好似从宫里出来,你是在宫里当差?” “我是进宫探望亲人。” 这紫嫣就奇怪了,“进宫探亲?能进宫探亲的都非寻常人家,你是?” 男子笑微微道:“在下是兰妃娘娘母家弟弟,今日兰妃娘娘生辰,依宫规,家人可探望。” 兰妃?紫嫣哑然失笑。 “若你知先前我曾揭穿兰妃娘娘无病呻吟,怕是刚才不会帮我说话了。” “无病呻吟?” 兰致远先是一愣,继而笑道:“我姐姐性子是有些娇纵,只是在家里被宠坏了,她本性不坏,若是有什么地方冲撞姑娘了,还请姑娘莫放心上。” 男子俊秀的脸上带着阳光笑意,“我与姐姐在一起也没少被她欺负,哈哈。” 这对姐弟性情真是大相径庭,紫嫣暗自琢磨,随之又猜到对方定是因她与皇后关系才这般客气。 对于兰家人紫嫣没什么好感,也不跟他多纠扯,告辞离去。 回到府的梁绍并没有直接质问妻子,而是告诉她紫嫣已将此事告知皇后,并请官府彻查。 果然林氏听到这话眼中掩不住的慌乱。 “夫君,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莫要跟宋姑娘对峙此事,她身后是中宫,我们招惹不起!” “宋紫嫣是个有脾气的,直言她被人陷害污蔑,非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她清白。” 梁绍面不改色继续道:“查便查,她干了这种肮脏事,我们不怕与她对峙公堂。” “夫君” 林氏强颜欢笑,“为妻真觉此事不宜闹大,昨日不是分析过了吗。” 梁绍安慰,“放心,我们是受害者,不管她身后何人撑腰,天下总有说理的地方,你受了这么大委屈,为夫就是告上金銮殿也必为你讨个公道。” 林氏焦急不知该如何劝说,不安的扯着绢帕。 女人每个眼神动作都被梁绍捕捉在眼中,他耐着性子静等。 “夫君,还是算了吧。” 林玉容又劝着,“我真不想将此事闹大,我害怕连累夫君见罪皇后,这对你仕途不利。” 梁绍摇头,“娘子这说的哪里话,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她有错在先,我们何有见罪之说。” 正说着话,小厮在外禀报:宫里来人,要求将所有经手过汤药之人全部拿入官府审问。 “好” 梁绍站起身,“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将人全都带去。” 林玉容这下慌了。 一听说皇后亲自下旨彻查,要被压至官府审讯,嬷嬷吓得双膝一软,扑通跪地。 第280章 得子 “少夫人救我们呀,求您救救我们!” 嬷嬷拽着主子裙摆不放,脸色早已惨白。 眼看主子不说话,嬷嬷赶紧又跪爬到梁绍跟前,“姑爷救命,此事与我们无关呀。” 若此事被彻查出来,皇后必定将她们处死给自家姐姐出气,嬷嬷这会儿是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连磕头。 “少夫人啊,您就把实话说了吧。” 嬷嬷哀求,“请姑爷跟宋姑娘说说情,此事兴许还有挽回余地,真上了公堂可就晚了!” 林玉容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颤巍巍抬头,对上丈夫眼神女人慌得手中绢帕落地。 虽此刻向丈夫吐露实情脸面丢尽,但要等官府查出真相,届时不光她,整个林氏一族也颜面丧尽。 为今之计只有及时认错,兴许还能争取将此事私下了之。 无奈下林玉容只得吐出实情。 早年在闺中时,冬日赏雪之际因路滑不慎掉入池塘,彼时正值月信期,受冰水刺激,自那后宫寒严重,月信紊乱。 长期的调养仍不见效,虽不至于不能生养,但严重宫寒总是受孕困难,即便怀上孕期也易不顺。 也是因此,最初林家宁可女儿做小也愿嫁入梁家。 新婚夜听到丈夫酒后唤着紫嫣名字,林玉容便知丈夫对那个女人感情深重。 益锦堂研制的退热药许多人都知晓,于是便假装伤寒发热,不出意外,丈夫定会去寻宋紫嫣要此药。 服下药后的林玉容假装腹痛不止,与事先串通好的大夫和下人上演了那出戏。 只是她没想到,答应她不找紫嫣对峙的丈夫会反口。 梁绍听得窝火,真是她设下的,他以为的贤淑妻子竟是如此不堪! 难怪她一再阻拦自己寻紫嫣对峙,若非自己沉不住气跟紫嫣把话挑破,他此生都被蒙在鼓里。 想到自己冤枉了紫嫣,二话不说寻人道歉。 林玉容此刻才知,方才不过是丈夫引诱她招供的计谋。 // 听了梁绍之言紫嫣这下明白了。 “她子嗣艰难,故意演了场我因怨恨给她下绝子药,如此一来,若以后她真难以有孕,正好将罪名推到我身上。” “你也会为自己大意致使她受到伤害心有愧疚,一份对妻子终生的愧疚。” “也会因我的恶毒厌恶我,斩断这段感情,她正好拢回丈夫心。” 一箭三雕啊,紫嫣都不得不佩服林氏的头脑计谋。 愕然之余,更多是的头皮发麻。 亏得她是自由身,不受梁家辖制,一句上告官府镇住了那女人和梁绍。 若她此刻是梁家媳,家丑不外扬,公婆丈夫定不允许她将此事闹大,这件事最终会在内宅解决,届时这个罪名她怕是背定了。 紫嫣后背一阵发凉。 “对不起紫嫣,先前是我误会你了。”梁绍惭愧的很。 “不,我应该谢谢你。” 梁绍意外,原以为紫嫣的脾气必定天雷地火一番,不想她却平静的异常。 “谢谢你放弃了我们感情。” 说完紫嫣便离去,这一次她转身的无比坚定,没有一丝眷恋。 梁绍初闻不解其意,细细思索也明白过来。 她是感谢他的不娶之恩,否则此时面临的是侧室陷害,丈夫不信任,公婆厌恶…… 紫嫣对这段感情彻底释怀,而梁绍却是陷入深深悔恨。 ———— 向家 离京的向子珩归来,向母见儿子平安终于放下心。 “真的……斩首了?”向母惊愣。 向子珩点了点头,“欺男霸女,强占良田,跟官府勾结牟取暴利,案情严重,罪证确凿,二叔和子任堂弟都已被斩首示众。” “你婶母呢?” “家中女眷贬为奴,妾室仆从遣散,婶母得知家变一病不起,不过……也非病逝,而是。” 那位婶母心狠手黑,几房妾室常年在她手下被苛待残害,妾室不入族谱,不受主家牵连,与仆从一同被遣散。 被欺压许久的妾室终于有了机会出气,知道主母要被发卖为奴,一帮人离开前一拥而上将人打了个半死。 “病症加被打,婶母已过世,子任妻子年轻,依律要被卖入青楼,她不甘受辱,当场撞墙自尽。” 向母捂着胸口,喉咙像被堵着团棉花说不出话。 对于那家人她虽不喜,可到底也是亲眷,一夜间家破人亡也让人唏嘘。 “那叔侄俩把儿子也搅合到其中,儿子没被牵连吧?” “他们只是借着儿子势与官府来往,官府查清我未与他们同流合污,无事。” 向母庆幸,“那就好,那就好。” 向子珩朝小厮吩咐,不消一会儿,一位妇人走进堂中,她怀里抱着个孩子,上前朝向母等人行礼。 “这是?” 看着妇人怀中几月大的孩子,向母隐约猜到了什么。 “没错,是二叔父的孙儿,子任堂弟的儿子。”向子珩解释。 “未满十岁者不予治罪,孩子无辜,无处可去,这是向家血脉,儿子自当接回。” 说完看向妻子,婉如会意,起身从妇人手里接过孩子。 六个月大的婴孩白白嫩嫩,吮吸着手指,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婉如心一软,唇边绽出微笑。 向母也明白儿子意思,未再多言。 ———— 龙德宫寝殿,帐幔后男女身影重叠。 片刻后动静消下。 太上皇躺回身子,带着满足长长舒了口气。 沈云姝拉过衾被盖身上,一脸欲求不满。 这才多一会儿?她还没进入状态对方便结束了。 一股闷气在胸腔乱窜。 须臾,平复下情绪,洁白手臂环在太上皇胸前,娇声软语,“每日在这龙德宫臣妾都快憋坏了,求太上皇带臣妾出宫玩玩吧。” 心爱美人都说了,太上皇哪儿有不应的,于是次日二人去了皇家道观。 本是兴致勃勃前去,可归来后当晚太上皇便高热风寒。 听说父皇染疾,萧胤宸和琳瑶前来探望。 “今日太上皇与云贵太后在皇家道观泡温泉,天凉受了寒,这次风寒严重,勾起了体内哮症,是以病情严重。” 萧胤宸闻言朝一旁侍疾的沈云姝瞪了眼。 “朕不碍事,休息几日就好了。”太上皇说着又咳了几声。 “父皇要多保重自己。” “放心,无大碍,咳咳……” 第281章 兰家 之后几日,沈云姝陪在跟前伺候。 “太上皇,药温好了。” 端着药碗,沈云姝亲自喂他。 太上皇一口口饮着,到第三口时,胃里的苦涩泛起一阵恶心,控制不住喷涌而上。 哇的一声,连带刚用完的午膳一股脑吐出,喷洒在女人手上。 沈云姝灼烫般缩回手,弹跳起身。 药碗咣当碎地。 宫女们连忙跪地收拾,有的给太上皇接呕吐物,有的帮他拍背顺气。 沈云姝拎着被弄污的手,强忍着胃里不适,接过宫女奉上的将绢帕擦拭,见太上皇身边有宫人伺候,转身去偏殿净手。 玫瑰皂角的水来回洗了几遍,方觉那股恶心劲儿过去。 几日后,太上皇病终于转好。 但经此一病,留下咳疾,身体明显衰弱不少,不管书写作画还是游园赏景,不过一会儿便身子乏累,日日养身药膳不离口。 深夜,沈云姝又一次被带着痰音的呼噜声吵醒。 女人紧闭双眼,抬手堵住耳朵,烦闷得辗转难眠。 少时,噪音终于安静下来,沈云姝这才睡去,可没还睡熟呼噜声又响起。 无法入眠的人烦躁地瞪向身边男子,拉起被子将头闷住。 ———— 这些日子婉如将孩子养在身边,对他愈发喜欢。 夫妇商议后决定将孩子记在名下。 “叔父一家是罪犯,孩子若在其名下日后颜面也无光,我们夫妇二人无子嗣,正好把孩子养在膝下,以后就我们二人之子,我为孩子重新取名向以安。” 向母听了不意外,“养便养吧,到底是向家子孙,若能给你们招来个儿子也好。” 婉如得了个孩子高兴得很,一直逗弄着怀里小人儿。 见他们夫妇二人心情不错,向母开口,“子卫一家三口和睦,你们如今也有了孩子,可别忘了子衿还在苦海里。” 看向婉如,向母继续道:“你现在风头无两,人人把你捧到天上,说你是救苦救难的九天玄女,若让人知你连自己家人都不管,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裕王与皇后自小相识,感情甚佳,皇后是你同胞姐妹,你若还有些心,就该请皇后劝说下裕王,对子衿好些。” 婉如语气淡淡,“皇后娘娘虽是我妹妹,我虽是命妇,但进一次宫也不易,此事慢慢再议吧。” 听说她有推脱之意,向母十分不快,清楚儿媳在等什么。 “得,你不就是想让我求你吗?” 向母拉着长调道了句行。 “为了我自己女儿,我求得。” 说着站起身,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嬷嬷见状赶紧搀扶。 “别拦我,为了女儿我跪得!”向母大义凛然,摆脱嬷嬷手将人推开。 眼看就要跪下,却……无人出来阻拦。 半屈着身子,向母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婉如没说话,视作不见,继续逗弄着怀里孩子,向子珩静静坐着。 向母还保持着半蹲姿势,见一屋子人都不搭理自己,尴尬的杵在原地。 嬷嬷低下头,替主子臊的慌。 “行了母亲,您就别用这套了。” 向子珩开口,“你这样只会让人反感。” 向母不满,站直身子,“你在说什么!” “母亲,您想让婉如帮忙好好与她说便是,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婉如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可您呢,不是恶语相加便是用这种软刀子,您这种方式谁又愿意接受。” 被揭穿向母脸上挂不住,一屁股坐回位子。 没好气的瞥了眼婉如,语气软下些,“你就给句痛快话,就说愿帮不帮忙吧。” 婉如也不再回避,坦言道:“子衿与我交好,她过得不顺心我也为她担心,我可以请皇后帮着劝说,但不要把全部希望放在我身上,要知道皇后劝归劝,可裕王听不听就是另一码事了。” 向母也不介意,“先劝着,能多劝一句总好过没有。” 向子珩对此事并不抱太大希望,他与裕王虽打交道不多,但也知那位王爷是个玩世不恭的,别说皇后劝说,怕是皇帝劝说都未必管用。 夫妇二人分析得没错,虽然琳瑶尽心帮着劝说,可裕王放浪不羁,哪里把小皇嫂的话当回事儿。 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看似点头应下,回去后该如何还是如何。 可此事落在向母眼里,也只认为是婉如没尽心,亦或根本没同皇后提,故意敷衍她。 ———— 几个月后,言欢平安生下一子。 看着又软又小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新生命带来的触动,凌骁素来清冷的眉眼泛出湿润。 满月酒这日,不少朝臣以及皇族贵胄都来道贺。 “孩子白白胖胖,多有福气,像二姐。”婉如抱着孩子不肯松手。 紫嫣噗嗤一笑,“要我说还是像二姐夫吧,以后也做个大才子。” “像我也好。”言欢不示弱,“我也不差。” 虽自知没什么才情头脑,用世俗的眼光来说她是配不上凌骁的,可言欢从不会妄自菲薄,就是无人欣赏,她也自己欣赏自己。 清音逗弄着孩子,又望了眼外头,“今日场面大,我看来的人比成婚那日还多。” “那当然了,谁人不知二姐夫是圣上的肱骨之臣,够得上够不上的都上赶着呢。” 从房间出来,几位姐妹在园子里闲逛,远远就见到前来道贺的兰致远。 看到紫嫣在此,兰公子与主家道过喜后便朝她来。 自二人在宫外结识,之后的日子里兰致远便时常出现在紫嫣面前,以各种由头寻她见面。 紫嫣对兰家没有好感,先前始终与对方保持距离,但兰致远不在意她的冷漠,年轻男子爽朗健谈,洒脱不羁,时间久了也熟了,就算做个普通朋友,紫嫣也随他去了。 “我怎么感觉你还是很讨厌我。”兰致远笑盈盈看着身侧女子。 女人都是敏感的,对于男子的热情,紫嫣何尝不知对方心意,可自经过梁家之事,紫嫣多少也有了自知之明。 梁家三品官员都看不起她,更何况兰家二品,且对方又是兰妃的弟弟,兰妃可是同琳瑶分庭抗礼,她如何也不会跟兰家来往。 “这位姑娘是何人?儿子不给介绍一下吗?” 两人回头,就看到一位贵妇人立在身后,正笑微微看着他们。 兰致远咧嘴一笑,上前扶着她,“母亲,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及的太医院宋女医。” 第282章 妒火 兰夫人眼中一亮,看着紫嫣的眼睛满是赞赏,“年纪轻轻便入职太医院,还是女子,真是了不起,平时就听儿子常挂在嘴边,今日可算见到本人了。” 兰夫人友好的态度让紫嫣十分意外,也不知他们是面上功夫,还是碍于琳瑶的关系,想来想去大抵都是场面应酬话。 紫嫣也礼貌地问候了对方一句,本以为就此为止,却不想兰夫人对她十分慈爱,拉着她问东问西。 这些并没让紫嫣飘飘然,想当初梁绍母亲也对自己欣赏有加,可当听说儿子要娶她为妻时该反对还是反对。 “宋姑娘医术高明,擅长妇人内症,若方便,回头还请到府上给老身看看。” 兰母还在热聊,紫嫣始终不卑不亢,只当是场面敷衍,与对方应付了几句。 兰母去了贵妇席那边后,兰致远笑道:“我母亲很喜欢你。” 紫颜淡淡的嗯了声。 “我早跟你说了,我母亲最是通情达理,我要喜欢谁她一定也喜欢。” “你别胡说。”紫嫣当即制止,“这些话不要乱讲。” “我说的是真的。”兰致远一脸认真。 他是没少说过,可紫嫣也只当作是年轻公子贫嘴,心情好时也会与之调侃几句,但从未放在心上。 可这并没有打消兰致远热情,依旧追逐不放。 // 清音穿过巷子朝园子走去,所到之处总觉有道目光跟着自己,转头便看到池塘桥上一男子驻足眺望。 见到这人,清音加快步子,可刚走到拐角,男子便出现在她面前。 清音福一礼,“见过王爷。” “你终究是嫁给他了。”宁王目光深深。 江云轻,一个毛头小子,他是真没觉得对方有什么吸引人之处。 虽然他过去也做过荒唐事,有愧面前女子,可而今也彻悟不少,都说迟来的深情不值钱,可就是因为失去过所以更懂得珍惜。 那江云轻年轻气盛,一看就是个轻浮不着调的。 “他小你五岁,你想过以后吗?你信不信过上几年他便嫌弃你。” “不劳王爷费心。”清音不想跟他纠扯,越过他离去。 擦肩而过瞬间,被男子一把拉住。 清音眉心一拧,来回挣脱,“王爷自重!” 宁王紧盯着对方,目光无意落在她被微微拉扯开的衣领上,白皙皮肤上着点点红痕,男人眸色一沉,渐渐猩红。 这曾是他明媒正娶过的妻子啊! 他都不曾沾过分毫,却便宜了别的男人! 清音用力甩开那只手,气冲冲离去。 宁王双手攥拳,发出咔哧声响。 清音跑到垂花门隐背处,平复着心头火气,没一会儿,身后传来环佩声响。 “这位就是清音姑娘吧。” 一名贵妇朝她走来,看着陌生面孔,清音猜测对方是何人。 “咱们是宁王府家眷,赵侧妃娘娘。” 看出她的疑惑,贵妇身边的婢女主动回道。 “见过侧妃娘娘。” “不必多礼。” 赵灿眼睛不眨地盯着宋清音,未再说一句话,就这么静静看着。 一向淡如秋水的清音都看毛了,“侧妃娘娘有事吗?” 赵灿微微一笑,“我就是想看看你,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让王爷这般念念不忘。” 对方直言直语让清音有些招架不住,寻思对方是敌是友,意欲何为。 “别紧张。”赵灿放软语气,“我哥哥赵焕与皇后娘娘是莫逆之交,皇后娘娘率性洒脱,敢爱敢恨,我也佩服得很,难得今日遇上,我只是想看看你,跟你说说话。” 清音打量着面前女子,她虽气质逼人,但眼中坦荡,不似怀有阴谋。 赵灿静静察详着宋清音。 女子虽容貌算不上极致艳色,但却淡雅的很,一副岁月静好,但……也少不得几分寡淡无趣,与从前娇柔做作的安雪完全不同类型。 赵灿愈发对宁王的喜好琢磨不透。 气氛有些尴尬,赵灿主动打破,“我没别的意思,若方便,我想结交你这位朋友,日后常往来。” “听说会仙楼是你开的,有机会我若前去,还希望宋姑娘赏脸接待。” “开店就是为做生意,来者是客,我自然欢迎。” 赵灿点点头,宋清音的贤德她早有耳闻,对待安雪那样的心机女人她与之相争相斗,面对光明磊落之人她亦坦诚相待。 // 宴席结束后,婉如返回府邸。 马车经过闹市,突然车子停了下来,婉如身形一晃撞到车板。 “怎么回事?” “抱歉大少奶奶。”车夫请了罪又看向前方,不悦大喊: “哪里来的小孩儿,走路不长眼睛吗!” 车夫生气叫嚣,婉如掀开帘子,就看到马车前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怯生生的,地上掉落个布包。 在车夫喊声下那孩子眼睛一红,眼泪就要掉下来。 见孩子被吓到了,婉如赶紧呵斥车夫,亲自下了马车。 布包散出几本书,男孩儿蹲身捡着,婉如见状上去帮忙。 “没被吓着吧?” 小男孩摇了摇头。 “你别害怕,他也是担心你,怕伤到你,以后过街要看清楚,当心自己安全。” 男孩儿答了声是,轻拍了拍书上灰尘,伸出袖子在上头蹭了蹭,小心翼翼将书塞回布包。 那布包是用几块旧布拼凑缝成,陈旧破损,边缘磨得起毛,可几本书却被他如做珍宝般保存得干干净净。 主子都亲自下车了,车夫也赶紧凑过来蹲下身,“不要哭,我方才也是一时着急。” 这不说还好,一说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车夫挠着头,“你看你,我也没怎么着你,你总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负你呢。” 男孩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摇头。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婉如帮他拍去身上灰尘,“跟我说说。” 男孩儿摸了把眼泪,声音哽咽,“我们学堂散了。” “什么学堂?” 追问下,孩子哭哭啼啼将事情告知。 “我们跟着郑老秀才读书,他身体不好,以后不能再教我们了。” 那是落花胡同的老秀才,闲来无事便教这一带孩子们读书识字,都是些家境贫苦没钱上学堂的百姓之子,老秀才也不收他们学钱,前街后巷四五个孩子都跟着他读书。 可老秀才岁数大了,近来身子不好,无法再继续教课。 男孩清楚,家里没有钱送他去其他学堂读书,今日是他上的最后一堂课,也是因此心情低落,过街时没看路,险些撞上。 小男孩说完又抹了把眼泪,背起布包走了。 “少夫人,我们走吧。” 车夫催促下婉如上了马车,可刚走出一段,便让车夫掉头朝落花胡同走去。 第283章 办学堂 略略打听便寻到了地方。 到了才知,哪里是什么学堂,不过是一处普普通通民宅。 院子里放了几把桌椅,厢房梁上悬着匾额,说是匾额,实则就是个木板。 风雨侵蚀的老旧开裂,而上面的华清学堂四字却行云流水,苍劲有力。 犹如衣衫褴褛的儒士,纵然衣着颓败也难掩君子气节。 两名十一二岁的孩子正围在藤椅上的老者听最后教导。 见有人来访,老者起身,听了婉如的来意,老秀才怅然一叹。 “我身子骨不中用,实在教不动了。”说着又掩唇咳了几声。 “这里有多少学生?” “不多,五个,都是附近街巷的孩子,喜欢读书,家里没钱供养他们去学堂,我便教他们读书识字。” 两个孩子好奇地望着大人说话,看到孩子眼神,老秀才不忍地挥挥手,“回家吧,都回家吧。” 两孩子低着头,恋恋不舍迈出步子。 “你们以后跟着我读书吧。” 婉如话一出,两孩子立即转回身,老夫子也愣了下,随即恢复神色,“他们交不起学钱。” “我不收钱。” 老秀才淡笑一声,摇头走回藤椅。 “您是不相信我吗?我能教得了他们。” 老者摇摇头,“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相信你会坚持下去,不收学钱的学堂可不容易啊。” “人呐,容易感动,年轻人一时热血上头,可又能坚持多久?” 朝门口两个孩子抬了抬下巴,“你也看到学堂散后孩子们有多难过,你便能想到你将来若不做了,孩子们该有多失望,既如此,一开始就不要给他们希望。” 婉如明白,老者是告诉她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坚持下去。 老秀才靠在藤椅上,苍老的眼睛望着葡萄架低喃,“一时热血容易,难得是坚持下去。” 豪言壮语说再多无用,重要的是行动,婉如没有激昂表态,只道了句三日后让几个的孩子还到这里来,说完便离去。 …… 翌日,婉如正与下人交代事宜,就听到婆母有事唤她。 “听说你让人在外寻门脸铺面,要什么办学堂?” “是” 向母咣的拍了下桌子,“你瞎折腾什么!办学堂是女子该做的事吗!” “身为官眷贵妇,不好好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出去招摇过市像什么样子!” 向母像抓住把柄,这回底气十足,“珩儿是四品官员,与圣上连襟,你也是诰命在身的命妇,做任何事都要为家族脸面考虑!” “且说租铺面钱从哪儿出?还不是从府里。”向母滔滔不绝,“我掌家,你要从家拿钱也不问问我意思,太不拿我这个婆母当回事了!” “母亲放心。”婉如平静道,“诰命之身有朝廷俸禄,我自己有钱,办学堂一事不会动用家里一厘钱。” “你这女人!”向母怒斥,“可是有钱财来源,腰杆儿硬了!” “钱的事儿先放一边,我只告诉你,作为向家媳,绝对不可以在外抛头露面,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丈夫考虑,我家丢不起这人!” “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你这么乖张的女人,看着柔弱不堪,整天幺蛾子不断,又是写书又是办学堂,哪有个女子模样!” “你就不能学学你弟妹,看看柔儿,那才是有传统妇德的好姑娘好媳妇。” 不管向母如何生气婉如始终神色无恙,这样子看得向母闷火。 “我知你现在有诰命在身了不得!论公我不能说教你,可论私,我是你婆母,是长辈,你总得知道孝字怎么写吧!” “若让人知道京城才女在家这般不顺婆母,可有想过后果?你若再这么不知深浅瞎胡闹,我定要上报官府,撕下你这假仁假义的才女名声!” “那婆母请便吧。” “你!” 向母气的大喘,婉如也不在意。 她清楚对方没这胆气,婆母性子她早摸透了,窝里横,也就嘴上厉害几句。 婉如想得没错,向母确实没那能耐,有中宫皇后在,打死她也不敢在外欺压儿媳,不过是关上门了说教几句发发牢骚。 第三日,当郑老秀才和学生踏进新书院时,几个孩子欢喜地蹦来跳去,东瞧瞧西望望,看哪里都是新鲜的。 “小姑娘倒是有些魄力,说做便做,不过就要看你能坚持多久了。” 老秀才虽嘴上这么说,眼里还是掩不住的欣赏。 “回头还需将您家里的华清学堂匾额取来挂上。” 老秀才一听笑了,“那块匾额破旧,挂在这里不像样,还是让人重新做个吧。” “不用,那个就挺好。” 那份跃然于朴实木板上的浩然高洁,时刻提醒她办这个学堂的初衷。 老夫子看婉如眼神越发赞赏,询问她家世来历,得知这就是写陌上游记才女,眼中欣赏变为浓浓敬佩。 ———— 紫嫣休沐这日兰致远一早便找了来,请她去府中为其母看诊。 兰夫人是朝中命妇,紫嫣虽对兰家无感,但也不能怠慢。 到了府中,细细一番诊查后,紫嫣道:“夫人的内症无甚大碍,至于梦魇之症,多为心病所致。” “这话说对了。”兰母叹息,“都是为家里事操心。” “这便是病因了,夫人日后凡事莫往心里去,心情开阔梦魇也会消失,至于体虚之症,让人抓些益气补血的药物便好。” 见她没有开方子,兰致远开口相问。 “益气补血的药物外头药铺医馆都能开,兰公子差人去外头买就好。” 有了梁家的教训,紫嫣对这种关系敏感的病患之家不敢轻易再让药材出自她手。 兰母不解,兰致远倒是反应过来,不由一笑,“紫嫣是不是有点太过小心了?” 被说破紫嫣也不在意,“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听了儿子的解释,兰母笑了笑,“宋姑娘倒是个爽快的,其实你也多心了。” “是啊。”兰致远接过话,“我母亲是朝堂命妇,诰命在身,不会做出林氏妇人那般手段。” “那便算我多心吧。”紫嫣直言道,反正她不会冒这个险。 本以为她的直截了当会让对方母子不满,却没想到兰夫人看她的眼神更是赞赏。 “宋姑娘敢说敢做,率直坦诚,这性子好。” 第284章 生隙 紫嫣谦虚地道了句谬赞。 “致远,你瞧瞧宋姑娘,身为女子都这等出息,年纪轻轻便在太医院任职,倒是你,二十出头的人了,至今没个功名。” “母亲教训的是。”兰致远惭愧一笑。 紫嫣圆着场,“兰家高门官宦,兰公子还年轻,以后不愁前程。” “话是这么说,可高门也有高门的苦啊。”兰母说着眉眼泛起愁云。 “他庶兄长三年前就中榜入朝为官了,身为嫡子,他却至今没考中,如今在他父亲面前也不得脸。” 兰致远低下头,“是儿子无能,儿子惭愧。” 兰母摆摆手,继续跟紫嫣唠叨,“这孩子也受了打击,意气下直言一日无功名便不成家,这可好,蹉跎到现在,家也没成,业也未立。” “眼看他庶长兄仕途有成,娶妻生子,日子过得火火红红,我这心呐……” 兰母叹息,转看向儿子,“你总说娶妻成家耽误学业,其实不然,有个贤内助娘子只会辅助你。” “像紫嫣这样的,聪慧又能干,不光能帮你把后院打理好,还能看管着你,保准你以后能好好读书,早日考得功名。” “夫人抬举了。”紫嫣赶紧开口,“紫嫣身份卑微,夫人莫打趣了。” “宋姑娘勿妄自菲薄。”兰母面容慈爱,“你是皇后妹妹,又是太医院女官,这等身份还卑微,让旁人还如何活。” 紫嫣灿灿一笑,不再说话。 // 兰致远陪着紫嫣出府,又带她到京郊踏青,这一路上紫嫣心不在焉。 话说她从没对兰家起过任何心思,那梁家都嫌弃她,更何况门第更高的兰家。 可不曾想兰夫人这般通明,非但对她没有嫌弃还如此欣赏。 若放以前她想不通,今日听了兰夫人的愁苦,她也明白了其中关窍。 兰致远虽是高门嫡公子,可科考未成,若日后无缘金榜,难登仕途。 原本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日后靠家族余荫富贵过活,可他偏有个出息的庶长兄,把他比得全无是处。 自己虽嫁过人,可到底是皇后的姐姐,又是太医院女医,一个女医官身份都比兰致远出息,有这一切,在这个一无所成的贵公子面前也不低份。 兰致远若娶了她,说不得将来还得靠她在皇后那里讨个一官半职,结这门亲对兰家有好处,他们是该对自己高看一眼。 这么想着,紫嫣理解兰母为何不嫌弃自己。 若说先前的紫嫣对兰致远没有任何想法,而经过今日这一遭,心思又活泛起来。 ———— 夜色深沉, 龙德宫寝殿灯火交映,晃动的帐幔后男女身影痴缠。 “算了算了,下回吧。” 太上皇喘着粗气重新躺回身,调整着呼吸。 沈云姝紧紧咬着唇,刚被撩起欲望就被泼了一桶冷水,胸腔滚滚怒火。 这已是这月第三回了!沈云姝心情糟透了。 自太上皇风寒后,身子明显虚弱,床笫间有心无力,回回不成,次次不行。 一身燥热让女人心里憋着一股气,看了眼身侧人,真想骂句没用男人。 耳边是一阵咳嗽,近来天气转凉,太上皇咳疾又加重,沈云姝纵是不耐还得坐起身,唤人端水过来。 服侍太上皇喝水,帮他抚着胸口顺气,沈云姝心头恼火。 这日日只剩伺候病秧子了! …… 天越来越凉,兰妃也感了风寒,紫嫣来给她看诊,结束后本要离去,却被兰妃留了住。 “前些日子母后进宫朝拜,又来探望本宫,说起弟弟,听说我弟弟与你走得很近。” 紫嫣还没说话兰妃又阴阳怪气道:“宋女医不光医术高明,魅力更是无边,嫁过人的女子还这么招人。” “我等若能学个一二,也不至于日日见不到皇上。” 听着兰妃的冷嘲热讽,紫嫣实在纳闷儿:兰母和兰公子那般通情达理,怎的有兰妃这样娇纵跋扈的亲人? “卑职还要去皇后宫里,就不打扰兰妃娘娘了。” 兰妃冷噤了声,也没为难,任她去了。 紫嫣到了凤鸾宫外,就听说皇上也在此,不便进去打扰,于是先回了太医院。 萧胤宸和琳瑶正说着话,就听到外头宫人匆忙来报。 “父皇晕倒了?怎么回事?” “回皇上,听说今天早晨太上皇刚起身,还没站稳就突然晕了过去,太医已经过去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帝后二人朝龙德宫赶去,到了地方就见太上皇还人事不醒。 嫔妃宫人候在一旁,人人担忧不已,沈云姝惶惶然低着头,小脸惨白。 “到底怎么回事?” 太医看了看周围,有口难言,萧胤宸见状退下闲杂人等。 “皇上,太上皇服用了壮阳药物,一夜放纵,以致身体虚空,险些精尽人亡,万幸眼下已脱离危险。” 萧胤宸眉宇紧皱。 “太上皇本就身体虚弱,经此一事,更是亏损严重,日后……怕是难再调养恢复。” 说话间,太上皇终于醒了。 得知自己是被壮阳药物所致,太上皇一懵,他从未服用过这种东西! 昨晚突然精力充沛,像回到了年轻时,原以为是身体好转,不想却是药物所致。 想到昨日侍寝之人,太上皇当即脸色铁青。 得知实情,萧胤宸对沈云姝嗤之以鼻,又恨之入骨。 此事是太上皇内闱之事,作为儿子他不好插手,父皇也已脱离危险,余下的事便他自己处理便是。 而此刻在偏殿的沈云姝早已吓得战战兢兢,缩成一团。 可过了许久,也不见太上皇寻她问话,她亦不敢主动前去问候。 之后几日,太上皇都未召唤她。 一开始沈云姝还暗自庆幸,想着正好躲避几日,过过风头,可没曾想,一个月过去了,太上皇还是不召见她。 此期间,倒是宸太妃及另外两名资历深的太妃时常去陪伴侍疾,沈云姝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自她入宫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被冷落。 听说太上皇与宸太妃在凉亭,于是悄悄寻去,立在拱门后,远远望着亭下人。 沈云姝到底年轻,人生经历阅历少,与太上皇在一起更多的是花前月下,太上皇也拿她做孩子一样宠, 第285章 时来运转 而宸太妃等人服侍太上皇已久,从青丝到白发,又孕育过子嗣,说起年轻往事,时而欢笑时而泪目,再看眼前身子虚弱江河日下的太上皇,宸太妃说不出的难受。 太上皇也感慨良多,蓦然察觉这几年亏待了这些旧人,接连赐下不少赏赐。 听着传来的笑声,沈云姝心里不是滋味儿,从未有过的酸涩挫败。 怕是太上皇真恼了她! 沈云姝猜得不错,床帷间有心无力于男子而言本就是件极度伤尊严之事,又是被心爱女子用那等药物,可见对方对他的嫌弃,这件事既伤了太上皇颜面又伤了他心。 ———— 紫嫣到京郊小院时就见婉如也在这儿,正与父亲谈笑着什么。 “父亲可知,四妹现在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外头关于四妹的传说妇孺皆知,人人乐道。” “现在又办学堂教书育人,小丫头越来越厉害了。” 宋父也欣慰地看着女儿,“婉如若是男子,必是文臣清流,入阁拜相。” 女儿的才情和志气让他这老父亲都佩服。 看向三女儿,宋父微笑捋着胡子,“紫嫣也不错,太医院唯一的女医官,也是给咱家门楣增光了。” 婉如使劲儿点着头,“就是,治病救人可是天大功德。” 王姨娘想起一事,笑道:“昨日云轻来过,说清音怀孕了。” 紫嫣婉如听了大喜。 “咱家最近好消息真多。” 王姨娘也打心底高兴,面色红润了不少,“是啊,我也觉得咱家开始时来运转了。” 紫嫣为长姐高兴,但转念想到几位姐妹都有了归宿,能生养的也都有孕有子,独剩自己还飘着,心里有些失落。 又想起兰致远,紫嫣暗自分析。 虽说兰致远算不得才华横溢,可架不住家世好呀。 有兰夫人和家族给他的产业,将来日子也是富贵无双,若日后真能帮对方从妹妹那儿讨个一官半职,这夫家更得对她高看一眼。 虽说兰致远资质平庸,可平庸也有平庸的好处,好拿捏呀。 几个姐妹都嫁人有子,让紫嫣更是心急,之后与兰致远的往来中,紫嫣也不像从前那般敷衍,二人逐渐打得火热。 与兰致远来往之事因兰妃与琳瑶不合缘故,紫嫣未同琳瑶说过,但这个事情也瞒不住,早晚是要知道的。 紫嫣回到太医院后,便以请平安脉为由朝凤鸾宫去,一路上想着怎么跟妹妹解释。 到了凤鸾宫,与往常一样先帮她诊脉。 紫嫣眉间一挑,又细细摸着脉搏,唇边慢慢绽出微笑。 “小妹又有喜了啊!” 琳瑶也惊喜,看着自己肚子,“时晏和欣阳要有弟弟妹妹啦。” 宫人闻言纷纷雀跃,跪地恭贺,随即跑去向皇上报喜。 “妹妹可真是好福气,不过也不奇怪,皇上独宠妹妹,有孕是早晚的事。” 紫嫣很是为妹妹高兴,趁着现在宫里嫔妃还不多,多生几位皇子,将地位稳固。 喜讯传出,凤鸾宫沸腾起来,想着皇上很快便会来,紫嫣知道今日不适合与妹妹商议自己私事,于是先回去了。 萧胤宸开心得跟个孩子一样,抱着他心爱的小青梅不肯松手。 “这一次我一定守在你身边,看着孩子出生,弥补过去遗憾。” 幼时那个玉雪可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如今给他生儿育女,很多时候想起萧胤宸便笑出声。 欢喜过后,琳瑶想起一事,“皇帝哥哥,自从封后,你除了宿在御书房便是在我这里,我现在有了身孕,你也不便再留宿,以后还是去其他嫔妃宫里走动走动吧。” 一听这话,萧胤宸原本开心的脸瞬间沉下来。 “你希望我去别的嫔妃那里?” 这事由不得琳遥希不希望。 他是天子,琳瑶从未想过哪个君王会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更何况在她之前他本就有过很多女人了。 且她现在有孕,至少一年多不能侍寝,皇帝怎么可能守着空房,早晚是要去其他嫔妃处,躲不掉的事,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做个顺水人情。 “君王本就应该雨露均沾,皇上独宿凤鸾宫宫人已开始议论,再这么下去朝堂也会议论,本来立我为后朝臣就不满,若再独占恩宠,还不得被人说成祸国妖后。” “所以你是为了自己贤后名声?” 琳瑶十分坦诚,“我也是为了皇帝哥哥考虑啊。” 萧胤宸没好气,“你倒是贤惠。” “我说过,我会做个好皇后。” 萧胤宸没再说话,脸色冷沉,转头叮嘱宫人精心照顾皇后饮食起居。 ———— 没了太上皇宠爱,宫里人也开始见风使舵,往日对沈云姝恭敬的人们明显有了懈怠。 自进宫以来都是圣宠的沈云姝何时尝过失宠滋味,这让她忍受不得。 她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宸太妃那些个老女人有什么资格打败自己! 几次主动求见都被挡在外面,就这么又过了两月,沈云姝没等到复宠,却等来了太上皇病入膏肓。 太医诊过脉后,神情沉重,退出殿向皇帝如实禀报。 “太上皇自温泉受了风寒,勾起体内哮症,身子本就折损一半,又经了壮阳药物损伤了根本,眼下已油尽灯枯,臣等已尽力,皇上恕罪。” 萧胤宸无力的闭上眸子。 退下太医,走到床榻前,看着苍老的父皇,退位时他还精神康健,而今不过一年,像老了几十岁,萧胤宸眼中泛出湿润。 “不必难过,人都有这一天。”太上皇眼中柔软,声音低缓虚弱。 “这些时日我总念起你母后,那几年委屈了她,以至抑郁而终,是我对不住她。” 浑浊的眼睛望着床顶,男人满目愧疚,“大抵也是上天对我的报应,她过世不到一年,我也要随她去了。” 话说到这儿,萧胤宸终于问出心中埋藏已久的问题。 “云贵太后……儿臣真不知父皇到底痴迷她什么。” 他可以试着从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发现长处,哪怕是毒妇孟鸢,至少那女人棋艺一流,头脑缜密,有个长于他人的技能。 而沈云姝,除了一张皮囊,他是真不知道那女人哪里好! 太上皇不知该怎么回答儿子这个问题,想了许久才缓缓道:“有些时候,并不是哪里好,喜欢了便是喜欢了。” 第286章 守寡太后 “就如你对宋琳瑶情有独钟一样。” 萧胤宸苦笑,沈云姝如何能与他的瑶儿相比。 琳瑶正直良善,率性洒脱,人人都说她不配后位,可仅几个月,她将后宫打理得有条不紊,清明节俭,善待宫人,先前对她不看好的人们如今也都渐渐服气。 “宸儿,答应父皇一件事。” 太上皇语气慈爱,甚至有那么一丝恳求。 “不要怨恨云姝,她就是个没心思的孩子,是我欠你母后,这笔账我来还,我马上就与她见面了,我会亲自向她道歉。” 握住儿子手,太上皇殷切叮嘱,“答应父皇,待我走后,你要以太后之尊奉养云姝,保她余生安康。” 纵然对她用药一事心有怨怼,但他始终无法不顾念那个将青春托付给他的姑娘,说到底,终是自己误了她。 面对父亲临终遗言,萧胤宸无法不应,“只要她安分守己,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太上皇释然笑了,这他便放心了。 失去了他,云姝一个深宫太后还能如何,不会有什么不安分。 // 距离明慧皇太后去世不到一年,太上皇也驾崩,皇宫又一次陷入白色笼罩。 太妃太嫔个个哭得痛心,沈云姝也哭成泪人,但她的眼泪更多是为自己而流。 回想过去,十五岁那年的她艳冠京城,京城第一美人风头无量,多少王孙公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一朝选在君王侧,从此万千宠爱于一身,鼎盛之时,连皇后都被压得全无地位,太上皇甚至为她提前退位,她是梁国百姓人人皆知的传奇女子。 而这风光日子仅仅持续了六年。 太上皇的离去也带走了她所有光明,随着那副梓宫埋入黄土。 往后,便是漫漫无尽的深宫守寡日子,在寂寞无趣中度过她原本年轻的人生。 她才二十一岁呀! 心口一疼,呼吸都是痛的。 // 太上皇丧仪过后,萧胤宸对太妃们重新安置。 膝下有子者,迁于亲王府与儿子居住,未诞育遇过皇嗣者继续养在龙德宫太嫔馆。 至于沈云姝,依照太上皇遗言以太后之尊奉养。 不过萧胤宸并没让她迁至皇太后所居的长乐宫,而是长乐宫旁的宁安宫。 看着搬出宫与儿子团聚的宸太妃等人,沈云姝不由念起当初失去的那个孩子。 若是那个孩子还在,她此刻也有子可依,以太上皇对她的宠爱,说不得早已改立她的孩子为储,此刻执掌天下的便是她们母子。 哪里是如今这般孤身无依! 这么想着,沈云姝愈发痛恨当年爹娘所为。 ———— 国丧期间不能议亲,紫嫣不好将兰家事与妹妹商议,只能继续瞒着。 兰致远虽无太多才华,但潇洒健谈,时常把紫嫣哄得哈哈大笑。 兰母也时常让儿子带些稀罕玩意儿给她,紫嫣明白这是兰母对她的认可。 有了未来婆母认同,紫嫣也没后顾之忧,二人感情渐深。 三个月国丧过后,一切恢复如旧。 于沈云姝而言,三个月如三年一般漫长,可又因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之事,也如同三日一般短暂。 这样的日子让她唏嘘,时常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想起封妃圣旨下达那日爹娘的愁苦。 【皇帝都已四十多岁了,就是太子都二十有余,成年皇子也有六位,女儿才十五啊!】 那时的她丝毫不将这些放心上,而今才深深体会到老夫少妻的悲哀。 想当年艳冠京都之时,多少青年公子趋之若鹜,富商之子、年轻将军、宗室皇子……但凡随意挑一个,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光景。 沈云姝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再抬头时,望见不远处长巷经过的龙辇,上面坐着的男子挺拔英朗,同样的明黄龙袍原来穿在年轻帝王身上更加绚丽夺目。 沈云姝呆呆地陷入沉思。 当年她怎就看上了他父亲?这儿子不好吗? 若那时嫁于太子,此刻她便是他身边妃子,陪伴年轻君王,有大把时间与之慢慢变老,享受盛宠不衰。 初入宫时四十多岁的太上皇都能让她床笫间流连忘返,更别说年轻帝王。 俊朗英气,能文能武,被他抱在怀里缠绵悱恻,不知该有多美好…… 再看那道远去的背影,脸颊不自觉发烫,身子软绵绵的。 一阵风过,沈云姝突然一激灵。 她在想什么? 她是皇帝庶母啊,怎么能生出这种想法! 女人面色羞窘,为自己想法感到羞耻。 可,有些念头一旦起了便难以压下。 这晚的沈云姝失眠了,脑子里都是年轻君王。 过去她未过多关注过此人,而今日那个身影却在眼前挥之不去,搅得她心猿意马,清醒的难以入眠。 兴奋下,下床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依旧娇美动人,风华绝代。 说起来,她比皇帝要小九岁呢,论姿色哪个嫔妃能敌过自己,就是皇后也只是与她齐肩而已,她能将太上皇迷的神魂颠倒,他儿子又何尝不可。 唐高宗不也纳了庶母武媚娘吗。 萧胤宸,整个大梁国最尊贵权利最大的男人,若能得到他的心,以皇帝的权势大不了给她弄个假死,换个身份重新生活,这对天子而言易如反掌。 只要拿下皇帝一切都不是问题。 女人越想越激动,先前枯萎的心一下子焕活,就这么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 初一这日,琳瑶来宁安宫请安。 看着与自己同龄的宋琳瑶,瞧着她隆起的肚子,听说自封后皇帝便只留宿凤鸾宫,就知这女人过去没少被雨露滋润,这么想着,沈云姝心头烧起一把火。 “皇后可知罪!” 琳瑶一挑眉,对这莫名发难奇怪,“太后何意?” 沈云姝板着脸,“哀家虽是庶太后,但也着担太后之名,可皇后呢,每月只初一十五才来请安,这合乎礼数吗?合着太上皇一走,你就对哀家不敬了。” 女人虽言辞犀利,可娇柔的人气场不足,弄得跟小孩子训斥大人一般,有些滑稽。 第287章 引诱 琳瑶不慌不忙,“初一十五拜见是太上皇曾定下的规矩,有何问题?” 啪! 沈云姝一掌拍在扶手,“皇后什么态度!” “太上皇当时追寻隐士风雅,不愿被人打扰,便宜了你们小辈儿,如今时过境迁,这里是宁安宫,皇后还拿过去说事,分明是为自己不敬太后寻借口钻空子!” 几位嫔妃也纳闷儿,不知这小太后抽哪门子风。 “那太后是何意思?” 沈云姝抬起下颌,摆出太后款儿,“从今往后,所有嫔妃每日都要晨昏定省,要知道,这本就是晚辈该尽的规矩。” 请安出来后,看着远去的凤驾,兰妃娇笑打趣。 “以后可要辛苦皇后了,挺着个肚子还得日日晨昏定省。” 宁惜兰眼眸冷淡,“有什么开心的,我们日后何尝不是。” “那也比不得皇后辛苦。” 撇了眼这个蠢货,宁惜兰道:“放心吧,最后辛苦的都是我们。” “什么意思?”兰妃懵懂。 不过很快便懂了。 皇帝知道此事后当即下旨:皇后身怀龙裔,孕产辛苦,免去请安。 兰妃气得在宫里摔摔打打,合着到最后吃亏的都是她们。 次日去请安的三位嫔妃也没好到哪儿,到了宁安宫,却听说云贵太后还未起身。 殿中,沈云姝慢悠悠地挑着发簪,宫女将衣衫拿来,她只粗略看了眼便嫌弃道:“颜色太深了。” “娘娘,这些都是符合太后身份的衣服。” “拿走!” 宫人赶紧重新调换。 沈云姝噘着嘴嘟囔,“老气横秋的,丑死了。” 女人不紧不慢的梳妆打扮,直到太阳高升,外头三人才被请进去。 看着上头神采奕奕的小太后,那一身葱绿色长裙嫩生生的,几位长她数岁的嫔妃面对这个鲜嫩长辈说不出的别扭。 晚间,萧胤宸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就听说云贵太后来了。 “有事吗?” 萧胤宸头都懒得抬,继续看着手中奏折。 女子嗓音娇甜,“昨日是姝儿考虑不周,忽略了皇后身怀六甲,姝儿惭愧,跟皇上认个错。” 从婢女手中接过汤羹,“这是玉露银耳粥,太上皇在世时最爱喝这个,皇上应该也喜欢,皇上喝些消消气。” 说着走到桌案旁,将东西放下。 “不必” 抬眸随口道了句,看到眼前人时,萧胤宸眉头一皱。 上下打量着女人,只见她一身淡粉留仙裙,软缎如烟,梳着飞仙髻,青丝如瀑,恍似少女。 沈云姝柔柔一笑,娇美腼腆。 萧胤宸当即沉下脸,“宫中服侍皆有规制,既是太后,衣着装扮要符合身份,深紫、宝蓝,绛红,都是合乎太后身份的颜色。” 瞥了眼她肩上披散的发丝,梳着的待嫁女子发式,“已嫁妇人需盘发,民间亦如此,宫中更不可随意,云贵太后日后警醒些。” “可姝儿年纪不适” “你应该自称哀家。” 萧胤宸声音清冷,没有任何温度,沈云姝委屈地垂下眸子,娇娇怯怯,“我一时还没习惯改口。” 低头看着衣着,“衣服……一件衣服而已,不碍事的吧。” 萧胤宸眼眸冰凉,“不论年龄只论辈分,皇室尊严,宫规严谨,你这般让人如何看待。” 三十岁的皇帝,二十一岁的太后,已经让人笑话了,她又把自己打扮成这粉嫩姑娘样子,像什么话! 沈云姝轻泣一声,眼中水雾氤氲,楚楚可怜。 “皇上还是为皇后的事怨恨姝……我,我不是故意的。” “太上皇过世不久,皇后就怠慢我,我害怕,怕以后人人都欺负我,着急了这才……” 轻轻拭了拭眼泪,女人嘤嘤咛咛啜泣。 这样子倒像自己欺负她了,萧胤宸烦躁。 “太上皇临终遗言,朕会以太后之尊奉养你,你好自为之。” 被赶回来,沈云姝很是难受,没多久内务府就来人了,送来几套太后规制的衣衫,并将那些不合规矩的衣服尽数收了去。 沈云姝气不过,把这笔账算到了琳瑶头上。 几日后终于想到了个由头,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凤鸾宫。 “皇后有孕娇贵,只能哀家亲自来探望你了。” 沈云姝坐在暖榻上,端的是一国太后范儿,“今日除了探望,还有一事要说说。” 琳瑶慵懒地靠着软枕,连茶都没给她倒一盏。 沈云姝也不在意这小节,迫不及待问罪。 “身为皇后,理应劝谏君王雨露均沾,可听说皇上至今还时常留宿你这里,皇后有孕不能侍寝,还霸占着皇上,是何做派,你难道不知专房之宠是会生乱子的。” “雨露均沾四字云贵太后也知?” 琳瑶懒懒地拨弄着手上玉镯,看她的眼神尽是鄙夷,“若说专房之宠,谁又能比得上云贵太后。” “身为妾室,蛊惑太上皇偏宠,不知分寸不敬中宫,今个儿倒来指责旁人了。” 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琳瑶一度怀疑她受了太上皇去世打击,精神失常。 “你太不像话了!”沈云姝娇斥,“皇上答应太上皇会礼重于我,皇上尚且如此,皇后竟然这般失规矩,莫不是仗着皇上宠爱肆无忌惮!” 琳瑶冷笑,“比不得云贵太后,仗着太上皇宠爱藐视六宫。” “你,你简直反了!”沈云姝胸膛剧烈起伏。 琳瑶斜睨着她,似在看一个脑子有病之人,“皇上答应了太上皇礼重你,我可没有答应过,你我原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你若再无事生非我必不客气。” 沈云姝还想说话,就听单嬷嬷冷脸道:“皇后娘娘要休息了,云贵太后无事回去吧,莫打扰我们娘娘。” 每次见了这女人,单嬷嬷都恨不得把她撕了给明慧皇太后陪葬。 如今这女人失了依仗,无家族无子嗣,也不知嚣张个什么劲儿! “一介仆从也敢这么跟我说话!”沈云姝气的脸色涨红。 就在此时听到外面来报:皇上来了。 萧胤宸一踏进来,沈云姝眼泪也随之而落,琳瑶还未开口,就见对方已碎步凑上前。 “皇上,皇后娘娘她不敬我,她不敬我!连凤鸾宫的下人也欺负我。” 女人抽抽搭搭,像受了极大委屈,泪眼盈盈仰望着男子,“您说过的,会以太后之尊奉养姝儿,您要给姝儿做主啊。” 琳瑶等人看的郁闷。 这哪是一朝太后,分明是个撒娇小女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皇帝嫔妃。 第288章 除掉皇后 回想沈云姝对自己的敌意,再看她此刻在皇帝面前哭诉模样,一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念头在琳瑶脑中闪过。 沈云姝还在诉苦,捏着萧胤宸衣袖轻轻摇晃,“皇上是姝儿唯一依仗,求皇上垂怜。” 萧胤宸抽回被拉着的衣袖,冷声道:“皇后是后宫之主,她做什么你听从便是。” “还有,凤鸾宫日后不需云贵太后踏入。” 沈云姝紧紧咬着唇,一双水眸怔怔地望着皇帝,不相信世间会有男子这样对她。 “你们……你们都欺负我!” 说完捂着嘴泪眼纷飞跑出去,像极了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有毛病!”萧胤宸烦闷。 ———— 给兰母看完病,紫嫣随兰致远从府里出来。 “你母亲是忧闷过度,你要多劝着她些。” 说到这个兰致远也愧疚,“怪我。” “自庶兄中榜入仕后,父亲对他寄予厚望,明显偏爱许多,其小娘也跟着长脸,父亲夸赞她教子有方,将她从妾室抬为侧室,她也没了过去的恭谨,气焰都快越过母亲了。” “母亲这几年身子不好,侧室夫人给父亲吹枕边风,父亲便让她帮着打理中馈,眼看母亲的掌家权被逐渐夺走。” “父亲看中庶长兄一房,如今他们风光无限,我们正房日渐衰落,再这么下去,整个府邸都是庶房天下了。” 兰致远十分自责,“是我没用,至今中不了功名,没个官职前途,不能给母亲撑腰。” “你别这么想。”紫嫣温柔相劝,心疼兰家母子的处境,“读书你也尽力了。” 兰致远看着她欣慰一笑,“知道母亲喜欢你什么吗?” “母亲性子软,她就喜欢你聪慧有才干,泼辣有脾气,她说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场,想着我能娶你这样的妻子,必能将掌家权从侧房手中夺回,维护让我们正房不被任何人欺压。” 紫嫣微微一笑,心里美滋滋的,兰母真是有眼光。 “不过,父亲那里……” 见他面露难色,紫嫣追问。 兰致远十分沮丧,“这几日一有机会母亲便跟父亲提你我婚事,父亲他……” “他怎么说?” 紫嫣忐忑又期待,但看对方神色也猜到结果,失落道:“他定是不同意吧。” “你别担心,母亲喜欢你,她一直给你说好话。” 兰致远说着又忍不住哀叹,“奈何我与母亲在父亲面前不得脸,说话没分量,母亲也有心无力。” “那这怎么办。”紫嫣手绞着衣带,烦闷又难过。 她最烦最怕的就是面对这种问题。 兰致远凝神思索,“若是我们正房有出息,有足够实力和地位,能让父亲高看一眼,父亲必听母亲的。” “要想解决这个困境,也不是没有办法。” 紫嫣仿若看到希望,赶紧询问。 兰致远犹豫了下,道:“我眼下无法入朝为官,指望不上,只能靠我姐姐了。” “兰妃娘娘?” “是啊。”兰致远继续道,“姐姐如今只是妃位,算不得出息,若她……能坐上后位,凭此身份,父亲哪里还能再小看我们正房。” “你说什么呢!” 紫嫣当即变了脸,“我妹妹是皇后,难不成让我们把后位让给你姐姐吗?开玩笑!” “紫嫣你听我说。” 兰致远扳过她肩膀,让她直视着自己,“这不是玩笑,我是说真的。” 紫嫣怔怔看着他。 “如果我姐姐坐上后位,我就是国舅,母亲就是皇帝岳母,凭此身份谁还敢再小看我们!” 兰致远斩钉截铁,“庶长兄他们再风光得意也抵不过我们正房有位皇后在,只有这样才能重新恢复我们正房在家族地位。” “也只有这样母亲才能挺直腰板在父亲跟前为我们争取婚事。” 一把甩掉他搭在肩上的手,紫嫣怒道:“你想什么呢,我家的后位凭什么让出去!” “凭你将来是兰家人!” 兰致远目光坚定,“不光是为了我们正房一脉,也是为了你我将来!” 紫嫣听不下去,“你简直疯了,再者后位怎么让出去?这事岂是我说了算!” “紫嫣,这件事不难。” 兰致远循循相劝,“你是宫中女医,是皇后信任之人,是能近她身的人,皇后正值孕期,不久就要临盆,彼时你一定会在跟前伺候,若你能微微动些手脚……” 紫嫣瞪大眼睛,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说什么呢!你意思是让我害死我妹妹吗?你真的疯了!” “不过是个异母妹妹而已,又不是同胞姐妹!” 兰致远紧攥着她肩膀,不让她回避,“我姐姐仅在皇后之下,只要皇后一死,我父亲必联络群臣拥护我姐姐为后,如果姐姐做了皇后,我就是国舅,你以后是国舅夫人,我们前途还用担心吗?” “最重要的是,姐姐做了皇后可以带给我与母亲荣光,届时母亲有了底气,再提我们婚事父亲绝不会再反对。” “你若帮了我们,就是我们家的大功臣,凭此功劳我们一家感激你一辈子!” 紫嫣摇着头,双唇颤抖,“可,可那是我妹妹呀。” “紫嫣你要弄清楚。”兰致远捧着她脸,眼睛不眨地看着她,深情又专注。 “她不过是你异母妹妹,而我以后是你丈夫,是与你共度后半生之人,我们还会生儿育女,将我们血脉延续下去。” “你想想,是我们前程重要,还是你妹妹重要?你那么聪明,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会不明白。” 推开面前人,紫嫣侧身避开,“不,你不要再说了。” 兰致远又搂过她肩膀,“你口口声声拿她做妹妹,可你这妹妹给过你什么?” “她为什么让你进宫做女医,不过是看中你医术,利用你帮她巩固地位,她是让你给她效命,拿你当下人当狗一样使唤!” 紫嫣愣愣听着,嘴唇嗫喏着什么。 兰致远平复下心绪,拉起她手,“不说别的,你二十三四的姑娘了,终身大事至今没着落,家中几个姐妹唯剩你没成家,父母幽禁无法给你议亲,你这妹妹呢?” 第289章 试探 “她可有为你考虑过?她都是皇后了,以她今时今日地位,给自己姐姐寻个归宿很难吗?” “满朝无妻室官员,你只要看上谁,她向皇上请道旨,没有你嫁不得的人,可至今为止她有为你想过吗?她根本没拿你当姐妹!” 紫嫣张了张嘴,目光飘忽,“不是的,我妹妹,妹妹对我……一直很好,她不是那种人,不是……” 兰致远好笑,“对你好?是嘴上对你好吧,可现实她为你做过什么?” “就如我与庶长兄,面上也是兄友弟恭,嘴上也是兄弟情深,可内里,我们二人皆知彼此感情寡淡。” 紫嫣看他的眼神幽怨,“所以你也嫌弃庶出?” 兰致远握紧她手,“紫嫣,娶妻我不在意嫡庶门第,我只看中自己心意,可若从手足出发,我以一个嫡出的身份告诉你:在嫡出心里,从不会把庶出手足当回事。” “每一个嫡出打心底看不起庶出兄弟姐妹,我交好的嫡出公子们皆如此,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的这个皇后妹妹也是这般。” 紫嫣不再说话,眼帘渐渐垂下。 兰致远继续道:“就看眼下,她是皇后,她的两个同胞姐姐一个嫁给二品高官,一个嫁与翰林清流,你四妹还得了诰命,可你呢。” “你跟你长姐得到什么了?你的皇后妹妹又给了你们什么?清音不过嫁了个商贩,你终身大事没着落皇后可有提过一句?” “眼睁睁看着你没归宿她都不着急,为何?还不是怕你出嫁后不能继续在宫里给她卖命,她为了自己不顾你终生,明摆没拿你当姐妹。” 兰致远嘴角一抹嘲讽,“若今日没有归宿的是言欢婉如,你看她还能不能坐得住,她必定将满京城的高门才俊挑一遍,只要她同胞姐妹看上的,直接请道圣旨成全。” 看着面前姑娘,兰致远心疼地抚摸着她脸,“人家都没拿你当回事,你却傻乎乎地对人一腔真情,紫嫣你太善良太单纯了。” 紫嫣侧开脸,紧扣的指尖陷进肉里。 “她们几个嫡出把你和清音比得毫无颜面,她不为你考虑,你自己也不为自己打算?你还想让她们继续小看你吗?日后姐妹相见,你与清音永远低她们一头?” 捧着女子小脸,男人语气温柔,“我不逼你,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紫嫣头脑混乱,又懵又涨。 与兰致远分开后一路鬼使神差地朝江宅走去。 // 孕中的清音正在家休养,看到妹妹来了十分开心。 紫嫣看到桌上一摞摞账本,“长姐怀孕辛苦,怎么还忙这些,姐夫怎都不心疼你。” 清音笑了笑,“云轻也不让我碰这些,可我闲不住,理个账而已,不算重活。” “我瞧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跟我说说。” 紫嫣摇摇头,“也没什么。” 环看着房间,虽说温馨体面,但总是比不得婉如和言欢府邸,更无法与凤鸾宫的华丽相比,落差感让紫嫣心酸又不甘。 “我就是想呀,你说咱们姐妹五人,小妹言欢婉如一个比一个风光,而咱们姐妹俩,都嫁了平民百姓,我还成了孀妇,至今无归宿……姐,你说这是不是与生俱来的嫡庶尊卑?” “又说这个。”清音摇头笑得无奈。 “你口口声声言欢她们好命,夫婿体面,可你不看看人家都付出什么。” “当年言欢为保护你们,只身引开劫匪险些丧命,言欢良善,胸无城府至情至性,凌骁当然珍视她。” “向妹夫也不是生来的高官,婉如与他相识时,他也只是平民百姓,在他革职下狱之际,婉如不离不弃,得知自己不能生养,为成全对方甘愿放弃这段感情。” 清音耐心劝着,“有付出才有回报,她们的为人和付出值得男子用一生去珍惜。” “你总说别人日子有多好,我知你也想嫁高门,可想想自己做过什么?不劳而获?” “是啊。”紫嫣怅然一叹,目光悠长,“有付出才有回报。” 好的东西不是平白得来的,要先付出,要让对方看到自己真心,明白自己值得,才能换取对方珍视,得到自己想要的未来。 “姐,那你觉得言欢她们三个对我们是一样的姐妹感情吗?” 清音想了想,“这怎么说呢,若真细论,一母同胞的跟同父异母自是不一样,这是不争事实。不过咱们家姐妹已经很好了,你是没见过其他家嫡庶之争。” 紫嫣低喃,“所以,她们对我们,和对自己同胞姐妹还是不一样的是吗?” 其实这问题也是白问,就拿自己来说,对清音的感情和对另外三个姐妹也不一样。 终究不是一个母亲肚子出来的。 “这就看与谁人比了。” 清音没发现妹妹的异常,只作闲聊,“与外人相比,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亲,可若与同胞手足相比,自又是同胞更亲。” 那若与未来丈夫比呢?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亲还是丈夫亲? 紫嫣没有问出口。 ———— 几日后紫嫣来凤鸾宫请平安脉,脉象一切稳妥,姐妹俩闲聊起家常。 看着又添了新物件的寝殿,紫嫣笑道:“皇上对妹妹真好,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给你。” “三姐以后也会遇到对自己好的人。” “我这早着呢。” 眼珠子一转,紫嫣调笑地看向妹妹,三分玩笑三分调侃,“要不这样吧,妹妹干脆把满京城没有妻室的才俊全搜罗出来,我挑个入眼的,小妹直接向皇上请赐婚圣旨,省得我这么等了。” 琳瑶听了哈哈大笑,“三姐也不怕人笑话。” “这有什么笑话的。”紫嫣装作散漫,“省得那些高门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一道圣旨,他们不接也得接,快刀斩乱麻。” 琳瑶笑着摇头,“话是这么说,圣旨虽可让人服从,但用这种方法强迫对方,即便嫁了,可以后日子呢?夫妇感情好不好,公婆态度如何,圣旨可左右不了。” 紫嫣扁扁嘴,“谁让你姐我情况特殊呢,想要寻个有头有脸的夫家只能如此。” “为何非要有头有脸人家呢?” 琳瑶不认可这种说法,“大姐夫不是高门,与长姐一样幸福,我希望三姐能找一个真心对你的,就像陈武姐夫那样的。” 所以在她心里自己和清音就该配底层吗? 紫嫣不动声色打量着妹妹。 第290章 纠结 “对了,大姐也有身孕,我不能出宫,准备了些东西,回头三姐帮我带去。” 嬷嬷将东西奉上,紫嫣接过,里面都是些补品和珍贵皮毛,以及上好料子。 这算是赏赐吗? 嫡出给庶出的赏赐,皇后给平民的施舍? // 紫嫣走后单嬷嬷拿来软枕,放在琳瑶身后让她靠着,又把薄被盖在她腿上。 “紫嫣姑娘年岁也不小了,是该早点定个好人家。” “这事儿我想着呢。”琳瑶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舒服姿势,“家里就这个姐姐没成家,我自是惦记着她。” 看了眼外头没人,琳瑶悄悄对着嬷嬷道:“许王妃去年病逝,许王正直仁善,性子宽和,脾气又好。” “娘娘是撮合许王和紫嫣姑娘?” “嗯” 单嬷嬷略一琢磨,“许王忠厚,这倒是门好姻缘。” 琳瑶笑了笑,“只是太上皇驾崩,许王需守孝三年,此时不好议亲,再等等吧,出了孝期我再张罗。” “可以先跟紫嫣姑娘透个底儿,也让她心里有数,我瞧那姑娘挺担心自己终身大事的。” 琳瑶摸着肚子,“等出了孝期我先探探许王意思,事情有眉目了再跟三姐说,否则万一不成,白让她空欢喜一场。” “这倒也是。”嬷嬷说着又一笑,“不过老奴觉得应该没问题。” “许王生母是宫女出身,位份不高,许王自小在众皇子中不被重视,唯独皇上与他亲近照顾,他对皇上亦敬重有加,若是皇上和娘娘做主,他定能同意。” “希望是吧。” ———— 紫嫣回去后一直闷闷不乐,几日后,兰致远约她在茶楼见面。 两人面对面而坐,紫嫣一手拄着下巴,目光无神地望着窗外。 “上次我同你说的事,你想得如何了?” 紫嫣回过神,拿起茶盖撇着茶中浮沫,“我还是觉得不太好。” 听她这么说兰致远不奇怪,也不着急。 她如果对此事反对得彻底,必定会连带着恼他,此刻也不会与他相安无事坐在这儿。 她还愿意见他,就说明此事有回转余地。 知道面前女子心意摇摆不定,兰致远温柔道:“没关系的,你没有向皇后出卖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男子苦笑,“其实我与母亲就是这个命了,说到底都是我没用,无法为母亲长脸,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侧室庶出压制,日日忧闷,是我的错。” 看向紫嫣,兰致远自嘲一笑,“我知道,可能在你心里我也没那么重要,是我自作多情。” “你不要这么说。” 紫嫣赶紧解释,“你能对我直言那些说明你信任我,没拿我做外人,我懂。” “我也想给你和夫人分忧,只是这件事会是伤害到我家人,我也很难。” “我理解。”兰致远安慰,“到底你是宋家女,总归你们是一家人,帮我们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不是这样的,你理解错了。” 紫嫣又急又委屈,“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是个心里只有娘家,不愿为情郎付出,置夫家不顾的没心肝女人。” 兰致远笑得温柔,“没关系,你若愿帮我们,我和母亲姐姐念你一辈子好,你若不帮我们也不怪,这终究是我们自己的事。” 紫嫣十分为难,抠着手指,“可……皇上看重皇后,若是皇后出了意外,皇上一定会彻查的。” 兰致远摇摇头,“紫嫣你放心,妇人生子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有个意外很寻常,你是皇后的娘家姐姐,小皇子和公主都是你接生的,皇上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 见她纠结不定,兰致远继续引导,“紫嫣,同父异母的妹妹和未来丈夫,孰轻孰重再明显不过。” “女子终究是要嫁人,娘家人不会一直陪着你,异母妹妹更不会,而我和我们以后的孩子才是真正一家人,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紫嫣手越攥越紧,兰致远也不着急,耐心等着她。 片刻后,紫嫣咬了咬唇,踟蹰道:“中宫生产是大事,届时定会有很多人在跟前伺候,我一个人怕是……做不好……” “你放心。”兰致远接过话,“我会想办法,给你安排人手相助。” 虽然紫嫣松了口,但兰致远并没有求成心切,与她温言软语,关怀备至。 “只有这个法子吗?” 紫嫣还是纠结,“等我们成婚后,我也可以请妹妹给你谋个官职。” “紫嫣不要这么说。” 兰致远神情认真了几分,“我若靠着妻子关系得来官职,男儿颜面何存?且我与皇后又隔了层关系,这件事皇后也不一定会帮忙,即便帮忙,得来的不过是个芝麻小官儿。” “但我姐姐就不同了。” 兰致远分析着,“她若做了皇后,定会给我这唯一弟弟谋划前途,仰仗自己亲姐姐总好过妻子娘家。” “且我有了国舅身份,将来官职定然小不了,总之不管从哪方面论还是我姐姐更合适。” “这件事要成了,你就是我们兰家大功臣,不光是为兰家,也是为你自己将来,毕竟我以后越有出息,你日子才会越好。” 紫嫣纠结的抿了抿唇,“这样吧,让我再想想。” 听到这个兰致远笑盈盈点了点头,拉过她手,“紫嫣,你不要有太大压力,这件事情我们也不逼你,全由你自己做主。” 紫嫣哀声叹息,惆怅满怀。 又坐了片刻,准备回太医院。 经过府衙外,就见外面早围满了百姓。 一名家丁打扮的男子击着堂鼓,身边一位衣着不俗的妇人在仆从搀扶下哭得声嘶力竭,地上还跪着个被绑的奴人。 “我儿死得太惨了!” 妇人嗓门哭破了音,悲痛欲绝,“黑心丈夫为情妇谋杀发妻,害死亲儿,求大老爷做主啊!” 围观百姓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像是出了什么大案,紫嫣好奇,也凑了上前。 妇人痛心疾首,几乎晕厥,奴仆给她顺着气,直到知府升堂,妇人被搀扶进去。 人们也凑上前,立在堂外眺望。 妇人自报家门后将冤屈吐出。 “民妇丈夫在外有相好,被民妇发现,他为保护对方不暴露,竟对民妇起了杀心,要杀我灭口!” 妇人哭得眼睛红肿,“趁民妇生病之时在药中下毒,欲取我性命!” 第291章 丑事暴露 “只是不曾想……” 说到这儿妇人声音哽咽,“我儿孝顺,服侍我用药,儿子尝了口汤药冷热,这一口下去,他,他便七窍流血而亡!” 夫人哇的一声痛哭,眼泪又喷涌而出,“那碗药原是给我的,这是要害我啊,我儿是为我死的!” 外头围观百姓听得气愤,叽叽喳喳议论不停。 妇人怒指向被绑仆从,“他就是受指使下毒之人,被我揪出后已招供,就是家中主君让他做的!” 知府示意妇人调整下情绪,少时,见妇人哭声减弱些,知府才开口。 “为情妇杀妻,这当中是否还有其他缘由?” 堂下妇人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太太,有钱男子养外室虽不光彩,但也不少见,可大不了收回去做个小妾,为此对妻子痛下杀手不免让人匪夷所思。 “只因这情妇身份不同!” 妇人哭红的眼睛布满血丝,“她不是旁人,是当今大理寺卿凌大人的亲生母亲!” 这话一出堂中一片哗然! 紫嫣吓得捂住嘴巴。 知府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不知妇人所言真假。 “他们二人早有奸情!” 妇人狠狠抹了把眼泪,像是豁出去了,“民妇早发现丈夫不对劲,猜到他外头有情妇,但一直不知对方是何人,多方派人跟踪查询,终于查到那妇人身份。” “就是大理寺卿的生母尹昭容!” 妇人恨得咬牙切齿,“尹昭容出嫁前就与我丈夫有私情,后因长辈反对,二人婚事不成,各自嫁娶,可婚后他们一直有来往,偷情数载。” “也是因那女人身份特殊,她丑事败露,害怕丢了脸面,所以这对奸夫淫妇对我起了杀心,要将我灭口!” 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独子的死让她肝肠寸断,就是豁出一切也要为儿子讨公道! “官宦女眷在外偷情,密谋残害正室原配,这二人伦理败坏,丧尽天良,可怜我儿无辜丧命,他死的冤呐,求大老爷为民妇做主!” 紫嫣惊得牙关打颤,推开身边人,忙不迭朝凌府跑去。 言欢正在家给孩子喂水,就见紫嫣跌跌撞撞跑来。 “你别着急,慢慢说。” 紫嫣将府衙之事尽数告知,直到此刻她都没从震惊中走出。 言欢手中碗咣当掉地,捂着狂跳的胸口,呼吸都困难。 奸情暴露了,暴露了! 还闹的这么大! 凌骁下朝还未归来,想到他接下来要面临的情形,言欢眼前一黑,身子向后倒去,紫嫣赶紧扶住她。 言欢挣扎起身,把孩子交给乳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又让人备马车。 待她到宫门外时,就见府衙人已先她一步将事情告知凌骁。 急忙跳下马车冲过去,眼看丈夫冰冷面容下嘴唇泛白。 “夫君” 紧紧扶着他胳膊,明显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和摇摇欲坠的身子。 “不要着急,我们先回家。” 凌骁未发一语,登上马车,他脸色沉得可怕,言欢握住丈夫手,帮他暖着冰凉掌心。 凌骁整个人天旋地转。 他不是不知没有不透风墙的道理,也想过兴许哪日外界看他的眼神会异样起来,那便是丑事暗暗流出。 可如何也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晴天霹雳方式,炸响整个京都! 言欢交代车夫绕路回府,凌骁却执意去府衙。 “不行” 言欢劝着,“衙门这会儿围了满人,你不能去。” 亲娘偷人,他去了怎么面对众人,岂不颜面丢尽! “去府衙。” 凌骁沉声道,车夫和小厮无奈,只得照主子吩咐。 还没到地方,远远就望见前面围满了人,一片喧哗声。 小厮浑身汗毛倒立,仿佛看到了主子接下来背负的嘲笑。 马车停在街边,凌骁长长呼了口气,刚起身就被言欢一把拉住。 她满眼担心,凌骁只道了句你在这里等着。 言欢不肯,抓着他手不放,声音带着哀求,“不要去好不好,你现在不便露面,我们托其他人处理,或者请向妹夫也可,先回家,等商议完再决定。” 凌骁轻拍了拍她手,继而拂开,掀帘下了马车。 很快有人注意到来人,眼尖地认了出来,紧接着人群目光纷纷转到这边,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凌骁步履沉稳,在无数双眼睛注视下一步步走到府衙门口。 看着丈夫背影,言欢鼻头一酸,眼前浮起水雾。 紫嫣也赶了来,见凌骁进了府衙,又看到这边马车窗内的人,连忙跑过来。 “二姐夫这会儿现身是把自己置于嘲笑声,这时候不避风头怎么还凑上去,你也不拦着他。” 言欢目光紧随着丈夫,咽下眼中泪水,跳下车。 当凌骁出现在府衙时,围观人们更是亢奋,争先恐后挤在门外探头瞧着。 男人无视周围各色眼光,面不改色,如往常一样镇定。 知府忙上前相迎,还没开口就听到妇人声音。 “凌大人,我知你位高权重,可你若想凭借权势包庇自己母亲,我便连你一同状告!” 被丈夫如此对待,痛失爱子,妇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我就一个孩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往后我还有什么活头儿,就是豁出这条命我也要给儿子讨公道!” “尹昭容那个无耻淫妇,还官宦女眷,名门嫡妻?” “我呸!”妇人情绪激动,恶狠狠讥讽,“背夫偷情,心狠手辣,我今日就让世人看看,看清那女人丑陋嘴脸!” 凌骁咬了咬牙关,声音低沉,“待查清案件,我会处理。” 知府连声附和,又看向妇人,“你说的都是一面之词,事情没清楚前不能妄下定论,先去内堂,与凌大人细说下案情。” “就在这里说!” 妇人呲着牙,“谁知进了内堂是何光景,凌大人权大势大,你们若官官相护,怕是我有命进无命出!” “就在这儿,让大伙瞧着,让所有人看着!” 凌骁袖中手紧攥,但听对方又接着道:“怎么,凌大人不敢吗?你若坦荡就把你母亲叫来,我们当面对质!” 见凌骁不说话,妇人冷笑,“凌大人是该害怕,有那种母亲,大人也该好好查查自己生父到底是何人,是不是凌家血脉。” 无情的奚落嘲讽让知府等人纷纷低下头,外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则更是兴奋。 第292章 母子对峙 “你闭嘴!” 言欢冲过来一把将妇人推开,挡在丈夫身前,“有事儿说事儿,别胡言乱语羞辱人!” “你要状告我们奉陪,审案查证,按律该如何执行便如何,我夫君秉公执法,是非黑白自有交代,可你要肆意辱骂无辜人我绝不饶你!” “你们是仗势欺负人吗!” 妇人气冲冲转过身,面朝堂外众人,“大家伙都瞧瞧,瞧瞧朝廷官员仗势欺人,仗势欺人!” “你别借题发挥!”言欢嗓门盖过对方,“人人都看着呢,我夫君从来到现在可有欺负过你?” “倒是你,我夫君与你无冤无仇,你一上来就对我夫君出言羞辱,分明是你欺负我们!你该告谁告谁,要敢牵连无辜人,我非撕烂你嘴。” “凌夫人说的是。”知府也忙着劝解,朝妇人道:“你有诉状官府自会审理,但决不能扰乱公堂,更不能随意侮辱案外人。” 凌骁朝小厮吩咐,“去把母亲请来。” “是” 妇人听到这儿才稍稍收敛情绪。 衙役搬来两把坐椅,凌骁落座后言欢却未坐下,她看到他攥拳微颤的手,立在丈夫身侧相陪,为他挡下堂外无数目光。 隔绝了一片视线,拉起妻子手,二人十指交握。 见外头人越来越多,言欢对妇人道:“跟我们去内堂吧,放心,不会有人对你怎样。” “这么多人都知你投状一事,事情已闹开,你若真有不测,所有人都会猜到是我们所为,无疑是坐实我们包庇。” 妇人想了许久,终于答应。 // 凌母得知小厮来意后闭门不见,任小厮如何相求凌母始终不理会,最后直接让管事把人赶了出去。 嬷嬷回到房间后关上门,焦虑不安地搓着双手,“外面现在定闹翻天了,这可如何是好?” 凌母也恼恨,“那贱人竟闹上公堂,她是真豁出去了。” “韫郎也是,那么点事都没办好,竟让贱人逃了一命。” 气恼之余又不忘吩咐,“快去,快通知韫郎,让他管好那个婆娘。” 嬷嬷焦虑,“事情闹这么大李老爷肯定知晓了,夫人现在该考虑的是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公子还在府衙等着呢,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去什么去!” 凌母反驳,“我什么身份,岂能去那种地方,让我跟那个婆娘对峙公堂?绝不可能。” “可现在正审理案件,夫人作为被告者是一定得现身的呀,一直不露面公子可怎么办。” 凌母一哼,“让他自己处理,堂堂二品官员还能连这都处理不了,否则养他何用,这官儿当地何用。” // 府衙内堂几人一直等候,凌母始终不现身,案情无法审理,而这也无疑证实了凌母的心虚。 妇人冷嗤,“凌大人您也看到了,不用我再多说了吧,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凌骁开口道:“诉状官府已收,继续审查,我回去与母亲问明白,弄清楚后会给你答复。” 一直这么耗在公堂也不是回事儿,妇人在娘家子侄相护下离开。 小半日时间,外头人也都散了去,凌骁和言欢走出府衙。 见到夫妇二人出来,紫嫣松了口气。 看着他们相扶相持上了马车,想起言欢不惧外界眼光,公堂上维护丈夫,与之并肩而立面对困境,紫嫣不禁想起陈武。 她嫌弃那个粗陋丈夫,尽管陈武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见不得人,可依旧让她觉得拿不出手,在外与对方同行都觉跌脸面,恨不得装作不认识。 若今日换成自己,是否有勇气与言欢一样,还是先顾自己脸面躲起来? // 待上了马车,强撑了许久精神一下子溃散开,凌骁无力地靠在车板上。 所有尊严和傲骨在今日被摧毁,被无尽嘲笑讥讽砍杀得片甲不留。 素日耀黑坚定的双眸支离破碎,只剩灰白,黯淡无光。 言欢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贴着他面颊,“夫君放心,我陪着你。” “抱歉,连累你跟着被笑话。” “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夫妻,夫妻就是要同甘共苦。” …… 到了祖宅,一听母亲不见任何人,凌骁越过仆从一脚将房门踹开。 正在屋里喝茶的凌母见状也不奇怪,言欢不便进去,只将房门关上立在廊下等着。 房内,母子二人谁都不开口,就这么僵持了许久。 看着跟无事人一样喝茶的母亲,凌骁再也忍不住,“母亲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凌母不急不缓饮了口茶,缓缓放下,“你想让我说有什么,一只疯狗乱咬人,别人不信便罢了,你是我儿子,难道也不信我吗?” “这里只有我们二人,母亲不必装傻。” 凌母哼笑,“怎么,你宁可信个外人也不信自己生母?” 凌骁盯着那边人,“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听了这话凌母眉心微微一蹙,狐疑的目光看向儿子。 “十二岁那年,道观后山。” 凌母攥着茶盏的手收紧,但听儿子又道:“还有那封匿名信。” 听到这儿凌母佯装的淡定再也维持不下去。 原来那封匿名信真是出自儿子之手! 几年前她收到一封没有落款的信件,信中提醒她奸情已被男方妻子知晓,对方正在跟踪查证,并已寻至道观,提醒她日后安分守己,勿在越轨。 她不知是何人所写,但此人既能帮她必定是自己人,猜测过会是儿子,但又不确定。 也是自那后,她与情夫不再去道观相会。 李韫也警觉起来,对妻子多有防备,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谨慎还是被妻子查到了。 妻子的日日跟踪让李韫烦躁至极,加之对方已探得凌母身份,二人寝食不安,如芒刺背。 未免事情暴露,也为摆脱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妻子,李韫与凌母商议后决定杀人灭口,一劳永逸。 可不想出了偏差,那碗有毒的汤药被其子误服下去,酿成今日状况。 事情已败露,凌母也不再藏着掖着。 “你父亲已死,我为他守着名不算,还要为他守着节吗?” 母亲这副毫不羞愧模样凌骁看的恼火,“父亲没去世前你便有奸情!你做这些可有想过父亲,可对他有过半分愧疚!” “我凭什么要对他有愧疚!” 第293章 溃散 凌母拔高嗓门,气性上头的人不再掩饰,将隐藏在心底怨言尽数扯破,一字字说得铿锵有力。 “当年你外祖为了家族前程,拆散我与心爱之人,我被迫嫁与你父亲,你可知道我心有多痛?” “你可知道面对一个不喜欢的人有多难受?你可知与厌恶之人同床共枕有多恶心!” 积压多年的怨气委屈喷涌而出,凌母恨的咬牙切齿。 “为了家族,我放弃心爱男子,嫁给讨厌之人,在凌家的日日夜夜让我无比憎恶,谁心疼过我,谁又可怜过我?” “你们都不为我考虑,我凭什么要为你们考虑!” “那我呢?”凌骁声音颤抖,“这里面也包括我吗?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你做任何事可有想过我的处境?” 凌母好笑,重新坐回椅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谈论这个,有这功夫你该想想怎么把案件摆平。” “你想让我怎么摆平。” 凌母闲暇地靠在椅背上,一副事不关己,“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我的事?母亲好意思说这话?” “难道不是吗?”凌母慢悠悠饮了口茶,“此事是会让我颜面丧尽,可你呢?你何尝不是?” “一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不为我考虑,为你名声和妻儿考虑,这件事你也必须想办法解决,难道你想让你儿子在嘲讽声中长大,以后人前抬不起头?” 凌骁气得浑身哆嗦,差点晕厥,凌母却十分轻松,继续品着茶。 // 房门打开,看到走出来的人,面色苍白,每走一步都虚晃无力,言欢赶紧搀扶住他。 二人相扶走出几步,凌骁回过头,望着身后房门,深深闭上眼睛。 嬷嬷见少主子出来了,忙走进屋,就听主子吩咐道:“告诉韫郎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儿比我们着急,他必会处理妥当,让韫郎静等风头过去便是。” “夫人,公子会帮着处理吗?” 凌母饮了口茶,“他脸面比我们脸面贵重得多,他必须摆平,不必操心,让他给我们想法子去。” 走出院门后,方才在外听见一切的言欢怎么想也压不住火气,示意小厮先将人送上马车。 待丈夫走出一段后言欢转身朝房间走回。 嬷嬷刚从屋里出来就见言欢又回来了,立即挡在门外,“夫人现在不见任何……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言欢一巴掌甩了开。 嬷嬷捂着被打疼的脸,惊恐得不敢再阻拦。 看着怒气冲冲闯进来的人,凌母冷脸斥责,“放肆,还有没有规矩了!” 不理会这话,言欢径直走上前,端起凌母面前茶盏一把泼她脸上。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你还要不要点脸!” 凌母摸了把脸上水渍,诧异又羞恼,手指颤抖地指着她,“混账,反了你了,竟然对我不敬,你算个什么东西!” 想到丈夫面临的处境,言欢气的肺要炸了。 那是她丈夫,是她孩子父亲,她那样心疼他,可却被这个做亲娘的如此无情伤害。 “自己私德败坏,侮了家族名声,让儿子颜面无存,事到如今全没有半分愧疚,你才不是个东西!” 出了这种事,但凡她能有几分惭愧自己与丈夫也会尽力帮衬,谁让彼此是一家人。 可不想这婆母如此厚脸皮,自己惹出烂摊子却理直气壮甩给儿子解决。 怎么会摊上这么个母亲! “这件事很快便会传遍京城,那是你亲儿子啊,他是那么骄傲的人,你让他如何人前立足,让他如何面对同僚,你这是要毁了他!” 凌母恼羞成怒,“这是我与儿子之间的事,轮不到你过问,怎么,给我生了个孙儿就当自己是家族女主人了?你还不够格!” “够不够我今日就骂你了,怎么样!” 屋里两女人激烈争风,凌母虽嘴巴厉害,可言欢也不是吃素的,在这个婆母面前丝毫不落下风。 折返回来寻言欢的小厮立在外头,听着里面喊骂声,并未进屋阻止,只等在屋外,直到言欢出来。 陪着少夫人朝外走去,小厮回望了眼房间,不屑一哼。 一回到家,凌骁再也撑不住,当天病倒了。 面色苍白的人虚弱无力,像被摧毁般,全没了平日的冷傲。 言欢寸步不离守着丈夫。 大理寺卿的生母偷情杀人,这一事件迅速传遍京城,成了街头巷尾谈资。 尹昭容几乎不与官眷往来,是以人们对她没什么印象,更多的是对那位天之骄子,朝堂最轻的二品高官议论不休。 有人同情,有人震惊,而更多的则是看热闹。 紫嫣回宫便将此事告知琳瑶。 心里感慨万千,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权臣会遇到这种事。 凌骁和言欢日后怕是难再抬头,紫嫣唏嘘,感叹世事无常。 ———— 翌日清晨,凌骁如往日时辰醒来。 言欢有些担心,“你身子还没好,要不今日别去上朝了。” “无事。”凌骁继续穿着衣衫。 “你这又何苦呢。” 言欢不光担心丈夫身体,也担心他今日要面临的情景。 凌骁知晓妻子心意,安慰道:“躲是没用的,越躲旁人只会越笑话。” 收拾妥当后,拿起官帽迈步出房。 言欢立在廊下,看着丈夫毅然决然背影,心疼得都要碎了。 如言欢所料,今日的凌骁一踏入宫门,所到之处尽是人们隐晦的眼神。 他腰肢笔挺,迎着异样目光走进大殿,不论人后溃败成何样,人前决不能颓废。 大殿,孟太师瞥了眼那边人,唇角微微一勾。 果不其然,早朝上便有言官将昨日之事上禀君王。 “此事涉及朝中重臣,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状告者忌讳朝臣势力,恳求公平处决。” 此事萧胤宸已听琳瑶说了,正要为肱股之臣说话,就见凌骁站了出来。 “此事涉及家母,微臣绝不会以公谋私,满朝文武尽管放心,我必然秉公执法。” // 言欢也没闲着,虽然案件还未彻底清楚,可她与凌骁几乎已确定妇人状告属实。 又去了趟官府,打听到妇人夫家,一路朝李宅寻去,可对方同样闭门不见。 “这两人莫不是说好的,全缩起来,就等夫君帮他们把事情摆平!” 丈夫被他们连累颜面丢尽,还要为这对男女收拾烂摊子,言欢火冒三丈。 第294章 君臣 “告诉你们老爷,他不露面,我便一直等下去!” 守在门外,一等便是一整日不曾离开。 直到傍晚,李韫终于出现。 四十余岁的人举止儒雅,虽人到中年,依稀可见年轻时俊秀模样,此刻的他神情有些颓废,看了眼言欢,便垂下眼帘。 “事情现在闹得这么大,你们二人打算怎么办?” 李韫面色凝重,又带着一丝怅然,“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仅此一句便转身回去了。 言欢不知他会如何处理,直到第二日,便听说李韫主动去了官府投案。 面对府衙官员,他泰然自若,承认自己谋害妻子一事。 但他坚定声称与凌母只是普通友人,并非妻子所言,此事乃妻子误会。 所谓情妇另有其人,他忍受不了妻子整日对他跟踪调查,夫妻感情多年不睦,忍无可忍下动了杀妻之心,不想错杀亲子。 拿出事先备好的认罪书,咬破手指按下手印,呈给知府。 “草民在外是有相好,但绝非凌夫人,凌夫人已至中年,草民怎可能寻半老徐娘做情妇,且名门贵眷身份高贵,又岂是草民能高攀。” “草民与凌夫人清白,从未有过私情,内人成日疑神疑鬼,胡乱错认,大人明鉴,勿冤枉无辜人。” 知府正看着供词,就听到堂下突然发出一阵惊呼,只见李韫嘴里流出黑血。 堂中顿时一阵骚乱。 “我犯下的……作孽,自己承担,一命抵一命,草民以死……谢罪。” 误杀亲子他何尝不痛彻心扉,如今睁眼闭眼都是儿子模样,早已搅得他肝肠寸断。 他欠儿子的,当以命偿还,这是儿子曾服下的鸩毒,原是自己该受,临终之际为心爱女子证清名,也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 男人颓然倒地,抽搐几番,再没声息。 他死的坦然,没有一丝怨怼。 随着李韫的死案子也了结,虽人们私下仍怀疑凌母,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明面上证明了凌母清白。 可即便如此,朝中依旧有人不依不饶。 “该不会是凌大人私下寻了对方,威逼利诱,迫使对方无奈才这么做的吧。”孟太师讥讽。 凌骁皱眉,“太师若执意认为如此,那便拿出证据来。” 孟太师一哼,冷冷收回目光。 他没有证据,也不需证据,只将这句话说出便可,众人自会自行猜测。 即便案子结了,也要让这烂名声永远留在凌骁头上。 朝臣顺着孟太师话想去,虽未开口附和,但不少人已露出心知肚明表情,暗自认同太师之言。 “启禀圣上,微臣有事上奏。” 向子珩站了出来,打断了方才话题,人们这才各自恢复神色。 得到准许后,向子珩继续道:“微臣元和十九年参考春闱,于孟太师之子孟哲为同届考生。” “微臣查得,会试前太师之子贿赂考官,偷得考题,以此顺利通过会试,孟哲虽已不在,但营私舞弊乃大罪,不能就此过去。” 大殿顿时响起百官惊愕声,紧接着人们窃窃私语。 孟太师也瞪大眼睛,厉目射向向子珩。 向子珩从容镇定,将证据呈上,皇帝看了震怒,当即传唤当年考官御前回话。 朝臣关注点一下子从凌骁身上转移至孟家。 考官在证据面前无从抵赖,吓得瘫跪在地,声称是孟哲威逼利诱,自己不敢见罪储君国舅,无奈为之。 “想贿赂考官之人何其多,纵然高门公子也未必有能耐得手。”皇帝看向孟太师。 “不知当中可有太师出力?” 孟太师惊慌,跪地大喊冤枉,称此事自己全不知情。 考官言乃孟哲一人所为,太师这才躲过嫌疑。 “孟哲已不在,无法追究其罪责,但此事关系重大,影响甚为恶劣,朕必得作出惩治。” 萧胤宸下旨:撤销了太师府忠勤一等功称谓,废除太师夫人一品诰命封号,孟氏九族所有子侄五年内不准参考科举。 孟太师忍着悲愤,领旨谢恩。 躲过一劫的孟太师一回家便大发雷霆。 “向子珩算什么,他怎么可能有哲儿舞弊证据!他怎么可能会有!” 太师怒火澎湃,“还不都是皇帝捣的鬼,是他!” “我听鸢儿说过,皇帝早年是太子时便知哲儿贿赂考官之事,可这么多年他从未提过。” 孟太师重重喘息,“今日之事很明显,分明是皇帝指使向子珩这么做,目的是把我们推上风口浪尖,盖过凌骁家族丑事,把外界议论声转移至我们孟家头上。” “皇帝太过分!”太师夫人愤怒。 “当年哲儿死于非命,他作为姐夫全不为小舅子说话,偏帮宋琳瑶那个刽子手。” “还有女儿之事。” 太师夫人眼中闪着精光,“从他立宋琳瑶为后便可看出,女儿定是被冤枉的,一定是皇帝的阴谋!” “他故意陷害女儿,致使女儿无法封后,将后位留给那个贱人。” 孟太师眼神愈发冰寒,“我早就奇怪,何故女儿被幽禁后我们连句话都无法传递,宗人府不是铜墙铁壁,以我官职怎可能无人关照。” “是皇帝,是他有意为之!” “过去是姻亲时皇帝便排挤我们,纵容凌骁揭发哲儿旧事,一点情分不留,后又废掉女儿,而今又指使向子珩继续揭发哲儿。” 太师夫人恨的牙痒,“忠勤一等功称谓和诰命封号虽无实权,但是家族荣耀象征,皇帝这次的处置是狠狠打我们脸啊!” “不光如此。”孟太师眼里爬满阴鸷,“五年内不准参考科举,这是让孟家子侄前途受阻,是打压削弱孟氏一族。” “老爷!”太师夫人惊慌,“我们该怎么办?” 孟太师也烦躁恼恨,自皇帝登基以来明显对孟家不再重用,而今又刻意排挤,再这么下去家族只会日渐没落。 “谁知皇帝后续还会不会有动作,老爷,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孟太师眼里涌动着暗流,来回思索。 // 御书房,下朝后萧胤宸单独将凌骁留了下来。 第295章 异国美人 “现在外头议论不断,朕思虑是否给你委派些出京公务,离京避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凌骁拱手一拜,“谢皇上,越是此时微臣越不能离开,否则人们只会认为微臣心虚。” “皇上已为微臣做了不少,微臣感念在心。” 孟哲科举舞弊之事凌骁与皇帝早有知晓,自也猜到定是皇上授意向子珩这么做。 是为帮他转移风头。 科考舞弊是大事,弄不好会引起天下读书人之愤,让百姓质疑朝廷,质疑科举,尤其当年那届考生……此事牵连太广,也是因此皇帝这些年一直隐忍不发。 而今为给他转移非议不惜将此事公开,凌骁十分感激。 回到府邸,一下马车就见妻子立在大门外。 “在等我?” “嗯” 这些日子每每回来都能看到她在这里等他,凌骁心头一股暖意,轻轻揽住她腰肢。 “走,我们回家。” 浮世万千,纵然有凉薄有辜负,可也总有关心自己的人,有他们便值得,那些漫天的流言嘲弄,就交给时间慢慢淡化。 ———— 皇宫,萧胤宸正陪琳瑶在凤鸾宫用膳。 “二姐夫现在如何了?朝堂上可还有议论声?” 萧胤宸给她夹着菜,“谁都有低谷之时,凌骁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他能撑得住。” 琳瑶知道,案子虽已结,但人们嘴巴不会轻易闭上,这件事带来的嘲弄议论怕是要伴随凌骁此生。 那样的天之骄子,也是难为他了。 两人正聊着,就听到外面绍公公兴冲冲来报:上官将军凯旋归朝。 闻言萧胤宸十分欣慰,“前些日子收到捷报,你表兄不负朕望一举荡平西陵。” 终于有件喜事,琳瑶也高兴,说起西陵却是嗤之以鼻,“西陵不过一小国,却极不安分,骚扰我大梁边境,大表兄这次立了大功,皇上可要好好封赏他。” “那是自然。” 萧胤宸设下宫宴,为凯旋将士们接风。 // “大表兄” 清悦的女子声在身后响起,上官齐回过头,就见到琳瑶正扶着肚子朝他快步走来,忙不迭上前迎了几步,将她稳稳扶住。 “怀着孕还不知当心些。”男子埋怨的语气却是满满宠溺。 琳瑶抓着他胳膊,喜笑颜开,“好久没见,表兄有没有想我啊。” 上官齐笑着揉了揉她脑袋,“当然想了。” “外祖父母呢,他们可好,还有表嫂和小外甥。” “都好。” 兄妹欢喜地说这话,不知怎得,上官齐只觉后背凉飕飕的,明明天气很好,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寒风。 转头,就见御驾在不远处,萧胤宸沉着脸。 虽知他们表兄妹感情好,可看到她与其他男子这般亲昵,萧胤宸心里还是不痛快。 庆功宴隆重举行,皇帝对此次立下战功的将士们挨个封赏。 “皇上,还有一事。” 一名将领起身上禀,“此次覆灭西陵,所有西陵皇族被一网打尽,除了战死以及抵抗被杀的,还剩一名皇子和一名公主,按照我朝律例,降者不杀,人已押至京城,请圣上处置。” 萧胤宸点头,下令将人带上来。 大国征战纳降小国,被俘的王子皇孙只要归顺称臣,为彰显大国气度,通常会善待这些亡国皇族。 虽人身自由有所限制,但只要安分守己也会保其衣食无忧至终老。 两名西陵皇室被带入大殿。 年轻皇子同以往被俘之人没什么两样,面如死灰,顺从称臣。 引人注目的是他身边的公主。 她出现的那刻人们皆有一瞬间的屏息——似看到绝世妖姬。 西陵人特有的深棕发色如海藻长而卷,柔软地披散在腰际,琥珀般双眸深邃浓郁,透着魅惑光芒,身段风流,凹凸有致。 皇室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异域风情融合在她身上,那是完全不同于中原女子的别样风韵。 不似世俗被俘者的颓废恐惧,她不卑不亢立在那里,下巴微抬,坦然迎着众人目光。 所有人静等皇帝发落,许久,却没听到任何声响。 琳瑶朝萧胤宸看去,只见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下方女子,黑眸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潮涌。 再看下方西陵公主,她正直直对视着上首皇帝,一双媚眼如丝。 二人目光交汇缠绕,女子红唇渐渐扬起,笑意下,是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琳瑶轻唤了声皇帝哥哥,萧胤宸这才回过神。 随即给亡国皇子赐下宅院,劝诫对方往后安分守己。 再看回西陵公主时,直直道了句将人收入后宫。 殿中顿时一片死寂。 几名臣子面面相觑,西陵公主却是神色如旧,依旧面带微笑。 琳瑶有那么一瞬的愣神,重新打量了番身侧男子,很快,眸色恢复浅淡,端起杯中清泉水,不紧不慢饮着。 上官齐率先打破沉寂,朝皇帝一拜,“皇室,亡国之人少不得心有怨恨,赐居宫外即可,万不能居于在君王身侧啊。” 此言一出又一臣子附和,“臣附议,此等危险之人如何能在天子左右。” 萧胤宸却是不在意,摆摆手示意众人退回,下令宴席继续。 琳瑶静静坐在位子上,始终没说一句话。 // 宫宴结束后,帝后走出大殿。 “刚才不少臣子反对西陵公主入后宫,瑶儿对此怎么看?”萧胤宸边走边问。 琳瑶想起方才他看女子的眼神,言行之果决,和朝臣的无效反对,笑微微道:“皇帝哥哥喜欢就好,不用在意别人怎么说。” “是吗?这是你想法?” 琳瑶笑得灿烂,“天子要个女人再寻常不过,后宫早该添新人了,皇帝哥哥遇到中意女子我也为你高兴,我回去就给新人安排住处。” 说完便告退离去。 走出一段后,单嬷嬷终于忍不住开口,“娘娘怎么不拦着皇上呢?” 琳瑶目视前方,面色清淡如水,“皇帝哥哥心意已定,我何必再去忤逆他。” 单嬷嬷还是觉得不妥,“方才皇上询问娘娘意思,您若不同意,相信皇上会重新考虑的。” “嬷嬷可是忘了当年沈云姝刚有孕时,太上皇欲晋她位份,询问皇太后意思。” 随着这话,单嬷嬷忆起从前。 “明慧皇太后建议等沈云姝诞下孩儿后再晋封,如此更名正言顺,合乎礼制,可就这么一句便惹恼了太上皇,换来了一顿劈头盖脸指责。” 琳瑶目光浅淡,“君王任何事心里都已有主意,询问意思,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我何必再去争执惹他不快,顺着他便是。” 第296章 突发 “这倒也是。”嬷嬷琢磨过味儿来。 当年皇太后被太上皇斥责那一幕她也印象深刻,反对不过是自己找不自在。 回到凤鸾宫,紫嫣已经在等着了,将今日温补药膳拿了来。 喝过药膳,姐妹俩聊着闲话。 听说了宫宴上的事,紫嫣也不奇怪,“早就说过,宫里女人只会多不会少。” 看向妹妹,紫嫣惋惜,“皇上心里一直只有妹妹,对后宫嫔妃不过尔尔,而今突然对一个公主这般着迷,看来……这位公主要成后宫新宠了。”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琳瑶说得平静,“君恩如流水,不过今朝是我明朝是她,正常。” 紫嫣一手托着下巴,“我就是觉得奇怪,皇上不恋宫帏,就是对妹妹有今日盛宠也是因你们多年感情在前,而今盛宠还未衰,却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这般痴迷,唉。” “没什么奇怪的。” 琳瑶十分淡然,“太上皇年轻时也对皇太后情深似海,可自沈云姝出现,太上皇如同着了魔一般,皇帝哥哥与太上皇是父子,一脉相承,不奇怪。” “难不成这个西陵公主会是第二个云贵太后?”紫嫣思量着,再看妹妹。 “小妹没事吧?” 紫嫣有些担心,“你若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你正在孕中,万不能过度忧思生闷气。” 琳瑶笑了笑,“放心吧,我没事。” “明慧皇太后对太上皇情深意重,被心爱丈夫冷落辜负,自然无法释怀。” “可心不动则不痛,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 琳瑶幽静的目光带着凉薄,“天子是这世上最不可能专情之人,在后宫啊,女人最不能交出的就是自己心。” “从来无情帝王家,我陪在明慧皇太后身边那么久,这个道理最清楚不过,皇太后的教训我印象深刻,永世不忘。” 紫嫣这才放心的点点头,“你能想通就好。” “皇帝哥哥对我好我感激,他要变心我管不了,他自随他,我只负责做好这个皇后,我要的,是咱们一家人好就行。” 紫嫣笑着捏了捏她脸。 // 姐妹俩说着话,良久,单嬷嬷走了进来,跟琳瑶低声道:“敬事房传来消息,皇上今日宣西陵公主侍寝。” 琳瑶不意外,嗯了声。 嬷嬷却是叹息,“今晚侍寝,明日就会册封,瞧皇上这么迫不及待,看来这个西陵公主很合皇上心意。” 这宫里的恩宠怕是要换人了。 “老奴听说,那个公主生的就是狐媚妖精像,这要承了宠,怕是……” 要成第二个沈云姝! 琳瑶不再谈这个话题,朝着紫嫣道:“三姐若没什么事,今晚就留下陪我吧。” 紫嫣应下,她总觉得妹妹心里是不开心的,不过是倔强不肯说出。 放下帐幔,宫人退了出去,姐妹俩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妹妹做了皇后开心吗?” “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只要能为家人和孩子好就够了。” “为了家人孩子?” 琳瑶嗯了声。 紫嫣轻轻一叹,“我以为妹妹很幸福,毕竟皇上对你那么好。” 琳瑶望着床顶,嘴里喃喃,“是好,可……对自己再好,终究是跟其他女子共用男人,他以后也会对别的女人好,说来说去,姻缘最幸福的还是莫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也没关系。”琳瑶释然笑着,“我做皇后初衷也不是为了男女之情,能给双亲和几个姐姐带来荣耀安稳,能让孩子好好长大,这些就够了,人嘛,不可能什么好事都占到。” 不再多想,困劲儿上来,合上眼睛渐渐进入梦乡。 紫嫣静静看了她半晌,也睡了过去。 夜色已深,月光透过窗洒在地上,像铺了层轻纱,如梦如幻。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急促脚步声响起。 “娘娘,娘娘!” 睡梦中的两人被吵醒,望了眼窗外,天色依旧暗沉。 “怎么了?”琳瑶困怔睁开眼。 “是皇上,皇上那里出事了!” 琳瑶坐起身,“皇帝哥哥怎么了?” 单嬷嬷满脸焦急,“那个西陵公主果真不是个好东西,她趁着侍寝行刺皇上!” 紫嫣吓得捂住嘴巴,顿时困意全无。 “皇上如何了?”琳瑶问道。 单嬷嬷长呼口气,“幸好没什么大碍。” “听说她被送入寝宫后,皇上还在看书,她候在一旁伺候,侍奉皇上用茶时不小心打碎了茶盏,皇上没怪罪,让她收拾了便是。” “那女人捡起地上碎盏后,趁皇上看书认真突然向皇上刺去!” 嬷嬷捂着扑通乱跳的心,庆幸又后怕,“还好皇上身有武艺,没让她得逞,可尽管这样手臂还是被划伤了,太医们都已经过去了,那边乱着呢。” “那贱人根本就是故意摔碎茶盏!”嬷嬷狠狠咒骂。 琳瑶不知该怎么说,皇上遇刺本是滔天大事,可……又不那么意外。 本来嘛,一个亡国公主对皇帝有恨也是意料之中,臣子们都已劝过了,谁让皇帝不听呢。 琳瑶到时,西陵公主已被押走,御医也将皇帝伤口处理好,其他几位嫔妃也闻讯赶了来。 “西陵公主这个混账!” 兰妃咬牙切齿,“上天庇佑,还好皇上无大事。” 宁嫔和孟嫔也后怕,庆幸皇上洪福齐天,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唠叨不停。 “西陵公主呢?”萧胤宸问道。 “已经押入慎刑司。” “皇上可不能轻饶她!”兰妃义愤填膺,“胆敢弑君,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非我族类必有异心,此人留在对皇上太危险。”宁惜兰道。 孟嫔也忧心,胆小乖顺的她也忍不住开口相劝。 唯独琳瑶没有反应,除了刚到时问候了几句便没再开口。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严惩对方时,却听到他道:“不必为难她,将人送回雨花阁。” 萧胤宸话落,几人听得震惊。 皇上这是不计较?不可思议察详着皇帝神色,确定他是认真。 “皇上!” 兰妃惊讶喊道,“她犯了此等大罪怎能如此轻饶!” 宁惜兰也忍不住,“皇上,今日事太可怕,为龙体安康您要三思啊。” 第297章 他故意的 孟嫔使劲点着头,“是啊,皇上您万不可再大意了。” 萧胤宸不耐烦,一声退下,三名宫妃不敢再多言,带着满腔不甘和诧异无奈离去。 出去后几人又怨叨不止,不知那个女人对皇上下了什么蛊,皇上竟然这般痴迷,比当年太上皇对云贵妃还有过之。 殿中只剩二人,看着静静陪在身边的琳瑶,萧胤宸眸色幽深,“瑶儿对此怎么看?” 有了方才三名嫔妃教训,琳瑶还能如何。 “西陵公主心怀亡国丧家之恨,对皇帝哥哥一时有怨也是人之常情。” 她温和开解,“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今日行径皇帝哥哥大度不计较,相信她会看到皇帝哥哥真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皇帝哥哥不要着急,早晚会赢得美人心。” “你真这么想?”萧胤宸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几字。 察觉他脸色不对,琳瑶飞快捋着思路。 既然几名嫔妃之言没说到他心里,她自然得朝相反方向说啊,否则还有什么正确答案。 随即又奉承道:“西陵国皇帝哥哥都征服了,何况一个女子心,早晚” “宋瑶瑶!” 萧胤宸厉声喊道。 琳瑶一个机灵,就见身边男子暴跳如雷。 “你怎么回事啊?说的是什么话!” 萧胤宸怒喊,声音气到发颤,“谁都知西陵公主是个危险人物,人人劝我不要把她留在身边,唯独你不拦不劝,眼睁睁看着我把她收入后宫。” 看了眼手臂上的伤,伸到女人面前展示,“她都把你丈夫伤成这样了,你当妻子的竟然无动于衷!谁家娘子像你这般!” 被突然斥责,琳瑶头脑发懵。 可她也不是个吃素的,站起身指着床上人。 “皇帝哥哥你不讲道理!” “你喜欢对方要把人收进宫,我服从君王顺从丈夫有什么错!” 臣子嫔妃劝说他不乐意,自己顺着他却也不对,这人怎么回事! “美人没有顺你心意,你拿我出什么气!”琳瑶气的脸鼓鼓的。 萧胤宸气的一掌拍在床榻上,激动下牵扯到伤口,顿时疼痛袭来,倒吸口气。 “你只知服从君王顺从丈夫,你可有真心为我考虑过?” “你但凡心里有我,能这么不劝不拦?看到我受伤,你能不心疼不紧张?” 萧胤宸越说越气,“你根本不在意我死活,是不是还想着我死了你正好做太后!” “……”琳瑶眨眨眼。 这个她还真没想过,不过被对方这么一提,琳瑶也顺着想去。 皇帝如果有变故,时晏作为唯一皇子顺理登基,自己就是皇太后。 辅佐幼年皇帝,垂帘听政,掌一国大权……嗯,体验把做女皇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至于没了男人,都做太后了,悄悄养个男宠也不过分吧?伺候男人和被男人伺候肯定不一样。 越想越美,琳瑶脑子七拐八拐飞向远方…… “哎呦” 脸上一疼,女人思绪被拉回。 “你还真这么想?” 萧胤宸额上青筋暴露,“笑得那么美,你这个没良心女人!” “先放开我。”琳瑶拍打着他手,顾及他的伤却也不敢太过用力,“是你自己说的,我原本也没有那么想。” 挣脱开对方,“皇帝哥哥到底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萧胤宸压不住胸中怨怼。 “你当初跟白书生在一起,他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你都恨不得把他眼睛挖出来,怎么到了我这儿你就这么无动于衷?” “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吗?”琳瑶急得跺脚,“我做个贤德顺从的皇后妻子难道不好吗?” “省省你的好吧!说来说去还不是你心里没有我!” 萧胤宸气愤,一手捏住她耳朵,把人拉到跟前。 “是啊,无情帝王家,天子最不可能专情,你从未对我抱过期望,父皇宠妾灭妻,我与父皇一脉相承,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琳瑶听得诧异,这话…… 萧胤宸一把将人抱怀里,口吻强硬,“说,你对我有感情吗?喜欢我吗?” “当然” 萧胤宸却不满意,“感情有很多种,喜欢也有很多种,我要没猜错,你对我也就是妹妹对兄长的喜欢吧。” “可就算是这样,我都拿自己命去试探了,你也该有点反应!怎么就这么不关心我!” “试探?”琳瑶一愣,随即眉心紧皱,“那个西陵公主,是皇帝哥哥的试探?” 确定是这样,琳瑶又气又好笑,一把推开身前人。 “皇帝哥哥都多大人了,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直问吗,弄出这么大摊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你但凡对我有点心,我还用得着这么费心吗?” 看着这个而立之年的男子,人前的矜贵帝王,此刻却如少年一样气闷恼火,琳瑶只觉得好笑。 “还笑得出来,你就是个没心肝女人!” 琳瑶忍着笑,讨好的帮他抚着胸口顺气,“皇帝哥哥想让我多关心你一点就直说嘛,还费这么大周章,幼稚。” 瞥了她一眼,萧胤宸没好气,“你倒还成大人教训起人来了。” “行了” 琳瑶站起身,不再跟他掰扯,“等着,我给皇帝哥哥出气去。” 次日,宫中就传出消息:西陵公主已死,被皇后亲自以匕首刺入心脏,当场毙命。 听到这个,萧胤宸脸上终于露出欣慰。 得知皇上被刺,沈云姝闻讯赶了来。 殿外,邵公公委婉将人拦下,“太后娘娘,皇上正在休息,不便打扰。” 沈云姝拨开他,傲娇扬起下巴,“我是太后,探望皇帝天经地义,何来打扰。” 萧胤宸刚刚睡着,沈云姝放轻脚步慢慢走到龙榻前。 看着男子手臂上缠着的白色绷带,上面还有浅浅血迹,犹豫过后,轻轻伸手抚摸,动作无比轻柔。 沉睡中的萧胤宸察觉到旁边有动静,睁开眼,就见到沈云姝坐在他床前。 女人一手搭在他手臂上,眼中带着心疼,泛起的水雾泫然欲滴。 “你在这儿做什么!” 沈云姝吓得缩回手,“我听说了昨晚事,不放心皇上,特意来看看。” 女人娇滴滴地说着,一双水眸是心疼,更多是含羞带怯。 这模样让萧胤宸看的狐疑,心里一根弦绷了起来。 此时琳瑶也来了,一见到她,沈云姝迅速擦干脸上泪迹,拉下脸走过去。 “皇后怎么回事!怎么管理后宫的?竟让那种女人有机会伤害皇上,你可知罪!” 第298章 巧辩 琳瑶置若罔闻,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坐到床前问候萧胤宸伤势。 夫妻俩如若无人的轻言软语,沈云姝像个多余人杵在殿中,被人无视。 单嬷嬷端着药膏绷带走上前,经过沈云姝时,未绕开对方,直直从她身侧走过,肩膀将女人抵得后退了两步。 “你怎么回事!”沈云姝一声娇喝,“有没有规矩!” 单嬷嬷跟无事人一样,将药膏放在床前,琳瑶拿过,亲自给萧胤宸换药。 沈云姝抛出去的话无人接应,如空气般被忽略,脸上挂不住的人落荒似的逃出殿。 单嬷嬷瞥了眼离去人,轻哼一声:跳梁小丑。 换好药后,宫人们都退了下去,不打扰帝后二人。 见萧胤宸脸色不太好,琳瑶询问他怎么了。 看着沈云姝方才站过的地方,萧胤宸眼中尽是鄙薄,道了贱人两字。 琳瑶没细问,但也猜到几分。 若说先前对沈云姝的异样举动他们还不奇怪,以为她是受失去太上皇打击,认为自己无所依仗,怕被怠慢,所以耍威风立威信。 而今…… 事关皇家体面,这种事看破不能说破,否则皇室还不成为天下人笑柄。 招来王轩,萧胤宸对他吩咐了几句。 沈云姝刚出来不久就被王轩请了留步,但听对方带来皇帝旨意:日后不经召唤,不准再出现在皇帝面前。 沈云姝惊愣,本就难过的人再也控制不住,捂着唇转身跑开,伺候的宫人赶紧跟上去,被她呵斥退下。 独自跑到花丛边,泪水滚落。 从小到大,她走到哪里不是被人追捧,被无数男子倾慕,人们跟她说话都不会大声。 她不需做什么,只要轻轻抛出个笑脸,软软道出句话,就能让男人们神魂颠倒,争先恐后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而皇帝却这般厌恶她! 这世间竟然有对自己视如敝履的人,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沈云姝难以接受。 风吹干了泪水,再回过身时,却见一名年轻男子站在身后不远处,他临风而立,清朗爽举。 “裕王殿下?” 裕王缓步上前,眉目冷淡,“若思念父皇,不如去宝华殿抄写佛经,以寄相思。” 听着男子略显轻蔑的语气,沈云姝气儿不打一处来,“你是在看我笑话吗!” 裕王也不恼,以为对方是为老夫少妻悲哀难过,嘴角勾起抹嘲讽,“自己选择的路,有什么可哭的。” 沈云姝本就心里不顺,此刻被嘲讽更是难堪,正要发作,再看面向男子身着的四爪蟒袍时,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短暂思索,收回情绪。 “裕王殿下说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这话冤枉我了。” 女人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委屈。 裕王冷哼,“难道我说错了吗?” “父皇从未强迫你入宫,让你自己选择,是你主动要侍君左右,有今日怪得了谁。” “不是这样的!” 沈云姝一滴眼泪滚落,“太上皇是曾说让我自己选,可试问,一个弱女子,在君王面前有选择的权利吗?” “我若回绝了圣上,圣上嘴上不说心里必定不悦,他日一定寻机会把这口气撒在我爹娘身上,我除了答应根本没别的办法。”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女人凄凄哀哀,“你也是皇家子,难道不知帝王脾气?那种情况下换谁敢拒绝!” 听了这话,裕王冰冷的脸微微回转。 沈云姝又挤出几滴眼泪,“当年我不过十五岁,太上皇已四十有余,世间哪个女子不希望寻得夫君能相伴终身,哪个女子愿嫁个同自己父亲同龄的男子?” “可我有什么办法。” 沈云姝心痛哀哉,“我是家里独女,若回绝了圣上必给家族招来灾难,为了双亲,为了沈氏一族,我就是再不愿也得应下,还得将此当做无上荣耀高高兴兴应下。” 裕王语气终于缓和了些,“就算你当初是被迫的,后来呢?后来的几年你享受着父皇宠爱,二人情意浓厚,这总不是装出来的吧?” 沈云姝笑得凄凉,“裕王当真孩子心性,事情哪里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微薄之身侍君的女子敢在帝王面前表现出不满吗?就是再不喜再不愿也得强颜欢笑啊!” 沈云姝越说越悲戚,“人人都说我迷惑圣上,可你想想我一个弱女子,我敢不顺从吗?” “太上皇给我赏赐我能不要吗,他要留宿我宫里我能把人推出去吗?他要越过礼制不顾宫规宠幸,我敢指责吗?太上皇的恩宠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何尝不是让我背负骂名。”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我每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人们只看到我风光,谁又知道我心里苦楚,我只是个弱女子啊。” 沈云姝低头拭着眼泪,风中是女子委屈的抽噎声,让人闻之犹怜。 裕王看着她不再开口。 良久, “你身边伺候的宫人呢?” 沈云姝微微侧转过身,哽咽道:“太上皇去后我失了依仗,在这宫里,上到帝后下到宫人都不拿我当回事,尤其皇后,就是她宫里的下人都能对我颐指气使。” 这话裕王相信,从小在皇宫长大,对宫里的拜高踩低最清楚不过。 眼前的沈云姝没有家世没有子嗣,无人可依,宫里人见风使舵不奇怪。 “罢了,回头我跟皇兄说一声,请他善待于你,皇后那边我也会让她多照顾些。” “算了吧。”沈云姝怯怯地绞着手中帕子。 “皇上恨我当年独占圣宠,致使皇太后受了委屈,帝后心里对我有恨,不会善待我的,皇后几次不敬我,皇上非但不怪罪反倒斥责我。” “我如今是说什么也错,做什么也错。” 看了眼裕王立着的地方,“殿下是听说皇上遇刺前来探望的吧?” 沈云姝啜泣一声,“我也是,本是好心探望,却被帝后无情赶了出来。” “殿下好意姝儿心领了,望殿下还是不要与帝后多言,否则他们只会更讨厌我。” 沈云姝凄凄袅袅,说完便走了,看着那道娇小落寞的身影,裕王久久不曾离开。 ———— 皇后临盆在即,这几日兰致远找紫嫣愈发频繁。 来回软磨相劝后,紫嫣终于松了口。 第299章 中宫生产 兰致远喜极望外,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紫嫣你真好,你为我做这么多,将来我一定不负你,不光我,我们整个兰家都会记你的好。” 紫嫣看着他眼睛,“那等事情结束后,我们就尽快订婚。” “当然,我做梦都想把你娶回来!” 紫嫣似不放心,继续叮嘱,“你可要答应我,此生绝不负我,还有我过去说的。” “你放心。”兰致远深情款款,“我保证,同凌骁向子珩一样,不纳妾不收小,此生只要你一个,我会让你在母家姐妹里扬眉吐气,不再羡慕她们任何人。” 紫嫣动容一笑,“嗯,你相信你。” ———— 几日后的上午,琳瑶孕肚发动。 凤鸾宫上下忙得不可开交,皇帝守在院中,几名太医候在门外以便随时之需,宫人们端着热水忙进忙出。 殿内数名嬷嬷稳婆守着皇后,琳瑶喊痛声不断传出,外头的萧胤宸紧紧揪着心。 “孩子还是没露头。” 紫嫣满头大汗,扭头朝身着褐色对襟的中年稳婆递了个眼色,“快给娘娘服些参汤吊精力,保持体力。” 那稳婆会意,赶忙朝桌前走去,左右看了眼身侧无人,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趁人不备倒入碗中…… 中宫生产的消息传遍后宫。 此刻兰妃正立在自己寝殿门口。 跟凤鸾宫的喧闹忙碌相比,这里实在闲逸。 她慵懒地望着凤鸾宫方向,眼里是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宋琳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忌日。” 兰妃美的声音都甜腻,像是此刻皇后就在她跟前,“你怕是想不到吧,最后送你上路的会是你信任的姐姐。” 婢女陪在身侧,眺望着凤鸾宫方向,“不知那边怎么样了。” 兰妃慢悠悠摸了把步摇,“等着吧,等着中宫去世消息。” 说着掩唇嘤咛一笑,“我都迫不及待去皇后牌位前哭几声了,哈哈。” “皇后让这位庶姐进宫给她做帮衬,却没想到最后是对方害了她,若皇后知道今日,不定得多后悔。” 婢女笑着奉承,“还是娘娘高明。” 兰妃嘴角始终噙着笑意,洋洋得意之色溢于眼角,“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一旦坠入情网,必定对情郎言听计从。” “再者,宋紫嫣和宋琳瑶本就是异母姐妹,嫡庶之间哪里有感情,庶出的女儿最看不惯嫡出,有机会必定讨回自小被压制之气,略略挑拨便可得手。” 想到当初皇后携宋紫嫣前来揭穿自己无病装病,害她颜面丧尽,兰妃眼中一抹狠厉。 “宋琳瑶啊宋琳瑶,当日你用宋紫嫣羞辱我,今日我原封不动还回去,让她代我取你性命!” 婢女嘻嘻一笑,“这就是皇后的报应,让她嚣张,如今就是自食恶果。” 兰妃笑哼,“我要她知道,当初让这个庶出姐姐进宫,是她今生犯的最大错误。” 哪怕皇后死了自己也未必登上凤位,但只要能除掉宋琳瑶就是好的。 “去让小厨房做些吃的,接下来要为国母守丧了,我得吃饱肚子攒力气给她哭几嗓子呢。” 主仆俩正说着笑,就见宫人跑了进来。 兰妃眼中立时晶亮,激动地抓着身侧婢女手,“来了,好消息来了!” “娘娘,邵公公……他,他带人朝这边来了!” “什么?” 兰妃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邵公公带着十几名侍卫直冲冲闯了进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兰妃呵斥,“竟敢私闯本宫寝殿!” 邵公公面对兰妃没了往日的恭敬,冷着脸一挥拂尘,腰杆挺得笔直。 “兰妃毒害中宫,皇上有令,押至殿前审讯。” 兰妃心猛地一坠,嘴唇颤抖,“你,你在说什么!” 绍公公也不跟她废话,一抬手,两名小太监迈步上前,不理会兰妃叫喊,直接将人带走,其他侍卫也将宫中所有伺候人全押了去。 凤鸾宫,婴儿哭声清澈响亮,满宫的人跪地恭贺帝后又一次喜得麟儿。 萧胤宸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满眼喜色,“时晏和欣阳出生时是不是也这个模样?是不是也这么小?哭声是不是也这么洪亮。” 激动的人似第一次做父亲。 “回皇上。”紫嫣笑道:“时晏皇子出生时就是这个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萧胤宸激动的眼中湿润,这不光是他新得的儿子,透过他也仿若看到了第一个孩子出生时样子。 皇宫上下一片喜庆,宫外等消息的兰致远左等右等,最后等来的是宫中禁军。 听到兰妃姐弟已被押在殿外候审,萧胤宸脸阴沉下来,将孩子交给嬷嬷。 兰妃早哭花了妆,三魂丢了两魂。 “皇上饶命啊,臣妾真的没有,这都是误会,全是误会!” 兰妃撕心裂肺大喊,“是皇后,她一向不喜臣妾,这定是她和宋紫嫣联合起来诬陷臣妾。” 兰致远也一连叩头,“皇上,我从未与宋紫嫣说过那些话,从来没有,这都是她们诬陷。” 萧胤宸眼锋似杀人,“证据当前还敢狡辩。” 邵公公见状,让人将稳婆带进来。 下毒被当场抓住的稳婆早已魂飞魄散,将一切交代了干净。 兰妃姐弟才知,宋紫嫣早已反水,将他们计谋尽数告知了帝后,帝后早有准备。 在稳婆往皇后参汤中下药时,被一直盯着她的单嬷嬷抓了个正着。 人证物证下容不得兰氏姐弟辩驳。 “竟想出这等龌龊阴谋戕害中宫,你二人简直罪大恶极!” 皇帝当即下令大理寺彻查兰府,确定此事是否还有其他同谋。 经大理寺查证,兰大人对此事全不知情,他甚至都不知儿子与宋紫嫣来往。 而兰母虽知晓二人往来,亦是真心喜欢紫嫣,但对于儿子和女儿阴谋算计之事也是蒙在鼓里。 兰家夫妇未涉及此事,皇帝不予追究,下令将兰妃赐死,兰致远流放北地,永世不得回京。 禁军压着兰致远出宫时,紫嫣早立在宫门口等着。 她一身女医官服傲立在前方,眼神冰凉。 一见到她,兰致远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我那么信任你,你竟出卖我!” 紫嫣冷哼,“这话该我跟你说吧。” “我那么信任你,真心与你往来,而你却利用我。” 第300章 顺藤摸瓜 紫嫣看他的眼神尽是不屑,“兰致远,你真当我宋紫嫣是个傻子吗?” “我妹妹做皇后是我们宋家荣光,一家子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岂会帮外人害自家人。” 兰致远死死盯着女人,眸第猩红,若非被按押他早冲上去掐死这人。 “说什么我妹妹去了,你家就能扶持兰妃上位。” “我呸!” 紫嫣怒啐,“你多大脸面,皇上对兰妃不过尔尔,就算哪日后位空置,你凭什么认定兰妃就能坐上后位。” 想到兰致远先前承诺,紫嫣都觉得可笑。 “口口声声你姐姐做了皇后我便是你家功臣,一家子感激我,呵,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 “就算你姐姐真做了皇后,那时你们兰家水涨船高,你还能看得上我?怕是早把我一脚踢开。” “再多想一层,抛弃都是轻的,我要没猜错,届时你们只会杀人灭口,将这个秘密永远藏下去。” 兰致远愤恨地想冲上动手,被两侧侍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紫嫣看这人都觉恶心,“我能在外受人尊重,全因我妹妹是中宫,你姐姐若做了皇后,我能沾到一分一毫好处吗?” “张口闭口嫡出对庶出没有感情,你从未对庶出的兄弟姐妹有过感情,你当全天下人都如此吗!” 被兰致远挑唆时,她也曾动摇过心意,可那晚与琳瑶睡前相聊…… 琳瑶在婚嫁之事上从不看中门第富贵,在她心里,皇后之尊也比不过一世一双人珍贵。 一句希望寻个陈武般的夫婿,并不是认为她该配底层,而是在妹妹心里,深情专一才是姻缘最美的样子,她此生无法得到的,只希望姐妹能拥有。 而自己与妹妹在姻缘上追求不同,才误解了对方意思。 琳瑶让她进宫做女医,是对她信任,而信任的前提是把她当姐妹,哪里是什么利用,当下人使唤。 当日在府衙看到言欢不惧众人目光,与丈夫并肩而立相互扶持,才突然明白长姐所说的付出回报。 长姐意思是人与人之间是靠真心换取,善因种善果,而当时的她却理解错了。 人在做天在看,倘若踩着手足鲜血上位,上天都不会让她有好下场。 言欢舍身引开贼寇为她们换取生机,婉如卖身为奴给她换钱看病,琳瑶得知她被小姑子欺负,二话不说冲去给她撑腰。 这些她都记得,而今却为一个相识不久男人残害手足? 定下心回想与兰致远一路走来……对方怕是一开始就是有目的接近自己。 “我们宋家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姐妹相互扶持,我们姐妹间的感情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唆的。” “一个纨绔花花公子,凭借三两句甜言蜜语就想哄得我为你残害手足,可笑!” 兰致远咬着牙,“所以你早就想清楚了,故意装作与我一心!” 紫嫣笑得妩媚,甚是轻松地看着他,“不然怎么引你们入局呢?” “你不帮忙便罢,何必这般无情!” 紫嫣冷哼,“因为恶人必须受到惩罚,当你对我家人起杀心时,欺骗利用我时,你就死定了!” 禁军押着兰致远走出宫,男人一路叫骂,而后变为哀求,直到声音再也听不到…… 事情处理完,邵公公也前去凤鸾宫回禀。 “皇上这会儿还在御书房,兰大人夫妇自知儿女犯了滔天大错,为他们教子无方深感羞愧,这会儿正在御书房向皇上请罪。” 邵公公说完,却没听到中宫回应,好奇抬眸望去,见皇后正扶着额头不知想什么。 琳瑶边琢磨边道:“我是奇怪,兰妃此人性子肤浅,没什么头脑,这回竟能想出这等法子,不似她平日做派。” 听到这儿,邵公公忽地想起一事。 “娘娘,在审讯兰妃贴身婢女时,奴才听那婢女说过一句,说兰妃此计还是受了宁嫔之言启发。” “哦?”琳瑶来了精神,“宁嫔?” “是” 邵公公回忆婢女所言,“听说那日几名嫔妃从凤鸾宫请安离去后,遇到了宋女医,而后几人议论起紫嫣姑娘。” “原本兰妃对紫嫣姑娘不甚在意,直到听了宁嫔之言。” 【皇后信任这位庶姐,宋女医是能近身接触到皇后的人】 【女人嫁了谁便是谁家人,自给夫家谋利益,为夫家所用,少不得从皇后这里为夫家讨想要的,对于夫家来说可是便捷大利】 “兰妃听了这话茅塞顿开,回去便开始思量,于是想出此计,让母家弟弟引诱紫嫣姑娘,将人拉到自家阵营,为他们做事。” 琳瑶恍然明白,“我就说嘛,兰妃那脑子哪能想到这一层。” 单嬷嬷却起了疑心,“只是不知这宁嫔是有意提醒还是无心之言。” “宁嫔……” 琳瑶默念着这两字,脑子里都是那个清冷幽深的女子。 宁惜兰有才学,是个聪明人,性子深沉,让人看不透摸不清,素日不爱与人来往,话少且从不说废话。 若那些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琳瑶也许会认为是无心之言,可从宁惜兰嘴里说出…… 兰妃肤浅张狂,不排除是宁嫔故意提醒她,拿她做刀使。 “邵公公,有劳你一件事。” “娘娘客气,娘娘吩咐便是。” “关于宁嫔所言,劳烦你先不要跟皇帝哥哥说,也不要跟任何人说,以免打草惊蛇,待我查清后再做决定。” “是,娘娘。” 邵公公走后,琳瑶一直陷在沉思,半晌后,单嬷嬷终于忍不住询问。 “娘娘可是想到什么?” 琳瑶徐徐分析,“宁嫔是太傅之女,皇帝哥哥曾有意选她做太子妃,可后来太傅雪天马车出意外,落下腿疾,之后便辞官,带着宁惜兰远归故乡。” “走前还说以后父女俩不再归京,这也是告诉皇帝哥哥婚事作罢。” 算了算宁惜兰年龄,琳瑶又道:“宁惜兰离京时十七岁,回到故乡几年后太傅便病逝。” “记得当日在皇家道观遇到宁惜兰,听她婢女说过,太傅病逝前两年身子一直不好,也就是说,太傅并不是突然撒手人寰。” “宁太傅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太傅的学识和心性,在他身子日益衰落之时难道就没想过给女儿寻个归宿?” 第301章 为他守期 琳瑶这么说着,单嬷嬷也忆起当年。 “老奴记得明慧皇太后也问过这个,那婢女好像说他家老爷倒是挂心女儿婚事,可宁嫔就是不愿。” 想起当时宁惜兰看皇帝的眼神,嬷嬷叹息。 “主仆俩虽没直言,但在场人都瞧得出来,是宁嫔心系皇上,也是因此,皇太后心疼她,自觉那姑娘是被皇上耽误,故才将人指给皇上。” 琳瑶顺着这话思虑,“可当年太傅离京前说得很明白,父女俩离开后不会再回来,照这个说法,宁惜兰离京时就很清楚她跟皇帝哥哥是不可能了。” “皇帝哥哥也同我说过,他跟宁惜兰只是一面之缘,从无任何来往,二人没有私情。” “难道真有这么痴情的女人,为了个只有一面之缘且不可能的男子,终身不嫁?” “太傅呢?他也不管?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就这么一个女儿,明知与皇帝不可能,还任由她性子?” 琳瑶越想越不对劲,“太傅去世后她投奔了外祖,说是外祖一家待她不好,不愿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最后选择回京,可到底这些都是她的一面之词。” “就算外祖不想养她,也可以给她寻个婆家嫁出去,宁惜兰的才情姿色不愁嫁,就算陪些嫁妆,也能得到一笔聘礼,外祖家总是不亏。” “十七岁到二十二岁,不管是宁太傅还是她外祖家,都没给她定下婆家?” 单嬷嬷听了这话如醍醐灌顶,深深吸了口气。 “娘娘不说老奴还没觉得,可这么一分析,倒是有些不对劲儿。” 琳瑶又吩咐人将紫嫣请来。 ———— 凌府, 言欢正陪着丈夫在书房作画,就听到外头来报:凌母来了。 这位婆母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今天又闹什么幺蛾子。 果不其然,凌母一进门便指着凌骁破口大骂,“是你害了他,是你!” 凌骁自然知道母亲嘴中的他指谁,放下手中笔,冷眼盯着她。 凌母恨得眼睛都通红,“我让你处理这件事,你就是这么处理的?你分明是故意报复!” “这件事与夫君无关。” 言欢站出来,“是李韫自己心甘情愿。” “我跟儿子说话没你插嘴份儿!” 凌母话刚落又想到一事,眼锋一闪,“差点忘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说着将怒气转向言欢,“我早让人打听过了,就是你去李府找他。” “他不愿见你,你便在门外赖着不走,硬是逼着他露面,你跟他说了什么?是不是让他以死抵罪!” “我什么都没说。” 言欢反驳,“他出来后只跟我道了句他会把事情处理好,说完就回去了,我一个字都没说。” 凌母冷嘲,“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伸手怒指着言欢,又指向凌骁,“这全是你们夫妇二人设下的计谋,就是你们对他威逼利诱,让他迫于无奈只能以死谢罪,是你们二人害了他!” 凌骁冷脸看着母亲,“他是心甘情愿替自己儿子偿命,也为你维护名声!” 凌母才不信这些,“你做派我最了解,心狠手辣冷脸冷情,就是你,就是你逼他这么做的!” “行了!”言欢不耐烦。 “你口口声声只顾着姓李的,可有想过你儿子?” 凌骁这些时日承受的压力言欢心疼得要命,此刻被凌母刺激,怒气又起。 “夫君招谁惹谁了,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承担你们造的孽,被人指责,被人嘲笑,半生清名都被你毁了!” “出了这么大事,你何曾有为他想过?你可知他因这件事受到多大影响?你可知他在朝堂上如何面对文武百官?你有关心过他一分吗!” “满脑子姓李的姓李的,谁是骨肉血亲你分不清吗!” 凌母暴怒,“我再说一遍,我与儿子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真是无可救药了。” 言欢胸膛怒火滚滚,恨不能将人捏碎揉烂一把摔墙上。 “这是你亲儿子,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你竟然一点都不为他考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 凌母不理会言欢,径直对着凌骁问罪。 “我早该想到你会这么做,是我大意了,罔我这般信任你,却不想害了他。” 爹娘不疼,丈夫疏远,儿子不亲,这些年她所有的温暖都是来自李韫。 那是她少年时的相知相许,半生相思,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走了,也带走了她全部的情感寄托,凌母心痛如绞,拔下头上玉钗一把折断。 “今日起,我为他守期,如同妻子为丈夫守期一样!” 言欢郁闷得要死,“你疯了吧?还嫌外面不够乱,非是要把全家脸面拖到泥潭吗!” 痛失爱人,凌母失去理智,“你们竟然这么心狠手辣,伤害我至爱至信之人,我也不必再顾念你们。” 凌骁将手中狼毫猛掷在地,“来人!” “夫人身子不适,安置于内院养病,派人看守,没我允许不准踏出府邸!” “你敢软禁我?”凌母皱眉,“我是你母亲!你岂能软禁我!” 凌骁不理会,否则把她放出去在外胡作非为? 两名嬷嬷上前搀扶,被凌母怒喝一声,“谁敢碰我!” 嬷嬷缩回手,为难地立在原地。 “夫人受了刺激神志不清,不必理会她,将她带于内院休息。” 听了凌骁的话,嬷嬷这才没有后顾之忧,硬生生将人扶着朝后院去。 凌母一边怒斥一边反抗,直到叫喊声越来越远。 凌骁瘫坐回椅上,捏着眉心头疼欲裂,刚刚平缓了两日的精神又被溃散。 言欢走到他身侧,什么也没说,拉起丈夫手。 凌骁握着她手抵在额头,他所有的脆弱和难堪也只能在妻子面前表露。 凌母被软禁在后宅一单独院落,起初大喊大叫,疯狂怒骂,过了些时日,又开始哭泣不止。 可不论怎样,这次凌骁始终没有心软。 因母子关系冰冷,多年来他们不曾居于一处,也是因此,以致放纵在外的人闹出今日事端。 这一次他不能再松懈。 日子久了,凌母渐渐消停下来,每日一身素服,在小佛堂拜神礼佛,为逝去的爱人祈祷。 又过了两月,临近年关,百姓们为年节做准备,忙碌但又喜气,宫里也开始筹备除夕宴会。 琳瑶正安排宫宴事宜,就见紫嫣兴冲冲跑了来,一见面便迫不及待拉着她说个不停。 次日晚,皇家除夕大宴在畅春阁举行,宗室贵胄齐聚一堂,满殿欢声笑语。 诸亲王各自携王妃依次向帝后恭贺新年。 到了裕王夫妇时,尽管子衿举止谨慎,却还是不小心踩到衣摆,身子歪晃了下,险些摔倒。 惊魂未定,头顶便响起男子斥责声。 “怎么回事,都当王妃这么多年了,这点规矩还学不好吗!” 被丈夫毫不留情当众斥责,子衿涨红了脸,羞窘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第302章 侍寝 这副怯懦样子看的裕王更是烦躁。 眼见丈夫脸色越来越差,子衿慌得不知手脚往哪儿搁,眼中泪水打转。 琳瑶忙打圆场,直道不碍事,揭过这一幕,裕王夫妇才继续向帝后祝祷。 回到座位上,子衿脑袋再没抬起过,身侧丈夫稍有动作,她便如惊弓之鸟,生怕又遭对方斥责。 外头已经开始燃放礼花爆竹,漫天烟花将夜空点亮,让本就灯火辉煌的皇宫更加绚丽。 在帝后准许下,众人走出殿,立在楼台前望着缤纷礼花,兴致勃勃观赏。 裕王独坐在宴桌上饮酒,见人们大多都已去了殿外,琳瑶起身朝他走去。 “你刚才怎么回事?子衿又不是故意的,你众目睽睽下斥责可想过妻子颜面?” 裕王听了这话不理会,径直喝着酒。 “夫妇一体,荣辱与共,当众下她颜面你脸上可有光!你以为你威风了,实则都是让人看笑话。” 裕王还是置若罔闻,继续喝着酒,满不受教。 琳瑶被他玩世不恭模样激怒,一把夺过他手中酒盏,“你都多大人了,怎得一点不见沉稳!” 裕王嗤笑一声,大大咧咧靠在椅子上,甚是吊儿郎当。 琳瑶气不过,“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点规矩!” “规矩?” 裕王重复着这两字,懒洋洋看着面前人,笑中带着几分鄙薄。 “皇嫂也好意思说规矩两字?” 一只手闲暇地点着桌面,男人嘲讽,“你若真规矩,又怎能干出那种事。” 琳瑶对这话很是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呢?” 裕王却不再回应,迈着散漫步子朝殿外走去。 月朗风清,满空的烟花尽情绽放,人们笑谈不断,一派祥和喜庆,再望向东南方向,裕王眸色凄清下来。 这里盛世璀璨,谁人又知那边有位可怜姑娘。 宫中大宴,身为庶太后的人却不曾前来,什么身子不适,定是皇兄皇嫂故意的。 他们竟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 不管怎么说太后终究是太后,不论出于父皇遗言还是礼教规矩,必得给对方应有待遇,可夫妇二人却明目张胆将父皇遗言置若罔闻,视礼教宫规不顾。 如今还有脸跟他说规矩二字,裕王不屑一哼。 宫宴结束后,宗室贵族纷纷离宫,时间尚早,皇帝与几位嫔妃在落梅园游赏。 “今年的梅花开得格外好,一片勃勃生机。” 萧胤宸扭头朝几名嫔妃道:“你们若喜欢,便折剪一些带回各自宫里。” 嫔妃们俯身称是,单嬷嬷以及孟嫔身边的侍女走进园子,为各自主子折剪花枝。 见宁嫔立在原地不曾动弹,萧胤宸开口,“宁嫔不喜梅花吗?” 宁惜兰闻言朝皇上屈膝一礼,“谢皇上,嫔妾还是觉得花开在枝头的好,即便败了,来年还可再开。” 萧胤宸颔首,“这话说得有理。” 宁嫔微微一笑,月光洒在她清丽的脸上,纯净出尘,像极了月中仙子,萧胤宸看了片刻。 “今晚宁嫔侍寝。” 周围人听了先是一愣,而后又恢复神态。 这可是皇上自封后之后第一次招其他嫔妃侍寝,另一边的孟嫔也欣慰,如此自己也有个盼头了。 宁嫔低垂的眼帘虽看不出是何情绪,声音却比平日软了许多,她盈盈一拜,“谢皇上隆恩。” “随朕一同去承明殿吧。” 这话旁人听了没什么异样,落在宁嫔耳里却是身子一僵,看了眼皇帝,又赶紧低下头。 “谢皇上,嫔妾先回自己寝宫准备下。” “不必了。”萧胤宸回绝,“这里离承明殿近,直接去吧,省得你再往返辛苦。” “谢皇上关怀,嫔妾不辛苦的。” “天冷,月黑风高容易受凉,承明偏殿有敬事房人伺候,一应俱有,不必回去准备什么。” 皇帝说着便朝承明殿走去。 在人们为宁嫔终于要得圣上雨露恩宠欣慰时,唯独宁嫔面无喜色,不知是冷还是什么,她身子似在颤抖。 “娘娘,快跟上皇上。” 绍公公轻声催促,“去了偏殿还需沐浴更衣,您快些,莫让皇上久等。” “邵公公,容我回寝殿一趟吧。”宁嫔声似哀求,“我……真的需回去一趟,劳烦绍公公通融下。” 邵公公很是为难,“娘娘,不是奴才不愿,实在是圣上已下口谕,奴才也不能违背圣旨。” 说着又笑颜安慰,“娘娘放心,承明殿偏殿是嫔妃侍寝之所,侍寝前所需敬事房都会备好,您什么也不用准备,自有人伺候。” 邵公公说完示意宫女扶着宁嫔跟上御驾。 宁嫔一双腿像灌的铅一般定在原地,一步都迈不开。 孟嫔上前朝宁嫔道了句恭喜,而宁嫔却似没听到,见她神色不对,孟羽也不敢多问,告退离去了。 承明殿偏殿, 嬷嬷太监们已经将浴水备好,本是温热的水流,可宁嫔依然感觉浑身冰凉,身子止不住颤抖。 沐浴过后,嬷嬷们帮她擦干身子,穿好寝衣,又将她长发擦干理顺,施了层淡淡妆容。 宁嫔全程像个木偶般任她们摆布。 “殿里炭火烧得挺旺,娘娘还是觉得冷吗?” 看她身子一直在颤抖,嬷嬷忍不住相问。 “没,没有。” 宁嫔慌得不能自已,她很想装病晕过去,可有那位宋女医在,如何敢装病。 脑子里想着各种托词,直到一切收拾妥当,仍未想出应对之策,眼看邵公公前来,请她移步偏殿。 宁嫔脸色一白。 到时就见萧胤宸手持书坐在榻上,宁嫔拜见过后,萧胤宸放下手中书,走上前亲自将她扶起。 “你可怪朕?” 宁嫔抬眸望着皇帝,不知他是何意。 见女人目光茫然,萧胤宸解释道:“你入东宫至今已有数载,朕一直不曾临幸,你可有怨?” 女人摇了摇头,喏喏地说了句嫔妾不敢。 萧胤宸叹息,“过去是朕不好,冷落了你那么久,朕愧对你,也愧对恩师。” “皇上言重了。” 第303章 宁嫔过往 “放心,从今往后朕会补偿你。” 说完拉起她胳膊朝龙榻走去。 望着前面方向,宁惜兰本能的退缩。 感觉到她异样,萧胤宸回头看了眼,宁嫔见状只得硬着头皮迈出步子。 修长的手指解开女子衣带,宁嫔紧张的呼吸都要停止了,眼看外衫就要褪下,她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皇上,嫔妾,嫔妾突然感觉身子有些不适,皇上原谅,臣妾改日再侍奉皇上。” “身子不适?”萧胤宸听了有些担心,“朕宣太医给你瞧瞧。” 宁嫔摇头,脸上掩不住的慌张,“不用了,谢皇上,就是些小毛病,不碍事的,无需动用太医。” 萧胤宸这才放心,“既然只是小毛病,也不妨碍侍寝。” “不是的皇上,嫔妾……嫔妾是……” 宁嫔紧张的牙关打颤,额上冒出细汗。 “到底怎么了。” 清冷的声音吓得宁嫔战战兢兢,眼神来回躲闪。 “是,是嫔妾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绘了副山水图,容嫔妾回宫取来……请皇上一同品鉴。” “改日吧。” 萧胤宸说着靠近一步,继续手上动作。 随着外衫坠落,宁嫔脑子嗡嗡作响,紧张的泪水都要泛出,感受到男子气息越来越近。 “不要!” 女人像受了惊,一把打开对方胳膊,惊慌地退出几步。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再抬眸时,对上男人阴沉的脸,意识到自己失态,宁嫔腿一软,跌坐在地。 萧胤宸居高临下看着她,看着她因恐惧而不停颤抖的身体。 “宁嫔似真的身子不适,只是不知到底哪里不适。” 宁惜兰仰望着眼前如天神一般的男人,眼里盛满泪水,嘴唇上下哆嗦却说不出一个字。 萧胤宸冷眼俯视着地上人,“依朕看,不该宣太医,该让司寝嬷嬷好好给宁嫔检查一下,查查到底是何缘故,让宁嫔初次侍寝这般紧张。” 听到这话宁嫔更是战栗无人色,她似明白了什么,又不确定。 萧胤宸也不再跟她废话,后附着双手,冷冷道:“是您自己坦白,还是朕将赵谦从江南招来问话。” 那两个字炸的宁嫔耳边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天子,整个人溃败凌乱。 萧胤宸不再说话,穿上外衫径直走出寝殿。 正殿,琳瑶已等候多时,萧胤宸进来后,没一会儿宁嫔也被带了来。 看着殿中跪着的啜泣女子,又看了眼面色幽沉的皇帝,琳瑶低下头。 几月前,她托大姐夫江云轻去了趟江南,那是宁太傅祖籍,也是江云轻故乡。 宁太傅官居一品,在当地也是有名望之人,其故居以及妻子母族略略打听便可得知。 江云轻在江南做生意那几年结识了不少人,脑子活泛善交际的他很快托关系结识了宁惜兰的表哥赵谦,以做生意为由与对方往来。 江云轻出手大方,生意上给了赵谦不少油水,几次酒宴后两人熟络下来。 闲聊之际,江云轻吹捧赵谦,赞他是有身份之人,姑丈曾做过天子恩师,又巧妙地引到宁惜兰身上,称其表妹乃天子嫔妃。 江云轻惋惜,言对方既有如此关系怎不好好利用,算起来也是沾上皇亲。 提及宁惜兰,赵谦神色颇隐晦,未作任何回应,只笑语翻过。 而这细微动作未逃过江云轻眼睛,为免打草惊蛇,识趣的不再多言。 直到又一次酒宴,江云轻有意将赵谦灌醉,在他半醉半醒之际,又一次提起宁惜兰。 男人喝得飘飘然,嬉笑吹嘘:天子嫔妃都是我用剩下的。 江云轻再问却问不出什么了,但有这一句也够了。 “你声称随太傅回祖籍后一直未嫁人,太傅就你一个女儿,岂会不为你终身打算?” 面对皇帝质问,宁惜兰惶然羞愧。 父亲怎会不为她打算,那时父女俩回到祖籍本就不打算再离开。 往事不堪,可仍控不住往脑子里钻,不愿回想的过去一幕幕清晰浮现在眼前。 归乡后,表哥赵谦对她无微不至,几次来往,青年男女生出情愫。 宁太傅也瞧得出,却也欣慰,如此女儿不光有个归宿,且亲上加亲,不怕女儿将来在夫家受委屈。 双方长辈默许,是以二人虽未定下婚事,但彼此也心知肚明。 “所以你曾嫁过此人?”萧胤宸问道。 “不!” 宁惜兰摇着头,泪水随之滑落。 她也曾以为会嫁给表哥,视对方为终身依靠,可本以为板上钉钉的婚事,不想在父亲去世后,舅母重新给儿子物色了门婚事。 此时的宁惜兰才明白,舅母根本不中意她这个儿媳,先前是因有父亲在,舅母虽不满但不敢明言,这也是为何父亲希望婚事尽早办成,而舅父家却一直拖延的原因。 人走茶凉,宁太傅去世后宁惜兰失了依仗,赵家没了忌讳,重新寻了桩门当户对姻亲,将宁惜兰以表小姐身份养在府里。 自表嫂进门,得知宁惜兰是丈夫旧情人后将她视为眼中钉,明里暗里搓磨。 赵谦想将宁惜兰收做小妾,可妻子不光有母族依仗,且为人强横,赵谦骨子里怯懦没担当,惧内的他根本不敢提及纳表妹一事。 一面觊觎表妹美色,一面又惧怕妻子威严。 貌美如花的表妹日日在府里,赵谦心痒难耐。 按捺不住下,一次酒醉后偷偷溜进宁惜兰房间,借着酒意强行占有对方。 “表妹对不起,我喝多了,失去理智。” 事后赵谦跪地认错,“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都是醉酒糊涂了。” “表妹呀,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尤其你表嫂,她本就不喜你,若再让她知晓定不会放过你。” 宁惜兰何等聪明,岂会看不出赵谦是故意的,根本就是占便宜不负责。 过去的她竟还以为这是个可托付终生之人,从他放弃她娶别人时就该看出此人情薄没担当。 可惜那时还天真以为是他口中的孝道不可违。 赵谦早得知表妹做了东宫嫔妃,他不知表妹如何与太子解释非完璧之身一事,但也知肯定过关了。 不外乎是太子珍视她,不在意是否完璧,亦或表妹用了什么法子瞒天过海。 不管怎样,他对外绝不能提起一字,否则不论是上面哪种可能,都会给自己招来事端。 而私下,出于男子虚荣心,也会沾沾自喜,自喜天子都吃他玩儿剩下的。 第304章 仇恨 宁惜兰早已泪流满面,一直清冷脱俗的人哭到失态。 琳瑶不曾想到真相会是如此,宁惜兰何尝不是受害女子,心底生出一丝愧疚,但转念又恢复神色。 “这些你至今不曾同皇上说过一字,摆明是不愿坦诚相待了,既如此,可想过初次侍寝如何过关?” 宁惜兰羞愧地抬不起头。 如何过关,她怎么可能没想过。 藏着鲜血的鱼膘包以及迷魂散,早已提前备好。 捏碎鱼膘包,流出的血便可伪造落红。 而服下迷魂散,待醒来,会将服药后发生的事淡忘,虽不至彻底忘却,但会记忆模糊,虚虚实实如同梦境。 可自入东宫,太子不曾招幸。 直到那晚,得知太子晚宴饮了酒,宁惜兰主动送来加好迷魂散的醒酒汤,知道太子对自己无意,于是又在汤中添加了动情之药。 太子喝下半碗醒酒汤,眼看事情要成,却不想半路杀出孟鸢,生生将计划打乱。 她不知中了药物的太子是如何度过的,只知后来没有听到任何异常。 更不知的是那晚她与孟鸢先后离开后,琳瑶误打误撞进了房间。 萧胤宸捏着眉心,终于明白他与琳瑶的第一晚为何记忆虚幻,仿若梦境。 再看向下方跪着的人时,萧胤宸目光清冷,“恩师清正廉洁,你却这般心机城府!” “朕也同情你遭遇,你若与朕实言,看在恩师份上朕即便不纳你入东宫,也会好好安置你,何须如此费尽心机!” “清正廉洁?” 宁惜兰默念着这几个字,哭着哭着突然笑了,“父亲清正廉洁,可一样没躲过世间险恶,好人不偿命,恶人活千年……” “你想说什么?” 宁惜兰收起哭声,抹了把眼泪,挺直腰板跪在殿中。 “当年我刚被殿下选为太子妃,可没多久父亲便雪天出事,重伤腿残,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萧胤宸揣摩着她的话。 “父亲遇险根本不是意外,是被人有意为之!” 听到这话萧胤宸眉心一紧,“何人?到底怎么回事?” 宁惜兰苦笑,“皇上您想想,在我退出后,是何人坐上了太子妃位置。” 萧胤宸眼底闪着精光,攥着椅把的手不断收紧。 宁惜兰面上凄然抹去,只剩冰凉,“孟鸢,孟太师,就是他们从中作梗害我父亲!” “你可有证据?”琳瑶追问。 “证据?”宁惜兰自嘲,“我若有证据,早为父亲报仇,何苦等到今日。” 提及孟鸢,宁惜兰眸似喷火。 “孟鸢算什么?什么京城第一才女,都是孟家自己吹鼓出来,为自家女儿造势。” “她与殿下年龄相仿,自懂事以来其父母便精心培养,为的就是做太子妃,做国母,而皇上当年有意让我做太子妃,打破了他们美梦。” 念起父亲,宁惜兰眼圈又泛红,“我父亲与人友善,从未有过仇家,除了孟家谁还能对他动手!” “这一点父亲也心知肚明,可我们没有证据无法指证对方,父亲无子侄兄弟帮衬,又重伤落残,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更无法与太师抗衡。” 太傅清楚,若自家再不放弃太子妃之位,怕是女儿也要遭遇横祸,纵然有太子在,也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他们,无奈下父女俩选择明哲保身。 “离京前父亲那句永不再归京,是告知殿下婚事做罢,更是说给孟家听,让孟家知道我们退出了,不再碍他们事。” 当年随父亲离开京城,宁惜兰也认命了,若往后与大部分女子一样,成婚生子,平稳顺遂,她余生也就在江南度过了,却不想后来遭遇一系变故。 父亲去世,情郎辜负,表嫂欺辱……本就凄清孤苦,飘零无依,最后又失了清白,女人悲痛欲绝又愤恨满怀。 原本的她是高门贵女啊,是要做太子妃的人。 她本该有着光华璀璨的人生,可自父亲遇险,那场变故成了她跌落的开始。 不仅失了太子妃之位,失了贵女身份,又失了家,最后失了清白,一无所有。 “是孟鸢,是孟家让我家破人亡,是他们毁了我一生!” 宁惜兰嚎啕大哭。 她惨淡凄凉,而害人者却占据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位子,活得光芒万丈,人前显荣。 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人心从热变冷,失去所有的人只剩满腔仇恨,归京复仇便是她余生使命。 萧胤宸心里不是滋味,哪里知晓当年有这些隐情。 想到恩师被人迫害,忍辱退隐……萧胤宸对孟家恨之入骨! “朕知你可怜,但你我重逢后,完全可将实情告知,朕一样能为你与恩师讨公道,你却选择处心积虑。” 宁惜兰摇头,“嫔妾数年不再京城,不知皇上与孟鸢感情如何,更不知皇上是否会在我没有证据情况下依然相信我,弄不好反而惹祸上身,嫔妾不敢呐。” “除此之外,也是因为你还觊觎太子妃国母之位吧。” 琳瑶开口,清明的目光盯着下方人,“想拿回这个位置。” “否则孟鸢已被废,为何你还暗示兰妃,提醒她利用宋女医对我下手,我与你可从无冤仇。” 宁惜兰遭遇是让人怜惜,她确实可怜,但除了报仇外她也有自己贪念。 复仇不是她唯一目标,准确地说,复仇加夺回后位,才是她真正目的。 宁惜兰眉头一拧,“什么叫觊觎?” 女人冷笑,这会儿的她早已无所畏惧,抬起下颌,正视着对面的琳瑶,姿态清傲凛然。 “我何需觊觎,我本就是最初拟定的太子妃,这个位子本就该是我的!” 不屑的目光睨着上面人,“孟鸢也好,你也罢,是你们占据了原本属于我的位子,此刻该坐在凤椅上的人是我,你们才是鸠占鹊巢,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先是孟鸢后是宋琳瑶,谁又记得她才是这个位子原定的主人。 宁惜兰又哭又笑,状似疯癫,萧胤宸看着她无奈摇头。 回想与她道观重逢,当时便猜到并非偶然。 自她入东宫,总是一副哀怨满怀模样,本来二人间没有私情,却被弄得像自己多亏欠了她,非要给自己安个薄情寡性。 第305章 旧爱 对于萧胤宸而言,宁惜兰何尝不是个迷,他摸不透想不通,而今终于都明白了。 她是想抓着这份仅有的微薄交情,意欲让自己对她愧疚,借他的势展开报仇计划,拿回凤位。 宁惜兰渐渐止住哭泣,擦干眼泪,摆正姿态。 “我自知欺君无可宽恕,此生能看到孟鸢那个毒妇跌下凤位已知足。” 望着御座上皇帝,她郑重叩首,“我不在意皇上如何处置我,只希望皇上念在师徒之义,为父亲讨回公道。” 良久,萧胤宸站起身,缓缓走下殿,亲自将人扶起。 “恩师之仇,朕必为他讨回。” 宁惜兰眉眼一动,泪盈盈望着他,双唇张合了下。 “至于你。”萧胤宸顿了顿,“不适合继续留在宫里。” 宁惜兰不意外,默默垂下眼眸。 “皇家道观主持过世后位置一直空置,你若愿意,日后就在道观静修。” “太傅之事莫对外言说,以免打草惊蛇,恩师在天有灵,朕早晚为他报此仇。” 宁惜兰眼神柔软下来,抽噎了声,咬唇点了点头。 欺君、使用淫秽之物、挑唆嫔妃谋害中宫……本已抱了必死之心,而今能全身而退已是大幸。 是父亲余荫照拂,亦是帝后仁慈宽和,宁惜兰不再有任何怨言。 后退一步,撩起裙摆郑重对着皇帝叩首,看向皇后时,犹豫一瞬,也端端正正行一礼。 女人清冷端持,这一刻似回到了过去的贵女风姿。 次日,宫人就听到消息:宁嫔侍寝见罪了皇帝,被皇帝遣出宫至皇家道观修行。 ———— 过了年关,很快到了上元节,依旧例,这日宗室贵胄与朝中重臣皆携家眷至皇宫朝拜赴宴。 言欢与丈夫入了宫门,见丈夫一直攥着她手不放。 “怎么了。” 凌骁不放心,今日宗室女眷高门贵妇皆在此,妻子少不得会因家中丑事被人指点笑话。 一想到是自家给她带来这些屈辱,凌骁十分愧疚妻子。 “又说这个。”言欢笑语安慰,“放心吧,我也不是吃亏的人,要有人敢无事生非我定让他好看。” “倒是夫君。” 帮他理了下衣襟,温声道:“不要为无关紧要人伤自己心神。” 凌骁嗯了声。 看着丈夫清冷俊逸的脸,眉尖藏着抹淡淡愁云,言欢心一动,踮起脚在他面上迅速偷吻了下。 未料到妻子这动作,凌骁一激灵,忙看了看周围。 “你疯了,大庭广众……在宫里……没规矩!” 瞧着丈夫严肃中夹着的慌乱和囧色,言欢哈哈大笑。 “还笑,赶紧走。” 转身瞬间,凌骁也忍不住勾唇,面颊的上温热直直钻进心里,迈出的步子愈发坦然坚定。 // 言欢到时就见婉如已经来了,正陪着琳瑶说话。 向子珩不算重臣,但妻子有诰命在身,作为命妇的婉如可以入宫朝拜。 自琳瑶做了皇后,不能随意出宫,姐妹几个已许久未见。 殿内笑语欢言,殿外,沈云姝远远立在宫巷,听着那边人声鼎沸,看着进出宫人,呆呆而立。 没一会儿就见到裕王携王妃经过此处,夫妇俩经过沈云姝时向她行礼问安。 “云贵太后不去赴宴吗?”裕王开口。 沈云姝神色低落,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再看向裕王时挤出了安慰笑容,“殿下和王妃赶紧去吧,莫误了时辰。” 说完转身,朝自己宫殿走去,裕王看着那道风中的纤瘦身姿,直到子衿提醒方才迈开步子。 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宫女惊呼声。 “太后您怎么了,太后!” 夫妇二人回头就见沈云姝倒在地上,宫女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不断呼唤。 “怎么了这是!” 宫女仰头望着前来的男人,“太后晕倒了,不知怎么回事!” 看着不省人事的女子,裕王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我送太后回去。” 子衿一见连忙拉了拉丈夫衣袖,又不安地看了看周围,“王爷,您此举不妥。” 皇子将庶母抱回去,这让人看到岂不要嚼舌根! 裕王不搭理她,迈步就要离开,子衿担忧丈夫名声,赶紧又拉住他胳膊。 “王爷,这不合礼制,还是找人送” “闭嘴!”裕王怒斥一声,“救人如救火,哪有那么多说道儿。” “妾身是担心王” “滚开!” 裕王挣开被拉着的胳膊,大步流星朝宁安殿走去。 子衿还想劝说就见丈夫步履坚定离去。 沈云姝依靠在男人怀里,紧闭着双眼,嘴角却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刚踏入宁安殿门,沈云姝适时睁开了眼,茫然看了看周围,待听说自己刚才晕倒了,挣扎着要下来。 “王爷,让姝儿自己走吧。” “你别动!”男人声音带着霸道。 沈云姝怯怯地缩回脖子,不再吭声,小鸟依人般乖巧地不再动弹。 进了殿,将人放到暖榻上后裕王吩咐人唤太医。 “不必了。” 沈云姝打断,“就是身子有些虚,最近一直这样,不需唤太医,休息下就好了。” 裕王眉心皱起,“最近一直这样?都这么严重了为何不找太医。” 说着就要质问宫人。 “与他们无关。”沈云姝开口,抿了抿唇,“是我不让他们宣太医的,否则传到帝后那里,就要说我矫情,故意引人注目。” “我不要紧的,休息会儿就好。” 裕王心火又起,一屁股坐在椅上,压着火气呼哧呼哧大喘。 “王爷” 沈云姝轻唤了声,秋水双眸含情凝睇,又带着丝丝委屈,“姝儿可以动了吗?我腿有些酸。” 裕王摸不着头脑,愣愣道:“为什么不能动?” 沈云姝轻咬了下唇,微微收回下巴,水汪汪的眼睛娇嗔地望着男子,“王爷刚才让姝儿别动嘛。” 裕王张了张嘴,“我……嗯。” 得到“准许”,沈云姝这才敢动弹。 面前姑娘仿若个乖宝宝,柔美婉顺,惹得人心怜心热,裕王不自觉耳根发烫。 “多谢王爷相助,王爷真是仗义热心,裕王妃是有福气的,能嫁与王爷。” 说着又低下头,黯然失落,“不像我,生来福薄……” “王爷快回去陪王妃吧,莫让她一人落单。” 裕王犹豫一瞬,告辞离去,迈出殿的一刻脚步略有迟疑。 第306章 挑唆 回头看了眼殿中女子,正对上她楚楚动人的眼睛,眸光凄然,实在可怜,见他正在看自己,女子强颜一笑。 裕王深呼吸口气,终于离去。 到了宴席上,拜见过帝后径自坐到位置上。 宴会隆重鼎盛,瞧着凤椅上风光耀眼的女子,再想到那个连生病都不敢唤太医的姑娘,裕王满腔火气。 低头就见子衿帮他夹了块儿点心,看了眼装扮精致的妻子。 【裕王妃是有福气的,能嫁与王爷,不像我,生来福薄】 他们在此吃香喝辣,谁人又关心无人问津的角落有个可怜姑娘。 这么想着裕王越发恼恨,一把拨开妻子手。 “我不爱吃甜食!” 带着怨气的口吻在喜庆气氛中格格不入,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目光。 场上瞬间安静,人们目光齐齐聚在这边。 点心滚落在地,手还停在半空,子衿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身上,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皇帝脸色铁青。 “大宴膳食不可能只顾一人口味,你若不愿吃就饿着,待的不顺心自行离去,没人阻拦!” 君王的愠怒让满场噤若寒蝉。 听到兄长当着宗室重臣面如此毫不留情,裕王气恼却不敢发作。 孟太师闲暇观看,嘴角隐含笑意,目光不断在皇帝和裕王间徘徊。 邵公公连忙招呼歌舞继续,礼乐响起,揭过方才一幕。 宴席结束,皇帝与亲王朝臣们前去博览院,观摩历代帝王及名家大儒手笔字画。 女眷们或彼此闲聊,或在宫人引领下御花园游玩。 琳瑶看了眼还坐在宴席上的裕王,“皇上与众亲王朝臣去了博览院,裕王怎的不去?” 裕王大咧咧坐在位子上,仰头饮下一杯酒,看向琳瑶的目光几分挑衅,“怎么,皇兄斥责我,皇嫂也要给我立规矩吗?” 还不待琳瑶说话,嘉仪长公主率先开口,阴阳怪气道:“裕王兄,说话可要小心些,如今的皇后娘娘可不是过去的罪臣女了,人家飞黄腾达,直冲天际,又有皇兄宠爱,咱们人微言轻,还是避着点吧。” “知道人微言轻就闭嘴少开口!” 琳瑶瞪了眼煽风点火的人,“要知道,你长公主的尊荣也是皇上给的,好好珍惜,当心祸从口出。” 嘉仪敢怒不敢言,撇开脸不理会。 “皇嫂这话说得不成体统。” 裕王讥笑地看着上头人,“嘉仪妹妹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所有尊荣是父皇给的,皇嫂刚才之言将父皇置于何地?” “怎么,难不成皇兄登基了,你们夫妇二人便把父皇和祖制抛到一边,将父皇定下的规矩全部推翻?” 裕王直言不讳,众人听得震惊。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场下人吓得不敢动弹,唯独嘉仪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抬起绢帕掩着唇,美滋滋听着他们争辩。 “裕王你疯了吧!”琳瑶忍无可忍,“你数次言语出格,无中生有,到底抽哪门子疯!” “皇嫂才出格!” 裕王也气性上头,“仗着皇后之尊欺压弱者,藐视宫规不敬父皇,你才该好好反思!” “你这话什么意思!” “哎呦,两位主子都少说几句。”单嬷嬷赶紧打圆场。 又朝着席下众人笑道:“皇后娘娘和裕王殿下从小就爱说笑打闹,今个儿吵明儿个和,都是寻常,无事,大家都散了吧。” 场下官眷贵妇们识趣的走出殿,裕王也甩袖离去。 “这人有毛病!”琳瑶看的来气。 单嬷嬷奉上一盏茶,“裕王就这性子,娘娘最清楚了,从小这样,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兴许是外头谁人惹到他了,心气儿不顺,过几日就好了。” …… 宫宴散去后,人们陆续离开皇宫。 “裕王殿下气色不太好。” 宫门外,孟太师从后方慢悠悠走上前。 裕王看了眼,道了句没什么,继续朝前走着。 孟太师语气温和,“皇上刚才大抵也是一时动怒,裕王莫放心上。” 听到这劝解,裕王不以为然,脸上挂满不服气。 见他这样子孟太师笑了,“裕王心情不好老臣明白。” “不过话说回来,皇上方才却也有些过了,到底是自己同胞弟弟,关上门怎么教说都无妨,怎能在大宴上当着外人下弟弟颜面。” “说的就是这个。” 太师话说到了裕王心里,男人再也忍不住牢骚抱怨。 “皇兄和父皇在对待我的态度上简直如出一辙,过去父皇训斥我,现在是皇兄。” 太师叹了口气,“也不怪殿下心里不痛快,二十几岁的男子了,成家立业,却还被兄长当孩子一样训斥,换谁都不舒服。” “说到成家立业。” 太师顿了下,继续道:“如今几位宗室亲王都有公务差事在身,唯独殿下没有。” 裕王也不奇怪,“在皇兄心里,我就是个纨绔子弟,他才不会给我委派公务。” “话不能这么说。”太师劝解,“连几位圣上的异母兄弟皇上都重用,怎会到了亲兄弟这里反不重用呢。” “老臣猜测,大抵是皇上心疼殿下,不想让殿下被公务累着,故才不为殿下安排,这也是好事嘛,殿下也可轻松些。” 得了吧,裕王心里默念,他又不傻,什么心疼,分明是兄长不信任不看好。 “老臣说得有差?” 裕王自嘲一笑,“太师不必安慰我,人人都知,皇兄压根儿瞧不上我,什么都不放心给我做。” 太师爽朗笑着,“殿下何苦出此言。” 笑过后,太师又惋叹,“老臣也明白,也不怪皇上这般,皇室兄弟,君君臣臣,自古如此。” 裕王听得糊里糊涂,“太师这话何意?” 太师笑了笑,“无事,无事。” 对方样子更是勾起裕王好奇,“太师想到什么,放心说便是。” 孟太师犹豫了下,“其实这道理人人明白,不外一句话。” “什么?”裕王迫不及待追问。 “君王枕畔怎容他人酣睡。” 听了这话,裕王若有所思。 太师摸了把胡子,看着他意味深长道:“殿下与皇上一母同胞,皆为正宫所出,换句话说……” 第307章 他没死 瞧了瞧周围无人,太师放低声音,“除了圣上,殿下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之人。” 品着这话,裕王琢磨出些味儿来。 “历来皇室兄弟关系错综复杂,帝位前毫无亲情可言,最亲近之人……有时也是最防备之人呐。” 这话虽不好听但也是实言,身为皇家子,裕王何尝不知其中厉害,再看向承明殿方向,男人眼中浑浊。 “殿下也别放心上。” 太师接着道:“也幸而殿下自小不是圣上……” 像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太师讪讪一笑,“是老臣失言,殿下恕罪。” 话虽没说完,可裕王也听得明白,其实就是太师不说,这一点他心里也清楚。 兄长天资聪颖,文韬武略,而他文武不通,一事无成,处处不如皇兄,自然也对皇兄没有威胁。 倘若他与皇兄一样,二人势均力敌,那此刻皇兄怕是早将他视为眼中钉了。 别说势均力敌,就是现在这副纨绔模样兄长都不放心,分毫权利不给他,严防死守。 “我知道,我无才无能。” “殿下莫要这么说。” 太师打断,认真又心疼的神色像极位慈爱长辈,“龙子凤孙都是尊贵的。” “皇上有皇上的长处,殿下也有殿下的优点,切勿妄自菲薄,若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别人还怎能看起呢。” “殿下要时刻记着,你是正宫嫡出,与皇上一样,流着一样的血。” 轻拍了拍他肩上灰尘,“也别怪老臣多嘴,殿下还是要在政务上争取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才是正道,只做个闲散王爷可不好。” “旁的不论,身为嫡出亲王,总不能被庶出亲王看笑话。” 听到这话裕王眉头一挑,“什么意思?是有人说什么了吗?” 太师干笑两声,避开对方目光,“没,没什么。” 裕王却不放过,“太师尽管直言,是不是朝中有人议论我,您告诉说。” 太师面色为难,“嘴长在别人身上,说什么我们管不了,殿下早日做出成就,堵了那些人嘴便是。” 拍了拍他肩膀,为他打气,说完施施然离去。 裕王却立在原地,许久不曾离开。 一上马车,太师夫人迫不及待地将裕王与皇后争锋一事告知丈夫。 太师听了笑意愈发深,“这裕王倒是有些意思。” ———— 紫嫣在凤鸾宫陪着琳瑶。 见三姐神色有些落寞,琳瑶轻声问道:“兰致远之事已过去许久,三姐还没走出来吗?” “那就是个混人,我自不会对他有一丝一毫眷恋。” 想起兰致远紫嫣便恶心,转而又叹息,“我是为自己难过,我这是什么命,总碰这种事。” 琳瑶安慰,“世上人那么多,可想找一个真心对自己的太难了。” 紫嫣低头凝思,再抬起头时,看了看周围无人,想跟妹妹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来回迟疑后,紫嫣终于拿定主意,“小妹,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你说。” 紫嫣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墨迹了一刻,嗫喏道:“就是陈武,其实他……他没死,他后来回来过。” 说完迅速扎下脑袋。 “嗯” 紫嫣柳眉一挑,诧异妹妹的平静,“你怎么都不奇怪?” 琳瑶饮了口茶水,“我知道。” “你知道?” 这下紫嫣坐不住了,脑子里一万个问题飞过,“你怎么知道的?” 将茶盏放回桌上,琳瑶缓缓道:“大表兄进京受封,离开前与我说了。” 紫嫣眸色来回闪动,“是,是大表兄在燕云见到陈武了吗?” 一定是。 陈武离开京城还能去哪里,一定是回燕云了,只要回去少不得与他过去友人相见,十有八九还在军营谋职,上官齐也在军营,知道不奇怪。 紫嫣面露心虚,“大表兄……怎么说的?” “荡平西陵国,陈武功不可没,他的功劳是该加官进爵的,大表兄原是把他名字列在受封名单呈给皇上,可被陈武拦了下来。” 紫嫣想问为何他要拦下,话没说出口,也猜到了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一旦把名字报上,京城这边必会知道他还活着一事。 在陈武认知里,紫嫣早已嫁入梁家,若事情公开,对紫嫣影响太大,于是恳求上官齐莫将他名字报上。 “表兄哪里忍心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士得不到回报,执意要把名字呈上,无奈下陈武只得告知缘由。” 紫嫣嗫喏着嘴,头更低了。 看着神色略有不安的人,琳瑶继续道:“他说他死里逃生,回到京城后才知你已嫁人,他不方便再出现,否则双方都难堪。” “于是没惊动任何人,包括你,只悄悄带着母亲和妹妹回了家乡,是以京城无人知晓他还活着。” “大表兄理解这事的尴尬,这才应了他要求。” 紫嫣咬了咬唇。 他没有揭穿她,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让她免于被指责,还放弃了血汗换来的军功。 女人一颗心来回搅动。 上官齐不知京城情况,可琳瑶何尝不知,看向紫嫣,“陈武说法分明是托词,所谓的已嫁人,我猜应该是三姐与梁家议亲之事吧?” “三姐也就那段时间议过亲,也只有那时陈武回来,你们才会走到这一步。” 琳瑶轻摸着茶盖,“我一开始也想过,会不会是因为陈武回来后看到你与梁家议亲,对你失望,所以负气离去。” “可细想也不对。”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在了,你守期三年,改嫁情理之中,无可厚非。陈武是厚道人,通情达理,他不会不理解,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对你失望。” 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人,“大抵是三姐对他的归来不开心,或是发生了什么,才是致使对方离开的吧。” 紫嫣羞愧,侧脸避开妹妹目光,“你既然早知道了,为何一直不曾提及?是想看看我什么时候主动交代吗?” 琳瑶摇了摇头,“若搁从前,我一定迫不及待朝你问清楚,然后劝说你与对方早日和好,好好珍惜,好好过日子。” “可通过这件事,也看出你心里有多不喜他,既然三姐心意已定,我又何必再多言,今日若非你主动说出,我永远也不会提起。” 第308章 典当 紫嫣听了苦笑,“妹妹这话听得我好生惭愧,你若主动戳穿我,数落我几句,我反而心里痛快些,你连数落都不愿数落了,可见对我已经失望了。” “三姐误会了。”琳瑶平静解释,“我的意思是感情不能勉强,有些事就是要自己想通才好,别人劝再多也无用。” “每个人追求不同,你嫁与陈武,婆母宠爱,丈夫忠贞,这是我最羡慕的,也是我求不来的。” “可我以为的好,在你这里不一定认为好,我不能总拿自己想法去要求你,陈武的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人各有志,各有选择,遵循自己心走吧。” 紫嫣以为琳瑶得知陈武还活着的消息定会对她不满,少不得怨叨几句,然后滔滔不绝地劝说她将人寻回。 妹妹如此平静,紫嫣反倒心里空空的。 又待了片刻,告辞离去。 出了皇宫,紫嫣漫步目的游走,与妹妹的谈话搅得她心神不宁。 经过一家首饰店,想到清音不日就要生产,迈步走了进去,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备个礼物。 心不在焉地挑选了对黄金小手镯,刚走出店没多久,又在另一家首饰铺看中了个精致的金镶玉长命锁。 当即后悔买下手镯,于是决定把镯子当掉,添些钱重新买下长命锁。 当铺掌柜拿着金镯子估价,等闲之际,见伙计拿着一柄长枪归置摆放。 “对,就是这个。”掌柜抬眸看了眼,“终于有人瞧上此物了,一会儿客人来取,擦擦备好。” “是” 紫嫣眼睛盯着伙计手里东西,越看越眼熟,走到他跟前,“这个能给我看看吗?” 伙计将东西递过去,紫嫣拿着反复观摩,“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紫嫣认得出来,这是陈武的祖传长枪,出自名匠之手,玄铁打造枪身如墨,难得的神兵利器。 陈武已经离京许久,他的随身兵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呀,客人当掉的。” 难不成陈武后来回过京城?紫嫣一激灵,“谁来当的?何时当的?” 伙计查了查账目,告知了她典当时间。 紫嫣照着时间倒推回去算,那个时候还是几年前,当时他们还在一起生活。 虽说他们日子不算大富大贵,可陈武有公职在身,她又开着医馆,家里总是比起寻常人家富裕,从没靠过典当度日。 紫嫣对这个丈夫从来不甚在意,他身边的物件儿也不曾留心过,印象中从未听对方说过典当一事。 “能不能帮我查一下他当初为何要当这个兵器?” “不用查,我记得呢。”伙计大咧咧地笑着,“好像说是要给家里妻子买东西。” 掌柜也乐呵呵点头,“这年头,典当为给妻子买东西的男人真不多见啊,哈哈。” 也不怪店家记得清楚,当兵器的客人少之又少,整间当铺也没几件兵器。 且这东西一般当铺不太愿意收,当时陈武可是跟掌柜软磨硬泡了许久,店铺才勉强收下,是以这件事店家印象深刻。 紫嫣突然想起那对白玉镯。 那年在首饰店她一眼看中那对镯子,可因是镇店之宝价值不菲,没有舍得买。 可后来不久,陈武便把东西捧到了她面前。 她不是没好奇他哪儿来这么多钱,而陈武只说自己差事当得好上头赏的。 紫嫣对他这话并没过多追问,反正依陈武老实巴交性子,钱总不会是偷来抢来,这点她有把握。 记得长姐酒楼被烧毁后,她筹钱助姐姐过难关,提到过把那对白玉镯当掉。 【这个应该能当不少钱】 【这个,就算了吧……】 【我知道这是你特意买来送给我的,但现在家里遇难,我们能帮一把是一把】 回忆当时,他好似神色有些为难,但最后也没说什么,他从来对她唯命是听,即便不满也不会反驳。 所以他当掉祖传长枪是为给她买首饰吗? 这柄长枪她听陈武说过,陪着他战场厮杀多年,是他的半条臂膀。 “典当时签的活契,两年内可赎回,那男子说他会尽快攒钱将东西赎走。” 当铺掌柜闲聊,“可都过去好几年了,人再没来过,想来是不要了。” “老板,这件兵器卖给我吧。”紫嫣开口。 “哟,这可不行。”老板抱歉地笑了笑,“已经有客人订好了。” “我可以出双倍价钱。” “这不是钱的事儿,我们开店得讲信誉,这样吧,你要真有心要,回头等客人来了你可以与对方商议,从他手里买走。” 紫嫣也就鬼使神差的等了,直到客人来,与之来回讨价还价,又加了不少钱,对方终于松口。 紫嫣也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总觉她应该把这件兵器帮他赎回。 ———— 次月初一,裕王到宁安宫请安,却见宫殿冷冷清清。 “今日初一,帝后嫔妃和其他亲王王妃没来吗?” 宫女福一礼,“回王爷话,最早时还有几位亲王和王妃来请安,时间久了,逐渐也都不来了。” 裕王越听脸色越差。 宫女对此倒并不奇怪,先帝在世时,云贵太后圣宠,得罪了整个后宫,太妃们对她恨之入骨,亲王皇子们也因母妃受到冷落而连带着怨恨沈云姝。 根本没人将这位云贵太后当回事儿。 沈云姝一见裕王来了,连忙将他请进殿,让人给他上茶。 喝了口茶水,裕王皱起眉头,“这茶放的时间久了些吧?” 沈云姝有些不好意思,“委屈殿下了。” “我有什么委屈的。”裕王将茶盏放回桌上。 真正委屈的是她,连待客的茶都这般,更何况平日衣食用度。 “现在初一十五人们都不来请安的吗?” 沈云姝抬起绢帕拭了拭鼻翼,“帝后从不来请安,宫里人人都是看着帝后脸色行事。” “不行!” 裕王听不下去,腾的站起身,“我必须要跟皇兄说一下,这么下去算怎么回事!” 说着就要离去,沈云姝连忙追上几步拉住他胳膊。 “殿下不要!” 女子哀求,“姝儿明白你好意,可你前脚找了皇上,事后皇上还是会把这口气撒到姝儿身上,殿下不能一直在姝儿身边保护,最终还是姝儿一人面对呀。” 裕王气不过,“他们这是欺负你!” 第309章 兄弟生隙 “没关系。”沈云姝安慰一笑,“这就是姝儿的命。” “王爷有这份心意姝儿已经很高兴了,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关心我就够了,求王爷不要找皇上。” 听到这话裕王心一下子软了。 是啊,他替她出气是痛快了,可最后皇兄还是会把怒火算回她身上。 转回身,看着被女子拉着的胳膊,沈云姝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攥着他胳膊,连忙放了开。 男女脸色皆有那么一红,一股暧昧气氛环绕在两人之间。 沈云姝低着头,一双小手在身前来回搅弄着,两人都不说话,房间愈发尴尬。 那只手挪开后,裕王只觉胳膊上空荡荡的,一阵怅然若失,眼睛落在她交缠的手上,像一对雪白鸟儿,男人喉咙干涩。 “我……” 裕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见女子一双妙目清灵灵地盯着他,似期待他能说些什么。 像是受到鼓舞,裕王这才定下心,轻咳了声,低声道:“我,我想知道……你当初回绝我心意到底是为什么?” 提起往事,沈云姝有那么一丝怅然,又有一丝羞怯。 盯着自己鞋尖,柔柔道:“是爹娘意思。” “我爹娘常说一入侯门深似海,皇家复杂,他们不盼我大富大贵,只希望我能寻个真心待我的夫家。” 她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听在男人耳里像猫儿挠心。 “爹娘常说我没头脑心思,不适合嫁入侯门深宫,最好寻个比我家门第低的夫家,若将来在夫家受了委屈,娘家也能撑腰。” “只是因为这个吗?”裕王语气有些急切,又带着些许欣喜。 沈云姝却是失落,撇开脸,“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裕王却是脸色亮堂,再看身边女子时,眼中柔情万丈。 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对方会选拒绝他选择父亲,而今明白了:云姝只是个无辜的弱女子,命运使然,她亦无奈。 沈云姝哀叹,“我与殿下已缘尽,殿下又揪扯这些旧事,惹得姝儿好生惆怅。” 美人楚楚可怜,裕王看得心疼难忍。 是啊,他们此生就这么错过了,如今又成了这种尴尬关系。 “你放心,我不会看着你这么孤苦度日的,你不准我直接向皇兄皇嫂开口,我想其他法子便是。” 女人低垂的小脸儿一抹欣喜闪过,强作平静,等着他继续说。 “我想想怎么同他们说,既不让他们记恨你,又能对你照顾些,不再受人怠慢。” 眼中亮光坠下,没有得到满意答案的沈云姝闷闷道:“谢殿下,殿下有心了。” “只是劝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裕王惭愧,“我知道,我会再想更好办法的。” 离开后,裕王直奔凤鸾宫,满脑子酝酿着言辞,想着如何叙说能让琳瑶对沈云姝照顾些,还不会迁怒她告状。 转念想到上次二人吵架不欢而散……男人步子放缓。 琳瑶那脾气可不惯着他,现在去怕也是碰钉子,更别说再求她办事了。 这么想着,裕王转变了步子方向,朝御书房走去。 见到兄长,琢磨如何开口替沈云姝说话,可想来想去都寻不到好由头。 而萧胤宸却正话要跟这个弟弟说。 “你同瑶儿自小打闹到大我知道,私下怎么都好说,在外总要分场合!” “当日宗眷贵妇皆在,众目睽睽下你与瑶儿挑衅吵闹,丝毫不顾及中宫颜面,不像话!” 萧胤宸劈头盖脸指责,“还有,对自己王妃也不留情面!” “裕王妃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可忘了当初母后反对这门婚事时,你是如何争取的?怎么,到手了反不珍惜?” “过去冷落,现在更过分,大庭广众对着妻子恶语相加,人前都如此,人后想必更过分!” 萧胤宸越说越气,“年纪越大反而越不懂事,你到底怎么回事!” 裕王来到现在还没开口,反听了兄长一通斥责。 看着跟训儿子似的兄长,裕王心里不舒服,当即想起太师之言。 将沈云姝之事暂时放一边,开口道:“王兄,此来找你有件事说。” 萧胤宸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裕王也不客气,直言道:“所有亲王里唯独我是个闲散王爷,无一职务在身,我也想为朝堂做点什么,皇兄看看有什么适合我的差事,给我指派些吧。” “我倒想让你分担些政事,可你能做什么?” 萧胤宸埋怨,“早年便说让你把心放在政务上,你偏不,整日游手好闲,对政务一窍不通,如今想做事,你能些做什么?” “以前不懂事儿嘛。”裕王大大咧咧,“弟弟现在开始奋发图强有错吗?” 萧胤宸平了平情绪,“能有这心思是好事。” “那皇兄意欲给我什么官职做呢?” “我先听听你想法儿。” 听了裕王话,萧胤宸眉头一皱,随即又好笑,“领三省事?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裕王不以为意,身为皇帝同胞弟弟,所有亲王中最尊贵者,梁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子还不配这个吗。 “三省事务。”萧胤宸看这个弟弟就想笑,“就是一个县你都未必管得好。” 不被看好,裕王不忿,“皇兄不肯,是担心臣弟做不好,还是” 防备着我呢? “我不是担心你做不好,我是确定你做不好。”萧胤宸毫不客气。 被兄长毫不留情打击,裕王心头憋闷。 “你若真想做点事,典仪所缺一名典仪副使,你可以试试。” 裕王一听急了,“典仪所?负掌百官服侍标准?这也值得我去做?” “你从不问政事,不适合直接入朝,循序渐进,先把这个差事做好了,将来再慢慢委以重任。” 萧胤宸对这个弟弟能力再清楚不过,就是这份差事他都不见做得好。 裕王闻言却是无声嗤笑,兄长分明是戏弄他! 连许王都掌管皇城司了,自己身为天子亲弟弟,就只做个典仪副使,混得还不如个庶出亲王! 裕王没好气听着,看兄长的眼神愈发怀疑。 “还有,瑶儿到底是你长嫂,以后不准再出现那日情况。” 裕王眉眼低沉。 兄长一贯向着琳瑶,从小看她比自己这个亲弟弟亲,这也是他一直理解不了的,而今想想,兄长大抵从根儿上对他就没那么手足情深。 细细察详着御座上的人,从小被做天子培养的兄长比自己心思深沉得多,父皇手把手教导,君王枕边不容他人酣睡的道理兄长定自小了然于心。 第310章 发现端倪 许王……裕王暗自琢磨。 没有外戚势力,人也老实巴交,也难怪皇兄会重用,因为他清楚,不管如何重用,许王对他不会有威胁。 许王生母是宫女出身,连带许王在众皇子中地位低下,幼时没少被皇子们欺负,可皇兄一直对他照顾有加,那幼时的照顾想必就是为今日打算,让许王对他死命效忠。 而自己,与他一母同胞,是对他威胁最大之人,故他心底从来与自己不亲,更是严防死守。 裕王这么想着,越觉兄长城府深沉。 如何安置手足兄弟,用谁防谁,从小开始部署盘算,为将来独一无二的皇权做准备。 兄长的帝王权术真是玩儿的炉火纯青,不愧是父皇亲自教导出来。 裕王在兄长这儿没讨得了好,只落了一肚子气,回到王府,就见子衿穿戴整齐,似要出门。 “皇后娘娘召妾身进宫叙话。” “你最近往皇后处跑得挺频繁啊。” 见丈夫面色难看,子衿吓得后退一步,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皇后是长嫂,母仪天下,我们敬重也是应该的。” 裕王满腹怨气正愁没地儿撒,正要对着这个软弱妻子发泄,突然又想到一事,当即收回情绪,化作春风笑脸。 “此言有理,你去吧,正好有件事也跟皇后提一下。” 看丈夫脸色后转好,子衿这才放心,忙询问何事。 “我最近在外面听到一些流言,说皇兄皇嫂怠慢云贵太后,流言指责皇兄皇嫂苛待父皇遗孀,不敬尊长,无视礼法,话太难听。” “你劝劝皇嫂,让她多照顾些云贵太后,省得外人编排帝后无情。” 难得丈夫委托自己做事,子衿十分高兴,连连应下。 第一次为丈夫办事,为不负使命,子衿竭尽全力帮着劝说。 子衿不知裕王与沈云姝旧事,可琳瑶门儿清,听了子衿的话心里一根弦儿绷了起来。 她才不信外头有那种传言! 沈云姝当年独占圣宠,引得太上皇不顾宫规宠爱,数次乱了礼法,她是人人口中的红颜祸水,狐媚惑主,如今谁会为她说话。 就算真有传言,紫嫣婉如等人早告知她了,还能等到裕王开口? 子衿不知其中内情,琳瑶却不糊涂。 裕王对那位京城第一美人的情深琳瑶再清楚不过,如今又为对方说话,再想起裕王这段时间言行异样和对她的莫名火气。 什么推翻父皇立下的规矩,欺压弱者…… 琳瑶嗤笑,而今算明白了,裕王分明是暗讽她置太上皇临终遗言不顾,怠慢了那位云贵太后。 所谓流言怕是裕王自己编造,借着流言名义道出,让她考虑到中宫名声从而多照顾宁安宫那位。 见子衿还在等回应,琳瑶状做无事,“好,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人走后,琳瑶让人将宫中出入记录登记拿来,看到裕王初一曾去宁安殿请安,脸色当即阴沉。 啪的合上账本,“他倒是上心。” 裕王对旧爱有情是跑不了了,若此事只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也罢了,可想到前段时间沈云姝对皇上做的事——那是个不安分的。 皇上那儿没得手,若她把目光放在这个曾经的追求者身上……裕王可是个没脑子的,这两人若凑一块儿定得闹出皇家丑闻。 琳瑶寻来单嬷嬷,悄声跟她吩咐。 ———— 这月十五,裕王又到宁安宫请安。 见到他沈云姝也不意外,让人奉上茶后,便将宫里伺候的人都退出殿。 环看着殿中依旧简单的装饰以及女子朴素装扮,裕王开口问道:“皇后最近待你如何?” “还是老样子。” 裕王一听眉头紧抿,看来上次的话皇后根本没听进去。 “王爷一片好心,姝儿谢过,姝儿早说过没用的,帝后对我偏见颇深,如何劝说他们也不会改变。” 一双大眼睛苍茫的望着窗外,“只要在这宫里,姝儿便不得善终。” 看着枝头上飞鸟,沈云姝满是艳羡,“我真希望自己能做一只鸟,有双翅膀,飞出着皇宫,去看看我的爹娘,我的家人。” 收回视线,女人垂着的眼眸凄然袅袅,“可余生再也没机会了,与我而言,只有死才是解脱,才能走出这道宫墙。” “不要这么说。”裕王听得难受,“你还这么年轻,不能消沉。” 沈云姝凄迷地笑了笑,“我有时真在想,不如就这么了断吧,早日从苦水解脱。” 裕王听得不是滋味,心疼至极。 “可惜爹爹已辞官回乡,否则他若还在朝中,定会想办法将我带出宫。” 裕王不忍道:“就算尚书大人在,也未必能将你带出去。” 沈云姝像反应过来,自嘲笑着,“是,是我糊涂了,想让太后假死出宫哪里那么容易。” 听了那几个字裕王眼中泛起亮光,“假死出宫?” 女人苦笑,“我胡说八道的。” 裕王若有所思,心思活泛起来,“假死出宫,换个身份生活,这也不失为好法子。” 沈云姝歪着头,眨着纯真的眼睛,“殿下意思是这个法子可行?” “不过姝儿一个弱女子,恐怕无法完成此事,殿下……可否助一臂之力?” 裕王有些为难。 女人趁热打铁,“我不过是个庶太后,帝后对我不上心,我若死了,丧仪也不会办的太隆重,殿下是亲王,凭你手中权力来个偷梁换柱,应该没问题吧?” “这个……” 裕王挠了挠头,“以本王能力,弄假死药,以及等出宫后给你安置这些没问题,可在宫里众人眼皮下假死脱身,纵然我是亲王也难以操作如此大事。” “我明白了。”沈云姝失望地点了下头。 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间静了许久。 “王爷,这件事真的很难办吗?” 沈云姝不死心追问,目光凄凄,嗓音哀求,“殿下若能助姝儿,姝儿谢殿下一辈子,后半生做牛做马报答殿下。” 第311章 蛊惑 泪水滚落,仅这一滴泪,狠狠刺痛了裕王心。 他此刻只恨,恨自己无能,男人心里疯狂叫嚣着帮忙,可,他确实没那个能力。 看着女子眼中一点点暗淡下的光,男人心里抽痛。 直到回到王府,裕王一直陷在自责里。 “我问你,我与你说的事,你可跟皇后提了?” 子衿很快反应过来丈夫所说之事,使劲儿点着头,“是,妾身说了,皇后娘娘也答应了,说裕王心系帝后,她很感激,为了皇家颜面,她会照顾云贵太后。” 裕王一听这话急了,“谁让你说是我说的!” 子衿一惊,对丈夫莫名怒火茫然不解。 这个蠢女人竟把他说出来了!裕王恼火。 难怪云姝没有得到照顾,自己与云姝旧事兄嫂都知晓,琳瑶知道是他让子衿带去的话,怎可能帮忙,说不得还会怀疑什么。 她就不能说是她自己听到的流言吗,这样才能把自己摘干净,让帝后不怀疑到自己身上,更不会迁怒云姝。 再看向子衿时,裕王火冒三丈,可又不好吐露实情,只故意挑理儿道:“你确定说了?该不是敷衍本王吧?” “妾身不敢,真的说了!”子衿急忙表态,“王爷交代的事情妾身绝不敢有半点怠慢。” “那便是没说到点子上!” 子衿委屈地掉眼泪。 裕王怎么想都不对,不管怎样他是拿着流言说事,没有直接表现出对云姝的关心,皇后应该不至于怀疑。 帝王最是顾及颜面,夫妇俩若知道外头流言,就是为面子也会做做样子,怎会是现在这样无动于衷。 裕王根本不信帝后会不在意清名,他们没有理由不听从,看来是死心要针对云姝了。 一想到美人黯然垂泪样子,裕王一肚子火气尽数发泄在妻子身上。 “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子衿吓得泪眼汪汪,低头受着丈夫怒火。 ———— 几日后裕王进宫办事,从御书房出来便直奔宁安殿。 可这一次却是被委婉地挡在了门外。 “殿下,太后娘娘身子不适,说谢王爷来一趟,今日就不见客。” “身子不适?可是又生病了?” “太后身子一直不太好。” 裕王担忧,“可有请太医?” 宫女摇摇头。 裕王急得像热锅蚂蚁,她怎么这么不知爱惜自己! 不,这不怪她,怪只能怪皇兄皇嫂,是他们的欺压让她连宣太医都不敢。 “我去探探病,不会打扰太久。” 宫女俯身一拜,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王爷,太后让奴婢带一句话给王爷,太后娘娘说:见了也无用,谢王爷好意。” 这话听得裕王心如刀绞,他明白,这是对他失望。 透过宫门,看着里面紧闭的殿门,男人望眼欲穿。 她深陷水深火热,可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探望几次,嘘寒问暖几句有什么用,根本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裕王第一次为自己的无用感到深深恼恨。 之后几日,裕王郁郁寡欢,独自闷在书房,借酒消愁,醉生梦死。 直到这日上午太师登门。 “今日是许王生辰,朝臣前去祝祷,见殿下未去,听说是身子抱恙,特来探望,殿下身子如何?” 裕王慵懒地靠在座椅上,“谢太师关心,无大碍。” 太师点点头,“那老臣就放心了。” “许王现在可是亲王中最受皇兄看重的,今日他的生辰大宴很风光吧?” 听出话里酸味,太师笑了笑,未正面回应。 “上次老臣劝殿下早日讨个一官半职,殿下可有放心上?” 这事儿不提还好,一提裕王又想起御书房与皇兄言谈,许也是怨气委屈无处倾诉,于是将当日之事尽数告知太师。 “许王都负责皇城司了,却只让我做典仪副使,传出去百官还不笑掉大牙!” 裕王怒火澎湃,发着牢骚,“许王算什么,忘了他小时候那怯懦无能样子了,而今倒是拽起来了。” “王爷” 太师关切叮嘱,“这话在老臣这儿说说便罢,出去可万不能说啊,许王是皇上提拔重用,这话也是影射帝王,王爷当心给自己招来闲话。” 裕王浑不在意。 太师也感慨,“别怪老臣私下议论,皇上此举确实过分了。” “就连许王那般出身的皇子都有今日风光,殿下是皇上一母同胞,却被皇上如此对待,这,这确实说不过去呀。” 太师为面前男子抱屈,“皇上也不想想,这么做让同胞弟弟如何立足亲王之中,外面的传言还不够难听吗。” 提到这个,裕王坐直身子,“外面人到底怎么说的?” 太师摆了摆手,“污秽之言,不听也罢,以免污了王爷耳朵。” “无妨,尽管说,本王就想听听外头人怎么说。” 太师面露不忍,在裕王再三追问下才艰难道出。 “还能说什么,无外是说殿下与天子一母同胞,可资质却天差地别,当今圣上天纵英明,睿智无双,而殿下只知吃喝玩乐,皇室纨绔。” “白占了个嫡出身份,一无是处,是……所有亲王皇子中最差劲者。” 尽管裕王已有心理准备,可当亲耳听到时仍难以接受,男人额上青筋暴露,双拳紧紧攥着。 “可老臣不这么认为。” 太师目光坚定,“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殿下率性洒脱,高超于世人,乃真性情也。” “不过是无心功名利禄,若真把心放在朝政上,不比任何人差。” “否则当年老臣也不会一心将家中次女嫁与王爷,老臣是真欣赏王爷啊,也是老臣女儿不够优秀,没入王爷眼,不然此刻我们也是一家人。” 裕王心情微微舒畅了些,“太师言重了。” “说到女婿。”太师眼露惆怅,“老臣长女嫁与皇上,说句僭越话,老臣是真把皇上看作亲儿疼,尽心尽力为皇上效力,不曾有丝毫怠慢,可不想皇上……唉。” “太师这话何意?您有话直说。” 像有难言之隐,太师犹豫了下才道出:“殿下,外头人人都说我女儿谋害皇子公主,可我的女儿我最清楚,她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 “太上皇亲自将皇子公主交给女儿抚养,孩子若出了事她第一个逃不过,她只会盼着孩子好,怎么可能对孩子下手?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太师言辞恳切,“女儿膝下无子,得了皇子高兴都来不及,这也是她日后的依仗啊,她怎可能对孩子下手!” “实不相瞒,自出事后,老臣一直想跟女儿问问清楚,可不管是宗人府还是东宫,竟无一人愿帮忙,我们父女俩至今连句话都说不上,事出反常呐。” 裕王琢磨着这话,“太师意思莫非是……” 孟太师长呼口气,“从皇上不顾朝臣反对执意立宋氏为后来看,老臣斗胆猜测,说不得这一切就是皇上设下计谋,陷害女儿,扶宋氏上位。” 裕王心头一跳。 “若非皇上刻意为之,何以老臣与女儿连句话都说不上。” 这话不无道理,裕王揣摩,以皇兄的心思谋虑和对琳瑶的偏爱,像是能做出这种事,他也有能力做此事。 “殿下,其实想证实此事也不难。” 太师循循劝谏,“皇子公主便能证明。” 第312章 决定 “老臣身份难以见到皇子公主,更不便询问,殿下若不嫌麻烦,可否寻机会查问下,也解老臣长久疑虑,若真是女儿所为,老臣也认了。” 这样的惊天新闻裕王怎么可能放过。 两日后,借着给皇帝请安由头,从御书房出来直接去了皇子所。 有了孟太师的事前教说,裕王并没有直接询问时晏欣阳,而是旁敲侧击打探。 那位收留他们的老奶奶长什么样子、她的家是什么模样、那几日他们都吃什么了喝了什么…… 时晏欣阳虽机灵,可到底是五岁孩子,被问多了也就招架不住,前言不搭后语,露出破绽。 几番询问便探出了端倪。 // 裕王府书房。 “苍天呐,皇上愧对我们孟家,愧对我们孟家啊!” 太师痛心疾首,“老臣早就说女儿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果真是阴谋。” “可怜我女儿受尽酷刑幽禁至今,天大冤案,皇上他好狠啊!” 裕王也眉头紧皱,亲自得到证实他也心寒。 他不是不知兄长心思手段多,可一直以来认为兄长为人正派。 却没想自小佩服敬仰的兄长会这般阴险,为扶持喜欢人上位,如此残害结发妻子。 欺上瞒下,连父皇都被蒙在鼓里。 皇兄他真是好大的祸心。 虽然对孟鸢那位长嫂没有太多好感,但也知那是位贤德女子,她落落大方贤淑得体,才名在外,就说嘛,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干出丧尽天良之事。 原来真正丧尽天良的是自己一直信任的人。 再联想皇兄不肯给予自己重要职务,裕王无比确信皇兄就是在防备他。 “我们孟家对皇上忠心耿耿,倾尽全力辅佐效忠,不想皇上为了一己之私这般对待老臣女儿。” 太师老泪纵横,“凌骁向子珩前后弹劾哲儿,谁人不知他们是皇上的人,所谓哲儿行事不正证据,定也是皇上故意捏造,我们孟家究竟哪里愧对皇上,让他这么对我们!” “殿下” 太师跪下身,“老臣受得冤屈,还望殿下做主啊!” 裕王从不问朝政,不知其中错综复杂,见老太师涕泪纵横,赶紧将人搀起。 “太师乃忠臣良士,是皇兄对不住你。” ———— 之后的日子,裕王两次向云贵太后请安都被委婉挡在外面,直到第三次,沈云姝才终于见他。 “你瘦了。” 看着小脸儿尖尖的人,便知她这段时间日子有多消沉。 “你是故意不见我的吧?” 沈云姝摇摇头,“王爷误会了,王爷是如今唯一关心姝儿的人,姝儿珍惜都来不及,怎可能不愿见。” “不过是看到希望又失望,心里难受,只能狠下心不见。” 裕王这才心里好受些,“你上次说的事,我回去后一直在想,我很想帮你,可我怕做不好反害了你。” “王爷不必为难,姝儿也知此事重大,王爷权力有限。” 女人说着叹了一声,“这世上唯一能帮姝儿做成此事的也只有君王了。” 再看殿中坐着的男子,目光凄凄,“若殿下是君王就好了,救姝儿出苦海便易如反掌。” 见男子神色无恙,接着道:“本来嘛,殿下与皇上一母同胞,皇上能继位,殿下怎就不能。” 裕王眉心一动,想起孟太师前日之言。 【殿下心思纯善,至情至性,若当年登基的是殿下,定是万民之福】 看着纤纤袅袅的可怜女子,裕王独自沉思。 自己若做了皇帝就能拉她出苦海。 可难的是皇兄执掌朝政,如何取而代之? 如今的他连个职务都没有,赤手空拳,简直是痴人说梦。 …… “哪里痴人说梦。” 翌日,孟太师又来到王府,书房紧闭着房门,屋里只有二人。 “若殿下有此意,微臣定全力辅佐。”孟太师郑重其事。 “微臣不才,但也官居一品,在朝门生不少,其中不乏手握兵权者,只要殿下拿定主意,一切微臣会为殿下谋划,微臣定赴汤蹈火,助殿下得偿心愿。” “可是……”裕王有些犹豫,“他是我嫡亲兄长,我如何下得了手。” 太师轻轻一叹,“殿下果真重情重义。” “可殿下想想,您这么为皇上考虑,皇上呢?他不给你分毫权利,让你被庶出亲王压制,以至成了满朝文武笑话时可有想过你是他的嫡亲弟弟。” “皇上可是连太上皇都敢蒙骗啊!” 裕王还是拿不定主意,“可,可这样我这岂不成了谋朝篡位。” “殿下此言差矣。” 太师谆谆劝说,“皇上残害忠良,陷害无辜,王爷取代无德之君乃正义之举,您不是谋逆,是铲除昏君匡扶社稷!” “况且殿下也是正宫嫡出,名正言顺,只有殿下这样仁义之君登基才是百姓之福,只要王爷发号施令,臣定然万死不辞。” 裕王深深吸口气,闭上双眼。 想到那双含泪的凄然美眸,一颗颗泪水留在女子面上,也流进他心里。 再睁开眼时,裕王面色凝重。 不是他不仁,是皇兄不义,他阴谋算计不择手段,父皇若在必也对他失望。 自己不是逆贼,是为父皇,为朝堂为百姓,这么想着,男人眼中的犹豫不决逐渐消散。 书房门再次打开时,孟太师信步走出,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 ———— 御书房, 萧胤宸正批阅奏折,琳瑶在一旁陪着,看着他渐深的眉头,忍不住开口相问。 将奏折一放,萧胤宸靠在椅背上,“天启国近来又蠢蠢欲动。” “又要打仗了吗?”琳瑶问道,“天启非小国,国力不容小觑。” 陈武就是在与天启交战中受伤失踪,那一仗甚是惨烈。 萧胤宸沉思片刻,“不到万不得已,朕也不想这么做,一旦开战便是劳民伤财,即便胜出,我方也会有将士倒下。” 沉吟一瞬,“先让宁王前去交涉,同时做好备战准备。” 萧胤宸面容肃沉,“若不得不开战,朕御驾亲征。”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孩子欢快笑声,时晏欣阳一前一后跑了进来。 “父皇母后,百骏园有刚驯好的马,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第313章 发现 银铃笑声让政务烦闷的萧胤宸有了短暂的放松,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揽在怀里,询问他们最近功课情况。 看着俩孩子提笔落下的字,萧胤宸直夸时晏字越来越漂亮了。 欣阳不服气,“哥哥字写的比我漂亮,可我跟头翻的比他好。” 萧胤宸抱着女儿哈哈大笑。 “我说的是真的。”欣阳骄傲地说着,“上次叔父来时也夸我跟头翻的好。” “你叔父对文墨不甚精通,若翻跟头他定然乐得看。” 时晏眼睛一转,“对了父皇母后,叔父那日还问了我和妹妹好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哦?他问什么了?” 再听到是裕王朝他们询问失踪那段时间之事,萧胤宸和琳瑶对视一眼,俩人脸上笑意消失。 次日琳瑶就以品茗为由将子衿召进宫。 “子衿,你最近跟裕王怎么样?” 听到这个子衿低下头,“妾身无能,无法讨得王爷欢心。” “不是你的错,是裕王不像话,我与皇上都训斥过他,也不知他是怎么了,最近脾气渐长,他在宫外每日都忙什么?” 子衿边想边道:“最近王爷很少再出去游玩,倒是有些上进心了。” “孟太师近来入府频繁,二人在书房一待就是小半日,神神秘秘,不知谈什么。” 自裕王托子衿帮沈云姝说话,琳瑶便让子衿帮忙盯着裕王在宫外一举一动。 子衿也十分乐意为帝后效劳,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知。 从宫里出来,顺便又回了趟母家探望。 子衿与母亲几乎无话不说,听到女儿在帮着皇后盯着裕王,向母对此不满。 “女儿啊,这就是你不对了。” 向母埋怨,“裕王是你丈夫,是你的仰仗你的天!夫妇一体共荣共损,丈夫好了你才能好,丈夫若不好你能好到哪儿去?” “你给皇后做眼线,这是对丈夫的背叛,若传给皇后的消息对裕王不利,引得帝后对裕王不满,这岂不是害了自家丈夫!” 向母越想越不对,“裕王本就对你情薄,不赶紧拢着,还帮外人监视他,这样下去你们夫妇只会越来越离心。” 子衿不这么认为,本就离心了,还能再离到哪儿去。 她出身不高,本不配王妃之位,已是宗室女眷眼里的笑话,又遭丈夫冷落,最起码的尊重都不给,一个被丈夫这般对待的卑微王妃根本无法立足宗室。 幸得帝后撑腰,人前站在她这边,尤其皇后,时常召她进宫、赐下赏赐,这也是间接告诉所有人中宫对她的看重,若非如此,满宗室女眷早将她踩到脚下。 子衿唯一倚仗就是帝后,如何能不为帝后做事。 “要么说你这孩子傻!” 向母不认可,“帝后再好也是外人,丈夫才与你是一家,你后半生终是跟自家夫君一起度过,不是帝后。” “你独守空闺时皇后能陪的了你吗?” 恨铁不成钢地轻戳着女儿脑袋,“你就不让我省心,里外人都分不清,难怪这些年收不住丈夫心。” 向母哀叹,又心疼地摸着子衿脑袋,“也是女儿太单纯了,容易被人利用,这夫妻相处之道你还是懂得浅。” 子衿噘着嘴,她虽不聪明,但也不傻。 云贵太后晕倒,丈夫那发自内心的关切和紧张她看得清清楚楚。 各府亲王哪个还给云贵太后请安,偏就裕王跑得欢,听丈夫身边小厮说过,裕王每次进宫都要去宁安宫一趟。 她也是个女人啊,女人在这方面都是敏感的,都这样了,若还看不出其中猫腻便是傻子。 只是事关重大,此事又极为隐晦,涉及皇家颜面,胆小的她不敢跟任何人提一个字。 何以皇后让她盯着裕王,子衿不是一点都想不明白,若没猜错,大抵是皇后与她想到一处了,担心那对男女闹出不光彩之事,故才让她盯着。 不管是出于效忠帝后还是自家颜面,她都有责任帮忙监看,她也不想丈夫走错路,闹到不可挽回地步。 母亲不知缘由,子衿也不怪她,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母亲不用小题大做,没什么的,皇后娘娘就是看裕王老大不小了还无心朝政,让我帮忙看着些,这样帝后知道王爷情况,也好多督促他。” …… 子衿走后,琳瑶一直沉着脸,没一会儿单嬷嬷走进来,悄声跟主子禀报。 “假死出宫?”琳瑶冷笑,“她还打这主意呢。” 单嬷嬷也嗤之以鼻,“那真是个贱人!” “让人继续盯着,尤其她与裕王一举一动。” “是” 琳瑶起身朝御书房走去,没多久,皇帝便召凌骁进宫。 御书房内, “假死出宫,即便裕王贵为亲王也做不到。”凌骁分析,“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天子。” 萧胤宸摩挲着手中杯盏,眸色深沉,“这段时间,他与孟太师走得近,又暗地问时晏欣阳失踪那段时间的事,种种讯息联系在一起,你觉得他们在捣什么鬼?” 凌骁眉眼清冷,“皇上对孟家的态度相信孟太师心里有数,在皇上手下,孟家难再出头,他若想重新搏前程,除非——江山易主。” 转着杯盏的手一顿,萧胤宸眸色更深了,“你也怀疑他们有这种打算。” 否则皇上也不会特意跟他说云贵太后一事,凌骁清楚,皇上定也联想到这一层,只是找他确定。 萧胤宸无奈一笑。 是啊,江山易主,七弟掌了大权才有能力帮沈云姝脱身。 此事听上去虽有些牵强,可弟弟对沈云姝的感情萧胤宸十分清楚。 母后当年有意将沈云姝指婚给七弟,他明明有机会得到心爱女子,可知道对方对他无意,宁可得不到心爱人也不愿用权力强迫对方,这份感情可不简单。 如今再为了她夺权,没什么不可能。 想到沈云姝对自己的引诱,现在又拿这套去对七弟,七弟的脑子一定上钩,且皇位对一个皇子本身也极具诱惑。 江山美人当前七弟一定顶不住,孟太师一旦发现他有此意,必全力支持。 这几个人……萧胤宸闭目沉思。 他很希望自己推测是错的,但作为君王,不能不防。 凌骁回来时天色已晚。 用了些膳食,一进正房就见言欢躺在床上哄孩子睡觉。 “都这么大了还一直跟你睡,像什么样。” 言欢一把将孩子搂怀里,亲昵地贴着他肉嘟嘟小脸儿,“我一刻也不想跟儿子分开,我要看着他睡,等醒来一眼就能看见他。” 娘俩儿占满整张床,凌骁看得不满,“我睡哪儿?” 第314章 下手 “书房” “说的什么话。” 言欢无动于衷,继续逗弄着孩子。 看着占着自己床位的儿子,凌骁扭头朝外面唤了声,很快乳娘走了进来。 “把孩子抱回他自己房间。” 言欢无奈,“你瞧你。” 乳娘笑微微上前抱起孩子,告退离去,言欢噘着嘴,虽不乐意但也知儿子需尽早独立。 可到了晚上言欢不再这么认为。 欢好声持续了大半宿,这家伙分明是让儿子给他腾地方。 ———— 子衿走后向母始终定不下心。 女儿太傻,被皇后利用做事,就算帝后是为裕王着想,本意是关心他督促他,可也不能拿女儿做眼线啊。 本来夫妻就情薄,这岂非又误了女儿和丈夫感情。 不跟丈夫一条心,定也是如此裕王才不喜她。 这孩子傻,转不过弯儿,做母亲的不能看着她越走越偏。 左思右想几日,觉得还是得跟女儿再说道说道。 亲自来到裕王府,却得知女儿去道观上香了,向母本要离开,正巧裕王归来。 岳母既然来了,出于礼数裕王总需照个面儿,二人寒暄了几句。 难得见到裕王,向母不想放过这机会,于是软言劝和。 “子衿这孩子虽不机灵,但贵在实诚,每次回家我都会调教她,让她好好伺候王爷,打理好内院,子衿若有做得不好,还请王爷多担待。” 裕王微微一笑,“向夫人客气了,子衿……挺好。” 见女婿态度尚好,向母也趁机多说了几句。 许是“大业”筹谋稳妥,未来可期,裕王心情不错,对向母也客气。 这也壮了向母胆子,若能给小两口劝和才是皆大欢喜,于是话匣子打开便关不上。 “子衿是很敬重王爷的,事事为王爷考虑,王爷任何一句话她都放心上。” “她就是胆子小,不会表达,情意只放心里,说到底还是性子老实。” 裕王嗯了声,这点他也清楚。 瞧着女婿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向母更欢心了。 “她就是太实诚,皇后让她帮着关注王爷她就帮,我劝过她了,国母虽尊贵,但王爷才是她的依仗,到底你们才是正头夫妻。” “子衿就是傻乎乎的,可也能看出这孩子没心思,就是听话。” 向母说的热闹,没注意裕王变黑的脸色。 “总归年轻,不懂夫妻相处之道,以后会慢慢好的,王爷不会怪子衿吧。” 裕王转瞬恢复神色,只装作不甚在意,“当然不会,皇后娘娘也是关心本王,与皇兄一样,想让本王收些玩心。” “对喽。” 向母开心的跟朵花儿似得,“就说王爷通情达理,不会跟子衿一般见识。” “还望王爷日后对子衿多些眷顾,总是夫妻嘛。” “当然。” 裕王紧咬下颌,眼中笑意不达眼底,藏着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这她就放心了,向母心情愉悦,看来这趟没白来。 出府路上,开心的人走路都蹦高,早知女婿这般好说话就该早些来,小两口也不至于感情这般,看来还是得长辈出马。 向母十分满意,为成功劝说女婿沾沾自喜,孰不知这一趟成了女儿的催命符。 “吃里扒外的东西!” 裕王将桌上茶盏啐地。 那女人竟跟皇后一伙,帮着对方监视自己! 裕王恨得要死,不知这贱妇都发现什么了,跟皇后说过什么,裕王心里打鼓。 半晌后,子衿归来,见到裕王在正厅,于是询问他午膳想用什么,好让厨房准备。 “随便,都可以。” 裕王与往常无异,夫妇俩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皇后时常召你进宫,你们都聊什么了?” “没什么。”子衿笑眼弯弯,“娘娘经常跟我说起燕云风土人情,还有小皇子和公主。” 裕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女人,“娘娘可有说我什么。” “也说过,就是娘娘与王爷幼时趣事。” “还有呢?” “再有就是让妾身照顾好王爷,别的没了。” 裕王笑得清朗,“就这些?” “是” 子衿没发觉异常,站起身,“妾身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做几样可口菜肴。” 男人点点头,看着走出去的人,眼中笑意变得阴鸷。 本想着自己登临大统后,虽会把凤位留给挚爱之人,但看在这个原配妻子老实巴交份儿上,也给她个贵妃当当。 既然她这么不知好歹,那也不必留了。 ———— “此事不能再拖了。” 孟太师语气深沉,“皇后此举分明是疏远殿下。” 太师不知裕王对云贵太后的心思,自是不知皇后为何盯着他,更不会认为皇后会猜到密谋之事。 “未免夜长梦多,我们还是尽快出手的好。” 裕王深觉有理,如今皇嫂对他越来疏离,若等到彻底疏远了他,难再近他们身。 两日后上午,裕王进宫给皇上请安。 兄弟俩聊了片刻,很快临近正午,皇上留他一同用膳。 裕王不意外,拿过随从手里的小酒坛,“这是青梅酒,还是母后在世时亲手酿的,弟弟一直珍藏,今日就与皇兄一同宴饮。” “那太好了。”萧胤宸也高兴,吩咐人将酒拿去热一下。 兄弟俩许久没单独饮宴,这一顿午膳简单又温馨。 看着兄长一杯杯酒下肚,直到酒坛空空,裕王始终保持着笑意。 结束后,走出殿门的裕王立即退下满脸的笑,步履匆匆出宫。 回到府邸迅速奔向书房,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三粒药丸一股脑塞嘴里。 猛喝了两盏茶,待药下肚后还是不放心,又倒出两粒吞下。 连喝了几大口水,这才长舒口气。 男人额头上冒着细汗,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许久,慌乱的心才平静下来。 酒里面掺着的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喝下后不会有异,两日后才会发作,虚弱昏迷,肠断而亡。 这是孟太师和裕王算好的时辰,待毒性发作时便是后日深夜,皇帝会在睡梦中逝去,无人发觉。 即便事后太医诊出中毒,事情也已过去两日,不会怀疑到今日酒宴,酒也被喝光,更无从查起。 裕王倒在床上,望着屋顶,心里各种滋味交织,嘴里反复呢喃。 第315章 皇权争夺 “是皇兄不仁不义,他罪有应得,我是替皇父皇惩治他,我没有错。” ———— 之后的两日早朝,皇上神采依旧,一如往常。 下方的孟太师看着龙椅上的人,心里暗自得意。 再多看几眼,明日此时也就看不到了。 果不其然,第三日早朝传来消息:皇上身子不适,早朝取消。 听到这话孟太师便明了,他面色平静,没有任何反应,随着百官走出宫门。 王府内,裕王激动又紧张,看到太师来了,连忙让人进书房。 “果然皇兄上不了朝!” 太师笑呵呵捋着胡子,“王爷不急,再等等。” 裕王明白,天子突然暴毙,未免朝局动荡,在没想好对策前皇室不会宣布。 他们清楚,虽前朝看上去平静无波,可此时皇宫内院早已人仰马翻了。 怀揣着雀跃忐忑的心情,又等了两日,皇帝都未早朝,此期间,听说凌骁数次被皇后召入宫中,次次神情沉重出宫,裕王等人便知其中原因。 又一次早朝取消,百官待不住了,纷纷来到御书房外求见。 “邵公公,皇上龙体到底如何了?” “是啊,皇上染的什么病?这么严重。” “我等可否前去探望,我们实在担忧圣体啊。” 几名重臣围着邵公公问东问西,被众人围着,邵公公不断抬手擦拭额上汗珠。 “众位大人莫急,皇上还在休养中,大家不要前去打扰。” “邵公公” 孟太师站出来,“君王三日不曾早朝,是何病也不告知,如此奇怪到底怎么回。” 太师话一出,几名心腹臣子也跟着附和,声称要去探望皇上,邵公公手忙脚乱,招架不住。 这时御书房门打开,琳瑶与太医从里面走出。 一见出来的人,几名臣子凑上前去,行礼过后便朝皇后发问。 琳瑶面色淡淡,“没什么,就是风寒,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太师根本不理会这话,目光跳过皇后直接落在太医身上,“敢问太医,天子得的何病,何时能好?” 太医听到这话,脸色苍白,战战兢兢看了眼皇后,这才开口,“是,是风寒,就如皇后娘娘所说。” 话虽如此,可脸上掩不住的心虚臣子们看得清楚。 “皇后娘娘” 太师语气低沉,“天子若有什么情况皇后娘娘可不能瞒着,娘娘到底是妇道人家,万不能耽误了朝政。” “至少让臣等探望一眼,也好放心。” 话落人们纷纷附和。 “本宫说了,皇上现需休养,任何人不能打扰,太师如此咄咄逼人,是何居心?” 琳瑶扫了眼众臣,每一个字都透着果决,不容动摇,“没有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圣上。” 说完让邵公公和王轩守好殿门,随后气冲冲离去。 孟太师看了眼紧闭的御书房门,也不着急,慢悠悠走出宫。 只待次日早朝,百官聚集之时,又一次听到皇帝不能早朝,孟太师知道时机已到。 迈步出来,看向文武百官,“皇帝病重,至今不露面,我等前去探望,却被皇后拦在外面,实在事出有异。” 另一臣子站了出来,“不能再这么下去,必得请皇后给个说法。” 接连又有臣子站出来附和。 太师看向邵公公,“劳烦公公请皇后娘娘前来,当面与百官说明。” 邵公公为难,但在众口下还是前去禀报。 琳瑶很快被请了来,她居于高台上,俯瞰着堂下众臣。 “皇上重染风寒,数日未能早朝,眼下还需休养,众位大臣静等便是。”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 孟太师昂首挺胸,直视着女人目光,“皇上病重,朝臣何以不能前去探望?皇后娘娘几次阻拦让人费解啊。” 琳瑶淡然一笑,“皇上需静养,仅此而已。” 太师此刻已确定皇帝御驾归西,皇后不想揭开皇帝驾崩消息,太师也不再追问,这个现在不重要。 反正人已走了,早晚会公开,眼下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一连数日不早朝,再这么下去朝堂怎么办?” 琳瑶不慌不忙,“孟太师所言有理,不论如何朝堂不能废。” 摆正姿态,一字一句朝众臣宣布:“皇上身子不适,不便亲政,君王以下口谕:此期间时晏皇子代替皇上临时执掌朝政。” 听闻此言,殿中迅速响起议论声。 这下孟太师彻底相信皇帝已驾崩。 这便是皇后的对策,天子突然暴毙,朝堂必会动乱,皇子年幼,皇后又没母族势力,孤儿寡母登基艰难,担忧其他亲王趁机行动,故暂不公开君王过世消息。 借着皇帝“休养”之机拖延,先让儿子亲政,待朝局稳定后再宣布皇帝驾崩。 孟太师抬起下颌,底气十足,“小皇子不过五岁,年幼稚子如何执掌朝政?” 琳瑶面不改色,“皇子年幼,自由本宫和百官辅佐,君王口谕,众臣遵旨便是。” 孟太师心下一哼,终于等到时机,长久以来对帝后积压的怨怼这一刻终于能倾泄。 “皇上病重,朝臣探望被娘娘阻拦在外,时至今日见不到君王一面,如今娘娘随口一句圣上口谕,事出蹊跷,让百官如何信服?” “是啊。”一臣子接过话,“没有圣旨,仅凭娘娘一句话,其中到底是何无人知晓,让人不得不怀疑啊。” “不光如此。”太师继续道:“朝堂之重,事关天下万民,江山社稷岂能由妇道人家与稚子执掌?皇后娘娘,到此时您还不肯说出皇上病情吗?” “老臣斗胆猜测,是否皇上龙体严重,天子有恙?” 琳瑶不理会这个问题,“那依太师之意意欲如何?” 见对方执意不回应皇帝病情,孟太师不再揪扯,回到正题。 “娘娘执意不准臣子探望,我等不好忤逆,但天子无法亲政,真要临时掌管朝堂人选也该慎重。” “我朝亲王有数位,个个成年,其中最尊贵者非裕王殿下莫属。”说着看向裕王,“殿下乃正宫嫡出,天子同胞弟弟,理应由裕王临时执掌朝政。” 琳瑶眉眼一挑,看向下方立着的人,“裕王殿下怎么看?” 裕王瞥了眼上头人,眼神坚定,难得的正经。 “本王对大权龙椅并无觊觎,但若朝堂需要,本王作为萧氏子孙自以大局为重,若百官信任,本王定肩负起国之重担,直到皇兄康复。” 琳瑶冷哼,“时晏是皇上嫡亲儿子,朝堂需要,自该由嫡子执掌朝政,皇上口谕以下,难道你们要抗旨吗。” “娘娘口口声声君王口谕,谁人曾亲眼看到,又有谁亲耳听到?”太师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且皇子年幼,如何让百官和天下信服?皇后娘娘声称亲自辅佐,难不成要牝鸡司晨?” “眼下南方水患,灾民遍地,敌国虎视眈眈,战事一触即发,此等内忧外患,岂是妇道人家与幼子处理的了?” 说着面上闪过一缕轻蔑,“再者,谁人不知时晏皇子并非出生东宫,而是在民间。” 第316章 打尽 琳瑶一拧眉,“你这话何意!” 太师冷笑,迎着众臣诧异目光直言道:“皇子到底是否为君王血脉还未可知。” “孟太师你放肆了!” 凌骁冷眸盯着他,“这种话岂能乱言。” 孟太师浑不在意,“老臣也是关心皇家血脉纯净。” “宫外出身的皇子公主,仅凭皇后一句话便确定乃皇家之后?” “皇室血脉事关千秋万代,试问诸位大臣,大家可愿扶持一名血脉不清不楚的幼子执掌朝政?若时晏皇子并非皇上血脉,岂不将江山拱手让给他人!” 文武百官彼此交换着眼神,一个个窃窃私语。 太师转身朝裕王参拜一礼,“除了裕王殿下,正宫嫡出,真正的皇室嫡子,谁还有资格代掌朝政。” “孟太师太过混账!” 许王怒气冲冲站出来,“皇兄还在病中,你却说这种大逆不道污蔑皇家血脉之言,皇兄与父皇都认可的龙子凤孙岂是你能诋毁!” 太师捋了把胡子,“老臣心系朝堂,为江山社稷实话实说而已。” “诋毁中宫皇子还敢大言不惭,身为臣子这般放肆,分明乱臣贼子。” 许王说完朝皇后恭敬拜礼,“我等愿扶持时晏皇子临朝,听从中宫安排。” “许王殿下当然愿意扶持稚子。”太师嘲讽。 “稚子年幼易掌控,有你这位位高权重的叔父,皇子不过沦为傀儡,你所言说是为皇子实则都是为自己。” “孟太师你疯了吧!” 一向儒雅的许王也被激怒了,“一而再再而口出无状,到底是何居心!” 琳瑶示意许王莫激动,看向裕王,“裕王弟,有人质疑时晏出身,你是他嫡亲叔父,你怎么说。” 裕王望向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 这把金灿灿的龙椅承载的不光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更是他与云姝的未来。 登上皇位,救她出苦海,这也是此生唯一能与心仪人在一起的机会。 “本王与皇后自幼相识,皇后秉性本王再清楚不过。” 裕王语气坚定,“离经叛道,乖张肆意,毫无半点妇道可言。” 避开那道凌厉目光,裕王目空一切,“嫁与皇兄前,就曾与数名男子暧昧不清,私下放纵不知检点。” “离开东宫数载携二子归来,声称乃皇兄血脉,此事确实让人怀疑。” 众臣听了窃窃声又起,交头接耳议论。 琳瑶看着下方人,眼神凉薄又可笑。 “裕王殿下” 向子珩开口,“作为天子胞弟,皇子亲叔父,在天子病重之际非但不维护长嫂还出言诋毁,裕王之心人尽皆知,分明是趁机打压中宫母子,为自己铺路。殿下此言此举,可对得起君王?” 裕王愤恨地瞪了眼这个大舅兄,愈发觉得对子衿下手是对的。 太师接过话,“皇后与许王私心所致,置朝堂大局不顾,百官可不能糊涂,我等匡扶社稷,当然要选一位真正有资格执掌朝政之人。” 说完其同党之臣纷纷附言支持裕王。 太师党羽遍布朝野,呼声一时占据上风。 裕王和太师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待裕王掌了大权,孟家又能重回顶峰,女儿也能被放出,孟太师等这一刻很久了。 “我等支持裕王殿下代掌朝政。” “朝堂非妇人之地,请皇后娘娘以大局为重,退居后宫。” 几名臣子接连开口,恭敬的语气是藏不住的逼迫。 看着上头势单力薄的皇后,孟太师眼角藏着得意。 就在朝臣争论之际,一声皇上驾到,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在百官惊愣中,明黄龙袍的萧胤宸步履稳健地走到龙椅前。 年轻天子冷峻威严,目光如炬,丝毫不见半点病容。 琳瑶参拜一礼,退到他身侧。 孟太师如坠冰窖,眼睛瞪的像铜铃。 “拜见皇上。” 许王这一跪,朝臣们才反应过来,纷纷跪下。 萧胤宸冷眼看着芸芸众臣,淡漠的目光扫过太师等人。 “朕不过休养几日,让皇子暂理朝政,早早历练,不想朝臣竟公然违抗圣谕。” 大殿鸦雀无声,太师等人早已魂不附体。 “尔等争论不断,扰得朕不能休息,没办法,朕只能继续掌管朝堂,省得你们费心。” 眼尾一挑,瞥向下方人,“裕王弟,你说呢?” 裕王早已傻眼,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眼前一片黑,仿若无底深渊,身子一晃扑通跪地。 孟太师也惶惶然跪在地上,眼前情况让他如被五雷轰顶。 紧接着,禁军统领进殿禀报。 “回皇上,卑职奉命查抄裕王府,在裕王书房发现断肠散解药。” 裕王瞪大眼睛,苍白的双唇来回抖动,眼看东西被送到君王面前。 萧胤宸拿起白瓷瓶看了眼,随手抛在地上。 “裕王几日前进宫请安,与朕同用午膳,特意带来母后亲手酿的青梅酒,与朕共饮。” “殊不知,酒中已被裕王提前下了断肠散,两日后便会发作。” 皇帝对裕王早有防备,他带来的东西怎可能轻易入口,让人拿着去热酒的功夫早将坛里酒掉了包。 “今日又要接掌朝堂,羞辱中宫诋毁皇子,如今在你府邸搜出断肠散解药,王弟还有什么话说?” 裕王汗流浃背,终究是头脑浅薄心智不成熟之人,大事来临惊慌失措,辩解之言一个字也想不出。 “皇兄,臣弟不是有意的!” 事情败露,没了主意的人只剩哀求。 自己是皇帝同胞,只要及时认错皇兄怎么也不能要他命。 “臣弟,臣弟也是受人蛊惑。” 一手指向孟太师,“是孟太师,是孟太师让臣弟这么做的,这药也是他寻来的,臣弟是一时糊涂啊皇兄!” “老臣冤枉!” 太师快疯了,这人怎么这么不成事! 毒酒之事没有当场抓现行,现下已过去,仅凭皇帝之言和府中有解药,只要裕王抵死不认不足以定罪。 至于刚才事只言担忧幼子掌权于朝不利,为国考虑才夺权便是,至少能减少条弑君谋逆罪。 可这废物就这么一击溃败! 第317章 结束 果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孟太师恨死了这个不成器的裕王。 可当初决定扶他上位何尝不是看中此人蠢笨好掌控。 尽管太师喊冤可裕王已招认,说什么也无用。 皇帝收回目光,不理会这些解释。 “裕王弑兄夺位,证据确凿,孟太师同为谋逆罪不可恕,连同方才所有支持裕王者一并押入大理寺彻查。” 此刻的朝臣才知,皇帝早已知晓裕王阴谋,将计就计引人入局,为的是将这些叛臣贼子一锅端了。 …… 向子珩回到家,将今日朝堂事说给家人。 待听到太师等人扶持裕王登基时,向母一拍大腿。 “你竟然不支持裕王?那可是你亲妹夫啊!” 向母急得坐不住,起身走到儿子跟前急头白脸大喊,“裕王若登基了,子衿就是皇后,皇后啊!” “母仪天下何等尊贵!” 成了皇帝岳母,日后同辈的官眷贵妇哪个能比得过自己。 也可在贱妇儿媳面前重新挺直腰板,又能好好磋磨她,让她知道什么叫风水轮流转,谁家还没个皇后。 “不帮着自家人,你怎么回事!” 向子珩郁闷地看着母亲,“儿子话还没说完,母亲激动什么。” “我怎能不激动?” 向母热血沸腾,“皇帝病重,裕王作为天子唯一弟弟执掌朝政天经地义,等他做了皇帝,我们就是皇帝岳母舅兄,连这点都想不通,你傻了吗!” 向子珩瞥了母亲一眼,“母亲省省吧,裕王造反失败,皇上安然无恙。” 向母一愣,嘴巴都忘了合上,待听到儿子将后面话说完,双腿一软。 “裕王失败了,失败了……” 妇人声音颤抖,没了主意,“谋逆可是大罪,子衿作为妻子一定会受牵连,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慌乱中脑子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女儿或许也不会受牵连。 向母眼睛一亮,咽了口吐沫,“我记得子衿说过,她帮帝后监视裕王,这也算是帝后这边的人了,帝后应该不会为难她的是不是?” 向子珩思索,“若是这样,倒是能独善其身。” 婉如点着头,“嗯,不但不会被裕王连累,还是有功之人,等事情处理完,我们请帝后赐他们和离,子衿也可归家。” “对对对。”向母庆幸地抚着胸口。 “还好还好,还好女儿是皇后这边的人,和离,赶紧和离。” 婉如哀叹,对这个婆母贪婪又胆小的墙头草做派甚是瞧不上眼。 向母悬着的心刚刚放下,就听到外面管事匆匆跑了进来,见到主子扑通跪地。 管事面色焦急又悲戚,“夫人,公子,外面传来消息,子衿小姐,她,她病逝了!” 向母惊愕,眼前一黑直直后倒回去,嬷嬷急忙扶住她。 向子珩腾得站起身,“怎么回事?” 婉如赶紧扶着丈夫,看向管事,“你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回主子,禁军查抄裕王府时,发现子衿小姐一直昏迷不醒,经大夫诊断,已病入膏肓,回天无力。” “胡言!” 向母眼泪唰唰掉落,身子软得站不起来,“子衿什么时候病的?明明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突然?怎么可能!” 管事哆哆嗦嗦回禀,“皇后娘娘让人追查此事,裕王心腹已招供,是裕王前些日子让人在小姐饮食里下了药,不准人给她医治,以至身亡。” 向母胸口窒息,悲痛嘶喊,“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女儿?为什么!” 说着突然止住哭声,恍然想起前些日子与裕王的谈话,告知了对方女儿帮皇后监视一事。 向母脑子轰的一声! 她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知了裕王。 那时的她哪里知道裕王暗中谋逆,单纯以为是帝后担忧他玩心重,让子衿盯着以便督促。 把女儿做眼线一事告诉对方,岂不是明晃晃出卖女儿,裕王知道必置女儿死地啊。 向母万万没想到竟是自己亲手将女儿推入地狱。 而彼时的她还为劝解女婿有功沾沾自喜,这些日子乐的很,殊不知女儿处境…… 像被扼住喉咙喘不上气,胸腔绞痛翻滚,一股血气冲顶,哇的一声喷出口血,身子软软倒地。 这一倒下,再没起来。 亲手葬送了女儿,向母肝肠寸断,怎么也没想到当年让她欢天喜地的婚事竟成惨剧。 而这其中更是自己推波助澜,否则女儿本可全身而退,归家团聚。 憾恨自责的人哭的声嘶力竭,精神溃败下头疾又犯,或许是惩罚自己,她拒不用药,没几日也随女儿去了。 ———— 皇宫御书房,安静的一根针掉都能听见。 看着下方跪着的人,萧胤宸愤恨之余更多的是心痛。 “朕有那么多兄弟,异母兄弟不曾造过朕的反,没想到最终要害朕的竟是一母同胞手足。” 裕王面如死灰,这几日的审讯屈辱摧毁了他长久以来的高高在上,深深打击了那颗骄傲的心,恐惧过后,只剩一具躯壳。 看着兄长,裕王嘲讽地笑出声,“又是这样,兄长永远这个样子,以长自居,把我当儿子一样责骂。” 萧胤宸皱眉,他实在想不通弟弟为何会成这样子。 “为什么?皇兄你说为什么?” 裕王反问,“扪心自问,在你心底何尝把我当做过亲弟弟。” “你这话何意?” 裕王也豁出去了,一副破罐子破摔模样。 “你,我,琳瑶幼年长大,不管我与她谁对谁错,你永远向着她,那时年幼,我也不曾多想,只当你是照顾女孩儿,可后来呢?” “同为亲王,我还是你嫡亲手足,可你宁愿照顾重用异母兄弟也不用我。” “从小皇兄就对我兄弟情薄,处处加以防备。” 萧胤宸摇头,“就这个?” “你只看到我偏向琳瑶,重用异母兄弟,怎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你自小贪玩成性,哪次不是挑衅琳瑶在前,我倒是想重用你,可你从不把心放朝政上,让我如何重用你?” 他是自小照顾许王,不过因为许王在皇子中地位低,从小被怠慢欺负,作为兄长照顾弟弟是他的责任,仅此而已。 这么简单的事怎到亲弟弟这里却变得这么复杂。 “裕王妃被害身亡,你对自己结发妻子也下这种毒手,还有没有点良知。” 听到这个裕王笑了,笑得讽刺,笑得肆意。 若说别的事情他不占理,可这件事上皇兄根本没有资格说教。 “我迫害发妻?哈哈,世上人人都可以为此指责我,唯独皇兄没资格。” 第318章 她不值 裕王这回有了底气,鄙视着兄长,“时晏欣阳早已说漏嘴,根本没有什么收留他们的老人,他们也没被太子妃绑架。” “一切都是皇兄!” “是你暗中捣鬼,陷害嫁祸嫡妻,所做一切只为扶琳瑶上位,你为一己之私布下这么大摊子,将所以人蒙在鼓里,甚至父皇,要论灭妻皇兄才是第一人!” 萧胤宸嗤笑,“所以这些便成了你造反理由?” “这些还不够吗?”裕王笃定,颓废的人此刻大义凛然。 “你为兄不仁,为夫不义,为子不孝,欺上瞒下残害无辜,我替天行道有何错!” 萧胤宸看他的眼神无奈又轻蔑,“直到此时,你还不肯承认自己谋逆真正原因。” “你是我弟弟,我对你最是了解,你对权利王位根本不在意,所做一切只是为了个女人。” 裕王刚刚立住的坦气瞬间折了一办,却还强撑着精神。 “你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想要不该要的人,为了心底那点不见光的私欲和龌龊心思,谋逆犯上。” “把所有矛头指向我,寻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给自己弑兄夺位寻个安慰。” 裕王撇开脸,“我不知皇兄在说什么。” 萧胤宸也不逼他,“无妨,承不承认都不重要了,反正她已死了。” “什么!” 裕王心惊,情绪激动的人上前几步,“你把她怎么样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父皇临终前交代要以太后之礼奉养,你怎能对父皇遗命置若罔闻!” 萧胤宸轻松地看着他,“我有说她是谁吗?” 裕王张合了下嘴,察觉自己不打自招,低下头,精神瘫软。 萧胤宸眸色冷下来,“父皇宠妾灭妻,数次践踏母后颜面,母后受了多少委屈你不是不知,而今却与那女人站到一边,你可对得起母后?” 裕王知道藏不住了,也懒得再掩饰,“她不过个弱女子,父皇恩宠,她又能如何,她是无辜的,一切都是父皇。” “至于母后……母后自己心窄,没有容人之量,她,她……” 不再扯这些,又将矛头指向兄长,“怎么,皇兄不敢指责父皇,劝解不开母后,就拿弱女子出气吗。” 萧胤宸摇头,“若真是值得之人,王弟冲冠一怒为红颜也算一桩美谈,可那么个贱妇,她配吗?” “不准这么羞辱她!” 裕王被激怒,“我知因母后关系你迁怒她,可一个大男人欺负弱女子,这是男儿行径吗!” 听到欺负二字萧胤宸甚是好笑,“自父皇驾崩至今,沈云姝衣食住行一应用度遵照礼制,从未委屈过她,何来欺负?” 没有在衣食用度上委屈过?裕王怀疑。 他每次去宁安殿,都见那里陈设简单,连茶叶都是陈年旧茶。 顾不上多想这些,裕王争执,“身为晚辈从不给长辈请安,宫中重要宴会也不让她露面,皇兄此举是明着告诉所有人你讨厌她。” “谁人不看帝后脸色行事,上行下效,宫人个个怠慢她,这不是欺负是什么。” “好歹也担着太后之名呐,又有父皇临终遗言,皇兄却如此明目张胆,你对得起父皇吗!” 萧胤宸一掌拍在桌案,“你觊觎庶母便对得起父皇了!” 裕王一哆嗦,眼神仓皇闪躲。 “她想假死脱身,可她难道不知你纵然身为亲王也无法做成此事?世间只有天子有这个能力,她会第一个想到你?” 裕王听了这话来回思索,狐疑的目光看向兄长。 萧胤宸说着都嫌弃,“她但凡在我这儿得了手,还能想到你?” 裕王眼眸闪烁不定。 言下之意是说云姝也曾对皇兄……男人脑子凌乱。 “你当为何我从不给她请安?你当为何宫中大宴我不准她露面?就如你所言,到底有父皇临终遗言,面子上的事总得做。” 想到那个女人,萧胤宸嗤之以鼻,“但凡她安分守己,我岂会连最起码的礼数都不给?” 裕王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猜到的,“不会的,云姝她不会。” “一个受尽丈夫宠爱,却在丈夫尸骨未寒之时勾引其子,为了富贵荣耀伦理不顾,这等贱妇也值得你为她冒天下大不韪。” 裕王瘫跪在地,始终不肯相信兄长之言。 而得知裕王造反失败的沈云姝也陷入愁苦。 女人烦闷地绞着丝帕,嘴噘得老高。 若是裕王能登临大统,必定拉她出苦海。 以那个男人对自己的痴心,定把后位留给她,这一次不必再面对老夫少妻的悲哀,后半生享尽荣华。 不想这人失败了,眼看自己又失去一条出路,沈云姝气恼遗憾。 烦闷之际,就听说皇帝来了。 女人立马机灵起来,赶忙跑回内室,重新换了件衣衫,坐在铜镜前迅速理着妆容发饰。 一切妥当,回到殿中时就见皇帝已经等着了。 沈云姝微垂着脸走上前,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退回珠帘后,怯怯地躲着半个身子。 “怎么了?”萧胤宸朝那边人问道。 珠帘后的人半遮半掩,娇滴滴的声音委屈又乖巧,“皇上说过,不经准许不能出现在皇上面前,姝儿惶恐,不敢越雷池半步。” 萧胤宸坐下身,“朕准许你出现。” 听到这个沈云姝勾了勾唇,迈着莲花步轻盈地走到外室,抬眸瞄着年轻天子,眼波流转,等待他开口。 “这些日子朕不曾来请安,也不准许你参加宫中宴会,你可怨恨?” 沈云姝一颗心蠢蠢欲动,夹着嗓音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管皇上如何对待,姝儿都甘之如饴。” “难得云贵太后不计较,朕很欣慰。” 再看向女子,萧胤宸声音温和,“如此善解人意,难怪得父皇看重。” 沈云姝莞尔一笑,“皇上才是英明绝伦,早在闺中时姝儿便敬佩之至。” “哦?”萧胤宸似来了兴趣,“是吗?” 沈云姝嗓音柔得能挤出水,“谁人不知东宫储君天纵英才,皇上当时可是无数女子心中情郎。” 第319章 处置太后 萧胤宸微微轻笑,“无数女子?也包括云贵太后吗?” 女子脸儿一红,没作回应,但那抹低头的羞涩已说明一切。 “皇上,姝儿比皇上小数岁,皇上若不介意,私下唤我名字即可。” “小数岁。” 萧胤宸默念着这话,随之面色怅然,“是啊,算起来你比朕小九岁呢,如此年轻却日日在这里孤苦度日,也是让人惋惜。” 沈云姝抬眸,眼底闪着亮光,满是期待的望着男子,心快跳出嗓子眼儿。 “你还年轻,这么耗费年华也是暴殄天物,不如朕想个办法。” 萧胤宸边思索边道:“就对外称你病故,然后低调出宫,换个身份与家人团聚如何?” 沈云姝眼前乍然亮堂,激动得心花怒放,刚才还愁眉苦脸的人一下子容光焕发。 再看向面前俊朗的天子,他身上那抹明黄耀人双目,直勾勾吸引着她眼睛再也移不开。 “皇上如此为姝儿着想,姝儿感激不尽,若能脱身,定当好好报答皇上。” 萧胤宸摆摆手,“不必报答朕,回去跟你家人团聚便是。” “不” 女人委屈答答道:“双亲已经恼了姝儿,回去只会遭家人冷眼,天大地大,宫外早已没有姝儿容身之处。” 萧胤宸垂目冥思,“这倒也是,那你有何打算?” 沈云姝娇羞地窥了眼帝王,声若柳絮,“姝儿不才,如皇上还认为姝儿有几分蒲柳之姿,若不嫌弃,姝儿愿侍奉左右,为皇上效力。” 二人目光交织,看着她绯红的脸,萧胤宸慢慢绽开唇角,沈云姝也报以温柔娇笑,羞答答低下头。 “果真是贱人。” 只一句,女人脸上笑意僵住。 萧胤宸呵呵笑着,闲暇地望向窗边,“七弟啊,这回你可看清了。” 沈云姝几乎弹跳起身,惊慌地看着周围,随着天子目光落在那扇开着的雕花窗上。 窗外的一道身影靠着墙,缓缓瘫坐在地。 目光转回沈云姝身上,萧胤宸眼神冰凉。 “父皇给了你万千宠爱,为你怠慢正妻,为你提前退位,甚至被你祸害得不过五十余岁便油尽灯枯。” 想到过去,萧胤宸悲从中来,“可即便如此,他对你仍无怨言,临终之际也不忘安顿你。” “而你却这般没有心!” 看着沈云姝,萧胤宸恨不得将这人千刀万剐。 说实话,他对沈云姝的恨远胜过孟鸢。 孟鸢是毒妇,可也是个有头脑有手段的毒妇,配得上是个对手。 而眼前女人,纯粹是个无脑贱货。 可偏这么个无才无能的跳梁小丑,气死了母后,耗尽了父皇,不顾纲常辱没皇室,挑唆他们兄弟阋于墙,甚至蛊惑亲王篡位,动摇朝政。 这种阴沟翻船的感觉让萧胤宸气闷。 沈云姝早已吓得瘫坐在地,哭哭啼啼哀求,“姝儿冤枉,皇上误会姝儿了!” “姝儿一片赤诚之心,并无不敬之意呀!” 萧胤宸俯瞰着地上人,“不顾妇道伦理,蛊惑亲王谋逆犯上。” “没有!”沈云姝疯狂解释,“我从来没有!” “皇上明鉴,是裕王,是他觊觎我,早年他就倾慕我,被拒绝后一直贼心不死,见我守寡孤身便来纠缠,我从没主动理会过他,是他一次次跑来这里赶都赶不走。” “裕王犯上作乱,皇上您不能因袒护血亲,为给手足开脱就拿无辜人出气啊!” 萧胤宸一眼都不想看这个女人,世上怎会这么贱的人。 “这些话留着跟父皇说吧。” 沈云姝惊恐地望着天子,但见他眉目清冷,“太上皇身过,云贵太后思念成疾情深难断,现已殉情随太上皇而去。” “不!” 女子尖叫出声,眼泪横飞,爬到天子跟前抱着他腿,“皇上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你答应过太上皇善待我,以太后之礼奉养我,君无戏言啊!” 嫌弃地拨开此人,萧胤宸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朕答应的是,你若安分守己,朕定不负太上皇所托,而今是你先违规了。” 沈云姝眼泪疯狂掉落,拉着皇帝衣摆苦苦哀求。 萧胤宸没理会,抽出被她攥着的衣角,头也不回离去。 “皇上饶命啊!” 女人一路跪爬着赶去,倒在门槛边,望着远去的天子嚎啕大哭。 她不要死,她还这么年轻啊! 眼前光线暗下,抬眸对上一名男子。 裕王居高临下看着她,暗淡的眼里是冷漠,嘲讽,失望。 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但从未贪恋过皇权,因为她的一滴泪,他便将多年兄弟感情抛于脑后,为她弑兄,为她谋逆,为她毒害发妻,葬送自己一生。 而今才知自己一直放在心上,豁出一切对待的女子竟是这般丑陋不堪。 随着男人离去,沈云姝万念俱灰,她的眼泪再也不能打动他。 单嬷嬷将鸩酒端到面前时,沈云姝还想反抗。 想到明慧皇太后受得委屈,嬷嬷毫不客气的钳住她下颌,不管她挣扎,将一壶酒尽数灌进嘴中。 脸上一片水迹,分不清是泪是酒,沈云姝哭喊不止却无人理会。 “你也有今日!” 扔掉酒壶,单嬷嬷看着狼狈不堪的人破口大骂,“不知廉耻的贱妇,太上皇待你不薄,你竟这么脏心烂肺,勾栏女子都比你高贵!” “去给太上皇请罪吧,太上皇和太后都不会放过你。” 毒酒下肚,撕心裂肺,女人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眼前渐渐浮起一片血红。 那红得像及笄宴上的满堂喜庆,像无数男子看她的炙热目光,像双亲送她入宫时哭红的眼底。 从十五岁入宫到太上皇退位,几年间她是大梁国最风光荣耀的女子,但短短几年也花光了她此生所有福气,这一生当真如昙花一现。 眼前的红逐渐暗淡,沈云姝缓缓闭上眼,京城第一美人的传奇停止在二十二岁这年。 回到凤鸾宫,听了单嬷嬷回禀琳瑶叹息。 “上天赐了她美丽容颜,可她把美貌当做操纵别人的工具。” “不管是太上皇还是曾为她舍命猎白狐的赵焕,还是为她豪掷千金包下望云台的富商公子,她从没珍惜过任何一人,心安理得享受人们对她的付出。” 单嬷嬷也感慨,“太上皇偏为这么个女人着迷,还耗尽了皇太后。” “老奴记得当年娘娘与姓徐的见面淋了雨归来,那人夺走娘娘伞便是赠与沈云姝,当时太子就说过,这女人持美造作。” 琳瑶冷哼,“她从没爱过任何人,只爱自己。” 第320章 覆灭 “对了,裕王呢,皇帝哥哥如何处置?” 萧胤宸对这个弟弟失望,可尽管如此,一母同胞的兄弟终是不舍要他性命。 下旨将人禁足看守皇陵,向父皇母后忏悔。 萧胤宸对孟太师早已不满,深知其身上罪名诸多,可无正当由头无法明查,暗中查访困难重重,如今以谋逆罪下狱也可光明正大盘查。 凌骁亲自带人将孟家翻了个底儿朝天,加之同党招供,除谋逆外,连同迫害宁太傅,甚至陷害宋丞相之事一并查了出。 “多年来,孟氏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宁太傅宋丞相都乃当朝一品,二人素与孟家不合,接连遭到孟氏残害,自太傅丞相离朝后,一品高官中无人再能与孟氏抗衡。” 听着凌骁回禀,再看手中累累罪状:谋逆、贪污、残害忠良……萧胤宸一掌将罪纸拍于案上。 “诛其九族,一个不留。” 不光孟家,以孟太师为首,门下所有追随者一个没逃过,借此次机会除其党羽,肃清朝堂。 得知陷害父亲贼人正是孟家,琳瑶气极,回想当年斩杀孟哲,大抵也是冥冥中天意。 // 御书房外孟嫔已跪了小半日,头都快磕破了。 邵公公在一旁劝着,“孟嫔娘娘,您是嫁出的女儿,久居深宫不曾参与孟家事,没受到牵连已是万幸,万不可再激怒皇上。” 孟羽不听,依旧磕头求见,邵公公无奈,只好帮她通报,片刻后殿门终于打开。 “父亲罪大恶极,嫔妾自知其中厉害,圣上处置嫔妾不敢多言一句。” 望着上首天子,孟嫔苦苦哀求,“可嫔妾小娘无辜,她只是个不得宠的侍妾,常年活在嫡母雷霆手腕下已受尽苦楚。” “恳请皇上看在嫔妾侍奉多年饶小娘一命吧,她是嫔妾世上唯一亲人,娘亲若不在嫔妾也活不下去啊。” 孟羽是家中不得宠庶女,自小仰人鼻息受尽白眼,过得还不如嫡母身边得脸的女使体面。 孟家为给长女固宠将人塞进东宫,孟鸢设计去母留子,全不把她当人看。 母女俩不过是孟家手中棋子,家族鼎盛时生母不曾沾过好处,凭什么败落后还要被他们连累。 “嫔妾愿以死换娘亲一命,求皇上开恩!” 萧胤宸也理解孟羽处境,示意她起身。 短短几句,孟羽听了喜极而泣,叩谢皇恩。 孟羽离开后,萧胤宸独自沉吟片刻,后起身朝殿外走去。 揽月轩凄凉萧条,院中盆花早已败落,夕阳照进房间,空气里荡着灰尘味道。 女人颓废地靠在椅上,双眼红肿,泪水流干。 隐约听到外面脚步声纷乱,自幽禁以来庭院还未如此喧闹过,听到那声恭请圣安,女子眼珠才微微一转。 明黄身影踏步进来,孟鸢并未起身,依旧慵懒地靠在椅上。 “皇上驾到,还不赶紧行礼。” 孟鸢置若罔闻,萧胤宸挥了挥手,宫人退出房间。 “皇上终于来看臣妾了。” 这几日孟家案子沸沸扬扬,尽管禁足于此孟鸢也已听闻,许是知道自己逃不过了,此刻面对萧胤宸没有半分恭敬。 纵然已心力交瘁,孟鸢依旧挺直腰板,“人人都说皇上英明神武,可谁又知这光鲜外表下是如此丑恶。” 猩红的眸子盯着男人,“为了一己之私陷害发妻,皇上良心可安?” 萧胤宸不说话,看着这女人表演。 “太上皇独宠云贵妃,太后备受冷落,尝尽苦楚,皇上也心疼难忍,宠妾灭妻的后果皇上还不清楚吗?” 孟鸢说着说着就笑了,厉声讽刺,“可皇上依旧效仿太上皇,臣妾跟当年的皇太后有什么区别。” “皇上甚至比太上皇更狠,阴谋设计,不惜严刑逼供,废妻抬妾,皇上对此不想说些什么吗?” 萧胤宸冷眼睨着她,“你也配跟母后相提并论?” “父皇有十几个子女,母后位居中宫,但凡动点邪念,皇嗣不可能平安生下长大,父皇多子多福亦是母后宽和的功劳,而你呢?” “兰妃孟羽的孩子都没生下,朕而立之年无子,其中为何你不清楚?若非琳瑶在宫外生子,怕也逃不过你毒手。” 想到差点被害的一对儿女,“时晏欣阳身份还未公开,你便迫不及待动手,朕差点被你算计的断子绝孙,如此恶毒还敢同母后相比。” “皇上怎么不反思自己?” 孟鸢冷嘲,“你若给我个孩子,我用的着这么费心周章吗。” 萧胤宸好笑,“你生性歹毒,没有孩子便算计旁人也不能生,即便有,更会除掉其他子嗣,为自己孩儿铺路。” “就连太子妃位子也是算计得来。” 孟鸢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 “为得太子妃之位,设计陷害宁太傅,一生都活在算计中的人欲望野心永远得不到满足。” 孟鸢也懒得再装,“既然皇上早已怀疑,为何不早点杀了臣妾?” “你这种毒妇一刀杀了岂不便宜,留你到现在,就是让你亲眼看到孟家颠覆。” “孟氏九族俱灭,夫妻一场,朕亲自来告知你。” 被戳中痛处,孟鸢眼泪又流下,萧胤宸离去后女人嚎啕大哭。 很快,王轩带着两名侍卫走进来。 “奉皇上旨意,送孟氏上路。” 看着侍卫手中的麻绳,孟鸢端正坐姿,狠狠抹了把眼泪,神色傲然。 “我乃孟家嫡女,生来尊贵,就是死也要体面,岂能用这等脏物!” 王轩嘲笑一声,“皇上说了,孟家女卑劣,配不上毒酒白绫,麻绳绞死扔进乱葬岗便是。” 萧胤宸虽恨透沈云姝,但那毕竟是太上皇的人,赐她体面离世不是对沈云姝的敬重,是对太上皇的敬重。 而孟鸢怎可能给她体面。 ———— 孟府大门紧闭,两道封条赫然张贴,昔日门庭若市的府邸凄然潦倒。 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妇人透过车窗,望了一眼被查封的府门。 孟羽握住母亲手,“怎么,娘亲还不舍得这里吗?” 第321章 平反 妇人笑了笑,放下帘子,“没什么不舍得,半生噩梦都在这儿,只是感慨,我们俩人最不起眼的人却是最后唯一全身而退的。” “是皇上仁慈。”孟羽摸了摸包裹,“这些钱财足够我们后半生用,等到了禹州,我们寻铺面做些小营生。” 妇人欣慰,眼中满是回忆,“自你外祖父母离世我进京投奔亲友,几十年了,再没回去过,没想到此生还有机会回乡。” 孟羽挽上母亲胳膊,“这次回去我们以后再不离开。” 看着女儿,妇人帮她捋了捋额前碎发,“皇上他……你舍得离开他吗?” 孟羽垂下眸。 都说无情帝王家,可她不会忘,难产之际他舍掉子嗣保她性命,他冷峻外表下是一颗温热宽和的心。 望了眼皇宫方向,孟羽感叹:“皇后娘娘是有福气的。” 再看回母亲,甜甜一笑,靠在她肩头,“皇上很好,但娘亲更好。” 母女俩相互依偎,马车一路朝城外驶去。 ———— 天朗气清,查封了许久的相府大门终于开启。 宋家沉冤得雪,丞相官复原职,朝臣纷纷前来庆贺,府邸张灯结彩宾客如流。 凌骁向子珩陪着宋丞相招待朝臣,宋夫人在女眷席接待官眷贵妇,言欢姐妹几个帮着母亲一同应酬。 “家族冤屈洗刷,真是可喜可贺。” “是啊,宋大人重回朝堂,家中几个女儿也个个出息,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一屋子的贵妇人们笑语奉承。 丞相官居一品,文官之首,家中小女儿为当今皇后,二女儿嫁与朝中重臣,四女儿诰命在身,女婿也是天子信任的翰林清流。 如今的宋家在京城首屈一指,唯一的未嫁女儿紫嫣也成了贵妇们关注的对象。 有这样的母家背景,又兼太医院女医官身份,纵是孀妇依然在贵妇中备受追捧。 家中有未娶妻的子侄者纷纷趁这机会献殷勤,围着紫嫣夸赞奉承。 梁绍母亲也坐在堂中,看了眼被众星捧月的紫嫣,妇人低下头,除了进门时与主家问候了几句,再未开过口。 一面为闺中蜜友重拾荣耀欣慰,一面想到对方落败时自家对紫嫣的怠慢,心中羞愧悔恨。 得了个子嗣艰难心术不正的儿媳,还见罪了老友,梁母悔的肠子都青了。 清音再抬头时,就见妹妹不知何时出去了,许久未归。 退出房间在外寻了一圈儿,最后在花园见到她独自一人坐在凉亭发呆。 “前厅热闹着呢,怎么一人在这儿?” “那边太乱,我想安静一会儿。” 清音噗嗤一笑,“这可不像你风格,以往你可是最喜欢这种场合的。” 从小到大,每每这种宴会紫嫣总是冲在姐妹最前面,抢着露脸。 “我知你担心终身大事。”清音帮妹妹理了理发髻。 “咱家得以平反,相府千金又有女医官身份,瞧瞧方才人们对你态度,这回可以放心挑了。” 听着前厅传来的笑聊声,紫嫣面容淡然,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到来,可她没想象中那么开心。 “若是家族没有平反,那些人谁会搭理我。” 从家族败落,寻过往追求者求助却遭到对方嫌弃,第一次被现实打脸,再往后的梁家兰家。 经历一连串打击,尝过最底层的辛酸冷眼,而今在看这些阿谀奉承只觉虚假。 “她们不是冲我,是冲咱家门楣。” 世上唯一不会因她身份起落依旧把她当宝的,只有那个人。 清音笑微微看着她,“怎么了,这可不像你说出的话。” 终于有了扬眉吐气机会,清音以为妹妹肯定高兴非常,必得在那些过往瞧不起她的人面前狠狠讨回一把,不想她这般平静。 热热闹闹大半日过去后,紫嫣回到宫中。 凤鸾宫里,紫嫣跟妹妹说着今日府中盛况。 欢笑过后,紫嫣再三犹豫,开口道:“小妹,我听说皇上要御驾亲征?” 琳瑶点点头,“是,宁王在边境传来消息,与天启几次交涉不成,这一仗是非要打了。” “天启国力强盛,这些年不时骚扰边境,皇上御驾亲征鼓舞士气,准备狠狠打击对方气焰,争取此次战后换得边境数十年安稳。” 紫嫣犹豫了下,“我,我想跟着去。” 琳瑶听了先是一顿,而后反应过来,“你是担心陈武那边会暴露吧,放心,他既有心帮你隐瞒,真要有什么他会处理好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紫嫣撅了撅嘴,“瞧你说的,好似我多小人。” 紫嫣又将陈武典当传家兵器给她买镯子一事告知琳瑶。 “我就是想把东西还给他,还有,我与师傅也许久未见,想去看看他老人家。” 瞧着三姐神色,琳瑶心下一笑,她不愿明说,琳瑶也不戳穿。 “也好,那三姐到时就一起去吧。” 姐妹俩正说着话,就见单嬷嬷慌慌张张跑进来,一通禀报。 琳瑶站起身,“皇帝哥哥晕倒了?怎么回事?” “皇上得知裕王殿下死讯,心痛晕厥。” 琳瑶诧异,“裕王他……” 这些日子裕王反思过往,数年倾心的女子如此不堪,而自己却为了这么个水性杨花的贱妇伦理不顾,胡作非为。 毒害妻子,弑兄夺位,大殿上对长嫂侄儿羞辱…… 悔恨惭愧的人无颜面对,唯有自我了结。 // 转醒的萧胤宸精神颓废,“怪我。” “猜到他与孟家意图时就该劝他,让他及时醒悟尽早回头。” 萧胤宸自责,一手按着额头,“我却选择将计就计,让他没了回头路。” 琳瑶握着他手,“我三姐也遇到过一样情景,没有人劝她,她也坚守了良知,成年人不能事事靠人劝说,一念之间,全在自身。”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人出生时本性都善良,之后随着环境和经历改变,可我不这么认为,我始终相信人的善恶是与生俱来,那是流藏在骨血里的东西。” “裕王是撞了南墙幡然悔悟,可若没撞这道墙,你的劝说他不见得听进去,即使当时听了,事后孟太师再挑唆,沈云姝继续引诱,他也难免再受蛊惑。” “成年人从不是靠人劝说而明理,能让人真正想通的,是自己和南墙。” 萧胤宸回握着她的手,叹息道:“我知道,可有时总在想,若我们兄弟早时坦诚相谈,兴许误会能解开。” “不见得。”琳瑶劝解。 “三姐被人挑唆时自己想通,我与三姐还是好姐妹,甚至通过这件事我们姐妹情更深,可如果当时三姐不是自己想通,而是在别人劝说下才收手,皇帝哥哥知道我日后与她会怎样吗?” 第322章 回到燕云 “我虽还会与她面上如旧,可心里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信任,因为我不知道下次再遇到类似之事,在无人劝说的情况下她能不能坚守底线。” “同样的道理放在皇上与裕王身上,即便你的劝说裕王听从了,可我相信经过这件事,皇上会对裕王不再信任,会不自觉与他疏远,而这份隔阂会让他多心,也会让恶人再有机可乘。” “皇帝哥哥总说如果,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没有事先防备,那毒酒皇帝哥哥真喝了下去,今日会是什么局面?登基后的裕王可会对你有半点怜惜?” 话是如此,可萧胤宸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到底是他唯一的同胞弟弟,萧胤宸总是自责没尽到兄长看管责任。 心情沉郁的人又染了风寒,眼看御驾亲征日子就要到,可病情仍未痊愈。 “都是心病致使。” 琳瑶将汤药递过去,“要不把出征时间重新择日?” 萧胤宸接过汤药,“吉时已定,大军整装待发,怎能轻易改变。” “我没事,传旨下去,按计划起程。” “那怎么行。”琳瑶担忧,“皇帝哥哥病还没好,现在出征若路上病情加重怎么办?御驾亲征本是鼓舞士气,皇帝哥哥却自己先倒下了,这是助长敌国气焰。” 萧胤宸也头疼。 皇帝龙体欠安,文武百官纷纷劝谏天子放弃亲征,派得力将士前往便是。 众臣劝说又兼身子确实不佳,萧胤宸只好应了朝臣之言,命赵焕为三军统帅,领军出征。 大军刚离开一日,萧胤宸便得到一消息,当即眉头紧拧。 “皇后也跟着去了?” 邵公公哆哆嗦嗦回禀,“是,娘娘不知何时离宫,刚得到赵将军快马消息,说娘娘也在军中,赵将军已劝说过,可娘娘不肯回来。” 萧胤宸按着脑袋,“这丫头……” “娘娘说凤驾亲征也能鼓舞士气,还说燕云边境娘娘比皇上更熟,请皇上放心。” 萧胤宸恨不得把那个叛逆丫头抓回来打一顿。 “还有就是……” 见君王脸色不好,后面的话邵公公不敢说。 “还有什么?” 邵公公低下头,壮着胆子一口气说完,“娘娘把皇子和公主也带去了。” 萧胤宸惊得站起身,“她把皇子公主带去做什么!” 邵公公头埋在地下,“娘娘说孩子们也想燕云了,说不能让孩子养在深宫温室,要从小历练,经风雨会豺狼。” 萧胤宸气得在殿里来回踱步,“两个五岁孩子,难不成还想让他们上战场吗!” “皇上息怒。”邵公公连忙劝抚,“皇上也不要太担心,皇子公主本就是在燕云长大,有大军保护,不会有事的。” 萧胤宸脑子晕眩,妻儿去前线这让他如何放心。 在他气恼担忧之际,琳瑶等人早已随大军远赴边境。 ———— 数年不曾归来,梦幻般又踏上这片土地,紫嫣心里怅然感慨。 琳瑶与赵焕上官齐等人在军营商议作战部署,紫嫣从军营走出,所到之处,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周围人看她眼光不自在。 回到自己营帐,拿出那柄长枪,犹豫片刻后提着走出军帐。 出了军营,寻着记忆方向走去,直到停在一处民院前。 大门陈旧,铜环却擦得干净光亮,门前石墩也未移动过,院里上空几缕炊烟,一如旧时模样。 不知怎地,这份质朴看得她心里十分踏实。 立在门前迈不出步子,几次要上前敲门,手又不由自主缩回来。 犹豫之际,听到屋里院里响起说话声。 紫嫣慌忙迈出步子,同时身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伴随着清亮的妇人声线。 “我回去就把衣衫缝好,晚上送来。” 紫嫣原本只留了个背影,可因她手拿长枪,这模样引起后方人注意。 “这是谁呀?” 紫嫣心一提,定了定神,转过身来。 赛金花先是面容一滞,转瞬又扯出一抹不阴不阳的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京城的金凤凰呀。” 女人双手环在胸前,扭着腰肢走过去,玩味地上下打量着她,“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不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到我们这穷乡僻壤作何?” 紫嫣正要说话,就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子声。 “把衣服给我吧,我说了,我娘会给我缝的。” 听到这声紫嫣赶紧侧过身,而同时踏出门的陈武也愣在原地。 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男人呆呆地望着那边人。 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 “喂,还没说你回来干什么。” 赛金花口吻不客气,带着质问和嘲讽。 陈武回过神后走上前,目光一直落在紫嫣身上,喉咙像被堵了团棉花,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都不说话,赛金花翻了个白眼,悠悠地迈出几步,将两人身影让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陈武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紫嫣没说话,只把手中东西递给他,陈武一看骤然惊喜,“怎么会在你这儿?”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你把它当了。” 陈武傻呵呵笑了笑,摸了把鼻头,“没什么,这有啥可说的。” 紫嫣惭愧地低下头,“我帮你赎回来了。” “多谢。” 陈武咧嘴笑着,失而复得的兵刃让他如获至宝,像多年不见的兄弟归来。 紫嫣看了眼面前男人,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赛金花,“我来的不是时候吧,抱歉,打扰你们了。” “知道抱歉以后就少来。” 赛金花突然开口,边说着边晃悠过来,拍了拍手中衣服,看向陈武笑眯眯道:“我做好了晚上给你送来。” 紫嫣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像是明白了什么,“东西送到了,我走了。” 陈武还想说话,就见紫嫣拎着裙子快步离去。 赛金花挡在前面,遮住了他望着前方的目光。 “你怎么回事?”陈武不悦,“说话那么不客气,都让人误会了。” 说着又不安地望向离去背影。 “误会又怎么样。”赛金花不慌不忙,“许的她改嫁,就不兴你再娶吗?” 第323章 凤驾亲临 “什么娶不娶的。”陈武烦闷,拿回女人手中的衣服,“我说了,这些我娘会做的,不麻烦你。”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轴!” 不理会女人叫喊,陈武走回家关上门。 紫嫣跑回军营,直至回到自己营帐才捂着胸口不停喘息。 回想方才场景,猜测着那两人现在是何情况,心神未定时就听到陈武在外面唤她。 平定了下喘息,紫嫣走出营帐。 “怎么了?” 陈武挠了挠头,有些抹不开嘴,“没什么,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别误会,赛老板那个人说话就那样。” 紫嫣低头盯着地下,“我知道。” 说完她没有再开口,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两人就这么静立许久。 “你现在怎么样?” 陈武小心翼翼问道,“那位梁公子他……你们挺好吧。” 紫嫣侧过身,手扯着袖口,“我没嫁他。” 这下轮到陈武奇怪了,“怎么回事?你们那会儿不都定亲了吗?” 这么想着陈武突然反应过来,“是不是我回去的事被梁家发现了,所以婚事没成?” 见紫嫣不说话,陈武以为自己猜对了,“怨我!” 男人焦急又愧疚,“都是我不小心,京城人多眼杂,定是回京被人看到了。” 连累了她,陈武很是自责。 “不是你的原因。” 紫嫣终于开口,难为他还为她考虑,这人一直这样,任何事都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认错积极。 “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听到是这样陈武才微微安了些心,而后两人不再说话,气氛又一阵尴尬。 “哦,对了,我父亲已经平反,官复原职。” “是吗?”陈武一听也高兴,“太好了,这么多年岳父大……宋大人终于熬出来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东拉西扯,正在此时突然听到急促的鼓点声。 陈武闻声警惕起来,望向远处,当即褪下一身拘谨,严阵以待。 “是要开战了吗?” 紫嫣心一慌,在军营待过的她知道这是战前紧急集合。 “你好好在后方待着,我走了。” 紫嫣很想跟他说战场上小心,可话还没说出口男人早已冲向前方。 // 虽已开春,可燕云的天依然寒风刺骨,城楼上战旗飞舞,戎装战甲的赵焕俯视着城下。 大军压境,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 敌方已得知大梁皇后亲临战场,战车上,敌军将领对着城楼嬉笑叫嚣。 “梁国没男人了吗?竟让一女人主持大局,哈哈!” 男人狂笑声回荡在城下,敌军纷纷跟着起哄。 赵焕目光如炬,紧盯着下方,铁拳发出咔哧咔哧响声。 一声利箭划破空中,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支白羽银箭直直射在城下扬起的旗帜上,咔哧一声旗杆断裂,黑白军旗飘落在地。 随着军旗跌入泥潭,下方嬉笑声止住。 再抬头时,就见城楼上一道银白盔甲身影,正收着手中弓箭,看不清对方面容,但明显是名女子。 琳瑶这一箭,止住了下方的狂妄叫嚣,敌将头领面色阴沉。 后方,紫嫣在军营里来回踱步,没一会儿,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万马奔腾,铁蹄踏击大地的颤动直直传到脚下,震得她心神慌乱。 纵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场景,可却从未这般揪心过。 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嘴里无声地念叨着祈求平安之言。 不知多了多久,战乱声才消下,待听到鸣金收兵鼓点,紫嫣忙冲上去。 琳瑶被扶着走下城楼,就看到紫嫣朝她飞奔而来,经过身边时正想说自己没什么事,就见三姐越过她直奔前方。 “三姐不是来看我的吗?”琳瑶奇怪。 “皇后娘娘赶紧处理下伤势吧。”赵焕看着她胳膊上的血迹温声催促。 “不碍事,就是些皮外伤。” 赵焕不放心,吩咐人为皇后处理伤口。 紫嫣在受伤将士中来回穿梭,没头苍蝇似的找来找去,直到看到那道熟悉身影才长舒了口气,随后跟着师傅抢救伤员。 主帅帐内,琳瑶伤势处理好后赵焕走上前。 “我知你身手不错,早些年也上过战场,可说起来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并肩作战,皇后娘娘比我想象中要神勇得多。” “都是在宫里憋久了。”琳瑶看了眼伤势,“不然也不至于挂伤。” 时晏欣阳听说母亲受伤急忙跑了来,围着娘亲问长问短。 赵焕一左一右拉过俩孩子,“刚才在后方害怕吗?” “不怕!” 赵焕欣慰地摸了摸他们脑袋,“是吗?这么勇敢?” 陪孩子同来的宁王笑了笑,“听到皇后娘娘在战场杀敌,皇子公主非要去帮忙,若非拦着早冲出去了。” 赵焕宠溺地看着两孩子,“真不愧是帝后血脉,大梁国后继有人。” 赵灿走到皇后身侧,满目崇拜,“娘娘英姿不凡,等伤好了妾身可要讨教几招,还请娘娘赐教。” “你不是娘娘对手。” 赵灿朝兄长撇撇嘴,“早知女子也能上战场,我也不至一身武艺无用武之地。” “我这不算什么。”琳瑶笑道,“我表嫂才是女中豪杰,过去都是她和表兄带我在军中历练。” 赵灿听得激动,又忍不住埋怨兄长,“都是做将军的兄长,瞧瞧人家上官将军,我没做得女将军就是兄长的不是。” 几人聊得热闹,宁王却并没参与,独自走出帐。 皇后有伤在身,宁王前去抚慰受伤将士,直到大半日后才回到营帐。 “王爷辛苦了。” 赵侧妃迎上去,帮他褪下披风。 “没什么辛苦的,我不过是守在后方,辛苦的是前方将士。” 赵灿给他倒了茶水,又端上一盘点心。 宁王也有些饿了,拿起点心吃起来。 只两口便停下,看了看手中点心,“这点心你从哪儿弄来的?” 赵灿浅笑,“是妾身自己做的,味道怎么样?王爷可还喜欢?” 见丈夫若有所思,明白他定已尝出端倪,再藏着瞒着反倒惹对方疑心,还不如坦诚些。 心结总要打开,二人是该好好谈谈了,早日让丈夫放下过去,也好珍惜眼前。 “是妾身特意跟清音学的。” 一听这话宁王眉头皱起,“跟清音学?你们……” 赵灿点点头,“我与清音很合得来,时常去会仙楼与她聊天,做点心的手艺是我特意请教她的,清音手把手教会妾身。” “王爷若是喜欢,日后我时常做” 话还没说完就见宁王将把点心丢回桌上,赵灿笑容僵住。 第324章 战事 “你找她做什么?”宁王语气带着质问。 赵侧妃愣了愣,随即一笑,“我只是与清音交个朋友。” “你与她交朋友?”宁王听了这话眼露嘲讽,“你想做何?” “妾身没想做什么,就是听闻清音贤德无双,想跟她认识下。” 宁王并不认为赵侧妃是心思简单之辈,她主动与对方往来这让宁王心里泛疑。 “我与清音已各自嫁娶,再无瓜葛,你又去找她到底意欲何为!” 想到会仙楼走水,一抹怀疑浮在宁王脸上,“会仙楼遭遇过一场大火,此事可否与你有关?” 赵灿眉心一拧,“王爷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认为那把火是我让人放的?” 宁王冷笑,“你倒是清楚会仙楼失过火,是清音告诉你还是你自己知晓?” “王爷,你莫要平白冤枉人!” 话说到这儿宁王想不怀疑都难,越想疑虑越深。 近来战事已让他心神紧张疲惫,此刻再没精力眼前人揪扯,起身走出营帐。 赵灿飞看着桌上丢下的点心,呆呆坐下,“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 今日一战与天启打成平手,双方暂时退守各自营地。 主帅帐,上官齐赵焕几人围着地形图分析。 “云水峡本是两国交界,地势险要复杂,几年前我军在此惨败后,峡谷已被敌军占领。” “敌方以峡谷作屏障,进可攻退可守,随时兵临城下。” 上官齐眉宇深沉,“而我军无法跨过峡谷,失去进攻权,只能以守为主,处境被动。” “一直守着不是长久之计。”赵焕开口,“要想彻底打胜此战需夺下峡谷,变被动为主动,否则永远无法制衡对方。” 之后日子,梁军派出军士暗中探查云水峡地形,琢磨应对之策。 赵焕立在城楼上,一面勘察地图一面眺望远方峡谷,转身就看到妹妹前来。 “不在王爷身边照顾,乱跑什么。” 赵灿脸色不佳,“我不在他跟前他才开心。” 听着置气的口吻,赵焕摇头,眼睛却不离手中地图,“又怎么了,可是与王爷闹不愉快。” 瞧兄长凝神在图纸和远方,本想唠叨几句的赵灿又咽回嘴里话。 大敌当前,军营重地,不是论家长里短儿女情长之处。 “没事” 赵灿看向远处天际,不再打扰兄长。 经过这些日子探查,云水峡正面难以攻破,但北面却有守卫漏洞。 赵焕决定带领千名轻骑突袭,夺下峡谷。 陈武是在峡谷作战过的军士,当仁不让参战。 紫嫣听说他要前去,想到上次就是在这里出事,心里忐忑不安,大军出发前一晚,迟疑许久的紫嫣还是决定见他一面。 夜已深,营中将士们已整顿休息,巡逻兵士穿梭在营地,僻静处,火把忽明忽暗,两道身影相视而立。 “明日出战你要小心。” “我知道。” 紫嫣声音极轻,“战场上要奋勇杀敌,但也要保重自己,上次事家里人……尤其你母亲,你要多为她想想。” 陈武郑重点头应下。 紫嫣还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说,陈武也很有耐心地陪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尽管双方无言,二人却都没离去意思。 久经沙场的军士,大战前与亲友相处的每一刻都显得十分珍贵。 “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紫嫣终于迈出步子,朝自己营帐走去。 临近帐子,停下脚步回眸望去,只见那边火把下依旧伫立着男人身影,黑夜里看不清他面容,但身姿笔挺,直到看她进了营帐。 月落日升,远处天际刚蒙起一丝亮光,赵焕已带人低调前往云水峡北面。 为分散敌军注意,掩护赵焕人马,梁军在这日向敌军下战书,双方大军对峙城下。 “此仗不必恋战,保存实力。” 伤势未愈的琳瑶不便下场作战,与赵灿守在城楼上,观摩下方战况。 两军交战,秦氏陪在丈夫上官齐身旁,一身戎装的她英姿干练,手中枪法精湛,宛若游龙,夫妇二人并肩作战击退一波又一波敌人。 赵灿眼睛不眨地盯着,眼见两名敌军朝秦氏冲杀去,以一敌二的她略显艰难。 赵灿迅速拿过身侧兵士弓矢,瞄准下方,箭羽飞射而出,直直钉在敌人胸前,中箭的人身子一歪,倒下马。 秦氏望了眼箭羽方向,扬唇一笑,转头又进入战斗。 日头高升,琳瑶下令收兵,大军撤回城内。 激荡的战场寂静下来,静得让人无法想象方才的动乱。 紫嫣立在城楼眺望远方,从陈武离去那刻起她心就没放下过,就这样等着,望着,直到暮色降临,不曾挪动一步。 对于陈武,紫嫣谈不上喜欢,可二人走到今日,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牵挂总是有的。 “这么久了,也不知他们怎么样。” 赵灿走到她身侧,望着远处天际,夜幕笼罩下的峡谷巍峨耸立,苍凉壮阔,而那片平静后是正在拼杀的亲人。 紫嫣双唇颤抖,寒风中的人冻得面色苍白,“皇后已派出援军前去支援,一定都平安。” 察觉到她声音发颤,赵灿将人拉回营地,紫嫣身子虚晃,双腿踉跄,不时回头相望。 夜色深沉,这一夜似乎无尽漫长,主帅营帐的灯火也燃了整宿。 遥远处曙光渐亮,天色由黑变白,又由白转黑,直到过了晚膳时分,终于有队伍朝城门来。 听到消息紫嫣跌跌撞撞跑出军帐,待到时这边已一片纷乱。 敌军目光集中在白日战事,赵焕率领人马乘机从北面缺口突袭,浴血奋战下成功夺得峡谷,但也损失严重。 入目到处是受伤兵士,紫嫣穿梭在其中,想寻人却顾及不上,忙着救治伤员。 每一位送来的伤者她都瞧上一眼,害怕见到那张熟悉的脸。 “我兄长怎样了?” 听闻兄长受伤赵灿焦急地冲进军帐。 李军医手脚飞快地给赵焕处理伤势,“赵将军身中数箭,失血过多,我等正在救治。” 第325章 赵家兄妹 “侧妃到外面等吧。”紫嫣走来拉住她。 赵灿哪里肯离去,说什么也要守着,拗不过她,紫嫣将人安置在一边,提醒她莫打扰救治。 琳瑶也在外焦心守候,听说义父受伤了,时晏欣阳也跑来。 夺得的峡谷需派军驻守,上官齐前去部署安排,战场上被冲散的兵士也陆续归来,宁王带人亲自安置,营地火把通明,到处忙碌身影。 琳瑶等人一直守在帐外,俩孩子十分懂事地一声不响,困了也不肯回去休息。 一夜在众人揪心中度过。 天蒙蒙亮时,上官齐才从峡谷归来,与琳瑶正说着话,就听见赵侧妃凄厉哭声在营帐响起。 琳瑶心一揪,紧紧盯着帐帘,呼吸都快停止了,就见紫嫣红着眼从里面出来。 被敌将连射两箭的赵焕因失血过多,回天无力。 琳瑶一阵晕眩。 “娘亲” 俩孩子抱住她身体,直到虚晃劲儿消退,琳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帐内,赵灿扑在兄长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宁王如何劝慰都无济于事。 战事未结主帅先亡,外面军士们低下头,纷纷跪地送别这位忠勇将军。 眼前一片模糊,琳瑶攥了攥儿女手,“时晏欣欣,给义父跪下。” 俩孩子小,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周围气氛肃穆也收起了平日欢笑,依着娘亲话乖乖跪下身。 …… 伤员减少,紫嫣终于腾出手,伤者中没见到陈武她本放下心,可在外转了一圈也没见到人。 陆陆续续有零星归来的兵士,紫嫣守在外面,越等心越焦。 就在慌得等不下去之际,终于看到一名兵士架着伤员蹒跚走来,嘴里呼喊着军医。 那人盔甲上沾着血,身影甚是熟悉,抹开他面上灰尘,紫嫣认了出来。 安置到军帐后忙不迭地给他止血清理伤口。 陈武胳膊上中了一箭,虽不致命但也血肉模糊。 紫嫣目光集中在伤口上,男人睁开浑浊的眼,眸底泛着红血丝,他看着她手脚忙碌,如同初见时场景。 待一切处理完毕,紫嫣终于松了口气,轻轻将人扶起。 陈武撑着身子,尽量不让她受力,疲惫的嗓音带着笑意,“这回没忘用麻沸散。” 紫嫣听得朦胧,短短思虑后恍然反应过来,“难道我第一次给你救治时没用麻沸散?” 那次的他伤势颇重,除了箭伤还有刀伤,那也是她第一次拔箭疗伤。 慌乱下竟没用麻沸。 可当时的他一声没吭,生生忍下,这么久都未跟她提过,紫嫣羞愧自责。 “你现在行动不便,去我帐里休息吧,方便照顾。” 陈武没细问这话背后含义,但看女子搀扶他起身,也乖顺地跟着对方。 …… 夺下云水峡,这一仗为对战敌国扫清障碍,成为此次战局转折,可主将赵焕也为之付出生命,营中气氛低沉。 为不被儿女情长牵绊,赵焕不娶妻不成家,全力以赴建功立业,血洒疆场终其一生。 丧仪上,琳瑶让时晏欣阳以义子义女身份为赵焕戴孝送别。 遗体火化,赵灿望着火光哭得双眼通红,数次晕厥。 待醒来已是晚间,赵灿坐在营帐内,昏暗烛光下她捧着兄长随身长枪细细擦拭,几次眼中泛出泪水又狠狠咽下。 宁王看着失魂落魄的人安慰了几句,见她始终不语,陪了片刻又坐回桌案前编写公文。 帐内无人说话,安静了许久。 赵灿抚摸着长枪,哀伤的目光渐渐坚定。 转头看向宁王,他正伏案而作,赵灿静静地看了许久,终于站起身朝外走去。 宁王写得认真,没注意到离去的人。 迈出帐一刻,赵灿停下脚步回眸望去。 以前都是她用不舍的目光看着他从房里离去,这一次,她要让他看着自己离开。 // 云水峡已被梁军占据,穿过峡谷,前方便是敌军城下。 月夜高悬,寒风刺骨。 城楼下身着束腰劲装的女子骑在马上,手握长枪,纤丽的身影在空旷夜空下寂寥又倔强。 “谁人射杀我兄长赵焕,叫他出来见我!” 冷不丁出现一女子,城上守卫奇怪,没一会儿,两名侍卫拥着名男子出现在城楼。 “下方何人叫阵?” 赵灿怒目直视,“我是梁国主将赵焕胞妹,哪个混蛋杀我兄长,出来与我一战。” “无知妇人。” 男子嗤的一笑,双臂环在胸前闲适地俯瞰着下方女子,“你兄长就是本帅射杀,怎样。” “出来跟我一战!” 敌军将领好笑,“要报仇?呵,换个男人来。” 赵灿目光恨不得将那人杀死,“少废话,你是不敢吗!” 男人鼻腔一哼,眸色精锐傲气,“本帅岂会与一女人动手。” “单枪匹马叫阵,看你勇气可嘉放你一马,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赵灿不理会这话,“我赵家世代骁勇,将门之后岂容你小看,有种滚出来!” 敌将扬起嘴角,戏谑的眼神像盯着猎物,“有点意思。” 再想到今日痛失云水峡,男人神色瞬间凌厉。 城门打开,手持大刀的男子横马立在前方。 近距离察祥着女人,只见她英姿明艳,粉面生威,男子玩味的睨着她,丝毫不将人放眼里。 “想好了?战场可不是儿戏,当心有命来无命回。” 赵灿眸似喷火,无惧无畏,“是男人就少废话。” 话都说到这儿了,若再磨叽岂非还不如个女人,男子收起玩世不恭,“既然上赶着送死,我便成全,送你和你兄长团聚。” 赵灿银枪一挥,猛然刺出。 刀枪相击,金属声划破夜空,在寂静夜里尤为刺耳。 // 烛光下,宁王靠着桌案昏昏欲睡,帐里静谧得没有一点声音。 一阵寒风袭来,透过帘子吹进帐中,桌上纸张散落在地。 男人睁开眼,不知自己何时睡着了,身上一股凉意,拢了拢衣襟,清醒过后继续公务。 刚提笔就听到随从哭喊着进帐。 “什么事?” 随从扑通跪地,带着哭腔禀报,“王爷,侧妃为兄报仇私自出城叫阵,与敌方将领在对战,不敌对方,已被……斩于马下。” 手中笔坠落,墨痕晕染了宣白纸张,宁王半晌没回过神。 与此同时琳瑶也得知消息赶来。 “她怎么出的城,没人看守吗!” 守军已被召来,战战兢兢回禀情况。 赵灿是赵焕嫡亲妹妹,宁王侧妃,自入军营后时常跟随兄长和宁王处理军中事务,所到之处无人阻拦。 “饭桶!” 宁王怒斥,“她深夜出城你们竟不拦着!” 守卫头都不敢抬,“王爷恕罪,侧妃时常跟随赵将军外出勘察地形,当时侧妃神色平静无异,属下不曾多想。” 第326章 战事平定 宁王悲痛,声音都颤抖,“她怎如此冲动!” “她虽会使赵家枪,可常年居于后宅没有实战经验,更不可能是敌将对手,冒然出城根本就是送死。” “是我的错。” 宁王紧闭双目,一手按着额头,“赵将军阵亡她情绪不稳,我应该多陪着她,也不至于她冲动丧命。” 琳瑶没说话。 冲动?只是因为冲动吗? 琳瑶对赵灿不甚了解,但也看得出赵灿非无脑之辈,将门之后没那么脆弱,且她还有丈夫,何以明知送死还执意而为。 赵灿独自出战死于疆场,一介女子如此,敌军也生出几分恻隐,未为难她尸身,直到梁军将遗体带回。 // 赵氏兄妹接连阵亡,尽管痛惜,可战场从没时间让人悲伤,大战还要继续。 “敌军占据峡谷多年,熟悉地形,再次夺回并非不可能。” 琳瑶分析目前局势,“赵将军拼死夺得峡谷,为我们打下基础,若我们此战不能打胜岂能对得住他。” 上官齐一拍桌案,“乘胜追击,不给对方喘息机会。” 尽管梁军动作快,但当到双方对峙时,天启援军已赶到。 敌军乌泱泱一片,遮天蔽日,听了探子回报,天启几乎集结了国中大军,大有决战之意。 “敌军几乎比我们多出一倍。” 城楼上,上官齐面色凝重,握着长枪的手骨节泛白。 “我任先锋。”琳瑶转身走下城楼。 她策马立在最前方,银白战甲闪着冷冽光芒,坚定目光仿佛能够穿透乌云。 塞外孤烟,阴云低沉,灰蒙蒙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苍穹下战鼓隆隆,让人心神俱震,两军如狂风骤雨般交汇,万马驰骋的疆场似把天地撕裂。 刀光剑影,无数生命瞬息灰飞烟灭,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铁锈味,刺鼻得令人窒息。 远处山峦在夕阳映照下格外凄凉,一方大地被鲜血染红。 人数上优势的敌军渐渐占据上风。 上官齐观摩战况,眉宇渐深,正考虑是否收兵时就见侍卫一脸兴奋跑来。 擂鼓重新响彻,明黄旗帜风中扬起。 城门再次开启,上官齐亲自率军出城增援,铁骑奔腾,卷起滚滚烟尘,遮天蔽日下,城楼上金甲披身的天子如天神降临。 “是皇上!” 梁国军士激动大喊,“皇上御驾亲临!” 萧胤宸的出现让梁军士气大增,将士们仿佛看到希望,海潮般朝敌军反扑。 在梁军奋力拼杀下天启节节败退,战局又一次扭转。 萧胤宸没有松懈,指挥大军一鼓作气征战到底,将天启打得再无反抗之力。 损伤惨重的敌军不得已退出战场。 经此一战,天启大伤元气,至少需数十年休养生息。 // “皇帝哥哥怎么突然来了。” 琳瑶刚踏上城楼,还没走到跟前就被大步过来的萧胤宸一把拽到身前。 “敢私自出宫,反了你了!” 战事胜利,琳瑶也不在意这斥责,围着他兴奋地叫喊,“皇帝哥哥和援军来得太是时候,这就叫神兵天降。” 萧胤宸气笑了,知道她前些日子受了伤,不顾众人在场心疼地将人抱怀里。 残阳如血,将天际线染成一片金黄,城楼上帝后身影相依。 “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城下将士们齐声高喊,激昂的呼喊声回荡在疆场,传至远方。 年轻天子剑眉星目,高贵威仪,琳瑶抬头望着他,看着看着,嘴角扬起笑意。 营地善后还在持续,萧胤宸亲自对伤亡将士抚慰。 “赵焕战功卓著,为国尽忠,追封一等忠勇公,封其妹赵灿一品护国夫人。” 看向时晏,萧胤宸继续道:“赵焕无子无女,时晏以义子名义送赵将军骨灰归京,安置太庙。” 又命上官齐整理有功将士名单,根据功劳大小依次受封赏赐,同时对伤亡者抚恤。 战事平定,一切又回到过去,燕云依旧天高云阔,像什么都没变,又像变了。 塞外莽原一望无际,萧胤宸立在山丘上,脚下茫茫大地,身后是家国天下。 时晏欣阳手拿木刀木枪,嘴里喊着嘿哈,像模像样挥舞喊打。 “边关广阔,孕育出豪情燕云儿女。” “是啊” 琳瑶陪在他身侧,“如果可以,我更愿孩子们在这里长大,这可是我一次次受伤又一次次治愈的地方。” 萧胤宸眉眼一动,看向身边人,眼里泛起涟漪。 知道他在等她后面话,琳瑶望向远方天空,“十岁那年亲眼看着你大婚,我哭着离开京城。” “边关的天草原的风治愈了一路眼泪,在这里,我学会骑马射箭,学会饮酒武艺,学会......放下你。” 萧胤宸想开口,只听她继续道:“生下时晏欣阳,我带他们回燕云,离京那日遇上你去护国寺为即将生产的孟良娣祈福。” 她没再哭,但说一点不难过是假的。 两次离京都因一人,次次带着伤痛离开,但回到燕云一切很快过去。 “和孩子们在这里的几年我再想过你,如果不是眉眼与你相似的时晏随时提醒我你的存在,我早把你忘了。” “若不是牵挂禁足在京城的双亲,我永远不会带孩子回去。” 被揽入温暖怀抱,萧胤宸愧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我不好。” “我们还能回到小时候吗,我想瑶儿做回那个满眼满心都是我的姑娘。” 他最后悔的便是没有珍惜那时的人,亲手让一心只有他的女孩儿变了情,眼里再也没了他的影子。 “我不想。” 琳瑶语气平静,“用尽全力喜欢一个人太累,所有喜怒悲欢都被对方牵制,没有自我,一旦遇到变故整个世界坍塌。” “我也庆幸在十岁那年早早明白了这个道理,又亲眼看着明慧皇太后从情深到陨落,这也告诉我喜欢一个人不能太满,尤其在深宫。” 再看向身边男子,琳瑶淡淡一笑,“你说我对你只是兄妹情,可我觉得我们这样是最好。” 第327章 重聚 “不是这样的。”萧胤宸收紧了环着她腰肢的手,“以后日子还长。” 他说得不详,之后没再做任何解释。 萧胤宸知道琳瑶是个有主意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说再多也无用,誓言是要用后半生去证明。 // 军营一切落定,大军准备班师回朝,紫嫣却没有收拾行装的意思。 陈武看在眼里,虽没多问但心里隐隐泛起激动。 这几日他白日在她帐中休养,晚上才回自己帐子,二人都没提及这算什么关系,可有些话不必直言彼此心里也有数。 “对了,玉兰下月就要出嫁,你要去看看她吗?” 紫嫣一挑眉,“玉兰要嫁人了?” “嗯,也是营地一名兵士。” “挺好。”紫嫣坐下身,思虑一瞬道:“那我给她备下嫁妆。” 仅这一句便够了。 若非以嫂子身份何来备嫁妆一说。 陈武这下也彻底明白了,吃下定心丸的人傻呵呵笑着。 两人都没再提往事,也没说未来如何,如同过惯了的寻常夫妻。 待陈母看到随儿子回来的紫嫣时,只听到儿子一句紫嫣没嫁人,陈母便什么都懂了,欢喜地将紫嫣拉到屋里,玉兰也忙着去厨房做饭,像过去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任何让她难堪的话家人一句没提,紫嫣心里暖烘烘的。 回到住过几年的厢房,过去嫌弃这里简陋,而今却踏实得很。 对于陈武,紫嫣至今谈不上多喜欢,但也明白这是最适合她的人,接受和珍惜就是她余生该做的。 房门推开,陈武端着热腾腾的一盆水走进来,和从前一样放在她脚边上。 “试试水温。” “嗯” 大门这时被人敲响,陈武站起身,“这么晚了,会是谁人?” 从来酒馆的兵士嘴里得知陈武和紫嫣在军营同住,赛金花坐不住了。 女人站在大门处叽叽喳喳说道,颇是不忿。 “她不是已经改嫁了吗?” “没有,都是误会。” 赛金花来气,“那她回来你就要?你还有没有点骨气,还要不要尊严!” 看到陈武身后出现的人,赛金花直接将矛头指去,“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懂不懂!” 紫嫣一副不在意,“我是人,马吃不吃回头草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啊。”陈武十分认同,“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夫妇俩一致对外,赛金花气得胸膛起伏,狠狠剜了男人一眼,丢下一句没骨气的东西扭头跑了。 陈武关上门不理会。 他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只知道从第一眼见到紫嫣起心就再有过其他女人。 独自睡了几年空房,突然多了人陈武有些拘谨,洗漱后摸上床,直挺挺躺着。 房里烛火已熄灭,纵然屋里光线昏暗,紫嫣都能感受到男人周身环绕的热气。 “长姐生了女儿,二姐也有了儿子,小妹也是三个孩子母亲了,家里能生养的姐妹就差我了。” 男人唔了声,依旧一动不动。 紫嫣侧头看着他,“我都二十大几了,再不生来不及了。” “是” 陈武也着急,可尽管燥热难耐,但没有妻子准许根本不敢动弹。 话都说到这儿了还没反应,紫嫣没耐心了,蹭地坐起身,“你还是不是男人!” 陈武一激灵,也撑坐起身,“我是,当然是。” “是你就证明给我看!” 这个呆头鹅,怎么呆得这么不通气儿! 她就不明白,战场上龙精虎猛的人怎到她跟前总缩手缩脚的。 “哎呦” 紫嫣还没看清就被一个黑影扑倒,很快她就知道有些话不能随便说。 房里喘息声一直响到后半夜才停下。 累瘫的紫嫣顾不上清洗,结束后倒头就睡。 陈武将人环在怀里,埋头凑在她颈窝唤着娘子,浑厚的嗓音带着某种期待。 紫嫣迷迷糊糊,眼睛都不睁,“困了......” 陈武精神得很,腆着笑脸讨好道:“你不是想早些生孩子吗,我们再来。” 紫嫣翻了个身,嘴里咕哝了句明天吧。 禁欲了数载的男人哪里肯罢手,没一会儿喘息声又起。 上房熟睡的玉兰被吵醒,困怔地揉了揉眼睛,“什么声音,大哥和嫂子吵架了?” “赶紧睡你的。” 陈母敲了把她脑袋,笑呵呵地翻了个身睡去。 ———— 御驾离开燕云这日,紫嫣前来送别。 “确定不跟我们回京城了?”琳瑶问道。 紫嫣望了眼远处的陈武,“他不喜欢京城,京城也不适合他,至于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同夫家留在祖籍才是正理。” 琳瑶也欣慰三姐终于想通,“姐夫这次的功劳能在营中做名副将。” 见过血染疆场,目睹过生离死别,紫嫣如今对这个不甚在意了,“功不功劳吧,战场上能平安归来就是万幸,反正我们也不愁生计。” “父亲那边就靠你们照顾了,有机会我们会回去探亲。” 姐妹俩再次话别,陈武也来相送。 ———— 御驾到达京城,回宫前琳瑶回了趟相府。 对于紫嫣隐瞒陈武活着一事琳瑶并没提及,只说他们到了边境后才知陈武还活着。 得知女儿女婿团聚,长辈们很是欣慰。 宁王府,宸太妃听说赵灿为兄报阵亡,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宁王也愧疚,始终认为是自己没照顾好赵灿,才致使她冲动下丧命。 蓦然想起赵灿说与清音已是好友,鬼使神差地朝会仙楼走去。 清音听说了赵灿之事也忍不住眼中湿润。 “侧妃在意王爷,一直想走进王爷心里。” 甚至主动与丈夫前妻交好,都是为多了解丈夫,投其所好。 “可不管她做什么王爷都不在意。” 宁王一心只念清音,为过去的辜负追悔,得知对方有难处搬空库房偿还嫁妆。 他出手大方痛快,还了人情减轻负罪,可哪知面对搬空的王府赵灿又是如何艰难打理,又哪里知道她暗暗用嫁妆补贴了多少。 这些宁王不想,也看不到。 听了清音叙说男人心绪翻涌。 他不知赵灿为他所做,想到二人最后相处之际,甚是还怀疑会仙楼走水是她所为,对她一点信任都没有,宁王羞愧自责。 一直认为赵灿是痛失兄长冲动下报仇丧命。 而今想想,她何尝不知自己绝非敌将对手,却还执意送死。 是什么让她义无反顾? 宁王不敢再往深处想,或许说他已经想到了。 清音也看得明白。 赵灿对丈夫已然心凉,兄长走后世上再无她牵挂的人和事,以将门之后刚烈性子,与其余生困在后宅,陪着心里只有其他女子的丈夫碌碌无为度日,她宁可轰轰烈烈死在战场上,陪伴兄长。 第328章 教子 宁王痛彻心扉,失态哭出声。 “为什么她走了,我才发现她的好。” 那位妻子英姿大气,在外上的厅堂在内治家有方,可他从未认真待过她,是他的凉薄让她生无可恋,义无反顾赴死。 看着悔恨的男人,清音并没有安慰。 这人一直如此,思念安雪对她视而不见,负尽她三年青春;娶了安雪又怀念旧人,一心挽回,无视真心对他的赵灿,赵灿走了,他又追悔莫及。 从来目光放在得不到的人身上,永远不珍惜拥有的。 宁王失魂落魄,回去后便请旨将赵灿册封为正妻,并决意再不续娶。 这位不曾认真对待的妻子终在他心里留下烙印。 也许这也是赵灿本意,用这种方式让这个男人永远记住她,也留给他半生憾恨。 …… 寒来暑往,转眼一年过去。 “皇上,如今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人,六宫空虚,理应秀女大选,充实后宫,绵延子嗣。” 朝臣又一次提及选秀,萧胤宸烦闷。 好不容易后宫清理干净了,怎么可能再寻那个麻烦。 回到凤鸾宫,琳瑶已将晚膳备好,用过膳后二人又陪了孩子们半晌才歇下。 这一年,后宫嫔妃唯有琳瑶一人,夫妇俩日日同食同住,如同寻常夫妻。 清晨,琳瑶还没睁开眼,就被一热吻扰醒。 她迷迷糊糊地拨开身边人,“皇帝哥哥好歹也三十大几的人了,悠着点。” 萧胤宸一听不乐意了,从她耳畔抬起头,“怎么,你嫌我老?” 女人翻了个身,“你本来就比我大十岁。” “九岁!”萧胤宸不满地纠正道。 琳瑶这才睁开眼,眨了眨,仿若在说有什么区别吗。 想到昨日朝臣提议,萧胤宸躺回身,把选秀一事告知她。 “那就选呗。” 琳瑶几乎是不假思索,这让萧胤宸很是不快。 “皇帝哥哥要执意不选,朝臣还以为是我这个皇后善妒不容人呢,这要传出去还不得说我爹娘教女无方,可不得坏了我宋家名声。” 瞧着她好似真不在意,萧胤宸更恼了,“所以你是为了自己和家族名声,双亲爹娘颜面?” 听出他语气不快,琳瑶白了一眼,“别弄得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这事儿得好处的都是你。” 萧胤宸报复似的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我得到什么好处了!” 琳瑶无奈,“左拥右抱乐不思蜀啊,皇帝哥哥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乐什么!” 萧胤宸恼火,“我三十大几人了,一个你我都快应付不了,再来三宫六院还能招架的住吗!” 琳瑶这回清醒了,哈哈大笑,“皇帝哥哥也承认自己不行了?” 男人眸色一沉,眼底暗潮汹涌。 一把将人拽到怀里俯身而下,亲身给她证明自己到底行不行。 殿内云雨不歇,若不是外头邵公公催促早朝怕都晚了。 朝堂上,臣子又一次提出秀女大选。 “选秀兴师动众,后宫多一嫔妃便多一份支出。” 萧胤宸说得一本正经,“朕不愿为一己之私动用国库。” “皇上,自古君王三宫六院,后宫只有一人,这……说不过去啊。” 萧胤宸面色依旧,“选秀是为何?” 臣子躬身一礼,“回圣上,君王充实后宫自是为开枝散叶。” “这不得了,朕已有二子一女,且皇后还年轻,众爱卿何必拿子嗣说事。” “选秀一事不必再提。” 话说有几人真正担心皇嗣多少,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目的是想送自家女儿进宫,为家族前途攀上皇亲。 可正如萧胤宸所言,膝下已有两名皇子,天子态度坚决,朝臣不敢再多言。 早朝后,凌骁单独被留了下来,御书房只有君臣二人,萧胤宸终于将满腹抱怨吐出口。 “不知那丫头是故意还是心里没有朕,难道看不出朕是为了她吗?” 琳瑶同意选秀的那股痛快劲儿让萧胤宸憋闷。 瞧着皇上不爽模样,这感觉凌骁太熟了,感叹道:“宋家女儿贤德大度啊。” 想到天子同他有过一样烦恼,凌骁暗笑。 // 凌府,言欢立在廊下,笑盈盈看着满院跑的儿子。 “瞧着满头大汗,快过来休息会儿。” 言欢将儿子抱怀里,帮他擦着额上汗珠,婢女将温水吃食奉上。 “雲儿玩够了,该读书学习了吧,上次教你的诗可背过了?” 雲哥咿咿呀呀背起来,虽口齿不清磕磕巴巴但也勉强背了下来。 言欢开心地为儿子鼓掌,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递给他块糕点。 “这背成这样也好意思夸赞!” 凌母清冷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打破了欢笑氛围。 “这诗是昨天刚教的,孩子背成这样不错了,他才两岁,已经会背五六首诗了。” 凌母听了一哼,“我儿在这个年纪,三字经千字文,十几首诗都已熟背,才五六首,还背得这么磕巴也值得高兴?你这母亲怎么当的。” “孩子已经很努力了。”言欢辩驳。 “努力了还这成果?”凌母看了眼孙子,又嫌弃地看向言欢,“也不知这孩子资质随了谁。” 言欢一撇嘴,“你要嫌弃孩子天资愚笨,那就让孩子改姓宋,正好我家没儿子,我家不嫌弃,以后继承我家门楣。” 凌母狠狠瞪了眼,“你也就跟我嘴巴厉害,有本事把这话说给我儿听啊。” 言欢扭过头,不再理会她。 “玉不琢不成器,你这么没有要求,孩子日后能成才吗!” “我可告诉你,我儿自小书读得好,未及及冠连中三元,作为他的孩子,只能比他父亲更优秀。” 看向言欢,凌母满目不屑,“慈母多败儿,你这么教养只会把孩子教废,以后孙儿的功课我来看管。” 言欢嘴上不服软,可打心底来说哪个母亲不希望儿子成才。 凌骁惊才绝艳,也不知孩子能不能继承,看着儿子愈发像她的眉眼和贪嘴的性子......言欢越来越心虚。 孩子若真随了她血脉,资质平庸的将来中不了任何功名可怎么好,这锅她岂不要背一辈子。 第329章 从没爱过你 待凌母拉着孩子去书房时,言欢没勇气阻拦。 凌骁回到家,待听说母亲要亲自看管儿子功课,想到母亲要用幼时对待他的方式对待儿子,当即冲向书房。 凌母对儿子的阻拦很是不满。 “他正当启蒙年纪,天天在你那个蠢笨媳妇手下能有什么出息,我这是为孩子好。” “不必,孩子现在很好。” “好什么!”凌母反驳,“两岁了才会背五六首诗,太差劲,这样下去能有什么出息。” “我的孩子不需多大出息。” “说的什么话,你状元功名在身,子嗣怎能庸庸碌碌。” 母亲用那套冷血严苛的教导方式夺去他童年,现又要他的孩子步后尘,凌骁怎么可能同意。 “我只要我的孩儿平安喜乐,即使一生庸碌又何妨。” 凌母听的好笑,“何以你有今时今日地位?现在站着说话不腰疼,若非我对你从小严格,能有今日成就?” “若功名成就都是这么换来的,我宁可不要。”凌骁越说越气,“也不是每个父母都能做到你那般狠心无情。” 母子争执不下,言欢赶了来,她不知凌骁幼年,自也不知为何这般强硬阻拦,只以为他是与凌母置气,好说歹说将两人劝了开。 母子俩不欢而散,但这并没有影响凌母放弃看管孩子,凌骁白日忙于公务,不常在家,她有的是时间调教。 言欢是真怕孩子随了她,一无所成,虽不喜这个婆母,但想到她能把凌骁培养得这般优秀,在教养孩子读书这方面还是佩服的。 故此只要凌骁不在府,凌母必把孩子带去自己房里,亲自盯着他读书,言欢也睁只眼闭只眼。 也不知是不是凌骁存了心,很快这件事被他发现了。 这日言欢回相府看望双亲,彼时凌母正带着孩子在凉亭下说教。 “这么简单的三字经都背不过,生的什么脑子!” 凌母啪地将书拍在石桌上,雲哥吓的一哆嗦。 瞥见孙儿嘴边吃剩的点心渣,伸手戳着他脑门,“吃吃吃!就知道吃,跟你那娘一样,没出息的东西。” 雲哥被戳得身子不稳后退了两步,委屈的绷着小嘴,眼圈泛红。 “不准哭!” 眼泪刚要流下又憋了回去,眼巴巴看着祖母将他心爱的红豆饼扔到花丛,一双眼盛满泪水。 “再背不顺,罚你中午不准吃饭。” 前来园子的凌骁正好看到这一幕,这情景让他仿若回到幼时,愤怒,压抑,委屈……各种滋味涌上。 男人加快步子朝这边来。 “爹爹” 像见到救星,雲哥伸着胳膊朝着他扑来,凌骁蹲下身将孩子抱怀里,小家伙趴在父亲肩上呜咽。 孩子的眼泪触痛了他心,抚摸着孩子后背,凌骁柔声安慰。 雲哥也是幸运的,能哭,能有为他做主的父亲,而凌骁幼时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让人将孩子带离后,凌骁面色铁青,“我说过,孩子读书一事不需母亲管教。” “我是为他好,你当年不也这么过来的,如今身居高位还不是我调教的功劳。” 凌骁摇头,“不要再打着为孩子好的名义堂而皇之伤害,你根本不知在你冷血手腕下会对年幼孩子造成多大伤害。” “口口声声为孩子好,我倒想问问母亲,你有爱过自己孩子吗,到底是望子成才还是为满足自己那份虚荣。” 凌母笑得凉薄,“为了满足虚荣又怎样,你不也得到好处了,现在这样子又做给谁看。” 凌骁眉心一蹙,压着喉咙苦涩,“所以......母亲……真从没爱过我。” “我为什么要爱你?” 面对这个一再忤逆自己的儿子,凌母看他的目光冷漠又可笑。 “你是我与讨厌人生的孩子,我凭什么爱你疼你?知道每次看到你这张同你父亲相似的面孔我有多厌恶吗。” 所以母亲是把对父亲的不满加注在他身上? “既然这么厌恶,何必又生下我。” 凌骁眼中的哀伤让凌母生出痛快,又狠狠挖苦道:“若不是为在凌家站住脚,让凌家多帮衬我母族,你当我愿生下你吗。” “若再没个出息,更不配叫我母亲。” “还有你跟那个蠢妇生的孩子,笨得要死,说是我孙儿我都嫌弃。” 母亲的话一字一针扎在凌骁心上。 他知道母亲对自己无情,可有时也安慰自己,幼时受得冷漠严苛许也是母亲望子成才,本意是为他好。 尽管知道可能性不大,尽管对真相已有准备,但被母亲毫不留情证实心仍是生疼。 他不知自己怎么回到房间的,归来后的人关在书房不见任何人,直到天黑,晚膳也未用。 后院, 凌母独自在房间,刚坐到桌旁,就见一只小手从桌下伸了出来。 雲哥惦记祖母房里的红豆饼,悄悄躲到了桌下,抓着盘里点心。 啪的一声响,雲哥灼烫般缩回手。 凌母一把将人从桌下揪出来。 “没出息!” 厉眼盯着怯生生的孩子,又接连在他手心狠狠打了两巴掌。 “记住了,你娘贪吃的毛病莫跟着学。” 雲哥摸着被打疼的手,眼里含泪,委屈地低头不说话。 “把今日学的三字经再背一遍给我听。” 雲哥吭吭唧唧开口,半晌也没背下来。 凌母冷着脸伸手一指,“去,到墙边罚站,没有我话不准离开。” 孩子不敢反抗,乖乖站到墙角。 外头乳母和婢女见孩子一直没出来,只好前去相问。 凌母才不会跟她们客气,“这是我孙儿,在我这里有什么不放心的,滚出去。” 婢女等人不敢惹凌母,凌骁又在书房不见任何人,言欢至今也没回来,二人不知如何办,只好先回去,等言欢归来再说。 “站在这儿继续背,一会儿我回来检查。”凌母说完转身去佛堂。 房间里,雲哥独自立在墙角,鼻尖红红的,眼泪啪嗒啪嗒掉落。 时间久了又累又困,小小的人撑不住坐在地上,靠着墙边眯着了。 身子一歪,撞倒了旁边铜架,孩子也不在意,重新靠回墙边合上眼。 铜架倒下,烛台掉落在地,火焰点燃帘子,渐渐烧了起来,墙角人依旧闭眼眯着。 凌母正在礼佛,没一会儿就听外头大喊走水了。 婢女慌慌张张跑进来,直道是凌母房间着火。 第330章 消融 “饭桶,好好的怎就走水了。” 外面的喧闹让她烦躁,转回脸继续礼佛,“那就让人救火,别打扰我。” “是” 婢女退离后不久,凌母忽的一激灵。 猛然张开眼,像是想到什么,迅速起身,顾不上膝盖酸痛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赶到时火势已猛烈,通天的火光照亮夜空,院里乱作一团,下人们接连拎着水桶跑来灭火。 “孩子呢!” 仆从们面面相觑,不解何意。 凌母心一慌,大喊着云哥朝房间冲去。 “夫人不能去啊!” 人们不知怎么回事,只见她疯了似的往火光里跑,忙跟上去阻拦,可凌母身影刚进房间屋顶便掉下根烧着的木梁,将后面人挡在外面。 乳母赶了来,这会儿人们也猜到小公子在里面,管家慌忙将所有家丁喊来灭火,一桶桶水泼上去,焦急地寻机会救人。 屋里到处火光,云哥蜷缩在墙角吓得大哭。 顾不得皮肉灼热,凌母冲到孩子跟前将他拉怀里,一手抱着一手护在他头顶朝外跑。 梁上不断掉下火焰,门外人喊声噪杂,耳边声音越来越清,凌母看到朝她迎来的仆从。 眼前一道红光,视线突然被隔绝,一股带着灼烫的重量坠在身上,将她重重压倒在地。 背部灼热迅速传来,凌母痛得嘶喊,妇人惨叫声孩子哭声听得人揪心。 凌骁赶了来,眼前情景让他晕眩。 “快救人!” 仆从们手忙脚乱,一面泼水一面用棍子将压在身上的火梁推开。 烈火灼身,凌母疼得面目狰狞,可依旧不敢动弹,死死把孙儿护在身下,不让他被火焰触及分毫。 接连几桶水泼下,身上火焰终于熄灭。 待祖孙被救出时凌母已没了气息,她后背衣衫早已破败,皮肉焦烂露出白骨,惨烈情景不忍直视。 被她护在身下的云哥受了些轻伤惊吓,好在无大碍。 火势已被扑灭,只剩满院狼藉,下人收拾着残局。 屋内,凌骁守在凌母床边,脑海里都是她将孩子护在身下模样。 含泪的眸底通红,极力忍着心里悲痛。 “你说从没爱过自己骨肉血脉,现在又是何故。” 他听不到母亲回答了,也不需听到。 世间哪里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她一生冷厉偏执,也许伤害过子孙,可生死攸关的本能是骨子里血脉使然。 他们母子一生没学会如何相处,也从未了解过彼此。 凌骁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一场火将母子数年冰冷消融,连同过往伤害和怨恨化为灰烬。 几个月后,院落重新修缮,移植在院中的几株白玉兰开得旺盛,洁白无瑕,典雅高贵。 凌骁时常望着院中方向出神,目光不再如以往那般冰冷。 每到这时言欢便知道他在念及生母,那玉兰便是凌母最喜欢的。 // 中宫又一次传出喜讯,琳瑶摸着肚子笑出声。 这么久了,如果再怀不上,估计皇帝哥哥真要怀疑自己不行了。 萧胤宸捏了把她脸,“笑得那么奸邪,不定想到什么坏话。” 琳瑶憋回笑,挽上他胳膊,“有孕了至少一年多不能侍寝,皇帝哥哥确定不纳嫔妃吗?” 本来喜悦的男人顿时沉下脸,“怎么又说这个。” 既然提起了,萧胤宸也想好好谈谈。 “我倒想问问,你真打心底愿让我纳妾吗?” “过去你不是总把一生一世一双人挂嘴边吗,难得后宫清净了,你又张罗塞人,你到底怎么回事?” “那是过去。”琳瑶回应,“现在我是皇后啊,先君臣后夫妻嘛。” “皇太后也说过,做皇后心要足够大,大到容下三宫六院,大到劝说丈夫雨露均沾,大到照顾好丈夫所有妾室,接受丈夫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我说过,我会做个好皇后。” 萧胤宸眉眼软下来,把人抱在怀里,“其他帝后什么样子我不管,但我与瑶儿永远只有夫妻,没有君臣。” “我让瑶儿做皇后是想让你做我的妻子,与你朝朝暮暮相守一世,而不是用皇后标准要求你。” “我最珍惜的便是你纵情肆意,若用皇后头衔把你变成一个端庄木偶我才真要心痛。” 就如他自己。 萧胤宸虽不似凌骁那般自幼在母亲严厉下被逼着上进,但身为帝后嫡长子,从小被寄予厚望,江山重担早早压在肩上,他端持克己,从未喜怒随心快意人生。 与凌骁一样,被迫收起心性变成另一个自己,这也是他们能成为挚友原因。 “瑶儿洒脱自在,我想你永远随心所欲。” “就算对我只是兄妹情,我也不想你说出给我纳妾之言,每每这时总会想起十九岁那年。” 得知母后要为他选妃,她跑来质问为何违背诺言。 彼时小姑娘又急又委屈,难过的眼泪打转,那个时候的她是真喜欢他啊,可他却没在意。 直到她变了情。 再看如今大方给他纳妾毫不在意的人,萧胤宸怅然若失。 他好想她能像过去一样,会吃醋,在意他。 “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萧胤宸的凄迷让琳瑶心中不忍。 抱着心爱姑娘,像幼时一样宠溺,“我也不急你对我回到小时候感情,余生还长,我们慢慢来。” “好” 单嬷嬷本要送汤羹来,刚踏进殿就看到依偎的两人,笑眯眯的悄声退了出去。 中宫有孕,萧胤宸本要安排宋家人进宫探望,可琳瑶坚持自己回相府与家人团聚。 这日相府热闹得像过年,正堂欢笑声不绝。 言欢摸了把琳瑶小腹,“小妹肚子太争气了。” 宋父也欣慰,“寻常人家尚且讲究多子多孙,更何况皇家,皇上不纳妃,女儿多生几个是好事,也对得住皇上情深珍重。” 丞相夫人瞧着小女儿,心悦的同时又忍不住为婉如叹息,“瑶瑶子女缘旺盛,唉,若分给婉如些多好。” 宋相咳了一声,低声提醒,“一会儿婉如来了,切记这话莫当孩子面说。” “我知道,我还能连这都不清楚。” 第331章 产女 “就差三姐了。”琳瑶岔开话题,“三姐可有说何时回来探亲?” 提到这个王姨娘笑不拢嘴,“早先说要回来的,后来紫嫣有孕了,不宜长途跋涉,前段时间来信说已过三月,胎像已稳,这会儿算着也得有五六个月了。” 宋丞相微笑地点着头,“紫嫣做回军医,与女婿共守边关,好事。” “对”丞相夫人赞成,“只要都平安顺遂,不在一起又何妨。” 与此同时,远在燕云的军营里,身怀六甲的女子掀开帘走出来。 外面等候的陈武见了赶忙向前迎了几步,小心翼翼搀扶着她。 “我说在家里好好休养,你非要来军营。”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现在行动还算方便,等月份再大些了休息。” 夫妇俩慢步朝家走去,紫嫣手扶着肚子,期待与孩子的见面,阳光照在她面上,光影斑驳,微微发福的面颊噙着温柔笑意。 “你猜是男孩儿女孩儿?” 陈武笑的幸福,“我不知,但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紫嫣娇嗔的白了他一眼,“那要是我跟别的男人生的呢?” 陈武傻呵呵笑着。 陈武做了副将,朝廷赐了三进院的府邸,夫妇二人如今在边关算得上有头有脸人物。 陈武对紫嫣比过去更加珍爱,妻子终于接受他,男人做梦都能笑醒。 夫妇俩进了门,经过抄手游廊,迎面走来的婢女朝他们俯身行礼。 紫嫣步子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番女使,脸色低沉下来。 “家里婢女都有统一服饰,你为何不穿?” 婢女抬眸看了眼女主子,又窥了眼陈武,怯怯道:“回夫人,奴婢……奴婢衣服洗了还未干,所以就……” 眼锋扫过她鬓间几朵红粉绒花和涂脂抹粉的脸蛋,紫嫣鼻腔一哼。 “在我家当差要守规矩,任何时候不能破,自己去管事那儿领罚吧,日后去后厨干活,不必再来前院。” 主子语气清冷,婢女哆哆嗦嗦地回了句是,告退离去。 陈武扶着妻子继续朝前去,“一件衣服而已,不至于吧。” 紫嫣朝婢女离去方向瞥了眼,“那丫头心思岂能逃过我火眼金睛,我眼皮底下容不得不安分之人。” “好,娘子说什么都是好的。” 陈武哪里懂得这些,陈母也是做了半辈子民妇,母子对掌家一窍不通。 紫嫣是大户人家出身,管家理事是把好手,如今家宅大小事都是她一手打理,上上下下井然有序。 婆母丈夫对她十分信任。 外人都说紫嫣高傲又矫情,可陈武就是喜欢的不得了,妻子漂亮有才能,她是天上仙女,仙女当然有高傲资本。 几个月后,紫嫣顺利产下一名女婴。 陈武欢喜得不得了,抱着女儿怎么也看不够,虎背熊腰的大男人竟感动得流出泪。 “母亲” 紫嫣虚弱地唤了声,“不是男孩儿,您不会失望吧。” “这说的什么话。” 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儿媳,陈母帮她捋了锊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怀孕生产辛苦,大小平安就是好,男女有何关系。” “咱家也不是名门望族,没那么多家业要继承,一家人平安在一起就好。” “对” 陈武心疼地拉起妻子手,“生产太痛苦了,我们以后不生了。” 他实在见不得妻子再受这个罪。 紫嫣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初为人母的她也眼眶泛红。 这是她的掌上明珠,她以后要教她读书,弹琴,画画,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 流光一瞬,岁序更替,边关的风将草原吹绿一遍又一遍。 不知不觉数年已过,继承了师傅医道的紫嫣已是边关家喻户晓女名医,在燕云这片土地扎下根。 庭院花木扶舒,架上蔷薇开的茂盛,幽香扑鼻,婢女仆从按部就班忙着各自差事。 房内,铜镜中的女子细细照着容颜。 良久,一声叹息。 时间像个隐形杀手,不动声色的在她眼角脖颈留下痕迹。 女子赌气似的扣下镜子。 知道妻子在想什么,陈武微笑走上前,“娘子同从前一样好看。” 紫嫣扁扁嘴,“不用安慰我。” “我没有安慰。”陈武甚是认真,“娘就是跟仙女一样。” 紫嫣噗嗤一笑,“换成读书人,怎么也得说句花容月貌沉鱼落雁,你可倒好,说来说去就个好看,最多就是像仙女。” 陈武憨笑,“我说的也是真心话。” “对了,难得回趟京城,这次回去后我陪娘子多住些时日。” “那当然了。”紫嫣说着起身收拾行装,“这次回去,我打算让妙仪留在外祖家。” 陈武奇怪,“这是为何?” “女儿十二岁了,再过几年便可议亲,我自当提前为她筹谋。” “可这跟去京城有何关系? 陈武这么说着也猜到几分,“娘子是想让女儿将来嫁入京城?娘子还是喜欢京城吧。” “我倒无所谓,这些年在燕云也习惯了,但女儿前途是另一回事。” 紫嫣放下手中衣物,笑眸一转。 “你觉得时晏怎么样?” “我的天!” 妻子话把陈武惊到了,“娘子真敢想,那可是大皇子,圣上的嫡长子。” 小心翼翼望了眼窗外,确定无人才转回头,“说不得日后是太子、是皇帝,可不是咱们能想的。” 紫嫣不以为然,“我知道呀,否则我也不会想到时晏。” 陈武耸耸肩,“你胃口也太大了。”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紫嫣有些不悦,“我怎么就不能想?” “皇后是我妹妹,我是时晏姨母,女儿是时晏表妹,小妹怎么着也得让下一任皇后也出自母族吧。” 紫嫣论起这个头头是道,“言欢膝下两子,没有女儿,婉如至今也没生育,长姐倒是有女儿,可长姐和姐夫是商贾,家中女儿怕是入不了宫,只剩咱们闺女了,舍她其谁?” 顺着妻子话想去,陈武也觉有几分道理,转瞬又摇了摇头,“反正我是不敢想。” “你就是这样。”紫嫣恨铁不成钢,“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我不管,反正我要给女儿好好筹谋,我们妙仪是相府外孙女,皇后外甥,做皇后不外道。” “我说娘子,该不会女儿出生后你就开始做这打算了吧?” 紫嫣对这话没什么意外反应,又继续理着手中衣物。 瞧妻子这模样,陈武确定了猜测,“难怪你教养女儿这般精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要顶尖。” 第332章 回京探亲 紫嫣十分骄傲,“我的女儿当然要出色了,且配皇子的人必得出众,我总不能给小妹送去个庸碌之媳,让她为难吧。” “把女儿培养优秀,挑不出毛病,小妹也好做,到时只要帝后一句话,一切水到渠成。” 紫嫣还在畅想,陈武不愿打击的她兴致,她说他便听着。 二人没注意到窗外一道纤丽身影离去。 陈武从屋里出来,经过女儿房间时听到琴声从里面传出,他虽不通音律,但也听得出琴音悲切。 许久琴声才停下,小姑娘黯然一瞬,再抬头时才注意到门口立着的人。 少女先是一怔,随即调整回情绪,起身朝父亲走去,“爹爹何时来的?” 陈武看着爱女,十二岁的人虽未长成,但已如探出的蓓蕾,柳眉凤眼,肤白若雪,像极了妻子。 “仪儿有心事?” 妙仪赶紧摇摇头,“没有。” “有事就和父亲说。” “真没有。” 小姑娘还未学会掩饰自己情绪,陈武瞧得真切,但又不忍揭穿她。 轻拍了拍女儿肩膀,“不日就要起程去京城,赶紧收拾一下自己东西,这次去可能会长住。” 听闻这个妙仪眼神又黯淡下来,犹豫了下,轻声道:“爹爹,我……不去可不可以。” “为何?”陈武不解,“你娘亲数载才回一次母家,你不想外祖父母吗?” “我当然也想,只是……” 小姑娘欲言又止,踟蹰半晌才道:“我这次想留在家里陪祖母。” “陪伴祖母时日长,去外祖家机会少,孝敬祖母,但也要孝敬外祖父母不是。” 瞧着女儿好似真不愿去,陈武心一软,“若实在不想去,就跟你娘亲说。” “娘亲才不会听呢。” 妙仪侧过身,带着赌气,“娘亲是一家之主,她的话就是咱家圣旨,谁敢反驳。” 陈武被逗笑了,摸了摸她脑袋,“你母亲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好好与她说便是。” 妙仪虽不抱希望,但还是想争取一把。 来到房间,还没开口,就听母亲张罗道:“记得把你四季衣物都带上,我和你父亲住些时日便回来,你可能要常住。” 看着热火朝天的娘亲,妙仪再三犹豫才鼓起勇气道了句不去可不可以。 果不其然,紫嫣听了不快。 “怎能不去呢?” “家里几个女儿和外甥唯我们不在京都,不曾在长辈跟前尽孝,你自得陪者同去,且你与几位姨母表兄妹常年不见面,感情都淡了,得多走动走动。” “怀孕不能舟车劳顿,生下后又坐月子,过了月子又是百天,想着熬到你周岁回京探望,可到了周岁还是感觉小,生怕路途远你累着病着,你父亲得一次长假也不易,还得寻碰他时间。” “就这么一拖再拖,你都十二岁了,至今咱们只去过外祖家一次。” “这回好不容易协调好一切,可不能不去。” 紫嫣唠叨不停,说了半日没听到回应,转过头时却发现女儿不知何时已离去。 “这孩子。” 紫嫣也不在意,兴冲冲安排行程。 城中,一匹枣红小马飞驰而过,穿过城门一路朝塞上草原奔去。 立在山丘上,妙仪勒住缰绳,失神地望着远方天际。 半晌后,身后传来马蹄声。 回眸望去,白色骏马飞驰,马背上少年英气勃勃,清朗爽举,见到女子又挥鞭加快了马速。 妙仪眼中终于露出喜悦。 “元哥哥” 行至跟前,少年勒住马,额头泛着细汗,在阳光下闪着晶亮,妙仪拿出绢帕递给他。 元铮笑吟吟接过,“这些时日不见你去军营,忙什么了?” 提及此,妙怡小脸又垮了下来,“我娘亲要回京城探望外祖,这几日我们忙着收拾行装。” “是这样啊。”元铮精神十足,十五岁的人带着些许稚气,“京城繁华,去玩一趟也好。” 妙仪低下头,声音轻喃,“娘亲说,这次去打算让我长住。” 元铮听到这话眼里闪过失落,随即又明朗一笑,“没关系,早晚会回来的,我……等你。” 妙怡很想告诉他娘亲心中打算,可对上官元铮澄澈的双眸,实在不忍让他难过。 思虑一瞬,妙仪重新看向他,声音坚定,“嗯,我会争取尽早回来。” 两个少年相视而笑,年少的他们还不懂也不曾互诉情长,可自小长大的情分有些话不必直言彼此也心明。 上官元铮系上官齐小儿子,上官齐乃如今燕云守将,其子自幼军营长大。 妙仪作为副将和军医之女,自小也视军营为家,是以两孩子从小认识。 从燕云到京城近一个多月行程,路途虽累,可紫嫣兴致勃勃。 陈武从来是媳妇高兴他便高兴,唯独妙仪,一路闷声不乐。 “仪儿是身子不舒服吗?” 紫嫣关切地看着女儿,拉过她胳膊,“娘亲给你瞧瞧。” “我没事,就是路上累了。” “那就好。” 紫嫣这才放心,又叮嘱道:“记得娘亲教你的,去了外祖家要端庄懂礼,要” “我知道了。”妙仪有些不耐,“您都说好多遍了。” 说完起身掀开帘子。 “你去哪儿?” “车里有些闷,我到外面透透气。” 坐到车夫旁边,妙仪不再理会母亲。 “这孩子。” 陈武忧心,“我瞧女儿不太开心,好似有心事。” “她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紫嫣根本没往别处想,“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心事,无外是这段时间赶路烦闷,到了京城就好了。” “我总感觉女儿有心事,可问她也不说,总一个人闷着。” 再看向妻子,“还有娘子,我瞧你这些日子气色也不太好,吃得也少。” “确实身子有些乏,胃口也不太好。”紫嫣也没做回事,“大抵是赶路累的。” “要不找个客栈休息几日再走。” “不用,我早归心似箭,哪里待得住。” …… 京城依旧繁华鼎盛,马车缓缓行驶,朝车窗望去,紫嫣亲切又感慨,兴奋的指着外头风景给女儿一一介绍。 帝都的辉煌完全没有吸引妙仪眼光,面对母亲的激动,她只敷衍的应着。 还未到相府,远远的,街口已有几名婢女仆从候着。 认出仆从服侍,紫嫣掀开车帘,眼尖的管事也一眼认出来。 “三小姐” 第333章 娘亲母族 几名仆从热络地簇拥过来,激动地喊着三小姐回来了,一声声传报到了相府,待一家三口行至府前,宋父宋母等人也迎了出来。 数年不见,看着苍老了几分的爹娘,问候之言还没说出口,紫嫣眼泪就先流出,王姨娘也激动得泪水滚出眼眶。 夫妇俩给长辈见了礼,紫嫣朝女儿看了眼,“妙仪,快给外祖父母问好。” 众人目光移到了紫嫣左后方的小姑娘身上。 妙仪走上前,乖顺地朝长辈行礼。 “都这么大了。” 王姨娘拉着外孙女儿手,慈爱地摸着她脸颊,“上次来还是五六岁,一眨眼都成大姑娘了。” “一路上辛苦,进家慢慢说。” 得知妹妹今日归来,清音一早便来了,欢喜地张罗着妹夫等人进府。 妙仪一直被外祖母握着手,随同长辈朝正厅走去。 六岁那年来时的印象几乎忘却,妙仪一路走一路观摩,偌大府邸端方规整,亭台楼阁布局精巧,大气又雅致。 所到之处打扫得一尘不染,仆从女使规行矩步,再忙也不会乱了方寸,本以为母亲治家严格,而今才知小巫见大巫。 正厅内,下人们进进出出捧茶捧果。 宋父与陈武聊着边关事宜,女眷们凑在一起说着体己话。 清音将妙仪拉到跟前,嘘寒问暖。 打量着这位亲姨母,她淡雅如风,亲切随和,妙仪生出几分亲近。 清音又朝身边女儿道:“知意,这就是娘常跟你说的表妹妙仪。” 江知意站起身,大大方方与表妹相互见礼。 紫嫣笑看着外甥女,小姑娘生得清秀,端庄得体,明明豆蔻年华却跟个小大人一样,举手投足从容干练。 “知意只比妙仪大一岁,却稳重得多。” 宋母笑的慈爱,“别看知意年岁不大,懂事得很,小小年纪就帮着清音打理家事,现在都开始看店理账了。” “长姐有小帮手了,果真还是女儿贴心。” 清音也跟着笑,“云轻常说女儿本是天真烂漫年纪却太过沉稳,叫她学得欢实些,等将来大点再沉稳也不晚。” 知意微微一笑,“爹爹太过欢实,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沉稳。” 几位长辈哈哈大笑。 这是妙仪第二次来京城,尽管是一家人,可常年不在一起免不了有些疏离,安安静静坐在母亲旁边,唯有长辈问话时才开口。 瞧出小姑娘拘谨,清音温柔道:“你们两个要是待得无趣,知意带着妹妹去外面玩儿。” “好” 知意很是照顾妹妹,拉着她手走出房。 两小姑娘刚离去,婉如和言欢也相继到了。 数年不见,婉如一如既往的婉约秀丽,只是多了几分成熟韵味。 言欢连生两子,原本圆润的人又微微发福,但皮肤依旧白嫩,气色红润,大抵是心宽,三十大几的人还跟从前一样简单欢快。 紫嫣瞅了瞅言欢身后,“两孩子呢?怎么不见他们?” “别提了。” 言欢大咧咧坐下,“雲哥昨晚吃多了,积食,一晚上没消化掉,现在还躺着呢。” 幼子这几日风寒,也不便出门。 宋母有些担心,“雲哥都十四五的孩子了,还能吃东西积食,怎不知悠着点。” 言欢见怪不怪,“他就是贪吃性子,遇到好吃不管不顾,比我还厉害。”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娘儿俩真是上辈子缘分。” // 到了正午,凌骁和向子珩忙完公务赶来相府,江云轻也到了,一大家人为紫嫣三口接风洗尘。 宴席上觥筹交错,大人们说着话,知意亲自给妙仪布菜,姐妹俩很快熟络。 妙仪也暗暗察详着几位长辈,娘亲母族不同父亲那边,都是高官贵妇,席上热闹但众人不失规矩。 大姨丈开朗健谈,最是活跃,人也有趣,宴席气氛都是被他点燃。 二姨丈矜贵端持,沉冷寡言,听爹娘说过,他曾是连中三元的大才子,二十岁时便已身居二品,惊才绝艳前无古人。 年近四十的他依旧清俊无双,虽眉目清冷,但对家人敬重有加,二姨母是女眷中开心果,夫妇二人一冷一热,搭配在一起怪异但又有趣。 四姨母才比文姬,看着柔弱却是女相之才,一本书曾让朝廷改了律法,办学堂,教书育人。 四姨丈儒雅君子,从二品翰林学士,气质超然,人前也不掩饰对妻子的温柔关护。 听闻早年四姨母伤了身不能生养,姨丈宁可无后也不纳妾,二人是话本里的才子佳人,真正的神仙眷侣。 还有在皇宫的小姨母和帝王姨丈。 娘亲母族各个出众,有这样的家世难怪她傲气自豪。 午膳过后,众人各自回府,紫嫣打发陈武和女儿回房休息后与娘亲说着体己话。 “妙仪都十二岁了,你抓紧时间再生一个。” 王姨娘徐徐劝着,“男子们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想要男孩儿的。” “你长姐生知意时伤了身子,不好再生养,如今也四十的人,往后怕是更无法生,你比清音小几岁,身子也好,还是再生一个的好。” “回头再说吧,女儿倒是有另一件事想跟娘亲说。” 听到紫嫣想将妙仪留京城常住,王姨娘高兴得很。 她膝下就清音紫嫣两个女儿,俩女儿各自只有一女,这是她嫡亲的血脉,隔辈儿又亲,自是希望外甥女儿能多在身边些时日。 而紫嫣除了想让女儿代她在爹娘面前尽孝外,也是为女儿终身大事打算。 次日,便以官眷身份进宫向皇后请安。 凤鸾宫里女子笑声阵阵传出。 “京城到底风水好,姐妹几个容光依旧,我早被边关的风吹得一脸褶子了。” “得了吧。”琳瑶笑道:“三姐才没变,你最是爱美,定少不了给自己弄些养颜助容秘方。” “说来我才羡慕三姐呢,在边关天高地阔自由自在,哪像我,日日憋在深宫里,抬头就这一方天。” “那得了。”紫嫣调侃,“都是姐妹,我替你在燕云自由自在就好了。” 静听着长辈说话,初次进宫的妙仪被大内巍峨尊贵震撼,不自觉拘谨,跟在母亲身边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自小与几位姨母见面少,对姨母们颇是陌生,尤其眼前的这位小姨母,母仪天下的皇后。 虽平日没少听娘亲说小姨母是几个姐妹中容貌明艳的,做了皇后更是光芒万丈,尽管已有准备,可当看到凤椅上的人时还是眼前一亮。 风华绝代四个字第一次照进妙仪眼里。 “燕云民风豪爽,妙仪又是在军营长大,我以为她会跟我小时候一样,脱缰野马似的,不想如此端庄淑丽。” 被突然点名,妙仪起身福一礼,谢过姨母称赞。 紫嫣也宠溺地看着女儿,“虽是在军营长大,骑马射箭样样都会,但琴棋书画也没让她落下。” 琳瑶点头,“能文能武最好,三姐气质优雅,调教女儿定是女中光华。” 正说着话,就听外面禀报大皇子到了。 第334章 大皇子 紫嫣甚是激动,期待的目光紧盯着殿门。 母亲神色妙仪看在眼里,低头抠着手指。 欣长身影迈步进来,年轻皇子风光霁月,俊眉朗目,贵气中带着洒脱,儒雅又不失英气。 “快见过你三姨母。” 时晏给母后请过安,转向这边的紫嫣。 “见过三姨母。” “大皇子多礼了。”紫嫣站起身,扶了把时晏胳膊。 “多年不见,大皇子都这么大了,要在外头我都认不出来了。” “姨母坐” 时晏亲自扶紫嫣坐下,少年笑语亲和。 “听母后说过,母后孕期都是姨母照料,我与弟弟妹妹也是姨母接生。” “论起来,您是我来世间见到的第一个亲人,这些年您在边关行医,救人无数,姨母才是了不起。” “哪里,我也是尽些绵薄之力。” 紫嫣对时晏越看越欣喜,本以为身为嫡长皇子的他少不得有些矜贵之气,面对她这个只是副将家眷的姨母不会多在意,倒不曾想这般随和亲切。 母亲对大皇子的欣赏妙仪全看在眼里,心中有些低落。 “时晏,那位就是你三姨母的女儿,表妹妙仪。” 早看到旁边立着的人,小姑娘嫩生生的,绾着双髻,一袭浅粉色儒衫裹身,玉白精巧的瓜子脸白皙如玉,柳眉凤目,朱唇点点。 金钗之年,娇美中带着稚嫩,如含苞待放的春花。 时晏笑盈盈道了句表妹安好。 妙仪施一礼,“大皇子安好。” “表妹无需多礼,都是自家人,唤我表哥便可。” 两个晚辈看得紫嫣甚是开心,“燕云不比京城规矩大,妙仪若有失礼之处大皇子不要放心上。” “姨母见外了,表妹在燕云长大,我羡慕都来不及。” “这话说的倒是真。”琳瑶接过话,“我与时晏欣阳一样,对燕云有不解之情。” “对了,欣阳呢?” 时晏爽朗一笑,“在百骏园与人赛马,兴头上呢,叫不走。” “那丫头玩儿疯了谁都叫不动,正好,我和你三姨母还有话要说,你带着妙仪表妹去百骏园,让她们姐妹见见。” 紫嫣听了也高兴,忙打发女儿同大皇子前去。 妙仪犹豫了下,只好遵从长辈之言。 看着离去的两人,紫嫣欣慰,“孩子真长大了,又这么懂事。” “是啊,时晏天资聪颖,仁善宽和,不过” 琳瑶一顿,“我总觉得时晏身上……缺一种杀伐果断之气。” 提及此,琳瑶也为孩子心疼,“三姐知道的,时晏并非出生东宫。” “一个民间出生,总有人对孩子血脉质疑,尤其当年孟太师和裕王大殿当众诋毁,虽我们知是谣言,可架不住外头人议论。” “孩子大了,必也听到过流言蜚语,也不知是不是因此自卑,时晏身上虽有皇家贵气,但缺少傲视天地气度。” 紫嫣听得难受,堂堂皇子被质疑血脉,让孩子如何立足皇室,也难怪孩子脾性谦虚随和,定是骨子里敏感。 这么想着,紫嫣愈发心疼这个外甥。 难得回京又难得进宫,紫嫣拿定主意后主动询问,“大皇子十八岁了,该物色妻室,小妹可有中意之人?” “不瞒三姐,还真没定下。” 紫嫣闻言喜悦,跟自家妹妹也不兜圈子,“小妹觉得妙仪怎么样?” 琳瑶略略思索。 “妙仪现在小了些。”紫嫣徐徐分析,“待及笄还有三年,但若两人有了感情,也不怕等几年,到她及笄,大皇子二十一岁,成婚也不算晚。” 琳瑶回想着方才少女,“俩孩子倒是郎才女貌,若是亲上加亲自是好,不过感情这种事也不能勉强。” “我知道,所以此次准备让妙仪留京城长住,也好让表兄妹俩多些相处,培养感情。” 紫嫣不好意思表现出“逼婚”之意,遂又转还了句:“当然,若这期间大皇子有其他合适之人,随大皇子心意。” “那就先让两个孩子相处看看。”琳瑶道,“成与不成咱们做长辈的也别勉强,三姐觉得可好?” “好!”紫嫣痛快应下。 琳瑶留紫嫣和妙仪在凤鸾宫用午膳。 宫里规矩繁多,妙仪虽是官宦小姐出身,但燕云民风豪放,千金小姐们也不拘着,进京这两日的接连宴席和规矩也让她开了眼界。 过去总觉娘亲矫情讲究,而今才知都不算什么。 “皇上驾到” 妙音拿着筷子的手一颤,紧接着就见殿里气氛警醒。 宫人们站回原位俯身跪地,紫嫣起身,妙音也跟着站起来。 正在她猜测小姨丈是何模样时,就见明黄龙袍的天子迈步进来。 母亲教过规矩,不能直视帝王,妙仪低头垂眸,随着母亲等人向帝王拜礼。 她全程盯着自己脚下,只听到男子沉稳又不失温和的声音说着话,“方才与几名朝臣在前殿用午膳,来晚了。” “皇上公务繁忙,臣妇不敢叨扰。” 妙仪都佩服娘亲,不愧是相府千金,大家出身,在君王面前这般谈笑自若。 “朕再陪你们用一些吧。” 闻言宫人们又赶忙添了几道菜。 用膳间,妙仪才窥眼瞧探帝王,他英姿绝伦,举手投足散发的天子威仪让人心生敬仰。 过去,天子是她眼中生活在九天宫阙的人,今日却近在咫尺同桌共宴。 而这泼天的荣耀并未让妙仪开心,玉盘珍羞,金玉琳琅,璀璨的直晃她眼睛,让她倍感刺目和压抑。 蓦然怀念边关的天、草原的风。 午后出了宫,一上马车紫嫣便朝女儿埋怨。 “来前娘亲怎么嘱咐你的,见了皇后要机灵些,嘴甜些,你瞧你刚才。” 妙仪噘着嘴,“女儿失规矩了吗?” “那倒没有,只是你可以更机灵些。” 看着低头不语的女儿,紫嫣一叹,“说来说去,你这性子都随了你父亲,太实在,不会来事儿。” 本想跟女儿聊聊大皇子,可一想到女儿年纪还小,怕是情窦未开,此时谈论男女之事过早了。 左右琳瑶已经答应下来,以后他们表兄妹有的是时间相处。 可紫嫣还是焦心,时晏十八岁了,正是议亲时,京城有的是名门贵女,想做大皇子妃者多如牛毛,女儿还这么小,谁知对方能不能等到女儿及笄那日。 第335章 留京 这么一想,紫嫣考虑是否也留在京城,陪在女儿身边帮她留意参谋。 之后几日,女人来回琢磨此事。 女儿留下说得过去,可自己一个嫁出的闺女,没有正当理由不好总住在娘家,就是陈武同意也无法跟双亲解释,实情也不好直言相告,那都让人笑话。 就在紫嫣愁闷之际却发现自己有孕了! 这下把陈武和王姨娘乐坏了。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前些天还说你早些再生个,这就来了!” 陈武满脸兴奋,“来京路上我就说娘子气色胃口不太好,原来是有孕了。” 紫嫣也意外,但又高兴,给女儿添个弟弟妹妹也好,将来他们不在了女儿还有手足同胞为伴,若是个男孩更好,女儿也有依仗。 “紫嫣既有身孕,不好再长途跋涉赶路。” 宋母劝道:“依我看就留在家里养胎,只是委屈姑爷自己回燕云了。” 王姨娘也认同,“紫嫣三十来岁,这岁数怀孕不比年轻怀孕健壮,更得好生养着,万不能舟车劳顿。” 紫嫣哑然失笑,本还纠结留京一事如何解释,这回不留都不行了。 陈武军职在身,休假有期限,纵然再不想同妻子分开,可为妻子着想也得如此。 遂住了些时日后陈武带随从回燕云,待日后有机会再来。 “放心吧,我在自己娘家能有什么事。” 送别这日,紫嫣朝丈夫安慰。 陈武知道,京城富贵,相府家大业大,在这儿没什么不放心的,但想到妻子有孕他不能陪在身边总是愧疚。 “早知这样,我们还不如不来这趟。” 紫嫣可不这么认为,若非如此,这会儿只能在燕云养胎,等生产完再熬过孩子周岁,至少两年后,那会儿时晏都及冠,怕是婚事早定下了。 庆幸这回来得巧,又趁养胎无法赶路,名正言顺留在京城,为女儿终身大事参谋,一切都刚刚好, 抚摸着肚子,欣慰这个孩子来得真是时候,定也是个贴心孩子。 宋父王姨娘也高兴,几个孩子里唯独紫嫣远嫁,数年才见一面,借此机会女儿也能多在他们膝下相陪。 妙仪却不开心,倒不是不想要弟弟妹妹,只是她清楚,如此一来娘亲定要给她撺掇婚事。 她太了解母亲,一家之主,认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妙仪年纪小,性子又随了其父,面对母亲和长辈的安排不敢违抗。 只能盼着大皇子表哥对她无意。 清音听说紫嫣怀孕,为她高兴同时又忍不住低头摸了摸自己肚子,心情失落。 晚间,江云轻回到房间。 清音迎上去,“学堂事怎么样了?” “放心吧。”江云轻爽朗笑着,“都办妥了,资助学堂是好事,我们也行善积德。” 婉如办的华清学堂一直坚守不收学钱,这几年学生越来越多,学堂规模不断扩大,耗费也多,早超出她能力,云轻和清音得知此事主动慷慨解囊。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在这点上你可是做到极致。” “那是。”江云轻也不客气。 看着眉眼温柔的妻子,男人心一动,将人打横抱起。 察觉到他意图轻盈,清音暗笑。 房间里男子喘息声女子娇吟声持续了许久才停下。 结束后,清音靠在丈夫身侧,平息着喘息。 想到方才雨云之际丈夫言辞,忍不住拍了把他胸膛。 “你现在越发混了。” 江云轻哈哈笑着,暧昧地看向妻子,“娘子不喜欢吗?” “真是讨厌。” 清音都拿他没办法,有些事做便做,偏偏嘴上还浑话不断,听得让人脸红羞耻。 可羞耻之外,又有一种莫名刺激。 “我瞧娘子也高兴得很,是不是?” 说着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年近四十的清音愣是被他说红了脸,捶打着这家伙,“年纪越大越发不正经,从哪里学来的。” 江云轻嘻嘻哈哈笑着,三十几岁的人同年轻时一样,欢实劲儿丝毫没变。 闹过后,清收起笑,“有件事我想了很久。” “要不你还是纳房妾室吧。” 江云轻看了眼怀里人,“怎么突然说这个?” 清音从他怀里出来,撑坐起身,“你我膝下只有知意,我这岁数是生不出孩子了,你” “扯这些做什么。”江云轻转回脸不理会。 清音扳过他脸,不让他回避。 拨开她手,江云轻皱眉,“我真不喜欢你这样,让我觉得你根本不在意我。” “我就是因为在意你,所以不想看着你无后啊。” “你要在意我,能把我推给别的女人吗?” 清音认真相劝,“这不是为了子嗣吗。” “家里又没有江山皇位继承,我要那么多子嗣做什么!”江云轻没好气翻了个身。 清音还想再跟他商量,男人扯过被子将脑袋蒙住。 见他无心思再谈,清音也没勉强,躺下睡去。 待次日,早膳之际清音又提及此事。 “不用这么贤惠吧?”江云轻郁闷。 清音还想说话,男人一副不爱听的样子,随便塞了两口吃的便出门,直到午膳也没回来。 “要不我去商行看看?”知意说道。 想到早晨负气离去的人,清音示意女儿坐下,“不用,定是有生意上的事或与友人相约。” “那也应该跟家里说一声。” “我们先吃。” 午膳后,清音回房休息,知意在院中与管事交代事情,就见父亲回来了。 “这么大酒味!” “生意上应酬。” 知意扶着父亲朝屋里走去,“娘亲说的果然没错,不过爹爹也是,不回来也不说一声,让我们担心你。” 将父亲扶坐下来,知意又数落,“酒大伤身,爹爹年纪不小了,以后少喝酒。” 听着女儿说教,江云轻唬着脸,“小丫头还给你爹我上规矩,你娘都不这么管我。” 知意当仁不让,“我就是管了如何。” “你爹爹这是高兴呢。” 清音说着话走进来,将早已备好的醒酒汤递给丈夫。 江云轻咧嘴一笑,“娘子真有先见之明,什么叫贤妻,这就是贤妻。” “贫嘴” 清音睨了他一眼,“夫妻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 早上出门前脸色就不好,中午定是跟友人喝酒消愁去了。 知意不知爹娘早膳之事,只以为父亲是生意上应酬。 “咱家生意不小,不缺钱花,爹爹何必还这么拼命,为赚钱把身体弄坏了,挣再多的钱都没机会花。” 第336章 奇怪公子 “听听。” 江云轻看向妻子,仿若在告状,“这哪是我闺女,我看我才是她儿子。” “别胡说八道。” 清音被逗笑了,江云轻吊儿郎当靠在椅上,“咱俩这不是生了闺女,是生了个老娘。” 嘴上这么说的人脸上却是宠溺和自豪。 “女儿懂事,从来不让我们操心,早早当家帮衬孝顺我们,这是福气。” 江云轻配合地鼓着掌,“所以说,我有这个宝贝女儿就够了,某些人就不要再操心了。” 清音无奈一笑。 ———— 夜幕降临,京城灯火辉煌,无数花灯高悬。 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花灯挂起,流光溢彩,宛如璀璨星辰,将帝都渲染得如梦如幻。 百姓携纷纷家眷出行游玩,街上人流如织,欢声笑语,人们手持花灯,夜空下如在星河穿梭。 这样热闹的花灯节欣阳是定不会缺席,早早拉着时晏一同出宫,琳瑶让他们将妙仪也带上,妙仪又唤了知意一起。 “望云台今日定人满为患,我先去占个地儿,你们慢慢走。” 欣阳说完便跑开,将几个兄妹远远甩在后面。 妙仪第一次见识京城灯会,其盛大之势让她十分惊喜,看哪儿都是新鲜的,被所经之处各式花灯吸引,时晏十分有耐心地陪在两位妹妹身后,照顾着她们。 流连在花灯间,妙仪应接不暇,看到好看花灯就走不动路。 “这些不算什么。”知意笑道,“真正漂亮的灯都是需猜中灯谜才能得来,那才是上品。” 三人走到一处诗社,一进来,妙仪便瞪大了眼睛。 原以为外面的花灯已够漂亮,不想这里面才是天外有天。 知意一眼相中了盏莲花花灯,三朵并蒂莲盛开在池塘,清新雅致,栩栩如生。 “这灯谜也太难了。” 知意犯愁,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只得求助表兄。 时晏上前欲看题目,还未看完,就听到一清亮声线道出答案。 闻声看去,是一位白衣公子,他身材修长纤细,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光影下粉面俊美。 周围人们纷纷鼓掌,赞赏其聪颖,老板解下花灯递给对方。 知意一双眼留恋在花灯上,甚是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时晏见状朝白衣公子走去,行至跟前,笑微微道:“这位兄台才华斐然,在下佩服,只是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兄台见谅。”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但说便是。” “在下家妹十分喜欢这盏花灯,不知兄台可否忍痛割爱,价格兄台可随意开。” 闻言白衣公子收回笑意,清冷淡然,“我并非贪财之人,这花灯是我喜爱之物,金山银山也不换。” “表哥算了吧。”知意赶忙劝阻,“谢表哥好意,我们还是走吧。” “这位兄台误会了。”时晏几分歉意,与对方解释,“在下并非有意以金银俗物辱没兄台,只是想帮妹妹得偿心愿,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表哥,真的不用了,我们走吧。”知意不想给时晏惹麻烦,“我们再去前面,我重新挑个就是。” 知意来回相劝,兄妹三人准备离开,刚迈出两步,身后公子将他们唤了住。 “兄台可是改变主意?” 白衣公子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上前,眼睛笑眯眯的盯着知意。 被外男如此直视,知意浑身不自在,时晏将妹妹护在身后,挡住对方直白目光。 一股幽香钻进鼻翼,他看到白衣男子似冲他狡黠笑着,那双凤眼波光流转,时晏忽有一瞬的恍惚。 “我这人呢,不看重金银珠宝,但就是心疼美人。”男子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花灯不卖,但可以送佳人。” 重新打量着面前人,他唇红齿白,光洁的皮肤细如凝脂,目光扫过他耳际,时晏暗暗一笑。 “这位姑娘清雅绝俗,我十分欣赏,花灯就送给姑娘了。” “你这人太轻浮了。”妙仪直直开口。 小姑娘虽性子实诚,但面对不怀好意之人也不会客气。 白衣公子也不计较,绕过时晏,不管知意接不接受,直接将灯递到她身前,手一松,眼看花灯掉落,知意下意识地忙不迭接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方潇洒离去。 走出几步,又回眸看了眼这边几人,他浅浅一笑,潋滟的眸子流动着旖旎风情,婉转低回间,竟透出一股女儿家娇羞。 转瞬,消失在人群。 时晏不禁好奇,这是哪位有趣女子? “花灯怎么办?” 知意的话拉回了时晏思绪,他笑了笑,“表妹拿着便是。” 说罢,带着两个妹妹前去同欣阳会合。 ———— 自见了时晏后,紫嫣跟喝了鸡血一样,想方设法撮合两个孩子,给他们创造机会相处。 趁着现在身子还方便,逮着机会便带女儿进宫,让她多跟琳瑶和大皇子相处。 “不要问一句答一句,主动些,有点眼力劲儿。” 每每进宫紫嫣都殷切嘱咐。 这次不赶巧,时晏正在御书房陪着皇上,琳瑶便让欣阳带妙仪去御花园游玩。 姐妹俩说着话,二皇子祈晏前来请安。 都是自家外甥,许久不见紫嫣也好奇孩子现在是何模样,含笑的眼睛望向来人。 只一眼,紫嫣心头一震。 祈晏与时晏虽眉眼相似,但兄弟俩气质却完全不同。 不似时晏春风暖意,祈晏目光坚定,眉宇冷峻,举止间一股纵横捭阖的威仪气度从骨子里散发。 祈晏朝琳瑶请安过后又向紫嫣问安。 “上次三姨母来时我正在上书房,未曾前来拜见,三姨母恕罪。” 祈晏言语恭敬,可紫嫣仍感到拘谨。 明明只是个十三岁少年,可身上那种超出同龄人的威严气魄让她这个做长辈的不由生畏。 紫嫣竟有种想逃离的感觉。 “二皇子客气了。” 陪笑寒暄了几句,祈晏又同琳瑶聊了些许,而后离开。 人一走,紫嫣才觉呼吸通畅。 话说这也是她接生的孩子,也不明白自己紧张慌乱什么,只知与那个少年同处一室让她如被一股力量压制。 “二皇子和大皇子性情不同。” 琳瑶嗯了声,“祈晏虽小,但却比哥哥姐姐沉着。” 这时宫人进殿来报,欣阳公主带着妙仪出宫了。 第337章 卫冰轮 琳瑶听了也不奇怪,“欣阳就这性子,也是随了我,宫里根本关不住她,逮着机会就往外跑,她有功夫在身,不用担心。” 此刻的欣阳和妙仪早已骑着马飞奔在外。 “表妹快点,我带你去个好玩儿地方。” 一身骑马装的欣阳灿若朝阳,她生得极其明艳,与生母一样,美得张扬,浑身散发着耀目光芒。 妙仪虽年纪小,但马背上长大的人骑术甚佳,在京城这等女子以柔顺为美之地,小姑娘精湛的骑术惹得周围行人纷纷侧目。 人们不禁奇怪,两女子装扮分明是哪家的贵小姐,可飒爽英姿却不似闺秀的娴静温顺。 两人骑着马穿过大大小小街道,直到停在一处三层高的楼宇前。 “华清书院?” 翻身下,妙仪望着上面匾额,“字是好字,只是匾额太陈旧了些,和楼宇不搭。” “这里原是座酒楼,叫会仙楼,是大姨母开办。” 欣阳给她解释,“四姨母创办学堂,专收贫寒人家学子,从不收学钱,这些年学生越来越多,学堂规模也需扩大,大姨母特意将酒楼让了出来,改成学堂。” “听说房子租金是大姨母夫妇二人资助的。” 二人边说边走进,一踏入门,幽幽墨香扑面而来,大堂明亮雅致,墙上悬着名人字画,数张长桌整齐摆放,整栋楼内满满的书卷气。 几名读书人模样男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挥洒丹青,谈诗论画。 “大堂对外开放,有兴致品诗作词的读书人都可以来此相聚,彼此切磋交谈。” 欣阳伸手指向二楼,“二层原是酒楼雅间,现在是学生上课之所,根据年龄大小分在不同房间。” “三楼是教书先生和杂役们住处,一些离家远的孩子也会住在这儿。” “四姨母好厉害,把学堂办得这么大。”妙仪佩服又惊叹,“大姨母他们也是善人。” 妙仪穿梭在大堂,欣赏着文人墨客留下的书画,听着才子们高谈阔论,不自觉被吸引。 欣阳则直奔二楼,立在一处窗前。 透过窗户,房间里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听课,年轻夫子坐在最前方,手捧着书,讲得认真。 欣阳靠在窗前,一手托着下巴,明亮杏眸静静看着。 “表姐看什么这么认真?” 妙仪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欣阳连忙打了个禁声的手势,继续拖着下巴凝望里面。 顺着表姐目光看去,落在教书先生身上。 那人大约二十岁左右年纪,一身浅青色儒衫,青丝着墨,面如冠玉,生得俊逸非凡,朴素无华的衣衫都掩不住他超凡气质。 再看表姐眼中闪着的柔光,妙仪抿唇一笑。 这眼神她太熟了,就如云哥哥看她的眼神。 一刻后,里面讲课结束,孩子们收拾了书本陆续走出来。 欣阳则兴冲冲快步进房。 “卫先生,今晚城里有灯会,我们一起去可好?” 卫冰轮抬眸看了来人一眼,淡淡收回目光,“在下还要读书,没时间。” 男子恭敬的语气带着疏离,欣阳却不在意,“读书是好事,但也要劳逸结合呀,放松一下也是为了更好读书。” “多谢公主盛情邀请,在下确实没时间。” 男子拱手一礼,拿起书走出房,径直上了三楼。 妙仪看得诧异,表姐金枝玉叶,姿容绝世,可男子目光几乎没停留在她身上。 “表姐,这人好有个性,知道你身份还这态度。” 欣阳似完全不在意对方态度,“所以说他古怪。” “表姐是特意来看他的吗?” 本以为欣阳听了会害羞,不料她却大大方方承认。 这下妙仪更确定心理猜测,到底是孩子心性,兴致勃勃缠着欣阳告诉卫先生是何许人。 “寒门学子,第一次遇见时他正在街口摆摊位,以卖字抄书为生。” 当日欣阳去四姨母府邸做客,马车经过街口,透过窗望见摊位前的人。 天寒地冻,他却只穿着件单薄长衫,寒风瑟瑟,男子捧起手在嘴边呵着热气。 一看便是落魄读书人。 欣阳未在意,直到午后从向府出来,经过街口发现那人还在。 此时大雪已铺了厚厚一层,街头其他小贩早已回家,而他却依旧坚持,头上肩上飘满雪花,萧瑟孤零,瞧着他冻红的耳朵和双手,欣阳心一软,让人停下马车。 亲自走到跟前,将钱袋放他桌上。 男人抬眸看了眼,“姑娘需要写什么?” “我不用写什么,这些钱给你,天冷早些回家吧。” 欣阳说完就要上马车,却听到身后男子道了句我不是乞丐。 停住脚步,欣阳转头看去,男子也已走上前,将钱袋递还给她。 此时的欣阳才蓦然发觉,她此举伤到男子自尊了。 读书人都有风骨,只顾着同情,未想过对方是否接受这种帮助方式。 随从想上前提醒对方主子身份,被欣阳抬手制止。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帮你。” “这么冷的天还不收摊,定是急需钱用,这天不会有人出来的,你等不到生意。” “谢姑娘好意,我有手有脚,会用自己劳作换取钱财。” 注意到女子目光落在他衣着上的补丁,男子面色不改,身姿笔挺,纵然行头落魄,可在他眼里仿若多圣洁。 直接将钱袋放在马车板上,男子转身开始收摊位。 欣阳知道自己做错了,连忙解释,“抱歉,我只是想帮你而已,你别多想。” “谢过好意。” 男子头也不抬,将笔墨放进书篓,背在后背,一手拿着凳子一手扛起简陋书桌。 风雪中的人身子单薄,步履艰难,望着那道背影欣阳心生酸涩,只怨自己太冲动,读书人清高,怎能禁得住那般羞辱。 惭愧的人追了上去,“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本心是想帮忙,若无意中伤了你,你不要放心上。” “姑娘留步。” 男子目视前方,一步步走得坚定。 本是天寒地冻,自己行为又给对方雪上加霜,欣阳懊悔。 忽的灵机一动,笑盈盈又追上去,“你替人书写赚不了多少钱,收入不稳定,还要风吹雨打,不如我给你介绍份差事吧。” 男子不理会,继续朝前走着。 欣阳亦趋亦步追在后面,“城中的华清学堂是我姨母所办,现在学生越来越多,她一个人教不过来,我看你也是读书人,不如我推荐你去学堂做教书先生,都是些孩子,你定能教得了。” 男子闻言终于止住脚步,转头看向眼前面前姑娘,重新打量。 第338章 愿意娶她 见他有反应,欣阳开心道:“学堂可以管你吃住,不用风里来雨里去,月钱稳定,你好好考虑下。” “华清学堂?” 男子开口,“可是京城才女,向大人妻子宋夫人开办的学堂?” “正是。” …… “就这样,我介绍他到这里做教书先生,算起来也三年了。” 说起卫冰轮欣阳眼中放光,“他才华斐然,十七岁来学堂教书,同年便考中秀才,四姨母和姨丈很赏识他,姨丈还收他做了门生。” “今年就要参考乡试,四姨丈说他绝对能通过。” 妙仪有些不解,“这么说表姐还对他有恩,可我怎么看他对表姐冷冷淡淡的。” “他这个人就是脾气古怪,贫寒落魄,可那份傲骨从未折过。” 欣阳性子开朗,爱交朋友,每次来都会跟卫冰轮聊上几句。 “起初他对我还很友好,可后来得知我身份便同我疏远了,我猜他大抵是怕被人说依靠公主吃软饭,所以故意跟我保持距离。” 妙仪也觉得有道理,那名男子一看就是有傲骨的,公主给他安身之所,若再与她走得近,难免背后有人会戳脊梁骨,说一句小白脸。 “若是这样我倒觉得这人不错,换成寻常人,得知表姐身份定然巴结奉承,他却疏远,说明此人不攀附权贵。” “我也是这么想的。” 欣阳激动地一拍桌子,也是因此,她对卫冰轮越发感兴趣。 “表姐” 妙仪看她的眼神闪着暧昧,“我听皇后姨母说一直想给表姐选驸马,可表姐却无心婚嫁,你……是不是在等他?等他金榜题名后招他做驸马?” 欣阳也不回避,大大方方道:“等他没错,不过等他金榜题名不对。” “我喜欢一个人,不会在乎他是富是贵,不过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接受我。” “这还不好办?”妙仪歪头笑着,“表姐请道赐婚圣旨,他还能抗旨不成。” “那多没出息。” 欣阳才不屑这种方式,“用圣旨逼迫是欺负人,有什么意思。” 少女杏眼闪亮,清脆的声音坚定道:“我会让他喜欢上我,心甘情愿娶我。” 欣阳的自信勇敢让妙仪惊讶又佩服。 表姐长得漂亮,身份尊贵,文从才女姨母,武从皇后娘娘,这样资质的女子有足够自信去追求喜欢的人。 转念,妙仪又生起担忧,“表姐与他相识三年,如今表姐已十八岁,他若一直不接受,岂不耽误你。” “那有什么。”欣阳浑不在意,“嫁人自要嫁心仪之人,否则我宁可不嫁。” “对了表妹,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不然传到母后耳里她要跟父皇真一道圣旨下来,坏了我大事可不好。” “嗯” 妙仪应下后独自思量,踟蹰一瞬还是开口道:“这么主动追求,表姐不怕……被人说不矜持吗?” “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啊,主动追求又不是偷不是抢,至于矜持,只要不倒贴就好了。” 欣阳对此有自己见解,“表妹我跟你说啊,喜欢一个人呢,一定要主动争取,因为自己主动追求的,一定是你喜欢且看得上眼的。” “如果被动等缘分或是长辈安排,可就不定是什么人了。” 欣阳侃侃而谈,“我就不明白,都说男婚女嫁是终身大事,可好多夫妻成婚前都没见过面,新婚夜揭下盖头才能见到彼此,一面喊着终身大事,一面又这般草率,真想不通。” 妙仪盈盈一笑,“父母之命嘛。” “所以说啊,长辈看上的只是长辈喜欢,我们要想得到心仪人就得自己争取。” 妙仪听着欣阳的话陷入沉思。 宫里的紫嫣见女儿一直未归,天色渐晚,思虑她定是直接回相府了。 紫嫣告辞出宫,离开不久,萧胤宸和时晏来到凤鸾宫。 “春日宴临近,儿臣瞧着这几日天气不错,思虑把宴会时间定在后日,父皇母后意下如何?” 萧胤宸笑笑,“你大了,这些事由你来定。” “嗯,那就后日。” 时晏又将宴会相关事宜同父皇母后禀报,一切妥当后,三人聊起家常。 琳瑶思虑几许,决定探探儿子心意,“时晏,你同妙仪也见过几次,感觉表妹如何?” 时晏哑然一笑,已到议亲之年的他自然明白母亲话意。 “表妹还小,现在说这个不太合适吧。” “话也别说这么早。”萧胤宸开口,“她现在是小,你难免只当她做妹妹看,可以后的事说不准。” 就如他在这个年纪,把琳瑶当妹妹,结果……多年后狠狠打脸,想到往事萧胤宸忍不住笑了两声。 双亲如此,时晏看得出父皇母后定是有意这门婚事的。 灯会上邂逅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少年心尖柔软,这些日子那个有趣女子总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可萍水相逢,茫茫人海再见无望。 时晏心口一酸,再看等他回应的母亲,深深叹了口气。 “母后生我和妹妹时难产血崩,是三姨母救了母后,生二弟时兰家阴谋算计,若非三姨母坚定心念,母后与弟弟恐遭毒手,姨母帮衬,助父皇母后除掉心有歹意之人。” 三姨母对自家的照顾和恩德时晏由衷感激。 “姨母对母后和儿臣有恩,若父皇母后与姨母有结亲之意,儿臣愿听从安排。” 孩子重情重义懂得感恩,琳瑶很欣慰,但……又有一丝伤感。 “时晏,儿女婚事不是还感情债,重要的是夫妻二人情投意合。” 琳瑶自然不会强迫孩子,今日问他只是探探心意。 时晏垂眸浅笑,笑中淡淡苦涩。 “不急,男子及冠再娶妻也不晚。” 萧胤宸适时结束这个话题,“左右你弟弟才十三岁,你有的是时间慢慢考虑。” 长幼有序,大的不成婚小的不好议亲,祈晏比兄长小五岁,时晏也不必因压着弟弟而仓促定亲。 琳瑶没再开口,直到时晏告退离去。 “瑶儿在想什么?” 见妻子似有心事,萧胤宸将她手握在掌心。 “时晏孝顺懂事,我做母亲的本该高兴,可” 琳瑶想了想,才继续道:“我更希望他能有自己性格。” “倒不是说让他忤逆我,而是希望他对人对事有自己看法,不要事事迁就别人,太懂事的人往往会受委屈。” 第339章 宠女 “欣阳跳脱,一句无心嫁人,硬是拖到现在未出阁,我虽一直数落她任性太过有主意,但她敢爱敢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还是很高兴,至少这种性子不会受委屈。” 萧胤宸明白妻子意思,“时晏是长子,孝顺父母照顾弟妹,承担长子责任已是他从小潜移默化习惯,本性又仁善宽和,多为他人着想,哪怕自己受委屈。” 时晏从小如此,琳瑶清楚记得,孩子们四岁那年回到京城,结识萧胤宸后十分喜欢同他来往,她刻意阻止,欣阳不满,会直截了当跟她辩驳。 而时晏,纵然也同欣阳一样心思,但懂事的他不会闹情绪,心事藏在心底,独自承受。 尤其接连有了两个弟弟,作为长兄的他更是有担当,只会为双亲分忧,绝不让双亲为难。 他并非怯弱没主见,自小习武的人这两年也能曾随军出征,敌前临危不惧,骁勇善战,就是心太善,太过为他人着想,以致缺乏雷厉果决之气。 这也让琳瑶更心疼这个孩子。 萧胤宸温声安慰,“几个孩子都很好,各有千秋,时晏婚事不急,慢慢来。” 琳瑶点点头,想到女儿,愁云又上眉头,“可欣阳都十八岁了,还晃荡着呢,都快成老姑娘了。” 说曹操曹操到,琳瑶话刚落,就听到欣阳清亮声音从外传来。 “皇帝哥哥”琳瑶抓住萧胤宸胳膊,贼兮兮地凑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一会儿人来了咱俩一块儿劝劝她,让她早点想通。” 刚说完,欣阳轻快的步子已踏进殿,琳瑶迅速坐回身子,摆正神色,状似无事。 瞧着妻子一本正经模样,萧胤宸差点笑出声。 “妙仪呢?” 欣阳朝双亲行过礼后坐下身,“天色晚,我思虑三姨母定已出宫,直接把表妹送回相府了。” 琳瑶嗯了声,“在外玩得可开心。” “当然开心了,哪儿都比宫里好玩儿。” “那就早点出嫁,嫁出去就可离开皇宫。” “……” 还没两句话就扯到这个话题上,欣阳翻了个白眼儿,“王兄都还没成婚,我着什么急。” “那当然不一样。”琳瑶像模像样地教育着女儿,“你兄长是男子,晚点成婚也无妨,姑娘家耽误不起。” “我是姑娘吗?母后不一直说我比男子还男子吗。” 萧胤宸事不关己闲坐,乐悠悠瞧着娘儿俩斗嘴。 丈夫一点反应都没有,琳瑶侧目递了个眼神,无声暗示。 萧胤宸会意,轻咳了声,配合道:“你母后说得有理。” “都这么大了,再不出嫁让人笑话。” “怎么,父皇也嫌弃我了吗?” 欣阳眼珠子一转,走到父亲旁边,蹲下身拉着他胳膊,“父皇常说就我一个女儿,要疼我宠我一辈子,难道又迫不及待把我打发出去?” “当然不是。” “就是嘛。”得到满意答案,欣阳美滋滋地噙着笑,“母后一个劲把我往外推,父皇定不会这样。” “你母后是担心你老在家里。” 欣阳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父亲,“那我要真老在家里怎么办?” 萧胤宸哪里顶得住女儿撒娇,“那父皇就养一辈子。” 欣阳这下乐了,起身搂着父亲脖子嘻嘻哈哈笑着。 琳瑶腮帮子气的鼓鼓的,没好气的瞪了这对父女一眼。 怕被母后数落,机灵的欣阳三步并作两步溜之大吉。 “皇帝哥哥!” 琳瑶腾得站起身,双手叉腰,“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一起劝她吗,你叛变!小丫头一撒娇你就心软,没立场!” “就是你这么纵容她才有底气!” 萧胤宸笑呵呵将人搂到怀里,捏了捏她涨红的脸,“我自然是站在瑶儿这边,我也希望欣欣有归属。” “可咱俩不能一块儿逼她啊,女儿脾气你又不是不知,容易适得其反,最妥当的法子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萧胤宸嘴上这么说,可琳瑶并没从他脸上看出着急。 他是真不急,在萧胤宸心底,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配得上他的掌上明珠,把女儿嫁给谁都不放心。 私心也想让女儿永远在他羽翼下,无忧无虑,做大梁国最开心的姑娘。 “你们父女俩都是一伙的!” “怎会,天地可鉴,我一直跟瑶儿一条心。” 哄完女儿又哄妻子,萧胤宸却乐在其中。 琳瑶朝他胸膛拍了一掌,“你就惯着她吧,有你后悔一天。” // 归来后的时晏心情低落,靠在椅上呆呆望着屋顶。 “若是无缘为何还要相遇,只为遗憾吗。” 闭上眼睛,努力摒弃那道身影,可越想忘记却越是忆起。 那抹带着千种旖旎的笑眼魅惑又俏皮,女扮男装戏美人?她怎么那么有趣,想着想着,少年嘴角又扬起。 随即晃了晃头,让脑子清醒,拿起桌上册子埋头忙碌春日宴事宜,强迫自己搁置情意。 ———— 每年开春,皇家都会举办春日宴,君臣同乐。 凌府门外,凌骁登上马车,就见车内只有妻子和雲哥。 “硕儿呢?” “他不来,说要读书。” 凌骁不奇怪,径直上了马车。 “硕儿跟你一个性子,不爱这种场合。” 言欢絮叨着,“回头你也劝劝他,这孩子一门心思只读书,都钻到书眼儿里了。” “娘亲总嫌我不爱读书,日日数落我,弟弟勤奋读书你又嫌人太勤快,娘亲可真是的。” 不待凌骁开口凌雲便率先调侃,少年公子五官英俊,浓眉大眼,一双眼睛清亮澄澈,也因有张贪吃的嘴,他生的健硕,但一对酒窝又添了几分亲切随和。 言欢戳了下他脑门,“你懂什么,这书啊,不能不读,但也不能一头扎进去傻读。” “我也纳闷,你们兄弟俩在读书上怎么就不能匀一下,两头走极端。” 母亲的唠叨早让雲哥耳朵起茧子,不再理会,拿出怀里揣着的橘子径自拨着。 言欢没好气拍了他一把,“赴宴路上也不忘吃。” 雲哥不在意,一瓣瓣橘子塞嘴里。 言欢看的来气,“光你吃,倒是给我点啊!” 掰下一半分给母亲,雲哥撇撇嘴,咕哝了句刚还嫌我带吃的。 言欢边吃边大言不惭,“参加宴会,当然要留着肚子去席上吃了。” 娘俩儿你一句我一句,凌骁全程没开口,嘴角却始终挂着笑意。 第340章 大理寺卿家傻儿子 春风和暖,桃林灼灼,皇家园林一片生机盎然,各家马车陆陆续续到来,人们凑在一起笑语闲谈。 言欢到时,就见知意正陪在琳瑶身边,两人说说笑笑。 清音知意虽是商贾人家,但有丞相这层关系,只要不是宫内宴会琳瑶都会将人请来。 一看到知意,言欢眼里放光,跟琳瑶打完招呼就拉着知意坐一边问长问短。 很快紫嫣也携女儿来了,表姐妹俩一见面就凑到一起,朝花圃旁走去。 凌骁刚到席上,温严便笑吟吟朝他走来。 先前凌骁还纳闷,过去这位温大公子跟他不对眼,而今回回见了都与他主动攀谈,热情的紧。 渐渐的,凌骁也摸出原因,每每想起哭笑不得。 寒暄过后温严走回席上,妻子孟蝶瞥了他一眼,“又凌大人说什么了?” 男人假模假样道了句自是正事。 孟蝶轻哼一声,不说她也知道原因。 “告诉你啊,别乱点鸳鸯谱,我可不要大理寺卿家的傻儿子做女婿。” 这家伙过去喜欢宋言欢,成不了夫妻而今一心想跟对方结亲家。 “你说什么呢!” 温严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这才朝妻子低声斥责,“什么傻儿子,说话小心点,让人听到不好。” “我说错了吗?” 孟蝶一副不以为然,端起茶水悠悠地喝了口,“凌骁十二岁中秀才,不到二十岁中状元,他儿子都十五了至今没个秀才功名,不是傻是什么。” “这话说的没道理。”温严反驳。 “十二岁中秀才那是凤毛麟角,凌骁这种几百年才出一个,很多学子都是十六七岁中秀才,还有二十岁才中的,凌家大公子现在没功名很正常。” “得了吧。”孟蝶才不这么认为,“当爹的那么有才华,儿子不会比之太差。” 唇角一勾,女人讥讽,“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孩子两次秀才都未考中,我瞧他这头脑定是随了宋言欢,蠢笨一个。” 温严皱眉,“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越说越没边,就算像言欢怎么了,像言欢也挺好。” 一句话点燃了孟蝶怒火,女人气的胸膛起伏,重重一哼,侧过身不再看他。 温严也转过身,两人谁都不理谁。 雲哥正跟几位交好的公子谈笑,就被言欢唤了去。 “娘亲什么事?” “你知意表妹来了,在那边。”言欢朝花圃方向努了努下巴,拽着儿子衣袖,“过去跟表妹说说话。” 雲哥拉回袖子,“我刚才看到表妹了,打了招呼了。” “光打招呼有什么用,你得多跟人说话呀。” 言欢催促着,“去,快去。” 雲哥正跟几个好友说得热闹,哪里肯离去,母子俩浅浅争执了几句。 “干什么呢。” 凌骁冷着脸走过来,雲哥一见父亲来了乘机溜走。 “给我回来!” 言欢还想追,被凌骁挡了回来,“母子俩大庭广众拉扯争执像什么话。” “我就是让他多跟知意来往。” 凌骁看着妻子甚是无奈,“俩孩子还小,你着什么急。” “我怎能不着急?” 言欢是真急,“一家女百家求,当然得提前把人划拉过来。” 望向不远处的外甥女,言欢笑眼弯弯,“我就看知音好,沉稳懂事,从小主动帮母亲打理家务,做事认真心细,小小年纪早当家,以后定是贤妻良母。” “咱家雲哥傻,就得娶个这样能干的妻子。” “说的什么话!”凌骁眉头一拧,“外人说孩子傻便罢,你当亲娘的怎能如此。” 雲哥当然不傻,只是资质普通,与大多寻常人一样。 若生在其他人家也不会有人议论,只是他偏有个凌骁这样惊才绝艳的父亲,世人惯与比较,父子一脉相承,儿子做不出父亲成就在外人眼中便是失败。 “我不是那个意思。”言欢赶紧解释,“我是说雲哥没什么大才能,娶个成熟能干的媳妇做贤内助。” 凌骁不再揪扯这个话题,带着妻子坐回席上。 今日宴会盛大,王公贵族各府官眷都到了,贵家小姐们深居闺阁,足不出户,与之而言是难得的露脸机会,人人心知,这种场合也是长辈们为在室男女相看。 妙龄女子们个个精心打扮盛装出席,时刻保持着端庄姿态,将自己最美一面展示人前。 花影摇曳,美人林立,如百蝶穿梭花丛。 一阵爽朗笑声传来,几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朝马球场走去。 为首的是大皇子时晏,他一身银白色云纹长衫,俊逸的身影玉树临风,身边几名世府公子相陪,年轻公子们潇洒倜傥,谈笑风生,所到之处惹得姑娘频频窥看。 知意和妙仪正说着话,就被欣阳一左一右拉起胳膊。 “王兄他们组队打马球,我们一块儿上场。” 知意笑了笑,“我马骑得不好,球打的更差劲,还是让妙仪表妹去吧。” 欣阳也不强迫,拉着妙仪去挑马。 击鼓开场后,红蓝两队马球手策马飞奔,争先抢后追逐扬杖,意气风发的少年衣带飘扬,在阳光下格外夺目。 场外越来越多的人涌来观看赛事,欢呼声此起彼伏。 马背上的时晏英气勃勃,纵马如飞,赢得阵阵掌声。 欣阳的飒爽英姿在皇室贵族间不是稀奇事,她几乎是年轻时的皇后,灿若骄阳,身手灵越的人丝毫不逊男儿。 引众人注意的是场上另一女子。 身量尚轻,不过十二三岁摸样,可精湛的马术在这群十七八岁少年里全不落下风。 “那个小姑娘是谁?” 孟蝶看着场上陌生女子朝身边人问道。 “是皇后的外甥女,相府三小姐的女儿,前些日子回京的。” 闻言孟蝶眸色深沉下来,眼睛不眨地盯着那道身影。 看得出来,大皇子与那姑娘虽是红蓝对立方,但几次狭路相逢都手下留情,大有照顾之意,孟蝶脸色愈发阴沉。 一场球赛下来,妙仪满头大汗,抬头就见人群中的母亲朝她招手。 紫嫣笑盈盈地给女儿擦着额头汗,“赢了?” 第341章 赛场上的女人 “嗯” “这就是你不对了。”紫嫣宠溺的语气带着责备,“跟皇子公主打球怎能赢呢。” “娘亲意思是说我得故意输了。” “那当然了。”紫嫣帮她理着松散的发髻,“赢了比赛,输了感情,这都是人情世故。” 妙仪不认同,“表姐率直爽朗,敢爱敢恨,我若是故意让着她才要不高兴呢。” “那大皇子表兄呢?”紫嫣笑语相问,“我刚才看的真真的,他很是照顾你。” “场上都是大哥哥大姐姐,我年纪最小,表兄照顾也正常。” 紫嫣笑的暧昧,“那也是照顾。” “下场记得收着点,男子喜欢柔弱娇滴滴的姑娘,能激发他们保护欲望,别傻乎乎拼命,弄得跟母夜叉似得。” 妙仪脸一拉,“我累了,下场不上。” “怎就不上场了?不去不好!” 紫嫣大声唤着,眼看女儿跑远,不禁惋叹,“这是难得与大皇子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啊,傻孩子。” 听说妙仪不参赛,难得遇到棋逢对手的女子,欣阳十分遗憾。 时晏看妙仪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忧,“表妹马球打得好,为何不上场,是出什么事了吗?” 见不远处的三姨母正看着这边,时晏轻声问道:“方才我见三姨母同你说话,可是姨母训斥你了?” 女子打马球不稀奇,但甚少与男子组队,这场赛事十几名球手,唯独欣阳妙仪两名女子。 欣阳性子众所周知,人们见怪不怪,妙仪在民风开放的燕云长大,定也不觉男女组队有什么,但到了京城怕是少不得被长辈数落不知避嫌。 妙仪本想说自己没事,可突然想起那日欣阳说的话。 再看向面前的大皇子表兄,几次相处下来也看的出大表兄为人良善,虽身份尊贵但性子好得很,对弟弟妹妹十分照顾。 拿定注意后妙仪鼓起勇气道:“我没事,我是为大表兄考虑故才不上场。” 这话时晏听的奇怪。 “我虽小,但也看得出这里有很多倾慕表兄的大姐姐,方才场上表兄对我照顾,虽我们知是兄妹间的照顾,可外人看了会误会,表兄已到议亲之年,我不想影响表兄。” 小姑娘说的认真,瞧她极力避讳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揉了揉她脑袋,时晏明朗一笑,“谢谢妹妹,你意思我懂。” 既然小表妹也无意,时晏也可轻松些。 因妙仪退场,另有一名贵女顶了上来。 女子梳着单螺髻,斜插金簪,显然已到及笄之年,嫣红色窄袖劲装,身段风流,艳若桃李。 坐在高头大马上,她身子挺得笔直,一双狭长凤眼傲视着前方,像一只骄傲孔雀。 赛事开始,那姑娘牟足了劲儿往前冲,她骑术球技不算出众,但胜在英勇,大有豁出去之意。 京城的高门贵女没几个会打马球的,欣阳来了兴趣女子,与女子追逐争夺。 若换成寻常人,遇到公主必会谦虚相让,而那姑娘却丝毫不忌讳欣阳身份,全力以赴。 “你们马上要输了。” 并驾齐驭间,欣阳丢出一句。 “时间还没到,公主怎就知我们一定会输。” 这一场时晏欣阳配合的天衣无缝,眼看就要轻轻松松赢下比赛,而蓝队也知自己输定了,一个个开始敷衍。 唯独那位姑娘,虽败局已定依旧不放弃,奋勇冲前。 她挥着球杆猛朝马球打去,用力过大又兼马速过快,失去重心的人身子一歪掉下马,一连在地上滚出几步远。 见有人落马,时晏欣阳立即停下来。 “你没事吧?” 地上的人咬了咬牙,忍着身上疼痛爬起身,拍了把衣衫尘土,“我没事,接着来。” “我看你摔的不轻,还是下场休息吧,反正这局要结束了,胜败已定。” “谢公主关心。” 那姑娘拖着一瘸一拐的腿翻身上马,重新调整好坐姿,望着前方目光坚定专注,“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 兄妹俩还要阻拦,只见她已挥鞭将马催开。 “这姑娘也太倔强了吧,比我还甚。” 欣阳笑笑,策马跑开。 毫无意外,这一场蓝队输了,众人为大皇子等人欢呼。 那名红衣姑娘翻身下马,平复着喘息。 “一场比赛而已,何必这么拼命?” 抬头就见大皇子策马立在旁边,阳光下的人风姿卓绝,微风吹起他发丝,显更加俊丽潇洒。 不似寻常姑娘看到皇子那般含羞带怯,女子坦率从容,“赛场如战场。” 时晏轻轻一笑,“可刚才结局已定,何必再费力争取。” “就算只剩一兵一卒也不能向对手认输啊。” 女子说的轻松,时晏听的有趣,“现在认输可服气?”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她眼睛晶亮洒脱,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比得拼命输的坦然,拿得起放得下的模样甚是豪情。 时晏重新打量着面前人,熟悉的面容,有种似曾相识感觉,目光落在她行动不便的腿上,“园林有随行太医,让太医给你瞧瞧吧。” “谢大皇子好意。” 看了眼自己腿,女子毫不在意,“都是小伤,不碍事。”说完牵着马朝马厩走去。 目送离去的人,就见女子又回眸相望,朝他莞尔一笑,那双凤眸潋滟生辉,俏皮中透着狡黠。 时晏一怔,这笑……好似在哪里见过。 这一幕远远落在紫嫣眼里,女人眼睛闪起警惕,嘴里嘀嘀咕咕,“马骑的不好球打的更差,这点本事还敢上场,哪里是打球,分明是出风头引男人注意。” 另一边,温严逮着机会就凑到凌骁身边。 “俩孩子年龄相仿,门当户对最是合适。” “另者,这些年我父亲一直为当年之事愧对宋丞相,我看的出来,他心里不好受。” “同殿称臣,低头不见抬头见,我父亲也别扭,可他这人吧,就是拉不下脸。” 温严越说越热闹,“若是咱们成了亲家,我父亲也可与宋丞相冰释前嫌,多好啊,这是天赐良缘!” 凌骁听的想笑,“到底是为了孩子和长辈,还是为了温公子自己呢?” 温严听了一撇嘴,甚是无奈,“我说凌大人,你夺我所爱我都不计前嫌了,你怎么还小心眼抓着不放。” “纠正下,是你自己主动放弃。” “得得得,我的错,行了吧。”温严也不恼,“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就不提了,就说以后。” 于是又开始分析这门婚事的好处。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还是如此浅白,不过日久见人心,温严虽无甚才华,人也幼稚懦弱,但本性纯良。 面对他的热情,凌骁也偶跟他调侃上几句。 第342章 重逢 欣阳下了场,欢欢喜喜朝凉亭走去。 “我刚才打得怎么样?” 卫冰轮面色平静,“比赛结果已出,事实摆在面前,不必再多加评论。” 卫冰轮是向子珩门生,孤儿的他无亲无友,向子珩几乎拿他当义子看待,但凡有机会都会把他带在身边,多让他结识朝中人。 欣阳嘴一噘,“让你夸夸我就那么难吗。” “公主聪明伶俐,能力超群,智勇双全,武功盖世,天下无敌。” 男人一本正经又貌似无奈,“可够?” “不够。”欣阳面不改色,“继续。” 卫冰轮双唇张合了下,最后一声叹息,败下阵来的人垂下眸,宣布退出“战场”。 随着这声叹息欣阳笑出声,似在说还想跟我斗。 挪步站到男子跟前,与他并肩而立,卫冰轮放眼看向远方人群,欣阳看着他。 少女踮起脚凑近他肩膀,低声道了句话,随之又站回原位,憋着笑直视前方。 男人眼神闪烁,一抹难为情飞速划过面颊。 欣阳笑出声,她就喜欢看他严肃又害羞的样子。 “至少告诉我你不喜欢我哪点。” 少女神色坦率,自信豁达,“虽说我不会改,但至少让我知道原因吧。” “公主天之骄女,在下不敢高攀。” 瞧着他中规中矩样子,欣阳收起笑,“我待你诚心,你若讨厌我可以不理我,但少拿这些场面话搪塞。” 甩袖走到另一边,背对着他不再理会。 卫冰轮眨了眨眸,面上的清冷消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轻步走到欣阳身侧,再三犹豫开口道:“我没有讨厌你。” 男子放低声音,带着一丝愧疚,“能与公主做朋友我已经很高兴了。” 欣阳似哼了声,转过脸不理会。 卫冰轮轻轻一叹,像是拿她没办法,从袖里缓缓摸出了个白瓷瓶,递到她面前,“跌打损伤药膏。” 见此,欣阳拉着的嘴角重新扬起。 他怎会随身携带这种药膏,无外是知道她会赴宴,又知以她性子定会上场打球,少不得磕磕碰碰,所以事先备好。 方才场上与对手擦肩而过时被撞了下胳膊,这细节他都注意到了,所以他是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心里也是有她的吧,欣阳抿唇笑着,开心地接过药膏。 见她笑开,卫冰轮也面容释然。 两人立在亭下眺望远处风景,谁都不再说话,静静享受着这份美好。 // 下场后的时晏前去更衣,妥当后朝宴席返回,经过池边突然听到女子斥责声。 闻声望去,是一位官家小姐装扮的姑娘,正对着一丫鬟模样女子斥责。 似是那丫鬟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她大发雷霆,婢女一直低着头,不时抬手抹着眼睛,像是哭了。 那身嫣红衣衫时晏认了出来,是方才场上打马球的女子。 刚才便看出这姑娘是个有脾气的,对于她训斥下人时晏也没多在意,继续迈出步子。 刚走出一段,就听到女子呼喊声传来。 “小姐,快回来吧,那珠花我不要了!” 时晏回头望去,就见方才还在被斥责的婢女此刻焦急朝池中大喊。 顺着看去,池水中有抹红色身影,水中人上下游动,似在打捞什么。 “奴婢真的不要了,小姐金枝玉叶,万不可身子受损啊!” “奴婢求小姐了,您快上岸吧!” 婢女扯着嗓子哀求哭喊,水里人却无动于衷。 “出什么事了?” 婢女转头就见到位陌生男子,看他衣着华贵气质不俗,不敢怠慢。 “是我东西不小心掉池塘里了,小姐在帮我打捞。” 时晏一挑眉,主子帮下人跳水打捞?这让时晏云里雾里。 “找到了!” 水中女子欢呼大笑,使劲儿地冲着岸上人摇着手。 她抹了把脸上水渍,半个身子露在水面上,虽发丝衣衫浸湿,却又是一副美人出水图。 婢女惊喜万分,朝她伸出手,“小姐快上来吧,天凉当心身子。” 那姑娘游到池边,婢女手忙脚乱将人拉上岸。 “给,拿着。” 看着递过来的珠花,婢女鼻翼抽泣了下,随即热泪滚落。 “小姐您何必呢。” 婢女哭的声音哽咽,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奴婢只是个下人,小姐金贵,却为奴婢冒险下水,奴婢万死也不敢当啊。” 那姑娘也不介意,将珠花插回她鬓间,“既是亡母遗物就应该好好留存,快拿着吧。” 时晏这会儿也弄清了事情原委,原是这婢女珠花不小心掉落到池塘,可她不会游泳,听说是亡母遗物,其主子便跳下水亲自打捞。 上一刻她还趾高气扬斥责着下人,下一刻却不顾身份安危为对方冒险,这位姑娘当真仁义又与众不同。 “天冷,快扶你家小姐去更衣,东边是女眷休息处。” 在附近的知意和妙仪听到这边动静儿也赶了来,看到一身水湿被扶走的人,姐妹俩好奇,朝时晏询问。 听了表兄叙说又回想刚才女子,知意沉思,“我怎觉得这姑娘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知意的话也引得时晏同感,“我也有这种感觉。” 左思右想片刻,时晏突然眼中一亮。 这不就是那晚在花灯会上见到的白衣公子吗! 再三回忆确定无疑,时晏哭笑不得,惊喜过后,少年胸腔被盛开的灼灼桃花塞满,心悸的无法形容。 “女扮男装?” 妙仪和知意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回忆着那晚之人。 也难怪表兄让她收下花灯,对对方的轻浮没有追究,原来表兄当时便看了出来。 初遇的特立独行,马球场上的倔强洒脱,为下人冒险舍身……时晏心潮涌动,这些日子萦绕在心头的那股悸动愈发猛烈。 “她在球场受了伤,又落水,怕是身子吃不消。” 说着又安排人寻太医为对方诊察。 瞧表兄对那姑娘很是关心,妙仪心里暗暗乐着,若表兄能有喜欢的人,母亲就得打消结亲念头,妙仪暗自窃喜。 第343章 她的身份 换好衣裳后,女子在婢女陪同下朝宴会场走回。 抬头就见不远处大皇子立在桃树下,他听到脚步声便转过身,显然是在等她。 那姑娘也不躲闪,大大方方走过去,“听说是大皇子为臣女安排的太医,臣女谢过。” 时晏看她的目光泛着温柔,“原是故人。” 听闻这句女子扑哧笑出声,笑声清悦爽朗。 时晏也高兴,“今日我们也算故人重逢。” 女子笑过后重新行一礼,“上次遇见不知大皇子身份,多有得罪,还请皇子恕罪。” “陌路相逢,何错之有。” 指了下侍从端着白瓷汤盅,时晏道:“这是红枣姜汤,刚落了水,虽已开春但天还冷,当心受寒。” 女子再次谢过。 时晏目光留恋在她脸上,少男少女相视凝望,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流转在二人间,随即皆一阵面红。 察觉自己失态,时晏灿灿一笑,移开眼睛,拿出只镶着红宝石的金臂钏。 “这是本场彩头,你虽输了,但全场最是拼命还受了伤,赠与你,就当是鼓励。” 女子笑得开怀,大大方方接过,“谢殿下,我会继续努力,争取下次赢一场。” “好啊,我拭目以待。” 时晏笑看着面前人,又道:“重新认识下吧。” “臣女姓温,名绮月。” 默念着这三字,时晏直赞好名字,又问其父官系何人。 待听了对方之言,男子脸上的春风笑容瞬间一滞。 不远处跟来的知意妙仪一直望着两人,听闻女子身份,二人相视一眼,哑口无言。 原本融洽的氛围突然凝固,气氛怪异,随从悄悄窥了眼主子,又低下头。 人们尴尬的立在原地,一时皆不语。 时晏还没出愣怔中走出,倒是温绮月率先打破沉默。 “大皇子好意臣女心领,这臂钏就算了。” 大大方方将东西递还给对方随从,女子拜一礼,准备带着丫头离去。 “不是……” 时晏回过神,想说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说。 相较时晏的拘谨,温绮月倒是爽快,“大皇子不必为难。” 对方如此坦荡,自己这番姿态倒显得小气了,时晏惭愧。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来道理。” 看着递来的臂钏,温绮月踟蹰。 “方才是我失态,别多心,拿着吧。” 见他态度诚挚温绮月这才重新接过,摩挲着手中臂钏,抬眸望向男子,二人相视,良久无言。 // 凤驾前,宋家几个姐妹陪着琳瑶说说笑笑。 “真是风水轮流转,曾经的一窝子罪臣女如今翻身为主了。” 宴席下方,孟蝶坐在位子上与贴身婢女低声嘀咕,讥笑的眸底深沉如渊。 临近正午,宴会即将开始,人们陆续走回宴席。 知意与母亲贴心,一回到席上便将方才事告知了娘亲。 不待清音有反应,邻座耳尖的紫嫣率先炸毛。 终于挨到宴会结束,一回到相府紫嫣便把女儿拎到跟前,让她将今日大皇子与那位温家女之事原原本本跟她叙述一遍。 俩人何时认识,见过几次,说过什么,什么眼神,什么表情,紫嫣问的事无巨细。 妙仪被母亲摁着,无奈只得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知。 “她竟是安国公孙女!” 紫嫣心跳剧烈,“温严和孟蝶的女儿!” 妙仪虽对外祖家与孟家的恩怨有所耳闻,但不甚详解,只见母亲气急败坏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紫嫣情绪激动,妙仪赶忙让母亲坐下来,劝她勿动胎气。 “时晏即嫡又是长,将来必为储君,满京城的贵女都盯着大皇子妃位置,温绮月定也不例外,她想做太子妃,做皇后!” “我就说了,姓温的马骑的不怎样球打的又差劲,没本事还凑上场显摆,她目的不是打球,是引时晏注意。” 紫嫣眼神凌厉,喷着火苗,“还有初次相遇。” “女扮男装?” “我呸!”紫嫣怒啐一口,“我要没猜错,说不定就是温家提前设计好的。” “娘亲,您说什么呢?”妙仪听的懵懵懂懂。 紫嫣眼里闪着精光,“男女初次见面最是重要,她必是故意女扮男装特立独行,显得自己与众不同,给时晏留下深刻印象。” “今日马球场对战,便是她设计与时晏的第二次见面。” 妙仪轻唤了声娘亲,“您会不会想太多了?大表兄与那位温小姐的相识是意外,当时我们都在场。” “你懂什么!” 紫嫣才不认为事情这么简单,“我是在京城长大的,京城贵妇小姐们有多少弯弯绕绕心思我最清楚不过!” 越想越觉可疑,“不行,这事儿我必得跟小妹说说。” 妙仪撅了噘嘴,只觉母亲小题大做了。 紫嫣脾气上来哪能压得住,一肚子焦急愤恨,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不时看眼外面天,只恨天怎么还不亮。 自知温绮月身份后,时晏也陷入纠结。 与念念不忘之人重逢本是欢喜,可又因着对方身份心情降到低谷。 这一日子心情大起大落,扰得他心意忧闷,晚膳也未用,独自关在屋里。 同样的夜晚,言欢也坐在屋里呆坐,眉尖时不时紧蹙,似慌了神。 房门被推开,一见到凌骁回来女人连忙迎上去。 “夫君” 素日乐呵呵的人此刻红着眼睛泫然欲泣,嘴唇来回哆嗦,似要哭了。 极少看到妻子这般模样,凌骁心一紧,“这是怎么了?” 言欢呜咽着,“夫君……” 将房门关上,凌骁拥着她走到床边坐下,“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是雲哥。” “他怎么了,我刚在院里看到他,一见我转身就溜了,是他闯什么祸了吗?” 言欢惭愧低下头,“是他,也怪我。” 凌骁拍了拍她肩膀,“别着急,天大的事有我在,跟我说便是。” “是……云哥房里的贴身婢女兰芝。” 言欢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她,她怀孕了。” 凌骁一愣,一时竟无言。 “我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言欢着急又害怕,正经人家哪个敢在正妻没进门前先有庶子,这种败坏门风之事传出去家族脸面何在。 “是我没教养好孩子,给家里惹出这种事。” 言欢惭愧,“我从没想过这个,我看时晏都那么大也没出过这种事,想着雲哥才十五,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凌骁叹息一声,“时晏是皇子,宫规森严,且皇子身边自幼有教养嬷嬷,有些事会警醒告知,避免皇子出任何差池。 第344章 赠美人 “可雲哥还那么小,他怎就……” 言欢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男子自十三四岁通人事起,便会生欲念。”凌骁与她解释,“这也是大户人家公子到了年纪便安排通房缘故。” 不光使之知晓男女之事,也可了解其身体此方面状况,更避免因得不到解决而去外头花街柳巷,否则名声不好听不说,弄不好沾染脏病,家里婢女总是放心可靠。 但在婚前决不能有庶子。 可公子哥儿们年轻,男子心又大,不会留意这点,是以此事便落在当家主母头上。 故而主母们会主动给其子安排通房丫头并做好避子事宜。 “十三四岁?” 言欢看向丈夫,眨着眼睛,“那你为何没通房?你怎么过来的?” 凌骁脸一黑,“现在说儿子事还是说我的事。” 言欢抿住唇,羞愧低下头。 说起来此事也是她的失责,虽知道很多贵公子婚前会有通房,但不知内由,单纯以为他们好色。 凌骁也不忍责怪妻子,她母家没有兄弟,这种事无从知晓,自不会留心。 “现在怎么办?”言欢没了主意。 其实还能怎么办,无外两个法子,一则落胎药,二则尽快娶位正妻进门。 可事情难就难在这儿。 兰芝肚里怀的是雲哥的孩子,是言欢夫妇第一个孙儿,如何能下得了狠手? “若是娶妻,必得赶在孩子落地前,虽说也是正妻进门前有了身孕,至少没出生,勉强圆回些。” 凌骁分析着,“当然,不管娶谁家女儿,我们不能跟对方隐瞒此事,议亲时还需告知实情。” 言欢明白,事前与对方说明虽损些颜面,但也不失为坦诚,故意藏着瞒着,日后被发现才让人唾骂,形同骗婚。 “要是这样的话,门当户对人家是不敢想了。” 尤其知意,言欢早早看好的儿媳人选,还有两年才及笄,这回等不到了。 “寻访议亲,再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连串事宜下来少说得好几个月。” 那丫头肚子可等不及,言欢犯愁,“这么短时间娶谁去。” 凌骁忽然想到一人,一个一直追着他做儿女亲家之人,其迫不及待的热情程度足以短时间内给儿女成婚。 想到此凌骁忍不住一笑,但对方家族以及彼此恩怨凌骁也知这门婚事不妥。 言欢见丈夫笑了又摇头,猜测他定想到了什么。 妻子追问,凌骁就当是闲话聊给她。 这边夫妇俩为儿子事发愁,另一边,望云台灯火通明,繁华鼎沸。 二楼雅间,熏香袅袅,琵琶声婉转悠扬,妙龄女子眉眼如画,杏口桃腮,素白小手拨着琴弦,满桌美酒佳肴,客人谈笑声阵阵。 “此次京城之行多谢江兄照拂,明日就要返回扬州,特意请江兄和嫂夫人宴饮,多谢赏光。” 男子端起酒杯先干为敬。 杜老板乃扬州富商,是江云轻生意场友人。 席上杯盏交错,欢声笑语,宴会进行到一半,知道他们还有生意要谈,清音先行告退。 只剩二人,闲聊间听闻江云轻女儿已掌店理事,杜老板很是佩服。 “女儿都这般出息,想来儿子更出众。” “杜兄夸赞,我只有一女。” 杜老板听闻面露惋惜,“呦,那还是再添个儿子的好。” “江兄富甲一方,家大业大,万贯家财总要有人继承。” 江云轻笑笑不接话。 想到刚才的清音,杜老板继续道:“嫂夫人年岁……怕是不好再生养,妾室呢?也未有生下男丁?” “我无妾,家中只有一妻。” 这让杜老板稀奇,他甚是不解,“以江兄财力,纳七八房妾室都是小事,子嗣繁盛也好继承家业。” 江云轻只笑不语,杜老板更加好奇。 世间哪个男子不爱美色,如此富有怎可能不纳小,尤其膝下无子,更应添丁进口,就是为家业考虑也得有后。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家中妻子不准。 回想方才那位宋夫人,看上去端庄温和,不似刁钻善妒之辈,但……也不好说。 贵族女子自小受调教,不管私下性情如何,在外一定做出贤妻良母派头。 也是了,其妻乃相府千金,妻妹是当今皇后,有如此强大的岳家江云轻难免受制。 这么想着杜老板着实为友人惋惜。 再看向弹琵琶的女子,杜老板伸手一指,“这位琵琶手唤作莺歌,性情娇柔,琴技出众,是我花重金买下的扬州瘦马,一直在舍下作乐女,还是清白身,江兄若不嫌弃,小弟赠与你。” “杜兄客气了。”江云轻给对方斟满酒,“好意我心领,人就不收了。” 送上门的美人都不要,同是男子,杜老板不认为是对方清心寡欲,无非是惧内不敢接受。 男人好面子,他不承认杜老板也不拆穿,“一个女子而已,江兄若不愿纳进门就把人养在外头,做个玩乐,若有机缘孕子再接进门也不迟。” 届时生米煮成熟饭,那位宋夫人既喜在外装贤良,碍于贤名也只能同意。 虽说此举不光彩,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明明身强体健家财万贯,却因妻子善妒断了后,这如何能行。 杜老板赠美人帮之解忧,当然更多是为讨好对方,以便日后生意往来。 友人之举江云轻婉言回绝,随后撇开话头聊起其他。 夜渐深,望云台依旧喧嚣热闹,客人们川流如梭,通宵达旦。 清音躺下许久未见丈夫归来,却也不奇怪,生意场上应酬乃常事,大多生意都是在酒宴谈下,云轻与杜老板多年生意友人,对方难得来京城,二人少不得吃喝到后夜。 ———— 紫嫣在愤懑中睁着眼生生熬了一宿,终于挨到天明,一大早就以请安为由进宫。 凤鸾宫里,宫人们远远退在外,殿里充斥着紫嫣激昂声音。 “她是温严和孟蝶的女儿啊!” “时晏怎能与她来往!” 紫嫣一张嘴噼里啪啦道着,“安国公府趋炎附势,在咱家败落之时毁婚,小人嘴脸。” “还有那孟家!” 提起孟家紫嫣怒火中烧,“孟太师陷害父亲,致使咱们相府抄家流放,爹娘受了数年苦楚,还挑唆裕王害皇上性命。” 第345章 商议 “孟哲欺辱四妹,他母亲一碗避子汤损了四妹身子,害她不能生养到现在没孩子。” “还她大姨母孟鸢!” 说起孟家罪行真如罄竹难书,“让人把四岁的时晏欣阳扔河里,丧尽天良,一家子恶棍!” “孟氏可是咱家世仇啊,可时晏偏……” 紫嫣悲愤,“我已从妙仪嘴里问的明明白白,时晏又是关心又是送东西,就是对那女子动心了,知意也看得出来。” 听着三姐述说,琳瑶脸色低沉。 她明白三姐为何如此激动,时晏是嫡长子,不出意外便是太子,若娶了温绮月…… “她将来就是皇后!” 紫嫣恨得咬牙切齿,“让留着孟氏血的女人母仪天下,合着孟鸢一死,不过一代人凤位又回到孟家手里?” “再往后想,待生下子嗣,让孟太师的外孙执掌天下?呵,孟太师还不得含笑九泉!” 忍了一宿的紫嫣滔滔不绝,又气又急,“且说那温绮月也不是好物。” “什么女扮男装,什么意外邂逅,瞧她马球场上那招摇样子,依我分析定是姓温的处心积虑。” “她清楚,若初时就暴露身份,碍于两家仇怨时晏必会对她有芥蒂,难再产生感情,所以她事先隐瞒。” “几次来往,先让时晏对她动心,待时晏坠入情网,再知她身份时已难再割舍。” 紫嫣说的激愤,见妹妹一直不说话,才发觉自己聒噪了。 “我知道也许是我想的复杂了,可我们不能不防啊。” 调整了下情绪,紫嫣放缓语气,“时晏是嫡长皇子,多少女子盯着大皇子妃位置。” “高门大院养出的女子有几个心性简单的,小妹可忘了那宁王和安雪。” “安雪自知出身配不上王妃之位,打听宁王行踪,制造偶遇,撩下宁王,男子陷入情网,哪里还顾对方身份配不配。” “长姐本是意外落水,硬被那安雪放出流言说成故意,以致宁王对长姐怨恨,在王府蹉跎了三年。” 紫嫣说着又焦急起来,“如今面临的是大皇子妃之位,贵女们必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小妹,这件事你无论如何也要制止啊。” 虽说紫嫣一心想让女儿做皇后,可这门婚事若实在成不了她也认了,时晏若娶了其他女子便罢,可要娶了带着孟氏血脉的女人,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紫嫣咽不下这口气,琳瑶何尝能咽下。 虽说三姐这人有些小心思,难免也把别人想得复杂,可她的分析并非不无道理。 这件事在琳瑶心里敲响了警钟。 先不说温绮月若真是处心积虑该多可恶,哪怕那姑娘非刻意,可想到孟家对自家的伤害,想到爹娘吃得苦,姐妹受的罪,幼年险些丧命的儿女…… 琳瑶可不信奉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即便大仇得报也不会忘了曾经的疼,仇恨就是仇恨,伤害就是伤害。 孟家虽已伏法,她可以对于现存的孟氏血脉之人不针对,但不代表能接受。 “我先寻机会探探时晏口风,看看他对那温家女子到底是何心意,到了什么程度。” “小妹说得对,但依我之见,最重要的还是赶紧给时晏定下婚事,不管那姓温的是否算计,都断了她念头。” 琳瑶示意紫嫣莫着急,“我明白三姐意思,但三姐要考虑到一点,时晏身份三妻四妾很寻常,即便此刻定下正妻,若他真对那温家小姐有心,收为侧妃也未尝不可。” 琳瑶想要的,是绝不让那女子融进皇室,哪怕侍妾也不行。 妹妹态度如此,紫嫣这才放了些心。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说言欢进宫拜见。 “今儿什么日子,二姐也来了。” 琳瑶连忙让人将言欢请进来。 本想着正是烦闷之际,二姐来了正好几人聊聊天排解下,不想言欢比她俩还着急。 一坐下身,言欢叽里哇啦将自家忧事倒出。 “这算哪门子难事?” 紫嫣听了好笑,“一碗落胎药就能解决。” “可我下不了这个狠心啊。” “你下不了,就让二姐夫下令。” 紫嫣是真没将此当作难事,“二姐夫在大理寺审案断案,严刑拷打犯人眼睛都不带眨的,这么一件事还能狠不下。” “不是这么说的。” 言欢解释,“他严刑拷打的都是作奸作恶之人,当然不会心软手软,可眼下是他孙儿。” 琳瑶明白其意,“二姐夫外冷内热,对待自家人最是柔软。” “就是就是。”言欢使劲点着头。 “就说对孩子,他性子冷淡,我一直以为他做了父亲定是名严父,可不想,他对孩子从没有任何要求,就是雲哥不爱读书他都不放心上,一说就是孩子开心就好,还不如我严格呢。” “我跟夫君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尽快给雲哥娶门妻子,越快越好,若能争取在孕肚不明显时进门最好。” “可这么短的时间娶谁呢?”言欢满面焦灼,“真把我愁坏了。” “想着同你们商议下,有没有相识的合适人家,给我引荐几位。” 紫嫣一摊手,耸了耸肩,“别指望我,我数年不在京城,在这边没有相熟贵妇,还是指望小妹吧。” 琳瑶正在思虑,言欢突然想起昨晚凌骁提起的闲事,忍不住喷笑,当作趣事说给姐妹听。 “你说温严有意与你们结亲?” 紫嫣双眼放着亮光,突如其来的兴奋让言欢纳闷儿。 紫嫣激动地看向琳瑶,“嘿,这不是瞌睡正好有人递枕头吗。” 琳瑶明白三姐意思,若是温严做主将女儿嫁给雲哥,便可断了时晏念头。 可也不妥,自己不喜孟氏血脉之人,言欢定也如此,怎能委屈对方。 紫嫣早迫不及待将刚才事说给言欢。 “我们正犯愁此事呢。” 见到曙光的紫嫣来了精神,“若能趁此机会把温绮月嫁出去,问题就解决了。” 言欢这才弄清楚事情原委。 让雲哥娶温严和孟蝶的女儿?这个先前言欢还真没想过。 可丫头腹中孩子一天天长大,迫在眉睫,凭着温严对这门婚事的一腔热血,眼下能最快结亲的也就温家了。 言欢与温严自幼相识,他懦弱稚气,在父母面前撑不起来,但本性不坏,二人曾经的不愉快早已随着多年过去消散,只是孟蝶…… 第346章 酒后 见紫嫣满眼期待的等着自己答复,纵然心里抵触这门婚事,但言欢知晓妹妹处境,对紫嫣提出的建议不好意思直言回绝。 “虽说我也不喜跟孟家有关之人,但温绮月嫁给雲哥总好过时晏,否则太便宜孟家血脉。” “我回去同凌骁商议下,还有温严那边,毕竟现在通房有孕,情况不同先前,对方不见得还愿结亲。” “不必了二姐。”琳瑶忙开口,“三姐就是随口说说,你无需上心。” 言欢没心没肺笑着,“这有啥,娶了孟家后人做媳妇我也不亏,以后她要不听话,我正好拿婆婆款儿教训她。” 知道二姐是安慰自己,琳瑶还要说话言欢就称有事在身告退了。 言欢来的快走的快,琳瑶心里难受。 “三姐真是的,我们不喜孟家血脉二姐何尝不是,你又何必说那话。” 紫嫣扁扁嘴,“我只是提个建议,二姐不愿也无妨。” “你还不知二姐吗,仗义又热心,为姐妹命都能豁出去,何况是接受名儿媳,方才分明是强颜欢笑应下。” 紫嫣不再说话,低头抿着茶。 ———— 江云轻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发现自己睡在望云台客房里。 昨夜喝了不少,连回家力气都没有,男人揉了揉晕怔的脑袋,侧过首,眼前一陌生面孔。 “谁啊!” 江云轻惊地弹起身,一下子精神了。 女子含羞地抿了抿唇,款款坐起来,这一动,身上棉被划落,露出洁白肌肤。 云鬓散乱,青丝流泻,疲惫的小脸泛着红晕,眉眼间一股春情。 非礼勿视,江云轻蹭地转开脸。 “你什么人!怎么在这儿!” 女子脸一红,将衾被拉起遮住身子,“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家是莺歌呀,昨日宴会上弹琴之人。” 江云轻愣怔一瞬,恍然忆起,“怎么是你?谁允许你在这儿!” 莺歌眨着无辜的眼睛,“公子又忘了,杜老板已经将奴家送给公子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昨个我就跟他说了不要!” 瞥见女子纤细脖颈上点点红痕,江云轻倒吸口气。 察觉到对方目光,莺歌更羞了,娇怯怯低下头,“公子是说不要,但宴席结束后杜老板让奴家服侍公子,奴家扶公子回房,然后公子就……” 江云轻惊愕,“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 使劲儿回忆,可昨夜喝的太多,酒宴还没散场就已迷糊,后面事都不记得了。 莺歌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柔情羞涩,又带着一丝委屈。 商贾非读书清流,素日应酬宴饮之所大多是酒楼甚至风尘地,年轻女子陪宴是常事,虽说江云轻不喜这些,但时下商者大多如此,处于这行避免不了面对。 这些年他纵横商场,穿梭灯红酒绿,不是没遇到过投怀送抱之人,但洁身自好的他只陪着逢场作戏,从未越过底线。 可眼前情景…… “杜老板呢?我找他。” “杜老板已经走了。”莺歌答道:“天不亮就起程了,昨夜杜老板同公子说过的。” “奴家服侍公子穿衣。” 江云轻侧过胳膊,避开她手,莺歌见状也乖乖收回手,起身下床,从桌上拿过封书信递给他。 是杜老板留下的信,内容无外是说理解江云轻处境,心疼他无子还不能纳妾,特意将莺歌留下侍奉枕席,还为他支招,若担心府中妻子,可先将人养在外头,待有子再接回家云云,并附带女子身契。 江云轻一拍脑门,随手将信仍一边,“他可真够操心!” 再看回女子,他是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做下这种事,目光无意扫过床褥,上面一抹红色痕迹。 事实摆在眼前无从抵赖,可尽管如此江云轻还是有种直觉:他没有做,但又百口莫辩。 “他这会儿应该还没走远,我这儿不需要人,你回去找他吧。” “不” 莺歌摇头,情绪激动,“杜老板已经将奴家送给公子,奴家也已经是公子的人。” “什么人不人的,我不可能对你做过什么,我这儿也不要人。” “公子……不承认?” 莺歌委屈地咬着嘴唇,“公子不能如此啊。” 眼里泛出晶莹,一滴滴清泪滑落,“杜老板买下数位扬州瘦马,用于官府商客间来往相赠,出手的都是清白身。” “奴家已侍奉过公子,失了清白杜老板不会再要,回去连被转送机会都没有,没了价值,唯一下场只能是卖入烟花地。” “公子此举是把奴家逼上绝路啊!” 女人哭的梨花带雨,跪地哀求,“奴家是贫苦出身,自小被卖给人牙做瘦马教养,奴家无处可去,求公子留下奴家吧,奴家会好好伺候公子。” 扬州瘦马都是贫寒人家女儿,幼年被买走,交于专人调教,学习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老鸨对其身段也严格管理,期间被打被饿都是常事,十分艰辛。 “培养”的才貌双全,日后高价卖出,买者多为富商,除了自己消受也会用于应酬相赠巴结官员等用,赠出美人皆为清白身,这已是道上规矩,否则巴结不成反得罪人。 与这些女子而言最好的出路便是遇到好的买主。 江云轻头疼,突然之事让他脑子混乱。 莺歌抹了把眼泪,仰望着他,“公子面善,眉眼间正气,是好人,昨日酒宴言谈看得出公子乃性情中人,求公子把奴家留下来,奴家后半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女子哭得可怜,一口咬定二人木已成舟,江云轻有口难辩但也不想招这个麻烦。 “这样吧,你呢,也不必回去找杜老板,我放你身契,从现在起你自由了,回去找你亲人吧。” 莺歌难以置信,看他的目光诧异又动容,“谢公子,奴婢六岁那年被卖,早已不知亲友在哪儿,无处可去,独身出去也活不下去,还是留在公子身边伺候吧。” 江云轻没了耐心,不再同她掰扯,穿好衣衫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放桌上,“拿着钱想去哪儿去哪儿。” 女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人已没影了,看着桌上银票呆呆出神。 ———— 皇城东华门下, 时晏刚从宫门出来就见前方一道熟悉身影,看到他便走近几步,貌似在等他上前。 犹豫了下,时晏迈开步子。 “在等我?” 温绮月点了点头。 今日的她一袭天水碧长裙,妆容素淡,飘逸如仙,与先前的明艳相比似换了个人。 “你怎知我今日出宫。” “臣女不知。”少女莹润的目光看着面前人,“臣女每日都在这里等。” 时晏眸色微微闪动,眨眼间又恢复神色,“有事吗?” 拿出上次的金臂钏,温绮月柔声道:“臣女想了想,还是觉得把东西还给殿下的好。” 时晏轻轻叹了口气,“不是说了吗,送出的东西没有要回来道理。” 第347章 她的脆弱 “这几日我总想起殿下知道我身份时看我的眼神。” 少女黯然落寞,一面回忆一面轻喃,“震惊、嫌弃、鄙夷……那眼神一直在我眼前晃。” “没错。”温绮月坦然正视着对方眼睛,“那个眼神刺痛我了。” 时晏垂下眼帘,避开对方目光,“我当时只是意外。” “我知道大皇子怎么看我,我娘亲母族罪大恶极,尤其伤害过皇后娘娘一族,大皇子对我有看法也是情理之中。” 对方如此坦诚,倒是让时晏有些无所适从。 温绮月自嘲一笑,“其实不止大皇子,就是家里都对我和母亲有看法,遭人白眼已是常事,说来我应该习惯才是。” 面前女子气质高贵且有脾气,若非家族宠爱哪能养出这般性子,时晏对比疑虑。 “你母亲是安国公儿媳,你是安国公嫡孙女,难道还会……” 温绮月摇头笑得无奈,“大皇子真是单纯,我母亲是孟家女儿,罪臣之后,这样出身的儿媳家族怎可能对她看重,嫌弃她辱没门楣都来不及,我是娘亲的女儿,世有母凭子贵,可也有子凭母贵,一脉相承共荣共损。” “你父亲呢?也怠慢你们母女?” 提及这些温绮月面色凄迷,“爹爹对娘亲情薄,从我记事起便如此。” “只因他心里另有所爱。” 顿了下,少女垂下眼帘,“相信大皇子也知道,我父亲曾与大皇子二姨母有过婚约,后因世事变化婚事未成。” “圣旨下被迫娶了母亲,可父亲心里放不下旧人,以至更不喜娘亲。” “彼时我母亲还是太师嫡次女,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也是有脾气的,面对父亲的凉薄母亲也不逢迎,二人就这么冷着,僵着。” “也是如此,给了通房妾室机会,率先怀孕生下我庶长兄。” 女子越说越低迷,“后来母亲才生了我,偏又是个女儿,纵然嫡出又如何,远不敌儿子受重视。” “过去有太师府做倚仗,母亲虽不得丈夫宠爱但也无人敢怠慢,自外祖被诛,母亲失了家族后盾,没有丈夫疼爱又无子傍身,地位一落千丈,世人拜高踩低,母亲看似高门贵妇风光无限,实则内里苦楚。” 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温绮月悲愤,“我有时真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儿,否则便可建功立业做一番成就,给母亲撑腰,不让她再受任何委屈!” “所以你喜男装出行?”时晏开口。 女人泄了口气,委屈的人倔强又无奈,“可我终是只能做女子。” 也难怪她傲气不服输,时晏暗自忖度。 “我外祖罪行累累,但也已伏法,算是了结了吧,可我竟不知世人如此刻薄,就因我与母亲有孟氏血脉,所以就该承受别人异样眼光?” “自古外嫁女儿不受母族牵连,既如此,世人为何还要对我和娘亲有看法?若我的出身是错,将外祖诛杀时干脆把所有流着孟家血脉之人一同处死岂不干净。” “何苦留我在世却又让我承受偏见,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少女眼泪不争气涌出,却又倔强地转开脸,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硬生生将眼泪咽回。 最打动人的不是柔弱女子流泪,而是从来高傲倔强的人突然间流露脆弱。 调整好情绪,温绮月重新转回脸,“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明白,上一代的恩怨一定要牵扯到下一代身上吗?” “人海茫茫,陌路相识欢笑一场,在我看来是最美好的事,却不想……止于身份。” 软眸相望,少女欲泣非泣的目光伤感凄迷,那片朦胧下似有诉不尽的情愫哀愁。 “真如诗中所云人生若只如初见,就应将美好停驻在那一刻,永远只记得对方的好,慢慢怀念,余生不忘。” 轻轻啜泣了声,看向手中臂钏,温绮月低喃,“也是我不配,大皇子还是收回吧,留在手里见了只会难过。” 不管时晏同不同意,女子直接抓起他胳膊将臂钏放手上,头也不回跑了。 离去的人似抬臂捂着唇,不猜也知是哭了。 前两次遇见,她傲气倔强,今日的她又脆弱的让人心疼,时晏心里不是滋味。 人影早已消失,时晏仍立在原地不曾离去。 宫门下的紫嫣静静看着,看着少年茫然而立,失魂落魄。 “大皇子怎么在这儿?” 听到声音时晏这才止住思绪。 “三姨母安好。” 少年眉宇间那抹淡淡伤神紫嫣看在眼里,她面作平静,“这里风大,大皇子当心身子。” 时晏谢过姨母关心,又随口寒暄,“母后在宫里闷,姨母有时间多来,也好陪母后说话。” 紫嫣点点头,“我也想陪皇后,只是皇宫大内无事不好总来,近来你外祖身子不爽利,你母后记挂,我便进宫同她说一声,免她担心。” 时晏闻言焦心,“外祖父怎么了?” “旧疾复发,老毛病了。” “都是北地流放那几年落下的病根儿,始终无法根除,如今年岁大了,时常犯。” 时晏关切了几句,称这几日前去探望。 “大皇子孝顺,你外祖父会欣慰的。” 紫嫣说着又一叹,“说到底,都是孟氏一族惹下的事。” 提及那两字,时晏面色有些不自在。 紫嫣视作不见,继续道:“陷害相府抄家流放,让你外祖父母在北地受了多年艰难,我与你母后姐妹几个也沦为罪臣女,飘零世间,遭人白眼受人欺辱。” “欺辱我们便罢,可那天杀的孟太师竟还挑唆亲王谋害你父皇,大殿上当众诋毁你们母子。” 紫嫣后怕地抚着胸口,“皇上洪福齐天,还好没酿成大祸,否则裕王登基必把你视为眼中钉除之后快。” “说来我们宋家与孟家真是冤仇,孟太师作恶多端不说,他儿女们也处处与我们作对,嫡子孟哲欺你四姨母,一碗避子汤害她至今无法生养。” “甚是连你和欣阳两个无辜孩子都不放过。” 紫嫣说得悲愤,“孟鸢竟让人把只有四岁的你和欣阳扔河里!简直丧心病狂!” “孟氏从上到下都是一肚子坏水儿的东西,血脉传袭,骨子里劣根,现在说起我们姐妹几人和你外祖父母也难以释怀。” 时晏一直垂眸不语,紫嫣又温声道:“还好一切都已过去,孟氏覆灭,日后不必再与孟家人揪扯,不然全家都不安心。” 第348章 议亲 时晏挤出个笑,终于开口,“这里风大,三姨母还是赶紧回家吧,我会尽快去探望外祖父。” “好” 上了马车,紫嫣透过车窗看了眼离去的人,“该说的都说了,但愿这孩子莫让我们失望。” …… 言欢回到家便和凌骁说了今日凤鸾宫之事。 “我自是不想要这门婚事,可小妹有难处,我这做姐姐的不能袖手旁观。” 凌骁听后沉思许久,“既已应下便不能敷衍了事,也算为帝后分忧吧。” “这样,也别这么早下定论,我先去探探温严口风,毕竟雲儿闹出丑事,如今对方未必愿结亲。” 一听到凌骁主动约见,温严也猜到所为何事,兴奋的人走路都蹦高。 凌骁也不是个拐弯抹角人,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温严听了激动的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 至于通房有孕之事不好相瞒,凌骁坦白告知。 “这样啊。” 温严低头冥思,来前的兴奋塌了一半。 “犬子惹出丑事我亦惭愧,也知此事为难,今日与温兄直言甚是过意不去。” 凌骁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气短,“儿女婚嫁乃大事,真相不好隐瞒,尽数告知实情由温兄考虑决定。” 温严承认自己对这桩婚事有私心,不能与心爱人做夫妻,做亲家也是好的。 但他也非全为自己,凌骁位高权重,言欢是相府嫡女皇后姐妹,一家门楣显赫,多少人求之不得,与之结亲安国公府也受益。 可通房有孕……要是生个女儿也罢,若是儿子对女儿忒不利。 但他也知道,若非如此凌骁言欢也不会这么匆忙议亲,换句话说,这是唯一能与对方结亲家的机会,男人心里纠结。 “这件事也是我们有短在前,温兄若实在为难便作罢。” “不不不。”温严赶忙打住,“让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然后他就真的认真想着,凌骁看着男子后附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时驻足沉思,眉头时而紧蹙时而松散。 “凌大人,可不可以这样。” 半晌后温严终于停下步子,坐回桌前。 “若那通房生下女儿我们自没什么可担忧的,若是生下儿子,你能不能答应我,把孩子养在我女儿膝下。” “至于他生母将来是否抬妾,是否给这孩子嫡出身份,由我女儿决定。” 凌骁琢磨着对方话,温严又接着道:“贵公子婚前有通房乃寻常,但正妻未进门前不能有庶子人人皆知,那丫头明知还犯了规矩,到底是言欢管理不善还是她自己钻空子不得而知。” “说实话,这事要搁其他府邸,为护名声一碗堕胎药再杖责一顿发卖出去便是,你与言欢不忍对血脉下手是你们仁慈,也难为你们还给她善后,可也不能太便宜她。” “我也没别的意思,把孩子养在我女儿膝下,若那婢女是个安分的,日后我女儿也不会委屈她,妾室名分自会给,就看她表现。” “且没弄清品行前,我想你和言欢也不想冒然将人为妾吧,更不能把孩子给这种人抚养。” 温严说得还是客气了,那丫头要真有通房身份怀了孕也罢,可她连通房身份都没有。 凌骁何尝想不到这一点,不过是可怜肚里孩子才留她,且一个巴掌拍不响,自家儿子也有责任。 事已至此,只能各退一步。 温严是高高兴兴走出酒楼的,还未正式结亲已把凌骁当做亲家看,热络得很。 坐上马车,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府,归来便去了双亲房里,将自己议好的婚事说给父母听。 为避免节外生枝,温严暂时没提通房有孕一事,思虑待想好说辞后再跟家人解释。 “凌大人的儿子?” 安国公听后与妻子对视了眼,二人若有所思。 虽未说话,可眉眼间并没反对之意,甚至还有那么些许满意。 温严是家中独子,无大才华,艰难中了举人功名后再无成绩,凭借父亲权势在朝谋了个清闲官职,其庶长子也随了温严,资质平庸。 儿孙无所成,如今府邸全靠安国公支撑,眼下风光不过一时,待安国公百年后这个家就要走下坡路了,这一点安国公很清楚,也是他最担心的。 能与大理寺卿结为亲家,对家族可谓十分有利。 安国公一直为当年退掉相府婚事心有愧疚,而今通过这桩婚事与相府冰释前嫌重建姻亲可谓一举两得。 慢悠悠捋着胡子,安国公嗯了声,“这桩婚事倒是不错。” 看向儿子的目光透着欣慰,“你小子可算办了件正事。” 破天荒的得到父亲夸奖,温严更乐了,嘴巴都咧到耳朵根儿。 安国公夫妇和儿子对这门婚事赞成欣喜,而得知消息的孟蝶炸锅了。 房间里女人咆哮声回荡。 “谁让你定下婚事的!” “这么大事竟不跟我商议,你疯了!” 温严对妻子的脾气早已见怪不怪,大摇大摆靠在椅背上,“这话说的,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难道还没权利给女儿议亲。” “是你的女儿可也是我的女儿!” 孟蝶眉头皱成一团,在屋里来回踱步,“凭什么不经我同意把事情定下,你把我放哪里!” “嘿,把话说清楚啊,我早说过中意凌家大公子,这门婚事一定要结,你知道的。” 孟蝶气的大喘,嗓门都喊破了,“那是你一厢情愿,我不管,反正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 温严不紧不慢喝了口茶,“爹娘已同意。” “你们浑蛋!” 气疯了的人失去理智,“我是孩子母亲,她的终身大事只能我说了算!” “什么凌家,什么婚事,滚,统统给我滚!我绝不会让女儿嫁去,死也不可能!” “还有你,你也给我滚出去!” 睨了眼发疯的女人,温严站起身,一甩衣袍气冲冲离去。 气急败坏的女人眼底猩红,抄起桌上茶壶猛朝男人离去方向砸去,咣当一声啐地。 第349章 孟蝶 “夫人息怒啊。”婢女上前阻拦。 院中的温严回头看了眼身后被砸碎的瓷片。 “泼妇!” 见双方又要起争执,小厮赶紧劝阻,扶着主子出门。 “这么多年还这个脾气!” 温严被小厮搀拉着朝外走,嘴里骂骂咧咧,“还当自己是太师嫡女呢!” “就她那母族,要搁别家早把她休了十回八回,我家仁义,可怜她失去亲人,敬她正妻这么多年衣食住行从未怠慢。” “她呢!哼,不知感恩还敢叫骂,罪臣女也不知收着敛着,什么玩意儿。” “不知好歹,人就不能惯!” 小厮好言相劝,拉着主子远去,这边房间里,婢女也劝着孟蝶。 “夫人,你刚才太冲动了,对姑爷不客气就罢,不该连带老爷他们一起啊。” 双手奉上一盏茶,请她消气。 孟蝶看了眼递上来茶盏,劈手夺来猛摔在地,婢女吓得大气儿不敢出,看着一地狼藉,晃晃然立在一旁不敢再吭声。 心里叹息:小姐这脾气也太难伺候了。 当年先帝赐婚,二人皆为夫妻,对这个无才无能的丈夫孟蝶是打心眼儿嫌弃。 而温严面对趾高气扬的妻子,本就有心上人的他更是讨厌对方。 身为太师嫡次女的孟蝶脾气也不是吹出来的,自小金尊玉贵长大的人哪里学过迎合,都是别人顺着自己,有地位超然的父亲,太子妃的嫡姐,公婆都对她客气三分,根本不屑讨好丈夫。 以至成婚头两年夫妻二人感情淡薄。 直到通房有孕生下庶长子,意识到危机,这才低下高贵的头颅,与丈夫主动示好。 温严本是个没坏心思的,说来与妻子也无仇怨,面对主动示好的妻子也敬她几分,于是二人有温绮月。 孟蝶不是不知丈夫张罗与凌府结亲一事,可思虑双方家族恩怨,孟蝶认定对方绝不会同意,是以从未放心上,不成想那夫妇俩竟同意了。 这当中定有隐情。 孟蝶一手揉着脑袋,烦躁的朝婢女挥了挥手,将人退出房间。 ———— 凤鸾宫, “我知道,孟氏一族早已不存在,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我不该抓着不放。” 琳瑶靠在萧胤宸怀里,夫妻说着体己话,“也许在这件事上我不够大度,可我就是这样,仇人后代我可以不打击报复,但做不到接受。” “也许是我把温绮月想得复杂了,可我一想到她外祖一家,心里怎么也过不了这道坎儿。” “我明白。”萧胤宸轻拍了拍妻子后背,“孟氏罪行罄竹难书,纵然早已覆灭,可至今想起也让人恨得牙痒。” 琳瑶抬头望着他,“那皇帝哥哥怎么不着急,你就不怕时晏真喜欢上那姑娘?” “少年正值情窦初开,喜欢一个人很正常,时晏在不知其身份情况下动了心,不怪他。” “我当然不是怪孩子,我是担心。” 萧胤宸笑笑,“何必这么着急?” “你想想,至今为止时晏可曾给你说过什么,他可曾说要娶对方?” 琳瑶眨着眼眸,等他继续说。 “喜欢是一回事,娶不娶是另一回事。” 萧胤宸这么一说,琳瑶紧绷的神经微微松软了些,“你是说即便时晏喜欢,可面对双方世仇他会控制这份感情?” 可转念又犯愁,“知子莫若母,时晏是个重感情的,这又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真没把握。” 萧胤宸却不着急,“孩子大了,以后会经历很多事,感情也是一部分,该让他经历经历,这些也避不开,我也想看看他面对这样的感情会如何决断。” 萧胤宸从容淡然,可琳瑶却没这么乐观。 // “就同意了?” 得知温严答应婚事言欢心里空空的。 但也没多言,安慰自己只当是为妹妹解忧,点了点头,称会着手办理婚事。 在言欢眼里雲哥还是个孩子,转眼就要娶妻成家,或者说她还没做好当婆母祖母准备,可事情到现在已由不得她。 就这样,温凌两家将婚事提上日程。 最高兴的当属紫嫣,得知消息的人欢天喜地,短短几日就将麻烦解决,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 开心的人按捺不住,前去道观上香还愿。 “神仙真人保佑,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从正殿出来,紫嫣心情大好,闻着空气都是香的,妙仪扶着她缓步朝观外走去。 刚迈出道观,就见孟蝶在两名婢女簇拥下朝观里走来,双方相向而来,目光交汇皆是一愣。 紫嫣心里暗道晦气,状作未见,本欲离去不曾想对方主动开口。 “春日宴上便听说三小姐身怀有孕,当日人多,未给三小姐道声喜。” “不必。”紫嫣面容清冷,“你道与不道本小姐都是喜的。” 不语气的口吻孟蝶也不恼,“怀着孕还来道观,这般辛苦神仙真人都得被三小姐诚心感动。” 紫嫣淡淡一笑,“是啊,心诚则灵,世间之事也逃不过此理儿。” “诚善之人天地自会庇佑,那些个处心积虑之辈再算计到头也是一场空。” 孟蝶一挑眉,似来了兴趣,“三小姐这话大有深意啊。” 紫嫣哼笑,“若非心里有鬼,孟夫人何来深意一说。” 孟蝶用手帕拭了拭鼻翼,“许是我愚钝,不明白三小姐在说什么。” 这副掩耳盗铃样子紫嫣看得来气,“人呢,不要自作聪明,人人眼睛清亮,我宋紫嫣是,皇后娘娘更是。” 说完不再理会这人,抬起下巴傲然离去。 想起宋言欢突然应下亲事,孟蝶唇边荡起一丝冷笑,心中疑团似解了开,嘴里无声咒骂。 ———— 熙熙攘攘的京街上,江云轻送友人从商行出来,二人言笑话别。 目送对方离去,准备回商行,就见门口一侧伫立着道纤细身影,一见到这人江云轻眉头一拧。 “怎么是你?” 莺歌怯生生走上前朝他福一礼,“公子,奴家无处可去,京城之大,只识得公子一人。” “我不是给你钱了吗,天大地大多的是容身之处。” 莺歌委屈地望着他,“奴家已经是公子的人了。” “别再扯这个!” 提起这事儿江云轻就闷火,虽那晚之事醉酒忘却,可总觉自己不可能对她做什么。 “先不说那晚之事真假,你若实在纠结,就当是我花钱在烟花地走了一圈行不行。” 这样子落在莺歌眼中仿若江云轻是个不负责任的薄情男子。 “公子是将奴家当做风尘女子了?” 第350章 纠缠 说着眼眶泛红,“公子是富贵人,兴许对您来说一夕之欢早已寻常,可奴家虽身份低微,但也不是青楼女子,公子何苦这般讽刺。” “奴家没读多少书,可也知忠贞二字,既服侍了公子终身就是公子的人。” 江云轻突然有种被赖上的感觉,可偏偏这件事他无法辩解。 吩咐人备马车,二话不说乘车离开。 马车在前方行驶,后面的莺歌紧追不舍,车夫犹豫着要不要停下。 “走,不必管她。” 得了主子吩咐车夫加快马速,后面的莺歌跌跌撞撞追着,没多久,疲惫的人腿一软摔倒在地,眼睁睁望着马车远去,眼泪流了满面。 待江云轻处理完事务返回已是傍晚,却见女子还守在门外。 见到归来的人莺歌一喜,站起身满目期待看着他。 而男子目光丝毫没有停留在她身上,径直朝里走去,没有对方吩咐,莺歌不敢踏进。 直到夜幕降临,那道单薄身影还靠在门前台阶上。 “可知你这般行径给我造成多少干扰?” 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莺歌起身,“奴家不敢,公子忙正事奴家定不打扰。” “我要想对你动手有的是法子。” 江云轻从不以君子标榜自己,但做为男子也不可能对个弱女子下毒手。 “别逼我动手。” 莺歌仰望着男子,“我是公子的人,公子就是要我命我也心甘情愿。” 江云轻哼笑,“好啊,既说是我的人那就随我处置,卖到青楼吧。” 莺歌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惧意。 她自是不怕的,如今身契已还,她是良民自由身,有王法在哪个敢随意卖她。 江云轻烦躁,“这么不依不饶是想我纳你进门是吗?” 在男子注视下莺歌羞愧地低下头,“奴家自知低微,不敢奢望踏入贵府。” “可奴家是真心仰慕公子,哪怕公子留我在外,或做个使唤丫头,允许奴家在身边伺候即可,奴家绝不给公子惹麻烦,求公子成全。” “我若不成全呢?” 女子咬了咬唇,声音低柔却异常坚定,“哪怕只能这般遥远相望,莺歌此生也绝不嫁二夫。” “天色不早,公子想必要回家,莺歌告退。” 不待江云轻下逐客令女子识趣离开。 …… 夜幕下,京城望云台灯火通明,客流如梭。 时晏与几位世子及交好公子在此相聚。 宴席结束后带着小厮走下楼,经过转弯处忽地一个身影撞上来。 时晏侧身避开,那人险些摔倒,被身边婢女及时扶住。 那人身子不稳地靠在婢女身上,蔫儿头搭脑,一看就是喝多了。 时晏未放在心上,欲离去,却听到一声大皇子。 发出声音的是那名婢女,定睛看去,只觉有些面熟。 “真是大皇子。”婢女惊喜道。 时晏认出这是温绮月的丫头,再看靠在她身上的人,果然是主仆俩。 今日的温绮月又是男装打扮,白色素衫,是他们第一次遇见时的模样,却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喝得两颊泛红,眼神迷蒙。 “怎么醉成这样?” 听到这个声音,靠在婢女肩头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睁开眼睛看向面前人。 呆呆地望着男子,那双平日清亮潋滟的凤眸黯然无神。 “是大皇子呀。” 温绮月傻傻一笑,声音有些飘,她推开身边婢女,晃悠着朝时晏走去。 “正巧,我正要谢大皇子呢。” 时晏见她晕晕乎乎,只以为是喝多说醉话,吩咐婢女将人带回府。 温绮月拨开前来搀扶的婢女,直直看着男子。 “我要嫁人了。” 几个字让时晏身子一震。 “是吗。” 恢复神色,时晏面作平静,苦涩的喉咙挤出恭喜两字。 她看着他笑,笑得凄凉,笑得潦倒,眸底还闪着水光,“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时晏听的眉头微蹙。 女子眼中的晶莹渐渐凝结,在眼眶晃动,“说起来这门婚事还是拜大皇子所赐。” “什么意思?” 温绮月嘲讽笑着,半醒半醉的人摇摇晃晃,“大皇子不知道吗?” “不知哪里来的流言,说大皇子心仪臣女,这事传到皇后娘娘耳里,娘娘为斩断大皇子念头,想方设法把臣女嫁出去,这桩婚事就是这般促成。” 时晏听得半知半解,“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是真不是还是装傻?”温绮月苦笑,“臣女要嫁的不是别人,就是殿下的表弟凌雲。” 心口一震,时晏迅速理着思路。 不知不觉泪水已滑下脸庞,女子似没有察觉到,泪盈盈的双眸满是幽怨:“我是该谢大皇子呢,还是该恨大皇子呢?” 话说到这儿时晏也理清了事情来龙去脉。 春日宴上又是安排太医又是送汤,许是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人多眼杂传到了母后耳里,致使母后如此。 是他给对方造成困扰! 一股愧疚蒙上时晏心头。 “嫁人是女子终身大事。”温绮月凝视着男子眼睛且说且泣,“不想我后半生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仓促决定。” “大皇子没什么要说的吗?” 避开这道目光,时晏后附着的双手紧紧攥着,沉默许久,缓缓松了开。 “凌雲表弟良善直爽,这门婚事也是极好的。” 像是听到意料之外答案,少女有片刻的呆滞,随即嗤笑出声,笑声颇是嘲讽。 “天色不早了,带你家小姐回去吧。” 眼神刻意避开眼前人,时晏继续朝楼下走去,身后是温绮月又哭又笑。 “我就是个笑话……哈哈,我究竟做错什么了,为何这么对我……” 时晏脚步一顿,遂又狠了狠心,头也不回离去。 ———— 次日,孟蝶来向公婆请安,到时就见丈夫也在,她一进门,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停下笑语。 孟蝶只作无事,先去给公婆请安,坐下身后就听婆母开口。 “身子好些了?” “是,休息了几日好转不少,谢母亲关心。” 老夫人脸色淡漠,慢悠悠道:“安国公府不敢说大富大贵,但也没有亏待过你,我儿虽没什么才能但贵在实诚,人呐,要讲良心。” 端起茶水,轻吹了吹上面浮沫,“否则把耐心磨尽,情分也就淡了。” 孟蝶何尝不知其中之意,必是前些日子她在屋里发狂之事传到了公婆这里。 “母亲教训的是。” 孟蝶谦逊道:“儿媳知错,当日也是气急攻心,嘴上胡言乱语了几句。” 温严瞟了说话人一眼,对她突然的转性纳闷儿。 见儿媳态度尚可,安国公夫人脸色转还了些。 第351章 婚事作罢 “绮月与凌家婚事乃上等,打着灯笼都难寻,如此美满姻缘你合该满意。” 孟蝶温柔一笑,“母亲说的是,若搁以往儿媳自是万分欢喜,只是儿媳有桩更合适的姻缘。” “哦?你且说来。” 老夫人看似询问,脸上却是毫不在意。 直到孟蝶将话说出,原本清淡疏离的安国公夫妇顿时睁大眼睛。 “此言当真?” “儿媳不敢欺瞒。”孟蝶笃定,“千真万确,大皇子确实对绮月有心。” 温严眉头紧皱,安国公夫妇则对视一眼,二人面露惊喜。 孟蝶笑了笑,继续道:“儿媳知您二老同意与凌家婚事缘由,除了为绮月寻门好婆家,也是想借此机会同相府和解。” “可父亲母亲。”孟蝶极有耐心的解释,“众所周知,大皇子是帝后嫡长子,日后必为储君,若绮月能嫁于大皇子,将来就是太子妃国母。” 国母两字明晃晃照进安国公夫妇眼里,两人认真听着,随着孟蝶的话眸中喜色愈发浓厚。 “且不管大皇子还是凌家公子,其母都是宋氏女儿,不论嫁哪一个都能与相府结亲。” 孟蝶说得欣喜,“父亲母亲是愿将孙女嫁给臣子之后,将来做臣妇,还是嫁给皇家之子母仪天下呢,儿媳也是因念及此前几日才反对与凌家婚事。”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温严突然的一句打断了说话人,“母仪天下?可真够敢想的,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住口!” 安国公呵斥,厉眉厉眼看向儿子,“怎么,难道我安国公孙女还不配做太子妃吗。” 瞅了眼窃笑的妻子,温严气上心头,“此事与父亲无关,您的孙女原是配,可就凭绮月生母是孟蝶这事儿就成不了!” “夫君说的什么话?” 像是受了委屈,孟蝶乞求的看向公婆,国公夫人正要安慰,就听温严道:“你自个儿心里没数吗?” “孟家跟宋氏一族恩怨谁人不知,言欢能接受绮月做儿媳已是破天荒了,还想让皇后接受,绝不可能!” “你给我闭嘴!” 安国公一声怒喝,温严吓得一哆嗦,这才消停下来。 “我父亲是曾犯下大错,可我家族已为之付出代价,说句不中听的,皇后一族如今也安然无恙,事情已了结,都过了这么多年何必再提,皇上是明君,宽容大度,我想帝后不会抓着旧事不放。” “此言有理。”老夫人认同。 得到公婆支持,孟蝶更有底气了,“父亲位居国公,两朝老臣,皇上不看僧名看佛面,总得给父亲面子。” 安国公捋着胡须,“子女从父,绮月是温家子孙,不姓孟,不能总揪着其母族影响孩子。” “就是这个理儿,”孟蝶欢喜,“再者只要大皇子心意所指,帝后必会同意。” 老夫人示意儿媳坐到身边,拉着她手慈爱道:“先前是我们误会你了。” “母亲别这么说。”孟蝶笑盈盈回应,“也是儿媳思虑不周,没有尽早告知双亲。” 不消一刻,原本疏离的婆媳转眼一家欢。 温严看着笑语言谈的三人,仿若自己成了外人,“可我与凌大人已经谈好了,不能毁约啊!” 温严是真不在乎什么太子妃国母之位,他只想与凌家结亲。 “什么毁约!” 安国公肃眉冷面,“未正式签下婚书就不算约定,何来毁约一说。” “就是。”老夫人附和,“婚姻大事岂同儿戏,自是好好斟酌。” 温严急得坐不住,“不能这样!” “这是失信,让我日后如何立于人前?我是绮月父亲,女儿婚事我说了算我做主。” “一边待着去!” 安国公不耐烦,“你说了算,将我置于何地?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孟蝶压着唇角笑意,得意地睨着丈夫。 “去,告诉凌骁,婚事不谈了。”安国公命令。 “可我……” “现在就给我去!” 没说两句,温严就被父亲赶了出来,安国公夫人继续跟儿媳亲密聊着。 尽管温严万般不愿,可半辈子都无法反抗父亲的人这一次也不例外,在院里埋头转悠了两圈儿无奈前去凌府。 他不敢说出实情,只说是高堂不同意,凌骁以为是其家人知晓儿子通房有孕一事才反对,故而也理解。 “不同意就不同意吧。” 言欢得知后倒是松了口气,“说实话,打心底我也不愿意要与孟氏有关的人。” “先前是想着能帮妹妹一把就帮一把,如今我们也尽力了,也算对得住小妹。” 纵然凌雲有短在前,但以凌骁在朝地位,想与之结亲者大有人在,无外是把门第放低些。 下属官员们哪个不想与凌骁结亲,别说是接受通房有孕,哪怕是将女儿嫁来做妾都有人愿意。 “回头我寻几位品阶略低的官员问问,总有合适的。” 知道此事少不得让丈夫在下属官员面前跌份儿,言欢心里难受,“夫君,对不起,是我没有管理好内院,出了这种事让家族蒙羞,也让你为难。” “说这些做什么。” 言欢愧疚又心疼,“过去是婆母连累你颜面受损,而今又是我和儿子给你惹来麻烦,你行得正坐得端,都被我们连累。” “一家人何来连累一说,比起你怀孕生产,我如今为儿子做的又算什么。” 夫妇俩正说着话,就见雲哥立在房门外,犹豫着是否要进来。 得到准许雲哥上前,见了双亲便直接跪地。 “都是孩儿不是,给爹娘惹来麻烦,孩儿有罪。” 儿子诚心认错凌骁又岂会为难,他也知自己孩子本性纯良,“年轻,难免做事冒失,记住这次教训。” “是,孩儿知道。” 凌雲抬头望向双亲,“父亲位居大理寺卿,让您降下身段与下属官员议亲实在为难父亲,父亲放心,孩儿惹出来的事自己承担。” 这让凌骁好奇,眼中隐约笑意,“如何承担?” 第352章 兰芝 “兰芝既已有孕,孩儿娶她为妻便是,免了双亲外出议婚,也没有什么正妻未进门先有庶子。” “什么!” 言欢差点没从椅上跳起来,随即由惊转怒,“是不是那丫头蛊惑你的!” 凌骁拍了拍妻子手示意她莫急,淡定自若地朝儿子道:“继续说。” “兰芝自小在我身边伺候,我们主仆多年情分,她很好,照顾我也细心周全,我愿意娶她为妻。” 言欢听不下去,“你你你,给我把那丫头叫来!” “跟她没关系。”凌雲道:“此事是我所为。” 看着母亲一脸不信,凌雲十分认真,“是真的。” “当日学究布置文章背诵,我不乐意背,兰芝一直劝我,我便同她说若我背过她得答应我一件事,她怕我遭学究斥责随口应下。” “待我背过后便提出让她做我通房丫头,说出去的话不能反悔,她只好答应,原本我要次日同母亲禀报,正式给她通房身份,可因她一大早又督促唠叨我好生读书,我一时恼了,许久未理会她,将此事搁置。” 说来二人间也就那么一回。 “是我没有及时禀明母亲,都是我的错。”凌雲继续道:“孩儿真的喜欢兰芝,就算她没有怀孕我也要娶她为妻。” 言欢一拍椅手,“去把她叫来,我要亲自问她!” 凌雲撇撇嘴,领命前去。 言欢气得鼻孔冒烟,“你看看,看看,他还护着她。” “他护着是对的。” 凌骁开口,“无论怎样这件事他逃脱不了关系,不管谁的责任多谁的少,作为男子就该承担,否则出了事把责任推到对方身上,这点担当没有算什么男儿。” “阴谋,绝对是阴谋!”言欢骂骂咧咧,“爬上主子床我还没寻她说事儿,放她一马不知珍惜,竟还蛊惑我儿娶她为妻!” 言欢在屋里大步走来走去,凌骁始终面无表情,只将府里管事嬷嬷唤了来。 “兰芝是八岁那年进府的,记得当时人牙子说过,她家里穷的很,是这孩子主动跟家人说把她卖掉换钱,养活弟弟妹妹。” 嬷嬷如实回禀。 她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兰芝时情景,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打着补丁,一看就是谁家穿小了的,面色蜡黄,瘦瘦小小的活像只麻雀。 “府里对幼年丫头都有嬷嬷教导规矩,学女红,再教上几个字,不至是睁眼瞎。” “可不得不说那孩子聪明的很,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尤其读书识字,几乎过目不忘,又有眼力,学的多做的多,偏话是少的。” “老奴也是看这丫头资质出众,所以举荐给夫人,夫人将人指到了大公子身边伺候,也算是府里长大的丫头。” “你对她怀孕一事怎么看?”凌骁问道。 “这个老奴还真不好说。” “要说年轻丫头,哪个没有往上爬的心思,她若真有这心思也不奇怪,但依老奴对兰芝的了解,没有主子命令应该不会主动。” 嬷嬷话说得婉转,凌骁夫妇也听得出来,此事大多是与儿子有关。 直到看到院门外前来的身影,言欢挥退管事嬷嬷。 “莫在晚辈下人面前失了仪态。” 听了丈夫话言欢这才坐回原位,强压着心底怒气。 凌雲领着人进来,兰芝进了房间朝主君主母规规矩矩行了礼。 十五岁的姑娘亭亭玉立,姿色算不得出众但也眉清目秀,府中多年,也是资历深厚的大丫头,一举一动大方规矩。 一看到这人言欢就来气。 “真是好样的,我信任你,把你安排到我儿身边伺候,你犯了规矩在前,我未同你计较还为你们奔走善后,不想你野心如此大,你且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我儿意思。” “是我意思!”凌雲率先答道,“我想娶她。” “闭嘴,我在问她没问你!” 兰芝朝言欢磕了个头,恭恭敬敬答道:“回夫人话,是大公子意思,但……奴婢不敢欺瞒夫人,奴婢也确有此意。” “你还真有这心思!” 言欢拔高嗓门儿,“怎么着,是不是我平日太过宽容让你们一个个无法无天!” 凌骁伸手制止妻子,让她稍安勿躁,又朝兰芝道:“所以你承认自己处心积虑做主子了。” 年岁不大的丫头面对主子从容镇定,不卑不亢,而这份气度并非来自于凌雲宠爱,这样凌骁颇有意味。 “回老爷夫人,奴婢出身贫寒,入府前未吃过一顿饱饭,八岁那年家里日子过不下去,奴婢主动求父母将奴婢卖掉,在府邸,奴婢不光衣食无忧,还学会识字女红。” 初入府邸,见识了豪门大族的富贵,就是下人吃的一顿饭都胜过家中年夜饭,从此不再挨饿受冻。 但吸引她的并非这些,而是这里的气质底蕴,和读书后带给她的眼界。 “奴婢识了字,在书上学到的第一句话便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奴婢不认为生来卑微的人就该一事无成。” 少女目光清润,本是冒犯之言她却说得平静淡然,“奴婢身份是不配大公子,但恕奴婢直言,夫人嫁于大人时是罪臣女身份,皇后娘娘封后时亦如此,宋四小姐与向大人也缘起主仆。” “你!”言欢气到语塞。 看着地上人,凌骁双眸清冷,“这般直言不讳,是不是料准了我与夫人不会对你下狠手。” 兰芝垂下眼眸,短短思虑后又坦然地看向主子,“是,奴婢的筹码就是大人夫人的心软。” “你还真敢说啊!” 言欢坐不住了,“仗着肚里有我儿血脉这般猖狂,你是打定主意我不会怎么着你是吧,信不信就凭刚才话,将你乱棍打死都不为过!” “夫人息怒。”兰芝叩首,“奴婢并非仗着孕肚猖狂。” “方才大人说奴婢处心积虑,恕奴婢斗胆,奴婢承认自己有心,但绝非阴谋算计。” “若大公子无意,奴婢绝不痴心妄想,既有幸得大公子看中,奴婢也当仁不让。” 第353章 就是喜欢她 女子态度恭敬,不慌不忙,“奴婢性命不值钱,死了不过一卷草席,但若大人夫人降恩,奴婢会证明自己能担起正妻之责,倾尽所有照顾辅佐公子此生。” “听说你书读的好。” “兰芝书读的特别好!”凌雲抢过话,“她开蒙晚但进步快,我” 轻咳了声,少年惭愧的低下头,“其实好多功课都是她帮我做的,学究还夸赞完成的好。” 言欢狠狠白了眼儿子。 凌骁盯着地上人看了许久,眼中冰凉渐渐消散。 “你说能担得起正妻,若做不好呢?” 兰芝略略思索,道:“大人夫人可在婚前拟好休书,奴婢签字,休书大人夫人保管,奴婢若做得好嫡妻,休书永不见天日,要有任何差池,大人夫人随时拿出,奴婢绝无怨言。” “好” 凌骁说的风轻云淡,言欢惊得张大嘴巴。 凌雲倒是乐了,扑通跪下身谢过父亲,兰芝也郑重地朝主君叩拜。 任凭言欢心绪沸腾,可人前从不会下丈夫脸面,只待儿子和兰芝退下后才发作。 “你怎么回事?就这么同意了!” 凌骁看着兰芝跪过的地方,“这丫头有胆识,弛张有度,若真是个寻常爬床丫头,方才就不该冲在前面暴露心念,躲在雲哥身后受他庇护即可。” “你也说了,雲哥性子纯良,应有个聪明能干的贤内助。” “她出身贫寒,没有错综复杂背景关系,没什么不放心的,女子嫁了人便是夫家人,你还担心她有什么坏心思。” 许是曾经凌骁也娶过自己这个罪臣女,言欢无法看不起对方,蔫儿头耷脑坐回位置。 “你是一府之主,说出去的话不好收回,罢了,左右现在匆忙议亲也摸不清对方品行,指不定娶回个何样的,家丑就在家里解决吧。” 凌雲婚事定下后,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得知温家拒了凌家婚事,紫嫣刚雀跃了几天的心情又陷入低谷,就在她担忧温绮月又有机会时,时晏已有了动作。 凤鸾宫,母子俩独坐,殿内静悄悄的。 “你终究是说出来了。” 时晏惭愧地低下头,“不瞒母后,儿臣认识绮月之际并不知她身份,待知道时已情难自拔。” 琳瑶无力闭上眼,果真如预料。 “可儿臣从未忘记过孟氏给父皇母后带来的伤害,虽心有所动,但不敢再进一步。” 时晏心里也难受,“哪怕知道她要嫁人。” 没有人知道那些日子他是如何度过,食不知味寝不安就不必说了,一颗心从未有过的疼,像被生生扯开。 而对方被迫嫁与不喜之人更是与他有关,温绮月受伤的目光和哭声狠狠刺痛了他。 给心仪姑娘带来伤害,这份痛苦和愧疚折磨了时晏数日之久。 “若她真就此嫁了,也许此生也便如此了。” 可听到温凌两家婚事作罢,那颗本已死的心又重新燃起。 心仪女子嫁给他人,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他亲身尝过了,也是通过这件事时晏认清了自己内心。 “儿臣就是喜欢她。” 少年眉眼坚定,这一次他不想再躲避。 “儿臣知道两家仇怨,不会奢求母后放下仇恨,可母后,绮月她是无辜的。” 时晏言辞恳切,“她的出身不是她的错,伤害母后一族之人不是她,说来她也是受害者,因流着孟氏的血备受人看低。” 望着凤椅上的人,时晏轻声探问,“母后……可愿成全儿臣?” 琳瑶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叫嚣呐喊不同意绝不同意。 她很想把对温绮月的质疑竹筒倒豆子般说给儿子听,可,没有证据,总不能一句是自己推测。 儿子陷入情网,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之时,在没有抓到对方实质证据前任何言辞落在儿子耳里都是泼脏水,反倒让儿子更心疼对方。 尽管此刻气血翻腾,琳瑶仍不愿将专横霸道表现出来,不断告诉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冲动。 看着儿子期待又担忧的目光,琳瑶挤出个笑,“这样吧,与温家确实不同寻常姻缘,给母后些时间可好。” 儿子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又这般与她坦诚肺腑,若自己表现得过于强横难免激起他叛逆,只会把儿子越推越远。 时晏闻言释然一笑。 母后没有直言反对与他而言已是天大恩赐,“是,谢母后。” “但有一点母后要提醒你。” “母后请说。” 琳瑶摆正神色,“雲哥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你要时刻谨记自己身份,绝不能做出逾规之事,母后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里可不认什么木已成舟,若出了类似情形,绝不会像你二姨母那般心软。” 许是母亲态度让时晏看到了希望,少年心情大好,起身母亲拜一礼,“母后放心,儿臣明白,儿臣身为长子为弟弟妹妹们立榜样,护皇家名声,言行绝不出差池。” 说到这儿时晏又想起温凌两家婚事,又道:“儿臣也求母后一恩典。” “在此前,也恳请母后莫再用权力逼迫对方嫁人。” 琳瑶眼睛一眯,袖中双手收紧。 随即恢复神色,扯出丝勉强笑意以作默许。 时晏这才放心,谢过母后恩典开心离去,没注意到转身后母亲恼怒面色。 “我小瞧那女子了!” 一拳砸在桌上,忍了半晌的怒气倾泻而出。 萧胤宸到时就见妻子脸色涨红,一看到丈夫来了琳瑶扑过去,“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小小女子这么多心眼儿,还跟我儿子告我状!” 恼火的人直跳脚,“皇帝哥哥你杀了她,把她撕碎捏烂扔茅坑里!” 这么多年未见过妻子这般控制不住情绪,一下子像回到了年轻时火爆脾气,萧胤宸竟看笑了,就听着妻子叽里呱啦怒喊。 “什么叫用权力逼迫?还再?时晏何出此言!” “他今日说了,早猜到妙仪知意告知我他对温绮月心意,我猜他也知晓了二姐与温家结亲缘由,明白是我们故意要把姓温的嫁出去断他念头。” “可时晏如何知道的?” 萧胤宸看着妻子在面前走来走去,嘴里滔滔不绝。 “我听三姐说过,她去道观遇到孟蝶,旁敲侧击点过她耍心思,对方当时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三姐还说孟蝶满心算计瞒不过皇后,讽刺她计划落空。” “孟蝶定然由此想到二姐突然答应婚事是我们在背后操作,我若没猜错,温绮月必找过时晏同他告状。” 琳瑶攥拳的手咔哧作响,“换句话说,三姐先前对温绮月的分析一点没错,就是那娘儿俩处心积虑,这回哪儿哪儿对上了!” 顺着想去,萧胤宸道:“安国公当年退掉相府婚事,可见此人趋炎附势,此番温家突然反口婚事,必是得知有比凌家更好的姻缘。” 第354章 约会 “对,一定是。” 琳瑶火冒三丈,“那对母女真是属藕的,满肚子的窟窿眼儿。” 萧胤宸笑了笑,摸着她脑袋,“她们心思再多不也被你看出来了。” “可时晏看不出来呀!他现在陷入情网,这些根本不会去想,就算我们从头到尾告诉他,你认为他会相信吗?这种事都是当局者迷。” “放心吧。”萧胤宸安慰,“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可我一想到儿子喜欢上这么个满腹算计的女人,谁晓得他哪年哪月才会发现对方真面目。” 萧胤宸拉着她坐下,“你今日跟时晏提的醒非常对,如此一来,没有圣旨赐婚他们如何也成不了,决定权在我们手里,担心什么。” 琳瑶看着不急不躁的丈夫,“儿子遇人不淑,皇帝哥哥怎都不着急?” 萧胤宸脸上确实不见焦色,淡然得很,“如今只是一个女子,若连这都被蒙蔽,何况整个朝堂。” 琳瑶气性瞬间冷却。 丈夫的话很明白,时晏要是连一个小女子面目都看不出,更别说满朝文武辨别忠奸。 萧胤宸早早被立为储君,而今时晏都十九岁他还未提立储一事,若多想一层,怕是在他心里时晏不是最佳人选。 亦或说,眼下温绮月一事也是萧胤宸对时晏的试探,也难怪他一直以来不着急。 可琳瑶要去提醒下时晏吗?告诉他父亲在对他的暗中观察,让他好好表现莫让父亲失望。 她有三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储位只有一个,江山百姓必得交给最合适之人,在这上她不能徇私情,否则也是对另两个儿子的不公平。 储位龙椅能者居之,只看他们自己缘法。 ———— 天朗气清,京城道观香火鼎盛,绿荫花丛下一对碧人相对而立。 “好了,莫再哭了。” 温绮月噗嗤一笑,抹了把眼泪,“臣女是高兴。” 泪盈盈的笑眸望着男子,“我就知道我欣赏的人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时晏温柔笑着,温绮月却哭得更厉害了。 “怎么又哭了。” 少女捂着唇嘤咛哭诉,“我就是想起前些日子,得知我要嫁人你居然那般冷漠,你都不知我心有多痛,没日没夜哭了好几天。” 提及这个时晏也难受,“对不起,当时我脑子很乱,很多事没想通,那几日我也没好到哪儿,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日后我必与你坦诚相待。” 温绮月喜极而泣,狠狠地点着头。 知意徘徊在不远处,看着过往来人,不时望向树下说话的男女,又低头抠着自己手指。 擦干眼泪,温绮月面带娇赧,声音轻了几分,“大皇子可想好何时……娶臣女?” “这件事不急。” 似对这答案不满意,少女娇嗔地撅了噘嘴,带着玩笑口吻打趣,“那大皇子可要尽快,喜欢臣女的公子多得很,晚了你可就捞不到了。” 瞧着她鲜活率直的样子,像回到了初见之时,时晏笑得温柔。 见男子神色极好,温绮月又调侃,“我可不喜欢等人,等不了太久的哦。” “这回你还真得等,只要你还想同我在一起。” 少女笑脸略有一僵。 “孟家与我母后之间恩怨你也知道,以母后的脾气,她没有反对愿意考虑已是很大让步。” 时晏认真地看着她,“我珍惜你,但也不能伤害母后,无论如何要等母后同意,你若实在等不及我也不勉强,绝不耽误。” 温绮月短暂出神后重新绽出笑脸。 “人家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呢,瞧殿下一本正经的。” 女子笑盈盈道:“臣女敬重皇后娘娘,婚姻大事当然是要双亲同意了,臣女也想得到娘娘喜欢。” “嗯,那就好。” 树影下,少男少女互诉情长,又过了一刻,一行人走出道观。 “辛苦表妹了。”时晏感激道。 外男与深闺女子不好独自见面,时晏便将表妹请来陪同。 知意摇摇头,“没什么的,举手之劳,表兄平日多有照顾,有需要之处妹妹自当效劳。” 温绮月拉过知意手,“宋妹妹人美心善,灯会上初次遇见我就喜欢,日后我们要多多来往才是。” 知意礼貌地笑了笑,道了句不敢当。 送走了温绮月,时晏又将送知意回江宅。 马车上,知意再三犹豫才开口道:“皇后姨母同意大表兄与温小姐的事了?” “母后还没同意,但也松些口,母后疼爱子女,时间久了应该会同意。” 知意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日后少不得还需你出面,表兄先在这里谢过了。” “表兄客气。” 时晏想了想,又嘱咐道:“还有一事。” “我与绮月也只是偶尔见一面说说话,不会有什么其他举动,表妹莫同家人提,更不要跟母后提及。” 知意笑了笑,“表兄寻我帮忙是信任我,我自不会辜负。” 时晏开心的揉了揉她脑袋。 看着表兄发自内心的笑,知意心里一阵黯然。 江宅门口,马车早已消失无影,知意仍立在台阶上,目光无神望着马车离去方向。 ———— 温凌两家婚事未成,时晏向琳瑶坦白,接连事件让紫嫣备受打击,一连两月心情压抑又悲愤。 “想开些吧,你还怀着孕呢。” 清音来相府探望,陪着妹妹说话。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紫嫣愤恨,“姓温的算什么东西,满腹阴谋算计的女人,时晏还就上她当了,每每想起我就一口气堵嗓子眼儿。” “时晏年轻,难免看人看事不通透,日久见人心,他会看清的。” “帝后自也会有决断,你就好好养胎吧,自己身子当紧。” 紫嫣哪儿能咽下这口气,任长姐如何劝说也无用,又坐了片刻,清音带着女儿离去。 // “你三姨母嘴上不说,我却也明白,她是一心思想让妙仪嫁给时晏。” 知意嗯了声,“表兄身份显赫,人品贵重,想与他结亲的人很多,三姨母有此想法不奇怪。” 清音看了眼女儿,笑微微道:“那女儿你呢?” 知意眉眼一跳,转瞬又笑的明媚洒脱,“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娘亲知道的,我从不爱跟人争抢什么。” “嗯,世间万物自有缘法,该是自己的跑不了,不该是的即便凭手段夺来也留不长久。” 第355章 暗潮 “娘亲说的是。” 知意说完低下头,看不出是何表情。 “我去商行,你要一起吗?” “上次钱庄查账发现些问题,女儿去瞧瞧,就不陪娘亲一起了。” 清音也没多问,经过钱庄知意下了马车,目送母亲离开。 不消一刻,另一辆尊贵车架在面前停了下来。 时晏透过车窗朝门口立着的人打招呼,知意见了登上马车。 这两个月时晏同温绮月又见过几面,次次知意陪同。 “这是我画的青莲图,上次我们赏莲归来绮月要我帮她绘莲花,看看画的怎样。” 知意展开画卷,出尘不染的青莲也是她最爱的,临摹着画卷赞叹画工极佳。 时晏却不甚满意,“其实设色清雅些会更好,但她喜欢花团锦簇,可莲花美在出尘脱俗,过于浓烈不合适,又要莲花又要灿烈,这可难倒我了,那姑娘惯会刁难人,我可是绘了好些时日。” 少年看似抱怨嘴角却带着甜蜜,知意看在眼里,“画是次要,重要的是表哥心意。” “女孩子不会在意礼物本身,表哥亲手作画肯花心思这才是最重要的,温姑娘一定会高兴。” 知意这么一说时晏才放下心,“谢表妹。” 到了茶楼,温绮月已在等候。 茶香四溢,笑语闲谈,时晏目光温柔,温家小姐笑声清悦,知意静静坐在一旁不打扰他们。 “知意妹妹不爱讲话?” 被突然点名,看着笑眸清亮的温绮月知意淡淡一笑,“你们聊就好。” “表妹人小,但最是稳重懂事。”时晏亲自给妹妹添茶,“这可是我最贴心的妹妹,母后也时常夸赞。” “欣阳表姐要听到该不乐意了。” 时晏爽朗大笑,“可不,定得掀房顶。” 温绮月嘴角噙着笑,看着时晏又看向知意,晶亮的目光在二人间流转。 一刻后小厮前来禀报,宫里临时召唤,时晏不得已先行离去。 “大皇子放心,我会把知意妹妹送回家的。” “好” 时晏走后只剩两人,上一刻欢声笑语的房间此刻静的尴尬。 知意同温绮月没什么话说,正要告辞就听对方开口:“大皇子很好,知意妹妹觉得呢?” “龙子凤孙自然都是极好的。” 一手托腮,温绮月笑眼弯弯,“对知意妹妹也很好。” “表兄是帝后长子,也是我们这一辈的兄长,对我们这些弟弟妹妹都很好。” 温绮月笑而不语,端起茶壶亲自给知意添茶。 收回时胳膊肘蹭倒了自己杯盏,茶水流出,水迹很快浸湿了搁在旁边的画卷。 知意眼疾手快将画卷拿起,“呀,都湿了!” 抽出手帕小心翼翼将上面水渍一点点擦拭。 温绮月却毫不在意,慵懒地靠在椅上看着女子一举一动,“已晕染,没法儿看了,回头请大皇子重新绘幅吧,大皇子应该不介意。” 知意手上动作一顿,重新坐下身,目光停留在画卷上,“也是,温小姐喜欢的表兄没有不应的。” “其实我也不喜欢莲花。” 知意抬起眸,“那温小姐为何还让表兄绘莲花图?” “观景一时兴致喽。” 温绮月说的随意,看向知意时眼中闪着晶亮,“宋妹妹好像喜欢莲花,哦对,咱们初见时你就看中了我赢下的莲花灯,大皇子还特意为你向我寻买,可见妹妹喜爱。” 朝桌上画卷抬了抬下巴,“妹妹若不嫌弃这幅画送你了。” “温小姐说笑。”知意松开抚在画上的手,“这是表兄送你的,我如何能要。” “我是瞧妹妹喜欢,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温绮月的言辞和眼神让知意浑身不自在,于是提出回家。 “时间还早,再坐会儿。” “商行还有事,我得回去处理。” “大皇子若没走是不是商行就没事了?” 知意一愣,就见温绮月笑得灿烂,明明是春风笑脸却闪着咄咄逼人。 “还是大皇子不在就不能多待了?” 知意沉下脸,“我本就是为你们陪同,既然表兄已走我自没必要再留,告辞。” 温绮月站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谢谢,这里离商行不远。” “那可不行,知意妹妹是大皇子最贴心的妹妹,你若独自回去大皇子知道会心疼,会埋怨我的。” 知意眸色淡淡,“怎会,温小姐是表兄心尖上人,表兄怎会怪罪。” “心尖上人,嗯。” 温绮月对这词儿很满意,再看回对面小姑娘,她盈盈一笑,“心尖和血缘,伯仲之间。” 女子言语让知意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不再多言,转身走出茶楼。 温绮月也跟了出来,一路就在知意身后,貌似必得亲自送她。 停下脚步,知意看向身后人,“温姑娘留步。” 温绮月眉眼温柔,“我答应了大皇子送妹妹回去,自得说到做到。” “我说了不用,谢谢。” “用与否是妹妹心意,我只做到对大皇子承诺,倒是宋妹妹,这般执着是想让大皇子埋怨我吗?” 知意烦躁,不跟她纠缠快步跑开。 气喘吁吁的人还未到商行,就见外头围了很多人,闹哄哄的,像出了什么事。 听到身后脚步声,知意转回头,“我到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温绮月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不再上前,知意无心再理会她,跑向商行。 拨开人群,就见当中跪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十六七岁年纪,嘴里喊着主母成全。 …… 江云轻正在酒楼与友人谈笑应酬,就见女儿气冲冲闯了进来。 “闺女怎么来了?” 知意满脸怒容,大口喘息,友人极有眼色,见状先行告退。 女儿模样江云轻很是担忧,拉着她坐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避开父亲手,知意怒气冲冲,“父亲你太不像话!” 江云轻不解,“你这孩子没头没脑说什么。” “你竟然养外室!” “胡说八道什么呢?” “人都挺着肚子找上门来了!” 江云轻闻言脸色骤然阴沉。 “父亲何必干出养外室这等不光彩行径,你知道的,娘亲从没阻拦过你纳妾,她甚至还主动劝你纳妾,你怎能如此!” “你小孩子懂什么。” …… 待江云轻到时,就见商行门外已围观满了人,中间伴随着女子哭泣声。 “求夫人成全,奴家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夫人。” “我说姑娘,咱有事进店里说行吗。”店里伙计在一旁劝着,“你一直跪在这儿算怎么回事,这不是说话地方。” 女子挣开对方,手持匕首抵在脖下,“不要碰我!” 伙计不敢轻举妄动,莺歌又嘶喊,“江公子不让奴家靠近,还威胁若我再出现便让人将我丢出京城。” “奴家命不值钱,公子可以不认奴家,但不能不认腹中孩子啊。” 说着又朝商行大喊,“求夫人给条活路,否则奴家今日只能跪死在这儿。” 第356章 祸事 江云轻那儿得不了手,莺歌只能把希望放在其妻身上,这些日子她早打听清楚,江云轻妻子是京城有名贤妇。 瞧了眼周围看热闹的人,伙计苦口劝着,“我们主子会处理,你进店说便是,跪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女子执拗不肯,手中匕首一直抵在颈间。 莺歌就是成心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知晓,如此一来但凡自己有个不测人们必会怀疑这对夫妇,只有这样他们才不能对她下毒手。 围观人越来越多,犯愁之际就见江云轻朝这边来,看到救星的伙计赶紧迎上去。 “掌柜的您终于回来了。” “这女子赖在这儿又哭又喊,夫人让她进店细说她不肯,一动她她便寻死,我们也不好动手,这事闹的……” 一见到来人,莺歌连忙跪行到他身前,“公子,您不能不认自己骨肉啊!” “胡扯什么,你肚中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众人在场,江云轻真想一脚将人踹死,“你疯了,故意是吧!” 上次撂下话,再出现便将她丢出京城,女人消停了段日子,江云轻以为她想通了,不料今日来了这么一出。 “我相信公子也不舍得自己骨肉,不过是担心夫人不同意,奴家今日亲自求夫人。” 莺歌是豁出去了。 江云轻帅气又富贵,膝下无子,正妻年岁大无法再生养,若她能生下儿子,江家产业都是他们母子的。 且从对方还了她自由身又给钱安置可见这男子是好人。 那夜宴会上见过他的妻子宋氏,四十岁的女人虽说气质不俗,可终究容颜凋零,瞧着也是个清汤寡水无滋无味的性子,还比丈夫大几岁,老女人而已。 江云轻定对她早没了兴趣,不过是碍于妻子身份相敬如宾。 泼天富贵的江宅,值得托付的俊逸主君,没有威胁的主母,于莺歌而言这是改变命运的稻草,她是豁出一切也要抓住。 莺哥年轻漂亮,自小学的便是服侍讨好男人的本事,如今又有孕肚傍身,哪个男人不爱美色,只要进了门她有足够自信拿下对方。 “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莺歌根本不理会江云轻,直奔清音,“夫人,公子是碍于您,怕您不高兴才不敢承认的。” “两个多月前在望云台奴家服侍了公子,次日公子给了奴家钱安置,奴家如今两个月身孕,夫人可以明察。” 这话一出人群议论声渐起,人们看江云轻的眼神透着嘲讽,似在说:分明是养的外室。 江云轻暴怒,“你把话说清楚,那晚我虽同你共居一室,可我没对你做什么,还有,给你钱是因你赖着我,我为打发才给你。” 美人在怀没做什么几人相信,尤其江云轻富甲一方,哪个富商不曾风花雪夜,养外室不稀奇。 人们断定他是丑事败露故意给自己开脱,指指点点低声议论:江家家大业大,不差养个小妾,既然孩子都有了就接回去,场面儿闹大了不好看。 “奴家早听说相府长女贤德无双,夫人定不会为难的是不是?” “你这个贱” 江云轻正要破口大骂被清音止住。 就见她笑微微对着女子道:“既如此,我便同意纳你进门。” 莺歌一听大喜,激动地猛磕着头。 “娘子!” 江云轻阻拦,低声在她耳边解释,“我真没对她做什么,那晚我喝多了,你知道的,我醉了从来倒头就睡,不可能做什么,我冤枉!” 清音从没怀疑过丈夫,她了解他,虽吊儿郎当但敢做敢当,主动为他纳妾都不要,何苦在外偷偷养外室,当中定有隐情。 “她当众如此就是逼你,你同意正中她下怀。” 清音当然看得出莺歌本意,“她口口声声怀了你孩子,再闹下去不好看,家里名声往哪儿放,且她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还得背上人命官司,先稳住她再慢慢处理。” 江云轻恼恨,“她就是拿捏这点才敢猖狂。” 清音淡淡一笑。 打狗是要关上门的,待人进了宅,日后再有天大事都是内宅事,才能掌握主动。 “三日后的初八是黄道吉日,我安排人接你入府。” 莺歌一连叩首感激。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温绮月望着莺歌背影摇头。 “有点聪明,但不多,正妻管教妾室天经地义,踏进那道门一切都是主人说了算,未来如何只看江氏夫妇有多少善心。 …… 江云轻从没这么憋屈过,晚上气到失眠。 “杜老板干了桩什么事,我都怀疑他是成心给我添堵,找机会好好问问他。” “应该与他无关。”清音分析,“你与杜老板多年生意友人,彼此互利互惠,他何苦要害你,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依我看就是莺歌自己意思。” “先别着急,等她来了我们细细盘问,天长地久有的是时间。” 愤懑中度过两日,第三日上午就听到凌骁请他们夫妇过府议事。 书房,凌骁神色幽沉,婢女奉上茶后言欢将仆从退了下去。 “莺歌被人杀了?” 夫妇俩听了一愣。 凌骁嗯了声,“今早在河边发现,人已经死了,一尸两命,经仵作查验,是被人溺亡,且尸体不着寸缕,死前有被凌辱。” 江云轻懵了,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此女非京城人士,入京不过两月有余,根据所住之地邻里查问,未发现她与任何人结怨。” 官府知晓江氏夫妇身份不同寻常,将案件报至凌骁。 江云轻何等机灵,虽凌骁说得委婉但也知其中之意,“官府这是啥意思?该不是怀疑我们干的吧。” 凌骁示意他莫激动,“官府只是审案推断,你们知道的,前几日商行一事闹得大,很多人都看见了。” “我自是相信你们,只是在外人眼里自然而然怀疑是你们为出气暗中将人杀害。” “其实这件事略加推敲不难看出:是有人故意拖你们下水。” 凌骁将自己推断尽数道出,“若非如此,直接将尸体抛入河中顺流而走便是,何必溺亡后丢回岸边,分明是等着被发现。” “可恶!”言欢又气又恨,“姐夫长姐好好想想,你们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第357章 脏水 凌骁犹豫了下,看向清音,“依我判断,幕后人真正矛头是指向长姐。” 清音脑子杂乱,“这话怎么说?” “姐夫是男子,对方年轻貌美又怀着他孩子,依世间常理,是不会下此毒手,倒是长姐。” “正妻面对这等外室必是痛恨,在人们眼里,难免会认为长姐当日是碍于名声故意答应对方入府,背地下黑手除之后快。” 清音郁闷极了,她是真没想过自己得罪过什么人,她甚至从未跟人红过脸。 “也不要着急。”凌骁安慰,“没有证据官府不会定罪,只是真凶未找到前长姐会是最大嫌疑者,人言舆论会指向长姐。” “若一直找不到凶手,这盆脏水就要长姐背吗!”言欢恨不过,“谁人这么可恶!” 江云轻恼火,“幕后人定是知道了商行事,借此寻我们晦气,可我不明白,娘子性情好得很,从未与人结怨,谁会同她过不去,还不惜杀人泼脏水。” 凌骁沉吟,“我有种感觉,对方并不是冲长姐。” 言欢眨着眼,“那是什么?” “长姐从未得罪人,那人应该并非针对她,想来想去也只有冲她宋家女身份,亦或说,幕后人真正要坏的是相府女眷名声。” 清音眉心紧锁,没多久,凌骁的话便应证了。 半月后,命妇朝拜。 辰时尚早,凤鸾宫殿门还未开启,众命妇候在宫巷,三三两两聚一起闲聊。 “你听说相府长女虐杀外室一事了吗?” 人群中,两名交好贵妇嘀咕。 “最近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我家下人都在传,怎可能不知道。” 那妇人感叹,“都说宋清音贤德,辅佐丈夫白手起家创下今日富贵,不想竟活活溺死怀孕外室,一尸两命。” “这还不算。” 听到二人议论,旁边另一命妇接过话,“听说那女子死相极惨,被发现时一丝不挂,死前被凌辱过!” 周围几名女眷听了以帕遮住嘴角,有人摇头叹息,有人诧异愤慨。 话题一开,人们逐渐加入议论队伍。 “天爷,那可是个孕妇啊,真想不到宋清音心肠这等狠毒。” 女人捂着胸口,“手段也忒残忍了些,这是多恨对方。” “官府还没定案,不要乱说。”一女眷开口提醒,伸手指了指凤鸾宫殿门,无声暗示。 “还定什么案,这事儿明摆着呢。” 江家外室一尸两命案子已是当下最热谈资,流传在各府间,妇人们聊起这些劲头十足。 “她膝下无子,外室有了孕,要生下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她能忍?” “就是,我还听说那外室生的如花似玉,鲜嫩得很,宋清音年近四十,还比丈夫大几岁,这种劲敌她必是恨死了,不然能下这毒手。” 这话得到在场人一致认可,女眷们纷纷点头。 “这事儿不稀奇,宋家女儿善妒早已人尽皆知。” 清亮傲慢的嗓门从后方传来,女眷们一惊,暗道何人这般胆大,议论宋清音便罢,怎敢连其他宋氏女一并带上。 转回头,看清面容后众人忙行礼,“长公主安好。” 嘉仪慢悠悠走近,红唇勾起嘲讽,“看看宋家几个女婿就知。” “个个不纳妾,就连天子都不例外,可见宋家女何等善妒不容人。” 女眷们虽没应和,但彼此交汇的眼神分明在说还真是这样。 “大家忘了吗,早些年宁王与宋清音和离就是因她反对侧妃入府。” 身边一名命妇纳闷儿,“可后来宁王不是说过都是谣言吗。” 嘉仪嗤笑出声,“还不是相府平反了,女儿又做了皇后,宁王兄总得给相府留些脸,都是面子上的事儿。” “宋清音当着众人面大度同意外室进门,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维护她贤妻名声,实则暗地下毒手,这就叫佛口蛇心。” “要我说,兴许官府早找到证据了,不过是碍于相府权势故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嘉仪的话道出了众人心思,人们虽不敢明言附和但心底已认同。 “知人知面不知心。” 嘉仪越说越起劲儿,“那外室是个外地女子,人生地不熟能得罪谁,除了宋清音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事儿再清楚不过,可怜那女子呐,腹中还有孩子,无人为之声讨。” “宋家女婿都不纳妾,可见宋氏女儿心思一致,也不知她们用了什么法子,愣是让爷们儿不敢纳小。” “宋清音残害外室这是人们看到的,看不见的地方,谁知她们姐妹各自府邸藏匿多少类似事。” 随着这话人群私语声又起。 其中一人惋叹了声,悄悄跟同伴道:“春日宴上我看到皇后娘娘的两个外甥女,模样生得甚好,与我儿也年龄相仿,私心还想结门亲,这些日子到处托人相问,这回算了吧,我可不能弄个妒妇进门祸害家族。” “对,尤其宋清音女儿,有其母必有其女。” 嘉仪叹了声,“也不知相府怎么教导女儿的,一个个这般善妒。” 人们认同的点着头,彼此窃窃私语。 “说什么呢!” 女子喊声响起,闻声望去,就见丞相夫人与两个女儿朝这边来,人们瞬间收起议论声,装作没事儿人散开。 说话的是言欢,她紧盯着嘉仪步步逼近,“背后嚼舌根,无中生有污蔑人,当心闪了舌头。” 嘉仪也不示弱,“本宫乃皇家公主,你身为臣妇竟如此不敬本宫,还有没有规矩。” 眼角瞥向言欢身后的丞相夫人,“相府女儿善妒不算,连规矩都不懂了吗。” “你也好意思提规矩两字?”言欢回怼,“身为公主,在皇宫内院大肆非议,你有没有规矩。” 嘉仪哼笑,“怎么,你们敢做不敢当吗?” “长公主” 丞相夫人开口,“凡事要讲证据,你说我府中长女虐杀外室可有证据,若没有,便是凭空污蔑。” “证据?”嘉仪好笑,“相府家大业大又是皇亲国戚,就算有证据官府敢定案吗?这种事人人心知肚明。” 言欢双目喷火,“再胡说八道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敢怎样!” 嘉仪早就看不惯言欢了,一想到心仪男子与之同床同枕又孕育子嗣,嘉仪又酸又恨。 “就说你自己,哪个有身份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凌骁高官显赫可后院一个妾室也没有,你若不善妒为何如此。” “长公主这话说得没道理。” 婉如开口,“我二姐夫对二姐情深相许,除了二姐眼里再容不下其他女子,这是他们夫妻恩爱鹣鲽情深。” 最后几个字狠狠刺到了嘉仪心上,女人一张脸白了又黑。 “就是。”言欢傲娇的看着嘉仪,“倒是长公主,还知道我夫君后院事,看来没少关注我夫君啊。” 第358章 锁定目标 瞅着周围看热闹人群,嘉仪脸上挂不住,越过言欢将矛头指向婉如。 “向家夫人成婚多年无子嗣,向大人居然也不纳妾,人人都赞你才德无双,若真贤德怎忍心看着丈夫没有亲生后嗣。” 眼见双方气氛剑拔弩张,旁观命妇们避在宫墙两侧,一面担心火气溅到自己身上,一面忍不住看热闹。 婉如秀脸平静,“我夫君宁愿没有后嗣也不纳妾,丈夫珍重爱惜,得夫如此是我福气。” “你们,你们简直!”嘉仪怒指着言欢,又指向婉如,“仗着是皇亲国戚就目中无人,对本公主如此无礼!” “那你呢?”言欢反问,“你不也是仗着皇家公主身份在这里耍威风。” “你” 对峙间凤鸾宫殿门打开,中断了外头喧闹,众人整好仪态立回原位,在嬷嬷引领下顺次进入。 看着擦肩而过的言欢,嘉仪愤恨得双眼通红。 朝拜结束后命妇离去,只剩言欢和婉如陪着琳瑶说话。 “外头竟出了这么大事。” “可不。”言欢忿忿不平,“长姐半生清名被指责得体无完肤。” “什么表里不一,嫉妒成性,手段残忍脏心烂肺……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琳瑶叹息,“你们怎么不早跟我说。” “我们怕你知道了忧心。”婉如道,“二姐夫一直在追查,想着事情有结果再告诉你。” “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我久居深宫不知外头情势,以前三姐还时常进宫和我絮叨,虽说少不了东家长西家短的议论一堆,但也能让我知道不少消息。” “如今她身子重了不便进宫,你们再不同我说,我可真成聋子瞎子了。” 想到外头流言琳瑶又气又恨。 “瞧瞧,就怕你担心所以才没告知你。”言欢开口,“这不,案情有了进展,又赶上命妇朝拜,我们这才决定同你讲。” “可有查到凶手?” 言欢扁扁嘴,“算是有,也算没有。” “官差在莺歌所住一带奔走查问,多方巡查终于寻到线索。” “有人曾看到有陌生男子在她门外来回游走,就在她出事前一天。” “当时邻里没做回事,直到莺歌出事后官差找上门,让他们提供一切能想到的线索,才忆起有过这么个人。” 琳瑶激动,“人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言欢接着道:“是一街头地痞,与几个狐朋狗友在京城南街一带混,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时常有人寻他们做打手,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要钱给到他们什么都能干,这人已招供,是名男子主动找上他,给了一大笔钱让他做这件事。” “他倒记得那男子模样,但不知对方底细,他们这种混混,从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道上规矩,双方情况不会多问,我想这也是幕后人找上这些混混做事原因,就是为不暴露自己。” 言欢叹口气,“如今线索又断了。” 随后又将凌骁的分析转给妹妹听。 “长姐性子好,从未得罪过人,夫君判断幕后人真正目的是打压相府女眷名声。” 婉如也愤懑忧心,“二姐夫判断没错,这不,方才殿外等候之际命妇们都在议论此事。” “事关咱们相府女眷名声,知意和妙怡十二三岁年纪,再过两年就该议亲,事情若不妥善解决日后还影响俩孩子亲事,尤其知意,外头人都在传,说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女,孩子也受委屈。” 听到这儿琳瑶心明了几分,“要按这个说,我倒是想到一嫌疑人。” “谁?” “一个一心想把女儿推上后位的人。” “小妹说孟蝶吗?”言欢揣摩。 “对了,上次听紫嫣说起温绮月分析得头头是道,后来怎样了?我前段时间忙雲哥婚事没再问过这事儿,那女子现在如何了?” 听到时晏已确定心意并同琳瑶坦白,言欢婉如不知该说什么,二人不约而同叹息。 琳瑶也不瞒着两个姐姐,“孟蝶知我不喜她女儿,我又有知意妙仪两个外甥女,按寻常想法,我必会把下一任国母之位留给母族姑娘,时晏一直对妹妹们很照顾,并不反感她们,这些落在孟蝶母女眼里,少不得将知意妙仪视为对手。” “我要没猜错,幕后人跑不了是孟蝶母女,毁我相府女眷名声,打压我母族姑娘,给自己女儿铺路。” 言欢婉如不知时晏与温绮月已进展迅速,而今知晓,再与案件联系起来重新梳理方察觉其中问题。 “虽然这些只是我推测,但也不失为一条线索。” 琳瑶看向言欢,“二姐,你回去同姐夫说,请他把目光放在安国公府,试试能否查出些东西来。” “若此事真是孟蝶母女所为,正好借此机会揭穿她们真面目。” “好!”有了新线索言欢兴奋不已。 另一边,出了宫的嘉仪并未回长公主府,闲来无事在首饰店闲逛。 柜台前立着一名妇人,她肚子微微隆起,看清了女子模样,嘉仪身侧婢女悄声道:“公主,那人便是凌大人长媳,她过去常出来采买,我见过她。” 凌骁长子娶了婢女一事早已传遍,嘉仪冷哼,“凌家这是怎么了,娶的媳妇一代不如一代,可惜了凌骁那般出色,怎么摊上这些个女眷。” 想起方才同言欢的争执,嘉仪眼睛一转,朝婢女使了个眼色,二人走上前。 “这不是凌府大少奶奶吗。” 兰芝听到这话放下手中首饰,见面前女子衣着不凡,虽不知是何人但也猜到是哪家贵人。 “在下是,恕在下眼拙,不知这位贵夫人是哪位?” “咱们是嘉仪长公主。”婢女介绍。 兰芝听了准备行礼,却被一只手扶了住。 “身子重,免了。” “谢公主。” 嘉仪眉眼柔软,“怀着孕怎不在家好好养着,该不会是你那婆母磋磨你吧?” “公主说笑了,我现在身子还算方便,想着能多出来走动便走动。” 第359章 母女心思 婢女满眼崇拜地对着兰芝道:“凌家大少奶奶真厉害,一夜成主子,真是让我等羡慕。” “是家中公公婆母抬举。” “哪里的话。”嘉仪赞道:“定是你聪颖能干,凌大人才慧眼识人认下你做儿媳。” “不过话说回来,历来婆婆是新妇克星,加之你出身,想来你婆母定是不乐意的,她平时没少欺辱你吧?” 兰芝摇摇头,“婆母很好。” “你不说我也明白。”嘉仪温柔地看着她,“做了那么多年下人,即便一时成了主子怕是也不受人敬重。” “宋家女儿心狠善妒可是出了名的,尤其你那婆母,相府最没出息的女儿,没什么头脑也没见识,脾气还冲,你没母族撑腰,怕是在她手下少不得受气,日子艰难。” 拉起兰芝手轻拍着,“我瞧着你这姑娘有眼缘儿,今日遇上也是你我缘分。” 拔下手头上一支玉簪,亲自给她戴到鬓间,兰芝连忙婉拒,嘉仪却执意给她带上。 “这支簪子是宫廷之物,当年父皇特意让人为我打造,送你做个见面礼。” 摸了把头上簪子,兰芝动容,“这也太贵重,折煞臣妇了。” “日后受了委屈随时来找长公主府找我,我就喜欢拔刀相助。” 兰芝感激,“公主恩德臣妇感念,我也知自己出身,受些气也难免。” 嘉仪一听来了兴致,“我就知你那婆母定然欺辱你。” “不知公主可有高见?” “其实想让她少琢磨你有的是法子。”嘉仪支着招儿。 “凌大人不纳妾不收小,只有她一个女人,你婆母日子悠闲,自然把目光盯在你身上寻晦气,若是有人跟她争宠,你瞧她还有没有精力对付你。” 夫妻恩爱鹣鲽情深?嘉仪暗笑,她便要给那对夫妻插针。 兰芝恍然大悟,“公主意思我明白,不过……公公眼高,寻常女子怕是入不了他眼,我怕是寻不到合适人。” “这个好说。”嘉仪痛快道:“回头我挑个美貌婢女给你送去,你既是凌家大少奶奶必也有买仆从权利,就说是你从外边买来的,至于如何引荐给凌大人,这个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能从婢女爬到这个位置的人怎会不懂这些。 “谢长公主,遇到长公主真是我的福气,以后我也有人可依。” “好说。” 嘉仪春风满面,走得摇曳生姿,目送人离去兰芝眼里笑意退却。 “少奶奶,这样也好,您母家无所依靠,有长公主帮衬也得贵人相助。” 婢女欣喜,嘴里念念有词,“您现在身份高贵,也需扩展自己人脉,多结交贵妇,早日在官眷中立住脚。” 兰芝好笑,“得了吧,你当她那么好心?我在府中多年,岂会没听过这长公主是何许人。” “早听府里老嬷嬷说过,她心仪公爹,自和亲归来又想与公爹再续前缘,怎奈公爹一直不答应,虽有公主之尊但嫁过人,这些年高不成低不就,拖到现在也没嫁出去。” “我在她眼里算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是要借我手给婆母添堵。” 兰芝拔下头上发簪,那女人怕是把她当成了没见识单凭姿色的爬床丫头。 看着手中簪子,兰芝眼中笑意渐深。 ———— 临近晌午,温绮月回到家,带着婢女从抄手游廊朝后宅走去。 “小姐,您不是不喜江知意吗?为何方才还与大皇子说下次再见把她也叫上。”婢女好奇询问。 温绮月轻哼了声,凤眸精亮,“瞧瞧她看大皇子那含情脉脉眼神,我岂看不出那小蹄子喜欢大皇子。” 婢女更不明白了,“那更不该让她跟着,没有她小姐和大皇子更好说话。” “我就是让她看着。” 温绮月勾起唇角,娇艳的脸上挂着嘲讽,“看着心慕男子和其他女子卿卿我我,酸死她。” “再者江知意也没心思出来,她们母女被指责的体无完肤,这会儿怕是连门都不敢出,我不过跟大皇子随口提一句。” 说起知意温绮月眼露肃杀之气。 大皇子对那女子照顾有加,身后又有皇后撑腰,她若想嫁,皇后母子定同意,不说皇后必扶持母族姑娘做正妻,哪怕做侧妃都是劲敌,不容小觑。 婢女这回清楚了,连连赞赏主子聪慧,“奴婢看得出来,大皇子对小姐是真真的好,小姐提了句莲花图被浸染,大皇子一丝幽怨都没有,还说重新给小姐绘一幅。” 温绮月笑得妩媚,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那莲花是江知意喜欢的,我就是让她知道,她喜欢且望尘莫及的,是我随口一句就能得来的,让她认清何为差距。” 见到女儿归来,孟蝶慈爱地招手让她坐在身侧,“同大皇子见面可开心?” “嗯” 知道主子有话要说,婢女退了出去将房门关上。 孟蝶帮女儿理了理额前碎发,叮嘱道:“抓住机会,早日让他拜倒在你裙下。” “像妲己杨贵妃,把这个男人死死攥手里,让他对你唯命是听,借他权势得到我们想要的。” “女儿知晓。”温绮月靠在母亲肩头。 轻抚着她后背,孟蝶目光落在光影斑斓的窗前,女人声音惆怅。 “你外祖未诛前,孟家何等风光。” “你大姨母身居太子妃之位,娘亲也是京城女子冠首,所到之处人人逢迎。” 说起往事,孟蝶神色悠远,皆是回忆,“那时的孟家鼎盛荣华,如日中天,是皇族外最显赫家族,可惜” “一夜间覆灭……” 眸光一转,孟蝶眼露阴鸷,“宋琳瑶狐媚勾引,皇帝抬妾废妻,两人狼狈为奸阴谋陷害你大姨母,夺走了原本属于我们孟家的凤位。” “人人都说你外祖谋逆,若非皇帝薄情苛待逼得良臣寒心,你外祖怎会另扶他主。” “如今宋氏一族人前显贵,我们孟家九族魂归黄泉!” “若家族不倒,我们定比现在风光百倍,你会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千金闺秀,像曾经的姨母和娘亲一样金尊玉贵。” 再看向女儿,孟蝶心疼惋惜,“不像现在,虽有安国公孙女名头,却因娘亲母族备受人看低。” 温绮月坐直身子,看着母亲的眼睛坚定决绝,“娘亲放心,女儿身上流着孟氏的血,必为家族夺回凤位。” “复我孟家女儿高贵之名,让天下女子伏在我脚下,让留着孟氏血的子孙执掌天下,帝传万世。” 第360章 审讯 孟蝶欣慰,拉起女儿手,“只是这条路不好走,任重道远。” 温绮月紧紧回握母亲手,“宋琳瑶能从罪臣女做到皇后,我岂会不如她?好歹我是国公孙女,踩着国公府门楣可比当初的她处境好得多,若这样还得到想要的,那我便白活了。” “那个贼妇还想把我嫁出去,这口气早晚找她讨回!” 温绮月眼里涌着仇恨,“待我做了皇后,不光挑唆他们母子离心,让她心痛心哀,我还会借大皇子手打压相府,让他们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女儿有志气。”孟蝶欣喜。 ———— 得了琳瑶提示,凌骁立即部署人手带着那名地痞乔装守在安国公府外。 一日日过去,未发现可疑人。 直到半个月后,就在官差准备放弃时那名地痞终于认出了张熟悉面孔。 案情终于有了突破。 “果真与安国公府有关!” 印证了琳瑶推断,凌骁对案件已心如明镜。 国公府非同等闲之地,官差进去拿人必得经府中主子同意,凌骁并不打算这么做,否则打草惊蛇幕后人必会第一时间处理掉那人。 于是又让人在府外等了五六日,待那名男子出府时官差在府外将人抓获,直接扭送至官府。 公堂上,凌骁亲自陪审。 涉案地痞指正对方,不出意外的,家仆尽力否认,声称不认识此人更未有过交易。 凌骁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上刑。 “谁敢动手!” 堂外妇人声铿锵有力。 安国公夫人手持鸾杖,半头华发的人气态威严,昂首挺胸一步步走上公堂。 孟蝶陪在身边搀扶,低眸瞥了眼地上家丁又迅速收回眼神。 安国公夫人乃诰命加身,知府见了起身相迎,“老夫人安好。” 家仆王甲见到来人眼冒金光,激动大喊,“老夫人,他们污蔑小的,求老夫人救小的啊!” 孟蝶瞪了眼说话人,暗示他安分些。 安国公夫人仰着下巴,无视行礼官员,目光越过他看着前方,声音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听说官差抓了我府中人。” 知府陪笑的应了声。 “打狗也要看主人,随意抓我府邸人却不打招呼,是何用意。” 面对高高在上的老夫人知府嘴角发颤,求救般看了眼凌骁。 凌骁面色从容,这对婆媳的到来更印证了他猜测。 道出莺歌命案一事,又指着地上混混,“此人便是杀人凶手,他已指认,就是贵府王甲花钱买命。” “荒谬” 安国公夫人冷笑,“我安国公府是何地方,府中下人哪个不经调教,王甲乃府中老人,从来本本分分,岂会干这种事,凌大人此言是辱我府邸清名。” “你们不经我府中同意直接将人抓走,将我安国公府置于何地?” 妇人咄咄质问,手中鸾杖狠杵在地,“将我家老爷置于何地!” “国公府的人。”凌骁重复着这几字。 “本官拿人时不知他是国公府人,行凶者当街指认了他,官差将人拿下押回公堂审讯何错之有?” 安国公夫人怒瞪着凌骁,“现在凌大人总该知道了吧,难道不该派人知会府邸一声,反倒私自审讯!” “本官没有私自审讯,是光明正大审讯。” 老夫人恼恨,苍老的眼睛却是凌厉射人,“你要对我府人审讯动刑,是否得经老身同意呢。” 凌骁好笑,“老夫人怕是糊涂了吧,这里是公堂,公堂之上审判官员最大,何需经您同意。” “凌大人这话有偏差,老身不能指手画脚,那凌大人你呢?这里是府衙,你也说了公堂审判官员最大,有知府在何需你指手画脚。” 凌骁眉眼冷峻,“本官是大理寺卿,朝廷官员都审的何况民间案子。” “老夫人若再扰乱公堂,便是包庇之嫌。” 国公夫人怒目圆睁,争执不过又道:“我知你位高权重,但我家老爷也是一朝国公,不比你官位低,老身诰命加身,金銮殿也去得,今日审理我府里人,我既来了,公堂总得设雅座容老身旁听吧。” “老夫人是犯者家主,不宜旁听。” “是吗?”国公夫人嗤笑,语带轻佻,“当年凌大人生母被人状告,凌大人不也在公堂旁听吗?” 凌骁闻言面色一沉。 旧事掀起,周围人们隐晦地低下头,国公夫人得意的看着凌骁。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母子一体,告我母亲便是状告我,同为被告我自旁听的,难道国公夫人也承认你与王甲同心同体?若如此,我便给老夫人设雅座,准你旁听。” “你!”安国公夫人气得有口难言。 “本官依法审案,老夫人若有意见大可上达天听。” 安国公夫人还想说话凌骁已转身走向位子,命两名官差将婆媳二人“请”至堂下。 “你们混账!你们!” 婆媳俩和随从被守卫一左一右杀威棒挡在门外,气恼却无可奈何。 有凌骁撑腰知府也挺直了腰板儿,坐回位置。 几名人证俱在,王甲拒不承认,知府直接下令上刑。 “你们敢!”安国公夫妇厉声喊着。 “公堂之上用刑寻常,有何不敢,难不成府衙刑具是摆设吗。”凌骁亲自下令刑法伺候。 “老夫人救我!” 眼看衙役拿着板子走上来王甲慌了,疯狂地朝主子求救。 “您赶紧救救小的,求老夫人救我!” 孟蝶紧张得不敢抬头,直到听到杖责声劈啪响起,男人惨叫连连,女人脸色泛白,强撑着精神。 七八下板子打下去,衙役适时收手。 “及早承认少受些皮肉之苦,说出幕后主使方能减轻你罪行。” 孟蝶眼中闪着慌乱,看着王甲,再看向神色严肃的婆母,两手心都是汗。 王甲哪里肯招供,他心知肚明,一旦供出主子,即便官府不追究罪行回去也少不得被主子打死,家人也不得善终。 如今的他只能顾一头,就算死在这儿,至少落了个忠仆之名,家人能得以善待。 抱了这个信念,在之后的十几棍下仍然死咬不松口。 差役早得了凌骁受益,这板子打得既让人受了疼又不会要命。 第361章 扰乱 一盆盐水泼上去,王甲疼得高声尖叫。 又几棍下去,皮肉破绽,再打下去必得残废,剧痛下男人撑不住终于松了口。 孟蝶吓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何人指使?” “没…没有人指使。”王甲虚弱道,额上豆大汗珠啪嗒啪嗒掉落,“是小的自己所为。” “小的,小的……在街上偶然遇到了那名女子,心生喜欢,一直求娶,后……后来听说她在商行前……哭着喊着让江老板纳她为妾。” 男人说得断断续续,“她宁可做妾也不愿嫁我做正妻,我气不过……于是就,就要她命出气,我,我得不到的……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孟蝶松了口气,提在嗓子眼儿的心缓缓放了回去。 凌骁哪里信这话,要是如此那对婆媳能为了个下人亲自走这趟。 重刑之下能招供的必都招供,还能死咬不吐口无非是投鼠忌器。 即是家丁,凌骁猜测此人应有亲人家眷握在主子手里。 “今日审讯到此,将人押解入牢。” 王甲半身是血,耷拉着脑袋被两名衙役架起拖着走下堂,从府衙大门走出,拐至西侧门进入牢狱。 刚踏出大门,突然一道身影冲到王甲身前。 一道刺目亮光闪现,还未看清来人就听到一声惨叫。 在众人惊讶目光中就见匕首狠狠插入王甲心脏,动作之快让人毫无防备。 “你做什么!” 衙役回过神惊愕大喊,一脚将人踹开,周围守卫纷纷上前制止,将动手人按倒在地,现场立时混乱。 “混账东西!” 国公夫人不理会动乱,指着地上王甲破口大骂,“德行败坏,竟在外惹出命案辱我安国公府名声!” 凌骁和知府闻讯赶到,就见王甲胸口插着匕首,嘴里呜咽着,身子软软瘫倒,知府忙传唤郎中。 “放肆!”凌骁震怒,“你们竟敢在府衙之地行凶!” 大门两侧本有衙役看守,将无关人阻拦在外,可审案结束守卫松懈,又兼国公夫人等人身份尊贵,守卫不敢触犯贵人,只做样子般将她们拦在外,不想其家丁冲出来伤人。 不待郎中赶到王甲已毙命,看着彻底没了反应的人孟蝶暗暗舒了口气。 “凌大人不必心软,这种丧尽天良之人就该杀!” 国公夫人还在咒骂,转看向凌骁时语气客气不少。 “凌大人,方才是老身误会你了,果真这王甲不是好物。” “难为我亲自前来,不想他是这等货色,凌大人不愧断案如神,老身惭愧,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盯着面前人,凌骁眼锋冰冷,“这么迫不及待杀人。” 国公夫人且说且叹,“他是我府中家丁,还是签了死契的下人,是生是死皆由我们说了算,他品行低劣闹出人命,我等主子岂能饶他,处置天经地义,也是我们御下不严,自当清理门户,护我国公府门庭严谨之名。” 凌骁额上青筋暴露,“王甲命案在身,案情还未审理完尔等擅杀罪人,分明故意灭口。” “什么?” 国公夫人一脸茫然,“还未审理完?” 她左右看了看,状似不解,“王甲已经招供,事情都清楚了,方才也说审理到此,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哪里结束了!”知府焦急,“凌大人说的是今日审讯到此,先将人押解入牢。” “啊?” 国公夫人愣怔,嘴巴都忘了合上,呆若木鸡不知所谓。 “这,这是我听错了?” 见知府愁眉不展有气难处,妇人一声长叹,“哎哟哟……怎么会这样!” 一手捂着额头自埋自怨,“老身年岁大了,耳聋眼花,方才离得远没听清凌大人后半句,还以为事情已结束。” “一门心思想着那王甲可恶,待他出来必狠狠处置,不想弄成这样,天爷,瞧这事儿闹的。” 凌骁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将人杀死,又看向孟蝶等人。 “你们呢?” 孟蝶面色无辜,像个没有说话权低眉顺眼小媳妇,一副没想到事情这样的模样。 被按在地上的行凶者道:“我是签了死契的下人,只听主子命令做事。” 国公夫人惭愧的陪着礼,“凌大人,真是抱歉,老身也没想到事情弄成这样,误会,都是误会,人上了岁数耳朵不中用,您别见怪。” 转而又一笑,“您看您也是,方才要在堂内给老身设个座位,离近些也不至于如此,唉。” 扶着额头,眉宇紧皱,妇人语气虚弱,“我这身子骨不好,被王甲这么一气头又痛了。” 有气无力的人摇摇欲坠,“快,快扶我回府用药,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孟蝶赶忙搀扶着婆母上了马车。 留下身后烂摊子,一行人如若无人般打道回府。 知府憋闷又无奈,“这安国公夫人倚老卖老,一句年岁大了耳朵不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大人,这可怎么办?” “如实禀报圣上便是。” ———— 知道此事瞒不住,待丈夫回府安国公夫人将今日之事说给他听。 老国公越听脸色越沉。 “若此事真与你无关,值当你们亲自去趟府衙吗?我竟不知夫人这般重视下人。” 听出端倪,安国公盯着满面心虚的妻子,“事到如今还不说实话!” “老爷……这……” 未免丈夫不知情在外处于被动,思虑再三,老夫人将事情悉数托出。 “原来是你搞的鬼!堂堂国公府贵眷居然干出这种事!” 老国公气的浑身发抖。 “老爷你先别生气,我本心也是为家族好。”老夫人解释。 “儿媳同我说了,大皇子就是喜欢绮月,且同皇后娘娘也提了,皇后虽未答应但说会考虑。” “皇后此言很清楚,心里大抵是不愿的,皇后母族有两外甥女,听说大皇子对表妹们很是照顾得很,肥水不流外人田,皇后能舍得下任国母位子留给外人?” “既有血缘又有皇后加持,她们可是咱孙女儿劲敌呀。” 安国公这下明白了,“所以你就干了这事,打压皇后母族女眷名声?” “这不都是为了咱家孙女儿登上后位吗。” “你胆子太大了。”安国公怒斥,“阴谋杀人,光天化日下还在府衙门口行凶,本事不小啊,要造反吗!” 老夫人委屈,“老爷,你可以说我手段下作,可我也是为了家族啊。” “你也知道,儿子孙子没大出息,国公府眼下荣耀都是有你,可将来我们不在了呢,怕是要没落了。” “儿子孙子指望不上了,如今只能指望孙女儿。” 老夫人说着来了劲儿,“咱们绮月争气,入了大皇子眼,若成了皇后母仪天下不说还能扶持她父亲兄长,如此还怕儿孙前途无望吗,也好维持咱们国公府荣耀,我也是为了大局才如此啊。” 第362章 求助 “绮月有孟氏血脉,本就处于劣势,若再不盘算谋划孙女哪儿能那么容易登上凤位。” 妇人说着眼露锋芒,“几条卑微人命换孙女锦绣前程和家族兴盛,这桩买卖不值吗,那可是凤位啊,就是再塔几条命也值。” “凌骁断案老道,王甲落在他手里早晚会吐口,一旦吐口,杀人诋毁,与皇后母族作对,咱们整个国公府还如何立足世间。” “没办法我才出此下策,早早让他闭上嘴,虽法子不算高明,但当时情况紧急别无他法,总好过王甲吐口,凌骁看出来又怎样,只要我咬死不承认世人能奈何。” 安国公头疼欲裂,“凌骁当与皇上是莫逆之交,又是连襟,这件事他一定如实禀报,圣上何等英明,岂会看不出你这些小心思!” “所以呀老爷,这件事我们对外说辞要一致,咬死就是那王甲私人作为,府衙杀人一事就是个误会,我这把岁数了,圣上怎能不体谅,难不成还严刑拷打吗。” 安国公仰天长叹,一掌拍在额头。 妻子已经将事情弄成这样,他已无路可选,为今之计也只能硬着头皮装傻到底。 另一边,得知消息的温严怒火冲天,指着孟蝶厉声喊骂。 “败家娘们儿,自己搞事情不说还把我母亲也牵连进来!” “这说的什么话。”孟蝶反驳,“这件事是我与母亲一同商议,是她老人家拍板拿定得主意。” “少来这套!” 温严才不信这些,“母亲年岁大,深居简出,她如何得知江家商行闹出的事端,如何清楚大皇子对几个表妹是何感情。” “除了你还有谁,就是你撺掇她老人家!” 温严清楚母亲对家族将来的担忧,也知她对绮月后位一事的狂热,以母亲性子,只要能将孙女推上后位什么事都能做的出,孟蝶煽风点火,母亲必有动作。 孟蝶嘴里不承认心里早乐开怀。 这也是她精明之处,杀人放火这种事情不能自己一人干,否则出了事夫家为自保难免把她推出去划清界限。 只有拉着夫家一起,坐上一条船,出了事家族才不会袖手旁观。 孟蝶十分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不然这会儿怕是要独自面对烂摊子。 可也不得不说婆母头脑手腕一绝,府衙外急中生智挽救局面,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至于府衙那边就丢给公婆去处理,孟蝶才不操这个心。 温严数落了小半日,夫妇俩不欢而散。 正当时,温绮月归来,一进房间就见母亲正靠坐在软榻上,眉间几缕愁云。 挥退了婢女,将房门关上,温绮月走到母亲身边坐下。 “娘亲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孟蝶长叹一声,将今日发生的事尽数告知女儿。 刚才还笑容满面的温绮月此刻面如寒冰。 “官府那边我不操心,自有你祖父他们处理,我是担心这件事会让大皇子对你有看法,我们先前做的努力岂不白费。” 温绮月凝眉沉思,随即起身朝外走去。 “你去哪儿?” “找大皇子。” 孟蝶疑惑,“你不是刚同他见面回来吗?” 温绮月不理会,飞快跑出院子。 一路快马朝宫门赶去,远远的,就见东华门外停着的华丽车架,庆幸他还未进宫,温绮月忙让车夫加快马速。 时晏听到身有人呼唤,驻足观望,看清来人朝这边走了几步,“你怎么来了?” 跳下下马车,温绮月小跑奔至男子身前扑通跪下,时晏见了忙不迭将人扶起。 “这是做什么!” “求大皇子帮帮我们。”少女满头大汗,焦急得都快哭了。 “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这里人多眼杂,时晏带着人上了马车,隔绝了外面,温绮月将今日府衙一事说给他听。 “祖母年岁大,耳力不好,我们全家都知道。” 少女言辞诚恳,眼中带着湿润,“祖母御下严,最重规矩,她那般相信府邸人,不惜亲自前去听审,却不想对方终是让她失望,祖母恼恨,待人出来便迫不及待处置,以正家门严谨。” “祖母没听到凌大人后半句话,不想造成过失,祖父得知后狠狠将祖母骂了一通,祖母也很惭愧。” “可凌大人却误会祖母杀人灭口,殿下,祖母她无辜啊!” 温绮月声泪俱下,“她已经很自责了,却还被人冤枉,老人家现在难过得很,埋怨自己老了不中用,都晕过去一次了。” “罪人王甲已招供,其实案件已经很清楚了,王甲杀人,如何也逃不了一命抵一命,此案也算了结了。” “可凌大人误会祖母,怕是不会就此罢休,求殿下相助,在凌大人面前帮祖母解释一二。” 温绮月抹着眼泪,话说完许久没得到回应。 悄悄抬眼看去,就见男子垂眸沉思,于是轻轻唤了声殿下。 时晏回过神,见她泪眼朦胧,抽出袖中帕子递给她。 少女泪眼盈盈,“凌大人一定会同圣上禀报此事,殿下帮帮我们好不好。” “凌姨丈居大理寺多年,审案断案最拿手,他做什么必有他的道理,我们静等结果便是。” 温绮月一愣,“殿下这是何意?难道你也认为祖母是故意吗?” “先别着急。”时晏温声安慰,“我意思是这案子我不清楚,不了解情况前不贸然判断是非对错。” 温绮月心焦,“我祖母我了解,她老人家高龄,我平时唤她都偶尔听不到,她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殿下你要相信我。” “我没说不信你。” “既然信我就该也信我家人。” 嗔怨的眼眸望着男子,温绮月不满地嘟着嘴,“殿下还说珍视我,都不帮我们。” “绮月” 时晏开口打断,少年面容认真,“公堂事也是朝堂事,朝堂之事自有君臣定夺,非我一人信与不信帮与不帮。” “我朝律法严明,父皇乃英明君主,凌姨丈亦是忠直之臣,是非黑白自有定论,你我耐心等结果便是。” 带着泪珠的睫毛轻眨着,温绮月怔怔的凝视着男子。 “你忧心家人我理解,清者自清,相信朝堂会做出合理处置。” 又劝她莫再多想,随后将人送回温家马车。 温绮月不便再冒进,乖乖应承下来,二人告别。 第363章 处置 温府,内院房间里,孟蝶听着女儿述说。 “衙门事瞒不住,早晚大皇子会知道,与其让他从别人嘴里听说倒不如我主动告知他,也算占据个先入为主,省得有人添油加醋歪曲,没想到。” 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回应,温绮月烦闷。 回想着与之相识至今点点滴滴。 这位大皇子脾性好,初识几次邂逅,一切都按照她预料发展,轻轻松松拿下了男人心,这让温绮月有些飘了,自觉已拿捏住了对方,而经方才…… 温绮月拧着眉,这个男子并非她想象中好掌控。 他对她温柔体贴有求必应,而今想想不过是日常往来不伤大雅界限内满足她,大事跟前男人公私分明。 “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在这段感情里温绮月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他是不是也怀疑我们了?” 孟蝶眼底阴沉,“还是没彻底赢下他心。” “真要把这个男人拿住了,别说怀疑,就算知道真相他依旧偏袒你。” “没错。”温绮月赞同母亲话,“人人都道皇帝英明,治理天下盛世开明,可一样为了宋琳瑶阴谋灭妻。” “看来我们还需继续筹谋。” …… 安国公恼归恼,可身为一府之主出了事还需他出面解决,凌骁必定已将事情禀报天子,等思来想去决定带妻子主动面见圣上,方显诚心。 此事不宜迟,当日夫妇二人便进宫请求面圣。 皇宫御书房, “皇上,老臣御内不严,惹出事端,臣愧对皇上。” 安国公夫人也跪地,“皇上,臣妇有罪。” “年岁大视听不佳,未听清凌大人公堂之言,满心只气家丁惹事,着急处置下人正家族门风,不想闹出误会,给府衙造成不便,请皇上降罪。” 妇人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淡定的很。 身老不中用误惹出事,自己也主动认错请罪,皇帝还能抓着不放?那岂非苛刻不敬老者。 左右人证已死,皇帝再不快再怀疑面上功夫也得做。 萧胤宸眉目清淡,扫了眼下方人。 “朕已知晓。” 殿中夫妇二人低着头,等候天子发落。 “公堂乃严肃之地,如何也不能在此动手还闹出人命,实在有损朝堂威严。” “更别说案情未审理结束,死者又是此案关键人物,老夫人举动致使案件停滞无法继续。” “身为官眷且诰命加身,为妇人表率,这般行径让百姓如何看待?不处置不足以正朝纲。” 夫妇俩惶恐,又叩首请罪。 “既然你们也知错,朕便做出处罚。” 褫夺安国公夫人一品诰命之称,安国公世袭爵位由七世降为五世。 夫妇俩听得心惊,可圣旨以下二人不敢抗旨,无奈接旨谢恩。 两人失魂落魄出了宫,一上马车安国公夫人又怒又委屈。 “都说了我是耳朵不好才闹出误会,皇上竟还这般严厉处罚,一点不体恤我年高体弱,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说是什么意思!” 安国公怒斥,“皇上定看出你本意,知你有意隐瞒真相故意杀人灭口。” “皇上没有直言戳破是给我们留颜面,可处罚已说明一切。” 老夫人这会儿也知事态严重,心虚的人不敢再吭声。 “世袭爵位七世降五世。”安国公痛心。 他就是第五世啊,也就是说待他百年后世间再无安国公称号! “儿子和孙儿……无法袭爵了,国公府称号就要止于这一代。” 老夫人眼眶泛红,又急又恼。 诰命封号被夺,晚节不保的人一下子病倒了。 孟蝶母女听闻此事也惊怒愤懑。 温严中举后再无功名,靠着父亲照拂在朝谋了个七品闲差,待老国公不在,温绮月便是七品官女儿,这身份还如何登上后位? “皇上是怀疑我们了,他怀疑我们了是不是!” 温绮月情绪激动,“若非如此为何要这么处置,分明是打压我家世,皇上是故意的,定是皇后出的主意!” “不要慌。”孟蝶安慰,“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 “你先前不也说了,宋琳瑶一个罪臣女都登上后位,你再不济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宦小姐,好歹现在你祖父还在。” “只要皇上没有明面戳破就是好的。” 孟蝶又叮嘱,“说到底,你要做的还是及早抓住大皇子心,我们已在家世上不占优势,只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就如曾经的宋琳瑶,抓住这个男人就能拥有一切。” 温绮月还是担忧,“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大皇子对我起疑心,若是这样日后路途艰难。” “别着急,不管怎么说王甲已死,死无对证,不要自己先心虚,即便再虚,人前也要抬头挺胸,否则就是不打自招。” “且这次冒头的是你祖母,与你隔着关系,大皇子未必直接怀疑到你身上,真要有什么,使劲儿往你祖母身上推便是。” 孟蝶咬着牙关,“只要女儿能登上后位,让整个国公府付出再多也值得。” 安国公夫人府衙闹的一出很快传遍京城,虽一句耳朵不好使造成误会做说辞,可人人心明,岂会看不出这是故意杀人灭口。 很快京中舆论风向转变:安国公夫人指使下人残杀江家外室。 至于当中原因,人们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江氏夫妇得罪了安国公夫人,也有人猜测安国公与莺歌之间有不可告人之事,致使国公夫人派人杀之。 由于此事是安国公夫人牵的头,是以很少有人猜到孟蝶母女身上。 // 江宅, 闺房梳妆镜前,清音帮女儿理着长发。 “安国公夫人一句年岁大,皇上也不能对个老妇用刑逼问,虽未能揭穿那对母女真面目,但不管怎么说也恢复了相府女眷名声。” “那对母女真面目?”知意听得懵懂,“母亲的意思是?” “你以为安国公夫人为何要残杀莺歌?” 清音提示,“想想在所有人都以为是我虐杀外室后相府遭遇的是什么?” “是铺天盖地的诋毁,是相府女眷假仁假义善妒心狠的指责,一句有其母必有其女,首当其冲连累的是你名声。” 那双暗藏挑衅的目光浮现在知意眼前,又想到了温绮月阴阳怪气的言辞,和那一句句大皇子如何如何…… “莫不是温绮月把我当做情敌,所以给我们泼脏水?” 见母亲没反驳知意便知猜对了。 想到那个女人……知意后背一阵发凉。 清音惋叹,“温绮月与大皇子相互爱慕一事外人不知,是以人们不会猜到是她们母女使坏,只当做安国公夫人与我们或与莺歌有怨。” 第364章 不安分的丫头 “帝后应该知道了,不然不会这般处置安国公府。”知意又轻声询问,“大表兄他知道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对了,你与时晏常往来,你不知道吗?” 知意摇摇头,自温绮月那番阴阳怪气言辞,时晏再寻她陪同时知意每每都寻理由推掉。 “若有机会,你打算告诉他吗?” 知意见过时晏看温绮月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深情,人证已死,没有确凿证据他会相信心仪姑娘做这种事吗? “说人是非者,必是是非人,案子闹成这样大表兄定也知晓,他若不信温家,自不需我再多言;他若信任对方,我的话落他眼里便是挑拨。” 清音赞同女儿话,“没错。” “娘亲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多存份心,日后在外小心。” ———— 没有揪出真正主谋戳穿对方面目凌骁十分恼火,闷头在书房忙了小半日,再抬头时夜色已深。 琢磨言欢这会儿定已歇下了,不便去吵醒她,于是吩咐今晚安置在书房。 小厮命人将浴桶放至屏风后,仆从往里加着热水,凌骁靠坐在椅前闭目养神。 忽的,一股细细的脂粉香气钻入鼻翼,紧接着女子声娇滴滴说着话。 “大人,浴水还在准备,您先吃些宵夜吧。” 这声音陌生,凌骁睁开眼,就见桌前立着个十六七岁女子,生的眉眼如画,袅娜窈窕,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含情流转,透着隐隐诱惑。 “你是什么人?以前怎从未见过你?” 女子福一礼,“回大人话,奴婢唤作红袖,新入府不久。” 不似寻常下人见了主子诚惶诚恐,此女举止优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韵。 “大人公务这么久,定也疲惫了,奴婢会些推拿手法,伺候大人捏肩捶背可好。” 凌骁没说话,红袖认为对方默许了,款款走到他身后,抬手帮他捶着肩膀。 “你身上香气很特别。” 肩上动作停下,女子温柔道:“大人是说这香囊吗?” 她拿起腰间别着的香囊,“这是奴婢做的,里面搭配了数种香料,此香还有宁神醒脑功效。” 凌骁侧头看去,从她手中接过那只绯红色绣着鸳鸯戏水的香囊,拿在手中把玩。 “红袖添香,倒是应景。” 红袖娇羞浅笑,“大人公务繁忙,身子劳累,若大人不嫌弃,奴婢就把香囊放置在此。” 小厮上前禀报热水已备好,话落不见主子回应,抬头就看到桌前一男一女,这情景小厮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不知所措。 倒是红袖注意到这边,微微羞红的脸轻声询问,“大人,浴水已备好,奴婢服侍您沐浴吧。” 见主子没说话,小厮懂事地退了出去。 红袖也大了胆子,纤纤素手去解凌骁颈间纽扣。 “宋言欢什么眼光,竟把你这样的人往我这儿塞。” 女子手一滞,满脸难懂,“大人,奴婢…不知大人在说……大人!” 凌骁拨开女子气冲冲走出房。 大步来到正房,果真烛火还亮着,不等门口婢女开口凌骁便推门而入。 “宋言欢,你是闲的无事可做吗?” 言欢一见来人乐颠颠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瞧女人乍惊乍喜模样,凌骁怒从中来,“就算给我纳妾,也要挑个拿的出手的,就那种妖精你也好意思往我这儿推,你是要引狼入室吗!” 言欢眼睛机灵的转了转,依旧笑的灿烂,“怎么着,那红袖不入你眼?” 凌骁训斥,“还敢笑,不就是外头议论相府女儿善妒吗,你这就迫不及待给我纳妾以显大度!” 言欢咯咯笑着,拉着丈夫胳膊,“来,你先坐下。” 女人的殷勤看得凌骁没好气,收回胳膊,怒视着这个不争气的妻子。 “不要用这眼神看我,那红袖可不是我塞给你的。” 言欢笑眼眨着,“是一个倾慕你多年的女子塞给你的。” “什么意思?” 言欢将兰芝在首饰店遇见嘉仪一事告知凌骁。 “这位长公主真是惦记你,嘿,说完隔天就把人送了来,这是多急,就这么迫不及待给我添堵。” “不过今晚来得正是时候。” 想到明日的宴会,言欢乐地笑出声。 凌骁闷火,“然后你就把人留下了?” 言欢一挑眉,一脸理所当然,“那当然,将计就计呀,她既然出招了我怎么能不接招呢。” 瞅着妻子眼里的狡黠,“你又憋着什么招儿?” 言欢故作玄虚不回应,再看向凌骁时笑眯眯道:“不过不得不说,夫君真不愧是柳下惠,坐怀不乱,哈哈,我是不是该好好表扬你呢?” “你就不怕我真把人留下了?” 言欢晃了晃脑袋,何以她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一切都在掌握中,但凡有点情况她必然第一时间冲过去。 更别说凌骁那么洁身自好的人。 “长本事了。” 凌骁斜睨着她,“都学会用你夫君设局了。” 女人得意洋洋,美滋滋幻想明日场面。 眼前光线暗下来,身子突然腾空而起。 “你做什么?” “不说要好好表扬我吗?” 瞧床榻方向,言欢明白他意思,一掌拍在丈夫胸前,“悠着点儿,雲哥都快做父亲了,你想让孩子比孙子还小吗。” 凌骁笑了两声,“你倒挺自信,肚子有那本事吗。” “嘿,什么意思,你嫌我老!” 这晚房间欢好声持续到后半夜,守门婢女都听得羞红了脸。 自家大人夫人这岁数还这般恩爱,婢女捂着嘴偷笑。 翌日清早,凌骁起身就见言欢在镜前梳妆打扮。 “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看来昨晚没让她累着,男人心里嘀咕:是不是自己岁数大了不如从前。 言欢红光满面,一边理着发髻一边道:“我上午出趟府。” “记得把那红袖打发了。” “我知道。”言欢顺口接道,“今日出门就是办这事。” 正穿衣的凌骁闻言有些好奇,“打算怎么做?” 啪的一声将梳子拍在桌上,言欢一本正经道:“冤有头债有主,时机已到自当报仇。” 第365章 出气 凌骁明白过来,“你要去长公主府?” 言欢站起身,昂首挺胸,“今日我宋言欢要做件大事,让是所有人知道我不是她们口中的相府草包。” 上下打量着妻子,男人眼底几分不安。 这日上午,嘉仪长公主邀了几位皇室姐妹和交好贵妇入府赏花品茗。 公主府外宾客络绎前来,管事忙前忙后接待贵客。 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街口,言欢猫在车里关注着府邸。 眼看来往宾客越来越多,掀帘跳下马车,理了理衣襟发髻,清了清嗓子,端庄从容地朝府门走去。 “这位是凌家夫人吧?” 眼尖的管事一眼认了出来,“您也是参加长公主宴会?” 他当然知道自家主子不可能请这位夫人。 “我不是赴宴,我找长公主有事。” “那真是不巧。”管事陪笑周旋,“今日长公主宴请宾客,怕是无暇接待,若没有重要事宋夫人还是改日再来吧。” “我要说的就是重要事,一刻耽误不得。”言欢面色严肃,“你通报便是。” 管事不好怠慢,于是前去请示主子。 嘉仪正在花园安排下人部署宴席,听了小厮禀报先是意外,遂又不屑道:“她想见,本宫就见?以为她自己是谁。” “告诉她本宫今儿个没空,当然,她要不介意就在外候着,宴会结束本宫再召见。” 管事领了命,将话传给言欢。 言欢也不意外,轻飘飘道:“告诉你家主子,如果此刻不见我,我便带着红袖进皇宫告御状。” 管事本想好言几句打发走人,但听到御状两字却不敢耽误,马上又去禀报。 少时,管家折返回来,殷勤的请言欢进府。 言欢却立在原地不动,“请你们长公主出来面见。” “这怕不合适吧。” 管事为难,“宋夫人,小的知您身份高贵,可咱们长公主也不是寻常之辈,让公主出来……这有点过了。” 言欢望着府门,“御赐府邸非同凡地,谁知进去是个什么光景,就在府外见。” 瞧着管事不知所措,言欢也不为难他,“那得了,我直接进宫面见帝后吧。” “别别,宋夫人留步。”管事陪着笑脸,“小的再去禀报一声。” 言欢耐心等着,不消一瞬,果真见嘉仪气冲冲走出来。 广袖宫裙曳地,云鬓高挽,脸上愤怒逼人,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下方人。 “本公主亲自见你一臣妇,满意了吗!” 相较嘉仪的不快言欢却是轻松自在,“公主身份高贵,我们是臣下,却还劳您惦记,也是不易啊。” “你想说什么!” 言欢看了眼仆从,那人领会,从马车后拽出个绑着手的年轻女子,一路拖着人上前。 婢女战战兢兢跪地,头快埋到地下。 “这丫头长公主眼熟吧,是您府的婢女,她已招供,受公主之意进入我府内勾搭府中主君,意欲给我添堵。” 言欢说得直接,周围人听得惊讶。 嘉仪脸色涨红,“你胡说八道什么!” 言欢笑微微看着她,“人人都知长公主早年心仪我家夫君,和亲归国后仍有心结缘,怎奈妾有意郎无情。” “不想这么多年了公主还没释怀,臣妇倒是想弄清楚,到底长公主是关心我夫君呢,还是成心膈应我呢?” 言欢一字字说得清亮,周围人无一不听得清楚,陆续前来的贵客也被这情景驻足,围观人越来越多。 嘉仪羞愤,她很想说这丫头不是她的人,可身契俱在府里根本无从抵赖。 “你弄清楚了,是你儿媳求我这么做的!” “你苛待新妇,儿媳忍气吞声无法排解,巧遇本公主,我与她一见如故,她开口相求我这才帮忙。” 这话刚落就见不远处马车里走出个身怀六甲孕妇,两名婢女扶着她缓步走来。 “来得正好!”嘉仪指着对方,“你自己说说,本公主所言可真。” 这种热闹难得见,赴宴的女眷们立在各自马车前翘首观望。 兰芝不慌不忙福了个礼,娓娓道:“臣妇在首饰店偶遇长公主,长公主热情相待,还赠与臣妇一支金簪做见面礼。” 嘉仪面色这才好转,得意地看着言欢。 “长公主口口声声言臣妇出身卑微,少不得受婆母欺压,臣妇告诉并非如此,可长公主不信,认定婆母磋磨我。” “说公公不纳妾不收小,只有婆母一个女人,婆母日子太悠闲才有时间欺压我,若是有人跟她争宠也就没有精力对付我。” 嘉仪刚刚转好的脸色又变黑,就听兰芝还在继续。 “婆母从未苛待于我,臣妇婉转回绝,可公主身份高贵,热情支招儿臣妇也不敢怠慢,本以为长公主只是随口说说,不想次日就把人送了来。” “你给我闭嘴!” 嘉仪暴怒,朝兰芝迈出步子,嘴里骂着贱妇抬手就要打人。 言欢一把抓住嘉仪胳膊,“我儿媳身怀有孕,长公主要对个孕妇下手吗!” “你们一伙的!你们都是一伙的!” 嘉仪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厉眼射向兰芝,“我心疼你帮你出主意,没想到你反口咬我,你属狗的吗!” 兰芝淡然地看着她,“长公主与臣妇过往从未交集,彼时不过初时,何来心疼,长公主本意为何您自明白。” 言欢让仆从将儿媳送回马车,又对着嘉仪道:“别说我没苛待儿媳,就算真有那也是我家内宅事,需要长公主操心吗?还给我夫君塞小妾,长公主也想得出来。” 京城官宦贵族哪个不知嘉仪倾慕凌骁,曾两次遭到对方回绝,至今未嫁,如今又这番举动,到底为何在场人心知肚明。 周围人隐晦的面色和窃窃私语嘉仪看在眼里,恼羞成怒但又无言回怼。 言欢心里乐开花,这家伙当日在宫中当众诋毁相府,这口气可算出了。 “长公主啊,以后我家的事就不劳您多心了,有这精力还是多操心下自己终身大事吧。” 嘉仪气得咬牙切齿,颜面扫地的人扭头跑回府,宴会也随之取消。 外头宾客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言欢对这场面甚是满意,丢下红袖一行人扬长而去。 不远处另一辆马车上,透过车窗,凌骁看着那边热闹,脸上淡淡一笑,放下车帘,命车夫继续离去。 ———— 转眼已至深秋,陈武算着妻子生产日子,赶在生产前一月到达京城。 本以为来得早,可来了没几日紫嫣便早产发动,产程艰辛,好在母子平安。 襁褓中的幼儿弱小细嫩,人到中年,再面对新生命的心情与年轻时大不相同,夫妇俩都不由湿了眼眶。 相府欢天喜地,另一边向子珩府中也张灯结彩。 第366章 解释 今年秋闱,子珩婉如的养子向以安以及门生卫冰轮顺利中举,婉如特意备下酒宴为两个孩子庆功。 家宴温馨热闹,觥筹交错笑语欢声,众人纷纷为两个年轻人庆祝,卫冰轮和向以安也回敬长辈,谢过养育教导之恩。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方柔突感身子不适,先行告退,结束后,婉如特地来二房探望。 “怎么样了?郎中怎么说?” 方柔脸色略显苍白,“谢长嫂关心,没什么大碍,你知道的,我这身子骨一直弱。” 婉如叮嘱她好好珍重自己,妯娌俩聊闲话家常。 “长嫂,正好你来了,我有件事想同你商议。”方柔语气谦逊,“说来也是一件喜事。” “一家人,有话直说便是。” 方柔含笑嗯了声,这才娓娓道来。 “以安不负众望,顺利中举,趁着喜事我也想再添上一喜。” “长嫂知道我有一外甥女,是我嫡亲姐姐的女儿,姐夫风流又宠妾,姐姐一直不得丈夫珍视,成婚几年才有身孕,可又难产过世。” 念起同胞姐姐,方柔心中酸苦,“外甥女虽是家中嫡女,可自幼没有生母,几年后姐夫续娶了妻子,如今续弦妻子把持着家,又生下嫡子,我这外甥女处境更是凄清。” “被继母苛待挤兑,明明是嫡女却过得连庶出都不如,这些年泡在水深火热,若非我父母时常接济,这孩子可是有苦吃了。” “孩子今年及笄,正是议亲时,可在那个家谁会关心她终身大事,那继母巴不得随便找个人家把她打发出去,我每每想起都揪心。” 方柔说着哀叹,“这是我姐姐唯一血脉,若非枫哥议亲时这孩子还小,我定是要把人讨来做儿媳的,枫哥几年前已成婚,眼下外甥女议亲在即,我也没有其他相识可靠人家。” “以安是咱们家孩子,我看着长大的,若说最放心的人莫过于他,俩孩子年纪相仿,我是很看好,冒昧想做一次媒人,不知长嫂意下如何?” 妯娌的这位外甥女婉如有所耳闻,早听说她生母过世,在家不受待见,方柔每每提及总是忍不住掉眼泪。 几月前方柔生辰之时那孩子也曾来府祝寿,婉如见过一次,小姑娘生得清秀周正,言行举止规矩得体,倒也贤丽淑雅。 “长嫂” 向子卫开口,“柔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外甥女了,都是自家人,亲上加亲最好,长嫂考虑下吧。” “这样吧,我回头同子珩商议下。” 子卫听了高兴,“大哥最听嫂子的,只要长嫂开口大哥一定答应。” …… 时晏得知以安表弟中举,特意在望云台备下酒宴,邀表弟以及其他几位同中举的交好公子一起庆祝。 宴席结束后回到宫门口,就见一辆熟悉马车停在附近,一见到他,马车上的人也随之而出。 时晏犹豫了下,朝她迈出步子,“你怎么在这儿?” 望着面前男子,温绮月凤眸伤神,“听我庶长兄说在望云台见到了殿下,我便在一直在这里等。” “有什么事吗?” “没事臣女就不能来见殿下了吗?” 女子语带幽怨,清亮的眼眸似蒙了层水雾,“都好几个月了,殿下未再与我相约,为什么?” “近来父皇安排了不少公务,一直在忙,脱不开身。” “殿下说谎。” 温绮月直视着他眼睛,“殿下以前公务也忙,可百忙中也会抽出时间与我见面,而今却拿这个说事,殿下何必这么搪塞臣女。”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殿下突然这么对我?我们之前不是一直很好吗?是什么让我们变成了这样?” 一连几个问题抛出,少女似受了莫大委屈,“还是殿下心意有变?” 说着侧开脸,带着几分赌气,“该不是殿下有新欢了吧?” “没有” “那是什么?”温绮月重新看回他眼睛,“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殿下可知这些日子我如何过来的,我日日从早等到晚,期盼能听到殿下消息,可空等了一日又一日,殿下可知道这种滋味有多煎熬?” 轻轻抽噎了声,“我斗胆猜测,是不是皇上下旨处置了我祖父祖母,安国公府地位大不如前,殿下现在看不起我了?” “还有一事。”温绮月仰头望着他,“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殿下话里话外透出不信任。” “我再多想一层,殿下是不是因为那件案子对我们安国公府有看法,也连带着对我有意见了?至少请殿下告诉我原因,让我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明人不说暗话。”时晏终于开口。 “其实人人都看得出,你祖母那句年岁大耳力不佳分明是托词,她本意就是故意杀人灭口,是不是?” 温绮月呆呆地看着他,“果然殿下是因为这个恼了我家人,也连带着讨厌我。” 垂眸抽泣了几声,片刻后,温绮月抬起头,长长呼了口气。 “没错,我祖母是故意的。” 时晏双眼一眯,等着她继续说。 温绮月坦诚地看着男子眼睛,一字字道:“是我祖母指使王甲杀人,她在公堂上也确实是装聋作哑。” 时晏手背在身后,静静看着女子。 温绮月也不回避这目光,“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只是家丑不外扬,不便对外说。” 她咬着唇,似在纠结要不要说,时晏也没有催促,耐心等着。 须臾,像拿定主意,温绮月这才继续道:“实不相瞒,说来这也是我祖父的一桩丑事。” 像是难以启齿,女子未语脸先红。 “人人都知那个死去的莺歌是江家外室,实则与之来往的并不只有江老板……还有我祖父。” 温绮月一口气说完,自己先羞愧地低下头。 “他们在外偶遇,那女子声称自己孤身在世无人可依,我祖父可怜她,几次照拂,一来二往两人越走越近,可祖父当时不知那女子水性杨花,竟还有其他男人。” “我祖父很照顾她,没少给她金银珠宝接济,只是祖父年岁大了,都已有孙儿的人,那姑娘年轻与我都年岁相仿,纳进府做妾实在不好听,于是一直养在外头。” 第367章 隔阂 “这件事还是被我祖母察觉了,祖母担心纸包不住火,日子久了少不得被人发现,年过花甲的安国公有外室传出去实在难听,于是想法子阻断二人往来。” 温绮月甚是难为情,“这些我原本不想说,有损祖父清名,可殿下因此疏远我,我也只能据实相告了。” 时晏听后久久不语。 “大皇子现在可知为何了。” “你祖母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在那女子在江家商行闹出事由后动手,致使人们都怀疑是我大姨母所为,也因此连累了相府女眷名声,这作何解释?” 温绮月似不解对方为何这么说,怔然出神。 “殿下……这是何意?” 她不确定地看着男子,试探问道:“难道殿下认为祖母是故意引诱人们怀疑他人,好给自己摆脱?” 见时晏不说话,温绮月仰天苦叹,无奈地摇着头。 “殿下多虑了,我祖母原以为那女子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想着把人赶出京城,阻断她与祖父来往便是,可直到商行一事后才知她原来与其他男子也有往来。” “此女比祖母想的还要不堪还要心机,她若进入江家日后就要生活在京城,祖母担心她与祖父过往泄露,再三考虑决定在对方入江家前把人除掉,祖母只是发泄心中怨恨,保祖父清名而已。” “无意中伤了江家和相府,可当时的祖母根本没考虑那么多。” 温绮月抬起眸,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男人,“事实就是这样,殿下现在清楚了。” “我不想同殿下心有隔阂,故才将真相告知,万望殿下莫对外透露。” 说完悄悄打量着时晏神色,判断他是否相信这些。 话说时晏对知意妙仪只有兄妹情,虽琳瑶有意撮合,但也亲口说过儿女婚事不是还感情债,重要的是夫妻情投意合,既然长辈不勉强,时晏自不会娶表妹。 这点时晏非常清楚这点,可他哪知眼前女子心思。 温绮月又一直待知意热情友善,是以时晏未想过温家举动纯粹是温绮月对两表妹的防备打压。 就如清音分析,这件事到底是安国公夫人牵头所为,很少有人能想到孟蝶母女。 先前是因她家人惹出事给相府带来恶劣影响,心里不自觉有了隔阂,故此这段时间对她疏远。 “怎么,殿下还有疑虑?” 温绮月心急又难过,“家中丑事我都不瞒殿下了,这般坦诚相待,难道殿下还不信我?” 一滴清泪滑落,少女委屈啜泣,“殿下平日对我体贴照顾,却不想遇到一点事便疏远,难道我们之间感情就这么脆弱,经不住一点风吹雨打?” “殿下可知,女子要的从来不是甜言蜜语荣华富贵,而是在需要时对方信任和关怀,是所有人都误会我时你依然站在我身边。” 温绮月泣不成声,又倔强满怀,“到底还是因为我出身,就如当初殿下知晓我身份时的反应,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一时接受了,但凡日后有个风吹草动,殿下心里深处对孟氏的那股反感就被掀出,说到底,终究是殿下从未真正接纳过我。”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给我希望,为何让我托付真心后又这么对我!殿下从一开始就不该表露心意!” 像是薄情伤害了对方,时晏叹了口气。 可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不知,未弄清前,他不会因案件表象轻易质疑一个人,但也不会因对方是心悦之人就盲目信任。 “左右母后还未接受我们,日后相处时间还久。” 温绮月反复揣摩这话,品出对方还是心有怀疑,但不管怎么说他没完全不信任就有机会。 好事多磨事缓则成,不能急一时之气,面前男子虽儒雅,但皇家子骨子里流的是高高在上的血,纵然要以鲜活个性吸引对方但也要有分寸。 压下心头急躁,温绮月懂事地点了点头。 从袖里拿出个香囊,握在手里反复摩挲,“这是我这些日子特意为殿下做的,虽不必上宫中绣娘手艺,但也用尽心力。” 时晏看着递上来的香囊,迟疑片刻才接过。 温绮月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不好再耽搁,主动告辞离去。 看着手中香囊,再看女子离去方向,时晏心中迷茫。 不知是不是被对方说中心念不坚定,时晏不认为自己是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之人,但经此一事确实对她有了疏远,一种不由自主的疏远。 之后几个月时晏依旧不曾与温绮月主动见面,两三次遇见还是在官宴聚会上。 陈武在京陪妻儿过了满月,紫嫣以孩子幼小为由继续就在京都,陈武官职在身不便多留,待了段时间后返回燕云。 熬出了两月,紫嫣身体恢复,开始频繁出入皇宫。 凤鸾宫, “我心底自是愿意外甥女的。”琳瑶同三姐说着体己话。 “时晏说妙仪小他数岁,他心里更多是看作妹妹,但时晏感念三姐恩德,说只要长辈与妙仪愿意,他也愿意娶妙仪。” 紫嫣听闻大喜。 “不过后来听时晏说过,妙仪对他也只做兄长看,好似无意。” 琳瑶继续道:“既然孩子们如此,我们也不好勉强。” 紫嫣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不过没关系,时晏不行还有祈晏,说来祈晏只比妙仪大两岁,这俩孩子年岁倒相仿。” 说起二皇子,紫嫣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那个冷峻少年,他浑身的摄人气息紫嫣想起便不自觉拘谨,总还是觉得时晏好。 再没心思多坐,匆匆告退离去。 // 回到相府,关上房门后紫嫣质问女儿。 “怎么回事,我不信你看不出为何让你在京城长住,为何让你和大皇子多接触!” “你何时同大皇子说只作对方是兄长,说!” 妙仪耿直不会说谎,坦白与母亲告知。 咣当一声,紫嫣将桌上茶壶打落在地。 “你要气死我吗?” “我千里迢迢带你来京城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你终身大事吗!” 紫嫣怒火澎湃,“我一次次往宫里跑,怀着孕都不曾耽误,一门心思为你打算,你倒好,这般让我寒心!” “你知不知道,时晏说过只要长辈与你愿意他会娶你为妻,可就因你一句只拿对方做哥哥,他才彻底断了这念头。” “你可知你错过的不光是桩姻缘,还是后位啊!” 第368章 祈晏 与凤位失之交臂,而这一切源于女儿自己故意作为,紫嫣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火冒三丈的人将屋里杂碎摔了一地。 “我在前方辛苦奔波筹谋,你却在背后给我掣肘,我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母亲这样妙仪也难受,“我知道娘亲苦心,也知您是为我好,可是娘亲,我对大表兄真的只有兄妹情,他对我亦是,我们这样即便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 “你懂什么!” 紫嫣喊的声音都哑了,“时晏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不说你日后母仪天下,时晏良善宽和,有情有义,即便只有兄妹感情他也不会亏待你,婆母又是自己人,不用担心难缠的婆媳关系,什么是好日子?这就是好日子!” “万人不可求的凤位摆在你面前,唾手可得,就这么葬送了,你是要气死我吗?” 紫嫣攥拳狠狠捶着桌面,猛一发力,手腕闪了下,痛得她龇牙咧嘴。 妙仪心惊,忙上前给母亲看伤势,被紫嫣一把推开。 “姓温的那种情况都能拿下时晏,你呢,我与你姨母给你搭好了台子,长辈支持,血脉亲缘,你占据天时地利可愣是一点上进心没有,没出息!” 紫嫣劈头盖脸训斥了半晌,妙仪低声啜泣,随后越哭越厉害。 “你对得起我一番苦心吗!” 紫嫣还在叫骂,心里难受的妙仪冲出房间,奔出相府。 她不知该去哪儿,若可以,只恨不得插双翅膀飞回燕云,回到少年身边,和他一起塞外纵马,一起看草原日下。 视线被泪水模糊,闷头乱跑的人险些撞上辆马车,妙仪急忙避闪,虽未撞到但身子不稳下摔倒在地。 车夫慌忙勒马,看向地上人,“姑娘没事吧!” 妙仪爬起身,抹了把眼泪,头也不抬道了句没事。 “表妹?” 正要离去就听到车里有人说话,听到这声音妙仪朝马车望去。 “二皇子表兄?” 祈晏下了车,确定她没受伤,注意到小姑娘哭红的眼,“这是怎么了?” 妙仪摇了摇头,“没什么。” 祈晏也没勉强,道:“送你回相府吧。” “谢谢二表兄,我……我打算去找知意表姐。” 祈晏扶她上车,又吩咐车夫先去江宅。 妙仪眼睛红红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听到有水声,抬眼就见祈晏拿着水壶浸染湿帕子。 “脸都成花猫了。” 妙仪这才察觉到摔地后双手沾了土,方又用脏手抹眼泪。 “我自己来吧。” 祈晏却没给她,亲自帮她擦拭掉脸上污痕,少年动作十分轻柔,与他的清冷全然不似。 “二表兄怎么出宫了?” “老师染疾,我特意去探望。” 妙仪嗯了声,不再说话。 祈晏看着不吭声的人,“到底出什么事了,跟我说说。” “没什么,就是娘亲冲我发火了。” “是因为王兄吗?” 妙仪诧异对方这么说,她不知面前男子知道多少,不好随意接话。 像是探出心思,祈晏淡淡一笑,“三姨母归京后时常进宫陪母后,是想撮合你和王兄吧?” 少年话说得直接,妙仪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是皇后姨母跟二表哥说的吗?” “没人同我说过什么。” 这下妙仪更奇怪了,歪头打量着男子。 祈晏笑了笑,“其实很容易猜,王兄议亲之年,母后也好姨母也好,自然都想亲上加亲,不管是皇后之位还是王妃之位,肥水不流外人田。” 妙仪点点头,“二表兄有听说大表兄和温家……小姐的事吗?” 祈晏没有特别反应,像是已知晓。 妙仪这才放心开口,“那二表兄觉得大表兄与温家小姐能成佳偶吗?” “表妹希望他们成还是不成?” 认真考虑着这个问题,妙仪老实答道:“如果温家小姐是好的,我自然希望他们能成。” 祈晏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你这么说我很开心,不过。” 少年摇头笑着,“非我族类有异心,还是不成的好。” 妙仪不动声色打量着祈晏。 这位二表兄与大表兄容貌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他年岁不大,可说话沉稳有度,似乎对什么事都不关心,但又对任何事看得透彻。 不知不觉江宅已到。 “这两日老师在家歇息,我们功课也轻松些,明日上午我与弟弟去皇家园林习武练箭,你骑射俱佳,一起吧。” 妙仪正想婉拒,祈晏直接道了句:“我明日上午去相府接你。” 那声算了卡在妙仪喉咙,明明是自家表哥,可不知怎得,他的话总有种让人不容回绝气度。 ———— 自方柔与婉如提了外甥女儿后,婉如便同向子珩商议。 之后方柔又寻机会将外甥女请到府里,与婉如请安拜见。 十五岁的薛静薇虽无极致艳色,但清秀素净,温雅娴静。 就在向子珩夫妇犹豫不决时,一日,方柔又哭哭啼啼寻了来。 原来是姐夫为了巴结上头官员,意欲结亲,那继室妻子准备把静薇嫁给对方做小妾。 方柔心疼得要死,没了主意的她只能恳求婉如成全。 向子卫在一旁帮着说话,忆起先前见过的薛静薇,看上去也是个娴淑得体的,向子珩就这么一房弟弟弟媳,他们有难处怎会袖手旁观。 向以安自小在夫妇教导下也是位谦谦君子,品貌端正,风度翩翩。 感激双亲收养之恩的他对家人更是孝顺,双亲为难,叔父婶母苦求,于是主动提出愿娶薛家姑娘,为家人解忧。 一家人商议后,婉如至薛家提亲。 薛家不过七品官员,面对从二品翰林院士夫人亲临惊喜万分,将婉如视为座上宾隆重款待。 一听对方是来提亲的,欣喜若狂的薛氏夫妇眼放金光,恨不得当场将婚事定下。 继室夫人是个精明的,生怕向家有变数,提议在年关前将婚事办了,既然婚事已经谈妥,早晚都是办,婉如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婚事提上议程,几日后,就在三书六礼进行之时,看了薛家递上的聘礼单,婉如眉头紧锁。 第369章 一箭双雕 “银钱、喜饼、财物,这索要的聘礼数可比常理多出两三倍!”嬷嬷惊的下巴要掉了。 “别说娶一个女儿,娶两三个都绰绰有余了,这薛家分明是卖女儿。” 嬷嬷越说越不忿,“以咱府门第能与他家结亲是他们祖上积德,居然还敢狮子大开口。” 婉如合上礼单,“由此也可见,那薛姑娘这些年在家中是何等地位。” 方柔得知消息也匆匆赶到长房。 “我知这位姐夫非君子作风,可不想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这么大岁数人竟一点面皮都不要。” 饶是方柔性子好也忍不住气愤,“攀上翰林清贵之家不知珍惜,还敢索要巨额聘礼。” 方柔怨归怨,可还是不忍将这门婚事放弃,“长嫂,你若为难,不如这样吧,聘礼超出寻常多少,我和母家补上。” 婉如笑了笑,安慰道:“无妨,这钱家里还是出得起的。” “罢了,婚事已拟定,外头都传遍了,不能在最后这节骨眼儿上有变故,反正也就这一回,随他们去吧。” 方柔羞愧难当,本想成一门婚事,不想给夫家带来困扰,心里惭愧得紧。 聘礼妥当后,过了几日薛家嫁妆单也送了来,看了单子婉如都想笑。 寥寥几行字,只有新娘几件四季衣服、棉被,喜饼以及陪嫁的三个人,其他一无所有。 嬷嬷砸着嘴,说起来都嫌弃,“别说官宦人家嫁姑娘了,就是寻常百姓也不能这般寒酸,这薛家可真是个地地道道的腌渍人家,也难怪先前要将女儿嫁给官员做小妾。”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向家也只能忍了。 待到成婚这日,向府宾客如流,火红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一路将新娘迎回。 宴席上宾客们觥筹交错,喜宴热热闹闹结束后,方母来到女儿房间小憩。 屏退下人,方母拉着女儿手欣慰道:“这门婚事我是满意了。” “你姐姐就这么一个独苗,如今有了好归宿,我和你父亲可算安心了。” “母亲放心,大哥长嫂都是好人,以安也是个懂事孩子,静微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方母脸上挂着笑,“放心,我再放心不过。” 瞧着娘亲心情大好,方柔轻声道:“对了母亲,有件事女儿想同你商议下。” “你说便是。” “这次薛家嫁女,索要聘礼远超世俗两三倍,可那嫁妆却连普通人家都不如,吃相太难看。” 方柔想起这事儿就糟心,“这门婚事不易,是我几次好言相求,长兄长嫂仁善这才答应,不想被薛家这般闹,我都没脸。” “当年我嫁入向家时婆母给了双倍聘礼,说来我也沾了不少光。” 方柔软语央求,“母亲可不可以这样,您老和父亲拿出一部分钱来,作为补偿还给大哥大嫂,也算我们一点心意。” “毕竟这门婚事着实让长房受了委屈,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面上事还是要做全,这也是为了静薇好,她本就门户低,此次嫁妆聘礼又闹了这出糟心,若不找补些,日后还怎么在夫家立足。” 方母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这说的是什么,你当年嫁人是你的事,你外甥女是外甥女的事,如何能混为一谈?” “再说了,长房娶妻,聘礼嫁妆多少都是他们双方亲家谈妥,哪有让你二房填补道理?” 方母面色严肃,“向子珩堂堂从二品官员,宋婉如诰命加身,他们家底儿厚着呢,哪儿差于这点儿钱财。” “且这些年他们把持着向家,不知捞了多少,让他们出点血怎么了,这里边本也有你的钱。” 方柔歪着头,“母亲您在说什么?” 方母瞧了瞧外头无人,低声对着女儿道:“这话娘亲早想跟你说了。” “子卫呢,人是不错,可有头无脑,脾气又直又倔,成不了大事,你也柔弱不理事,这些年向家都是长房当家。” 兄弟俩已近中年,照理说早该分家,多年前也曾商议过此事,向子珩也将一部分家业交给弟弟打理,可子卫实在难当大任。 二房一支立不起门户,向子珩就这么一个弟弟,自然不舍他支撑家业艰难。 向子卫也自知能力有限,不愿费心管这些,想同继续兄长生活在一起,彼此也有个照顾帮衬。 向家只有这两房,兄弟俩膝下子嗣也稀薄,更没有分开之理。 他们兄弟情深,自是没话儿说,可这些落在方母眼里却是不满。 “偌大的向家都在长房手里握着,府邸账目支出你晓得吗?有多少余钱你清楚吗?长房匿藏多少你了解吗!” 方母说起这些就闷火,“你跟子卫有什么,什么都没有!衣食用度都是从长房手里拨来。” “一家子兄弟俩,按理说府邸收入不得平分吗,现在可好,全在长房手里,你们一家三口得到的不过是人手指缝儿里漏出的。” 方柔低头不吭声。 “眼下是如此了,可以后呢,你想过吗!” 方母愤愤不平,“别忘了,你还有儿子,你跟子卫手里没有任何家业,你儿子以后怎么办?” “长房只有一子,不出意外家中产业都是留给人家儿子的,可那向以安算什么,不过一养子,原是向子珩堂弟的儿子!” 方母撇着嘴,“论起来还不如枫哥亲呢,至少枫哥是向子珩嫡亲侄儿,你忍心看着向家家业轮到那养子手里,自己儿子一无所有?” “长房夫妇兴许眼下还照顾你们,可等他们不在了呢,将来向以安把持了整个向宅,你跟子卫还算什么?枫哥还算什么?指望那向以安善待你们善待枫哥?做梦!” 方母顺了顺气,“也是因此,我才一直劝你把外甥女嫁过来。” 方柔听出点意思,“难道母亲……” “没错。”向母板着脸,“拉外孙女儿苦海是一个原因,另个原因也是为了你。” “向以安娶了静薇,说起来长房那边也有了你的人,日后他们夫妇当了家,你外甥女能委屈了你这亲姨母吗。” 方柔叹息,“这么原来母亲还打着这主意。” “别把话说这么难听。”向母白了女儿一眼,“我这不是一箭双雕吗。” “那您之前怎么也没跟我提过呢?” 方母张了张嘴,没说话。 知道自己女儿性子纯善,若知道她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边未必会帮着劝说这门婚事。 于是只言外孙女日子多苦,先将这桩婚事促成再说。 第370章 金榜题名 “行了,别这么看着我。” 方母埋怨了句,拉起女儿手,“我就两个女儿,你长姐走了,我就剩你一个,往后还有什么活头,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你。” “你也别多想,静薇那边找机会我会提点她的,需说什么我自会与她讲明白。” …… 夜色降临, 新房婚床上一对新人静默而坐,两人先前只见过一两面,未曾过多交谈,此刻也没什么话说。 静薇悄悄看了眼丈夫,不觉羞红了脸,身前双手紧张交握,想到出阁前府里嬷嬷的闺中教导,心里羞怯又期待。 要说先前对这位妻子以安还有几分心疼,可自知嫁妆聘礼一事,纵然君子气节,但对这种腌渍行为一点不介意是假的。 不过他也知此事与新婚妻子无关,二人喝完合卺酒后便卧床休息。 次日的敬茶以及三日回门都顺利进行,回门宴上薛氏夫妇对女婿热络有加,可有了先前嫁妆之事,向以安虽面上对岳父岳母敬重,心底却是一分好感没有。 回门过后本以为大婚礼算结束了,可第四日,方家外祖母那边传来话,邀请他们夫妇入府相聚。 以安陪着妻子外祖在正厅说话,方母声称身子不适,回房歇息,静薇陪着前去。 房间里, “公婆和夫君对我很好,外孙女自小在娘家受了不少苦,而今夫家心疼,拉我出苦海,我日后会孝顺公婆,照顾好夫君。” 方母听得不满,“这话说得不对。” 见外祖母面色沉肃,静薇忙询问原因。 “什么叫公婆拉你离出苦海?” 方母纠正,“你要知道,这门婚事是我与你姨母为你求来的,是你姨母磨破了嘴皮子才让你公婆同意,她才是你恩人,才是拉你出苦海的人。” “怎么,刚嫁人便忘本?忘了在薛家那些年是谁一直暗中接济你?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分不清里外人了?” “静薇不敢,是静薇说错话,外祖母莫生气。” 方母缓了缓神色,轻拍着外孙女手,“你姨母是最疼你的人,这些年一直惦记着你,她可是把你当亲女儿疼的。” “她性子柔弱,这些年在向家立不住脚,向家老夫人在时还好,可走后无人给她撑腰,长房发达,整个向宅都是宋婉如一手把持。” “你这婆母看似温婉娴静,才名在外,可我认识她比你早。” 提起婉如方母眼露鄙夷,“想来你也曾听过,你公爹原是与你姨母有婚约,可偏被那宋婉如勾了魂儿,把男人蛊惑的父母之命都不顾,非要退亲娶她,婚后挑唆丈夫与生母离心,还曾辱骂婆母,忤逆不孝。” 每每想到当年方母便愤懑不平,若非宋婉如,女儿早嫁给了向子珩,宋婉如如今享受的一切原本该是女儿的! “你婆母心机深沉,狐媚又算计,这些年坐拥向宅一人独大,把你姨母压的全无地位,你与你姨母才是血亲,以后得跟你姨母一条心,多为她考虑,懂吗。” 静薇自小受外祖父母接济,长辈之命不敢有违,于是点头应下,方母这才满意,又交代着她具体事宜。 祖孙二人说着话,没注意到窗外立着的身影。 得知妻子外祖母身子不适,向以安本要来探望,却意外听见里面交谈。 听到有脚步声渐进,以安看去,就见府里丫头寻来,于是迈出步子。 “姑爷怎么在这儿?” “没什么,我们该走了,我来寻静薇。” 婢女俯身一礼,“是这样,那奴婢去请小姐。” 回府马车上,向以安一直沉默,静薇见丈夫面色不佳,也不去招惹,坐在旁边陪着。 到府后,向以安便命人将自己衣物收拾到书房,静薇见了诧异不解。 “已至年关,开春后就是春闱,科举临近我需静心读书,以后日子我住书房,以便温课。” 二人新婚才几日,丈夫便要分居而住,这一举动让静薇难以接受,可又不敢多言。 “你别多心。” 次日请安时婉如劝说儿媳,“以安是个有上进心的孩子,他读书刻苦,科考临近他压力也大。” 儿子从来行事周全,婉如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但也知定有内由,只能先安抚儿媳。 “你们新婚夫妻还需多相处了解,平日多关心着他些,慢慢增进感情。” 丈夫读书为重,婆母都这么说了,静薇只好点头称是。 转眼过了来年,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科举日子也将近,各地学子逐渐涌入京城。 欣阳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变着法儿让宫人做营养汤羹,再拿给卫冰伦,为他补养身子。 可又担心对方知道是她心意婉拒,于是托表弟以安带去,只说是四姨母府里的东西。 向子珩亲自为儿子和卫冰轮做考前指导,二人都是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不出意外,此次科考十分顺利。 向以安以二甲第七名金榜题名,卫冰轮成绩更优,圣上钦点的一甲探花郎。 放榜这日城门下聚满人群,欣阳一大早赶了来,看到卫冰轮榜上有名开心的蹦起来。 宫女也为主子高兴,“卫公子肯定没有问题,其实公主也不必辛苦跑这趟,在宫里等消息就是。” “我当然要来了。”欣阳神采飞扬。 “我朝盛行榜下捉婿,冰轮青年才俊,万一要是被谁家抢走了怎么办,我得保驾护航。” 欣阳的直言直语听得了随从们捂嘴偷笑。 附近马车上传出女子一声冷哼,看着外头欢跳的欣阳,孟蝶冷眼睨着。 “谁稀得娶公主,做了驸马不能掌权不能带兵,不过在朝谋个闲差,能有什么出息,十年寒窗苦,难不成为了伺候公主。” 收回视线,孟蝶不屑,“还帝女,更那贱种娘一样,不知矜持为何物。” 再看向红榜上的名字,孟蝶脸上重新绽出笑意。 金科进士锦衣华服踏马游街,意气风发的少年公子们引得街上人群热闹非凡。 结束后,皇上御赐琼林宴,宫宴上才子们谈笑风生,叩谢皇恩。 萧胤宸还有公务在身,御驾中途离去,留下众人继续闲暇宴饮。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卫冰轮回身就见欣阳笑眼盈盈看着他。 第371章 拒绝 “见过公主。” “去那边聊聊吧。” 卫冰轮看了看周围,顾及皇宫大内还是避嫌得好,欣阳不与他墨迹,直接抓住他胳膊朝湖边跑去。 “公主慢些!” 到了湖边,卫冰轮抽回胳膊,“公主莫要如此,让人看到不好。” 欣阳收回手,笑颜如花,“你现在探花功名在身,不日就要入职翰林院,我请父皇赐婚怎样?” 看着阳光明媚的女子,那抹明朗直直照进人心。 卫冰轮短暂愣神,叹了口气,眼色渐渐暗淡下来。 “公主金枝玉叶,我早说过,不敢高攀。” 欣阳不满,“我从没在乎这些,都是你自己想法儿,以前就算了,现在你已功名在身,还要拿这个做托词吗?” 卫冰轮抱拳行礼,“我视公主为好友,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再无其他。” “你撒谎!” 直视着他眼睛,欣阳一步步靠近,“你嘴上这么说,可眼睛骗不了人,我看得出你对我是有感情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躲避。” 卫冰轮扭开头,避开这道目光,“在下说的都是实话,信与不信全由公主。” 欣阳拉着脸,来时的开心荡然无存。 看了看周围,卫冰轮后退一步,与之拉开距离,“宫中重地,不便惹出麻烦,请公主莫再为难。” 说完行礼告退。 欣阳愣在原地,看着男人头也不回走远。 “费这劲儿干什么,直接向父皇请到圣旨不就得了。” 祈晏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欣阳看都没看便回了句,“我才没那么没出息,强迫有什么意思。” “强迫吗?” 祈晏走上前,看着卫冰轮离去方向,“我没觉得,我看他挺喜欢你的,要真赐婚了他会高兴。” 欣阳对这话有点难懂,“你没听到他刚才说什么吗?” “当然听到了。”祈晏脸色淡然,“他虽嘴上拒绝你,可看得出心里是有你的,怕是有什么不得已原因,只要他心意在你身上,先把婚成了便是,以后的事再慢慢说。”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欣阳说完又叮嘱,“对了,不许跟父皇母后提,听到没有。” 祈晏懒懒丢下句没有,扬长而去。 “反了你了!” ———— 这几日京城最大之事莫过科举放榜,言欢从外面回来,长吁短叹,一桌菜肴愣是没胃口。 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儿子,言欢托着下巴,“四妹家的以安金榜题名了,我的傻儿子,你啥时候也弄个秀才功名让母亲高兴高兴。” 凌骁瞪了妻子一眼,对那个字眼很不满意。 雲哥听到母亲话咽下口中饭菜,“母亲放心。” “兰芝已生产,孩子也出了满月,我准备去白鹤书院读书,不中秀才不归。” “什么?” 言欢一惊,“白鹤书院,那在京城之外啊。” 看了眼身边丈夫,又看回儿子,“怎么着,你守着个状元老爹还用得着跑那么远读书吗?” 雲哥不以为然,“白鹤书院可是全国最有名的书院,多少世家公子都在那里读书。” “母亲” 兰芝也帮丈夫说话,“我也觉得夫君适合出去走走。” “学院都是同龄人,大家在一起谈诗论道,人多了,一起读书也可志趣作伴。” “这也不错。”凌骁开口。 “雲儿这些年在家里读书没什么长进,换个环境说不定有所改变,去吧,也该出去闯荡闯荡了。” 言欢不放心,“可孩子刚满月你就出远门……” “母亲别担心。”兰芝温柔道:“我会照顾好孩子的,夫君只管放心读书便是。” 丈夫和儿子儿媳都同意了,言欢还有什么好说的。 雲哥风卷残云吃完饭,以读书为由先告退了。 这勤快样子看得言欢新奇,“这孩子怎么一下子对读书这么上进了?” 兰芝轻笑,“母亲有所不知,自二弟去年十三岁中了秀才,大抵夫君有压力了,现在对读书比以前上进不少。” “我说呢。”言欢这下明白了,“果真有点压力是好事。” 凌骁点点头,“孩子长大了,成家也就有了责任心。” “不过也不要给他太多压力,硕儿是读书料子,这些年在宫里给二皇子三皇子做伴读,又有名师传教,自然进步快些,每个孩子资质不同,尽力了就好。” “父亲说的是,我会叮嘱夫君的。” 言欢给儿媳夹着菜,“也是兰芝照顾得好,我看雲哥大婚后沉稳不少,你也辛苦了。” “谢母亲,儿媳不辛苦。” …… 另一边,萧胤宸下了早朝后来到凤鸾宫,几个儿女也正在这里给琳瑶请安。 “科举已落定,眼下可松快些,趁天气好,朕打算把皇家狩猎提前。” 话说完无人应答,大殿静得出奇。 看了看女儿,这个最活跃之人竟这般安静,反常之举让萧胤宸纳闷儿。 祈晏看着对面坐着的姐姐,得知她是受了探花郎刺激心衰不振,不禁一笑。 欣阳闻声望去,就见弟弟暗藏笑意,知道他在想什么,狠狠瞪了眼,示意他别多事。 收到来自姐姐的“威胁”,祈晏装作没看见,转开脸无声笑着。 “挤眉弄眼作何?” 姐弟俩小动作没逃过萧胤宸眼睛。 “没事。”欣阳脱口道。 萧胤宸也没为难儿女,只让他们各自回去。 几个孩子离去后,看到丈夫嘴边笑容,琳瑶奇怪,“皇帝哥哥笑什么?” 握住妻子的手,萧胤宸眼中泛着甜蜜,“每次看到你和孩子们我很开心。” “其实这些年不是没有臣子提过广开后宫,我也不是不知,不少人在背后议论皇帝苦守一个女人过日子,可朕的幸福他们根本不懂。” “朕的家,没有妻妾斗角,没有嫡庶之争,没有猜忌隔阂,入目都是嫡亲亲人,这种感觉十分踏实轻松。” 将妻子搂在怀里,萧胤宸温柔道:“身为帝王,能享受至纯天伦我很幸运,前朝政务再烦沉,只要想到我们一家人我如何都是开心的。” “我也开心。”琳瑶回抱着丈夫,“皇帝哥哥情深义重,让原本复杂诡谲的深宫变得简单,给了我和孩子一方平静。” 吻着妻子额头,夫妻俩言语呢喃。 “老夫老妻了,真不知羞。” 戏谑的调笑声在从窗缝传来,琳瑶猛地坐直身子,不猜也知是谁,“死丫头!” 欣阳琢磨父皇将他们打发走是要同母后谈论自己,于是猫在窗下偷听,却听到二人亲密之言。 琳瑶冲到窗边,外头银铃笑声早跑远了。 第372章 救他 萧胤宸见怪不怪,脸上始终挂着笑。 ———— 狩猎这日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都到了,皇家猎场辽阔无垠,日头高升,苍穹下山峦连绵起伏。 参加狩猎的男子们早已整装待发,贵妇们则在后方宴席上彼此闲谈,少数会骑马的千金小姐也换上骑马装,红光满面跃跃欲试,不善马术者则乖巧地陪在各自长辈身边。 温绮月眺望着不远处被众星捧月的男子,期待对方能与她目光交汇,半晌后,女子失落地垂下眸。 群马奔腾,气势磅礴,皇家崇尚文武兼修,几位皇子个个能文能武,随着皇帝驰骋猎场。 广袤天地,万里无云,众人各自追逐猎物很快分散开来。 时晏策马追着只梅花鹿围猎,他骑得快,早将随从远远甩在身后。 不知不觉已到了丛林深处,眼见就要追上,时晏拉弓搭箭,那鹿迅速避闪,朝另一方向跑去。 时晏催马上前,突然马儿一声凄厉嘶鸣,竟是被藤蔓绊住马蹄,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前倾斜,突如其来将时晏重重摔下,滚出几步远。 眼前尘土飞扬,耳边风声呼啸,混乱中散落的人翻滚至山坡下,狠狠撞在石头上,一阵晕眩,昏了过去。 …… 一直关注着时晏的温绮月发现对方落单,策马追了来。 到了丛林深处却只看到倒地的马,走到山丘边,顺着看去,就见一道玄色身影躺在下面一动不动。 “大皇子!” 唤了几声无人回应,温绮月翻身下马,蹲坐在地上缓缓滑下山坡。 地上人昏迷不醒,不论怎么唤都没反应,他额头上冒着细汗,身子轻颤。 注意到男子黑紫的唇色,温绮月想到了什么,又检查了下他脖颈手臂,果然左侧胳膊有被咬过的痕迹。 丛林最常见的便是毒蛇,跑不了是被蛇咬伤,温绮月站起身,准备寻人帮忙。 刚走出几步,突然又停下步子。 思虑一瞬,女子重新返回,看着昏沉不醒的男子,又看了看他伤口。 深呼吸了口气,温绮月咬了咬牙,抬起男子手臂含住伤口,将毒血一口口吸了出来。 直到吐出的血不再黑紫,此时的时晏也有了些意识,朦朦胧胧睁开眼,就见一女子在为他吸毒血。 “怎么,怎么是你……” “大皇子醒了?” 温绮月激动的流出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吓死我了。” “我想寻你说说话,就跟了来,结果看到你摔下山坡,昏迷不醒。” 看到她嘴角沾的瘀血,时晏记得昏迷前被毒蛇咬伤。 “你怎么能……这样很危险……” 温绮月顾不得回答这个,关切道:“大皇子感觉怎么样了?可好点了没?” 时晏虚弱地点了点头。 摸了摸他额头,还是滚烫,温绮月急的眼里噙着泪花,看着少年寒颤不止,当即脱下披风盖在他身上。 “殿下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发热严重的时晏身子止不住颤抖,温绮月又将自己外衫中衣脱下,能盖的都盖在他身上,紧紧抱男子为他取暖。 男人又昏迷过去,温绮月就这么抱着他,嘴里一直呢喃殿下不会有事。 暮色降临,寂静的丛林传来纷乱脚步和一声声大皇子。 不知是累了还是如何,温绮月合上眼睛,靠在时晏胸前晕了过去。 …… 再次睁开眼时,已在自己寝宫,时晏转过头,就见父皇母后坐在床边守着。 “醒了!” 琳瑶激动地唤着儿子,萧胤宸也终于松了口气。 “大皇子被毒蛇咬伤,幸得毒液及时吸出,未伤及内里,现已无大碍,休养些时日便可。” 时晏忆起狩猎场上一幕,摔落山坡,不知被从哪里出来的毒蛇咬了口,而后便昏昏沉沉,但清楚地记得温绮月为他吸毒液。 “她怎样了?” 知道儿子说的是谁,琳瑶道:“温家小姐受了风寒,无大事。” 时晏嗯了声,不再说话。 “好在有惊无险,这段时间好好休息。”萧胤宸叮嘱。 // 回寝宫路上,琳瑶心情沉重。 “听说当时被发现时,温绮月身上衣物大都在时晏身上,抱着他为他取暖,二人昏沉而眠,那样子很多人看到了。” 萧胤宸明白妻子意思。 琳瑶愁闷,难不成这个儿媳真要娶定了? 就如帝后预料,在时晏休养这几日外头流言不胫而走。 温家小姐为救大皇子以身吸蛇毒,解衣为给对方取暖,二人相拥而眠,既对大皇子有救命之恩,女子清名也归属对方。 // 安国公府 “这回大皇子不娶女儿都说不过去了。” 孟蝶亲自喂女儿用药,榻上的温绮月嘴角一勾,“以他性子,必定是得娶我了。” 孟蝶欣慰的点着头,“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也辛苦女儿,这次可是豁出命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付出才有回报,我所有付出都值得。” 这段时间温绮月心情舒畅,也不巴巴地苦心制造机会见时晏,只静静等着,她知道,那个男人会来找她。 如温绮月所料,时晏身子康复后主动来见,二人在河边散步。 “大皇子客气了,大皇子身份尊贵,绮月能以微薄之身救大皇子,是绮月福气。” “你别这么说。” 漫无目的朝前走着,时晏感激口吻透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莫非你及时为我处理伤口,我怕已经不在这儿。” 温绮月跟在男子半步后距离,“是大皇子福泽庇佑,绮月没做什么。” “那日……” 时晏欲言又止,拢起手抵在唇边,轻咳了声,“影响你清名,是我对不住你。” “大皇子不用放心上。” 温绮月爽朗道:“性命当前,何需在意这种小节。” 时晏继续朝前走着,“这对一个姑娘家很重要,世人悠悠之口,如何不在意。” “我才不在意。”温绮月眼神坚定,“我只要大皇子平安无事就好。” 时晏沉吟片刻,良久,暗暗叹了口气,说出让了温绮月期待已久之言。 “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 第373章 进宫见皇后 凤鸾宫庭院,宫人远远回避,琳瑶立在池边,看着水中游鱼,面无表情洒下一把把鱼食。 “决定了?” 时晏陪在一旁,微微垂着头,“她救了儿臣,声名也丢在儿臣身上,儿臣必须得娶她。” 将碗中鱼食尽数洒在水中,琳瑶面容阴沉。 “如果我说不同意呢。” 母亲反应在时晏预料内,“绮月名声已毁,除了儿臣她别无出路。” 望着远处天际,琳瑶冷笑,“若我说,也许这就是她目的呢?” 时晏苦笑,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有些东西是抵赖不得的,事到如今他已无选择。 少年撩起衣摆,双膝跪地,郑重地朝琳瑶叩首,“请母后成全。” “时晏,这是你长这么大第一次忤逆我。” 琳瑶看着儿子,目光深邃,“为了个女子,一个同母后有血脉冤仇的女子。” 时晏惭愧低下头。 自有了孩子,琳瑶一直告诉自己要做名慈母,要给孩子最大尊重最大自由,让他们能自己选择想要的生活,相伴终身的人,她想了十几年,也这么做了十几年。 哪怕欣阳执意不嫁,纵然她嘴上唠叨可从未做出过实际举动。 尽管此刻气血翻腾,琳瑶仍不愿将专横一面表现出来,不断告诉自己莫冲动。 琳瑶早已回寝殿,少年依旧跪在庭院,日头一点点高升,他身子笔挺,纹丝不动。 临近晌午,嬷嬷瞧着窗外满脸担忧,“大皇子还在外头跪着呢,这么下去可不好。” 时晏心里也不好受,纵然如今他对温绮月也已不如先前那般感情强烈,可对方为他做了这些,事关女子声名,身为男子怎能不对对方负责。 一面是道义,一面是母亲,时晏也为难。 母子俩就这样僵持,直到消息传到了御书房。 萧胤宸正与凌骁在御书房议事,听闻凤鸾宫情况,萧胤宸沉默不语,随之以公务为由命人将时晏唤走。 时晏经过前殿,遇到了准备出宫的凌骁。 凌骁朝他拜礼后本欲离去,但又想到了什么,折身返还。 “大皇子,微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时晏恭敬还礼,“姨丈既是父皇肱骨之臣又是自家人,您有话直说便是。” “近来朝中议论立储一事,不少臣子上奏,恳请皇上早立国本。” 靠近一步,凌骁低声道:“大皇子既嫡又是长,恕微臣多言,这个时候大皇子还是莫见罪帝后的好,以免因小失大。” 时晏轻轻一笑,“谢姨丈苦心,我明白。” …… 大皇子为娶温绮月在凤鸾宫跪了半日,消息没几日便传遍了宫内外。 如今京城各府邸都知温家大小姐对大皇子有救命之恩,大皇子有意求娶,婚事虽还未定,可在众人眼里温绮月已是命定的大皇子妃了。 世人大多趋炎附势,这几日温府宾客如流,够得上够不上的都来拜会,提前巴结这位未来的国母母族。 前段时间刚被圣上处置了的安国公府一下子翻了身。 “听说大皇子在凤鸾宫跪了半日,执意要娶贵府小姐,可见大皇子对小姐情深呐。” 安国公夫人脸上堆满笑,“都是大皇子看得起,我家小女蒲柳之质,救大皇子是臣民本分,哪里敢居功。” 孟蝶也陪笑周旋,“对,大家言重了,帝后还未同意呢。” 贵妇们奉承,“大皇子心意坚定,这桩婚事跑不了了。” 正厅妇人们谈笑风生,看着一波又一波来客,外头的温严愁闷不已,在院中来回踱步。 “事情还没定就这么大张旗鼓,不好,不好。” 除温严外,温府对此不满之人便是妾室孙姨娘和庶长子二人。 孙姨娘为温严生下唯一儿子,原本日后是要袭爵的,而今全都泡汤。 且已打听到这一切都是源于孟蝶,为将女儿推上大皇子妃位置惹出的一连串事件。 如今看着孟蝶母女春风满面,自己儿子前程尽毁,孙姨娘肺都要气炸了。 “你也别有怨气。” 聚会散了后,安国公夫人朝着孙姨娘道:“待日后绮月做了国母,能不提携她这哥哥吗,你儿子日后前程还要靠绮月呢。” 孙姨娘撇了撇嘴,那对母女一直将他们母子视为眼中钉,她能提携?放屁! ———— 在时晏又一次向琳瑶请求时,琳瑶终于道:“说来我还没好好见过这位温家小姐,不管怎么说她也救了你。” “这样吧,传我旨意,召温家小姐入宫觐见,我与她聊聊。” 温绮月入宫这日时晏特意陪她前来。 从东华门进入,所到之处金砖碧瓦,巍峨富丽,直到来到凤鸾宫。 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着耀眼光芒,璀璨华贵的殿宇,一草一木都彰显着皇家的尊严荣耀。 温绮月有种感觉,她就应该生在这里,这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随着宫人走进大殿,温绮月不着痕迹地留意着周围,余光望向凤椅上的身影,雍容华贵凤仪万千,那是整个大梁国最尊贵的女人。 而原本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该是自家姨母。 鸠占鹊巢,是温绮月见到琳瑶的第一反应。 拜礼过后,琳瑶转看向时晏,“侧殿书房有你父皇新作丹书,你去看看吧。” 知道母亲是有意支开自己,时晏不放心地看了眼温绮月。 温绮月何等精明,温柔道:“臣女会陪皇后娘娘好好说话,大皇子放心。” 时晏离开后,琳瑶又将宫人退了出去。 察详着下方人,女子修长窈窕,倒是有几分姿色,虽年纪轻可气态十足,不似寻常人初次见国母的惶恐,她坦然自若,似到了自己主场。 温绮月也暗暗打量着琳瑶,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与皇后相处。 都说宋家小女艳冠京都,过去只曾远远遥望,而今这么细看,果真绝代美人,难怪皇帝宠妾灭妻,这么想着温绮月心底那股恨意滔天袭来。 但更引她注意的并非此,而是对方通体气派。 凤穿牡丹的大袖宫裙光彩夺目,鬓间宝石凤冠泛着幽幽光泽,似神仙妃子雍容华贵,睥睨众生。 做这座殿宇的主人——这一刻,对凤位前所未有的渴望冲击着女子心。 “听说温小姐与时晏初见是在灯会上,温小姐一身男装,特立独行,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对上那道能看穿人心的目光,温绮月不慌不忙,她莞尔一笑,自信又不失恭敬。 第374章 斗法 “娘娘才是女中豪杰,武艺高强,驰骋疆场,想来也是因此独得圣上恩宠,比起娘娘臣女不算什么。” 温绮月看着上首人,笑得纯良无害,此刻的人没了初来的恭敬,大有争奇斗艳之势。 暗藏针锋的言辞琳瑶岂听不出来,心底一丝冷笑,果真不是善茬。 “你在狩猎场上救了大皇子,功劳一件,本宫赏罚分明,有功则赏,温小姐想要什么赏赐?” 温绮月拜一礼,“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女只是尽臣民本分,不敢居功。” “不过经此一事温小姐闺名受损。”琳瑶面露为难,“这可如何是好?” “臣女心敬大皇子,只要大皇子平安无事便可,臣女自身得失不重要。” 琳瑶点点头,像对这个答复很满意,“既然温小姐都不在意了,本宫也不必要赐婚了。” 温绮月一怔,看向凤椅上的人,重新又绽出个温柔笑容。 “臣女自知低微,才疏学浅,从未要求过任何人为臣女做任何事。” 琳瑶似反应过来,呵呵一笑,“是啊,本宫疏忽了,是我儿执意要娶温小姐。” 温绮月没作声,面上却是不置可否的笑。 “可没有圣旨赐婚,他执意有什么用。” “娘娘说的是。” 温绮月笑容和缓,“大皇子心意不成能如何,无外是大皇子难过,再有世人议论几句皇家无义,皇后娘娘心胸豁达,自不会放心上。” 琳瑶笑看着下方人,“伶牙俐齿啊。” “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女子目光灼灼,“感情生了便是生了,喜欢便是喜欢了,棒打鸳鸯遭人怨,倒不如顺应时势,皇后娘娘聪慧贤明,定知其中厉害,否则也不会宣召臣女觐见。” 温绮月心如明镜,今日的召见何尝不是皇后对这桩婚事妥协的开始,少女气定神闲,上挑的眼梢是胜券在握。 外头传来脚步声,隐约听到有人唤着大皇子。 “皇后娘娘您莫生大皇子气!” 温绮月突然起身,扑通一声跪地。 “大皇子不是故意忤逆娘娘的,都是臣女不好,是臣女的存在让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母子失合。” “臣女该死。” 女人一面苦苦央求,一面抬手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都是臣女的错,求娘娘不要生大皇子气,要处置就处置臣女吧。” 一记记耳光打在脸上,在寂静大殿十分刺耳。 时晏一踏进殿就见到这场景,眉头一蹙,大步走上前,“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声音温绮月似如梦初醒,她恍然停下手中动作。 “大皇子?” 细嫩的面颊已被打红,女子眼中含泪,抹了把脸上泪痕挤出个安慰笑容,“没,没事。” 时晏扶起地上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温绮月怯怯望向琳瑶,似被吓到了,赶紧收回视线,强颜欢笑的人难掩惶恐,“没事,臣女没事。” 微微侧开脸,泫然欲泣却又极力欢颜的样子让人看着疼惜。 “母后,绮月初次进宫,有什么失规矩的请您多包涵。” 温绮月赶紧摇头,“大皇子误会了。” “皇后娘娘慈爱,臣女敬仰,娘娘对臣女很好,方才什么事都没有。” 时晏叹了口气,又对琳瑶道,“母后,是儿臣要娶绮月,有什么事冲儿臣来就是,莫难为她。” 看了眼面颊红肿的姑娘,时晏接着道:“绮月虽有些脾气,但她的高傲倔强其实是保护自己的铠甲,若冲撞了母后,请母后不要同她见识,说来她性子与母后有些相像,时间久了您会喜欢她的。” 琳瑶慵懒地靠在椅上,一手撑着额头,观戏似的看着面前一幕。 “母后,今日见面就到此吧,儿臣送绮月出宫。” 说完二人齐齐拜别。 跟着时晏踏出凤鸾宫,回眸看了眼凤椅子上的人,温绮月唇角一勾,潋滟的凤眸是来自胜利者的挑衅,似在宣告:你儿子已被我拿捏。 人走后,大殿安静下来。 “不愧是孟家调教出的女儿。” 萧胤宸从屏风后走出,慢悠悠坐在软榻上,“既有孟鸢心机,又有孟蝶高傲。” 回想方才,萧胤宸笑出声,这出戏着实精彩。 琳瑶不屑,“她就是用这些招数把时晏拿下的。” “也不怪时晏看不透。” 萧胤宸道:“父皇妃嫔众多,我自小在后宫长大,看惯了嫔妃争斗女子手段,而时晏自懂事以来是在一世一双的父母膝下长大,对女子接触甚少,对方会装会演,他难免被蒙蔽。” “不用担心。”萧胤宸安慰,“有我在,一切不会走偏。” // 时晏亲自将温绮月送回温家,看到女儿红肿的脸,孟蝶心疼地直问原因。 温绮月一副有苦难言,只道让母亲别问了,自己一切都好。 “是皇后娘娘意思吧。”孟蝶叹了口气,“女儿不说我也明白,娘娘定是还为了陈年旧怨迁怒女儿。” 心疼地抚摸着女儿脸颊,又看了眼时晏,孟蝶哀怨。 “孟氏一族有罪,但也已付出代价,皇后娘娘一族安然无恙,说句大不敬之言,我们都不怨什么,娘娘却还抓着不放,未免小气了些。” “母亲别乱说话。” 孟蝶还在幽怨,“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孩子好,孩子们高兴便是,长辈何必插手那么多,闹得子女都不快。” 温绮月开解,“娘娘待我很好,对我也很照顾,真的,一切都好。” 见时晏一直沉默,孟蝶眼眶泛红,“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们自知不入皇后娘娘眼,女儿虽不是金枝玉叶,但也是在我手心中呵护长大,哪怕一辈子嫁不出去,当娘的也不想看女儿受这委屈。” 妇人说着哽咽,以帕捂着唇角,“大皇子若护不了我女儿,这门婚事还是算了吧,以免哪日娘娘雷霆之怒下我女儿性命都不保。” “孟夫人言重了。” 时晏面色平静,“今日确实让绮月受了委屈,待我回去问清母后自会辨明缘由。” “不过我相信母后不是无事生非之人,更不会欺压弱小,所谓小气以及雷霆之怒性命不保,孟夫人此言岂非置母后不仁不义?传出去还不让人议论母后妖魔鬼怪,还望孟夫人慎言。” 第375章 未婚妻 孟蝶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 “当然,孟夫人爱女之心我亦了解,若实在不放心将女儿交于我,我也不勉强。” “大皇子多心了。” 温绮月赶紧开口,“母亲就是太过紧张,随口几句,大皇子不用放心上。” 送时晏离开后,温绮月看着男人背影脸色凝固。 她真看不懂这人! 在凤鸾宫他对她百般维护,让温绮月深觉已拿下对方,可男人方才言辞又让她觉得自己不重要。 “他究竟对我什么心思!” 温绮月难懂,原本的胜券在握这会儿又显松动。 “什么心思不重要。”孟蝶开口,“重要的是女儿登上后位。” 温绮月嗯了声。 回想今日在凤鸾宫所见,那份雍容华贵直直女人照进心里。 那才是她绽放的地方,温绮月暗暗定下心,她必要坐上那把凤椅,让天下女子臣服脚下。 ———— 回宫路上时晏偶遇了知意,二人闲聊了几句。 得知时晏携温绮月入宫拜见皇后,知意便明白这门婚事是要定下来了。 “恭喜表兄。” 时晏闻言只淡淡一笑,面上并没有特别开心,夹杂一丝黯然。 一桩得不到双亲看好的婚事怎会开心。 可温绮月救了他,女子清名也损于他身,于情于理都要对对方负责。 责任,非想不想做之事,而是必须要做的事。 况且早先也是自己先表露情意,给了对方希望和誓言,如今如何能辜负。 “表兄像是有心事?”知意猜测,“是皇后姨母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提及今日事时晏心情低落。 温绮月初次进宫,陌生环境下,作为站在她身边的男子他自得守护对方,这是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 可从心底来说时晏也知母后并非无理取闹之人,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诋毁生母。 “没什么,就是心里有些乱。” “对了。”时晏看向表妹,“你也同绮月相熟,你……觉得她人如何?” 知意脑中立即浮现出温绮月咄咄逼人的眼神和阴阳怪气言辞,以及莺歌一案。 思虑再三,还是道:“表兄喜欢便好。” …… 自皇后召见了温家小姐,人人都长了眼睛,知这桩婚事八九不离十了。 可温绮月摸不透时晏心思,心里没底,而后的见面总一脸愁容。 这日时晏终于开口相问。 温绮月唉声叹息,“大皇子,要不我们的事还是算了吧。” “怎么了?” 女子侧过身,甚是伤感,“男子心如朝露,我摸不透猜不着,但也能看得出大皇子待我不如往日情深。” “绮月猜测,大皇子怕是对我心意有变,既然为难那便算了。” 温绮月抬起下巴,像回到了过去那个高傲少女,“我虽算不得高贵,但也知骨气二字,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若非真心相娶,我宁可老死家中,也绝不吃那碗夹生饭。” 时晏这才发觉许是自己情绪掩饰得不够好,被对方察觉。 “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你知道的,母后对这门婚事不是很赞同,我只是夹在中间为难而已。” 说到这个温绮月有话说了,“那若是皇后娘娘执意不同意,大皇子意欲如何?” 说着小脸委屈的垮下来,“你是皇子,没有圣旨赐婚,无论如何都成不了婚的。” 想到是自己累及对方名声,时晏道:“你放心,若是母后不同意,我便此生不娶任何人。” 有这句便够了,温绮月终于笑开。 几次相处她也摸出了这个男人性子,吃软不吃硬,心软仁义是他软肋,抓住这点,温绮月便知道日后该如何做。 “殿下待绮月情深义重,绮月定不辜负,绮月不在意富贵权势,只想同殿下在一起,此生荣辱与共,永世追随。” 时晏笑笑,嗯了声。 有了男子承诺,吃下定心丸的温绮月终于把心放回肚里。 想到宋琳瑶,女子嘴角一抹讥讽。 这一局她赢定了,待到登临凤位那日,必将所有宋氏女子狠狠踩至脚下。 ———— 自被卫冰轮婉拒后,欣阳许久未出宫,沉寂了些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去了华清书院。 二楼走廊里,经过一个个房间,看着卫冰伦曾经教授过的地方,少女目光深深,陷入愁绪。 向以安迎面走了来,见欣阳情绪不佳便知她心思。 这些年欣阳托他带给卫冰轮汤羹、衣履,各种物什,一直以他名义送出,以安对表姐这份情意最清楚。 “他现在还来书院吗?” “圣上御赐府邸后便不常来了,不过偶尔也会过来看看,见见学生。” 有些话向以安不忍说出口,可想到欣阳早晚是要知晓,还是忍不住道出。 “有件事弟弟不知该不该讲。” “跟我有话直说便是。” 向以安犹豫了下,这才道:“卫兄他……要成婚了。” 忽闻此言,如一把利刃戳在心口,欣阳身子一怔。 “成婚?跟谁成婚?怎么突然成婚?哪家的小姐?” 向以安心有不忍,“其实也不突然,只是在我们眼里突然而已。” 杏眸来回闪烁,欣阳双唇颤抖,思绪万千。 哒哒的马蹄声停在向府前,不待守门小厮行礼欣阳便大步冲了进去,以安紧跟在身后。 行到正房外就听到里面谈笑声,欣阳脚步一滞,头脑发蒙胸腔憋胀,随即大步流星冲了进去。 房里欢笑声随着女子闯入停下,婉如见到来人欣喜道:“公主来了。” 一屋子人站起身,欣阳目光越过卫冰轮落在他身后女子身上。 十六七岁的姑娘,生的小家碧玉,纤纤袅袅,温顺乖巧。 发觉女子眼睛紧盯着自己,那姑娘有些无措,怯生生地立在卫冰轮身侧。 欣阳眼睛再没从女子身上移开,不自觉朝她迈出步子。 一道身影将女子护在身后,卫冰轮防备地看着欣阳。 欣阳愣怔,男子下意识的动作刺痛了她眼睛。 “公主快坐。” 婉如开口,不知情况的她热情的拉着外甥女入座。 欣阳抽出胳膊,直直看着卫冰伦,“她是谁?” 看了眼身后女子,又看回欣阳,卫冰轮坦诚道:“在下未婚妻。” 轻飘飘几个字如针扎在女子心上。 欣阳嘴角抽了抽,声音止不住打颤,“未婚妻?你何时来的未婚妻?” “在下不需事事都跟公主禀报吧。” 卫冰轮眸色淡淡,见女子还在等他解释,于是直言告知,“玉儿是我邻里,自幼相识,一直对我多有照顾,我早与她立下誓言,若出人头地定娶她为妻。” “为何这么久你没同我说过。” 卫冰轮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眼神已说明一切。 欣阳自嘲,“是害怕我会寻她麻烦,所以故意瞒着是吗。” 第376章 受挫 男子没有反驳,像认可了这话。 而今明白为何对方一直拒绝自己,欣阳苦笑,“原来是心里有人了。” “你可以告诉我啊,早点告诉我不就得了。” “怕我仗势欺负她?一直防备着我,所以在你心里对我连点信任都没有。” 卫冰轮轻叹了声,终于开口,“既然公主知道了,我亦不再相瞒,正好今日当着师傅师母面把话说清楚。” “我与玉儿不过尘埃百姓,公主金枝玉叶,天之骄女,请勿为难我们,若公主有气,任何事冲我来,我未婚妻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莫欺辱她。” “冰轮” 向子珩轻声提醒,“公主何曾为难过人,莫说这话伤害公主。” 卫冰轮淡淡一笑,“是,兴许是我小人之心,把公主想复杂,但事关心爱之人安危,不能不多虑。” 看了眼神身后娇弱女子,卫冰轮满是心疼,再看向欣阳,眼中温情骤然消失。 “公主大人大量,恕冰轮先小人后君子,若公主做出任何伤害玉儿之举,冰轮就是告上金銮殿豁出性命也要讨公道。” 不去看女子受伤目光,朝向子珩婉如拜一礼,“看来今日不太合适,学生改日再来拜会。” “你不用走。” 欣阳脸色清冷,丢下句我走,扭头跑了出去。 向子珩和婉如不知小辈们情况,但此刻也明白了几分。 “公主虽跳脱张扬,但非欺压弱小刁难之辈,你何苦说那些伤害她。” 卫冰轮看了眼身边未婚妻,低头不语。 婉如见此清楚了,他心里有人,又岂会在意无关人感受。 有了方才插曲,房间气氛凝固,卫冰轮知晓不宜再留,带着未婚妻告辞离去。 “欣阳喜欢冰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一点都不清楚?” 以安回忆着表姐与卫冰轮过往,“我猜应该是从他们初识开始吧。” “这么说都五年了。” 婉如先是诧异,而后深深感慨。 “孩子们也太能瞒了,把我们这些长辈瞒得死死的。” 婉如这回也明白了为何欣阳这些年执意不嫁人,“每每小妹说起,都说欣阳对婚嫁没兴趣,我自当也如此,原是她心有所属。” “你也是,早知道怎么不告诉我们。” “是表姐不让说。” 以安如实相告,“冰轮一直婉拒表姐心意,他清高桀骜,我们一直以为他是怕被人议论倚靠公主过活,所以才如此,想着他金榜题名后便好了,可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欣阳一路策马朝皇城跑回,呼啸的风吹过满是泪痕的脸,眼前一片模糊。 心从没有这么痛过,心仪多年的男子不光有心上人,还故意瞒着,只为防备她。 相识多年,他竟然一点信任没有,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刁蛮任性不通情理的皇家公主吗? 飞奔的马穿过一道道街口,惊得百姓分散至两侧。 “那不是欣阳公主吗? 街头铺面外,小丫头看着飞奔而过的女子,“瞧着像是哭了。” “这可是帝后掌上明珠,普天下最尊贵少女,哪个敢惹她?” 孟蝶看了眼,慢悠悠收回目光,哼笑着,“感情受挫了。” 丫鬟惊奇地看着自家夫人,“夫人怎么知晓?” 孟蝶笑而不语,优雅地摸了把鬓间朱钗,眼里透着高深。 …… 在温家刻意散播下,大皇子非卿不娶一事在京城愈传愈烈,人人心里清楚,这位温家小姐已是内定的大皇子妃,也是未来的太子妃国母。 孟蝶母女水涨船高,成了各府贵妇巴结对象,每日的拜帖流水般涌来,一时间炙手可热。 皇宫,御花园郁郁葱葱,凉亭下萧胤宸与时晏父子相谈。 “近来不少朝臣上请尽早立储定国本,对此你怎么看?” 时晏恭敬拜一礼,“父皇定夺便是。” “与温家事你可考虑清楚了?” 萧胤宸突然提及此,时晏先是一怔,而后又猜到什么。 “你应该知道,你母后并不赞成这门婚事。” 萧胤宸直接将话挑明,“至于朕,与你母后心思一样。” 时晏惭愧,“是,儿臣明白。” “若是这样还打算娶她吗?” 萧胤宸话很明白,若时晏执意迎娶帝后会失望,很有可能累及储君之位。 时晏清楚其中之意,他面色依旧,“是,儿臣已决定。” 看着儿子,萧胤宸语重心长道:“你是长子,应该知道朕特意同你提立储一事对你意味什么。” 时晏垂下眸。 “朕有三个儿子,手心手背一样亲,但若必让朕说一个。” 看向爱子,萧胤宸眼神柔和,“在所有孩子里,朕最心疼的还是你。” “不光因你是朕第一个孩子,是陪伴最多的孩子,更因你良善懂事。” 也因缺席了幼时几年,萧胤宸对时晏欣阳多了分愧疚。 时晏郑重朝父亲叩拜一礼,“谢父皇,儿臣感念,今生有幸做父皇母后孩子是儿臣最大幸事。” 萧胤宸亲自扶起儿子,拉着他坐在下。 “储位事关江山社稷,朕可直言告知,朕与你母后绝不允许孟氏血脉之人融入宫廷。” “明白朕意思吗?” 时晏抿了抿唇,点头称是。 “若这样还打算娶她吗?” 看向父皇,时晏轻轻一笑,“儿臣需对绮月负责。” “哪怕不要皇位?” “父皇自小教导男儿应有担当,绮月名声已被儿臣连累,若不娶她儿臣便是无情无义,为了权势不顾责任非男儿所为。” 萧胤宸笑了笑,儿子情意担当,他不知该喜该忧。 “为了一个女子,宁可失去储君之位。” 话出口萧胤宸便发觉说错了,儿子并非为了女子,而是为了他心中道义。 “与她无关。” 时晏抬头看着父亲,将心里话道出,“父皇,不管您信与否,儿臣对皇位并无兴趣。” 萧胤宸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若可以选择,儿臣只愿和上官表舅以及义父一样驰骋疆场,保家卫国守护一方。” 不仅如此,时晏更知外界流言,他非出身东宫,纵然血脉纯净可难堵悠悠之口。 第377章 落空 他不想被人议论身不配位,更不想皇室和母后再次被人质疑贬低。 时晏重新跪下身,少年目光诚挚,“父皇,儿臣心之所向,请父皇成全,不论将来哪位弟弟继承大统,儿臣必定辅佐弟弟,一起守护大梁江山。” 看着儿子,萧胤宸良久不语。 “父皇,何时立储,立何人父皇定夺,儿臣已成年,依宫规应离宫别住,儿臣恭请父皇下旨封王。” “时晏,你要知道,有些事错过再没机会。” 萧胤宸眸色凝重,再次提醒,“封王旨意一旦下达,永无悔改。” “是” 时晏面容再认真不过,“父皇若降恩,儿臣即刻戍守边疆,以绵薄之力为国尽忠。” 萧胤宸欣慰,起身扶起儿子,拍了拍他肩膀,“是朕的好儿子。” 父子俩相视而笑。 “既如此,朕便拟定圣旨,即日封王。” “是” 萧胤宸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父皇” 时晏唤住父亲,“儿臣与绮月婚事……” 萧胤宸停下步子,笑了两声,“婚事不急。” “这样吧,半年,若半年后你们二人心意不变,朕便成全。” 时晏终于笑开,有了父亲这句话他也放心了。 萧胤宸离开御花园后直接去了凤鸾宫,琳瑶听闻他们父子言谈长长叹了口气。 “皇帝哥哥,我一直有个疑问。” 琳瑶开口,“你自幼被立为储君,而今时晏都成年你过去却从不提立储一事,在你心里,其实时晏一直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吧。” “时晏个好孩子,他仁爱,善良,聪颖,我不否认他会是个贤明君主,但” 萧胤宸惋叹,“他的不足亦是过于仁善,缺少帝王杀伐果决,倒不是说他不够英勇,他更适合面对正面敌人,就如战场,而与那些善于伪装,耍阴谋诡计之人应对是他的短处。” “且一个对皇位没兴趣的君王,又如何做好君主,时晏很好,只是性子不适合做皇帝。” 一切如琳瑶所料,“国主能者担之,只要不碍他们手足情深就好。” 翌日早朝,封王圣旨下达,震动了整个朝野。 众臣知晓,这位大皇子无缘皇位了。 温绮月正陪着母亲在房中点茶品香,就见婢女慌慌张张从外头跑来。 “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样子!” 婢女神色焦慌,“夫人,小姐,外头传来消息说,大皇子他,他……” “他怎么了?” 婢女膝盖一软,跪地道:“大皇子封王了!” “什么!” 母女二人异口同声。 “是,大皇子封王了,封贤王,圣旨已下,外头传遍了。” 手中香箸哐当掉地,温绮月目瞪口呆。 “封王!” 孟蝶惊叫,“不是立储?居然是封王!” 温绮月脸色惨白,待回过神她双手猛地一掀,身前案几被翻在地,一桌杂碎洒落。 “皇后那个贱妇!” 女人破口大骂,惨白脸色瞬间涨红,“是她,一定是她!” “她为阻止女儿做国母,宁可不让长子继承皇位,她故意的,她就是故意对付我们!” “我说凤鸾宫挑衅她没任何反应,都说宋琳瑶脾气火爆,我还纳闷儿她怎这么沉得住气,合着在这儿等我呢!” 温绮月面目狰狞,“她清楚大皇子做不了太子,她就是故意看着,看着我上蹿下跳兴风作浪,最后白忙活一场,我在她眼里就是个跳梁小丑,她拿我当笑话看!” “这个挨千刀贱妇,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温绮月状似发狂,将屋里能摔的东西尽数摔烂,孟蝶也乱了,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 安国公夫人也傻了眼,为扶孙女上位,丢了两世爵位,诰命之称也被废,最终换来的却是这么个结局,悲怒之下又病倒了。 得知消息的孙姨娘却乐开了怀,关上门在屋里乐得直打滚儿。 “该,让她们机关算尽!” 孙姨娘可算出了口气,“还太子妃国母呢,早就说了,她女儿有着孟氏血脉,帝后怎可能准许她做太子妃,这么浅显道理都不懂,还上蹿下跳闹腾,活该!” 温严这回也挺直了腰板,跑到房里将孟蝶大骂一通。 “败家娘们儿说的就是你!” “早说别痴人说梦,自作聪明瞎折腾,现在好了,我跟儿子的爵位也被折腾掉了,你不是嘚瑟吗,接着嘚瑟呀!” 孟蝶正在气头上,被丈夫这么一激怒火再也压不住,瞥见幸灾乐祸的孙姨娘,暴怒下抄起鸡毛掸子朝温严扑打去,一腔愤怒尽数发泄在丈夫身上。 门口仆从吓得不知所措。 孙姨娘挺身护在温严身前,孟蝶发疯似的将二人一块儿打。 温严将孙姨娘推开,孟蝶手中鸡毛掸子又甩在男人身上。 趁乱孙姨娘以拉架为由踹了孟蝶几脚,薅住女人头发扯下一把,温严得了脱身,反手将孟蝶推在地上,骂了句泼妇,带着孙姨娘走了。 相府,紫嫣听闻消息也半日没回过神。 “时晏竟然没封储君?怎么会这样。” “瞧着帝后意思,不会是二皇子继承皇位吧。”王姨娘分析,转而打趣,“女儿不会又撮合二皇子和妙仪吧。” 紫嫣承认是想女儿做皇后,但并非单纯瞧上后位,也是打心眼儿喜欢时晏,看好这个女婿,女儿嫁给这样男子才能一生幸福。 二皇子…… 紫嫣对祈晏几分打怵,还真不敢攀上这位女婿。 温绮月耐不住性子,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寻时晏打听情况。 时晏封王后搬出宫分府居住,现与宫外也往来便宜。 王府花园,两人立在假山上,时晏拿着图纸,指着府内布局给温绮月介绍。 “这片花园还未修缮完毕,你有什么想法就提,回头让工匠照你意愿布置。” “对了,你喜欢蔷薇芍药,我会让人在花圃种上。” 温绮月哪有心思想这个,时晏说什么她只敷衍应着。 “皇上怎会突然宣布封王呢?” “怎么,你不高兴?” 温绮月挤出个笑,“当然不是,我就是奇怪。” 见对方并没热衷这个话题,女人忍不住又问,“殿下是嫡长,而今封了王,殿下……不觉得委屈吗?” 时晏本想说是自己对储位没兴趣,话到了嘴边,想到温绮月从来到现在心不在焉,于是故意道:“你知道的,长辈不赞同这门婚事,父皇让我在储位与你之间选择。” 第378章 北戎 温绮月睁大了眼睛,“所以殿下是……” 时晏笑了笑,听到这个答案温绮月一时无言,转过身,遮住眼底的不满。 “殿下情深义重,绮月受宠若惊。” 像突然想起事情,重新看回男子,“祖母身子不好,我还需回去侍疾,就不多耽搁了。” 时晏也没勉强,将图纸递给她,“这是园林布局图,你拿着,有什么不满地方标出来,我让工匠照做。” 温绮月随手接过,告辞离去。 看着远去的背影,时晏无奈笑着,有些东西经不住试探,她很聪明,可当触及底线还是掩饰不好情绪。 女子脸上没有任何动容或累及失去储位的惭愧,更多的是失望、不忿…… 心头一层寒意,时晏顿觉索然无味,似乎明白了父皇的半年之约。 温绮月却不平静了,一回到府邸就将忍了半日的怨气尽数爆发。 “果真是皇后那个贱妇!为将我阻拦在外不惜拿皇位威胁。” 孟蝶头疼地摁着太阳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是让他们占了上风。” 而温严知道此事后却大为震动,对着女儿千叮咛万嘱咐,“连皇位都可以不要,王爷对你果然真心呐!”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是个有福气的,王妃位子也不错,以后要好好珍惜。” 孟蝶看到这个丈夫就头疼,三言两语将人赶了出去。 “王妃?谁稀得当王妃!”温绮月咒骂,眼底布满恨意,“除非九五之尊,否则要不起绮月。” ———— 本是时晏的试探之言,不想传了出去,如今人人都认为大皇子是为美人放弃皇位。 “大表兄对温姑娘真是情深。” 知意感慨,“但愿那位温小姐能看到表兄真心,往后好好珍惜。” 想到紫嫣对孟蝶母女的分析,清音一哼,“怕是欲壑难填。” “对了,我与你四姨母相约,你要一起去吗?” 知意嗯了声。 与婉如会面后才从对方口里得知欣阳之事。 “我们也是后来才知。”婉如叹息,“也让我们这些长辈无所适从。” “小妹那边知道了吗?” “还未同小妹说过。” 清音不忿,“要我说这事儿就是卫冰轮做的不地道,他既已有心上人就早该同欣阳说明白,也不会耽误姑娘家这么多年。” “五年啊,欣阳今年都二十了,这不是生生被耽误了吗。” 向子珩也心里复杂,“公主是我们看着长大,我们对公主了解,可冰轮不了解,在寻常人眼里难免认为皇家公主高傲,少不得为所爱不择手段,公主又是帝后唯一女儿,冰轮也是谨慎过头了。” 想到外甥女处境,婉如心绪惘然,知意也为表姐惋惜。 向子珩知道妻子心思,安慰道:“公主是亲眷,冰轮是门生又是义子,都是自家孩子。” “我还是不放心欣阳,回头寻机会进宫看看她。” “等等吧。”向子珩道:“北戎使团即将到京,宫里都在忙,过了这阵子再进宫。” ———— 两日后,北戎使团抵达皇城,大殿朝见帝王。 “北戎与梁国多年友邦,小王自幼仰慕中原文化,继承汗位后第一时间来上国觐见。” 萧胤宸示意免礼,看向殿中年轻汗王,二十三四年纪,剑眉朗目,英挺彪悍,宝石抹额系于前,长发结成细辫披散在肩后。 坚毅的目光不失澄澈,举手投足是对天朝上国的敬重。 朝见结束后皇帝赐宴宫中。 另一边的长公主府大门紧闭,北戎使团的出现将陈年往事勾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又被掀于众人前,嘉仪心情烦闷,躲在府里不敢露头。 萧胤宸命时晏安排使团行程,汗王桑莫对中原一切兴致十足,这几日在时晏陪同下参观了藏书楼、宫廷雅苑,被中原文化深深折服。 琳瑶这几日莫名心神不宁,没来由地坐卧难安。 “宫里大宴小宴,娘娘操持定是累了。” 婢女上前给主子按揉肩膀。 恍然想起女儿,琳瑶问道:“这些日子未见欣阳,她在忙什么?” “听闻公主身子不适,一直在寝宫闭门不出。” “太医瞧了吗?” “瞧了,没什么大碍,娘娘放心。” 琳瑶点点头,“这几日宫里忙,我也顾不得看她,让她好好待在寝宫别乱跑。” “是” // 京城护国寺香火鼎盛,时晏陪同桑莫一行来此,与之讲解寺院历史。 二人正聊着,就见温绮月远远朝时晏招手。 时晏示意对方自己公务在身改日再见,女子像是未看明白,碎步跑上前。 “你怎么来了?” 温绮月笑语晏晏,“祖母身子还是未好,我来护国寺为祖母祈福,正巧看到王爷在这里。” “这位是北戎汗王。”时晏介绍。 温绮月听了恭敬见礼。 陪同臣子将时晏请到一旁禀报接下来行程事宜,温绮月乖巧等着。 从身边人嘴里得知眼前女子是贤王心仪之人,虽还未订婚,但已是内定的王妃。 桑莫对之十分客气,赞道:“贤王才俊倜傥,温小姐秀丽多姿,郎才女貌,果真天作之合。” 温绮月温柔笑着,“汗王过誉,臣女不过蒲柳之姿,哪里担得起如此称赞。” “温小姐谦虚了,大梁国人杰地灵,女子也个个出众。” “多谢汗王夸赞,不过小女确实算不得出众,我们梁国才貌最出众女子都在宫里呢。” 桑莫一挑眉,“温小姐是说皇后娘娘吗?前几日宴会上见到皇后娘娘,娘娘圣颜仙姿,不愧是梁国之母。” “那是当然。”温绮月满是骄傲,“皇后娘娘曾是京中美人之魁。” “不过而今京城最漂亮的姑娘当属娘娘的女儿欣阳公主,那才是妙龄仙女。” “公主?” “是啊。”温绮月自豪道:“欣阳公主是帝后唯一的女儿,继承了娘娘美貌,一个模子刻出来,倾国倾城,能文能武,真正的才貌双全。” “那可是我们大梁国最尊贵的少女,皇室璀璨明珠,帝后宠得不得了,否则也不会蹉跎到二十年华还未出嫁。” 第379章 求娶 桑莫眼神飘忽,陷入沉思。 时晏回来时就见桑莫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什么。 温绮月对着他甜甜一笑,“王爷怕是还未忙完,绮月就先不打扰了。” “嗯,你先回去吧。” …… 向宅正厅,卫冰轮与向子珩婉如商议。 “学生在京除了老师一家再无其他亲友,玉儿亲人也不在了,婚事我们也不想大操大办,关上门自己人聚聚便好。” “你想好了?” 婉如问道,说完又发觉自己问得多余。 知道师母意思,卫冰轮低下头。 “这里就我们三人,我就是想问问清楚,这些年你对欣阳到底什么想法,对未婚妻是责任还是感情?” 不是婉如偏向自己外甥女,不论身份单说才貌,欣阳武从生母文从姨母,集才情武艺一身,是世间少有的文武双全女子,至情至真,说句完美都不为过。 婉如不信这么出色的姑娘会有男子不动心。 卫冰轮面色沉静,“公主是皇家帝女,学生不敢高攀。” “是因为身份?” “学生视公主为友,再无其他。” 婉如更坐不住了,“既然是朋友,为何不与她坦诚相待,还隐瞒未婚妻一事?” “只要你心中无人没有婚约在身,公主便会认为自己有希望,你若早些与她坦言,她兴许早死心。” 卫冰轮轻叹,“可若坦言我未婚妻受到伤害怎么办?” “你既然决定娶她,早晚公主会知晓,一样要面对这个问题,你对未婚妻尽心,但也不能伤害旁人啊,五年!女子青春耗不起。” “我是想着公主许是一时兴致,时间久了也就放下。” “可……” 见气氛不对向子珩开口圆场,“行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无用,越揪扯只会越乱。” ———— 自听了温绮月之言,桑莫心不在焉,一夜思量,次日便来到御书房面见皇帝。 先是感激贤王这几日款待,又赞中原富丽繁华,双方相谈甚欢。 随后使臣站出来,恭敬一礼,“陛下,此次我等来访,一则为觐见圣上以表诚心,其次” “北戎与梁国曾结秦晋之好,桑莫汗王还未成婚,若能再与天朝结亲,我等喜不自胜。” 心猛然一跳,萧胤宸脸上笑意僵住。 桑莫起身恭请圣安,道:“素闻皇上有位掌上明珠还未出嫁,桑莫不才,诚心迎娶,以结两国万世之好。” “这……”萧胤宸明显不愿。 “陛下,我们汗王一片赤诚,否则也不会在继位之初不惜万里之遥来京,恳请陛下成全。” 桑莫又道:“小王敬仰陛下,陛下掌上明珠小王必当视为珍宝,一生珍重。” 萧胤宸袖中手指早已陷入掌心,“此事容朕考虑。” 使团退下后,萧胤宸无力靠在椅上,手摁着眉心。 “皇上” 一名老臣站了出来,“北戎乃我朝邻国,两国多年相处和睦,早有联姻在先,对方提出也不框外。” 另一名臣子闻言也开口道:“北戎乃游牧民族,虽不比我梁国地大物博,但彪悍如虎,战斗力极强,若非盟国,当年天启进攻之时趁机捣乱,后果不堪设想。” “边境多国复杂,北戎占据其一,与之联合互助可保后方安定,联姻有利双方情谊,此举当行。” “这些朕都知道。”萧胤宸眉心紧皱。 “臣等明白,公主是皇上唯一女儿,可大局当前,皇上也要忍痛割爱。” 凌骁始终没说话,直到出宫回府。 听闻北戎求娶公主,言欢急得像热锅蚂蚁,“你得劝皇上把欣阳留下!” “北戎远在万里之外,背井离乡骨肉分离这怎么行!” 凌骁摇头叹息,之所以在御书房没发表言论,是他知道和亲之举势在必行,这局势人人清楚。 “那换其他人也行呀。” 言欢出着主意,“皇家郡主呢?何必非要公主去,咱可就这么一个公主。” “这话说得浅。” 凌骁开口,“帝后不舍女儿远嫁,亲王就舍得了?” 言欢垂下脑袋,也知自己言语有失,“是啊,谁家女儿不是女儿。” 欣阳是自家孩子,是她看着出生亲手带过几年的孩子,想到她要远嫁异乡言欢心都碎了。 “我都如此,小妹怎么办。” …… 夜已深,长巷寂静无声,宫门下钥,发出沉重绵长声音。 月光洒在凤鸾宫青石板上,泛出层幽冷光芒,男人立在庭院,望着窗前独坐的身影,眼中尽是伤神。 自欣阳及笄,琳瑶一直张罗女儿终身大事,女儿无心婚嫁,他这做父亲的便纵容,也是他的纵容给了女儿底气。 琳瑶早说过,这么纵容下去早晚有后悔一日——这一天真的来了。 萧胤宸惭愧,不敢面对妻子,更不敢面对女儿,在庭院中徘徊许久,最后叹息离去。 琳瑶自得知北戎请求联姻一事坐在凤鸾宫一动不动。 人人都以为皇后脾气定会上蹿下跳留住女儿,不想她却始终没有任何言行。 “娘娘,吃点东西吧。”婢女轻声提醒。 琳瑶眼神空洞,呆呆地看着跳跃的烛火。 “欣阳总埋怨我不疼她,一心催她出嫁,可她哪知我是为她好。” “自古公主出路无非两条,不是嫁臣子就是远嫁和亲。” “我催促她早点出嫁,也是私心想着在选择权利时于京中择门亲,日后我们母女随时能见面,在我们眼皮下永远做无忧无虑的姑娘,可” 一切还是朝最坏方向去了。 琳瑶自责,悔恨难当,“我就该直接给她拟定婚事!” “管她愿不愿意,哪怕让她恨我一时也不是现在这样远嫁和亲……” 婢女也难过,“公主主意大,有些事不是娘娘能左右的,娘娘莫自责。” “事情还未定,娘娘实在不舍公主,好好同皇上商议便是,皇上心疼公主,此事定有回转余地。” 泪水滑落,琳瑶心如刀绞。 圣旨未下达,可琳瑶何尝不清楚局势,有些事,躲不掉。 作为母亲,她想拼命将女儿留下;可作为国母要以大局为重,一颗心被劈成两半。 琳瑶就这么坐着,坐了一整晚,萧胤宸也整夜无眠。 次日上午,宫人们手脚轻缓地打扫着庭院,知道主子心情不佳,一个个屏息静气,小心伺候。 琳瑶立在池边,呆滞地看着游鱼出神,心头似压着巨石,闷得喘不过气。 “皇后娘娘万安。” 清亮的妇人笑声打破了院中安静。 第380章 挨打 嘉仪神采飞扬迈步进来。 宫人朝她行礼,女人难得的招手让众人不必多礼。 瞥了眼来人,琳瑶淡淡道:“今日怎有空来了?” 嘉仪娇笑两声,“当然是来给皇后娘娘道喜的。” 不合时宜的笑声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宫人们面面相觑,暗自揣摩。 瞧着琳瑶眼下乌青,就知她昨夜没休息好,嘉仪更欢喜了,“听说欣阳大喜,我这做姑母的来给侄女贺喜。” 宫人们闻言吓得缩回脑袋,就听那位还在兴高采烈。 “虽说皇兄圣旨还未下,可咱们都清楚,这种事只要君王没直言回绝,婚事便跑不了了。” 嘉仪是真不怕琳瑶,不论对方如今多高贵,在她眼里,始终是那个从小和她吵闹打擂台的小丫头。 皇兄妻子又如何,自己还是皇兄妹妹呢,只要不是谋逆犯上大罪,皇帝也不可能要她命。 心情大好的人容光都焕发,“公主和亲是大事,内务府有的忙了,知道小皇嫂执掌后宫辛苦,还要筹备女儿出嫁,我特来帮忙,也算为侄女尽尽心。” “欣阳呢?” 嘉仪乐呵呵的看着周围,“又跑哪儿玩儿了?马上要远嫁了,也不多陪着自己母亲,日后可没机会了。” “你是来找茬儿是吧。” 嘉仪噗嗤一笑,笑声十分突兀,她止住声音,笑意依旧从眼角流出。 慢悠悠靠近一步,得意地看着眼前人,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说这是不是叫现世报?” 女人乐得嘴都歪了,兴奋的眉毛要跳出脸,“小皇嫂也有今日。” 忆起旧事嘉仪恨得咬牙切齿,“当年北戎小汗王指名要你,你为躲避和亲爬上皇兄床,害得我远嫁北戎误了终生。” 转眼,女人又笑得灿烂,“风水轮流转啊,你以为躲过一劫,不想上天有眼,多年后轮到你女儿身上,当娘的欠下债女儿来还,这就叫恶人自有天磨,哈哈。” 嘉仪眉飞色舞,窝在心口多年的怨气终于发泄出来,这一天足足等了十几年。 昨晚的长公主府欢天喜地,妇人笑声不绝,嘉仪早耐不住看女人痛苦模样,一大早便迫不及待前来。 “所以说这人呐,要多给自己积点德,以免报应在儿女…啊!” 话还没说完,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女人惊怒地捂着脸,“你打我?” 琳瑶冷眼睨着她,“这巴掌,打你不敬国母。” 嘉仪正要说话眼前一阵风刮过,一声惨叫,另一边脸颊疼痛袭来。 “这一巴掌,打你为长不尊。” “皇后娘娘!” 嘉仪怒喊,“和亲之事非我决定,你心里不痛快何苦拿我出气,这般行径可对得住国母身份,想让天下人议论你才不配位吗!” 琳瑶面色淡然,“谁说我是出气?” “当年太上皇拟定你和亲北戎,你为躲避和亲,串通孟鸢,故意将我引诱至御花园落入小汗王眼,这笔账还没跟你算。” 嘉仪转开脸,“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这几巴掌下去便知了。” 嘉仪还没看清眼前就被推倒在地,腰上一道力量骑跨上来。 凌厉的巴掌接连打下,就听琳瑶嘴里道:“处心积虑阴谋算计,这顿打早该十几年给你,今个儿补上。” 女人凄厉喊声响彻庭院,宫人们静静看着,没一个上前劝拦。 皇后宽和御下,公主活泼可爱,此次和亲无人不为公主心疼,却来了这么个不知死活的。 若是个聪明的,此刻躲在府里偷着乐便是,偏这个时候撞上来,皇后心情不佳正愁无处发泄。 瞧着这通打人人心里暗道痛快。 嘉仪爬起来时两颊早已肿成馒头,鬓发松散,衣着凌乱。 “任你嚣张!天大本事也改变不了女儿远嫁命运,躲被子里哭时自己清楚!” 嘉仪狼狈地逃出凤鸾宫,一出殿门就见到旁边立着的欣阳。 女人一怔,随之摆出长辈架子,维持着仅有的尊严,“难为侄女要远嫁异乡,怪只能怪你母亲造下孽,让你来承受。” “姑母也心疼,不如去求求你父皇,说不得还有回转余地。” 嘉仪当然知道江山社稷跟前帝王不会心软,她就是想看着宋琳瑶女儿如自己当年一样,痛哭流涕地跪在父皇面前苦苦哀求,可最终只换来父皇一句大局为重。 这种痛苦,该让她们母女尝尝,这是她尝过的。 这么想着,嘉仪情绪微微转好。 “姑母说的是,我是得去见父皇。” 欣阳说完朝御书房去。 婢女劝嘉仪回府处理伤势,嘉仪哪里肯错过这热闹,整了整衣冠鬓发,跟在欣阳后面。 她必要亲眼看到即将出现的撕心裂肺场面,方能减轻刚才这顿打。 萧胤宸正同心腹之臣在书房商议联姻一事,就听宫人来报欣阳公主求见。 众人皆知这位公主是帝后掌心宝,主意大人也机灵,她若不肯嫁定少不得寻空子耍滑头。 “皇上,公主必是为和亲一事前来,但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萧胤宸一手捏着眉心,他最难面对的就是女儿。 曾说过要让她做整个梁国最无忧无虑的姑娘,在他羽翼下安稳度过此生,如今却要食言了。 而这一切是在他的纵容下造成,难怪都说父母溺子如害子,萧胤宸悔恨心痛。 欣阳进殿朝父皇请安。 醒了醒神,萧胤宸艰难开口,“欣欣来得正好,父皇……正有一事要与你说。” 对上女儿面容,后面话卡在喉咙说不出口,萧胤宸从未这般难言。 知道皇帝为难,一名臣子站出身,朝欣阳参拜一礼,“公主,您” “父皇” 臣子还没说话,欣阳便先开口,她望着上首父亲跪下身,“北戎使臣请求联姻,女儿已知晓。” “女儿恳请父皇下旨,准许女儿和亲。” 众臣一愣,原本还想劝说的臣子们目瞪口呆。 女儿的态度萧胤宸意外,但又不意外。 “你怎么想的?” 望向父亲,欣阳目光清澈坚定,“儿臣是父皇母后女儿,身为子女当为父母解忧,身为公主应为家国尽心。” 第381章 痛骂 “不论朝堂献智战场施勇,还是和亲远嫁,都是为君分忧为国效忠,身为帝女,儿臣责无旁贷。” “父皇放心,儿臣会做好和亲公主,与北戎汗王相敬如宾,维系两国关系,用自己一切为父皇为百姓争取安定。” 几位臣子相视一眼,低下头,为自己方才的小人之心深感羞愧。 “父母生育,天下供养,儿臣很高兴有机会回报双亲,能为天下百姓做些什么,恳请父皇下旨,准许孩儿和亲。” 起身走到殿中,萧胤宸亲手扶起女儿。 若孩子哭一哭闹一闹,兴许萧胤宸心里还好受些,女儿越是懂事越发让他愧疚心疼。 欣阳对着父亲灿然一笑,没有一点远嫁苦楚,仿若得了荣耀之事。 “公主贤明” 一众臣子乌泱泱跪地。 儿女各个深明大义,萧胤宸咽下喉间苦涩,轻拍了拍女儿肩膀。 // 从御书房出来,欣阳抬头望了望上空,她目光静得像一汪湖水,比远处天际还要遥远。 嘉仪不屑冷哼,“打肿脸充胖子,装吧,谁难过谁知道!” 琳瑶得知御书房之事沉默不语。 知子莫若母,欣阳虽张扬有脾气,但绝非不懂事之人,从得知北戎有意和亲起,琳瑶便知会有今日结果。 …… 和亲圣旨正式下达,传至宫内外。 言欢知道消息哭成泪人。 凌骁感慨,“公主深明大义,不愧是帝后女儿,朝臣对公主十分敬重钦佩。” 言欢什么也听不进去,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眼泪鼻涕横飞。 这模样,凌骁看着看着都笑了。 内务府接到旨意按例准备公主出嫁事宜,这几日宗室亲眷们接连前来探望。 看着即将离开的表姐,妙仪眼眶泛红。 她刚刚感情受挫,而今又要面对远走他乡。 想到那个人妙仪气儿不打一处来,气冲冲跑出宫,策马一路奔向卫宅。 不待守门小厮通报妙仪就要闯进去,被人拦在外面。 卫冰轮不日成婚,府邸开始布置,灯笼喜字高悬,红得刺眼,看得妙仪火上浇油,燕云女儿的豪迈顿时迸发。 “卫冰轮,你给我滚出来!” 小小姑娘双手叉腰,眼眸喷火,引了周围行人驻足眺望。 “你要不出来,我就在这里骂,骂到你出来为止!” 祈晏紧随而来,就见妙仪正大喊大叫,方才在宫里见她神色不对,不放心追了来。 卫冰轮从里面走出,一见到这人,妙仪拨开守卫冲进宅门。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表姐远嫁!” 满腔悲愤喷涌而出,妙仪指着对方怒斥。 “要不是认识你她早嫁出去了、你若接受她心意她也不至和亲、你要早点告知她有未婚妻她也能早日放下另嫁他人。” “你瞒着不说,她只当你清高怕被人议论攀附权贵,一心等你金榜题名,一等就是五年!” 小姑娘气的胸腔剧烈起伏,“等来的却是你要娶别人,她也因被你耽误无奈和亲。” 上下扫了眼男人,又掠过府内入目的红,妙仪冷嘲,“瞧瞧,你金榜题名新婚大喜,表姐却要远嫁他乡,都是你害的!” 面对指责卫冰轮一言不发,他静默而立,垂着眸,清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但凡坦诚些她也不至于这样!” “还担心公主对你心爱人下手?我呸,你当天家公主那么没气度吗?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守门见小姑娘骂得凶,一左一右上前要将人轰出去。 “谁敢动手。” 祈晏愠怒声响起,守卫看去,见男子衣着华贵,瞅见要他腰间配着的象征皇家身份的玉佩,便知他身份不凡,讷讷的收回手。 妙仪越说越气,最后骂着骂着蹲在地上哭了,“你是保护了你爱的人,可耽误了她终生……” 卫冰轮始终不吭声,只剩下女子哭声。 祈晏上前将人扶起,拉着她离开,卫冰轮一直立在原地,没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直到傍晚妙仪才回到相府。 一踏入房间,就见母亲坐在椅上,阴沉着脸,似在等她。 猜测是卫宅门前吵闹之事传到母亲耳里,妙仪捏着手脚走上前。 “听说你今日在官宦府邸泼妇骂街?” 妙仪低头嗯了声。 紫嫣幽怨得瞪着了眼女儿,重重喘着气。 “出气也不叫上我,我要在非把那家伙骂得口吐白沫!” 砰的声一掌拍在桌上,紫嫣大步冲到房门口,指着外头破口大骂,仿似卫冰轮就在眼前。 “什么东西,凭白耽误人姑娘那么多年!” 已从婉如口中得知二人过往,紫嫣火冒三丈。 “当年还不是欣阳把他介绍到书院教书给了他安身之地,认识这么多年还看不清公主为人,还小人之心防着,真要坦荡君子能干出腌渍烂事!” “还读书人,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骂完又纠正,“狗都比他强!” “为保护未婚妻,保护未婚妻就可以伤害别人吗?未婚妻是人别家姑娘就不是了?” 紫嫣尖声怒骂,“自己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连累我家姑娘远嫁他乡,这种玩意儿就该阉了拖出去喂狗!” “回头我们闹他婚礼去,我就看他跟那婆娘能过成什么样,后半辈子良心能安!” 紫嫣叉着腰一通骂咧,骂完才注意到房外侧立着一道身影。 “二,二皇子。” 女人傻愣,燃烧的怒气瞬间塌方。 “你……你怎么在这儿?” “二表兄说下午事没准儿娘亲已经知道了。”妙仪走过来。 “怕你斥责我有失闺秀风范,所以陪我回来,要有事表兄帮我解释。” 紫嫣张合了下嘴,喉咙像被堵住了。 祈晏似乎明白了表妹脾气从何而来,轻咳了声,垂眸遮住眼里尴尬,“不过现在应该不用了。” 一向牙尖嘴利的紫嫣这会儿成了哑巴,想到方才满嘴浑话脸红到耳朵根儿。 “我去拜见外祖父母。” 祈晏迈步离去,走出几步又返回,抱拳朝紫嫣行礼。 “忘了请三姨母安。” 转身遮住脸上笑意,少年离开。 直到人消失紫嫣才回过神,再看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女儿,“你怎么不告诉我二皇子也在!” “我还没来及说。” “说句话能费多大劲儿!” “您也没给我开口机会啊。” 紫嫣语塞,让晚辈见到自己粗俗一面,形象尽毁的人恨不得找块豆腐撞墙。 第382章 离开 凤鸾宫,看到前来的女儿,琳瑶不想再抱怨没把她早点嫁出去,更不想埋怨她任性以至有了今日,过去的事说再多也无用,徒增伤感,日子要过下去只能朝前看。 “北戎与我朝多年盟友,桑莫汗王又仰慕中原文化,他会善待你的,我们梁国国力强盛,北戎不敢欺负你。” 欣阳笑得没心没肺,“母后放心,谁敢欺负我,都是我欺负别人的。” 难为她还逗自己,琳瑶心头苦涩,面上强作欢笑。 许是看出母后心思,欣阳道:“母后不用担心,其实就算留京中有什么趣儿。” 杏眸转过,夕阳照在雕花木窗上,斑斓光影下浮现出男子身影,清俊儒雅又桀骜无情,她默默闭上眼,将那道身影摒弃。 “不过嫁给臣子,倒不如嫁于一国汗王,与母后一样做一国之后。” 眼中的伤神一闪而过,少女重新正回神色,像是安慰母亲又像说给自己听。 “将来生下子嗣,我还会让我的孩子做下一任汗王,让北戎与梁国永世和睦,在异国他乡走出自己的路。” 掩下所有心酸,欣阳笑的明净,“母后为我高兴才是。” “是,我女儿是翱翔九天的鸾凤,有更广阔天地。” 母女俩心照不宣地不提那些不愉快事。 琳瑶心疼地将女儿搂在怀里,强忍着要掉下的泪水。 ———— 婉如得知卫宅之事长吁短叹。 向子珩安慰妻子,“公主与你血脉亲缘,人们都是向着自家孩子,孩子再受点委屈,长辈更会不忿,这是人之常情。” “但这件事若抛开私人感情,公平公正来说,冰轮真的有错吗?” “多少男子出人头地便忘本,冰轮金榜题名,以他如今身份不愁娶位高门千金,甚至攀上公主一步登天,可他坚守初心,履行誓言娶旧爱,这不值得钦佩吗?” 向子珩据实分析,“唯一欠缺之举便是隐瞒了有未婚妻一事。” “可他这么做的本心是为了保护心爱之人,这有何错?当然,此举与公主而言受到了伤害,可感情之事如何能做到两全?在心上人和普通朋友之间人们都会选择前者。” “话说回来,这些年冰轮一直婉拒公主情意,说句不中听的话,也是公主一厢情愿。” 向子珩感慨,“感情上不是付出多少就一定能收获多少,但只要是自愿,就没有谁对谁错。” “就如你我当年,你离家三年不归,我一直等你,我很幸运等到了,可倘若你执意不肯回来,难不成我要因此恨你?恨你耽误了我三年青春?让我错过了当中多少姻缘?” “可选择等你不也是我自愿的吗,且你也没给过我任何承诺,我又凭什么恨。” 婉如也不知该怎么说了,“我就是遗憾,其实欣阳和冰轮……挺好的一对,要能在一起多好,也不会有今日场景。” “谁都想要和和美美一帆风顺,可也只是人们美好祈愿,世间哪有那么多完美得意,人活着就要经历酸甜苦辣,我们经历过,下一辈也一样。” // 皇宫 听了祈晏所言,欣阳自嘲苦笑,“与他何干。” “妙仪心意我明白,我很感激妹妹。” “不过卫冰轮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他都在拒绝我,是我自己执迷不悟。” “皇姐不恨他吗?” 欣阳语气淡然,“敢爱就不要怕伤害,敢付出就不要怕被辜负。” “就算他接受我心意,面对家国大局,我也一样会放下这段感情。” 看向弟弟,欣阳嘱咐道:“十年寒窗不易,他有济世之才,你们莫因我的事迁怒他,不要让人觉得皇家人输不起。” 时晏犹豫了下,点点头。 ———— 蒲月初八,朝阳初升,承明殿前皇族宗室百官齐聚。 盛装红衣的欣阳出现,所有人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华丽璀璨的凤冠霞披映衬着女子绝美容颜,如此刻绚烂朝霞,高贵典雅。 萧胤宸站在玉阶上,一身龙袍庄重威严,眼神深邃沉重,看不见的眼底深处是心疼不舍。 拜别双亲,琳瑶亲自扶起女儿,任微风吹干眼中湿润,纵然万般不舍此刻也不能失了分寸。 聆听过双亲教诲,欣阳最后朝父母叩拜。 这一别山高水长,再见无期,琳瑶想多看几眼女儿,又害怕控住不住眼泪。 手上一暖,欣阳侧脸看去,对上一道炙热目光。 从看到少女那刻起,桑莫目光再没从她身上移开,见识过皇后瑰丽姿色,他想象过这位公主品貌不凡,尽管已有准备,初见下仍惊为天人。 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男子,这便是她的丈夫,往后共度余生之人,欣阳神情恍惚,曾经大言非心仪人不嫁的她而今却嫁了个素未谋面毫不了解的男子。 坚持了数年的心念短短几日覆灭,这一生便这么交代了。 手上温度传来,少女回过神,她唇角微微笑开,以最端庄姿态朝男子见礼。 桑莫赶紧还施一礼,随后牵着她手朝帝后拜礼。 最后望了眼熟悉的皇宫殿前的双亲,少女毅然转身,踏上未知的异国路。 朝臣肃立于两旁,经过人群中的卫冰轮,欣阳目光没有一刻停留,似从未认识过此人。 携着她气息的空气飘来,卫冰轮凝神望去,高贵艳丽的人似光下神女,每一步走得从容坚定。 她从面前走过,却不肯再看他一眼,曳地的鸾凤红裙渐行渐远,今日之后天各一方,再无交集。 人影渐渐远去,直到模糊,琳瑶依旧站在原地,目送女儿消失在远方。 宫门外,看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言欢捂着唇差点儿哭撅过去。 凌骁与几位臣子送队伍出来后,见到哭泣不止的妻子上前安慰,直到队伍再也看不到,人群渐渐散去,言欢还在啜泣。 附近突然响起女子嘤笑声。 嘉仪掩唇笑着,“嫁人是喜事儿,怎么弄得跟哭丧似的,当姨母的人,也不为外甥女积点福。” 第383章 天各一方 正在悲伤头上的言欢听到这话顿时怒火涌起。 “你也经历过此事,居然能说出这种话,还做姑母呢,有没有良心!” 嘉仪拉下脸,“别以为有人撑腰就不把本公主放眼里,就算你是贵眷,本公主还是皇家公主呢,尊卑有别,岂容你僭越!” “公主?”凌骁重复这两字,“是啊,同样是公主,长公主当年离开皇城之时当着两国使臣哭哭啼啼,大失体统,将国家颜面抛之不顾,太上皇宠女都看不下去。” “同样是公主,欣阳公主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看来公主与公主也是不一样的。” 周围还有未离去的官员命妇,听闻此言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一道道带着鄙薄的目光让嘉仪羞愧难当。 凌骁带着妻子离去,嘉仪恨得直跺脚。 “长公主息怒。” 孟蝶走过来,“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动气伤身,长公主尊贵,犯不着。” 难得有人安慰自己,嘉仪心情微微舒展了些。 今日场面也让她忆起十几年前的自己,再看孟蝶,女人深深感慨,“说来当年孟氏太子妃也对我有恩惠,可惜她芳年早逝。” 提起姐姐孟蝶也悲从中来,“谢长公主,难为世间还有人记得姐姐。” 说起对宋家女的怨气,这二人可是志趣相投,嘉仪邀孟蝶上了马车,入府相聊。 “孟太子妃心疼我,出谋相助,计策本是周全,不想宋琳瑶投机取巧,竟不知羞耻地爬上皇兄床,害我无奈远嫁。” 孟蝶听得来气,“谁说不是!” “当时的她一个罪臣女,能代替公主和亲是她福分,她若乖乖去和亲,长公主哪里会受那番苦楚,以至如今……唉。” 嘉仪恨得牙痒,“本公主一生幸福都毁在宋琳瑶手里,如今她身居后位,独受帝王恩宠,儿女双全,我却至今孤身。” 孟蝶满是心疼,“何止公主,我兄弟死于她手,姐姐也是被她夺走后位,她造的孽罄竹难书。” “还有那凌骁。”孟蝶不忿,“我就不明白,宋言欢一草包,可偏偏入了凌骁眼,也不知瞧上她什么了,公主金尊玉贵,远胜那宋言欢百倍。” “所以说宋家女狐媚!” 二人越聊越投机。 嘉仪握着孟蝶手,“只恨没早些与孟夫人来往,好解心中苦楚,日后我们要多多来往才是。” “公主看得起,臣妇不胜欣喜。” // 知意和妙仪在宫外送别欣阳,二人心哀落寞。 “皇后姨母不知表姐和卫冰轮之事,若知道表姐是被人耽误才致使和亲,定要心疼死。” 知意点头,“和亲已成事实,不能再让姨母难过,这件事还是不告诉她的好。” 妙仪目光茫然,“表姐以后会幸福吗?” “娘亲说表姐和皇后姨母一个性子,敢爱敢恨,喜欢一个人勇敢追求,不爱时也坚定转身,我相信表姐会放下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卫冰轮从宫里出来。 男人脸上带着一丝颓废,一见到他妙仪忍不住挖苦。 “现在好了,以后再不会有人烦你,更不会对你心爱未婚妻下黑手,探花郎可以高枕无忧了。” 卫冰轮扯出一抹笑,几分凄凉,“是我累及公主至此,让她寒心被迫远嫁,两位心里有怨冲我发泄便是,动手也行。” “卫公子慎言。”知意看他的眼神凉薄,“公主深明大义,为君父分忧,为百姓谋福,与你何干。” 卫冰轮自嘲一笑,“是,姑娘说得对。” 摘下官帽,男人仰头望着天际,长长叹了口气,又继续朝前走去,脚下步子有些踉跄,身形恍惚。 欣阳离开后,强撑了数日的琳瑶再也绷不住,在丈夫怀里哭得如同孩子。 “是我的错。” 萧胤宸自责,“你多次提醒我未放心上,没将女儿护在膝下,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女。” …… 行径数日,和亲队伍到达一处驿馆。 晚间,欣阳用了晚膳在侍女服侍下沐浴净身,刚刚出浴擦好身子,房门便被推了开。 桑莫踏步进来,侍女慌忙将寝袍披在欣阳身上,对男子的不避嫌防备又不满。 桑莫见状一笑,示意婢女出去,婢女看了眼公主,见她未语,于是躬身退下。 只剩二人后,桑莫走到欣阳面前。 沐浴后的人如出水芙蓉,象牙白的锦袍将玉雪肌肤衬得更加白皙,不施粉黛依旧明艳照人。 男人看得着迷,忍不住将手放到女子腰间,见对方要解她衣衫,欣阳下意识拢了拢寝袍。 桑莫温柔一笑,“我与公主是夫妻。” “还未到北戎,大婚礼还没举行。” 男人笑得爽朗,“公主多虑,北戎没中原那么多繁文缛节。” 攥着衣衫的手被一双大掌包裹,从衣袍上拿了开,男子撩开宽松寝袍,欣阳想遮拦可又觉太矫情。 少女洁白身躯尽数展现,男子呼吸一滞,目光再也移不开。 先前只知妻子容颜绝世,而今曼妙身姿更吸引了他。 被直直盯着,欣阳耳尖泛红,男子眼底愈发炙热,像藏着一簇簇火苗。 一个天旋地转,突然被对方扛到肩上。 欣阳惊呼一声,却又很快镇定下来。 桑莫径直走到床榻前,轻轻将人放下,随之解着自己衣服。 不同中原男子的儒雅,男人动作粗犷豪放,带着游牧民族的原始野性。 看见对方健硕胸膛,欣阳微微侧过脸,“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快?” 桑莫低沉的嗓音溢着温柔,“公主忘了,我们已是夫妻。” 陌生的碰触让欣阳本能地想反抗,可理智又告诉她早晚这一天会来。 未来路还长,她需与丈夫相处融洽。 心一横,抓住帐幔猛的一扬,遮住一室春光。 黑暗里,耳边是男子粗重喘息声,他强迫的气息如下山猛虎,欣阳只觉笼罩在一片混沌中,脑子涨懵。 卫冰轮的身影反复出现在眼前,不知是身痛还是心痛,温热的泪从眼角溢出。 月夜高悬,驿馆人都已进入梦乡,颠鸾倒凤的帐幔后也云散雨歇。 欣阳侧身躺着,望着窗外一轮明月出神。 依卫冰轮婚期,此刻的他正洞房花烛,他现在定拥着爱了数年的妻子郎情妾意,温柔缱绻。 喜欢了五年的人哪里是说忘就忘,可往后,她必须要放下,闭上眼睛,将那道身影淹没在黑暗中。 桑莫翻了个身,将妻子拥入怀,男人脸上是娶到仙女的幸福满足。 月光也照在京城的卫宅。 第384章 私心 新房里,大红喜字高悬,桌上燃着龙凤花烛,红绸床幔下一身喜服的新娘乖巧而坐,静静看着桌前饮酒的男子。 一杯杯痛饮,直到酒意上头,卫冰轮昏昏沉沉趴在桌上。 女子轻步走上前,拿起外衫搭在男子身上,而后靠在小榻上和衣而卧。 ———— 自驿馆之夜后,桑莫每日脸上挂着笑,北戎民风开放,没有中原的规矩礼教,白日赶路他将欣阳抱到马上,二人同乘一匹,累了就陪她坐回马车,人前人后丝毫不避嫌。 送亲的时晏看着二人相处,无奈笑着,“怕是不到北戎我就要当舅舅了。” 几个月的赶路和亲队伍抵达燕云边境。 十几年了,终于又踏上这片故土,儿时记忆早已忘却,可欣阳还是对这里倍感亲切,她很多次幻想过何时能再回来,却不想以这种方式。 早已得到消息的上官齐已率部将和兵士在此迎候。 边关数万将士列队送和亲队伍出境,向天下宣告大梁公主尊贵无比。 “前方是两国边界。” 时晏看向妹妹,心疼难舍,“哥哥只能送到这里,接下来的路要妹妹自己走了。” “不过妹妹放心,我已向父皇请了旨,以亲王身份燕云戍边,也能离妹妹近些。” 兄妹二人不光同胞,更是一胎双生,从母亲肚子里便同生同长,时至今日未曾分开过。 欣阳环着他脖子与兄长话别,依依不舍回到马车上。 安置好妻子桑莫走到时晏身边,“两国结万年之好,我与王爷又一见如故,王爷放心,我必善待公主。” 时晏欣慰,二人又聊了几句。 “对了。”桑莫突然想起一事,“王爷回头见到温小姐帮我道声谢。” 时晏奇怪,“谢什么?” 桑莫笑得爽朗,看了眼公主马车,“若非温小姐,我也不知世间有公主这样的仙女。” “这话何意?” “说来还是得温小姐引荐。” 桑莫将护国寺之事坦言告知,男人说得兴奋,未注意到时晏愈发阴沉的脸。 “温小姐果然所言不假,公主比我想象的还要出众,我能娶到公主三生有幸,温小姐也算是我们媒人了。” 桑莫还在继续,“王爷和温小姐也是郎才女貌,只可惜你们喜酒我怕是喝不到了。” “也没关系,王爷日后在此戍边,我们也不算远,有机会你们二人来北戎汗庭,我必隆重款待,也好让公主与王爷兄妹相见。” 时晏嘴上应和了两句,待送走桑莫等人,男人一拳砸在马鞍上。 望着黄沙中远去的妹妹,时晏眸底猩红。 ———— “宋琳瑶让我不痛快,我必也让她不痛快!” 房中,温绮月得意地晃着脑袋,“骨肉分离,那女人估计快哭死了。” 孟蝶也解气,“活该,这是她该受的。” “还有,听说贤王留在燕云戍边,这一去不知何时才回来。” “不回来才好。”温绮月说起这个就怨愤。 “要美人不要江山,听上去好听,谁稀罕!” “以为一句为我放弃储位我就感动得一塌糊涂?可笑!” “那蠢货也不想想,先得了储位,待日后掌了大权想要谁还不都他说了算,倒时江山美人一揽入怀。” “他却如此蠢笨,没志气!” 气过后,温绮月缓了缓心境,“趁他不在京,这段时间我们也可好好谋划。” 时晏在燕云戍边,一去便是一年。 这一年,凌骁和言欢的长子雲哥终于中了秀才功名。 这一年,知意及笄,沉稳贤德的相府外孙女引得满京城媒人踏破门槛。 而温绮月,起初还不着急的人日子久了也等的烦躁,一心盼着时晏赶紧回来,好继续自己计划。 凤鸾宫里,婉如陪着琳瑶说话。 “本以为欣阳嫁到北戎后难再与亲人相见,不想才去了两个月,便同时晏见了面。” 琳瑶说得开心,“桑莫心疼欣欣独在异乡没有亲人,特意陪她去了趟两国边境,让兄妹俩见了一面。” “这桑莫汗王倒是对公主有心。” 婉如闻言欣喜,外甥女带着情伤远嫁异国,要再过的不顺意还不让人心疼死。 “不过也是,欣阳那么优秀的姑娘,丈夫珍重不奇怪。” 琳瑶也欣慰,“虽说在异国他乡,但能遇到对孩子真心之人,嫁远些也有个安慰。” 说着琳瑶又笑,“欣阳本还嚷嚷着过段时间还要去边境见兄长,可眼下不行了。” “时晏来信说欣欣怀孕了。” 琳瑶咯咯笑着,“我都要当外祖母了!” “要说命运也是神奇,先前还总唠叨欣阳老大不小,一直没个着落,发愁她何时能嫁人生子,没想到说嫁就嫁了,眼下都要做母亲了。” 婉如也为外甥女高兴,“这是好事,早日有儿女,也让他们夫妻间感情更好,孩子在异国他乡有个的家,也算扎下根了,你和皇上也能放心。” 姐妹俩聊得高兴,半晌后,婉如出宫。 一回到家,管事就将上月账本交来过目。 见母亲盯着账本凝神不语,以安也顺着看去,只一眼,原本和缓的脸色暗淡下来。 与过去几月一样,府里收入不少都拨到方柔院里,银钱、衣料、补品……以各种由头送去。 “静薇倒是对自家姨母照顾有加。” 听出语气里的不满,婉如淡淡一笑。 “母亲,儿子同您说过,管家一事还是在您手中的好,静薇年轻,成婚日子不算长,无需这么早将管家权给她。” 婉如合上账本,“打理内宅下人管教,诸事繁多,还要兼顾学堂,我也是想有人帮着分担府内。” “比起内宅事宜,我更愿把重心放在学堂,且新妇总要慢慢历练,早晚是要接手中馈。” “儿子也想有人帮母亲料理这些,不过让她搭手即可,府中支出和重要决策还是母亲亲自过问才好。” 见儿子面色认真,婉如揣摩着他这话,“儿子是否对静薇照顾姨母一事有看法?” 向以安不知该如何说,那边是自己叔父,是父亲看中的兄弟,一家人照顾原是应该,可他又深知妻子是私心作祟。 “你父亲这一辈儿原是兄弟姐妹四人,你二叔子胥走得早,姑母子衿也去了,如今你父亲只剩这么一个兄弟,家族人丁单薄,多照顾些也是有的。” 第385章 谋利 “总归都是自家人,钱给出再多也没流外人田,就是你父亲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以安抿了抿唇,“儿子明白,只是……母亲不觉得她做得有些过了吗?照顾亲眷没错,可有些总得禀明母亲再行事为妥。” 婉如看着儿子,“你像是对静薇不满?” “你们成婚不久你便搬到书房住,说是为科考前专心读书,而今早已入朝为官,却还时常住在书房,一个月也不留宿正房几日。” “当然,在子嗣上母亲也不给你们压力,只是你们夫妻相处淡薄,母亲有些担心。” 看着慈爱的母亲,以安心里难受。 母亲良善,若知道自己拉出苦海的儿媳并不感激她,反帮着母族算计,定要心寒。 以安不忍让母亲知道这些丑陋,但又不能不为母亲防着那位妻子。 “父亲母亲夫妻恩爱,一段佳话,只是不是世间每对夫妻都能像爹娘这样。” “娘亲也知,当初决定娶静薇,是因婶母动之以情,为叔婶解难,我与静薇本就没有感情基础,能做到相敬如宾就好。” 婉如笑了笑,“你们还年轻,以后相处日子长,慢慢来。” “母亲,儿子还有件事。” 向以安犹豫了下,想到妻子所为,拿定了主意的人道:“小月是我贴身婢女,伺候我多年,规矩本分,做事细致周到,家中生母早逝,年前父亲也不在了,一人无依无靠,我想将她收为妾室留在身边,她也有个归宿。” “问问静薇意思吧。”婉如道:“只要你们夫妻都同意,我自是没什么说的。” 作为长辈,儿子房中事她不插手太多。 向以安命人将妻子请来,薛静薇听说丈夫要纳妾,手中绢帕不由攥紧,但又不好失了分寸。 “男人家三妻四妾本是寻常,只是有些突然。” 女人笑得勉强,眼神闪烁,“还是将小月寻来,问问她作何想法。” 唤作小月的婢女来了后,跪在地上向几位主子行礼。 “小月” 婉如开口,“公子想将你抬为妾室,你怎么想?” 小月闻言惊讶,看向旁边坐着的公子,见他眼中是肯定的微笑,小姑娘这才恭敬道:“奴婢亲人都已过世,世间无人可依,公子抬举,若两位主母也同意,小月自是欣喜。” 作为丫头,尤其无亲无友的丫头,最好出路便是抬做姨娘,脱离奴籍不说,还能翻身做半个主子,日后生下儿女后半生也算圆满了。 何况向府书香高门,公子谦谦君子,傻子才不答应。 “这丫头倒是回得爽快。” 薛静薇笑道:“你在公子身边伺候多年,是早有这心思了吧?” 小月惶恐,连忙摇头,“奴婢不敢,奴婢也没想到公子会……奴婢也突然。” 向以安眉头微皱,“父亲翰林清流,母亲才女娴淑,府中下人都经过调教,个个规矩懂礼,我屋里若真有不安分之人,早被赶出去了。” “且人人都有往上走的心思,就算她早有此心也是人之常情,只要在主子没允许前安分守己,未做出任何逾规之举便是好的。” 被丈夫直言回怼,薛静薇面上挂不住,委屈得眼眶泛红。 未免场面再难看下去,婉如只道夫妻二人回去再商议下。 方母得知这件事愤愤不平。 “那宋婉如充什么好人!” 妇人骂骂咧咧,“还问我外孙女意见,哪个妻子敢直言反对丈夫纳妾,这种事女人只能忍气吞声,她那么精明难道想不到这点,还故意寻问,分明是逼静薇答应。” 方柔叹息,“可询问也是正常,本来丈夫纳妾就需过问妻子,她这么做外人也挑不出理儿。” 方柔此人算不上好,也算不得坏,面对外甥女处处为她谋利,没有人会嫌钱多烫手。 长房过去按例发放用度她接受,而今外甥女将银钱不断拨入她房中,她也自然收下。 “不能纳妾!”方母语气坚定。 “静薇与丈夫还未培养出感情,本就夫妻情淡,这时候来个小妾可不好,倘若对方肚子再先有动静,日后静薇处境太被动。” “不行,绝不能纳这门妾。” 方柔也为难,“可这种事情我们也无法阻止啊。” 方母给外孙女支招儿,这几日先装病,让对方暂不好提纳妾一事,容她想想对应之策。 两日后,方母以探望女儿为由登门向府,从女儿院中出来又到了长房这边。 “我女儿身子骨弱,外孙女儿也是,听说孩子病了,特来瞧瞧。” 婉如与之寒暄,没一会儿静薇也来了。 方母笑意融融,朝外孙女关切几句,后又同婉如拉扯家常后。 “来前路上听说外孙女婿有意纳妾,不知定下没有?” 婉如心下暗笑,这下明白了对方真正来意,也不直接回答,反问道:“方老夫人有何高见呢?” 方母低低笑着,“瞧这话说的,我能有什么高见,这种事你们自家做主便是。” “这倒也是。”婉如点头,端起茶慢悠悠品着,不再接话。 见对方不客气应下,方母心里咒骂:还真敢应,脸皮忒厚! 可来了这趟她如何能空手而归,方母又笑道:“虽说男子纳妾乃寻常,不过这事儿搁在向家,却是让人难以理解。” “此话怎讲?” 方母皮笑肉不笑,“就当是咱们做长辈的闲聊,向大人与宋夫人夫妻恩爱,一世一双人,子卫也只有柔儿一个女人,向家男儿皆专情,到了以安这里却要纳小,难免让人不解。” “尤其向大人,谁人不知向大人待妻子情深义重,以安是你们二人一手带大的孩子,我以为他会与向大人一样。” 婉如还未说话,倒是向以安开口,“我母亲柳絮才媛,贤德无双,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担得起丈夫情深义重,得这样的妻子还要什么旁的女人。” 方母一怔,随即勾唇轻笑,笑中带着几分嘲讽。 “外孙女婿这话真是让我费解,难不成你意思是说静薇德行不佳,不值得丈夫真心对待了?” “是与否外祖母心知。” 方母这下不高兴了,脸一黑,“这是何意,我外孙女不敢说大贤大德,但也知书达理,娴淑得体,虽母家官阶低,但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 第386章 争执 “外祖母莫急,孙婿没什么意思。”以安气态从容。 “既然外祖母说静薇知书达理,我想纳妾这种事,以静薇的娴淑绝不会阻止,您说是吧?” 方母气的脸色青白,“你……” “外祖母” 静薇开口,“既然夫君执意抬妾,抬便抬罢,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苦为此伤了一家人和气。” 外孙女都松口了方母还能说什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外孙女一眼,没讨得好,方母黑着脸走了。 送走人后回到房间,薛静薇走到丈夫身前。 “静薇不才,自嫁来后孝顺公婆伺候丈夫,未曾有一日懈怠,不知是哪里做得不好,引得夫君这般。” 说着眼中湿润,“外祖母年岁大了,又是长辈,夫君竟当众下她老人家颜面。” 以安面无表情,“你不觉她插手有些多吗?” “我知夫君意思。”静薇叹息,“夫君是嫌外祖母不满你纳妾。” “其实不怪外祖母多想,此事为妻也不解。” “有身份男子大多妻妾成群,纳妾原也不奇怪,只是就如外祖母所言,公爹情有独钟,夫君自小耳濡目染,应该同父亲一个性子,而今这般确实让人意外。” 以安淡淡收回目光。 父母才子佳人,一世一双,在这样的父母膝下长大他怎能不想拥有同样感情,可就如他刚才所言,也要这位妻子担得起丈夫这份情深义重。 眼前女子,担得起吗? 成婚前薛静薇曾两次来府,她柔顺规矩,看上去也是个端庄懂礼的,婶母几次苦求婚事,叔父也从中说话,双亲甚是为难。 面对养育之恩的爹娘和从小疼自己的叔父,出于孝道为家人解忧他主动开口应下。 娶亲之时,他不是没想过同这位妻子恩爱后生,可她面对外祖母挑唆没有立场主见,一昧听从,身在曹营心在汉,这番作为他如何像父亲对母亲那样对她! 可真实原因又无法言说,难道去指责她照顾叔父婶母? 叔父是父亲同胞,是父亲在世间唯一的兄弟,相互照顾是情理之中,薛静薇的做法从明面上根本挑不出毛病,就如母亲所言,父亲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以此指责对方反倒显得自己不顾亲情,苛待叔婶。 可以安心知,妻子做这些并非坦荡真心,纯粹私心作祟。 这种让人难受但又无法言说的感觉实在憋闷。 饶是如此,以安还是想同她说道几句。 “你外祖母年岁大了,且她说话做事……有所偏差,我希望你能慎重对待她同你说的每一句话,毕竟你也成了家,不再是小孩子,任何事该有自己立场和判断,不要一味顺听,另者” 有些话难听,以安不想直说,但觉得还是讲明白的好,“近墨者黑,若可以,我希望你与她保持些距离。” “夫君这是何意?” 静薇听得有些急,“我看得出夫君和婆母不喜外祖母,知道你们是想让我也离外祖母远些,可那是我血脉亲人呐,如何割舍!” “外祖母不光是我亲人,更对我恩重,我生母去世早,父亲眼里没我这个女儿,自小在家中不受重视,这些年全凭外祖父母接济才得已衣食无忧长大。” “难道现在成了家,翅膀硬了就翻脸不认人?” 静薇侧过身,柔弱的语气满是坚定,“我虽没夫君读的书多,不懂先圣先贤大道理,但做人最起码知恩图报是懂的。” “且百善孝为先,夫君是读书人,难道挑唆为妻忤逆不孝?” 以安脸色渐渐阴沉,“我并非让你忤逆,对待长辈,尤其有恩的长辈,该孝顺孝顺,该关心关心,我只是说对方给你的教诲,你要理智分析对错。” 静薇不满,“她老人家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又是正经官眷,她给我的教诲能有什么不对?” 以安摇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她真有不对你也盲目听从吗?” 静薇据理力争,“我是她亲外孙女,不管她做什么本心都是为我好,总不见得把我往歪道上引吧。” “外祖母对我的养育恩德就如公婆对夫君的恩德,夫君难道会忤逆疏远双亲吗?你若做不到,又为何要求我去做!” 以安叹息,这位妻子性子柔弱随和,成婚这么久从未见过她发脾气或同谁红过脸,但只要到了外祖母问题上执拗坚定,寸步不让。 “那我与母亲呢,你的丈夫和婆母,你是否考虑与我们也是一家人,一家人该真心相待。” 她想照顾自己姨母,以安当然不会对此有意见,毕竟那也是自己婶母,但一切前提是要光明正大,而非在那方老婆子挑唆离间下抱着对长房的不满去照顾。 说到这个静薇委屈上头,“夫君也说真心相待,既如此,那这次纳妾又是什么?” 还有婆母,都是女子,难道不知女人最讨厌丈夫纳妾,婆母真要疼她就该阻止儿子。 虽说婆母一直以来对自己不错,可终究隔着血脉,关键时候还是向着自己儿子。 这如何能比外祖母疼自己,外祖母可是一门心思为自己打算,熟远孰近一目了然。 “夫君为月丫头不惜怠慢外祖母,可见月丫头是夫君心头肉,我虽非名门出身,但也知晓妇德,夫君放心,我会尽快将抬妾礼办了,日后也会善待她。” 抹了把眼泪,女人委屈的走出房。 ———— 江家商行,知意正打理事务,就看到家中仆从来传话。 “父亲从扬州回来啦!” 知意欣喜,放下手中账本就要回家,仆从却支支吾吾,像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仆从踟蹰了下,小心翼翼道:“是老爷受了点伤。” 知意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柳眉紧蹙,“怎么回事!” 仆从赶紧安慰,“小姐不用担心,老爷现在没大碍。” “是在回京路上遇到打劫客商的马匪,一番混乱老爷受了些轻伤。” 知意拎起裙子飞速跑回家,一进屋就见父亲靠在软榻上,母亲正喂他用药。 “爹爹怎么样了?” 知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江云轻看到爱女笑得宠溺又轻松,“没什么大事儿。” “怎会遇到劫匪呢?父亲没有带着镖局人吗?” “带了。”江云轻靠在软枕上,“对方人手多,寡不敌众,不过你爹我命大,关键时刻遇到贵人相助。” “是永安侯府的陆公子,他外出返京,恰巧遇到我们被劫匪围困,陆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带人帮我们赶走了劫匪。” 知意捂着胸口庆幸,“还好还好。” 第387章 旧事 江云轻绘声绘色讲述着当时情景,大难不死的人这会儿跟说书人一样侃侃而谈,看得清音母女俩哭笑不得。 “你爹我福大命大,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一百岁,不会有事的。” “亏得爹爹还能笑出来。” 知意又看向娘亲,“那回头我和娘亲去永安侯府登门道谢。” 清音点着头,“对,应该的。” 江云轻想起一事,“这次去扬州见到杜老板,倒是解了我一桩旧事。” “是关于莺歌?”清音猜测。 江云轻嗯了声。 杜老板得知莺歌之事后吓得魂飞魄散,本是好心却没成想给友人惹来麻烦。 “我一直纳闷儿,望云台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莺歌肚里孩子到底是谁的。” 当晚杜老板喝了不少酒,因着次日要赶路,是以天未亮就被下人唤醒,彼时酒劲儿还没下去,脑子昏昏沉沉。 看到莺歌便想起酒宴之言,一句让她留下往后跟着江云轻,杜老板便走了。 直到赶了一天路,到了晚上解衣而眠时发现肩上两道红痕,像是被抓出的伤痕,杜老板这才回忆起昨晚。 仿若酒场散后是莺歌扶他回了房间,面对女子娇美容颜,而后……杜老板不敢再往深了想——他似乎同莺歌发生了什么! 但记忆实在模糊,男人不确定。 “难道莺歌怀的是杜老板的孩子?”清音察觉问题。 “我和杜老板将事情从头捋了下,怕是十有八九。” “我二人都喝了不少,想来是那晚莺歌扶他回去后二人发生了什么,只是杜老板醉酒记不清了,翌日他又早起,酒意未消,不清醒下更是忘却。” 清音顺着分析,“如此说来,那莺歌必是见杜老板忘了前一晚之事,又要把她送给你,而她本心也想跟随你,所以不点破,顺理留下。” 江云轻也这么推测。 杜老板养了数位扬州瘦马,不是自己享用便是送人,他没纳莺歌,便是准备送人用。 不知自己将来会落入谁手,遇到个好主子是莺歌唯一念想。 早从杜老板嘴中听过江云轻富不忘本,多行善举,是至情至性之人。 夜宴上得已亲眼所见,他虽是商贾,却不似寻常富商油腻重利,一身正气洒脱健谈。 酒桌上杜老板提出将莺歌送给对方,莺歌是开心的,江云轻帅气多财又无子,家中正妻中年色衰,性子贤德又寡淡。 若跟了江云轻,不光得此良婿,将来再生下儿子,江家财富便落在自己手里,没有比这更好出路。 次日面对杜老板让她留下之举,莺歌欣然接受。 莺歌跟在杜老板身边时间不短,深知此人薄情,家中妻妾颇多,正妻善妒又心狠,即便收她做妾,将来日子也不好过,哪里比得过跟着江云轻,既然男人忘了昨晚事,她何必再去提醒。 江云轻也喝多昏沉大睡,于是杜老板走后莺歌来到江云轻房间,躺在男子身边,一直到对方醒来,非完璧之身也被糊弄过去。 “事实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然不知。” 江云轻道:“但我跟杜老板分析,跑不了就是如此。” 莺歌自负美貌,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自小在老鸨教说下信奉世间男子都爱色,以为江云轻接受她是早晚的事,却没想到有了后来。 想到女子惨死,清音感慨,“说可怜也可怜,生如蜉蝣,在世间讨生活;说可恨也可恨,动了歪念,被有心人利用。” “罢了,反正事情都已过去。” 想到杜老板悔恨连连,差点给自己跪下赔罪,江云轻摇头笑着。 清音扶他躺下身,“你好好休息,我去打点礼物,明日到永安侯府登门致谢。” 次日上午,清音带着女儿前去永安侯府。 永安侯夫人尤氏素与相府无甚往来,听说相府长女来访,不知其为何,但也不好怠慢,将人请进府,吩咐下人奉茶奉果。 见面后听闻清音道出缘由,尤氏这才明白,“原来是这样。” 尤氏笑盈盈道:“不瞒宋夫人,这事我儿未曾同我提过,你若不来,我还不知呢。” 清音听了更是赞赏,“贵公子仗义出手却不与任何人言说,果真是仁义君子。” “可别夸他了。”尤氏笑颜温和,“举手之劳,离家在外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于贵公子而言是举手之劳,可对我全家来说却是救命之恩,夫君轻伤未愈,不便前来,我与女儿特来道谢,贵公子可在府?” 尤氏略有抱歉,“不巧,他今日与朋友相邀出门了。” 清音笑了笑,“也是我们冒昧前来打扰,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当面跟公子致谢。” “宋夫人太客气了。” 尤氏寒暄道:“早听闻宋家长女贤德无双,辅佐丈夫白手起家成就一方富甲,我打心眼儿佩服,今日见面实乃有幸。” 清音语气谦和,“尤夫人过誉,该我们相谢才是。” 说罢看向知意,知意的走上前,朝尤氏恭敬福礼,“小女谢过夫人。” “快起来。” 尤氏亲自扶起知意,笑微微的看着小姑娘,“谢我做什么,我可不能乱邀功。” 知意温声道:“陌路相逢,贵公子出手相助,这般仗义也是夫人教导之劳,自然要谢夫人。” 尤氏听的噗嗤一声乐了,“瞧瞧姑娘多懂事。” 又细细的打量着面前人,十五岁的少女亭亭玉立,面容清秀,眉眼透着聪慧之气,年岁不大但沉稳有度,落落大方。 “姑娘模样生得好,气质出众,果真是相府长女调教出的女儿。” 拉着知意手,尤氏看她的目光越发心喜,“我就遗憾没个女儿,儿子没趣儿,还是女儿贴心。” 看向桌上清音带来的礼物,尤氏走过去语重心长道:“宋夫人心意我领了,但礼物我不能收。” “我儿出手相助本是仗义之举,我若是收了礼岂不歪曲儿子举动。” 清音连忙起身,“公子仁义我们知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些东西就当是初次登门见面礼。” 第388章 看中 尤氏笑眯眯招呼清音坐下,“宋夫人太客气了,我能结识宋夫人已足够,礼物就不必了,你若愿意,我们交个朋友日后常来往,我才真正高兴。” 两名妇人热络攀谈,又过了半晌,清音带着女儿离去,尤氏说什么都不收礼物,命人将东西让送回清音马车上。 ———— 华清书院 婉如刚给孩子们上完课出来,就见到卫冰伦来了。 “你现在官职在身,公务繁忙,原也不必再兼顾书院事。” 卫冰轮惭愧,“师母这话可是与我疏远了。” “是师母收留我,不光让我有安稳住处,恩师更是指导我学业,冰轮能有今日都是师父师母相助,怎敢忘本。” 提起往事婉如想到了欣阳,本想说一切源于公主引荐,该谢公主,话到了嘴边想到再提免不得又伤感,于是咽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想到一起,卫冰轮倒是主动开口,“公主……可有消息,她如今怎样?” 捕捉到男子眼中的担忧和愧疚,婉如平静道:“前几日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听闻公主有身孕了,桑莫汗王对公主很好,还带她到边境与贤王见面,他们夫妻恩爱,公主找到了自己幸福。” 卫冰轮听闻想说什么却无声,抿了抿唇,最后浅浅一笑,“那就好。” 明明是欣慰,可男子眼底却泛着不易察觉的凄清,还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一时间婉如也判断不出男子是何心境。 …… 清音再一次见到永安侯夫人尤氏是在嫡母寿宴上,午宴散过后丞相夫人与清音梳理礼单,待听到永安侯府所赠之礼时,丞相夫人不免奇怪。 “说来我与这位永安候夫人并无交集,她前来贺寿倒是意外。” 清音将缘由告知嫡母,丞相夫人这会儿明白了。 “这位尤夫人我不甚了解,但也听过关于她的事。” 丞相夫人忆起所闻,“永安侯英年早逝,只留下这位妻子和年幼儿子,尤夫人独自支撑侯府,孤儿寡母多年。” “好在儿子长大成人,又有出息,进士及第入朝为官,母子俩也算熬出来了。” 清音也感慨,“独自撑着一府又将儿子培养成才,也实属不易。” …… 丞相夫人寿辰过后,紫嫣准备带女儿和儿子回燕云。 “一说回去,瞧你这兴奋劲儿。” 紫嫣一面收拾东西,一面朝女儿道:“怎么,就这么舍得你外祖父母?” “当然不是啦。” 妙仪帮着母亲收拾行李,“我就是想祖母和父亲了,而且祖母还没见过弟弟呢,她老人家怕是早望眼欲穿。” 儿子已过周岁,紫嫣再没理由继续在京城,于是决定回燕云,妙仪自得知消息一颗心早已飞了回去。 “我跟你说啊,正好时晏在燕云戍边,这次回去后你要多跟表兄来往,记住娘亲的话。” 妙仪嘴一撅,“娘亲怎么还惦记这个,大表兄跟温绮月两情相悦,虽说未赐婚,可人人都已心知肚明,您还提。” 手中衣物一放,紫嫣叉腰道:“只要没有圣旨赐婚什么都不算!” 提起姓温的紫嫣气性上头,“你皇后姨母摆明了不喜欢那丫头,她想要嫁入皇家哪儿那么容易!” “再说了,时晏戍边都一年了,至今也不回来请旨赐婚,这说明什么。” 紫嫣边琢磨边笃定道:“心里要真有那女人,能这么长时间不请帝后赐婚?我瞧着俩人以后悬。” 母女俩正说着话,就听说二皇子来了。 “定是知道我们要走了,你姨母打发他来为我们送行的。” 到了正厅,祈晏人已到,给外祖父母拜礼后又向三姨母问安,就如紫嫣所言,知道她不日就要离京,特意前来话别。 待了片刻后祈晏准备离去,妙仪送他出府。 门外,马车前祈晏开口道:“表妹在京城住了这么久,若一时还不想回去,我可以帮你跟三姨母说,你可以继续留在相府,亦或去凤鸾宫陪着母后。” “谢二皇兄,其实我还是挺想回去的。” 瞧着小姑娘笑眼弯弯,祈晏也笑道:“是吗,这么舍得离开,这里就没有你留恋的人和事吗?” “当然有,这里有这么多亲人,不过到底燕云才是我的家嘛,离家这么久我也想家了。” 少年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你何时再回来?” “这就不知道了。”妙仪据实答道:“我从出生到现在这是第三次来京城,说不得下次再来是几年后了。” 妙仪沉浸在回家喜悦里,丝毫没注意到少年面上的失落。 ———— 自清音与尤氏相识后二人时常往来,一来二去也熟络了,这日两人又聚一起闲话家常。 “前几日我上街闲逛,去了你家名下商行,正遇知意在商行打理账目。” 尤氏说着满脸赞赏,“年轻小姑娘做事沉稳干练,那一板一眼,比多年的当家主母还要出色,可见都是你教得好。” “夫人客气了。”清音谦逊道:“令公子何尝不是,上次入府品茗遇见,果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你独自一人将孩子带大还培养得这般好,才是了真正不起。” “过奖。”尤氏亲自给清音添茶。 清音双手接过,“令公子长大成人,如今又官职在身,你也熬出来了,日后就等儿子膝下孝敬,好好享福了。” “这才到哪儿。”尤氏乐呵呵笑着,“男子成家立业,而今业立还未成家,我可还有操不完的心。” 放下手中茶盏,尤氏语气诚挚,“说到这个,我还真有桩事同宋夫人好好说说。” “我儿议亲之年,倒是不少媒人登门,只是我没有一个合眼缘的,也是缘分使然,让我们两家认识。” “不瞒你说,知意这孩子我是打心眼儿喜欢,姑娘端庄又有才干,若能娶到这样的媳妇我家才真正圆满。” 一家女百家求,自女儿及笄后不少人家托媒人相问,清音对此也不意外。 “小女得尤夫人认可我也高兴,不过虽说我母家是相府,可从来子女从父,我丈夫是经商之人,说到底女儿是商户女,侯府高门显贵,不好相攀。” 第389章 久别重逢 “这说的哪里话。”尤氏纠正,“我们两家相识于陌路,真心往来,可不是那世俗之交,拿门第说事伤感情。” “再者,说是子女从父,可知意总是相府外孙女,皇后外甥,姑娘这么高贵,可不能妄自菲薄自家女儿。” 尤氏诚心道:“我家云舟你也见过,我瞧这俩孩子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清音笑笑,“我和家夫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也刚及笄不久,私心还是想再留两年,婚事一时不急。” “我明白,父母爱女心都如此,不过女大当嫁,早晚的事。” “慢慢再议吧。” 清音不舍女儿早早出嫁,江云轻更是。 自女儿及笄后隔三差五有媒人登门,每每这时江云轻只觉是来抢自家宝贝女儿的,恨不得把来人统统赶出去。 …… 不同来京城时心情,归家路上妙仪欢喜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停,赶路的日子变得轻松短暂。 闻着燕云的空气都比外面香。 回到陈宅,妙仪一头扎进祖母怀里。 陈母抱着孙女不肯松手,“孙女儿长高了,更漂亮了。” 又从儿媳手中接过大胖孙子,陈母高兴的合不拢嘴,对着孙儿又亲又抱。 紫嫣安排下人准备晚膳,就见女儿兴冲冲要出府。 “你去哪儿?” 妙仪回过头,“我去军营看父亲。” “他晚上就回来了,你还跑这趟做什么,刚下过雪路不好走。” “我等不及要见父亲了嘛。”妙仪不再揪扯,扭头跑了出去。 紫嫣突然想到时晏,“既然要去顺便见下你大表兄,听见没有!” “没听到” “这孩子!” 一路飞奔到军营,看到女儿回来了陈武十分开心,妙仪见过父亲后又跑了出去。 听到营中人说上官元铮带兵在郊外巡查,妙仪二话不说追了去。 茫茫大地一片银装素裹,苍茫边关更显壮阔。 “元铮哥哥” 上官元铮正与随从说着话,就听到身后传来唤声。 这世上能如此唤他的只有一人,元铮惊喜,回头就看到枣红色马上少女甩着马鞭边朝这边来,连忙朝她迎了几步。 “小心点,慢些。” 妙仪才不听,又一鞭子加快了马速,突然马蹄一个打滑,庞大的马身扑通倒下,将背上人甩了下来。 “妙仪!” 元铮心提到嗓子眼儿,深一脚浅一脚快速跑过去。 妙仪滚落在雪地,一连翻出数步远,元铮上前将人扶起,“怎么样,可有伤到。” 少女发髻有些松散,坐起身拍了拍脖间雪,笑盈盈道:“没什么,雪这么厚摔不着的。” 随从将马牵走,元铮帮她拍去身上沾的雪,两年未见,记忆中的容颜愈发妍美,褪去几分幼女青涩,微微上挑的眼梢带着隐隐妩媚。 心跳加快,少年红了耳尖。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刚回来,我去军营看过父亲就来找你了。” 她能第一时间来找自己,元铮心里甜蜜,过去两年日日夜夜的思念这一刻都值得。 “我知你去京城时日不会太短,却不想一走就是两年,这次不会离开了吧。” “当然不会。” 少年男女言笑晏晏,许久未见的两人说不完的话。 再抬头时望见城楼上的人,妙仪一愣,“大表兄?” 元铮顺着看去,就见时晏立在城楼上笑微微看着他们。 晚上,陈宅一家人用完晚饭,紫嫣和陈武回到房间。 “贤王在燕云戍边这么久,你与他处得如何了?” 陈武被这问题问得摸不着头脑,“贤王殿下是亲王,身份高贵,我就一副将,与他相处机会并不多,处的……就那样吧。” 紫嫣一屁股坐在床上,“我说你脑子不开窍呐,你又不是不知我对时晏和妙仪是何想法,时晏来燕云戍边,你作为东道主又是姨丈自得跟孩子亲近些。” 陈武挠了挠脑袋,“我,我” “得了得了。”紫嫣起身继续铺着床,“你向来不擅这些,我早该知道。” 陈武傻呵呵笑了两声,洗漱过后躺下身,正要抱着妻子温存,紫嫣一把拍在他手背上。 “我不在这么久,你可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我哪有!”陈武认认真真表态,“你还不知道我吗。” 紫嫣娇嗔地瞥了他一眼,“家里丫头可有安分?” “安分,都安分,不安分的早被你打发了。” “那是,我眼皮底下可不容沙子。” 陈武将人搂怀里,禁欲了许久的男人早按捺不住,“行了,不说这些。” ———— 京城, 清音听闻永安侯夫人病了数日,于是前来探望。 房间里,尤氏躺靠在床上,面容苍白,见到清音来了强撑着要坐起来。 “快躺下。” 清音忙制止她,“怎么样了,可有转好些?” 尤氏安慰一笑,“多谢来探望,我身子这几年一直不大好,时常闹毛病,头晕胸闷,浑身无力,半个月了,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 清音惋叹,“可惜我妹妹回燕云了,要是在我定请她来瞧瞧。” 得知尤氏前后寻了两位郎中瞧病都不见效,清音回了趟相府,想办法请到位宫中太医去给尤氏看病。 “气血淤结,脉象错乱,邪之所侵,其气必虚……” 太医诊过脉后开了方子,尤氏之子陆云舟接过,送走太医后又朝清音道谢。 尤氏拉着清音手,“给你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陆公子对我丈夫有救命之恩,我们应该相助的。” “举手之劳,不必总放心上。” 嬷嬷给清音奉上茶,“我们夫人这些年一人撑着侯府,操心费神,身子骨一直弱,都是为府邸操劳。” “说的就是这个。”清音劝解,“令公子已撑门立户,你也可松闲些,好好爱惜自己。” “我也想,可哪儿那么容易。”尤氏说着叹息。 “当父母的但凡活一日都是给儿女操心,男子主外,云舟每日忙于公务,偌大的侯府只靠我打理,是一日都不能松闲。” “为孩子付出再多也无怨言,我只担心自己身子撑不久,看不到儿子成家那日,留他一人既要忙外又得顾内。” “也是如此,想着他能早日成家,我就是哪天走了也放心不是。” 尤氏咳了几声,拖着病体强作起身,婢女见状赶忙阻拦,被她挥手退下。 第390章 诚心结亲 拉起清音手,妇人面容恳切,“宋夫人,跟你说掏心窝子话,自我家老爷过世后我是尝尽世间冷暖。” “我家侯爷去世那年我儿才七岁,家里没有主事男人,虽说担着侯府之名,可孤儿寡母难撑门户,世人拜高踩低,从前同我们来往之人也疏远。” “幸得我儿争气,进士及第入朝为官,将来有望袭爵,算是翻身了,自此世人又见风使舵,多少人家托媒人相问,当中不乏高门贵女,说实话,我是一个没看上的,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 “你我二人一见如故,知意这孩子我是真心喜欢,诚心与你们结亲,万望你好好考虑下。” 一阵猛咳,尤氏胸闷气喘,婢女赶紧服侍她用水,略略歇息方缓过劲儿。 清音很想说不愿拿女儿终身大事还恩情,可这话又不能直接说出口。 “男婚女嫁虽说是父母之命,可也要看儿女心意,这俩孩子虽见过两次,但接触太多,我也不知令公子是何心意。” “他愿意,他愿意得很!” 尤氏激动,“若非儿子也有意,我岂能剃头挑子一头热。” “他夸赞知意秀美端庄,沉稳能干,喜欢的紧。” 尤氏说着抿唇一乐,“不满宋夫人,他还曾偷偷去商行远远瞧过知意呢。” “我与他说同宋夫人提了婚事,宋夫人说要会考虑,这孩子得知别提有多高兴了。” 清音帮她掖了掖被角,只道容她回去与丈夫女儿商议下。 江云轻听说后沉默不语,对方之子于自家有着救命之恩,尤夫人这般恳切相求,夫妇二人实在为难。 回相府探望时,清音又将此事告知了父母。 “永安侯府我没打过交道,说实话,对他们是真不了解。” 丞相夫人道,“不过听京中官眷相传,永安侯府口碑还算不错。” 王姨娘也分析,“侯府也是高门显贵,这位陆公子是家中独子,上头只有位母亲,知意若嫁过去,没有妯娌姑嫂,也无伯哥小叔,也算清净。” “唯一长辈便是婆母,从来婆婆是媳妇克星,难得这位尤夫人如此喜欢知意,倒也不发愁日后婆媳相处,陆公子也心仪闺女,从面上看倒也是个好夫家。” 清音夫妇虽未将此事同女儿讲,可知意聪慧心灵,早已知晓。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 回到家,清音与女儿说着心里话。 “照理说永安侯府这门婚事也不错,不过从心底来说我同你父亲未想你这么早出嫁。” “女儿怎么想的?你若愿意,我们自没什么说的,若不愿,我便与尤夫人再周旋些时日,往后推推。” 知意沉思半晌,道:“恩情在前,直言回绝不好,不如这样,看看尤夫人病情如何,要是好转,我们便往后推下,若她实在……到时再商量。” 清音也觉妥当,“嗯,也好。” ———— 这日向府传来好消息,向以安妾室诊出喜脉。 看到垂眸不做声的儿媳,婉如知晓她心里落寞,故也未表现得过于开心,回去后将儿子唤了来。 “你与静薇本就夫妻情薄,而今妾室又先于正妻有了身孕,静薇心里定会不舒服,左右小月有了身孕不能再伺候,往后日子还是要多与妻子亲近。” “虽说静薇在纳妾之初闹了点矛盾,可自你抬妾后,她对妾室也算宽和,一应用度从未委屈过对方,也从没托大拿乔刁难。” 婉如感慨,“正妻做到如此很是难得,这么说吧,这点上静薇胜过母亲。” 以安点点头,“是,儿子知道怎么做。” 方母得知向以安小妾有孕脸都气白了。 “我说什么来着,怕的就是这个!” 方母怨愤,“庶子要是先出生了,以后静薇在家还有什么地位!” 薛静薇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直到外祖母问她作何打算。 女人长长叹口气,“还能做什么打算,她怀都怀了,我能如何。” 方母冷哼一声,眼里露出阴鸷,“怀了不是本事,平安生得下才是本事。” 揣摩着这话,薛静薇看过去,“外祖母这话是何意?” 方母面色沉肃,“我且问你,你愿意看到妾室先于你生下孩子吗?既然不想,那就要动动脑子,妇人怀胎十月,当中若出上一点意外,这孩子便生不下来。” “外祖母意思是让我对她肚子下手吗?”静薇摇头,“不……” 瞧外孙女儿没出息样子,方母看不过,“我这还不是为你好吗,这可事关你的前程,你当是为我自己吗。” 不光外孙女,还有女儿,外孙女处境也决定了女儿将来。 “向以安对那妾室情分比你深,此胎再生下儿子,母凭子贵,即便你将来生下嫡子,可长幼有序,庶长子不容小觑!” “世间万事都需筹谋考量,你要多长些心。” “成日不争不抢,你可知小妾对你是何心思?你不盘算人家盘算,看看现在,地位都越过你了。” 静薇不忍,“可那也是夫君的孩子,他本就对我情薄,我要再对这孩子下手,一旦查出来夫妻情分可是真要毁了。” “你做得隐蔽些不就成了。”方母教唆。 “你父亲那么多妻妾,后宅女人手段你见得少吗?” “你母亲生前就是被小妾压制,你父亲宠妾灭妻,你母亲受了多少罪,最后把命都搭上了,这就是没手段下场。” “妻妾间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不盘算,早晚步你母亲后尘!” “也别觉得外祖母心狠,不说旁的,我要没用些心思,你这会儿能在向家享福?要被你那个没良心的爹卖了,好日子都是需要筹谋的。” 方母不想再唠叨,“行了,该提醒的我提醒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总之事关你的前途,自己上些心。” 待人走后,方母叹息,“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利弊也分析清楚,要是个聪明的就知道该怎么做。” …… 永安侯府这边,尤氏一连服了半月汤药病情依然未好转。 清音本想再去请太医,被尤氏拦了住。 “宫中太医哪能轻易外出诊治,请一次便可,多了要遭人议论,也会给你带来麻烦,算了吧。” 尤氏苦笑,“生死有命,上天若怜惜我自能转好,真要大限将至谁也无法。” 清音安慰她别多想,二人说着说着尤氏又聊到了儿女婚事上。 “我这身子比同龄弱的多,不晓得哪日就撒手人寰,儿子终身大事是我唯一牵挂,若能娶到知意这般贤德儿媳,我就是此刻闭上眼也无憾了。” 第391章 暗斗 回到家与丈夫说起此事,江云轻心里也不是滋味。 夫妇二人未将这些告知女儿,免她也跟着忧心。 可架不住知意心细,每每母亲从候府回来她便悄悄向随从打听情况,嘴上不说的人忧在心里。 这日独自上街闲逛,进了家首饰铺,拿起串珍珠项链来回观摩。 “这条珍珠项链我要了。” 身后一道清亮女子声说着话,知意扭头看去,就见是温琦月。 “原来是宋妹妹啊。”温绮月脸上一亮,“也来买首饰?” 知意嗯了声,温绮月盯着她手中项链,“宋妹妹也喜欢这条项链吗?真巧了,咱俩眼光一样,瞧上同样东西。”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话,从温绮月嘴里说出却有种别样味道,透着股意味深长。 女子笑容灿烂,“对了,怎么后来不见妹妹帮殿下做陪同了?听殿下说几次相邀,宋妹妹却推脱。” “没什么,你们二人来往就好,我在也影响你们。” “怎么会呢?人多热闹嘛。” 见对方没兴趣这个话题,温绮月随口道:“王爷何时回来呢?” 知意摇摇头,“不知。” 温绮月勾唇一笑,“我都没说哪个王爷,妹妹答得倒快。” 看到那双精明眸子闪着的戏谑,知意淡淡道:“当今君王之子只有大皇子封王,其他王爷都是君王手足,以温小姐辈分和相识亲王,能问的自然只有贤王。” 温绮月长哦了声,毫不真诚的道了句原来如此,“王爷没跟你说何时归京?你们之间没有通信来往吗?” “没有” 温绮月面带奇怪,撑在柜台上的胳膊杵着下巴,歪头道:“王爷和妹妹兄妹情深,王爷离京这么久,竟没同妹妹来过书信,有些说不过去。” “温小姐也不知王爷何时回来?” 温绮月扁扁嘴,“他来信说也想尽快回来,可圣上没下旨前不好自行做主,到底何时也不清楚,宋妹妹是皇后娘娘外甥女,宫中消息比我灵通,我当妹妹会知道些。” “我倒是一直劝王爷,让他安心戍边,不要辜负天子期望,可他却说……” “说他想回来,好尽快娶我,还说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今可算体会至深。” 女子掩唇笑着,明艳的脸上一丝羞赧,却又是甜蜜。 “其实我倒不着急成婚。” 温绮月自得自满说着,“男子嘛,要以事业为重,我一直劝说王爷建功立业莫总恋儿女情长。” “你猜他说什么?” 知意未开口,温绮月就笑道:“他竟同我生气了!” “埋怨我不在意他,说亏得他那么念我,日思夜想,我却都不急他回来。” “这可倒好。”温绮月笑得无奈,“我又一连几封信哄他,才把他哄高兴了,跟个孩子似得。” 知意垂眸静静听着,始终未发一语。 “哦对了” 温绮月突然认真地看着知音,“这些事宋妹妹可不要对外讲。” “王爷戍边乃是为君分忧为国尽忠,若让人知道他心不在公务上,对王爷名声不好,再传到皇上耳朵里王爷免不了遭受训斥,为了王爷好宋妹妹可不要对外言说一字。” 知意嗯了声,继续看着手中珍珠项链,又朝询问掌柜道:“老板,这条项链价格可再便宜些?” 掌柜笑眯眯走过来,“抱歉,我们店里首饰不还价的。” 温绮月也伸手摸了摸项链,兴趣十足,“确实漂亮。” 看到二人都看中了这件首饰,掌柜陪着笑脸,“真是抱歉,是这位姑娘先来,不过瞧着二位像是认识,不如你们商量下到底谁要。” 温绮月笑看着知意,等待她回答这个问题。 摩挲着手中项链,知意道:“这串珍珠美则美,只是有些划痕,不值一百两,我不要了。” 刚说完就听到温绮月娇笑声。 温绮月对知意此举并不意外,早摸清楚了这姑娘性子,内敛保守,根本不敢争取,遇到争夺只会退让。 尽管如此温绮月也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对方,“妹妹这话差矣。” “无瑕不成珠,再名贵的珍珠也少不得有划痕,只有假的才完美无瑕。” 面对这个软弱退让还强撑颜面的女子温绮月直直戳穿对方。 “这串珍珠个个圆润饱满,大小相当光泽纯净,实乃上品,妹妹不买直说便是,何必诋毁人家东西,让店家还如何做生意。” 知意侧脸不语,看着项链的目光有些不舍,但还是将东西拿给对方,“既然温小姐赏识,给你吧。” 温绮月也不客气,十分自然接过,掌柜热络地帮她包好。 这种打败对手,夺走其心爱之物,还让对方乖乖奉上的感觉让温绮月心情舒畅。 知意重新看着其他首饰,没斗志的模样看的温绮月不屑,让婢女付了钱,告辞离去。 上了马车,温绮月拉下脸,“看来这丫头也不知王爷何时回来。” 时晏久久不归,温绮月等的焦灼但一点消息也打听不到,难得今日意外撞见知意,于是探其口风。 “还要耗费我多少时间!”温绮月心里闷火。 望着外头马车离去,首饰铺掌柜满面红光,朝知意竖起大拇指。 “小姐真是高明,这串项链只值四十两,平日卖五十两,今日以一百两价格卖了出去,赚大了。” “王掌柜也机灵,也是你方才配合得好。” “小姐装作买客问我价格,这一句我便猜到定是小姐设的局,自当配合小姐。” 知意笑笑不语。 此间首饰铺新开不久,是知意独自经管,并未江家名下,是以外人并不知真正老板是何人。 ———— 又过了几日,江云轻夫妇二人再一次说起永安侯府婚事,忍不住长吁短叹。 “我现在都不敢见尤夫人。”清音道,“看着她病容憔悴身子虚弱,又苦苦哀求婚事……真是让我为难。” 江云轻也叹息,“这就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且欠的还不是寻常人情,是救命之恩。” “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让我死在外头。” 清音听的难受,“别说这些。” “女儿愿意嫁入侯府。” 俩人正愁闷,就见闺女走进房。 第392章 答应 夫妇俩相视一眼,暗叹女儿到底是知道了。 清音招手让女儿在身边坐下,“也不必如此,这件事还可以再商量。” 知意浅然一笑,“既然陆公子心仪女儿,嫁个喜欢自己的人也好,且他对父亲又有救命之恩,尤夫人现在情况,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而今所说几乎是临终心愿,我们若置之不顾岂非忘恩负义。” “早晚要嫁人,大抵这也是我们与侯府间的缘分。” 心中所期之人此生已无可能,知意心如止水,嫁给谁她已无所谓,倒不如为家人报答救命恩情。 江云轻心疼,“父亲欠下的债怎能让女儿用后半生去还。” “爹爹不要这么想,双亲生我养我,回报爹娘是女儿分内事。” 知意莞尔一笑,“其实这门婚事也不错。” 欢喜的语气藏着外人难以察觉的落寞,“侯府显贵,陆公子是家中独子,日后是要袭爵的,女儿将来也是侯府夫人,官眷贵妇。” “族中没有乱七八糟亲戚,清净得很,尤夫人又看重,我也不必面对难缠的婆媳关系,就算没有认识侯府,哪怕皇后姨母亲自给女儿议亲,也未必能遇此夫家。” 清音揉了揉女儿脑袋,“门第不重要,重要的是夫妇感情,那位陆公子你对他印象如何?” 对于陆云舟,知意有过一面之缘,瞧着也是位青年才俊,待人接物有礼有节,谈不上喜欢,但也不反感。 他能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可见此人侠义心肠,只要对方人品好,对她也有心,二人也能相敬相持度过一生。 且嫁个喜欢自己的人好过自己喜欢的,那种因他开心因他难过,患得患失的感觉太折磨人。 尤其看着喜欢男子和其他女子卿卿我我,其中滋味知意再清楚不过。 虽说对那位陆公子眼下还没男女之情,可未必是件坏事,如此哪怕将来对方纳妾抬房她也不至于太难过。 “父亲母亲,女儿已决定。” 知道女儿从小主意大,认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不过夫妇二人也未立时做出决定,只让她再好好想想。 ———— 这月初六,皇帝于朝堂宣布立二皇子祈晏为太子,圣旨昭告天下。 祈晏虽未及冠,但为及早历练皇帝准许他离宫分府别住。 储君之位的确定也让满京城高门小姐摩拳擦掌,尤其祈晏在东宫居住,总有那么些心思活泛的,外出上香或闲逛绕远也要在东宫府外经过,有心者还会打听太子行踪,在其回府必经之路假作偶遇露个脸。 官宴聚会上,但凡祈晏所到之处总有无数少女倾慕目光投来,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以各种方式接触这位储君。 这可把温绮月看得抓心挠腮。 储君定下日后难在更改,步步为营这么久,最终却要看着太子妃位子落入他人之手,女人心里愤恨,焦灼时晏怎还不回来。 …… 又过了一个月,江云轻夫妇见女儿心意不改,终于松了口。 尤氏一听说江家答应了婚事,精神不觉好了大半,虽病体依然虚弱,但面上终于有了血色。 “既如此,那就早些把婚事办了吧,也当给我冲冲喜。” 尤氏欣喜又动容,“我若能挺过这次,将来必把知意做女儿对待好好疼她。” 婚事定下,清音开始给女儿准备嫁妆。 看着母亲列出的一堆清单,从银钱到铺面,从田地到房产,再到珠宝首饰,衣物家具,一应俱全。 “这些也太多了,娘亲不必如此。” “家中就你一个女儿,嫁人是姑娘家一辈子大事,嫁妆备得丰厚些夫家也不敢小看,这是日后在夫家过日子的底气。” 知意不这么认为,“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陪嫁衣,靠着爹娘给的财富不算本事。” “爹爹娘亲白手起家,从一无所有到今日富贵也没靠过谁,女儿名下有几间铺子,我会自己经营好,够养活自己。” 清音欣慰,“我知道女儿有志气,可嫁妆是爹娘心意,且嫁妆少外人也说闲话。” 知意想了想,道:“那就这样吧,礼单呢,您该怎么写怎么写,但实际这些东西我不带走,弄些空箱子做做样子便罢。” “这怎么行。”清音都想笑,“让人知道还不笑话。” “外人怎么会知道呢?从来女方嫁妆送到男家后,男方也就看看礼单而已,不会开箱查验,否则也是对女方家的不尊重。” “只要我们不说没人知道,就算哪日被人知道又怎样,那些靠祖宗福荫过活的人都不怕被笑话,我靠自己反倒被笑话?” 清音被女儿逗笑了,“小小姑娘满肚子大道理,好了,知道女儿懂事有志气,但婚嫁是大事不能这般随意。” “嫁妆事你就别操心了,娘亲会打理好,你安心待嫁便是。” …… 当江家的陪嫁礼单送到永安侯府时,尤氏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过什么目,我家看中的是知意这个人,只要娶到她就高兴了,身外之物不重要。” 管事恭敬行礼,“尤夫人意思小的明白,不过该走的礼数还是要走,我们怎么也来了这趟,回去也好跟主家交代。” 江家管事这么说,尤夫人也不再推脱,拿过礼单略略看了眼。 “都说江家富甲一方,这嫁妆,别说嫁一位千金,嫁十个高门千金都够了。” 管事笑了笑,“我家老爷和夫人就小姐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宝贝得很。” “理解,理解。” 尤氏吩咐人将礼单收下,又命道:“这几日小姐的嫁妆会陆续抬到府里,将礼单和东西都安置好,回头将库房钥匙交于小姐。” 临近出嫁前几日,知意看着府中人张灯结彩布置家宅,她不知其他女子出嫁是何心境,只觉自己没有开心,也谈不上难过,静得像一汪湖水。 恍惚间就到了出嫁之日,凝视着镜中自己,今日后便是陆家媳,再不是闺中自由自在的娇养女儿。 外头一声新郎到,打断了知意思绪,随之屋内外热闹起来。 迈出闺阁前最后看了眼住了十五年的家,恋恋不舍收回目光,红盖头缓缓放下,遮住了面前一切,在喜婆搀扶下朝外走去。 第393章 送嫁 周围是人群欢闹声,不多时就见一双金绣喜靴走来,停在面前。 喜婆在知意耳边轻道了句话,随之后退半步。 白皙修长的男子手出现在眼眸下,知意轻轻将手放过去,触及到男子掌心,陌生的感觉,少女只觉麻木。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百姓们围在街道两旁看热闹, 经过贤王府大门,知意微微撩起盖头,透过窗帘看向高悬的匾额,她目光怔怔。 “其实这样挺好。” 少女低声自言自语,“为家人报恩是我该尽的孝道,从今往后我会放下你,好好同丈夫过日子,你要幸福,我也是。” 松开帘子,隔绝了外面视线,知意重新放下盖头。 不知行进了多久,闭目养神间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知意奇怪,掀开窗帘朝花轿外的喜婆相问。 喜婆也不知是何情况,碎步跑到队伍最前方查看,很快又折返了回来,笑脸盈盈道:“是贤王殿下回京了。” 身前双手攸的收紧,只一瞬,又松缓下来。 迎亲队伍和回京述职的贤王相遇,两方都停了下来。 得知是表妹出嫁,时晏翻身下马,陆云舟也上前向亲王见礼。 两人短短寒暄两句,时晏朝花轿走去。 喜婆丫鬟们纷纷跪地行礼,时晏示意众人免礼。 熟悉的声音传入花轿,知意深呼吸口气,顶着红盖头掀开轿帘,正要出来就被一只手扶住了胳膊。 “表妹坐好,这会儿不能下轿,不吉利。” 知意点点头,“谢表兄。” 时晏笑看着一身红装女子,“竟这般巧,刚回来就遇到表妹出嫁,这么大事表妹也不去信告诉我。” 知意下意识掀开盖头与之说话,被喜婆劝了住,“盖头可不能随意掀,必得到夫家后由新郎来揭。” 时晏点头,“今日表妹成婚,万事吉利为上。” “谢表兄体谅。” 素手放下,知意只觉这样也好,真要与他面对面怕是自己难以控制情绪,隔着一片喜帕倒让她安宁不少。 “许久未见表兄可好?” “都好。”时晏温和道:“不知今日是表妹出阁大礼,待我回去准备贺礼,再去侯府道喜。” 陆云舟也走了过来,时晏轻拍了拍他肩膀,“我与知意兄妹情深,胜似同胞,望你日后好好待她。” 陆云舟恭敬称是,知意微微偏过头,没再出声。 喜婆轻声提醒莫误吉时,陆云舟吩咐让队伍退让,请贤王先行通过。 时晏回绝,“成婚是大事,又是我妹妹,怎有让迎亲队伍退让之理。” 说着就命手下人马退至街边两侧,看着面前一对新人,时晏笑道:“正好,我在这里也算送表妹出嫁了。” 不好耽误时辰,时晏让人将轿帘放下,陆云舟谢过,回到前方,队伍重新行走动起来。 知意不看也知表兄在外目送她出嫁,花轿抬起那刻女子重新抬起头,端庄而坐,随着队伍远去,将所有心绪抛之脑后。 直到迎亲队伍远去时晏才上马,两对人马朝不同方向离去,热闹的街巷恢复往常。 // 江宅,送外甥女出门后言欢婉如陪着清音说话。 “这位外甥女婿模样生得好,瞧着就是人中俊杰,与知意般配得很,既然是对方主动求娶,以后肯定会对姑娘好的,长姐就放心吧。” 婉如也点着头,“尤夫人喜欢又看重知意,日后姑娘也不愁那婆媳相处。” 知道长姐不舍女儿,言欢又劝解,“虽说女儿嫁了出去,但也得了个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多个亲人也是好事。” 清音应着,感慨道:“是啊,我应该安心,欣阳远嫁和亲小妹也接受熬过来了,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就是就是,都在京城,时常能见面,好得很,大姐夫也多个陪他喝酒之人。” …… 温绮月知道时晏回京消息,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却终于照出阳光,迫不及待去王府见他。 管家知道这位小姐未来身份,不敢怠慢,将她迎进正厅安置。 不消一瞬,时晏出现在院中。 一年多不见,他被边关的风吹得更加挺拔结实,褪去了些儒雅,多了几分武将干练。 知晓主子跟温家小姐之事,在管家暗示下厅里婢女识趣地退出房间,独留二人在此。 时晏刚踏入堂中,温绮月兴奋地迎上来,“王爷终于回,啊!” 话还没说完,耳边一记响亮巴掌声,重重力道刮在脸上。 这一巴掌把女人打懵了,回过神后温绮月震惊地看着男人。 “王爷这是何意?” 过去一向温和的男子此刻面色冷得吓人。 从未见过他这模样,纵然温绮月胆大这会儿也不免心惊,在男人冷眸注视下一步步后退,直至退到桌边。 想到背井离乡的妹妹,骨肉分离的母亲,时晏猛地掐住女人脖子,“是你,都是你干的。” “王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感受到脖颈力度不断加重,温绮月惊恐地拍着男人的手,“王爷不要这样,你吓到我了!” 甩开面前人,时晏厉眸盯着她,道出了桑莫与他所言。 温绮月面色涨红,捂着扑通乱跳的心大口喘着,“原来王爷是为这个?” “父皇母后反对我们,你心里有任何不满冲我来,却拿我妹妹出气,以此给父皇母后添堵,报复他们。” “不是这样的,王爷冤枉我了!” 温绮月大喊,“桑莫汗王夸赞我才资出众,我哪儿担得起,顺口提了欣阳公主而已。” 说着像恍然明白了什么,“难道桑莫汗王是因这个提出求娶公主?” 见时晏不说话,温绮月眨着无辜的眼睛,慌了神般自言自语,“这么说是我给公主惹来麻烦。” “这……怎么会这样!” 女人痛心疾首,“竟是我几句无心之言连累公主远嫁!” 眼泪簌簌掉落,似做了不可原谅之事,温绮月捂着头悔恨自责。 “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些,是我多嘴……” 泪眼朦胧地望着男子,拉着他胳膊解释,“但是王爷,请您无论如何要相信,我真的是无心,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 时晏依旧冷着脸,“北戎与我朝有过联姻,你难道想不到在一个异国汗王面前大肆夸赞本国公主美貌,还特意强调对方未嫁会是什么后果!” 第394章 夺回 “王爷真的冤枉我了!” 女人拼命解释,“我当时真没有想那么多。” “欣阳公主才貌双全,是咱们梁国最出色的女子,我自小敬仰佩服,面对桑莫只是随口说出而已。” “我也没想到他会后来提出迎娶公主,这事儿也是碰巧了。” 温绮月哭得梨花带雨,“我知道王爷面对妹妹远嫁心中难舍,可也不能因此冤枉无辜人呀。” 时晏不说话,房间里只剩女人嘤嘤咛咛哭声。 再抬起头时就见时晏已坐了下来,面色似缓和了些。 温绮月趁热打铁,“王爷可知,自你离京后我没有一日不思念,寄出那么多封信,王爷却一次都不回。” “我在京城日盼夜盼,终于盼到王爷回来,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来,不想得到的竟是这般对待。” 不知是不是相信了她的话,时晏将地上人扶起来。 温绮月捂着被打疼的脸委屈道:“其实也不怪王爷,胞妹远嫁王爷难免心疼,定也是怒火乱了心智,若是这巴掌能让王爷心情好些,绮月也受得开心,只要王爷相信我就好。” 时晏命人取来冰帕子,见此温绮月便知对方已打消疑虑,接过捂在脸上,娇滴滴嗔怨,“难为人家一心想着等着王爷,王爷如此,可对得住我这一年多的思念。” “我也是着急了。” 时晏恢复语气,“桑莫口口声声说是你举荐欣阳给他,我才如此认为。” “难怪王爷一直不给我回信,原来是这样,也不怪王爷会误会,都是那桑莫言不达意,让王爷理解左了,不过误会解开就好。” 话题进行到此,温绮月不想再继续揪扯,她此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二皇子被立为储君,王爷也赶了回来,可是为此回来的?” 捕捉到女子眼里那缕焦色,时晏也不急回应,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才淡淡嗯了声。 温绮月小心翼翼问道:“王爷对此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绮月只是个小女子,不懂朝政,谁做储君与绮月无关,绮月只是心疼王爷。” 女子满目柔情,“王爷既是嫡又是长,都说长幼有序,原本王爷是有希望立储的,却因我失去,绮月很是内疚。” “而今二皇子成了储君,我担心王爷会委屈难过,有些话有些情绪王爷不好对外讲,与绮月说便是,毕竟也是绮月连累了王爷。” 将手中茶盏放下,时晏靠在椅背上,状似无奈,“父皇旨意已下,我能如何。” 探得男子口中淡淡哀愁和不易察觉的不满,温绮月这才放心说后面话。 “我理解,王爷是皇上长子,陪伴皇上最久,早早辅佐朝政,而今这般王爷不开心也是有的。” 时晏只道句个人缘法,自己也没法子。 确定了男子对失去储备的惋惜,温绮月这下放心了,“说来此事源头都在我,我也想着能为王爷分忧。” 时晏轻叹口气,“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王爷也不要过于沮丧,其实即便封了储位又如何,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将来会是什么结果。” 看向女子,时晏似茫然不解,“何意?” 温绮月放低声音,“王爷有着嫡长尊贵身份,如今又戍边有功,种种都胜过二皇子,我也听父亲和祖父说过王爷在朝威望颇高。” 顿了下,女子继续道:“王爷手中又有兵权,重新夺回储位也未尝不可。” 看着面前人,时晏目光深沉,“若是这样少不得手足相残,父皇也会对我失望。” “王爷仁善。” 温绮月徐徐劝解,“可王爷有没有想过,太子面对比他威望高的兄长会不会有戒心?” “树欲静风不止,太子为了储位稳固,说不得已将王爷视为眼中钉,哪怕王爷安心做个亲王,太子也不会放过您。” “还有圣上,恕绮月直言,王爷是嫡长,皇上这么对你确实不公平。” 见男人若有所思,温绮月接着道:“我知道这话大逆不道,只是绮月实在心疼王爷,累及王爷失去储位,我心里一直不落忍,但凡有机会自是希望王爷得回属于自己的,也好减轻绮月心中愧疚。” 见男人似在忖度,温绮月柔声道:“绮月一心为王爷着想,若是言语有失,还请王爷莫在意。” 时晏笑了笑,“我知道,若非真心在意,岂会掏心说这些。” 温绮月这才放心,报以温柔一笑。 直到离开贤王府,时晏也没给女子准确答复,温绮月也不甚担心,哪个男人不想要皇位,给他些时间总会想通。 心情愉悦离去,不曾看到身后男子冰冷目光。 ———— 人逢喜事精神爽,自江家和侯府婚事定下后尤氏病情也好转,人人都说是冲喜之功。 夜幕降临,永安侯府宾客陆续散去,热闹了一日的府邸终于安静下来。 一整日耳边都是欢闹喜庆声,突然静下来知意倒有些不适。 听到外头仆从请安,紧接着沉稳脚步声迈进来。 婢女也识趣的退了出去,房门关上瞬间知意心跳蓦然加快。 虽说对这位夫君还无太多感情,可出嫁女子这种时刻哪个不紧张,看着渐进的步子,交织在身前的双手暗暗揉搓着。 眼前忽然亮堂,红盖头被骤然揭下。 突如其来让知意吓了一跳,鬓发也被扯乱,一缕发丝散落下来。 抬起头,入目是一身喜服的陆云舟,男子身姿如松,俊朗的脸上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与身上的大红喜服格格不入。 知意还没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就听男子清冷道:“我会给你个孩子,以后你安分守己。” 还没弄清眼前情况,就见对方三两下将外衫脱下,随之朝她伸出手,扯着腰间系带。 像对待一件物品,男子动作强硬冰冷,带着嫌弃,这种不被尊重的感觉让知意恼羞。 “你做什么!” 死死拽着衣襟护住自己身体,然她的抵触并没让男子停下。 男人像应付差事般,一种赶紧完事儿就走的不耐烦。 “你停下!” 陆云舟充耳不闻,丝帛撕破声十分刺耳,知意使劲儿挣扎,眼看衣服被扯尽,胸前怒气聚集。 啪的一声,男子脸上疼痛袭来,终于停下粗鲁动作。 这一巴掌让凌乱的房间安静下来,知意拽过被子护在身前,怒目直视。 “你疯了!” 男子像才清醒过来,摸了摸被打的脸,看着床榻上怒气又防备的女子。 二人不再说话,房间静得只能听到喘息声。 片刻后,陆云舟转身走了出去。 知意精神这才松软下来,无力靠在床板上。 男人来得快走得快,回想方才一幕,知意精神混乱。 第395章 疑虑 【他愿意,他愿意得很,若非儿子也有意,我岂能剃头挑子一头热】 【他夸赞知意秀美端庄,沉稳能干,喜欢得紧,还曾偷偷去商行远远瞧过知意呢】 【我与他说同宋夫人提过婚事,宋夫人说要会考虑,这孩子得知别提有多高兴了】 这便是婆母口中对倾慕自己,一心求娶的丈夫? 短短一刻,浇灭了她准备与丈夫好好相处接受新生活的念头。 门外守着的陪嫁丫鬟看到姑爷离去傻了眼,赶紧走进房间,就见小姐发髻松散,地上散落几片衣帛。 弄不清眼前情况,但也知发生了不愉快事,赶紧从衣柜拿了件衣衫给主子换上。 桌上两杯合卺酒纹丝未动,龙凤花烛静静燃着,一直燃到天亮陆云舟也没再出现。 晨曦微露,一对龙凤烛早已燃尽,新婚夜就这么过去了。 婢女又气又愤,嘴里埋怨叨叨,知意始终沉默,失神地靠坐在床榻上,脑子都是母亲曾说过的,初嫁宁王府新婚夜遭到丈夫无情对待,独守一夜。 母女二人命运竟这般相似。 清晨,府里丫鬟婆子将洗漱用具端了进来,许是知道了主子昨晚未留宿,仆从一个个面色隐晦,小心翼翼地忙碌着手里差事。 陪嫁婢女朝侯府婆子问了嘴姑爷人在何处,对方只道主子昨晚出府,不知去向。 见自家小姐一直沉着脸,婢女不敢再作声,知意也始终没说话,直到去给婆母敬茶。 刚到婆母房间,还未上前尤氏已向她迈来步子,拉起她手紧握住。 “知意受委屈了。” 尤氏心疼又不忿,“昨晚事我知道了,听说云舟在新房没待一刻就离去,出府一夜不归。” “太不像话!这孩子怎能这么不懂事!” 尤氏恼怒,再看向知意时眼神柔软下来,“知意,同母亲说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可是闹不愉快?” 知意难以启齿,尤氏见状也不勉强,轻拍着她手安慰。 “姑娘刚嫁来就受这委屈,是我们不对,待他回来我必好好审问,让他给你赔礼道歉,拿个态度出来。” 拉着知意坐到位子上,尤氏心疼的嘘寒问暖,一直到陆云舟现身。 一见到这人昨晚事又浮现眼前,知意垂下眼帘不看他。 “跪下!”尤氏朝儿子命道。 看着上首坐着的两人,陆云舟犹豫了下,终是乖乖跪下身。 “你怎么回事,新婚夜不宿正房,丢下妻子离去,这般怠慢正妻到底为何!” 面对母亲质问,陆云舟低着头不发一语。 “这是你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大婚头一晚你这般无礼,不像话,太不像话!” 训斥了半晌,陆云舟始终不开口。 尤氏见此调整了呼吸,尽量保持平和语气,“我虽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但既已结为夫妻就要相敬扶持,你们不肯告知我缘由,我也不追问,不管怎么说新婚夜抛下妻子总是不对。” “云舟,你是男子,也别推卸责任,跟妻子赔个礼道声歉。” 不知是真心知错还是碍于母命,陆云舟朝知意开口,“是我不好,你别放心上。” 见知意依旧冷着脸,尤氏赶紧打圆场,“只这一次,再有下回,就是知意不计较我也断不轻饶。” 陆云舟垂头坐下身,尤氏撇开刚才话头,命人奉来礼物,笑意融融送给儿媳做敬茶礼。 知意不动声色打量着母子二人。 丈夫态度已分明,那先前婆母所言陆云舟倾慕自己到底怎么回事?是婆母骗了自己?还是陆云舟把自己母亲骗了? 满腹疑问和忧闷,回到房间,一整日陆云舟没再露过面。 晚间,婢女跟知意回禀,“奴婢跟府里老人打听消息,不知是他们嘴巴严还是也不清楚缘由,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知意冷哼,“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今日姑爷一整天都在书房,听说是处理公务,忙得很。” 见主子卸了钗环准备洗漱就寝,婢女有些不放心,“小姐,这样好吗?万一姑爷来了见您已歇下会不会……” “放心吧。”知意神色淡然,“他不会来的。” 躺下后呆呆地望着房顶,短短一夜一天,知意思绪万千,冷漠的丈夫,真心难辨的婆母,太多疑问太多不解…… 主子睡下后婢女还是不时朝窗外望去,期盼着姑爷能露面,直到夜色深沉也没一点动静儿,便知姑爷不会来了。 一晚就这么度过,成婚第三日,三朝归门,一早知意先去给婆母请安。 “回门的礼物我都让人打点好了,帮我跟你父母问声好。” 尤氏说完又面露为难,“还有,今早听说昨晚云舟又没留宿正房。” “一早我派人问过了,他手头上有个要紧案子处理,昨个忙了一天,忙完后已是很晚,怕打扰你故才没去正房。” 握住儿媳手,尤氏安慰,“新婚燕尔让你独守空房是他不对,话说回来,也是因云舟是个有上进心的孩子,从来都以公务为重,否则也不会有今日功名,侯府靠他支撑,他肩上担子重,咱们也理解下他。” “我明白,新婚头两日出了这种情况你也委屈,母亲心里清楚得很。” 抬手帮儿媳捋了捋额前碎发,尤氏语重心长,“你是家中独女,母家双亲疼爱得很,姑娘出嫁爹娘本就心如刀割,若再知晓受了委屈定要难受。” “且他们知道了难免对云舟有看法,少不得给他脸子瞧,云舟心里不舒服了,回到家免不了又迁怒你,影响你们夫妻关系。” 尤氏好言劝着,“夫妻内帏事还是在内解决得好,知意是个懂事的孩子,这次回门就不要给父母添忧了可好,但你放心,关上门母亲会为你做主,一定好好说教他。” 知意将新婚夜发生的事告知了对方,尤氏听后没有太大反应,像是已知晓。 “成婚前母亲说云舟对我有情,真心相娶,可如今他的态度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对上儿媳清明双眸,尤氏焦急,“母亲可没骗你!” 第396章 不辞而别 妇人赶紧解释,“你们第一次见面后我就问云舟对你印象如何,他说你端庄秀雅又有才干。” “我说娶妻当如此,他也说是,得知我同你母亲议亲十分高兴,他就是喜欢你的呀。” 知意不动声色察详着婆母神情,揣摩着她言语真假。 “不瞒你说,我后来问过云舟当晚到底出了何事。”尤氏轻咳了声,掩饰着尴尬,“他也同我讲了。” 妇人几分惆怅,“知意啊,别怪母亲说几句。” “新婚夜的事是云舟失了风度,可话说回来,他娶到心仪女子心里高兴,婚宴上又饮了酒,面对漂亮妻子难免急色了些,本心没错。” “你同他好好说便是,不管怎样也不能动手打自己夫君呀,这岂不把丈夫当成流氓无赖,也难怪他不痛快,这是下他脸面伤他心了。” 知意听得眉头紧皱,“他不是心急,他厌恶我,我看的清清楚楚。” 尤氏笑了两声,“瞧你这孩子说的,他为何厌恶你?他可亲口同我说过喜欢你,就是酒后失了分寸而已。” 知意摇头,“不是的。” “好了。”轻拍着儿媳手,尤氏笑道:“你还年轻,不懂男子,他们面对喜欢姑娘把持不住也是有的,你们刚新婚,还需要相处磨合,慢慢就好了。” …… 知意来到府门口时,陆云舟已经在等候了,看到妻子,陆云舟不咸不淡道了句上车吧。 二人坐在狭小空间里,一时谁都无话。 “你并非真心娶我,对吧。” 行进片刻后知意主动开口,陆云舟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只对着外头车夫说路过福记点心时停下车。 “福记新出了几款点心,口碑不错。” 男人口吻淡淡,明明是说给妻子听,目光却直视前方,不肯在她身上停留一刻,“岳父岳母应该会喜欢,带些给他们。” 这态度,知意明白了问题答案。 到了江宅,本以为陆云舟面对岳父岳母不会太热情,可男子下了车后脸上倒有了几分笑。 云轻和清音一见到女儿女婿满脸欢喜,热络的将二人迎进去。 知意暗自观察陆云舟,他面对岳父岳母恭敬谦和,敬重有加,与在她面前完全不同。 江云轻和陆云舟相识得早,二人聊得融洽,知意在房中陪着母亲。 婢女给主子奉上茶,“小姐不知,您出阁后夫人这两日吃得少,睡也不踏实,夫人嘴上不说可奴婢们都瞧得出,夫人是对小姐不舍又不放心。” 婢女的话惹得知意心生酸涩。 清音笑了笑,让下人退出房间。 “怎么样,在夫家可还好?姑爷对你如何?” 瞧着母亲慈爱面容,尽管平和温柔但也难掩眼底担忧,将这两日受的委屈咽回肚中,知意换上轻快笑容。 “都好,母亲放心。” 清音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来,“那就好。” 中午家宴温馨热闹,不知情的江云轻夫妇面对这个女婿十分亲近。 完毕后又歇息了片刻,新婚夫妇告辞离去。 马车帘放下那一刻男人又恢复了冰冷神色,仿若于他而言方才只是一场应酬。 一路上二人都无话,直到回到侯府。 进了后院陆云舟站定,丢下句我这几日公务忙先宿在书房,不打扰你休息,说完头也不回走掉。 丈夫态度知意也不奇怪,时至此刻她也对这场姻缘质疑,真让她现在接受圆房她也做不到。 ———— 凤鸾宫,萧胤宸正陪着妻子用膳。 “时晏这次回来可有同你提温家婚事?” 琳瑶笑着摇摇头,“皇帝哥哥的半年之约可是早有预见?” 萧胤宸给妻子夹着菜,“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孟家重权势,以温氏性子想来更多是看上时晏身份,认定他日后是君王。” “当知道时晏做不了储君必然心急,人一旦急了就会露出马脚。” “只有让时晏亲自看清此女真面目,他才能真正放下,也不会伤了母子情。” “是啊。”琳瑶感慨。 “我早前不是没想过,是不是该以国母身份给温绮月指婚,以手中权势,我有很多种可以断她念头的法子,可一旦那么做时晏只会恨我们,最终断的是母子感情。” “我也不是没想过严令禁止时晏与温绮月来往,可要怎么做?把时晏绑手绑脚禁足在宫里?还是下道旨不准姓温的出门?先不说行不通,越如此只会激发儿子叛逆心。” “孩子幼时可以对他管教,让他做什么不让他做什么,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主意,不能再像幼时那样管手管脚。” 萧胤宸点着头,“没错,遇事长辈只能给出意见引导,只有他自己看清想通才能真正放下。” “还有件喜事。” 萧胤宸笑微微道,“北戎派使者觐见报喜,欣阳平安产下一子。” 扔下筷子,琳瑶激动地原地蹦起来,张罗着准备礼物带给女儿和外孙。 看着欢喜蹦跶的妻子,萧胤宸打趣,“都做外祖母的人了,还这般跳脱。” // 时晏自归来后未主动找过温绮月,到是温绮月来过王府两次,不知是赶巧还是有意,对方不是有客就是不在府。 这一日温绮月又来到王府。 “什么?王爷又去戍边了?” 女人诧异,“怎会这样,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管家恭敬回道:“今早王爷进宫给帝后请过安后就带人走了,有一会儿了。” “那何时回来?”温绮月追问。 “王爷没说,小的不清楚。” “王爷可有留话给我?” 管家抱歉地笑了笑,“没有。” 离京这么大的事对方竟一字没跟她提,也未差人传个口信儿,温绮月焦急不解,烦闷之际就见前方一辆华丽马车经过。 “是太子殿下。” 管家认了出来,“太子殿下上午亲自去城外给王爷送行。” 看着渐进的马车,温绮月略略思虑,整了把发髻,迈出步主动上前问安。 车帘撩起,祈晏看着外头行礼女子,“原来是温家小姐。” “太子殿下安好。” 温绮月笑得温柔,一身端庄大大方方,“臣女有事求见王爷,却得知王爷离京,听闻是太子殿下亲自相送,敢问殿下,王爷可好?” 第397章 混账孙女 “都好。” 祈晏坐在马车里,黯淡光线下看不清他神色,“怎么,温小姐不知王兄今日离开吗?” 温绮月讪讪一笑,摇了摇头。 “可能时间仓促,王兄没来及告诉你。” 温绮月嗯了声,“王爷公务繁忙,也不奇怪。” 看了眼手中食盒,“这是王爷喜欢的点心,臣女亲手所做,太子殿下与王爷同胞,想来口味不会差太远,若不嫌弃殿下笑纳可好,也不枉臣女一番辛苦。” 祈晏淡淡一笑,“我确实与王兄口味相同,不过这点心是王兄的福气,我怎好享用。” 口味相同四字听得温绮月十分满意,少女明眸流转,俏皮道:“兄弟情深不分彼此,就当是替王爷用了,且这点心能得殿下享用也是它福气。” 祈晏没再推脱,命人收下,见此温绮月笑得明媚,目送马车离去。 回到东宫,祈晏下了马车,随从将食盒拎起跟在主子身后。 “这点心你们分了吧。”祈晏随口道。 兄长的东西,哪怕不要的,他也不会沾手分毫。 回到书房,想起昨日兄长之言。 【欣阳远嫁,母后已是难过,若再知是被人恶意促成定要动怒,不能再给母后添火气伤身】 【母后得知必寻她出气,可这件事不该劳母后动手,是我招惹了不该招的人,给亲人带来伤害,我惹出的事自当亲自料理后果,再向母后请罪】 【告诉弟弟,是想让你在我不在京这段时间盯好她,以免她再有动作】 【夺回储位?她不是心疼我,是为自己前途,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挑唆皇室兄弟夺储相斗,这种事都能干出,岂是一个闺阁女子独自心思,我也想看看背后有多少人帮她筹谋,看看她还有多少心思能耐,多大胃口,也将她背后人尽数揪出】 思绪转还,想到女人带着钩子的凤眸,祈晏冷笑,“果然,这就有动作了。” …… 时晏一声招呼不打离去,让温绮月又陷入焦灼。 “他是不是还是不信我,心里还是对我有怨?” 虽不忍打击女儿,可事实摆在面前,孟蝶据实分析,“我猜十有八九是,否则他为何这般。” 温绮月恼火,“那储位呢?他怎么想的。” 孟蝶倒不担心这个,“哪个皇子不恋皇位,当初他为你放弃,而今与你有了隔阂,岂会不后悔失去储位,放心,他会考虑的。” “你要做的还是重新赢回他心。” 温绮月烦闷,“他远在边关,这一走又是以年起步,我就是有天大本事也鞭长莫及啊。” 母女俩正在商议,就听外头传话:安国公唤孙女前去。 温绮月刚走到祖父院中就听见里面怒吼声传出,院里下人们战战兢兢垂立。 像是出了什么事,温绮月走上前。 “父亲喝点茶,消消气。” 安国公刚接过儿子递上的茶水,一看到进来的孙女,攥着茶盏的手一紧,猛的朝门口掷去! 咣当一下砸在门上,温绮月吓得惊叫一声。 “跪下!” 温严斥责道。 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外祖父和父亲都一脸怒容,温绮月乖乖跪下身。 “孙女不知所犯何事,还请祖父明示。” 安国公怒不可遏,“混账东西,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孙女!” 温绮月惊恐地看着祖父,又看向身边的祖母,只见祖母也一脸铁青。 “不肖子孙!” 温严指着地上人怒斥,“连你祖父亲清誉都敢诋毁,家里怎出了你败家子儿!” 温绮月像猜到什么,又不敢确定,“父亲在说什么?女儿听不明白。” “你不明白?” 温严气急,“你在外竟跟人说那江家外室莺歌也是你祖父的相好,是你祖父养在外头的女人,你祖母为了护家族清明故意将人杀害!” 温绮月惊恐得瞪大眼睛。 “外头都传遍了,你祖父都快要花甲之年的人了,竟然被这般诋毁。” 温严气得骂骂咧咧,“老人家大半辈子名声全毁在你手里!” 温绮月愣怔,这件事她只同贤王说过,那家伙答应过他不会说出去的。 他食言了,他竟然食言了! 再想到他的不辞而别,温绮月忐忑不安。 “如今外头都在传安国公为老不尊,国公夫人心狠手辣,我们温家名声尽数被毁,你跟我说说,你为何要这般在外言说!” 温绮月百口莫辩,咬死自己从未说过那话。 “还敢狡辩!” 安国公斥责,“就是你亲口与贤王所言!” “你为何这么做,家人究竟哪里对不住你,让你这么损我名声,我一世脸面丧尽啊!” 安国公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温严赶紧给父亲抚着胸口顺气。 “这事其实不难看出。” 温绮月庶长兄开口,“江家外室出事后人们都认为是相府长女所为,当时京城舆论纷纷指向相府女眷,皇后母族名声大损。” 安国公夫人听了低下头,她与孟蝶密谋那事家人早已知晓。 “凌骁抓住了凶手,凶手供出是受咱家人指使,而祖母在公堂闹出人命后,人们皆能看出咱家是故意杀人灭口。” “贤王定也猜到真相,而妹妹为在贤王面前将自己摘干净,保住情郎心意,将这事推到祖父身上。” “你不要血口喷人!” 温绮月怒吼,“满嘴胡言乱语,我没有!” “放肆。”安国公冷眼射去,“怎么同你兄长说话,还有没有规矩。” 其实就是庶长孙不说,安国公夫妇心里也有数了。 “家族生你养你,疼你宠你,为了你前程,你祖母辛苦谋划,甚至不惜抛头露面闹上公堂,也因此失了诰命,家族丢了两世爵位。” 安国公说着都心痛,“时至今日祖父祖母可怨过你一句?” “可你呢,为在心上人面前保全自身,不惜给祖父母泼脏水,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温绮月眼泪刷刷掉落,“不是这样的,孙女真的没有……” “出了事只求自保,置亲人不顾,家里怎么养出你这样的白眼儿狼!” 除了喊冤,温绮月根本无法解释。 孟蝶得知消息哭哭啼啼赶了来,跪在一旁帮女儿求情。 “父亲母亲,这件事一定有误会,女儿不会做这种事的。” “不管怎么说她是贤王指名要娶的人,日后是王妃,女儿也算为家族带来荣光,还望父亲母亲不要严惩。” “王妃?” 安国公听得都可笑,“都说贤王非她不娶,可时至今日贤王可提过婚事?帝后可曾赐婚?” 第398章 掌家 “贤王都已过及冠之年,她今年也十七,贤王戍边一年,回京待了一月就走,决口不提婚事,这王妃她还能当得?” 这话说在了温绮月痛处,女人紧紧咬着唇。 “上家法!” 安国公气的发抖,重重喘息,“打她二十手板,祠堂跪上三天三夜,禁足府中,没我允许不准踏出府邸!” 急火攻心的安国公一阵晕眩,直挺挺向后倒去。 温严和儿子慌忙将人扶住,国公夫人喊着府医,一群人手忙脚乱。 不吃不喝,一连在祠堂跪了两天两夜,第三日温绮月撑不住晕倒了。 可即便如此,没有安国公准许任何人不敢前去照顾,眼睁睁看着这位小姐在祠堂晕着。 孟蝶哭得眼睛都肿了,跪在公爹院里为女儿求情,还在病中的安国公根本无暇理会。 房门紧闭,将女人求饶声隔绝在外,孟蝶又去找丈夫帮忙。 赵姨娘将人挡在了外面,声称温严正在处理公务,现在不得空,孟蝶直接将人推开闯了进去。 听说女儿晕了,温严第一反应想去探望。 “咱家这位小姐心灵着呢,确定不是装的?”赵姨娘提醒。 想到这个女儿的鬼心眼和坏心眼,刚迈出步子的温严又退了回来。 孟蝶愤恨,求助不成又返回公爹院中。 女人豁了出去,重重地一下下叩首在地,直到额头磕破了,将要晕过去时国公夫人终于传出话,准许孙女回房。 经此一事温绮月大受打击,在家地位一落千丈。 ———— 陆云舟和知意成婚已一月有余,至今仍未留宿正房,尤氏说起这事也是长吁短叹。 “说到底,还是那一巴掌的过。” “云舟自小没挨过打,就是我也没动过他一下,第一次被打了,还是新婚夜被妻子当流氓打了,时至今日你也不曾同他说句软话,也难怪他如此。” 知意眉头一蹙,这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他也有不是。”尤氏安慰,“也是他酒后失了分寸在前,我也不偏不向,总之你们二人都有过失,以后日子还长,慢慢相处总会好起来的。” 说着按了按额头,“一直操心你们,这些日子我也吃不好睡不好,病又犯了。” 说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命嬷嬷将东西端上来,指着道:“这是府里对牌钥匙,我身子不好,眼下打理心有余力不足。” “知意已进门,也是府中女主人,我养病这段时间由你代管掌家。” 知意回到房间后,让管家将府里账目拿了来。 一页页翻着,一本本过目,女子眉头越来越深。 啪地合上账本,知意脸色阴沉——似明白了侯府为何娶她进门。 随即让人拿了对牌和账本前去婆母房间。 到时却见房门紧闭。 尤氏贴身嬷嬷回禀道:“夫人方才病痛又犯了,疼了好一会儿,难得这会儿才安睡,少夫人还是不要打扰了。” 挑子撂成这般知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母亲让我掌家理事,可偌大的侯府非但账上没有钱,还欠下不少外债,如何处理我自得请示母亲。” 许是未料到这个看上去端庄懂事的姑娘会这般直接,嬷嬷面露为难,继而赔笑。 “早就听夫人说过,少夫人自懂事起便帮着打理内宅,小小年纪就开始掌管店铺,少夫人聪慧才干,想来这些是不会难住您的。” 知意冷冷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也不是这么说的。”嬷嬷好言相劝。 “少夫人恕罪,老奴是个粗人,不懂大道理,说得对不对还请少夫人别计较。” “女子出了嫁就是婆家人,与夫家同甘苦共进退就不必说了,咱们都知少夫人是能干的,打理家宅账目最是拿手,夫人信任少夫人,少夫人必不会让夫人失望。” 知意听着就想笑,这顶高帽子戴的,不让婆母失望?如何让她不失望? 分明是想她用自己钱填补这些债维持侯府! 这嬷嬷是婆母心腹,所言实则就是婆母意思。 再想到婆母对自己的热络和丈夫的冷漠,知意这回明白了——尤氏看上的是江家的钱,陆云舟是在母命难违下被迫娶她。 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知道婆母这会儿是铁心回避了,她越是如此越证明自己猜测是对的。 回到房间,知意又将账房唤了来,一通反复询问弄清楚了大概。 永安侯在世时,凭着其俸禄及家中产业维持着整个府邸,永安候过世后,府中失去了俸禄这一收入大项。 所有收入全凭家中产业,可尤夫人不善打理这些,致使府中收入微薄,只能靠从前积蓄度日。 说白了,就是吃老本儿。 可金山银山也有吃完时候,照理说这种情况下应开源节流,减少不必要的支出用度,散去多余仆从,省吃俭用也能度日。 可自永安侯过世后,侯府在京地位大不如前,若再遣散奴仆开源节流,无疑是向世人宣告永安侯府要没落了,往后侯府在京中更无地位。 是以,府内始终保持着永安侯在世时的用度排场,哪怕拆东墙补西墙也要维持表面风光,让世人知道侯府风采依旧,这是他们立足京城的脸面。 凭着这点脸面还能游走在世府间,结交贵人,维持几门望族往来,遇事有个帮衬,也助力儿子前程。 否则将自家空虚暴露,结果只能是被排挤出名门,日后怕是连东墙都没得拆。 而陆云舟入朝不久,三甲同进士出身,去年刚通过庶吉士考试,受封七品官职,还未袭爵的他其俸禄根本不足维持百人的侯府。 “就同生意场上一些商贾,哪怕内里亏损,但只要出去谈生意必穿金戴银,造出一副生意兴隆家财万贯模样,赢得好感认可,人们才放心与之合作,以此取得新生意,自家才有收入进账。” 知道生意场上如此,不想名门显贵的侯府也这般,知意不屑。 “我听管家说,城里有三家钱庄票号,早年曾受过永安侯恩惠,一直与侯府来往亲密。” 侯爷过世后,每每府里缺钱尤氏便打发人去钱庄,前去下人从来打扮的珠光宝气,只道府里需临时银钱周转。 世人从来以貌取人,钱庄老板们以为侯府家底儿厚实,故一向放钱痛快,钱还得晚了老板也不催。 加上永安候余荫在,老板们从不对外透露,以致外人不知这些。 第399章 身份跌落 就这样,侯府这些年从这家钱庄借,再从另家钱庄拿钱还,三家钱庄来回拆补。 知意冷笑,“若这三家钱庄知道侯府早已空虚,怕是不会放钱。” 婢女这回听明白了,“难怪小姐方才说一旦侯府亏空暴露,连东墙都没得拆。” 再看桌上对牌钥匙和账本,婢女气愤,“尤夫人根本是要把这烂摊子甩给小姐,知道咱江家有钱,她本意是要逼小姐填补这些债。” “莫非他们就是看上咱们江家富足,奔着这个才求娶的吧!” 恍然想起一事,婢女道:“议亲时尤夫人重病加身,也是那副样子惹得老爷夫人和小姐心有不忍,她是不是故意装的?” “装倒是没必要。”知意分析,“宫里太医亲自看过了,病应该是真的。” “但病情始终不见好转,偏在我们定下婚事后才转好……只有一个解释——太医开的药她根本没喝。” 婢女愈发觉得小姐说得有理,“这岂不是仗着对咱们老爷有恩,苦肉计骗婚!” 知意也心凉了半截,“侯爷去世后,只剩孤儿寡母,他们维持府邸艰难,想出拆东墙补西墙法子我不是不理解。” “我嫁人从不在意对方高低贵贱,好日子都是靠双手过出来的,只要一家人一条心,我不怕与夫家同甘共苦,但前提是彼此真诚相待,可” 知意揉着眉心,“侯府不地道啊。” “什么喜欢我看重我,分明别有用心,仗着恩情在前,软刀子逼我们答应婚事。” “陆云舟对我冷漠无情,而今又用这种方式把烂摊子甩给我,就这,我凭什么跟他们同甘共苦。” 婢女不忿,“我们把这些告诉老爷夫人,请老爷夫人给小姐做主!” “做主?”知意苦笑。 “如何做主?是将他们母子骂一通打一顿?就算和离,理由呢?” “哪怕皇后姨母亲自为我做主和离,也得寻个合适理由,说侯府骗婚?耍苦肉计促成婚事?” 知意自嘲,“太医亲自瞧过病,她确实有病在身,至于开的汤药她没喝,只是我们推测,没有证据如何以骗论罪。” “他们是没承认过府邸亏空,但也没否认过,且成婚前不透露家底儿也实属寻常,拿这个说事儿最后只会成了我嫌弃侯府没钱。” “还是说丈夫对我冷漠,新婚夜霸王硬上弓?听听婆母怎么说的,一句酒后心急便给他开脱,说出去反倒安我个动手打人不敬丈夫之名。” “还是干脆仗着皇后姨母和相府权势,威逼利诱要份和离书?” 知意揉着眉心,“传出去母族名声还要不要,我岂能因自己连累整个家族清名。” 婢女急得思来想去,“那小姐怎么办?就吃这个哑巴亏了吗?” “当然不能咽下。” 知意平静下心绪,“只是这件事我要自己处理。” “我也相信,不管爹娘相府还是皇后姨母,任何一人知道都会为我想法子,可我已长大,不能总给家人添忧,事事依赖母家。” “当年外祖父被人陷害革职流放,母亲和几位姨母流落民间,那种情况下她们都能活出来,难道我一遇到难处就请母族出面,一辈子在母族庇护下过活?” “爹爹本就觉得我是为他还恩情嫁过来,已是愧疚,若再知晓这些还不心疼死,不能再让他们跟着着急。” 知意目光坚定,“我会自己处理好。” 婢女拿起账本,“那这中馈怎么办?” “好办。”知意面色淡然,嘴角勾起一抹笑。 儿媳代管中馈,不知尤氏是完全放心还是身子不好无暇顾及,全不问她有没有不懂或难处,对于府中外债绝口不提,也不见任何尴尬之色。 ———— 温绮月自醒来后精神颓废,霜打了似的。 “他这是恼了我了,他真的恼了我了。” “女儿不要这样。”孟蝶给闺女打着气,“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认输。” 温绮月目光呆滞地靠在软枕上,“他都能这么对我,我还有什么希望。” “不许说这种丧气话!” 孟蝶安慰,“女儿忘了?他当初都为你放弃江山了,这么深的感情岂是说变就变的。” “莫自乱阵脚,不管怎么说那莺歌一案总是推到了你祖父身上,贤王不会因这个迁怒你,我猜大抵还是和亲一事。” “这么说吧,就是夫妻过日子也免不了有个矛盾吵架,何况你俩还没成婚,不要一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 “再说,他未必是故意出卖你,兴许也是酒后不甚,或者无心之失。” 听母亲这么说温绮月原本死灰的心又燃起斗志。 “母亲说得没错。” 瞳孔重新聚集,“我不能倒下,他只要对我有过情就不会轻易放下。” “不管怎么说,我眼下处境再不济也比当年宋琳瑶的罪臣女强,好歹是正经官家小姐,我不能输给她。” 孟蝶笑开,“我儿这么想就对了。” “夫人,小姐!” 外头一串急促脚步声,就见仆从涕泪纵横跑进来跪地。 母女俩听了禀报瞪大眼睛。 温绮月嘴唇颤抖,“祖父……去了?” 仆从回了声是,叩首在地。 安国公年岁高,本就身子不好,此次因孙女泼脏水之事动了真火,那日晕倒后虽醒了来,但身子大不如前,血脉瘀滞,气血不畅。 尽管妻儿不断劝解开导,可想到外面议论,想到同僚看自己的眼光,朝堂上头都抬不起来,而这一切都是自己亲孙女造成! 晚节不保的人愤懑郁结,新病旧病齐发,这段时间身子越来越弱,终是撒手人寰。 “祖父去了,祖父去了……” 温绮月脸色惨白,“世间再无安国府,日后我是七品官女儿了……” 大业未成身份断崖掉落,本就忧闷的人雪上加霜。 以她今时今日身份还如何再嫁皇家! 泪水喷涌而出,温绮月放声哭着,孟蝶心疼地抱着女儿安慰。 第400章 进门 安国公的去世让家人恨透了温绮月,丧事完毕后,温严下令将女儿送到郊外庄子里思过忏悔,抄写佛经,为祖父祈祷。 离开这日温绮月说什么都不肯走,跪在父亲面前哭哭啼啼。 “你胡作非为害你祖父至此,孽根祸胎说的就是你!” 温严一眼不想看这个女儿,“我若不对你做出惩处如何对得起你祖父,如何能对得起全家!” “若非家丑不外扬,就凭你污蔑祖父致他病逝,这会儿名声早就烂透了,还敢不服处置。” “就算思过忏悔,也不一定非要去庄子呀。”孟蝶劝解丈夫,“在家也是一样的。” “一样个屁!” 温严看这对母女就来气,“父亲丧事刚办完,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还未离开,若让这不孝女继续留在家,岂不惹他老人家心烦。” 孟蝶又赶紧求着婆母,“母亲,求您为月儿说句话。” “您知道的,父亲一走家族本就势不如前,我们更要得为月儿谋前途啊,否则家族损失更大。” 纵然儿媳说的有理,可痛失丈夫的国公夫人也不免迁怒孙女,左右贤王不在京中,这段时间让这孙女待在庄子也不碍大计。 “再敢多说一句,娘儿俩一块儿滚到庄子去!”温严怒道。 求情无果,在一片哭声中温绮月被拖上马车带走,孟蝶哭的心都碎了。 ———— 永安侯府, 这日尤氏心血来潮,翻看账目,只见往日的欠款都尽数补了全。 “是知意想法子把这债务补上的?” 难得地,尤氏第一次主动提到债这个字眼。 知意嗯了声,尤氏满意地点点头,“难为儿媳了。” “不为难。” 合上账本,尤氏慈爱地看着知意,“我早说过知意是个好姑娘,瞧瞧,一嫁进府邸我便扛过一次病痛,而今又把中馈掌得这般好,就说我眼光没错,知意就是我家福星。” 知意笑得清浅,“婆母言重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是,是。”尤氏欣慰,“知意母家富贵无双,这些于你而言九牛一毛,不算什么。” 像没听懂这话,又像懂了,知意没回答,只温柔地笑了笑。 尤氏还在夸赞,看儿媳的目光似看摇钱树。 // 堵心的婚事,冷漠的丈夫,本以为够糟心,却不想这还不是最坏的。 几日后一天,知意正在房间看书,婢女慌慌张张跑进房。 “小姐,外面,外面……”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婢女又急又委屈,眼眶泛红快要哭了,“您,您去正堂看看吧,姑爷他,他……” 知意到房外时,就见嬷嬷正给婆母轻拍着后背顺气,婆母脸色涨红,像被气得不轻。 陆云舟立在堂中,引人注目的是他身边立着位年轻姑娘,亭亭玉立纤细袅袅,只看背影便知是位秀色女子。 婢女紧扶着知意,小声在她耳边倒了句就是她。 看到知意尤氏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招手让她上前。 拉着儿媳坐下后妇人且说且怨,“云舟他对不起你,这混小子,当真把我气坏了!” 知意眸色沉静,眼睛扫过面前这对男女。 陆云州还是一如既往的面色冰冷,目光落在他身边的女子身上,十六七岁年纪,一身嫩绿色儒衫,眉目如画,白净秀气,通身气质不似寻常人家女子,倒像哪家闺秀小姐。 二人站在一起,那种纵然没有任何举动但依旧暧昧的气息,是何关系明眼人都能瞧出。 “你猜他同我说什么。” 尤氏眉宇紧皱,恨铁不成钢怒视着儿子,“他说这女子怀了他孩子,他要纳她进门!” 那姑娘似是脸皮儿薄,怯怯的靠近陆云舟,低下脑袋,陆云舟顺势拉住女子手已示安慰,十指交握的两只手像黏在一起。 知意看在眼里,默默垂下眼帘。 面对母亲的斥责陆云舟一副坦荡,像未做错任何事。 嬷嬷给主子递了杯茶,尤氏喝完后方压下怒火,轻拍了拍知意手。 “说来这事还是跟新婚夜有关。” 低声在儿媳耳边道:“你打了他那巴掌,他心里不痛快,出府借酒浇愁,酒后与此女有了男女之实!” “她原是官眷小姐,家族犯事后被贬入教司坊,结果那晚两人……” 尤氏说着像又被气着了,狠命地锤着大腿,“冤孽啊!” “母亲不要动怒。” 陆云舟终于开口,“双双在教司坊卖艺不卖身,出淤泥不染,我们自那日后相识,双双是个好姑娘,流落教司坊不是她的错,是命运不幸,她已经很可怜了,既怀了我的孩子,我自得对她负责。” 陆云舟这话说的男子汉气概十足,是说给母亲听,更多的是说给妻子听。 知意顺着看去,只见那二人四目凝视,含情脉脉看着彼此,好不柔情。 “混账,真是混账!” 尤氏眉头紧皱,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母亲息怒,双双已有孕,如何也不能让她流落在外,儿子是一定要纳她进门。” 陆云舟态度坚定,目光有意无意划过知意,“任何人阻止不得。” 房间气氛凝固,只有尤氏哀叹声。 “这是好事。” 知意笑盈盈开口,她起身款款走到褚双双面前。 “双双姑娘是公子心仪之人,又怀了身孕,公子要纳进府是情理之中,家族添丁进口是喜事儿嘛。” 环看了圈周围,像是不明白为何气氛这般紧张,“怎么弄得这么严肃。” “母亲,您要做祖母了,该高兴才是。” 知意满脸笑容,端庄贤良的态度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本是好颜色,落在尤氏眼里却是咣咣打脸,妇人臊的面上一红。 “儿媳……受委屈了。”尤氏惭愧的嗫喏了句,“让你来是问问你意思,商量下这事儿怎么办。” “有何委屈的。”知意笑语温柔。 “这事母亲和云舟也无需询问我意思,男子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作为正妻,我很高兴云舟找到合心意之人。” 抬眸瞄了眼说话人,正妻如此褚双双本该高兴,可女人却划过一丝黯然。 妻子这样子也让陆云舟愣怔。 第401章 做戏 新婚夜挨了那巴掌,便知这个妻子是有脾气的,以陆云舟猜测知意必对此不满,男人都已备好一肚子回怼之言,而此刻对方态度倒让他无言以对。 陆云舟如此,褚双双何尝不是。 她占据了属于面前女人的新婚夜,还怀了孩子,这对一个妻子来说如何能忍? 她以为这位嫡妻会嫉妒,会震怒,会发狂,会不顾一切阻拦她进门。 虽会给她带来阻碍,但何尝不是暴露了正妻的善妒蛮横。 褚双双都做好了跪下哀求的准备,求对方看在孩子的份上接纳自己,不要让陆家子孙流落在外,她会说自己身份低微,不会与正妻争什么。 若对方执意不同意,她还会懂事的“劝”陆云舟不要为难,莫为自己影响夫妇感情,自己走便是。 原本备好的楚楚可怜和要软下去的膝盖,在这位端庄宽和的正妻面前尽数被挡了回去。 一男一女茫然而立,有口难言。 “知意果真贤德!” 尤氏打破沉默,看着知意的眼睛满是赞赏。 “何为贤妻,这就是贤妻!我家能娶到你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再看向儿子时目光冷下来,“既然知意也同意了,就便宜你了,日后好好对待妻子,这才是你该用一生珍视的人。” 又瞟向褚双双,“你也是,日后要敬重嫡妻,好生伺候。” 在正妻的贤淑大度下,陆云舟和褚双双这对男女的厮混更显得龌龊不堪,二人低头称是。 知意看了眼婆母,心下冷笑。 …… “姑爷太过分了!” 一回到房婢女忍不住怨愤,“侯府高门显贵,一个风尘女子也能踏入?” “姑爷也是,那种身份的女子每日不知见多少男人,他怎知怀的是他的孩子!” 知意哼笑,“所以说,他们早就识得。” 婢女眨眨眼,“怎么说?” “真要是两月前才认识,就如你说,一个风尘女子怀了孕,他怎就轻易相信是他的孩子。” “还有婆母。” 想起方才的人,知意不屑,“就算陆云舟年轻考虑不到这点,那婆母呢?她活了半辈子的人,独自支撑侯府这么久的精明妇人,能想不到这点?能让个来路不明的风尘女子进府,还轻易认下她肚里孩子?” “正常来说,这种事即便儿媳同意,做母亲的也不该同意,而婆母听到我松口后竟丝毫不拦,顺着就应下了,可见在她心里也认可此女。” “能这般信任,必是从前有交情,再瞧那姑娘面对婆母时不陌生的眼神,很明显,她也是识得婆母的。” 回想着方才情景,知意揣摩,“三人怕是早就认识,陆云舟和褚双双来往之事婆母定也知道,所以才放心一个怀着孕的风尘女子进门。” “今日一场,分明是几人做戏给我看。” 婢女细细一想也觉有理,“是啊,他们也说了,那女子先前是官眷小姐,家变后被贬教司坊,所以她先前与姑爷相识也不是不可能。” 新婚夜那幕知意印象深刻。 【我会给你个孩子,你日后安分守己】 知意这下明白了,“他如此厌恶我,原因大抵在此了。” 那个褚双双跑不了就是陆云舟心上人。 “家变?若我没猜错,许也是她家变后与陆云舟身份悬殊,婆母不同意儿子娶她,陆云舟在母命下被迫娶了我,所以才对我这般抵触。” 婢女顺着想去,“那女人身份最多也就做妾了,先娶妻后纳妾,而今小姐进了门,姑爷便把旧情人带回来做小……” “十有八九是这样!” 婢女气不过,“那小姐还答应那女人进门?” 知意面色淡然,“以陆云舟对我态度,你觉得他会因我反对就放弃纳妾吗?” 婢女叹息一声,心里也清楚姑爷做派。 “怀了他孩子,人也领了回来,这样子必是要留下,你且听婆母,虽口口声声斥责儿子混账,可有说过一句不准对方进门之言?” “他们母子已决定,问我不过是走个过场,若真是几人事先设计好的戏,你信不信,他们已做好我不同意的准备。” “但凡我开口拒绝,陆云舟势必以善妒之名指责我,那女子若再掉上几滴眼泪,我便更成了恶人。” 知意冷笑,“我不同意人也一样会留下,反对,不过是给他们名正言顺指责我的机会,且既是旧相好,哪怕今日没领回来,也总有一日会带回,躲不掉。” 婢女点着头,“道理是这样,可那是个风尘女子,小姐与她共侍一夫岂不是玷污小姐。” “玷污的是我吗?”知意好笑,“他赎络个风尘女子为妾,丢的是侯府的脸,他们不要名声自甘堕落,我何必拦着。” “这倒是,传出去人们只会笑话侯府行事无状,不过小姐” 婢女还是有些担心。 “据小姐分析,若那姓褚的真是姑爷旧情人,她进门后会不会对您不利呀?” 知意淡定从容,“现在事情都清楚了,侯府娶我是图我手中财物,再往多了想,陆云舟虽入朝为官,但还未袭爵,何时袭都是皇上决定,换句话说,我若与皇后姨母求个情,他便可尽快袭爵。” “既然我有用处,他们自然不会轻易对我下手,至少在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前。” “我能带给侯府的不是那褚双双能给的,这一点婆母清楚,就算她与那女子有旧时情分在,可为了她儿子前途和侯府开销,明面上也得向着我,不会因小失大。” 婢女长长一叹,“眼下是如此,可以后呢?太憋屈了。” 以后?知意好笑,哪有那么多以后。 褚双双被安置到西苑居住,陆云舟让人开了库房,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各类用到的东西流水般抬到西苑。 “对牌钥匙在我这儿,他如何开得了库房?” 听闻此事知意嗤笑,“由此可见婆母手里还有备用钥匙。” 晚上,破天荒的陆云舟来到正房。 进门后挥退了下人,房里只剩夫妻二人,知意坐在桌前理着账,男人不开口她也不说话。 像是有话难言,男子犹豫了些许才道:“今日事……多谢。” 知意淡淡回了句不必。 “这些日子我一直对你冷淡,你受委屈了。” 男人似良心发现,可也不过一瞬,接下来的话让知意哭笑不得。 第402章 机会 “我说过会给你个孩子,只是双双孕期情绪不稳,我答应了在她怀孕期间陪着她,不碰任何女人,待她生产后我会履行诺言给你个孩子。” “双双是个可怜人,柔弱单纯,她不会与你争什么,也争不过你,希望你能给她个安身之所,让她安稳度日。” 知意嘴角一抹讽刺。 就说嘛,男人怎会这么快良心发现,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他心上人,才肯在她面前服个软。 这些也更让知意确定了自己猜测。 “既是珍重之人,你若与其他女子有了孩子,她岂不要难过?” 陆云舟揣摩这话,“什么意思?” “心仪女子接了回来,公子也有后了,日后你与双双姑娘好好过日子便是,我在也碍眼,离开更好些。” 陆云舟闻言沉下脸,似哼了声,刚刚泛起丝温柔的眼神又恢复冷漠。 “白日你大度接受双双,我当你贤德,我还为自己行为愧疚。” 男人冷嘲,“到底是我高看你了,白天那番姿态都是做给外人看,你终究是心里有怨。” 知意听了这话也不恼,浅笑从容,“你误会了。” “我看得出你与双双姑娘两情相悦,我不是夺人所爱之人,夹在你们中间我也不好受,三人都难过,何必呢,且娶我是你母亲意思,你也是被迫的吧。” 陆云舟侧开脸,不回应这个问题。 “你无法违背母命,但若我不缠着你,咱俩好聚好散,我得自由,你也与心爱人双宿双飞。” 陆云舟脸色又冷了几分,“你不要闹,我最烦女人耍性子,我没那么多精力哄。” 男人愈发觉得可笑,“人前做出大度模样,立下贤妻名声,人后却拿离开变相威胁。” “收起你的小心思吧,我可直言告知,想用这种手段让我赶走双双,大可不必。” 知意摇头笑着,“你想多了。” “我不想陪在个心里没我的丈夫身边,对我来说也是折磨。” “这是我真心实意与你谈,给你一次与我和离将心上人扶正的机会,你若认为我是故意,随你,我只提醒,错过这次将来后悔可再没机会,你好好想想。” 知意说完继续理着账目,不再多做解释。 陆云舟立在原地不曾离开,男人眸色深沉,眼睛不眨地盯着女子神色,似在忖度她话真与假。 这时门外响起小厮说话声:褚姨娘身子不适,请公子过去。 一听到那边身体有恙,陆云舟二话不说走出房。 他一走,门外候着的婢女回到房间,愤愤不平,“姑爷几乎不来正房,就这一会儿那边就迫不及待把人叫走,什么东西!” “走了才好。” 知意边看账目边道:“我巴不得她把人看紧了,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抬手打开窗户,夜间清风直扑面颊,吹散了房中男人余留的气息,知意方觉心情好些。 “以安表弟得子,差人送来喜帖,后日满月宴,我们备些礼物。” ———— 十五这日,向家张灯结彩,向以安妾室生下一子,满月这日,府邸宾客满堂。 听着外头的欢闹道喜声,坐在房间的方母脸都气白了,凌厉目光瞪向外孙女。 “我的话你当成耳旁风了?” “怀胎十月,你没有下手机会?就眼睁睁地看着那贱人把孩子生下来!” 薛静薇低着头,默默承受着外祖母斥责。 “瞧瞧,瞧瞧外头,人家得了儿子,多风光赚脸。” 方母睨着外孙女,“你呢,只能躲在这儿泛酸,这就是不听老人言后果!” “她生下了以安的第一个孩子,这份功劳,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保住了,别说你现在没孩子,就算以后生下嫡子家里也稀罕不到哪儿去。” 瞥着低头不语的人,方母越看越气,“你就窝囊吧!” 妇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待宴席结束后,寻机会晃悠到婉如跟前。 “以安有了儿子是喜事,我也为他高兴。” 笑微微寒暄客套了几句后,又看向外孙女,“静薇啊,你也是孩子名义上的母亲,别亏了孩子。” “以我看呐,既然是以安的第一个孩子,就记在你名下吧,给孩子个体面,也算你这个嫡母对孩子的一片心意。” 静薇自明白外祖母意思,目光闪烁地看了看两位长辈,又低下头。 方母转看向婉如,“宋夫人觉得呢?” 婉如听了淡淡轻笑,“记在正妻名下也不外道,给孩子个嫡出身份也好。” 方母面色一变,“嫡出?呦,那怎么行。” 外孙女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了,怎能给那孩子记嫡出,这岂非让那孩子成了嫡长子! “既是记在正妻名下,自是以嫡出身份。”婉如道:“除非是只养不记,那便可继续保留庶子出生,记在膝下和养在膝下一字之差,意义可大不相同。” “那便养在膝下。”方母纠正。 婉如噗嗤笑了,“所以方老夫人是要抢走妾室孩子给静薇?” “我……”方母磕巴着嘴,“当然不是这意思,我是为孩子考虑。” “妾终究是妾,小门小户出身不登大雅之堂,男丁是传家人,在妾室膝下长大怕是难以受好教养。” “比不得正室嫡妻大家风范,眼界胸襟更适合教养孩子,日后说是正妻养大的孩子,外人也高看一眼,都是为孩子好嘛。” 婉如笑看着她,“方老夫人放心,孩子现在小,还不到读书受教之时,养在生母膝下也无妨,到了启蒙之时,若是生母管教有偏差,我自会重新考虑。” 方母还想是争取,“宋夫人说的有理,但也不全对,孩子跟惯了一人,长大再给他换母亲孩子也要重新适应,何必呢,不如一步到位,也方便静薇和孩子培养感情。” 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儿媳,婉如道:“静薇,这是外祖母意思,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你若也有这种想法,直说便是,咱们是一家人,不必事事都经外祖母嘴。” 静薇被说的羞臊,抬头看了看婆母,又看向外祖母,收到其暗示眼神仓皇了避开。 第403章 嘴脸 “我,我……” 听出婆母无意把孩子记在自己名下,静薇低声道:“全凭母亲做主。” 婉如笑笑,重新看回方母,“瞧瞧,孩子没什么想法,倒是让方老夫人费心了。” “老夫人年岁已高,日后我们家里事就不劳老夫人费心了,您也好安心享遐福。” 温柔的语气,方母依旧能听出话中讽刺她多管闲事,压着胸口怒火,狠狠瞪了眼外孙女。 离开向府时,静薇扶外祖母上马车,被一把拨开胳膊。 “没出息的丫头!” 方母咬牙道:“我话都说成那样你也不附和,让我在宋婉如面前丢尽了脸!我费尽心思为你谋划,却被你这般掣肘,你对得起我吗!” “可知我当时有多难堪,我这么大岁数了被晚辈打脸,你很高兴是吗!” “不是的外祖母,您别这么说。”静薇急得快哭了,“我只是听出婆母并不想把孩子记我名下,知道争取也没用。” “所以你就自顾自充好人,把我晾那儿不管了?对手跟前不同自己人站一起,你这孩子缺心眼吗?知不知道方才都让人看笑话!” 想起婉如的嘲讽,方母气的推开下方人。 “你就窝囊吧,回头被妾室母子俩压制了别来找我哭鼻子!” 静薇听得难受,还想解释外祖母却不理会,眼看马车驶去。 ———— 永安侯府, 月初知意来到婆母房间,与她汇报上月府里收支情况。 最后指着其中一条记录道:“这是上月二十号府里从李记钱庄借了白银两千两,可我从未差人办此事,母亲可知这笔钱出自谁手?” 尤氏看着账本,认真回忆,最后道了句也不知缘由,于是把账房唤来查问。 “公子取钱何用?” 听了账房回复知意问道,“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账房老实禀报:“公子上月将褚姨娘接回府,自是要给对方赎身,两位夫人也知,教司坊是朝廷掌管,想从里面赎人不容易,不是小钱。” “原来是这样。”尤氏点着头,纳闷儿的看向儿媳,“他没同你说吗?” 见知意摇了摇头,妇人更奇怪了,“你们是夫妻,而今你掌家,他怎会不与你说呢。” 知意将账本放到一边,“他一字未同我讲。” “那是他不对。”尤氏埋怨,“办事欠妥当。” “不过我更奇怪的是另一件事。”知意看着账房问道: “如今我掌家,府里每一笔支出和借款都要经我同意,而这笔钱却无人同我讲,到次月理账才知,公子不提你们也不告知我?如何当差的!” 知意当然知道下人绝不敢这么行事,必是得了主子授意,很明显这事是陆云舟故意瞒着她行事,只不知婆母有没有参与。 账房惶恐,还未开口尤氏就接过话,“定是云舟不让他们说。” “他拿钱给那女子赎身哪敢让咱们知晓,这混小子欺上瞒下偷着行事。” 尤氏越说越气,“连我也瞒,我还纳闷儿,赎身的钱哪儿来的,原来在这儿,哼,我要早知一分钱不准他取!” 知意嗤笑,婆母能不知? 陆云舟去钱庄取钱,还是那么一笔大数目,不可能不跟家里打招呼。 这位丈夫与自己疏远,能不说话从来不说,他不跟自己说,必会同他母亲知会声,毕竟自己只是代掌中馈,说到底婆母才是正主。 上月二十日从钱庄取钱,次日将人领回府,也就是说婆母早知儿子为储双双赎身,由此也可见当日就是一场戏。 可婆母咬死不承认,装傻充愣,谁又能奈她何。 “母亲,儿媳自代掌中馈以来一直倾心打理,不想公子这般行事,那么大笔钱招呼都不打,全不顾我掌家脸面,我这掌家有什么趣儿。” 知意为难,“可公子是府中主君,我纵是妻子也要以夫为天,儿媳难做呀,母亲近来身子渐好,不如掌家权还是归还母亲吧。” “可不要这么说。” 尤氏心疼地看着儿媳,“这次的事是云舟不对,但也不难理解,你想啊,他要从钱庄借大钱给官妓赎身,这事不光彩,肯定不敢跟咱们说,别说你,就是我当家他怕也不告诉我。” “但这种事儿万年也就一次,以后绝不会再有。” “府邸我能管多久,早晚是要交给你的,我身子时好时坏,你今儿个还给我,过几日我病痛又犯,还得交给你,何必这么折腾。” 知意笑了笑,“母亲既然这么说了,儿媳若是执意归还便是不孝,不过儿媳想跟母亲讨个恩典,在儿媳掌家期间账目往来所有事由我做主,母亲勿见怪。” “那是当然!”尤氏乐了,“我对你再信任不过,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 退下账房,尤氏瞟了眼账本,笑盈盈的眼眸带着赧然,“你看,前段时间你刚把三家钱庄欠款还了清,这又……又让儿媳为难了。” 知意自听出话中之意,无外是说这笔钱又得需她来填补。 对此,知意莞尔一笑,“没什么为难的,都是府里事。” “对!” 尤氏高兴的拉着儿媳手,“我就知道知意贤惠,我家娶了你真是福气。” “母亲太客气了。”知意笑得轻巧又真诚,“我真的没做什么。” 妇人喜色都流出眼角,“还这么谦虚,要么说你懂事。” 毫不吝啬夸赞了一番,尤氏又道:“对了,还有件事母亲想同你商量商量。” “褚姨娘怀了云舟孩子,云舟没办法只能纳她进门。” “可那女子终是从风尘之地出来,纳妓为妾说出去总是不好听,对云舟和咱家名声都不利。” “这件事我是这么想的。” 尤氏出着主意,“咱们对外就说她是平民家女儿,左右府里下人都是咱自己人,我也早告知他们不准对外乱说。” “知意回到娘家,只说她是良妾便罢,就别提那教司坊了,否则说与风尘女共侍一夫知意脸上也无光不是。” “夫妇一体同荣共损,你现在是侯府少夫人,咱们得处处为侯府打算。” 知意正要开口,就听外头小厮来报:大理寺卿妻子来了。 “二姨母?”知意欢喜站起身。 尤氏对这位大理寺卿妻子突然来访很是意外,但也不好怠慢,忙让人迎进府,又命下人捧茶捧果。 知意小跑迎了出去,只见姨母面带怒容,但看到自己那一瞬眼中又是心疼。 “二姨母怎么突然来了?” 姨母怕是不会无事前来,知意心一紧,“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家里没事,是你的事。” 第404章 撑腰 知意正要说话,一阵笑声响起,尤氏满面热情走过来,寒暄着招呼人到堂中落座。 “凌夫人可是贵客。”尤氏让人奉了茶,“是来看外甥女的?” “听说云舟纳妓为妾?” 言欢不是个兜圈子的,来了便开门见山。 这架势让尤氏有些招架不住,女人一愣怔,勉强挤出了笑,“是亲家母清音托凌夫人来的?” 明白对方是暗指自己插手家中事,言欢道:“我长姐和长姐夫在江南处理生意,不在京,自是由我这二姨母出面。” “是,一家人,都一样。”尤氏点头笑着,看向儿媳,“知意同姨母提过此事?” “没有。” 知意也询问,“二姨母怎么知道的?” 言欢幽怨地看着外甥女,“这么大事不跟家人说,你当不说我们就不知道吗。” 尤氏讪讪地抿了抿唇,端起茶盏饮了口,掩饰着尴尬。 “你姨丈是大理寺卿,有什么事瞒得过他。” 言欢瞟了眼尤氏,转回眸继续道:“教司坊归朝廷管辖,当中女子多是犯官家眷,属官奴,她们去留坊里都会报至管辖部门备案。” “教司坊不是民间青楼有钱就能赎身,云舟托了不少关系,谁人不知他是我外甥女婿,官员都传遍了。” 尤氏面色惶然,手心都是汗。 言欢没那么好脾气,也不是一个会伪装情绪的人。 “就是寻常人家也不好纳妓入门,更何况侯府显贵,我来就是弄清楚,看看可是有人欺负我外甥女了。” “这说的哪里话。” 尤氏陪着笑脸,“我是打心眼儿喜欢知意,把她作亲女儿疼,在这个家谁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放过。” “至于纳妾一事。” 尤氏抬手指了下儿媳,甚是有底气,“是知意点头了的,孩子乐意得很。” “照我本意是不想那女子进门的,同为人母,凌夫人也晓得,哪个母亲愿意孩子纳个风尘女进门,尤其咱们官宦人家,这对儿子前程家族名声损伤太大。” “可奈何知意同意了。 ”尤氏似是无奈,“她是少夫人,既然说了话我也不好反驳,否则是下孩子脸面损她威严,日后还如何立足府中,没办法,我也只能应下,要说知意也是贤德,这事要搁我,我绝不答应。” 知意摸了摸耳朵,无声叹了口气。 见姨母等着自己说话,于是道:“那女子怀了云舟孩子,云舟说他必要负责,任何人阻拦不得。” 尤氏笑容僵在脸上。 “怀孕了?” 言欢眉头紧皱,冷嘁一声,“我说嘛,都这样了我外甥女能不答应吗。” “生米煮成熟饭,挺着肚子上门,这情况哪个妻子敢不应,否则让夫家血脉流落在外岂不背上骂名。” “家丑,确实是家丑。”尤氏也叹息。 “也是云舟那孩子年轻不懂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凌夫人也别怪我说话直,凡事有因才有果,这事儿也与知意有关。” “都是妇人,又是自家人,我也就直说了。” “新婚夜云舟喝多了酒,洞房急色了些,知意把丈夫当做流氓打了,也是那一巴掌伤了云舟心,他心情不快出府买醉,结果醉酒下和那女子有了男女之实。” 尤氏哀叹,“要么说夫妻间一旦有隔阂外人就容易趁虚而入,知意啊,吃一堑长一智,日后要跟丈夫多温存,你看你不给他的,他就去找别人。” 言欢好笑,“尤夫人意思是这妾室是我外甥女自己招来的,是她自己种下的恶果?她活该受着?”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尤氏赶紧解释,“我只是据实告知,凌夫人莫多想,说到底那晚也是事情赶到一起,既然过去了咱就不再论对错,日子总要往后看。” 言欢摇头笑的嘲讽,“贵公子哥儿去教司坊不稀奇,可能让云舟这么不顾身份名声赎人,那女子必非同寻常。” “还不是有了身孕。” 尤氏也恼火,“云舟后来同我说过,发现怀孕后褚双双成日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 “若将她弃之不顾真一尸两命,人们岂不指责云舟心狠,名声更难听。” “没办法,这才把人带回来,虽说纳妓为妾不中听,但也算对自己骨肉负责,否则就算知意同意我也绝不让那女子踏进家一步。” 正说着话,陆云舟回来了。 男人刚迈步进房,还未上前尤氏便起身扑了过去。 “都是你干的好事!” 尤氏劈头指责,“纳妓为妾闹得沸沸扬扬,凌夫人都亲自上门问罪了,快去给凌夫人赔罪。” 陆云舟默了片刻,上前给言欢请了安。 “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只是双双已怀了我孩子,我不能为了名声将血脉弃之不顾,二姨母恕罪。” 言欢冷眼瞟着面前人,“是啊,你要尽男人责任,最后受委屈的是我外甥女。” 看了眼妻子,陆云舟也惭愧,“是我让知意受了委屈,日后我会好好对她,补偿自己过失。” “对,一定补偿!” 尤氏附和道:“到底他们是正头夫妻,褚双双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哪能比得过正室嫡妻,为了个这种出身的小妾动怒不值当。” 外头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夹杂着女子抽泣。 几人闻声看去就见褚双双在外求见,仆从将她挡在门外,女人不敢冒进,直直跪下身。 “是妾身惹来的事,求两位夫人不要为难公子。” 陆云舟叹了口气,示意她回避,女子却不肯,哭哭啼啼跪在地上不起。 女人怀着身孕,下人不敢强行动手,就听她哭诉哀求。 “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给公子带来麻烦,坏了侯府名声,求凌夫人不要怪公子,一切罪责双双来承担。” 女人泪流满面,“双双这就离开侯府,离侯府远远的,再也不打扰几位主子。” 陆云舟听得难受,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扶起,褚双双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叩首哀求。 “几位夫人放心,双双这就离开。” 第405章 复命 望向陆云舟,女人凄然而笑,“双双谢过公子照拂,公子为我做的已经够多,我继续在这里只会给大家添麻烦,让公子为难。” “我真的不想看到公子因我与夫人夫妻失和,更不想连累公子名声。” “是我无福,公子对我的好双双一辈子铭记于心,往后不管在哪里都会为公子祈福。” 女人哭得楚楚可怜,陆云舟几次想将人扶起褚双双执意不肯。 “行了,别演了!” 言欢看不下去,打断了女人哭声。 “你若真担心损他名声就不该跟他来往,更不该跟他回府;既已跟着回来便说明你不在意影响他名声,现在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哭诉声消减,褚双双摇着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离开?” 言欢冷哼,“真想离开悄声走了即是,跑到这儿大张旗鼓,分明是惹公子心疼好留你。” “这套手段跟男人使或许有用,在几位当家主母面前就不必了。” 褚双双吓得不敢吱声,羞愧地低下头,一句解释之言也说不出来。 陆云舟想解围,收到母亲暗示眼神,明白越是护着场面只会越乱,只好不开口。 “身为妾室,不经允许私自至正堂见客,侯府是这规矩?” 余光瞟了眼尤氏,言欢慢条斯理道:“当着外客都如此,平日是何行径可以想见。” “混账东西。” 尤氏朝褚双双斥责,“谁准许你来此,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吗,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我侯府没规矩,把她带下去禁足院中。” 褚双双不敢再造次,乖乖退下。 “让凌夫人看笑话了。” 尤氏缓和了脸色,诚恳道:“这事吧...是云舟做的不好,可事情已经出了人也入了府,说句不好听的,名声已丢,就算现在把人赶出去名声也难再找回。” “云舟也知错了,日后定跟知意好好过日子,他们还年轻,相处日子还长。” 说着朝言欢低声道:“咱都是做父母的,任何事都是为孩子好,真要逼着云舟把那女子撵走,云舟嘴上不说心里必定怨恨,最终影响的是他们夫妻感情。” “那女子身份跟知意天地之差,不会对知意有什么威胁,就当家里养了只小猫小狗,有我在,绝不让知意受一点委屈。”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也与原起知意不是。” 言欢长长吐了口气,“好吧,尤夫人和云舟态度也明了,我就不多待了。” 尤氏一听脸上松快了些,热情道:“凌夫人难得来一次,用了膳再走。” 言欢拍了拍袖子,“我也想同外甥女多待会儿,可没办法,还得回宫复命,晚了来不及。” “回,回宫?” 尤氏睁大眼睛,随即挤出个笑,“凌夫人这话何意,复命?难不成是……皇后娘娘?还是......” 皇上? 瞧着妇人眼中的担忧和紧张,言欢不紧不慢站起身,尤氏两眼跟随着言欢,紧张的不敢眨动,巴巴等着听后面话。 言欢却不肯再多言,泰然自若的样子让尤氏急的心口狂跳。 眼睁睁看着人走出房,尤氏想追,可焦急下身子一晃,瘫软在地。 陆云舟赶紧扶住母亲,将她搀扶到座椅上。 “合着这凌夫人是替皇后娘娘查问此事的?”尤氏惊慌失措,“这里面是不是也有皇上意思?” 早知如此,方才是不是该把褚双双赶出去,向皇后表个态,也好挽回些? “天爷!” 尤氏狠锤着胸口,一颗心像被揪了起来,再看向儿子时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看看,前途都毁在那个小妖精身上了!” // 知意送言欢出来,到了外头知意才悄悄询问,“二姨母,皇后姨母真的知道这件事了?” “知道啥,我也是刚得到消息,还没同她说。” 想到丈夫的话,言欢继续道:“来前你二姨丈叮嘱我,说提下宫里震震他们便罢,万不可直接把国母搬出来说事儿,更不能亮明国母态度,以免让人抓住话柄。” “否则他们在中宫威严下被迫把纳妾室送走,或将对方了结了,传出去人们只会议论咱家仗着皇后权势横行霸道,指责皇后以权谋私,逼着臣子废妾去子,国母一言一行多少人盯着呢,届时家事变国事。” 至于今日后侯府怎么处置妾室,反正刚才只说了句回宫复命,向谁复命,复什么命,并未明言,将来真有个什么事儿也追不到皇后身上。 只留下那模棱两可的半截话任母子俩揪心着急,寝食难安。 “这孩子也是。” 言欢看着外甥女埋怨又心疼,“这么些个事怎么都不跟我们说。” “我是怕家里担心,也是想着自己处理,现在告诉爹娘,他们心疼不说还得跟着着急,等我处理完后再说,虽爹娘少不得也心疼,但至少不用跟着着急。” “就知道你是这想法。” 言欢拉住外甥女手,“我也不知你对此作何打算,今日来就是告诉他们咱家已知道了这事,让他们着着急,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商议再定。” “你且跟我说说,他们家到底在对你怎样?” ...... 凌府 晚间凌骁归来就见妻子悲愤交加,言欢一看到丈夫便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知。 “当初母亲同世府女眷打听永安侯府,人人对之赞不绝口。” 言欢窝了一肚子气,在屋里走来走去,“都说永安侯去世后尤氏独自撑着府邸,拉扯儿子,忠贞坚韧友善四邻,陆云舟青年才俊,有志气又出息,母子俩简直就是励志典范。” “也是冲着他们口碑好,又有恩情在前这才应下婚事,谁能想到侯府竟是这么个模样!” 一屁股坐回软榻,言欢愤愤不平,“知意什么都跟我说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能装能演难怪世人都被蒙蔽,要么说男婚女嫁还是知根知底儿的好。” “也不能一概而论。”凌骁道:“你与我,还有你三妹四妹,我们几家也不是知根知底儿,现在不也很好吗。” 嘴角轻轻一扬,凌骁打趣,“要说知根知底儿,你与温严自小相识,可后来不也......” 白了丈夫一眼,言欢没好气嘟囔,“也又翻旧账,我就这么一次看走眼能让你笑话半辈子。” 凌骁呵呵笑着,“我是说人没有未卜先知能力,选择时谁也不知对与错,对了则好,错了就想法子改正。” 第406章 分析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言欢问道。 凌骁靠在椅背上,“这事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 “要说简单,直接请皇后下道旨意命二人和离。” “对。“言欢赞成,“我就是这个意思。” 凌骁轻笑,“可你要想清楚这么做后果,后果就是——中宫仗势欺人。” 言欢一拍大腿,“我们怎么仗势欺人了!明明是他们骗婚在前。” “骗婚。” 凌骁念着这两字,“你想听我的想法还是大理寺卿的想法儿。” 言欢眨眨眼,“什么意思?” “若是我的想法侯府就是骗婚,但要是大理寺卿的态度。”凌骁说着一顿,“依照律法,侯府算不得骗婚。” 言欢不服气,“怎么不算骗,明明他们是仗着恩情在前耍苦肉计促成!” 凌骁抬了抬手,示意妻子莫着急。 “我们是知意亲人,可以无条件站在自家人这边,但要把事情搬到台面上公事公办必得拿出证据,说骗婚有证据吗?” “太医亲自看过,尤氏确实重病,至于药到没有病除是没治好还是她根本没用药我们不得而知。” “至于侯府娶知意真是目的。” 有些话听着气人但却是实言,凌骁继续道:“我们知道他们纯粹为名为利,可这种事只要侯府不承认,咬死就说单纯喜欢知意,谁又能奈何?” “话又说回来,上到贵族世家下到黎民百姓,男婚女嫁大多人家都会考虑利益。” “名门望族更是如此,哪个不是想寻门有助益的婚事强大自身,九成的勋贵人家议亲都是奔着这个去,几乎是人之常情。” “可侯府居然还让知意给他们填补欠债,还惦记儿媳嫁妆!”言欢气愤。 凌骁点头,耐心与妻子分析,“是,他们是有这心思。” “可你想想,侯府有亲口说过让知意用自己钱添补吗?婆母身体不适,儿媳代掌中馈,这说出去挑不出毛病,虽让知意掌家,但侯府有明言要求儿媳给自家还债吗?心思再有只要没明着道出便不成立。” “总之,所谓的骗婚理由和惦记儿媳嫁妆,没有实质证据前到了公堂对方只要不承认,一句全是我们猜测,官府便无法定论。”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便是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凌骁摇头苦笑,“说不得还会被侯府反咬一口。” “反咬什么?”言欢询问。 “谁家没笔糊涂帐,京城这么多世家名门,府邸亏空者大有人在,就是国库也有缺钱的时候,侯府有欠债不算稀奇事,对方也没亲口说过让儿媳帮着还债,若以此做和离理由,世人反倒指责知意嫌贫爱富,不肯与夫家共患难。” “侯府又对江家有恩在前,江家少不了被议论忘恩负义。” 言欢叹息,“知意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以目前形势搬上台面非但没个结果,还将夫妻内帏事闹得人尽皆知,最后沦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资,被人笑话议论。” 言欢这下明白了,“若非如此,侯府也不敢这么行事,他们事事都想到了,做得滴水不漏。” 凌骁细细思虑,“不过我倒是好奇。” “陆云舟不可能想不到纳妓为妾会对他名声仕途影响,也会惹来相府中宫对他不满,可他还这么做。” “与那女子相识不过两月,就能让他为之不顾自身和家族清名前途,这般情深当真只是两月感情?这二人不会先前就有旧情吧。” “嘿!”言欢一拍手,“知意也怀疑这俩人先前就认识。” “陆云舟心里怕是早有褚双双,母命之下被迫娶了知意,所以他对知意厌恶冷漠。” “可尤氏那三寸不烂之舌愣说他儿子原本喜欢知意,是知意那巴掌伤了丈夫心,致使丈夫对她冷淡至今,轻飘飘一句就给他儿子冷待正妻寻了个正当由头,把夫妻情薄原因归在知意头上。” 言欢说着就来气,“而陆云舟心情不快下出府饮酒解忧,酒后与褚双双有了男女之实,声称这是知意不敬丈夫才给了外人钻空子机会,把弄出妾室的原因也归在知意头上,要我说,那陆云舟原本早就要纳此女的。”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言欢恨不得把人撕了,“好人都让他们做了,好话都让他们说了!” 在侯府外得知这些,要不是外甥女拦着言欢早冲回去跟那家人理论。 想到外甥女受的委屈言欢心疼不已。 “知意是个懂事孩子,怕家里担心瞒着不说,只道这些她会自己处理妥当。” 再看向丈夫,言欢还是不死心追问,“若是公事公办,真的不能在道理上赢过侯府,理直气壮要来和离书吗?” 凌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静静地看着妻子,言欢便知道了答案。 见妻子低落难过,凌骁解释,“侯府非常清楚,他们惹了相府和中宫,但知意只要还是陆家媳一日,双方就是姻亲,碍于这点相府不会对他们有过分举动。” “一旦知意离开了,相府中宫再无任何后顾之忧,现在知意是他们手中‘人质’,他们绝不会放手。除非我们不管不顾,用权势威逼对方和离,但这么做后果是给相府和皇后惹来非议。” “且论权势……” 凌骁面色微沉,“就是手握天下大权的帝王都不可能仗着权势为所欲为,朝中贪官奸臣,哪怕皇上恨之入骨,在没有证据或时机未到前也不能凭着权力随意生杀。” “君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文武百官对此早意见颇深,多年来不是没有臣子向皇上进言广纳后宫,可皇上都没同意,这阻碍了多少臣子送女入宫梦。” “朝臣把这笔账算到了皇后头上,暗言皇后独占天子,善妒不容人。” “相府有着国丈身份,几个女婿非富即贵,家族树大招风,多少人眼红到嫉妒,多少双眼睛盯着相府盯着皇后,巴不得他们出一点问题,也是皇后相府这些年行无偏差,没让人抓住把柄。” 第407章 协商 “越是身居高位越要谨慎克己,家族方能长远平稳。知意为何不第一时间把这些告诉母族,必也是考虑到这些。” “你说的真是同知意说的一样。”言欢感慨。 “今儿个她也这么说,说遇困难总得自己动脑子想办法,尝试解决,一味地把母族搬出来压人不算本事,人生路还长,说不得还有什么风浪,不能事事都依赖母族。” 回忆白日,言欢琢磨道:“瞧知意模样,像对此事已有主意。” 凌骁点着头,“孩子说得对,我也觉这件事可以让她试着解决,家族不会庇护他们一辈子,他们总要经风雨会豺狼,学会独当一面。” “反正事情我们已知晓,她若实在处理不了我们再出面也不晚,你也不用太担心,知意聪慧,我想她能应对得了。” ———— 言欢留下的半句话可要了尤氏半条命,妇人脑子里万千个疑问担忧,寝食难安。 “我说什么来着,我怎么跟你说的!” 关上房门,尤氏怒斥儿子,“你给妻子几分好脸色能怎样,能死吗!” “女人出嫁就是夫家人,自当事事为夫家打算,姑娘家心软耳根子更软,丈夫只要甜言蜜语几句妻子什么都能托付,女人就吃这套!” 尤氏怒气冲冲怨怼,“可你呢,吝啬那张笑脸,处处给妻子脸子看,以至让人与我们隔着心,否则娘家人寻上门她能一字不为夫家说情?” 陆云舟垂眸不说话,尤氏一手撑着额头,紧闭双目揉着眉心。 “我知你不喜这位妻子,可再不喜,只要对你有用,面上功夫做做又怎样,能多为难你?” “你温言软语几句能换来她能为你谋前途,为咱家尽心力,这么一本万利的生意算不清吗!” “褚双双再好可她什么也给不了你,只会拖累你名声,你愿宠宠着,可也不妨碍对正妻好些,这二者不矛盾。” 尤氏又怨又气,狠命拍着桌子,“这么简单道理怎就想不通呢!” “母亲” 陆云舟终于开口,男人眉眼低沉,“这件事让儿子处理吧。” “好,你好好同她说。” 尤氏缓了缓情绪,认真叮嘱,“同妻子赔个礼道个歉,尽快把圆房一事办了。” “女人身子归了谁自会跟谁亲近,这种事能拉近两人关系,再有了孩子心也就定了。” “把知意稳住,只要你们夫妻感情好,这次的事中宫早晚原谅,一切都在知意身上,拿住了她就是拿住中宫相府。” ———— 晚间,知意刚用完晚膳陆云舟便来了。 下人们赶忙将房间碗筷收拾走,识趣地退了出去。 男人进了房间,坐在软榻上沉默许久。 他不说话知意也不开口,如若无人的坐在桌案前继续看书理账。 少时,脚步声渐近,面前光线暗下来。 陆云舟立在桌案前,似有话要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他转向木窗,望着院外景色。 “我和双双早年就相识。” 知意翻书的手微微停滞了下,她未抬头,目光依旧落在书上。 陆云舟眸色悲凉,声音带着沧桑。 “褚家与我们有几分交情,我与双双很早认识,几次来往渐生情愫,日益浓厚,我与她承诺定娶她为妻,照顾终生。” 转瞬,男人面色黯然,“若非褚家家变,我们二人原是要成婚的。” 说起心爱女子命运,陆云舟眼含痛苦。 “褚家男子满门抄斩,双双被贬入教司坊,她柔弱又刚烈,初次接客宁死不从,割腕自杀,勉强才保住清白。” “双双在世间唯我可依,我曾经与她许诺照顾终生,自当言而有信,故暗中与教司坊管事打点关系,给了对方不少钱财,才买通管事莫再让双双接客。” 知意现在明白了为何母子俩对褚双双腹中孩子血脉丝毫不怀疑,不动声色地听着男子讲述,猜测他意欲何为。 “我答应双双给她赎身,娶她为妻,可母亲死活不同意,就是做妾都不准,母亲以死威胁,还断了我银钱不准赎人。” “也是这时,意外在路上救了你父亲,江陆两家结识,母亲看中你,一门心思促成这门婚事。” 陆云舟越说情绪越低迷,“我自是不愿的,可母亲开出条件,只有娶了你她才肯出钱给双双赎身,并同意纳进门为妾。” “我知道纳妓为妾影响我名声,也会惹你母族不快,可双双已经够可怜了,只要能给她归宿我愿意背负这些。” 即便如此陆云舟也觉不够,最初为心上人立下的誓言是娶她为妻。 “真感人。” 知意语气清冷,“可凭什么拿我做你们爱情垫脚石。” 看了眼妻子,陆云舟面上划过惭愧之色,“是我们的错,不该拉你淌进我家这滩浑水。” “我更不该把满腹坏情绪加注在你身上,你本无辜,一切是我们母子对不住你。” 知意面色平静,“所以那日你带褚双双回来你母亲是事先知晓的,你们三人演戏给我看。” 陆云舟如实承认,“母亲她……” 不好编排生母坏话,男人叹息道:“我承认母亲对这桩婚事有自己私心,可她本心都是为我为侯府,你若怨就怨我。” 男人定了定神,目光诚恳。 “我知道,这些若被你母族知晓我和母亲没好下场,皇后娘娘跺跺脚侯府都能覆灭,决定据实相告,是希望你看在这份诚心上,我们能坦诚肺腑好好谈谈。” “你上次说的事我考虑了下。” 听到这个知意终于来了点兴趣,这才肯正视他。 “你真心想和离吗?” “当然。” 陆云舟犹豫了下,“可就这么和离了,平白耽误你一程,你甘心?” 知意看着他坦诚道:“你对我父亲有救命之恩,这一点是我无法否认的,有恩当还,耽搁这一程也算还了恩情,从此我们两家各不相欠。” 陆云舟琢磨着这桩交易。 对方愿将正妻之位让出来,这一点足够让陆云舟动心,有机会将心仪女子扶正他求之不得。 毕竟陆云舟先前可从没想过哪个女人会愿做和离妇,这对于他来说已是意外之喜。 “好,我给你和离书,但我真心恳请,希望内情你莫对外透露,只言我们好聚好散,你也知道,若实情流出永安侯府必遭皇室怨怼,皇家雷霆下侯府承受不了。” 听到这句知意松了口气,应了下来,到底眼前男子对父亲有救命之恩,她也不想闹得两败俱伤。 第408章 相约 “可你母亲那边怎么解释?” 陆云舟不担心这个,“和离书只要你我签字便可,事后再告知她,她也只能接受,不过是难过一阵,总会过去。” 知意点点头。 陆云舟算不得奸诈小人,若真有城府的,哪怕再讨厌她也会表现出几分喜欢,哄着她为侯府出钱出力,而不是那副冷冰冰样子,让她有所防备。 他终究是没有他母亲的圆滑世故,精明算计。 “不过我们成婚短时间尚短,且……我与双双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个节骨眼儿上和离少不得被指责宠妾灭妻。” 陆云舟担忧,低沉的嗓音透着惭愧。 “就是你不说你母族也会追究,就当给我行个方便,等双双生产后再和离,过过这个风头,也好说得过去。” “我明白你意思。” 知意合上手中书。 不惊动第三个人,二人好商好量结束这段姻缘是最好结果,也是她心中所期。 “只要此期间我在这里日子顺遂,且你信守承诺,和离后我也只会对外说是你我好聚好散,其他事我一字不提。” 陆云舟感激动容,第一次对知意露出笑脸。 二人达成协议,陆云舟这会儿瞧知意倒顺眼了些,看着她的目光不像从前那般排斥。 外头小厮声音响起:褚姨娘孕吐吃不下东西,请公子去瞧瞧。 难得的,陆云舟没再不打招呼就走,跟知意道了句我去看看,得到回应方离去。 这晚知意也终于睡了入侯府后第一个安稳觉。 ———— 另一边,温绮月自到庄子居住后成日发疯。 “菠菜豆腐,凉拌胡瓜,这清汤寡水的都快赶上庙里和尚了,你们怎么做事的?这么大个庄子一点荤腥都不见吗!” 婆子立在一旁,恭敬的语气透着无奈,“小姐,老爷说了,您到这里来是斋戒抄经为祖父祈祷,只能用素,我们只是按主子命令行事。” 怒火埋在胸口,温绮月气的重重喘息,婆子不再理会走出房。 到了午间,看到送来的午饭:两个玉米面窝头,一碟咸菜,早晨本就没吃好的人再也忍不了。 “这些给谁吃?” 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这位小姐,婆子眨着无辜的眼睛,“小姐您啊。” “这根本是给猪吃的!” “是给小姐吃的。”婆子肯定道。 温绮月柳眉一拧,“什么意思?你是骂我是猪吗?” 婆子无奈摇摇头,可表情分明似在说您要承认我也没办法。 许是看穿了婆子意思,温绮月气的一把打翻饭菜,夺门而出。 “真难伺候啊。” 本以为主家小姐来了庄子也算蓬荜生辉,要在她面前做好了,说不得回府时自己还能跟着去主家做事。 谁知是这么个难缠的,不是挑三拣四就是发脾气,可又不能招惹,她终究是要回到府上的,回去若添上几句话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而今这里的仆从们只希望这尊大神早日离开。 女人一路跑到河边,先是疯狂怒骂,骂着骂着又蹲地上抱膝痛哭。 仆从跟在不远处,见她停下独自哭泣,识趣的没上前,只远远候着。 打出生以来最凄惨日子莫过这段时间,也不知父亲何时才让自己回去,母亲那边倒是派人问候过,可被父亲发现后也被阻断,如今的温绮月度日如年。 “姑娘怎么了?可是遇到难处?”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陌生声音。 温绮月抬头就看到一小厮打扮的男子,见不是自家庄子上人,女人继续埋头在膝盖间哭着。 “我们主子路过此处,见姑娘独自在此哭泣,说需要帮忙姑娘开口便是。” 此地风景清幽,山清水秀,时常引得游人踏足观赏,温绮月懒得搭理那些搭讪公子,撇过头不理会。 可当目光落在路边高头大马上,看清马背上身影后,女人眼前瞬间一亮。 赶紧抹了抹脸上泪痕,顺手捋了把发髻,起身朝男子走去。 “拜见太子殿下。” 祈晏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礼,“温小姐怎么独自在这儿?可是遇到难事?” “谢殿下关心。” 轻轻啜泣一声,温绮月委屈地抿了抿唇,“祖父过世,臣女为尽追思主动到这里吃斋念佛,抄写佛经为祖父祈祷,方才只是念及祖父,心中难过。” “是这样,温小姐孝顺。” “殿下谬赞。” 望向居高临下的男子,温绮月问道:“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我奉命在郊外巡查,处理些公务,途经这里。” 温绮月嗯了声,“对了,贤王远在燕云戍边,也不知近来如何,绮月在此斋戒,不知外面情况,殿下可有王爷消息?” “王兄给父皇母后去信问好,倒是听母后说过一些。” 女人来了兴趣,“殿下现在可方便,若是不着急公务,可否与臣女说上一二?臣女也挂心王爷。” 祈晏笑了笑,“温小姐对王兄果真情深,王兄知道定欣慰。” “不过我眼下公务还没未处理完,温小姐若方便,晚些定与你告知一二。” 温绮月忙回应自己时间方便。 “我在附近与官员巡视,这两日就住在不远处宅院。” 祈晏指了下东南方向一处高耸的精致别院。 “温小姐下午若方便可去那里等候,我处理完手头事回来再与你细说。” “是,臣女领命。” “不过我不确定今日几时归来,若天黑前不归,温小姐自行离去便是。” 温绮月应下,目送太子离开。 方才还颓废的人此刻精神焕发,只觉一下子有了奔头。 回到庄子重新梳理了发髻,换了身干净衣裙。 温严虽没名言禁足二字,但也传下话无事不得她外出,不过下人们忌讳温绮月身份,她偶尔在庄外散散步赏赏景下人也不会阻拦,但必派人远远跟着。 而现在去其他园子,且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下人定不让她出门,于是假作在房中抄写经书,告知任何人不得打扰。 庄子不似府邸戒备森严,这里人少幽静,趁人不备温绮月偷偷溜了出去。 太子别院外,守门听了来意上下打量着女子,似奇怪一独身姑娘出现在这偏静郊外,于是称没收到殿下今日有客消息,未将人请进内。 从太阳当空到西沉,女人一直候在门外等待,无聊了便摘着野花,一片片揪着花瓣消磨时间,暗暗咒骂守门之人愚钝。 第409章 厮混 暮色渐晚,脚下花瓣铺了一层,仍不见太子归来。 眼看天色暗下,守门男子好心劝道:“时候不早了,姑娘要不先回家吧。” 温绮月踟蹰,“你确定殿下今晚一定会回来?” “确定。”守门男子打着包票,“后厨都备着晚膳呢。” “只是不知具体何时,您不是说殿下吩咐天黑前未归小姐可自行离去吗,依我看您还是先回去吧。” 温绮月温柔一笑,“太子殿下是这么说,只是我事情比较急,还是再等等。” 守门也没执着,“那就随姑娘吧。”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已黑透,却始终不见太子人影,温绮月等的着急。 “这位小哥,请问殿下要在这里住几日?” “就今晚,明日就回东宫了。” “就今晚……”温绮月暗自琢磨。 想到而今自己处境,随即坚定了等下去决心。 朗月高悬,郊外的夜晚透着凉意,一股冷风吹过,女子拢了拢衣襟。 守门看了看时辰,“姑娘还要等吗?晚了回家路可不好走。” 温绮月咬了咬牙,“没关系,我可以再等等。” 久等未必是坏事,也可让对方看到自己诚心,至于回家路不好走,太子怎么也得派人送她回去,说不好......也可能留她在客房住,那才最好不过。 “更深露重,我看小姐穿得单薄。” 守门指了下一侧的矮房,“那是值班之所,要不去那里等,也好坐着歇歇,殿下一回来您也能知晓。” 温绮月确实又冷又渴,也不推脱,于是到房间等候。 没一会儿,守卫拎着壶热茶进来,帮她斟满后退出房间。 顾不得茶水粗粝,一盏热茶下肚,温绮月身子暖和不少,随后又耐下性子等着。 难得见到太子,只要人今晚回来她必要死等到底,哪怕与他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总要挣扎着为自己谋出路,否则这么一日日蹉跎下去何时才能出头。 守门又端着盘点心进来,“姑娘怕也饿了,吃点东西吧,这里有水净手。” “多谢。” 温绮月净了手,肚子早饿的她也不推脱,捏起块点心吃了,又接连吃下两块儿,垫了垫肚子的人这会儿又有了精神。 端起木架上铜盆,男子准备将水洒到外头,经过温绮月身边时突然脚下一绊,巨大身躯猛地扑到地上。 伴随着哗啦啦水声,一声女子惊叫,温绮月弹跳起身。 “啊!我衣服!” 地上男子慌忙爬起来,就见一盆水尽数洒到了女人身上。 温绮月手忙脚乱地拍打着衣衫,五官皱成一团。 “抱歉,真是抱歉!”男子也慌了,“刚才脚下不稳,不小心摔了下,对不起对不起。” 温绮月急得眼泪要掉下来,“都湿了,这样子一会儿怎么见殿下!” 男人连连道着歉,一手挠着脑袋帮忙想对策。 “要不我端个炭火盆过来,姑娘把衣服烤一烤。” 不消一会儿,男人将炭火盆搬来放地上。 “姑娘把外衫脱下来烤一烤吧。” 见女子迟疑,猜到她顾忌什么,男子忙道:“放心,我出去,我在外头绝不进来。” 温绮月还是觉得不妥,可想到这么一身见殿下也不好。 难不成现在回去?都等了整整一下午,现在走岂不前功尽弃。 再三考虑,还是决定将衣服烤干。 男子出了房门,听到脚步声远去温绮月这才放心,想将门从里面拴上却发现门拴坏了。 这是皇帝赏赐太子的宅院,仆从都是经过调教,想来都规行矩步,且他们既知自己是太子客人更不会无礼。 想到这儿终于将外衫退掉,拎着在炭火盆旁烤着。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眼下这些都不算什么,待我登上顶峰必狠狠向所有亏待过我的人讨回这口气。” 温绮月给自己打着气,一边烤着衣服,一边琢磨太子应该也快回来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忽地,外头有妇人说着话。 温绮月奇怪,伸长脖子听着门外动静儿。 “我什么也没有。” 好像一男一女在争论,还有脚步声朝这边来,越来越近,不知外面是何情况,温绮月赶紧穿上外衫。 哐当一下房门被推了开! 正穿衣的人吓了一跳,还没看清来人模样就听到一声高昂女子叫声冲破屋顶。 “你竟在这里藏女人!” 进来的妇人转身朝门外男子怒吼,“好啊,你竟敢背着我跟野女人私会!” 头顶似一道霹雳,温绮月浑身汗毛直立,慌忙整着衣服,“不是,你别误会。” “还敢狡辩!” 妇人嗓门洪亮,在宁静夜晚异常刺耳,拧着门外男子耳朵将人拖了进来,“趁着当值在这儿跟野女人鬼混!” 男人疼得直哀求,劝妻子快些松手。 “你不要胡说八道!” 温绮月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解释,奈何慌乱下手哆嗦的不听使唤,半天系不上一个扣子。 手腕上被一道力量钳住,就见妇人已到跟前,“你什么人,跟我丈夫厮混多久了!” “你误会了,我没有,快放开我。” 温绮月使劲挣扎,可娇养的小姐哪里抵得过常年干粗活的妇人。 “瞧瞧这衣冠不整还敢狡辩,你什么人,哪儿来的!” 温绮月羞愤,面色涨红,“你别血口喷人,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你在这里待着,今日他当值,这儿就他一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瞅瞅你这副德行,还敢说没行不轨之事!” “把嘴巴放干净了!”温绮月由惊转怒,“我是太子的客人,是在这里等太子的。” “我呸!” 妇人狠狠朝温绮月脸啐了口,“还敢拿殿下说事儿,这么晚了你一姑娘家在这儿等殿下?别辱我们殿下清名!” “我没有。”温绮月急得声调都变了,“就是殿下让我找他的。” 吵闹声很快引来了其他仆从,温绮月想将衣服整好,可妇人抓着她一只手死活不放,外衫生生敞着,露着里面中衣。 眼见门外人越来越多,温绮月慌得脸色惨白,赶紧将事由告知。 妇人却不买账,“少来!” “殿下一早出门至今未归,没交代今儿有客,这里偏远,你一独身女子来此还声称殿下命你来,谁信!” 温绮月使劲儿解释,“是真的,我们白日在路上遇见。” “就算是真,既然殿下说了天黑前未归你便离去,你为何赖着不走,拿殿下话当耳旁风吗,哼,若非有阴谋何故至此。” 妇人恶狠狠盯着温绮月,“分明丑事败露拿等殿下做幌子,唬我放了你,这点小伎俩,当我傻吗!” 第411章 和睦 许是被打的头晕脑胀,又兼精神紧张,还没走出门咚地一声晕倒在地。 //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上午,浑身酸疼,身子一动扯得全身都痛。 婆子见她醒了,把药膳捧上来,“小姐昨天被抬着回来可把老奴吓坏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您怎么出的庄子?怎去了趟外头被人当偷情的打了?” “你给我住口!” 一声呵斥吓得婆子止住嘴,想到昨晚温绮月又羞又愤,这辈子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婆子不敢再吱声,将药递上来,却被主子一把推开。 女人目光凌厉,一字字警告:“记住,昨晚的事不准对外透露一字,让庄里人都把嘴巴闭严实了,否则等我回到家必让母亲下令严惩你们。” “可是小姐,刘四今儿个去府里汇报上月收成,他” “告诉他把嘴巴管住了。”温绮月威胁,“胆敢透露一个字,我必拔了他舌头。” 婆子一脸难色,“可,可人已经走了。” “什么?” 温绮月大惊,抓着被褥的手骨节泛白。 紧接着女人疯狂喊叫声响彻整个房间。 而昨晚打人的董春花被杖责了二十后,今儿个依旧健步如飞干活,满面红光的人手上还多了个金丝手镯。 ———— 知意和陆云舟达成协议后二人关系不似从前冰冷,虽说陆云舟依旧甚少来正房,但偶尔见了面彼此倒能寒暄几句。 江云轻夫妇从江南归来,这日知意准备回家探亲。 “我让人备了礼物,替我向亲家问好,你们二人好好去。” 虽担心纳妓为妾一事惹亲家不快,但看着堂中相处愈发和睦的儿子儿媳,尤氏心里倒也安慰些许。 马车上,瞟见男人膝上发紧的手,知意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同爹娘解释清楚。” 和离约定知意已告知言欢,得知外甥女已将事情谈好,言欢也尊重她决定,只静等日子到来。 言欢也担心长姐得知实情难以接受,答应知意暂时瞒着,待和离后知意归家再告知。 “我听说你给双双院里拨了不少银两。”陆云舟开口。 “褚姨娘有孕,应该多照顾。” 男人嗯了声,温和的道了句多谢。 “不用谢,也是婆母意思,我奉命行事。” 二人独处在狭小空间,陆云舟也觉尴尬,寻着话头,“我听说你送去的都是银两。” “嗯,是从你俸禄拨出,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陆云舟随意聊着,“我以为你会送些吃穿补品,大多人家都如此,不过也无妨,都一样。” “我不知褚姨娘喜好,首饰衣物补品之类担心不合她心意口味,直接给钱方便些,她想要什么打发人采买,更自在。” 陆云舟也认同,“对,这点你想得很周到。” 知意心底一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补品首饰等物可不能送,万一对方吃了她送的东西,头疼腰疼肚子疼;万一戴了她给的首饰,再从里面发现脏东西,自己可说不清了,直接给银两最合适,不去招惹那些事端。 不仅如此,知意还以安心养胎为由,连妾室早晚请安都免了,就是对方主动上门请安她都找理由推掉,总之,与那女子远远隔开,安稳熬到离开那日。 到了江宅,预料中的双亲面色不佳,一个眉眼愠怒,一个哀伤满怀。 踏进门槛儿前陆云舟步子凝滞了下,知意看了他一眼,递过去个安慰笑容,男人这才继续朝前走去。 “早知如此,当初我还不如死在劫匪手里。” 江云轻的一句让房间气氛又沉了几分,陆云舟赶忙赔罪。 知意走到父亲面前劝解,“父亲不要生气,这事也是赶上了,新婚夜我和云舟有些误会,动手打了他,他心里不痛快才有了后面事,他也不是故意的。” “对方怀着他孩子,总不能丢在外面不管,事已至此父亲就不要再着急了,二姨母也登门为我撑腰,这件事就这样吧。” 知意好说歹说才将爹娘劝下,看着女子为自己解围,陆云舟心底深深惭愧。 从江家出来,男人终于松了口气,一上马车便跟知意道谢。 回到府邸,知道母亲定不放心,陆云舟归来直接去了正堂。 褚双双正给尤氏按着肩膀,一见到儿子尤氏赶忙询问,“怎么样,你岳父岳母可有为难?” 陆云舟微微笑着,“母亲放心,虽岳父岳母有些不快,但知意都替我解围了。” 尤氏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那就好,那就好。” “我早说了,知意端庄懂事,你好好对她她自也待你有心,毕竟是夫妻,后半生是要一起的,只要你们感情好什么事都能淌过去。” “你们是府里男女主人,日后是要扛起整个府邸,只要夫妻一心咱们永安侯府必能兴旺发达。” 陆云舟点头称是,嘴上应付了几句。 褚双双手上倒着茶,耳朵一直听着母子俩对话,女子默默哀叹了声。 尤氏不管说什么陆云舟都应下,等她知道二人和离后必会难过,眼下能让母亲开心多久就开心多久。 哐当一声,清脆的磁盏声将母子二人打断。 褚双双也吓了一跳,慌忙收拾着掉地的茶盏,嘴上倒着歉。 陆云舟走过去蹲下身,帮她捡起地上碎片,女子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男人,眸底藏着无尽柔情和委屈。 瞥了眼两人,尤氏坐回榻上,收起些笑意。 “双双啊,以你身份能进侯府已是不易,你也知道看到了,云舟为了你可是得罪了中宫和相府,也算冒天下大不韪。” “我们既然让你入了府,往后也会善待你,你该知足了。” 褚双双怯怯道:“是,夫人说的是。” “知意大度,对你也不曾苛待,就连云舟夜夜住在你房里都没说什么,正妻如此是你福气,日后好生敬重。” 尤氏板着脸,“我先把话放这儿,只要不影响我侯府前程,我都能容忍,可你要惹出事端再连累府邸,就是云舟不在意我也断不轻饶。” 女子赶忙称是,“妾身谨遵教诲。” 二人从正堂退出后,褚双双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注意到她泛红的眼眶,陆云舟柔声安慰。 “我知道现在委屈你了,再忍一段时间,我和离后定想办法将你扶正,就算母亲不同意,大不了我日后再不娶妻,后院唯你一人,名分是何也不重要了。” 褚双双含泪嗯了声,“我自入府后从未向少夫人请安,话都没说过一句,照理说以我身份理当晨昏定省,可少夫人一直不肯见我,我知少夫人厌恶我,我只是想请个安敬敬心意。” “你别多想。”陆云舟宽慰,“她没有厌恶你,你吃穿用度她都是超出份例发放,体谅你怀孕辛苦,让你少些累才免去请安。” 第412章 下毒 褚双双一愣,随即惭愧笑着,“是,是我不好,把少夫人想左了。” “既然少夫人愿退出成全你我,那是我们恩人,我更该主动跟她道声谢,要不你现在陪我一起去吧,到底我是妾,该向嫡妻问安,否则不合礼数。” “算了吧。”陆云舟不打算这么做。 “既然和离一事已谈妥,彼此都心知肚明,一些面上的东西做不做都无妨,做了反倒假,和离前,你们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安稳度过这段时间便好。至于道谢,等和离出府时,我们二人再真诚跟她道个谢。” 褚双双应下,“少夫人能为我们做到如此真是难得。” “是啊。”陆云舟也感慨,“说来也是我家对不住她,现虽说和离不是休妻,可终究是耽误她一程。” 窥探到男人眼中的感激和愧疚,褚双双静默不言。 ———— 华清书院学生越来越多,婉如每日操心学堂事甚是劳累,又兼这几日变天,一下子累倒了。 “喝了数日汤药怎还是不见好?”向以安陪在床边担忧道。 婉如靠在软枕上,朝儿子安慰,“不碍事,慢慢来。” “夫君不要着急。”静薇劝道:“病去如抽丝嘛,总需要时间。” 端过婢女手中汤药,准备服侍婆母饮下。 婉如摆了摆手,“刚吃过饭,胃里有些涨,缓缓再用吧。” “是。”静薇乖顺听从。 “这些日子也辛苦静薇了。”婉如慈爱地看着儿媳,“日日在我身边伺候,煎药服侍,捏肩捶背,辛苦了。” 薛静薇笑笑,“儿媳伺候婆母是分内事,不敢提辛苦。” “瞧你精神也不好,都是累的,赶紧回房歇歇吧。” 薛静薇确实有些疲惫,见丈夫在这里守着,于是回房间午睡。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丫头唤醒,说是方老夫人来了。 自上次不欢而散,外祖母再没来过,知道她还窝着气,薛静薇也不敢招惹,而今对方亲自登门可见气消了,静薇十分欢喜。 赶紧起身,简单收拾了下走出房迎接。 “外祖母怎么来了?”静薇笑盈盈上前搀扶住来人。 方母脚步一停,纳闷儿地看向外孙女,“什么我怎么来了,不是你派人请我来的吗?” “我?”薛静薇听蒙了,“外孙女何曾差人去请?” 这下方母更奇怪了,一老一少四目相对,二人摸不着头脑。 愣怔之际就听下人禀报:方柔夫人请二位到正堂。 祖孙俩懵懂,跟着仆从前去,到时就见婉如坐在上首,向以安陪在一旁,二人面色阴沉,方柔则一脸惶恐坐在右下首。 地上还瘫跪着个婢女,背上几道血痕,分明是被鞭子抽破,女子因疼痛身子颤抖,摇摇欲坠。 这背影甚是熟悉,薛静薇心下生疑,待看清后诧异出声。 “彩云?怎么是你?” 再看她哭红的眼,薛静薇惊恐,“这怎么回事,你怎么被打了?” 婢女啜泣得说不出话,眼泪唰唰流。 环看了眼堂中异样气氛,女人茫然不解,只觉搀扶着的外祖母胳膊发紧。 抬眸看去,就见她脸色泛白,眼神闪躲。 “夫君,出什么事了?可是母亲身子有不适?” “你还有脸问!”向以安鲜有的怒火。 薛静薇呆愣,“夫君这话何意?” 向以安看了看桌上药碗,又看向面前祖孙,锋利的目光似将人看穿。 扶着外祖母朝座椅走去,薛静薇发觉身边人双腿像灌了铅立在原地不动,轻声提醒,方母这才回过神落座。 向以安走到妻子面前,咬牙道:“自你入府,母亲待你如何?” 薛静薇茫然呆滞,不知为何丈夫如此询问,愣愣怔怔地回了句很好。 “你便是这般回报母亲的!” “夫君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向以安眼神冰凉,“听不懂?好,那就请府医解释下。” 府医朝几位主子行了礼,道:“这碗汤药是少奶奶命人为夫人煎制,可其中多了几味药材,麻黄,半边莲,朱砂,乌川……” “这几味药都是损心肺伤血脉之物,且分量下得十足,夫人本就染疾体虚,这碗药下去会引起发晕厥心悸,气血逆流致人身亡。” 薛静薇脸刷的一下白了,“怎么会这样?是谁做的?” 她看了看公公婆母,又看了看丈夫,见到所有人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女人心惊,“难不成你们认为是我?” “自母亲生病后,一直是你在跟前侍疾,煎药喂饮都是你亲自安排。” “不!” 薛静薇大喊,“汤药是我让人煎的,可我绝没下黑手,夫君意思是我要谋害婆母,这怎么可能?这种违背大逆不道的事我岂会做?” 指着地上婢女,向以安愤恨道:“她什么都招了,就是奉你命行事。” 薛静薇惊恐地看向贴身婢女,“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让你这么做,你怎能乱言!” 婢女吓得不敢抬头,哆哆嗦嗦将头埋在地上。 薛静薇头脑晕眩,急得眼泪流下,“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再说我为什么要害婆母,我何必要这么做!” 瞥了眼方母,向以安冷冷道:“何必?你我成婚回门第三日,你们祖孙二人房中言谈之时,我就在窗外。” 心口猛地一跳,薛静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丈夫。 似明白了为何自那日回来后丈夫突然搬到书房,为何后来一直对她冷淡。 方柔头低得不能再低,方母早如坐针毡,面容惨白。 “你自小在家中受尽冷眼苛待,婶母心疼,一门心思将你娶进家,几次向母亲苦求婚事,叔父也帮着说情。” 向以安朝着妻子咄咄逼近,“我不想长辈为难,也可怜你处境,答应了婚事。” 厉眸射向那边老妇,“而这门婚事实则是你外祖母深谋盘算!” “既给你寻个好归宿,又让婶母多个帮衬之人,好将家族财物据为己有。” 方柔羞臊得抬不起头,薛静薇也惊慌凌乱。 “我们拉你出苦海,你非但不感激,反倒帮着你外祖母处处算计,你良心何在!” 第413章 顶罪 “不,我,我没有……”薛静薇慌得语不成句。 “你没有?”向以安嘲讽,“你外祖母亲口说要你多照顾婶母,你依言照做,月月以各种由头给婶母送去银钱珠宝,甚至铺面。” “你当这些我与母亲不知吗?” 向以安冷哼,“我们不说并不代表不知,只因叔父婶母是血脉亲人,虽你照顾他们初心不正,但终究肥水没流外人田。” “父亲母亲清高德照,视金钱为粪土,更何况还是给自家亲人,故此我们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方柔脸红到脖子根,面颊烧得快滴出血。 “双亲不计较,可我数次暗示过你,孝顺长辈无错,但要有自己主见,学会分辨是非,莫对你外祖母之言盲目听从,可你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 “钱财上我们可以不计较,可” 向以安眼锋似杀人,“你竟对母亲下死手!” 薛静薇早哭成泪人,摇着头反复呢喃我没有,方母暗暗调整着混乱心绪,强撑着精神不塌。 “实话告诉你,自知你们祖孙心意,且几次劝告你执意不听,我便对你有了防备。” 看向桌上汤药,向以安继续道:“我不把人想得太坏,但也不会想得太好,给母亲送去所有东西,但凡经你手的我们都会留个心。” “这几日汤药是你派人熬制,知道为何每次奉上药后母亲都找理由推脱晚些喝吗?” 就是怕她做手脚,待她离开后府医会检查药膳,确定没问题婉如才服用。 “你们……” 薛静薇泪眼朦胧,心痛如绞,“一直防备我?所以你从没信任过我,我们是夫妻啊,你竟对我不信任到这种地步?” “纳妾你外祖母前来阻挠,孩子生下又张罗记你名下,你们从没安分过,处处心机盘算,让我们如何不防备?” 向以安越说越气,“若非防备在前,母亲这会儿早不在此了。” 方母始终没看婉如一眼,抓着椅把,指尖在上面抠出划痕。 “父亲从二品翰林院士,母亲相府嫡女中宫胞姐,你薛家六品官职,说句不中听话,两家门不当户不对。” “是谁点头你才能嫁进来?是谁给你安稳日子?若非双亲,你此刻早被你那没心肝的父亲送人做妾!” “双亲恩德你们不感激,还厚脸皮把这份功劳算在你外祖母身上,一心回报她,听她挑唆算计。钱财便罢,而今竟谋害母亲性命,不知感恩的毒妇!” 薛静薇哭花了脸,“不是的,不是的!我承认我给姨母谋福利,可也仅仅如此,其他我什么也没做,杀人害命这种事我更是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呐。” “人证在前你还抵赖?” 薛静薇扑到婢女身前,“你为何这么做,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女人疯狂摇晃着她肩膀,嘶声哭喊到失态,“为什么陷害我,我何时让你这么行事,你究竟为什” 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薛静薇身子软软倒下。 …… 再睁开眼时,看着熟悉的床幔,已回到自己房间。 脑子混混沌沌,还未彻底清醒,就听到祖母急切又惊喜的声音。 “静薇有孕了,你怀孕两个月了!” 女人怔怔出神,像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竟然有孕了! 再想起方才事,一时不知该是喜是悲,眼角一行清泪滑落。 “这是好事儿!” 方母压着声音激动笑道:“宝贝外孙女,这孩子来得太是时候了,真是上天助我们!” 紧紧攥着外孙女的手,方母喜极而泣,“这回他们不能处置你了,老天庇佑,好,太好了。” 薛静薇这会儿回过神了,眼中光芒凝聚,“外祖母,下毒到底怎么回事?您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方母闻言眼中闪着仓皇,这样子让静薇更确定了心中猜测。 “是不是您让人干的?是不是您!” “小点声。” 方母提醒,看了眼外头还在跟府医说话的人,确定他们听不到。 上次祖孙俩不欢而散,她虽生这个外孙女气,可到底是祖孙,怎能真放手不管,且这里面还有女儿前程。 思来想去,还是要想办法为外孙女在向家立住脚。 上头一日有婆母一日便要受制,先除掉最碍眼最让她心恨的宋婉如,彼时中馈彻底掌在外孙女手中,向家内宅从此就是女儿和外孙女天下,再不用受人管制。 至于妾室生下的孩子,不过个奶娃子,待外孙女成了真正的当家主母,有的是机会除掉。 “所以您真对婆母下黑手?” 静薇眉头紧皱,“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彩云,是您让她这么做的吗?她为什么也不告诉我!” 方母哀声叹息。 先前那么教说,可她到底是看着妾室平安生下孩子,通过此事方母便知外孙女是个心软的。 利用掌家之便给姨母谋利她能做得出,可到了杀人害命上她是不敢。 于是方母也不同她商议,直接将此事交代给她手下婢女。 “真的是您干的?您居然做出这么大事,您知不知道这些” “行了!” 方母打断,“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妇人瞅了眼外头,压低声音认真叮嘱,“你听着,向家对我没情分,罪名落在我身上,他们必定公事公办治我罪,让我死他们也不会心疼。” “可你不一样,你是家中儿媳,如今又怀了身孕,他们无论如何不会在这个时候处置你。” 不可思议看着外祖母,静薇双唇颤抖,“外祖母意思是让我顶下这罪名?” “这是权宜之计。” 方母交代着,“若查出是我,我必死无疑;若是你,他们看在肚里孩子份上绝不会要你命,最后只会重拿轻放,你来担我们损失才少。” 静薇摇着头,“不,谋害婆母是大罪,我没有这么做,我不能……” “你想让外祖母去死吗!” 方母急得眼眶泛红,“外祖母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我做这一切初心可都是为你呀!” “现在失了手,你忍心袖手旁观?看着我这么大岁数晚节不保甚至丧命。” 方母挤出两滴眼泪,“我可是你亲外祖母啊。” “是从小接济你牵挂你的外祖母,是想着法子把你嫁入向家享福,拉你出苦海的外祖母。” 第414章 求情 “你来担罪名,最多不过被轻轻处罚一顿,可外祖母担这条命都要搭进去,孰轻孰重这笔账算不清吗?” 咽回泪水,方母带着哭腔道:“眼睁睁看着我去死,你良心能安?你想想你生母,她若知道你不肯帮外祖母,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你。” 薛静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抽噎得说不出一句话。 “放心,肚里孩子是你保命符,有他在,再大的罪名夫家也不会重惩。” 听到脚步声进房,方母迅速道了句记住我的话,随即站起身恢复神色。 婉如和以安朝这边走来,床上哭得泣不成声人。 “亲家” 方母率先开口,好言劝着,“静薇有孕又受了刺激,胎像不稳,那件事还是容后再议吧,保胎要紧。” 向以安神色冷漠,“家族不能姑息养奸,该处理还是要处理,静薇你可认罪?” 仰头望着丈夫,薛静薇泪眼朦胧,又看到旁边挤眉弄眼的外祖母,收到她眼神暗示,女人咬着嘴唇。 许久,直到嘴里蔓延出血腥味,薛静薇深吸口气,无力地闭上眼,终是点了点头。 方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祖孙俩的小动作被婉如母子尽数收到眼底。 “可有其他同谋?”向以安问道。 薛静薇死死攥着身下被褥,眼前一片水雾,看不清任何事物。 “没有,都是我。” 女人声音凄苦潦倒,“是我一人做的。” “是吗?”婉如面容清冷,“那你说说你为何对我下手?是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你谋害婆母。” 抹了把脸上泪痕,薛静薇找回些思绪,短短思虑后道:“夫君对我冷落,母亲看在眼里却不过问。” 女人声似蚊蝇,边说边抽泣,“夫君纳妾,母亲也是女子,当知女子最厌恶此事,我身为妻子不好阻挠,可您是母亲,只要您一句话此事便可作罢,可您揣着明白装糊涂,还询问我意思,逼着我答应。” 婉如看着她的眼神淡漠如水,“还有呢?” 薛静薇摇摇头,只剩抽泣声。 婉如好笑,“这些就足以让你对我下狠手?” 母子俩对视一眼,向以安开口,“好,既然你已认罪,我向官府递交罪状。” 薛静薇心头一惊,止住哭声,惊恐地望着丈夫。 “外孙女婿!” 方母赶紧开口,“静薇都怀孕了,还送什么官府。” 定了定心,方母温和劝着,“我知道这事是静薇做得不对,她大错特错,打死都不为过,可这不是怀孕了吗,肚里还有一个呢。” “我朝律例,谋害婆母是死罪,到时可是一尸两命呐。” 方母叹息,“不是我偏帮自己自家人,她也是一时糊涂,年轻不懂事,错拿了主意,这事到底不光彩,传出去也损向家名声,咱们还是在内院解决得好。” 向以安不理会这些,“我向家乃清流之地,绝不藏污纳垢,还有,方老夫人言之有误,此事传出去损的不是向家名声,是薛家方家,我向家是清理门户。” 薛静薇浑身瘫软,脸色苍白得吓人。 方母压着心头愤恨和恐慌,极力说情,“可她肚里孩子怎么办?就是不为大人考虑也得考虑孩子啊,那可是你亲骨肉,你的嫡生子嗣!” 向以安瞥了眼床上人,“有罪当罚,腹中有子不足以作为开脱理由。” “可你母亲到底平安无恙。” 方母苦苦争取,“静薇也未铸成大错,不至于如此,就给她一次改过机会。” “母亲平安无事是我们防备在先,与她何干,她本意是要置母亲死地。谋害婆母,不论律法孝道都是重罪。” 方母老泪纵横,“外孙女婿,你当真要把结发妻子,怀着你骨肉的妻子送进官府,你要让她们一尸两命吗!” 说着看向外孙女,暗示她赶紧求情。 “夫君母亲。” 静薇哭得凄惨,“我知道错了,我发誓仅此一次,只要不把我送进官府,在家如何处置我都认了,就当看在孩子份上,孩子总是无辜啊。” 向以安扭头朝下人吩咐,“请周府医备碗堕胎药,等孩子解决后将她送至官府。” “官府治她死罪,她便赔命,若官府看在母亲平安份上不予她重罪,我便一封休书将她送回母家。” “不!” 薛静薇护着肚子大喊,“不能对孩子下手!” 女人眼泪疯狂掉落,“这是我第一个孩子啊,我好不容易盼来他,怎能让他离开。” 见丈夫毫不动容,薛静薇一咕噜从床上滚下来,跪爬到丈夫跟前,死死拽着他衣摆。 “夫君你不能这么狠心,这也是你的孩子,你的亲骨肉啊,你如何能让他死,不可以,绝不可以。” “外孙女婿啊,亲手杀害自己孩子是要遭天谴的!” 方母也劝解,“向家书香门第,传出去还不让人非议。” 向以安俯瞰着哀求的妻子,“他是我的孩子,可品行败坏女人生的孩子我不稀罕。” 不再看她,向以安直视前方,“除非你与此事无关。” “我……” 薛静薇看着居高临下的丈夫,哭声消减了些,女人眼珠来回闪动,似在犹豫。 婉如开口道:“静薇,你嫁来时间不短了,对你我也有所了解。” “你本性柔弱,不过是耳根软没主见,容易被人携恩蛊惑,你并非狠心无情之辈,如你所言,最多帮着自家姨母在钱财上谋福利,杀人害命这种事,我相信你没胆量。” 婉如抬起头,眸色淡淡,“敢做就要敢当,有些人呐,谋划时奋勇冲前,出了事却没胆量承担,将无辜人推出抵罪,若当真血脉亲厚,怎能干这种事,这种人也值得用命相护?” 薛静薇当然明白婆母意思,女人心慌意乱,没了主意。 不抬头也知外祖母使着眼色劝自己莫松口,低头看着平坦小腹,里面正有个小生命成长,是保外祖母还是保自己孩子,薛静薇百般挣扎。 婉如也不急,静等她做决定。 方母袖中手抠到掌心,额头冒着冷汗,浑身精神紧绷。 第415章 自保 “让人备堕胎药吧。” 听到丈夫这句,薛静薇再不敢犹豫。 “我没有做这件事!我根本毫不知情!” 紧绷的弦一下子断裂,方母头脑晕眩,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是外祖母……让我身边婢女做的,一切都瞒着我,我也是方才才知,外祖母说……说除掉母亲,从此向家内宅我和姨母说了算。” 静薇说完低下头,紧闭着眼睛,不敢看那边人。 虽敬重外祖母,可与自己孩子相比她也只能忍痛选择后者,毕竟她本就没做那件事。 以安命人将妻子扶起来坐回软榻,再看向方母时男人眼似冰峰。 “方老夫人,麻烦您走趟官府吧。” “不,不” 方母彻底慌了,靠在墙边,战战兢兢说什么都不肯走。 以安命人将她扭送官府,下人领命上前。 “长嫂手下留情啊!” 得知消息的方柔跌跌撞撞跑进来,一路泪水纷飞。 “长嫂,以安,我母亲她是一时糊涂,求你们饶她这一次吧。” 方柔哭成泪人,“母亲这么大岁数,又是官眷,若因此事上了公堂就算不治死罪日后也没办法活人了。” “有罪当罚,没什么可说的。”向以安丝毫不退步。 “以安,再怎么说这也是你妻子外祖母,我们是一家人,不要赶尽杀绝啊。” 向以安听不得这话,“她对我母亲下手时可想过我们是亲眷?她要赶尽杀绝时可想过我们是一家人!” 方柔哭哭啼啼哀求,“我知道你意思,但咱自家事还是关起门解决得好,不要闹到外面,就当婶母求你了好不好?” “你不看我情面,总要看孩子面子,若他将来知道自己曾外祖母是被父亲告上官府致死,让他如何面对。” 向以安不屑,“照婶母说法,您有没有想过,孩子将来知道他曾外祖母谋害过他祖母,孩子如何面对?” “而他父亲却放过了害人者,孩子能否接受?言传身教,岂非哪日静薇被人谋害孩子也大度饶恕仇家,婶母问问静薇同意吗?” 薛静薇侧身坐在榻上,兀自落泪,一眼不敢看这边。 “此事黑白再清楚不过,我的孩子若连这点是非都不明辩,他就不配做我孩子。” 方柔哭的可怜,“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安是贤士,当以宽厚为怀啊。” 向以安苦笑,“我明白婶母心情,您苦求为生母换生机,但可曾想过,倘若我母亲此次真遭了不测,此刻我跟谁哭去?我的苦求能否换来母亲复生?” “我换不来的,凭何婶母就能换来。” 见以安态度坚决,方柔掉头转向婉如,拉着她衣袖,“长嫂,你最良善,我求你了,就饶过我母亲这次吧。” “她这岁数,说句难听话,还有多少日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又何必再计较。” “我相信经过这次母亲定悔改,我保证以后绝不让她再插手咱家事,以后门边都不让她踏进来,这样可好?” 见婉如脸上没有动容之色,方柔更急了,“长嫂,这可是我生母啊。” “无论如何我不能看着母亲去死,您也为人子女,请你体谅我做女儿的心情,就这一次,母亲若日后再有任何差错,我绝不为她求情,只这一次可好。” “我给您跪下了。”方柔扑通跪地,“求长嫂!” “以安说的没错,除恶当尽。” 婉如开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行为付出代价,若任何人做错事,哭一哭,道几句知错便过去了,那人人都可肆无忌惮犯错。” 娘儿俩态度如出一辙,坚决的不留一丝情面。 方柔又悲又愤,咬了咬牙,“这是我亲母亲,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去死,那我也不活了!” 起身朝方母奔去,紧紧抱着她。 “长嫂若执意追究我母亲,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便追随而去!” 母女俩相拥而泣,哭的凄残无比。 “随你。” 婉如语气清淡。 方柔一怔,红肿的眼睛望向说话人,未料到对方这反应。 婉如拂了拂被抓皱的衣袖,淡雅如风,“子卫正值壮年,待你走后,我会以长嫂身份重新为他议亲。” “以家族今日地位不愁娶不到好姑娘,子卫与你只有枫哥一子,向家子嗣稀薄,正好多纳几房妻妾为家族开枝散叶。” 方柔震惊的瞪大眼睛,张着的嘴都忘了合。 “当然,我知子卫对你情深义重。” 婉如继续道:“公公婆母去世他都能挺过来,我相信你走了他也能接受,不过是难过一阵子,总会过去的。” “待娇妻美妾在怀,他也就放下你了,以后枫哥也可多几个异母兄弟姐妹陪伴,你可放心去。” 方柔仓皇失措,对方一字一句和看她的淡然无视,让方柔突觉自己根本威胁不到任何人。 几句话方柔直击心底,摧毁了女人底线,刚才还慷慨哭喊的人终于消停下来,只剩下低低抽泣声。 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胳膊逐渐松懈,方母心头也慢慢变凉。 薛静微侧身坐在榻上,背对着这边,避开一切。 撞上向以安冷漠目光,方母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她扶住桌角,努力撑着精神。 从蹲着哭泣的女儿到不理会这边的外孙女,方母目光徘徊在二人间。 “哈,哈哈。” 妇人突然笑出声,夹杂着讽刺,“这就是我养的好女儿,好外孙女,利益关头只顾自保。” 闻言,方柔和薛静薇头更低了。 方母只觉自己是个笑话,“亲生的又怎样,血脉又如何,大难当前都是先保自己,好,好样的。” 脸上笑容消逝,眼底只剩失望悲愤。 “枉我苦心为你们筹谋,费尽心机,甚至不惜手染人命,出了事儿孙就这么一个个弃我而去。” “呵呵,真好,真是我的好儿孙。” 方柔心痛如绞,可除了哭再无他法。 笑过后方母重新站定,恢复了持重神色,她冷眼看着对面的婉如,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了遍。 “啧啧,瞧瞧,如今的宋夫人了不起了。” 方母阴阳怪气,笑得嘲讽,“衣冠楚楚,像个人似的杵在这儿。” 转瞬妇人阴沉下脸,狠狠挖苦,“忘了当年相府败落你卖身为奴,点头哈腰给人做小伏低日子了。” “你闭嘴!”向以安怒斥。 方母死死盯着婉如,没有一丝一毫畏惧,“你早对我不满,多年怨气今日终于有机会宣泄,很得意吧。” 第416章 旧账 “才女?我呸!” 方母冷笑,腰板挺得笔直,透着行将就木的坦然,“别人不了解你,我最清楚不过,给人家做婢女,勾引府中公子,霍霍的对方连父母之命都不顾。” “死到临头还敢出言不逊!”向以安厉声吼道。 “我说错了吗?” 到底做了多年官眷,骨子里的傲气始终在,尤其在这帮晚辈面前,哪怕前方已是死路,方母也保持着最后的尊严体面。 “向子珩原与我女儿有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宋婉如你呢,狐媚勾引,挑唆向子珩退婚,将我女儿逼得差点跳河。” “今日向家长媳之位原该是我女儿,你日日面对我女儿,可有一丝愧疚?鸠占鹊巢的东西,不要脸的狐狸精!” 以安暴怒,正要发作被婉如拦了住。 “翻旧账?” 婉如嗤笑,“好啊,当着晚辈面,我们把旧事说清楚了。” “当年子珩功名在身,你为得这位金龟婿,在其父丧期未过之际托媒人上门议亲,不顾礼节孝法。” “为自己女儿婚后好过,仗着家世,还未订婚就让插手男家内院,逼迫对方婚前将通房打发干净。” “我从未挑唆子珩退婚,相反,我一直避着他,倒是你们,子珩金榜题名时你们抓着婚事不放,在他被德亲王陷害革职下狱,向家败落后你们不肯帮一把,反退掉婚事。” “你别胡说八道!” 方母反驳,“我家从未主动说过退婚,是你婆母亲自登门将退婚书递上。” “婆母深知人情冷暖,看出你们想退婚心思,故才主动提出,可你要无此意,为何答应?你是可以不同意的,我相信婆母心底更希望你们能继续这门婚事,好让当时的向家多个帮衬。” 婉如好笑,“明明是正中你们下怀,顺了你们退婚心意,还得了便宜卖乖,不要脸的是你。” “自私虚伪的是你,趋炎附势的也是你,谋害人命手段下作的更是你。” 方母脸色铁青,后槽牙都要咬碎。 “母亲不必跟她废话,交给官府处置吧。” 向以安懒得再看此人,招手让人将她带走。 “不要碰我!” 方母厉声喝退上前的下人,她挺着胸膛,目空一切,“我自己会走。” 步履沉稳走出房,迈出门槛前一刻,听到身后方柔唤着母亲,方母脚下一顿,她侧首看去,只一眼,又转回头继续离去。 方柔瘫跪在地失声痛哭。 母亲谋害人命在前,可婉如毕竟平安无事,想必官府会酌情考虑,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就在方柔还在心存侥幸时,却听来噩耗:去官府路上,母亲在马车内用金钗割喉自尽,还未到官府人已去了。 听闻消息方柔惊痛地晕了过去。 方母清楚,以婉如身份,官府为向相府和中宫表忠心绝不会手软,此去必死无疑。 身为官眷,死于公堂治罪连累家族清誉,她宁可自戕也绝不踏入衙门半步,为家族和自己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方柔醒来时已是晚间,外头天色已黑,屋里烛光微弱,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脸上泪水干涸,女人呆呆地望着房顶,许久没回过神。 “这是一场梦吧?” 方柔喃喃自语,婢女听到动静走进房,倒了杯清泉水奉上。 看了看周围,方柔眼神终于凝聚,顷刻间,钻心的痛又涌上来。 想到母亲与她说的最后几句话,和看她的目光,凄凉、哀痛、幽怨…… 母亲是带着对自己的失望走的,而她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方柔肝肠寸断,前所未有的痛惜。 婢女看着主子咬破的嘴唇,忙劝解她莫折磨自己。 本以为自家夫人又要大哭一场,却见她狠狠咽下了眼中泪水,嘴角印出的血红的灼人,那双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凉。 ———— 永安侯府 知意翻看着账目,“这月婆母房里又添了七八件月锦衣衫、燕窝阿胶数量也比从前翻了两倍。” “头面首饰填了三套,价值六百两。” “不光如此。”婢女接过话,“夫人还说后院那片竹林荒废许久,要掀了,重新修建个花园。” 知意头也不抬,“这可不是笔小开销,上月婆母说她房间陈旧,刚命人重新装缮,添了不少古董玩物,而今又折腾。” “听账房说夫人已命人从钱庄取了钱,这几日就动工。” 婢女抱怨,“自从小姐一次次把欠款补齐,夫人现在可是敞开了,大手大脚,越来越奢靡。” “没关系。”知意合上账本,笑得轻松,“想花就花,都能填补得了。” // 陆云舟公务归来直接去了西苑。 “这是好友送的岭南荔枝,新鲜得很。” 看着又大又圆色泽光润的荔枝,褚双双喜笑颜开,“我最喜欢吃荔枝了,谢谢云舟。” “与我客气什么。” 褚双双拿起一颗,顺手剥着,“这个是我独有的吗?” 陆云舟笑笑,“给母亲送去一些,正房那边也送了点。” 听到后半句,女人剥荔枝的手顿了下,“正房也有?云舟倒是……有心。” 陆云舟没注意到女人暗淡下的神色,“水果而已。” “水果是小,心意却重。” 听到这话里有话,陆云舟才察觉问题,细看去,就见女子眼中藏着哀伤。 他敛去随意,温柔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个水果。” 重新抬起眸出,褚双双含情脉脉的看着男人,“云舟,说实话,少夫人答应和离,你……觉得她是真心的吗?” “这话何意?” 褚双双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 “哪个女子愿做和离妇,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是夫人以退为进。” 陆云舟一怔,随即笑了笑,“怎么讲?” “我斗胆猜测,夫人知道你厌恶她,所以假作大度退出,实为博取你好感,先化敌为友,慢慢相处,等你喜欢上了她,和离约定自然作废。” 陆云舟笑叹,“双双,你未免把人想得太复杂了。” “不是我把人想得复杂。” 第417章 她是真心吗 “不是我把人想得复杂。” 褚双双情绪有些激动,“你没有发现,自从你与她达成协议后,你对她态度改观不少,从过去的冷漠厌恶,到和睦相处,再到心有愧疚,而今都开始关心她了。” “我哪里关心?” 陆云舟看了眼桌上荔枝,“就因这些水果?” “送水果看似寻常,可这些能反映出你对她的态度,你在一点点改变,你没有发觉吗?” 话头打开,褚双双也想趁此机会说清楚。 “云舟,我是女子,我可以告诉你,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做和离妇。” “少夫人是相府外孙女,这样家族养大的女子绝非简单,答应和离,说不得是她缓兵之计,欲擒故纵。且看你现在对她态度改观就知,你瞧,这便是计谋奏效了。” “双双,你想多了。” 陆云舟是男子,没有女子那么多弯弯绕绕微妙心思。 “你也说她家族不凡,这样家族的姑娘有傲骨,她不愿陪在不爱她的人身边,选择退出这能理解。” “眼睛不会骗人的,我瞧知意是真心的,双双,我知女人孕中易多忧多思,可你不要胡思乱想自寻烦恼,安心养胎才好。” “知意?”褚双双重复着这两字,“你都开始唤她闺名了。” 陆云舟一怔,“名字而已,我总得唤她啊。” 褚双双面带委屈不满,“你过去都是称她江知意,甚至名字都不愿叫,一口一个她,而今都这么亲密了。” 陆云舟眉头微皱,“你会不会太敏感了,不至于。” “究竟是我敏感还是你心意有变?”褚双双小脸垮下来。 “一处处细节都在暴露你心意,兴许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对她越来越亲近了,再这么下去你会喜欢上她,届时和离也就不作数了,她目的也就达到了。” “双双” 陆云舟打断,“一个水果一个称呼都能引来你这么多想法儿?你未免太小题大做。” “我让人送水果过去只是面子上事,到底明面上她是正室夫人,我夜夜留宿你房中,府里人已暗暗议论我宠妾过头。” “水果本身不重要,可我若只给你一点不顾及正房,人们又要嚼舌根,我只是想让名声上好过些,就算达成协议,可在和离前面子上的事总是要做做。” 褚双双苦笑,“可你先前不是说既然大家已谈成,那些面子上的事不必再做吗,做了反倒显得假。” 陆云舟压着心火解释,“当时说的是妾室向正妻请安之礼,这些功夫不必做,今日是些水果,且这水果也放不长久,我要全拿给你怕也吃不完,只会坏掉,分去些也免了浪费东西,我真不觉这是什么大事。” 褚双双不认可,“明明说了面上功夫不必做,而今出尔反尔,还各种描补,可想而知哪日你与她和离约定作废了,你也会找理由给自己辩解!” “你究竟想怎样!” 陆云舟耐心被磨尽了,“怎得我如今说什么错什么,做什么错什么。” “那是因为你的心错了!”褚双双激动喊道:“你动了不该动的感情!” “我没有。” “你就有!” 陆云舟不想再争执,“我自己心意我非常清楚,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行了,你休息吧,我还有公务。” 陆云舟说完便走了,褚双双看着负气离去的人,又急又委屈。 男人一头栽进书房,泡在公务里,用繁忙冲淡烦躁的心。 再抬头时外面天色已黑,掌灯时分下人将晚膳送进书房,陆云舟命人拿来酒,心情烦闷的人一杯接一杯饮着。 酒意上头,独自来到花园散心,任晚风吹走一身浊气。 看了看西苑方向,男人收回目光,漫步目的游走,不知不觉竟到了正房。 透过院门,正看到房间开着的木窗,女子灯下独坐,认真写着东西,温柔暖光披在她身上,一副岁月静好。 这样子倒看得陆云舟心镜平和。 “公子来了。” 婢女看到门前站着的人十分欢喜,能在晚膳后来此,所谓何事再清楚不过,热络地将人迎到屋里。 既被看到,陆云舟没好回绝,跟着对方进了屋。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此人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知意上前询问,刚一靠近就闻到了他身上酒气。 陆云舟没有回答,房里的清幽让人心尖柔软,男人头晕昏沉,身子困乏,直接坐在榻上,靠着软枕揉按眉心。 瞧他醉意迷蒙,知意吩咐人备碗醒酒汤。 “到底什么事?”知意再三询问。 不知道是白日吵架心里闷火,还是酒后话多,陆云舟来回念叨。 “我为她…做了那么多,冒着得罪…中宫相府,声名也不顾,她…怎么还不信任我?” “我事事为她考虑,一心…为她打算,她竟满脑子…胡思乱想,没事找事…” 男人磕磕巴巴将事情道了出,虽前言不搭后语,可连在一起知意也明白了大概,也知晓了褚双双对她的怀疑和防备。 女人自嘲地笑着,低声道:“不用担心,等到我们和离后,事情成了定局,她自会相信你。” 婢女将醒酒汤端来,陆云舟拨开汤碗,嘴里还在发牢骚,抱怨着抱怨着,也就睡了过去。 “还以为姑爷是良心发现。” 婢女撅着嘴,“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西苑那位。” 不知主子和离约定,婢女还在幽怨,“既对那位情深,又何必娶旁人,自己难过也耽误别人;既娶了,就好好对过日子,感情总能培养,如今这算什么?拿不起放不下。” 看着睡着的男子,知意叹了声,“我们都一样,都失去了重新爱上一个人的能力。” 婢女听得懵懵懂懂,没再说什么,将醒酒汤端走。 陆云舟睡在这里不合适,知意正想唤醒他,就听到西苑派人过来:褚姨娘头晕,请公子移步。 看得真紧,知意好笑。 唤了几声,陆云舟没有反应,知意对着来人道:“那就把人抬走吧。” 探头望着榻上沉睡的公子,仆从犯了愁。 如何将人抬走?这像什么话? 犹豫再三,仆从不敢造次,直道既然公子已睡了就不打扰,匆匆拜礼离去。 褚双双得知消息,眼泪掉落,捂着唇啜泣。 “他负了我,他果真负了我!” 眼泪簌簌流着,可怨愤之余也不敢掉以轻心,万一陆云舟酒后圆了房,再弄大了肚子,他们还和离了个屁! 第418章 为难 褚双双挺着肚子来到正房时,知意正闲暇地立在院中。 踟蹰了下,准备上前行礼问安,就听知意道了句把人带走吧。 不知对方真心与否,但看女子面色平和,褚双双也顾不得其他,领命来到正房,将沉睡的陆云舟摇晃叫醒。 男人睁开眼睛,眸底浑浊却又清亮,似对褚双双的到来不意外。 知意站在门外,一副等着两人走的模样,陆云舟长长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坐起身来。 褚双双虚扶着他,男人却将胳膊抽回。 褚双双愣了下,男人方才的小动作和看她的眼神,似是对她来此吃相难看的嫌弃。 褚双双一声不吭,低头跟从陆云舟离开。 “我真是服了!” 婢女叉腰立在台阶上,看着远去的人影抱怨。 “姑爷都睡下了,她居然叫醒也要把人带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小妾?疯了吧!” 婢女在这边骂骂咧咧,回到西苑的两人也争论不休。 “你为什么要去她房里!” 褚双双含泪质问,“怎么,我们吵架了你就要找她寻安慰吗?” “我要没去,你是不是打算整夜宿在那儿?” “是不是想趁着这机会跟她圆房,事后再来一句是酒后所致!” 女人喋喋不休地唠叨,陆云舟躺在床上背对着她,眉头紧锁。 “怎么,被我戳穿无话说了是吗?” “你把话说清楚!” 这夜,西苑争论声持续了大半宿。 后来日子里,这样的争论时有发生,一直持续到褚双双将孩子生下。 // 尤氏看着襁褓中的孙儿,也逗弄了几句,面上却是没有太多开心,只嘱咐让人好生照顾着。 一个月里,尤氏也只来探望过孩子两次。 “夫人是嫌弃孩子是女儿吧。”褚双双失落道。 “别这么说。”陆云舟安慰,“母亲自己就是女子,怎会嫌弃孙女。” “得了吧。”褚双双撇开脸,“我都这么大人了,还能看不出好赖脸色,这是怪我没生下儿子。” “别多想,你们母女平安就好。”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褚双双重新转回脸。 “云舟,你与少夫人约定孩子生下后就和离,如今孩子都快满月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谈?” 陆云舟略有为难,“知意的亲外祖母刚去世,她正伤心难过,且一年孝期在身,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我如何跟她开口,” 褚双双不满,“未嫁外孙需守孝一年,可少夫人是已出嫁的外孙女,还需要守这么久吗?三个月足矣。” 陆云舟摇摇头,“相府高门权贵,最重礼法孝道,知意同她外祖母感情深厚,自会按一年来守,这是她孝心。” “我就知道会这样。” 听到女人声音里的怨气和委屈,陆云舟询问何意。 “我就知道到了约定之期定会有各种理由往后拖。” 褚双双幽怨地看了眼陆云舟,“你如今可信我话了,少夫人与你约定就是以退为进,现在眼见为实了吧。” “怎么能这么说。” 陆云舟不认可,“长辈此时去世,谁也没想到,再者知意若能选择,必是希望她外祖母能康健在世。” “行了,就算不考虑一年孝期,不管怎么说眼下人刚过时,这个时候是绝不能提的,等等吧。” 见女人不开心,陆云舟继续道:“我已同母亲说了,你生下长女有功,今日起抬为侧室。” 给心爱女子一点安慰,也为日后扶正提前做准备。 …… 王姨娘病重之时,清音就给远在边关的紫嫣去了信。 紫嫣知道,若非严重长姐不会特意告知她,预感到了什么,一家三口连夜往京城赶。 马车都顾不得坐,一路骑马飞奔,尽管如此倒时王姨娘已闭上了眼。 紫嫣跪在母亲床前痛哭,谴责自己来得晚,这便是远嫁女儿的悲哀,亲人病重自己不曾在身边伺候一日,去世也不能见最后一面。 这两日紫嫣从早哭到晚,陈武一面劝慰妻子一面自责。 “也是我不好,你喜欢京城,我若过去考虑调到京城任职,你也不用面对这些。” 紫嫣擦了擦眼泪,“行了,不说这些,不管怎样至少赶上丧仪,还能送母亲最后一程。” 也亏得这些年陈武对她视若珍宝百依百顺,若男人亏待她,紫嫣才真要悔恨。 “这次我可以陪你多住些日子。”陈武道。 “上官将军本要上京述职,可他染了风寒不易赶路,元铮代替其父前京,上官将军让我留在京城与元铮一同述职。” ———— 清音知意等人这两日一直在相府守着,陆云舟也陷入困扰。 “知意外祖母出殡之日正巧和孩子原定的满月宴冲了,这一喜一丧如何平衡,儿子可有想法?” 晚间陆云舟母子俩在房内商谈。 “知意肯定不能来满月宴了,你呢?”尤氏询问。 这次确实把陆云舟难住了。 去相府奔丧?可孩子满月宴他做父亲的怎能不在场;但留下家张罗满月宴,相府那边就要怠慢。 再三考虑,陆云舟道:“死者为大,理应先顾相府,依儿子意思,不行满月宴往后拖几日吧。” 尤氏不赞成,“我有个想法,不知你中不中意听。” “母亲但说无妨。” 尤氏面容平静,“照我说,反正是庶出,又是个女娃,满月宴不办也无所谓。” “母亲意思是取消宴会?” “就当是给相府表个态。”尤氏将自己想法道出。 “你纳妾一事相府本就不满,若知晓你为奔丧特意取消了女儿满月宴,相府定然欣慰,趁此次机会表表心意,挽回些。” “相府和中宫高兴了,你将来前途也有望呀。” 在尤氏心里,儿子前途当然比一个庶出孙女重要得多。 尤氏态度已明,褚双双得知后却是一百个不同意。 “凭什么取消!” 褚双双又气又委屈,“女儿满月宴是半个月前就定好的日子,少夫人外祖母去世在后,明明是他们冲撞了我们,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凭什么要我让步。” “这可是孩子来世间第一个重要日子啊!” 第419章 红白事 看着怀里孩子,褚双双眼泪掉下,“说到底,还不是嫌弃孩子是庶出,嫌她是女儿。” “也是我命不好,自己卑微,连带着孩子也跟着卑微,连个满月宴都不能有。” “这都能取缔,可想往后孩子在家地位,父亲不疼祖母不爱,早知如此何苦让她来到这个世上。” 陆云舟听得难受,“是你孩子也是我的,我对她的感情不比你少,何苦说这些伤我心。” “这样吧,就照我意思,把宴会推迟几日。” “推迟?”褚双双不乐意,“推迟了还叫什么满月宴。” “说来说去还是让我退步,你说过会照顾我后半生,可刚遇到点事就要让我们娘儿俩受委屈,往后日子还怎么过。” 退让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这是她们母女和正室的第一次较量,褚双双是无论如何不会让步的。 不光为了她,更为了女儿,她要证明自己在陆云舟心中分量,捍卫女儿在家地位,任何人不能动摇。 抱着孩子抽抽搭搭,孩子也跟着哭,“瞧瞧,孩子都觉得委屈了,她若有知,定悔恨投胎来此。” “随你们吧,谁让我们娘儿俩低贱,你们执意如此我们能如何,只能怪自己命薄。” 贴着女儿脸,褚双双哭诉,“我可怜的孩子,娘亲对不住女儿,都是娘亲无能,给不了你体面,让你跟着受苦。” 哭哭啼啼的女人,柔弱无辜的孩子,凄然的场面看得陆云舟不是滋味。 尤氏听到儿子坚持定时举办满月宴,甚是不满,不猜也知道是褚双双蛊惑,当即将人唤了来。 “夫人,妾身是觉得少夫人外祖母毕竟只是相府侧房,相府不至太过重视,丧事不会大操大办,公子不去相府不会怪罪的。” 尤氏冷笑,“是啊,侧房人微言轻,不受重视,丧事去不去无妨。” 看向褚双双,尤氏眼带鄙夷,“既如此,你这侧室的满月宴取消了又如何?” 褚双双一听眼眶立即泛红,抿着唇泫然欲泣。 “你当这只是一场侧室丧事吗?” 尤氏冷冷道:“这是云舟对相府的敬重,他纳你进门见罪了相府,这是弥补的机会。” “云舟为你付出多少,名声前途都不顾了,而今就让你失去场满月宴你都不愿,你若真在意他,就不会这么自私,只知索取不知付出,配得上他这份情意吗。” 褚双双被说得羞愧,抽咽了声,忍屈含泪道:“是,夫人说的是。” “妾身低贱,辱了公子和府邸清名,有今日该知足,是妾身僭越,妾身再也不敢了。” 泪眼看向陆云舟,“妾身和女儿微不足道,公子就依夫人所言吧。” 说完偏过头,眼泪无声掉落。 这样子陆云舟如何能不为她做主,想到与知意早晚和离,眼下恭不恭维相府也无所谓,当即道自己已拿定主意,满月宴照办。 尤氏气得甩袖就走。 王姨娘虽是相府侧室,但陪伴丞相多年,当年相府抄家流放之时,作为侧室的她原不在流放内,可却执意跟着北上,陪着主君主母同甘共苦。 这是与相府一路走来的人,丞相夫妇将丧事办的隆重。 出殡队伍一路朝城郊去,一街之隔的永安侯府张灯结彩,一白一红甚是讽刺。 清音失母心痛,哪里顾得上女婿来与不来,江云轻扶着妻子,不断安慰,也无心过问陆云舟。 知意对陆云舟此举不意外,总归要散的人,自不会生这闲气,倒是婢女愤愤不平,嘴里低声咒骂。 下葬后亲人做最后拜别,清音紫嫣跪在最前方,知意妙仪跪在母亲身后。 不远处一队人马朝这边来,临近时,为首男子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男子身姿挺拔,儒雅不失英气。 “贤王殿下” 人们认出纷纷行礼。 时晏与元峥一同回京述职,昨晚抵达京城已是深夜,今早拜见了父皇母后,琳瑶便打发他来替自己为王姨娘送行。 与长辈简单问安后,时晏上前替母亲上香叩拜,清音等人还礼。 时晏立在一侧,看着陪父母送别宾客的知意,她神情憔悴,小脸尖尖,纤细的身子似风一吹就倒。 “表妹消瘦不少。” 时晏低喃了句。 站在旁边的婢女听了这话,想到自家小姐处境,又悲又愤,“殿下不知,小姐在侯府委屈受大了!” 时晏一皱眉,转看向她,“怎么回事?” 像终于找到倾诉口,婢女噼里啪啦将从成婚至发生一切尽数告知,时晏越听脸色越黑。 “小姐怕双亲担心,不愿同家人讲,可奴婢实在看不过去……殿下!” 话还没说完,就见贤王大步走向路边,策马离去。 // 永安侯府花天锦地,门外散落的鞭炮铺成一层红地毯。 陆云舟正招待府里宾客,就听到外面一声贤王到。 “他怎么来了?” 尤氏奇怪,“贤王不是戍边了吗?何时回来的?” 随即又紧张地搓着双手,“他此时登门怕不是好兆头。” 陆云舟让母亲继续招待客人,自己前去查看。 望到立在府门的贤王,陆云舟上前行礼,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道力量重重打倒在地。 不放心跟来的尤氏远远看到这一幕,心提到嗓子眼儿。 忙让管事将院内客人招呼好,叮嘱他尽量莫让人来这边,随后整了整衣鬓,朝府门走去。 陆云舟站起身,忍着脸上疼痛道了句贤王安好。 “打的好!” 妇人声响起,就见尤氏朝这边来。 “殿下打得好!” 行至跟前,尤氏朝时晏行了礼,忽略男子阴沉脸色,愤慨地看向儿子,“这混小子就该打。” 像是解气般,尤氏朝时晏道:“臣妇知晓殿下为何动怒,其实何止殿下,臣妇何尝不是。” “我早跟这混小子说了,死者为大,理应取消满月宴陪妻子奔丧,可这孩子他……” 长叹了声,尤氏气极又无奈,“说来说去都是被那狐狸精缠的。” “那小贱人说取消宴会是我们嫌弃她孩子是庶出,苛待她们母女,要死要活的闹啊。” 尤氏似头疼不已,“口口声声这是云舟第一个孩子,不能亏待。” “云舟不听,她就成日的哭,说云舟不爱自己孩子,动不动就要抱着孩子寻死腻活,云舟被她闹得没法子,看在孩子份上只能如此。” 第420章 仗势欺人 “也是这孩子耳根子软。”尤氏恨铁不成钢地推了把儿子,“心更软,就见不得人掉眼泪。” 陆云舟对时晏举动并不意外,他垂着眸,沉着坦然,“殿下若不解气,请继续,云舟受教。” 一把抓过男人衣襟,时晏死死盯着他,“你当本王只是为今日事吗。” “新婚夜甩下妻子留宿风尘之地,跟其他女人鬼混,大了肚子逼妻子认下,让本王妹妹与娼妓同侍一夫!” “成婚当日你如何承诺本王?而今就是这般对待本王妹妹!” “王爷,不是这样的!”尤氏急忙解释,“具体实情你有所不知,这当中另有隐情。” “表兄” 知意赶了来,从婢女嘴里得知表兄面色不佳离开,知意便猜到什么,匆忙跑回来,果真表兄来了这里。 印象中的表兄儒雅随和,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发火,知意赶紧上前劝解。 尤氏也趁机道:“王爷,这件事凌夫人亲自登门询问过,还有亲家亲家母也知晓了,都已经过去了。” 尤氏意思是想让时晏知道,此事长辈们都没过多计较,晚辈更不该在此喧闹。 时晏拉着知意胳膊将她挡在身后,朝陆云舟道:“你对我姨丈有救命之恩,恩情在前,你做什么姨丈都不好指责,其他长辈也不好以大欺小,所以你便这般猖狂,携恩欺辱!” 陆云舟没有为自己辩解,他算不得正人君子,但也不至阴险狡诈,也不同他母亲一般精明世故,面对指责,男人始终不语,默默承受。 “哎呦王爷,您言重了。” 尤氏解释,“我们怎么敢呢,误会,这里面有误会。” 周围仆从吓得大气儿不敢出,褚双双躲在不远处廊下窥望,方才席间见母子俩面色不安先后离开,不放心地追了来。 女人思虑片刻,一跺脚,跑上前扑通跪地。 “王爷恕罪,此事与公子无关!” 褚双双含泪仰望,“都是妾身的错。” “是妾身执意让公子举行满月宴,是妾身拦着他留下来招待宾客,更是妾身缠着公子纳妾身进门,王爷要怪就怪妾身吧。” 尤氏对褚双双举动倒是满意,顺着她话道:“王爷您看,就是这样。” “王爷,您心疼妹妹臣妇理解,不过王爷到底年轻,也未成婚,有些夫妻之事不甚了解。” 靠近一步,尤氏恭敬地对着时晏低声道:“王爷可知为何长辈们不插手他们小两口这些?” “因为长辈知道,他们到底是正头夫妻,咱们嘴上发泄得痛快,云舟被骂了不敢说什么,可他心里不快难免迁怒知意,关上门夫妻俩感情好与不好咱们爱莫能助,最后伤的是他们夫妻情。” “长辈们都是过来人,对此再清楚不过,所以不便插手,但王爷放心,我拿知意是当亲女儿疼的,任何事都是站在她这边。” 看回褚双双,尤氏怒斥,“都是你,都是你把公子和家族拖累成这样,今日当着王爷面,好好认罪!” 褚双双连连称是,再三叩首认错,接到尤氏眼神暗示,又跪爬到知意面前。 “少夫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以卑微之身沾染公子,给少夫人造成困扰。” 褚双双凄然哀求,“但请夫人不要迁怒公子,公子有今日不易,少夫人与公子夫妻一体,还请少夫人多为公子考虑,您有任何气冲我发便是。” “少夫人家世了得,又有王爷撑腰,您一句话就能决定公子前途妾身生死。” 望着面前人,褚双双小心翼翼道:“可恕妾身直言,夫妻间还是感情浓厚的好,权势压人只会让感情疏远,恳请少夫人三思。” 知意眉心一皱。 以褚双双身份哪里敢说出这种话,用脚趾头想都知必是受了婆母意思,那位婆母啊,惯会唱红脸。 “你是说我仗势欺人了?” 就是担心被说仗势欺人牵连母族名声,知意才坚持自己处理此事,而今却还被这女人拿来说事。 触及到底线,知意也没好脸色,“你挺着肚子进门,我可有过阻拦?” “你一句孕期情绪不稳,要公子夜夜陪着,其间不碰其他女人,我可有说过什么?” “你吃穿用度远远超过妾室该有份例,我可有为难?我若真仗势欺人,你能好好在这儿!” 婢女狠狠点着头,贤王在,婢女也有底气。 “就是,你怀着孕不能伺候,还独霸着姑爷,姑爷每次来正房你都寻着理由把人叫走,甚至姑爷都睡下了,你都能亲自来把人晃醒也要拉走。” “谁家妾室做到这份上,比正头娘子都风光,对此我家小姐从没说过什么,天底下没有比我家小姐更贤惠的主母。” “你不顾礼教规矩行事,这怎不说了?合着你可肆意行事,我家小姐就该忍气吞声,但凡有点反应便是仗势欺人?” “竟有这种事!”尤氏眉头紧锁。 说来她还真不知情,虽晓得儿子不留宿正房,可也一直以为是儿子对这门婚事的抵触。 再看向褚双双,眼底喷起火苗,“反了你了!我说云舟怎甚少留宿正房,合着都是你这小妖精背后挑唆。” “知意啊。” 尤氏拉住儿媳手,一脸心疼,“你怎么不早跟母亲说,母亲要知道定给你做主,狠狠处置这东西。” “不必了。” 时晏开口,有了婢女事先告知,此刻再亲眼见证了尤氏两面三刀本事,时晏笑的嘲讽。 “永安侯夫人说得没错,您若处置了陆公子心尖上的人,他不敢怨恨生母,只会把账算在我表妹头上,关上门寻她晦气,最终损的是他们夫妻感情。” “王爷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尤氏动容又苦恼,“所以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无所适从,我也难呐。” “放心,日后不必再为难。”时晏面容平静。 “既然夫妻如此,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尤氏嘴唇颤抖,“王爷这是何意?” 时晏不理会妇人,看向一直不吭声的陆云舟,“陆公子心意所在,何必再耽误她人,不管为人为己,若还是男儿痛快点写封和离书。” 第421章 他就是你所爱之人吧 “王爷可不能这样!”尤氏大惊,“和离岂是随意说出口的。”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谁家小两口没个矛盾,不能遇到问题就拿和离说事啊,王爷年轻难免冲动,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 尤氏几欲哀求,“臣妇知道王爷心疼妹子,可说句不中听话,您看知意都没说委屈,王爷又何苦如此。” 时晏冷哼,“表妹不觉委屈本王觉得委屈。” “王爷啊。” 尤氏咚的跪地,“臣妇知您金尊玉贵,可和离大事总得长辈点头,表兄出面,这……这也说不过去啊。” “不管怎么说云舟对知意父亲有救命之恩,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知意有情有义,愿嫁入我家,王爷若强行让两人和离,岂不是将知意置于忘恩负义。” 尤氏急得快哭了,“王爷身份尊贵,臣妇明白,您若直接请道和离圣旨我们也只能遵从,可王爷,您不能……不能……平白如此啊。” 时晏冷笑,这尤氏真是个精明的,话都让她说尽了。 “无妨。” 时晏也不恼,“此次戍边归来父皇预备封赏,本王什么赏赐都不要了,用军功为表妹换道和离旨意,也省得世人说皇家平白下旨。” 尤氏惊得下巴都掉了。 怎么也没想到亲家和相府都没太过计较的事,会让这位贤王抓着不放。 躲过了大的竟没躲过小的。 慌了神的人没了主意,看向儿子,“云舟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王爷赔罪呀。” 陆云舟心里也不是滋味,虽说和离之举势在必行,但绝不能以贤王说的这种方式,这可是撕破脸。 “王爷教训的及是,云舟惭愧,我与知意过去是有些隔阂,还望王爷准许我与知意好好商量解决。” “对,对!”尤氏三魂丢了两魂,“总归他们是夫妻,还是先让他们自己处理的好,求王爷了。” 陆云舟的为难知意看在眼里,二人既早已达成协议,知意也是言而有信之人,再者,她怎能真让表兄用辛苦戍边的军功为她换一张和离书。 表兄心意她视若珍宝,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 “表兄戍守边关辛苦,经风霜雨雪,迎刀剑弓矢,军功来之不易,怎能搭在小妹身上。” 靠近一步,低声对着时晏道:“我与侯府事回头再与表兄细说,今日就先到这里吧,这次也够他们受了。” 表妹沉稳聪慧,必有她行事道理,万一她还对陆云舟有情或心存期待,自己把事做绝反倒坏她事,想到这儿时晏没再继续揪扯。 知意送他出来,尤氏也跟着要送被时晏回绝,妇人不敢造次。 察觉到身后异样,尤氏回头看去,只一眼差点晕倒。 不远处廊下,宾客们正三三两两凑一起朝这边眺望,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管事为难地劝人们回席,奈何无人听从。 出了府,上马前时晏还是觉得有些话得说。 让下人回避后对着知意道:“表妹,陆云舟对姨丈有救命之恩,凭这点,只要他非大错姨丈就无法指责。” “几位姨母虽是贵眷,可她们为你出面但凡话说重了,少不得被议论仗着中宫权势压人;母后身居凤位,为天下女子表率,一举一动无数眼睛盯着,她做任何事都要为母族考虑,不好以权谋私。” “说到底,母后和相府不是皇族血脉,只是皇族贵戚,再位高也是依仗皇家,再权重也是臣子,自古以来外戚本就敏感惹人注目,故此更要严于律己以身作则。” “是以长辈们对侯府再不满也只能点到为止。” 拍了拍她肩膀,时晏安慰道:“可我不同,我是皇子,不用仗谁人势,我就是权势本身。” “不管如何处理侯府事都不会牵连相府和母后,所以任何难处你尽管同我说,不要委屈了自己。” “谢表兄,我知道了。” 目送男子离去,望着那道背影,知意喃喃自语。 “表兄若坏一点,也许也不至念念不忘。” 时晏已走远,知意还立在原地。 贤王亲自登门问罪,世人哪个不看皇族脸色行事,他一走,府里宾客也陆续出来,尤氏一再好言挽留,众人只纷纷拱手告辞。 十几桌酒宴分毫未动,红火喜庆的庭院空无一人,想到接下来京中流言,尤氏眼一翻晕了过去。 // 再醒来时,妇人哭天抹泪抱怨,“我说什么来着!” “我就说把满月宴取消你偏不听,现在好了,不仅见罪了贤王,宴席也办得一塌糊涂,永安侯府从没这么丢过人!” 狠命捶着床板,“都是褚双双那个贱人!我早说过她是个祸害,连累你名声前途,现在你可相信了。” 陆云舟低头承受着母亲怒火。 尤氏头疼欲裂,可再气再怨也要想法子解决眼下困境。 “儿子,还是娘说过的,知意是关键,你只要把她摆平,她必在贤王面前给你求情说好话。” “你快去,去给她赔礼道歉,好好哄哄,快去。” // 知意对陆云舟到来并不奇怪。 挥退下人后,陆云舟诚恳道:“今日之事多谢。” “不必。”知意神色淡然。 想到白日她少有的动怒,男子苦笑,“当时是不是差一点就要把我们约定说出来了。” 知意低头写着字,“我说过,若在和离前日子安稳顺遂,我自会信守承诺,可若有人不让我痛快,那就另当别论了。” 陆云舟知道她是指褚双双暗言讽刺仗势欺人一事。 “从我纳她进门便知道会惹你母族不满,今日一切都在预料中。” 陆云舟叹息着坐下身,“可我从没有后悔,我自己做下的事自己承受。” 知意头也不抬,“不说别的,你对褚姨娘的感情倒是让人动容。” “你呢,既然喜欢贤王,又有皇后娘娘关系在,为何不早些嫁他。” 拿着笔的手一颤,抬眸看了男人一眼,对上那道清明目光知意心跳乱了拍,“什么?” 看出女子极力掩饰情绪,陆云舟笑眸明净,她一贯沉稳,唯提到贤王难得的心意慌乱。 “他就是你所爱之人吧。” 避开那道目光,知意随口句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们都一样,都失去了重新爱上一个人的能力。” 听到这句知意头更低了,原来那日他没睡着! 继续在纸上写着东西,字迹却越来越潦草,一举一动尽数落在陆云舟眼里。 爱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她看贤王的眼神,尽管努力掩饰依旧藏不住的柔软,过来人怎会不懂,陆云舟轻声道:“皇后娘娘一定赞成母族姑娘嫁给自己儿子,贤王……” 忆起今日男子,陆云舟分析,“我虽不了解他,但从今日看,他至少对你有兄妹情,若知你心意,但凡你想嫁他应该不会拒绝,想来是你不曾表露过心意。” 近水楼台先得月,守着这样便利条件她都没利用,可见是性情中人,宁可错过独自难过也不强求。 第422章 干着急 “你性子沉稳,沉稳是好事,可有些东西该争取还是要争取,至少在感情上不需太过内敛,你不说,他怎么知道。” “京城人人皆知表兄与温家小姐情投意合。” 知意终于开口,平静的嗓音藏着不易察觉的落寞。 “二人虽未定下婚约,但对方已是内定的贤王妃,有些话不要无中生有,否则只会让大家见面尴尬。” 表兄喜欢温绮月,他会追求争取,可见他喜欢一个人是会主动的,自己与表兄从小相识,对方既从未对自己有所表示,必定是没有男女之情。 知意不是不知,依表兄的仁善和姨母这层关系,只要她愿意,表兄也会收她在身侧,可一个对自己没有男女感情的丈夫,要来又有什么意义。 “我自然不会在外乱说。”陆云舟看她的目光温和。 “温家小姐……”男人若有所思,“贤王和温家小姐的传闻我也听过,可而今贤王已过及冠之年,二人却一直未大婚,想来是成不了了。” 瞧着他笃定模样,知意道:“表兄这两年戍边不在京,没时间。” 陆云舟摇头笑着,“这不是理由。” “我是男子,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男人若真喜欢一姑娘,会迫不及待把她娶回家。” 知意眼睛盯着桌上纸张,耳朵却不由自主听着男人说话。 “戍边又怎样,真要感情深厚,离京前大可将婚事办了,二人一同去边关。另者,你我成婚那日王爷不也归来一次吗,记得他当时待了一整月才离京。” “两次都有机会办婚事却还拖到现在,十有八九早变心了。” 知意始终没啃声。 就是真变心与自己又有何关系,难不成还盼着和离后改嫁表兄吗? 知意自己都觉得可笑,曾经都不可能的事更何况和离后,嫡出的尊贵亲王怎可能娶个和离妇。 她从不爱做梦,尤其虚无缥缈的梦。 ———— 另一边,温绮月也从庄上回到了府邸。 孟蝶得知贤王回京,第一时间同婆母建议将女儿接回来。 安国公夫人虽对这个孙女有怨气,可丈夫去世后家族大不如前,先不说孙女能否坐上后位,哪怕是个王妃也好,能给家族带来荣耀她求之不得。 有了老夫人话,温严也不敢再阻拦。 “此言当真!” 温绮月紧盯着探信回来的婢女。 “千真万确。”婢女确定道,“外头都传遍了,贤王亲口说不想让表妹受委屈,愿用戍边军功请旨,为她换张和离书。” 咣当一声,温绮月手中茶盏碎地,婢女吓得一激灵。 “回京第一时间不来看我就罢,却去管那个贱人,还要用军功为她换自由,江知意凭什么,她配吗!贤王什么意思,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儿不要着急。”孟蝶劝着,“你不是说过吗,贤王亲口说过那女子是他最贴心的妹妹,不过是兄长对妹妹的感情,你莫草木皆兵。” “再说那都是个已嫁人的女子,你还担心什么?依我说,他不过故意说出那话吓唬吓唬永安侯府而已,让侯府待他妹子好些,说不得是皇后意思。” 温绮月点着头,“母亲说得有理,他们从小认识,要真对那女人有意他早把人娶了,又怎会对我生情。” “就是这个道理。” 转瞬温绮月又焦虑起来,“可他回来第一时间也未找我呀,这总是真的。” 孟蝶示意她淡定,“他才回来多久。” “归来先得进宫请安,这么长时间不在王府,府里定有许多事务等他处理,没第一时间没找你不奇怪。” “难得人归来,好好同他相处,珍重机会才是上策。” …… 次日,精心装扮的温绮月来到贤王府。 “殿下外出赴宴了。” 扑了空,温绮月失望至极,“是宫里宴会吗?何时回来可知?” 管事回道:“皇上下旨在皇家园林举办,说是就着这几日天气好,办场赏花宴,正好王爷归京,也算给王爷接风。” “皇家园林?” 赏花?接风?温绮月奇怪。 “可知都有什么人参加?” “三品以上的官员携家眷赴宴。” 温绮月心中一根弦儿登时紧绷。 照常说亲王接风宴理应在宫里,宗室参加便是,而今却在宫外,还特意邀了京中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参加。 又是赏花又是接风,其中何意不言而喻,跑不了是打着宴会由头给贤王物色王妃人选! 可凭什么这么干,谁人不知她是贤王非卿不娶的人,还物色什么。 祖父在时这种宴会她也是有资格参加,而今祖父去世,家族只有七品官职,皇家宴会高门聚集从此与她无关,女人干着急却没法子。 悲愤交加离去,路上几辆华丽的世府马车擦肩而过,纷纷朝皇家园林方向去,透过车帘,里面坐着的都是春色满面的千金小姐。 想到这些女人含羞带娇的朝贤王献殷勤,想到皇后会精挑细选撮合,想到可能会有新人入贤王眼,温绮月心里爬满蚂蚁。 可她却无法阻止,这种愤懑不满又无力改变的感觉让女人发疯。 归来后的人又喊又骂,砸锅摔碗发泄,看着焦急狂躁的小姐,婢女暗暗念叨:这该不该叫做自作自受。 为自保污蔑自己祖父清名,以至于祖父愤懑而终,最终自己失了高门贵女身份,否则今日宴会也不会被挡在墙外。 婢女暗自叹息却不敢说什么,小心翼翼侍奉着。 ———— 此次宴会婉如未参加。 薛静薇孕肚提前发动了,小半日的撕心裂肺喊声中孩子终于平安生下。 襁褓里的婴孩软弱幼小,薛静薇眼中满是疼惜,又夹杂着一丝遗憾。 “可惜是个女儿。” 看着发丝凌乱憔悴至极的妻子,以安柔声道:“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我都一样疼。” 薛静薇含泪嗯了声,心里却是哀叹惆怅。 瞧出妻子心思,以安劝解,“怀孕生产艰难,大小平安就是最好,不要多想。” “是,谢夫君。” “谢什么,是你辛苦。” // 婉如和以安来到正堂时,向子珩和向子卫夫妇都在此。 “母女平安大喜,今晚让后厨备下宴席,好好庆祝下。” 几个主子正聊着闲话,就见乳母前来拜见。 第423章 为人 婉如给孩子请了乳母,可静薇却执意要自己喂养,乳母只能来请示婉如。 “静薇是爱女之心,只是她产后虚弱应好好休养为上,再劝劝她便是。” 话刚落就听到一声嗤笑,顺着看去,就见方柔正掩着唇角笑意。 见婉如看着自己,方柔也不慌,侃侃而道:“长嫂到底未做过生身之母,自然体会不到一个母亲对新生儿心境。” 只一句,房间气氛骤然凝固。 “娘子说什么呢。”子卫低声提醒,“别提这个。” 丈夫使劲儿递着眼色,方柔却视而不见,悠悠地端起茶喝了口。 婉如挥退了乳母,朝着方柔道:“你是对我有意见?” “我哪里敢。” 柔弱的声音掩不住的置气,方柔悻悻道:“长嫂是一家主母,家世又显赫,谁敢对你有意见。” “阴阳怪气不成调,有话直说便是。” 方柔脸色一涨,放下茶盏,侧过身独自闷着气。 婉如也不与她兜圈子,“我知你是为了你母亲事迁怒我,一家人过日子,心里有隔阂大家都难受,既然今日都在这儿,把话说开吧。” “你真觉你母亲不该为她行为付出代价吗?” 心中痛处被掀起,方柔喘息急促起来,想到生母的死女人未语眼先红。 “长嫂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们今日就好好论论,我倒想问长嫂,我母亲真的非死不可吗?” “她是有错在先,可不管怎么说你平安无事,她也未铸成大错,就这么不能原谅?就一定要死吗!” 生母的死是方柔心里一根刺,每每面对始作俑者都忍不住宣泄。 以安听不下去,“婶母,当日话还不够明白吗?道理都与您讲清了,怎还这般执迷不悟。” 方舟委屈又气愤地哼了声,“你们是母子,自然一条心说话,可我失去的也是我生身之母。” 说到后面眼里泪水流出。 “好了娘子,我知岳母的死你心里不舒服,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日子总要过下去,老抓着不放难受的是自己。” 方柔撇开脸,不听任何劝。 “你不要总一副别人欠了你的样子。”婉如开口,“不说你母亲,你认为你自身无错处吗?” 方柔柳眉一拧,不满的看向婉如,“怎么,长嫂教训完我母亲又要来教训我,合着我们方家人都要被你教训个遍吗?” 婉如沉下脸,“我且问你,你与子卫为何能成就姻缘?” 方柔似懂非懂,“什么意思?” “当年都道是子卫拐掠你,坏了你名声,致使你被孙家退了婚,无奈只能嫁与子卫,可事实真是这样吗?” 方柔语塞,向子卫脸上闪过仓皇。 “子卫虽脾气直,做事莽撞,但绝非不懂事,拐掠千金小姐这种触犯律法之事他不可能做。” 看着对面夫妇二人,婉如冷冷道:“什么拐掠,我若没猜错,大抵是你不满孙家婚事,想着逃婚,而子卫对你一往情深,是唯一肯帮你也有胆量帮你的人,所以你们策划出那场。” “不想被抓了回来,逃婚名声你背不起,所以子卫替你担下一切,把罪名揽在自己身上,为你换了个无辜受害。” 随着婉如的话,子卫头越来越低,方柔袖中手紧张抠着。 “当日你爹娘和孙家执意要把子卫送上官府,你难道不知拐掠官眷小姐会被断手断脚?难道不知他此去官府凶多吉少?” 冷眼看着咬唇紧张的人,“你什么都知道,却不肯站出来为他作证。” “只顾自己名声,眼睁睁看着一个豁出一切帮你,失败后还为你抗下一切罪名的人被处以重刑无动于衷,你良心何在?” 方柔被说得脸红羞臊,一个字都无以反驳。 “婆母不知实情,当是子卫惹出事坏了你名声,而你大度不计较还委屈下嫁,故此对你满是愧疚,把你捧在掌心做亲女儿疼。” “你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婆母对你的宠爱,心里可安?” “她老人家要知道自己看走了眼,知道当年是你连累了她儿子,事后还见死不救,不知该多心寒。” 陈年往事被尽数翻出,听得方柔羞窘难当。 “婆母厌恶我,处处与我作对添堵,她信任你喜欢你,你若肯帮着从中擀璇劝说婆母,为我们略略调解也算尽些心力。” “可你呢,日日看着我们婆媳相处艰难,可曾在婆母跟前为我说过一句好话?可有想过我们妯娌当相互帮衬?可曾想过我们一家人该和睦度日!” “你事不关己,守着自己清净之地两耳不闻窗外事。” 婉如说着自己就先笑了,“也是,就连视你如命的子卫都见死不救,更何况是我这个妯娌了。” 方柔头越来越低,羞愧得不断落泪。 “你母亲怪我们长房把持着向家,你不是不知过去我们也曾有意分家,也给过你们产业,可你们自己打理不好,主动提出不分家并让我执掌中馈。” “我自问执掌中馈从未亏待过你,你若真的对自己用度不满,大可直接同我说,静薇听从她外祖母主意处处往你院里送福利,你若真的坦荡,为何不将事情放在明面上,而是次次不动声色收下。” 看着精神颓败的女人,婉如最后道:“方柔,我要说句你柔弱外表下实则自私自利,可有冤枉你。” 话音一落,方柔再也控制不住崩溃哭出声,眼中的不忿分崩瓦解。 向子卫连忙劝慰。 紧紧抓着丈夫衣袖,方柔哭得如同孩子,所有一切被人看穿,羞愧的人不断呜咽着夫君对不起。 “夫妻多年说什么对不起。” 向子卫安抚,“生母之事早日放下,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嗯…嗯…” 方柔哽咽,使劲儿的点着头,不再计较。 ———— 外祖母丧事落定后,知意择了一日,同陆云舟一起去贤王府拜会。 “贤王殿下说的过几日聚会,你也一起来吧。” 从王府出来,陆云舟对着妻子道。 知意看了他一眼,“你们去就是了,我去作何。” 见陆云舟看着她笑而不语,知意别扭,快速走了几步朝马车去。 给妻子和其他男子撮合,陆云舟想想也觉得怪异,不由笑出声。 第424章 找上门 走前尤氏再三叮嘱儿子好好同贤王赔罪,直到夫妇归来后听儿子说贤王那边已安抚好,尤氏悬了几日的心终于落定。 “这就是了。” 尤氏得意又感慨,“所以说夫妻还是夫妻,娘家人再怎样也得考虑小两口感情,只要知意还是我家媳妇,他们看在这点上就不能为难云舟。” 糟心事过去,尤氏继续忙活她的后花园。 堆假山建凉亭,引入活水,奇花异草铺满地,动工至今日,永安侯府后花园终于落成。 尤氏特意给几个交好的世家贵妇下帖,邀人入府品茗赏景。 “明日所用之物让下人尽数备好。” 尤氏吩咐道,“燕窝红枣糕,阿胶桂花露,茶果点心都要最好的,招待贵妇可不能马虎了。” 为这场聚会尤氏还特意买了套十二件的白玉茶盏,工艺精湛,晶莹剔透,只看便知是极品。 “这套下来价值不菲吧?”知意感叹。 “好茶自然要配好茶具。” 尤氏笑道,“当然,我自己倒是无所谓,重要的是在外人面前不能丢了咱永安侯府脸面。” 前几日满月宴丢尽了脸,这次尤氏是牟足劲儿要找补回来。 知意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说到脸面,我倒想起一事。” 尤氏语重心长,“云舟已成年,也官职在身,照理说也该袭爵了,可至今皇上也未提及,许也是云舟官阶低,难见圣颜,皇上忘了他这号人。” “知意啊。”尤氏拉起儿媳手,“有机会同相府和皇后娘娘说一声,提提此事,云舟早日袭爵,你便是永安侯夫人,日后官眷往来腰板也挺得直,也是你的脸面。” 正说着话,恰巧此时褚双双也来了,见到来人尤氏正过身,恢复主母姿态。 “小孙女怎么样了?” 褚双双恭敬行个礼,道:“都好,孩子刚睡下。” 尤氏嗯了声,问她此来何事。 “听说明日夫人设宴招待贵眷,想来定很忙,若有双双能帮忙的,双双一定竭尽所能。” 尤氏摆摆手,“你帮什么忙,看好孩子便是。” 褚双双温柔笑着,“有乳母和嬷嬷们在,他们对孩子很尽心,我也不需做什么,倒是两位夫人操持家事辛苦,妾身心里不忍。” 看向知意,女人接着道:“瞧少夫人神色疲惫,可是身子不佳?过去妾身也曾跟生母学过管家理事,若有双双能做的,少夫人尽管吩咐。” 女人话说到这儿,知意也不客气,“既然楚姨娘也通管家理事,又愿做点事情,正好” “我名下几间商行事务繁多,这几日我身体欠佳,疲惫又伤了风,家里家外应接不暇,若出姨娘愿意,府中掌家之事你可接去。” “这可使不得。”尤氏断然拒绝。 拽了拽知意袖子,侧脸在她耳边低语,“云舟对你情薄,她又先于你生女,你本就处境不利,手里再没了中馈权日后在府里哪有立足之地。” “母亲疼你,掌家权你好好拿着,可不能随意让出去,听话,这是你立足筹码。” “母亲放心。”知意轻声道,“没那么严重。” 尤氏还想劝说,褚双双率先接过话,“两位夫人若信任,双双保证,定不负所托。” “你只管看好孙女就是,掌什么家。”尤氏不乐意,“再说有正妻在哪儿有侧室掌家之理。” “孩子有乳母嬷嬷们伺候,不碍事的。”褚双双极力解释,“至于侧室掌家……” “少夫人身子不适,不能再让少夫人受累了,正室不便,侧室帮着打理中馈也不少鲜。” 看向尤氏,褚双双又道:“当然,府里当家主母还是夫人,我们都是为您分忧。” 宠爱,子嗣,掌家拳,她要一个个揽过来,彻底架空这位正妻。 “我瞧着可以。”知意开口,“这段时间儿媳染病不适,就是褚姨娘不提,儿媳也正想同母亲请假呢。” 话都说到这儿,尤氏不好不体谅儿媳,总不能逼着人带病干活啊。 左右府里欠债都已补平,该付的欠款也都付了,一切运转顺畅,褚姨娘出身官宦,尤氏知此女是懂些掌家理事的。 儿媳休养期间有人暂管也是常理,反正儿媳是个好说话的,账目真有什么她不会袖手旁观,将来寻机会再将中馈给她便是。 思虑过后尤氏答应下来,知意和褚双双都十分高兴。 品茗游园宴上,尤氏作为女主人,一身华服璀璨,神采飞扬,穿梭在众贵妇间风光无限。 贵眷们在园林流连忘返,欣赏着美景,又赞叹侯府富贵,尤氏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一场游园盛会顺利结束,送走众人后,尤氏虽累但心里高兴。 “可算讨回一把,找回些面子。” “可不。”嬷嬷附和着,“瞧瞧夫人这身月华锦,正经苏绣,就连那几位品阶比夫人高的贵妇都眼红。” “我可瞧的真真儿的,李夫人看到白玉茶盏眼都冒金光,那叫个羡慕。” 主仆俩说着宴会盛况欢笑连连,就听到外头管事进来禀报。 “福记钱庄?来要债?” 尤氏奇怪,与嬷嬷对视一眼,“我怎从未没听过福记钱庄,他要什么债?让他进来,我问问清楚。” 不多会儿,一位年轻伙计进来,规规矩矩朝尤氏行礼。 “你说你是来催账的,作何解释?” 来人如实说明,“贵府近一年来从我们钱庄数次借款,一直未有归还,不好再拖着了,我们老板意思是如果贵府方便,可否结一次,双方日后也好再往来。” 尤氏心下生疑,来人递上一沓字据,尤氏接过一张张翻看,眉头越来越深。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厚摞欠条,加起来有数万两之多! 女人翻着纸张的手颤抖,上一刻还沉浸在贵妇谈笑风生的人这一刻从天上坠入深渊。 “这些都是何时借的?我怎什么都不知?” “每张字据都有时间,上面有永安侯府印鉴。”伙计补充。 尤氏猜到了什么,心咚咚狂跳,让管事带着伙计去客房等候,又命人将知意寻来。 知意到时就见婆母焦急又愠怒。 第425章 不是一家人 “知意,先前是你掌家,可知这福记钱庄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借款?” 知意看了眼字据,一脸平常,“自是府中开销呀。” “哪来这么多开销?” 知意笑了笑,“母亲忘了?近一年府里支出多少大事项,先是三家钱庄欠款,又是云舟从教司坊赎人,再后来修缮房间,建造花园,加上日常各府人情往来,打赏下人……加起来就是这些银两。” 尤氏心惊,嗓音都颤抖,“你是说这些钱都是从外面借来的?不是你……” 意识到言语有失,妇人忙止住嘴。 “不是什么?”知意故作不解。 尤氏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再一次询问钱真是借来的。 听到儿媳肯定回答,妇人差点晕过去。 合着这一年挥金如土都是借来的钱! “你为什么要去外面借钱?” 知意茫然,“府里账上没钱,需要用时自然只能去外面借呀,母亲过去不也是一直这么管家的吗。” 知意何尝不知婆母是想让她用自己钱填补,可这世上只有夫家养媳妇之说,没有女人养夫家之理。 用嫁妆钱填补夫家,这事母亲年轻时做过,到她这儿绝不会干,且商户之人,哪儿能做赔本生意道理。 尤氏着急,可有些话不好直说,“就算,就算借……可你为何不在咱们常来往的三家钱庄借,跑到外面寻这个福记钱庄!” 若在那三家钱庄借自己不可能不知,不至于蒙鼓里这么久,想到这儿尤氏看儿媳的目光愈发狐疑。 “那三家钱庄都借遍了。”知意如实回答。 “个个都有欠款,不好再继续借,三家钱庄不够用,我只能从外面又再找了一家,这家福记钱庄比其他家利钱都低,我瞧着合适才用,多一家做储备我们也好周转。” 尤氏崩溃,“哎呦呦,你怎么能这么行事呢!” 知意故作不懂,“不然怎么办呢?” “我听说过去母亲管家时便是从钱庄来回借钱周旋,儿媳不才,想不到更好法子,只能延续母亲方式,有什么问题吗?” 尤氏很想说为何不用自己嫁妆钱填补,可这话又不能说出口。 “你好歹跟我说一声呀,这么大的事怎能一字不提!” 知意无辜地眨着眼,“母亲忘了吗,您不是答应过在我管家期间所有账务事宜都由我亲自做主吗。” 尤氏几欲昏厥,急不择言,“可你出去借钱怎能用府里名义去借。” “这钱是用在府里的,自当用府里名义啊。”知意理所当然看着她。 “我意思是,是……” 尤氏头脑涨懵,寻着理由,“那三家钱庄同咱们有交情,借钱周转之事他们不会同外讲,你外寻的这家若嘴巴不严,世人岂不知晓永安侯府借钱度日,让我们颜面往哪儿搁。” 想到隔壁还在等钱的钱庄伙计,夫人头疼欲裂,“数万多两,这,这让我们如何还!” 知意却是不着急,“如今是褚姨娘掌家,问问她有何法子吧。” 听出推脱之意,尤氏强定下精神。 此事非一时半会儿能解决,于是让人塞给伙计一锭银子做好处,说了几句好话,请对方通融几日。 知意出去送人,所有人离开后尤氏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奸商!奸商!” 尤氏气疯了,“果真是商户人家养出来的,算计得这般精明!难怪把中馈权让走,这是算着催债的要来,把烫手山芋让出去!” 另一边,得到中馈权的褚双双高兴不过一日就陷入愁苦。 她哪知道这么大的侯府非但没钱还欠着债务,女人愁得都要哭了。 “我说她怎么肯这么轻易把中馈权给我,合着在这儿等我呢!” 想找陆云舟商议解决,可男人公务一直未归,没办法只能求到尤氏这里。 “跟我说有什么用。” 尤氏一肚子气没地儿撒,见到这人正好有了宣泄口,“你不是懂管家理事吗,你不是愿意要中馈权吗,既然要了,这事儿你就得担着。” “夫人,妾身不知是这个情况啊!” “你不知,那你知什么,就知贪图享乐,就知勾引家中爷们儿!”尤氏劈头盖脸训斥,“把狐媚男人的头脑用在管家上自然能解决。” “实在不知怎么办就去请教少夫人。” 褚双双目瞪口呆。 昨个信誓旦旦要来掌家权,今儿个就上门求助?岂不让对方看笑话。 直到夜深,褚双双也没去求救,暗中盯着的尤氏得知气了又气,终究指望不上姓褚的。 气归气,可还得想法子解决困境,辗转反侧了一宿,次日儿媳请安时便拉着她诉苦。 “知意呀,先前的事就不说了,以你之见眼下该如何办?” 知意看了看房间,“褚姨娘呢,她如今执掌中馈,该问她意思。” “她懂什么!”尤氏一挥手,“不提她,不提她。” “要债的都要到家了,咱们近日要不还债,传出去侯府名声往哪儿放。” 尤氏愁苦,“寻你来是商议下,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解燃眉之急。” 问题抛出无人应答,看着三缄其口的儿媳,尤氏急的直流汗。 “要不这样吧。” 知意终于开口,尤氏顿时两眼放光,期待又紧张的巴巴看着她。 “反正三家钱庄欠款都已补平,既然福记这边催的紧,我们先从那三家钱庄各自借一笔,凑一凑,看看能不能够,就算凑不齐,有多少算多少,还点是点。” 尤氏差点背过气儿。 说来说去还是拆东墙补西墙,见儿媳始终不说她想听的话,尤氏再也忍不下。 且为了以后打算,有些话还是该跟对方挑明白,堆起笑脸,好商好量道: “一家人过日子要同甘共苦,如今债主催上门,我们无力偿还,事情赶到这个节骨眼儿上,知意啊,你看你……私房钱能不能拿出些周转下,就当共渡难关。” “你看,去外头借说出去不好听,关上门咱们自己解决岂不更好?” 终于是说出来了,看来婆母这次是真的急了,知意暗笑。 “您说的有理。” 一听这个尤氏双眼立马放光,愁容一扫而空。 “那就麻烦您给我写个借条吧。” 笑容僵在脸上,尤氏愣怔后尴尬一笑,“瞧瞧这说的什么话,一家人还提什么借不借,岂不生分了。” 知意点着头,“您说得对,是这个理儿,不过” 女人不着急不着慌,“一家人提借确实伤感情,可眼下我与您已不是一家人。” 第426章 留下嫁妆 “这是什么意思?” 尤氏懵了,接下来对方话让她如坠冰窖。 “我与云舟已签下和离书,今日起我不再是侯府人。” 尤氏半天没回过神,直到听到知意开口,“不过看在曾是一家人份上,您要是朝我借钱,利钱我一定放到最低。” 一把抓住知意手,尤氏惊慌,“孩子,你可不要吓我,什么和离,你在说什么?这话可不能乱说。” “你是跟母亲说气话呢吧?” 尤氏又惊又慌地陪着笑,“我明白了,定还是褚双双的事闹得你不开心,那玩意儿确实不懂事。” “没关系没关系,母亲给你做主,母亲都给你做主。” 尤氏拍着胸脯,“我今日立刻把那东西轰出家,只要你高兴,你说什么都行。” “那怎么成。”知意笑的轻松,“那是云舟心尖上的人,云舟知道只会恨我们。” “你放心!”尤氏坚定道:“我就说是我意思,我编个由头,就说那玩意儿得罪了我,是我把人撵出去的,绝不牵连到你身上,不让云舟怨你半分。” 看着她这样子,知意好笑。 若当初陆云舟把人带回时,眼前人能这般坚定给她做主,她也不至于对侯府失望至此。 “谢谢夫人说这些,不过现在都晚了,和离书已签下。” “不!” 俩人何时和离的,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儿子一字未提过,尤氏头脑混乱,一肚子焦急不解。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和离也得经长辈同意,你们未经长辈允许那就不作数。” “和离书已送到官府备案,此事已生效了。” 尤氏眼睛瞪得像铜铃,时至此时她都不敢相信眼前人说的话。 知意依旧风轻云淡,“其实我此来并非请安,是来向您告辞的。” 说完起身走到堂中,郑重朝尤氏最后拜了一礼。 眼见女人要离开,尤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住她。 “知意,不能这样啊!” 妇人急得快哭了,“我知道,自你嫁来后云舟再三对不住你,你受了不少委屈,可是有我在,我都会给你做主,你何苦如此!” “不说别的,云舟总是救过你父亲,俗话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就这么走了岂不让天下人议论忘恩负义。” 知意拂开被她攥着的手,“是啊,陆家对我家有恩,所以你们提出结亲后为报恩情我嫁了过来。” “您也说了,婚后侯府一直对不住我,面对这些我完全可以请出母族讨公道,您也知道,若我母族出手侯府早遭厄运,可我没这么做,为何?不就是偿还恩情吗,你们救我父亲一命,我也放你们一马。” “出了这个门,对外我也只道两家好聚好散,给双方保留最后体面,这已是我对救命之恩的回报,我们两家也算扯清了。” 尤氏急得只掉眼泪,“可就这么走了,留下个烂摊子给我们你于心何忍啊?” “烂摊子?”知意默念着这几字,“烂摊子是何人造成的夫人心里不清楚吗?” 和离书已生效,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尤氏再不愿也无法改变,而今只能想办法将损失降到最小。 “知意,你也知府里眼下困境,就当是相识一场,就看在我们做过一家人份上,不管怎么说这些债务你没经我同意在外面借下,侯府欠下的债你总要尽尽心意吧。” “那依照夫人意思,想让我怎么尽心意?” 尤氏知道接下来的话不中听,可眼看摇钱树要走了,哪怕是豁出这张脸也得扒下最后一层皮,否则自家岂不是人财两空。 “到底你不经婆母同意,招呼都不打私下签了和离书,这将长辈置于何地,有违孝道啊,哪怕作为补偿,把嫁妆留下一半总不过分。” 知意看着面前人心下冷笑。 短短思虑后,点了点头,“您说的有理,这样吧,也不说什么一半了,所有嫁妆都留给你们。” 尤氏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愣怔过后惊喜万分。 是啊,江家有的是钱,那些钱与他们而言只是毛毛雨,虽摇钱树走了,可给留下笔巨额之财也不算亏。 连忙让人取来嫁妆单,知意在上前签了字。 尤氏是不担心外人笑话的,相反,外人得知也只会定猜测是女方有错在先,理亏下才舍得留下嫁妆,这样倒给侯府长了理。 知意带着婢女和随身行装走出侯府。 最后看了眼高悬的匾额,一段婚姻,偿还了救父恩情,往后再也不欠任何人。 “凭什么把嫁妆留给她?” 婢女对此不忿,“就是不给又怎样,本来她要的就没理。” 收回视线,知意面色淡然,“给她才好,正好省了我们再费力搬搬抬抬。” 知意走后尤氏愤懑了半晌,回过劲儿后打发人去库房取钱,先还了钱庄债。 尤氏颓败的揉着额头,她就想不通,怎么二人就和离了,儿子竟然没跟她提一字。 到底是江家仗势威胁云舟,还是云舟自愿,心里一百个疑问,只等儿子回来问问清楚。 嬷嬷拿着钥匙去库房,没一会儿又焦急地跑了回来。 “夫人,夫人,您快去库房看看吧。” 尤氏奇怪,待到了库房,看着空空荡荡的几十个箱子,妇人惊愣。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尤氏由惊转怒,“难道她提前把嫁妆转移走了?留给我们这些空箱子。” 忙将守门下人叫来询问,却得知这些嫁妆自入库后大门就没打开过,少夫人从未踏入一步,也未安排下人来过。 “那里面东西怎么没了!”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释——这些箱子来的时候就是空的。 一阵眩晕,尤氏差点倒地,“江家骗了我们!” 看着一屋子空箱子,妇人愤懑的呼吸都困难,“全是假的,他们竟然骗我们,骗我们!” 难怪那女人痛快留下嫁妆! “我要去官府告她。”尤氏疯了似的踉跄着朝外走去,“我要揭发他们!” “夫人您冷静点。” 嬷嬷赶忙扶住主子,“老奴知您不痛快,可咱们也得弄清形势啊。” “男婚女嫁,陪嫁多少都是女方说了算,就算一分嫁妆没有我们也无法指责。” “且是离是休,嫁妆都是女方私人之物,原本我们要的就不顺理,又怎能为这个跟对方争论。” 第427章 人财两空 “可当时礼单上写的和实物对不上,这就是骗!”尤氏气得嗓门都喊破。 “夫人呀,您糊涂了。” 嬷嬷劝着,“您忘了,当时嫁妆送来时你并没让人开箱清点。” 尤氏一愣,“我,我那是尊重信任他们,没好意思现场查点。” 转瞬恨得咬牙切齿,“不想却给了他们钻空子机会,果真是商贾之流,他们卑鄙,他们无耻!” “老奴明白夫人意思,可夫人啊,照理说入库这种事,就该对着礼单将实物清点无误,方能入库,您当时没清点,导致这些稀里糊涂入了库,而今拿这个说事儿,对方怎么可能认。” 嬷嬷叹息,“更别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眼下根本说不清,他们只要咬死当时礼单和实物是一致的,我们能这样?怪只怪咱们当时没清点。” 看着手中的嫁妆单,尤氏又道:“反正江知意在上面签了字,同意把这些留给我们,我就拿着单子去找她要东西,她总得照单子把这些给我凑齐了。” “哎呦夫人。”嬷嬷都无语。 “刚才江氏签字给您的时候,您就该同她到现场清点交办清楚,现在人都走了,再找去她怎会认,说不得还反咬一口,说是她走后咱们将东西私藏了去,又朝她要双份!” 尤氏气得要吐血,当时突然知晓和离一事,脑子混乱的她哪里顾得上这些! “无商不奸,这话说得真不假!他们是料准了我不好意思开箱查验才敢这么做事。” “难不成他们一开始就防备夫家惦记他们家财?” 尤氏恨的气血冲顶,本以为这场婚姻都在自己算计中,原来自己也在对方算计中。 嬷嬷心里不忍,但还是将实话道出,“不说这些嫁妆,就是江氏母族我们也招惹不起啊。” “难不成为了这件事跟对方闹上公堂,撕破脸?咱们公子岂不又得罪了中宫相府,咱现在已没了江家这层姻亲,贤王和相府不会再对公子客气了。” 尤氏一拍脑门儿,可不,侯府已经没有姻亲护体了。 江知意已答应离家后对外不说侯府一句不是,双方好聚好散,此刻要撕破脸岂不又翻旧账。 看着一屋子空箱子,这个哑巴亏她只能吃下。 什么叫人财两空尤氏此刻体会得淋漓尽致,气急之下疯了似的将礼单撕了粉碎。 知意不想也知道尤氏此刻暴跳如雷咒骂。 “也亏得女儿留了一手,也没让他们占到便宜。” 清音叹了又叹。 当初女儿要在嫁妆单上作假,她原是不同意的,但女儿态度坚定,考虑到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左右日后所有财产都是留给她的,也不急于这一时,于是随着女儿意。 “女儿受委屈了。” 清音此刻才知事情原委,心疼地把孩子抱怀里,“我们真是母女,连经历都相似。” “我不委屈。”知意笑得清甜。 “陆家救父亲一命,有恩当还,我为报恩嫁去,不想却是尤氏处心积虑算计,为利为财,宠妾灭妻,但这些我不与他们计较,这一遭就算报恩了,以后我们再不欠他们。” ———— 尤氏靠在床上有气无力,整个人精神去了一半,见到儿子回来迫不及待问他和离一事。 听了儿子叙说尤氏气急败坏打了他两拳。 “为何不与我商议,为什么自作主张!知不知道你这举动让我所有计划心血白费!” 当初决定娶知意,是看中她是皇后外甥女身份,有了这层关系自家儿子前途还怕没指望? 又有富甲一方的娘家,作为独生女,江家的财富都是她一人的,有这么个财神爷儿媳在,侯府这辈子不愁富贵。 钱财名利一揽入怀。 可不想对方进门后不帮丈夫谋前途,面对夫家债务,手握钱财的她却一毛不拔。 这一遭什么也没落下人就走了,反而几次惹了相府中宫对侯府不满,还欠了债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早日如此还不如不结这门亲,机关算尽的尤氏苦不堪言。 “看着斯斯文文的姑娘家,自嫁进来后从未红过一次脸。” “新婚夜丈夫不留宿她不生气,纳妓为妾她不生气,妾室夜夜霸占着丈夫她也不生气,我说什么她都应着,从不反驳,永远都那么温吞水。” 越说尤氏气性又上头,“不想那小妮子芯儿里憋着坏,不声不响干大事,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 “什么玩意儿,我当她有多贤惠多慷慨,亏得我一直把她当好儿媳,成日当她祖宗一样供着,竟是这种货色!” 骂归骂,可也不得不感概到底是皇亲养出得后人,着实有心机有手段。 “行了母亲。”陆云舟打断。 “和离是我与她商议,至于中馈和债务……原也是我们自己事,与她无关。” 陆云舟一个大男人,向来是不管内宅事,他也不是不知过去家里银钱紧张,但这些年拆东墙补西墙也能度日。 自成婚后母亲同他说过,内宅事打理得非常稳妥,只这一句他便更不操心了。 虽看着母亲又是修缮房间又是造花园,可既然母亲能这么花钱,想必不缺钱,过去一个主母管家都能运转,现在两个主母更没问题,是以陆云舟从未在这方面费过心。 “其实这样也好,要真用对方嫁妆填补亏空,我才真正抬不起头来。” 说到这儿陆云舟突然想起一事,“我知母亲让我娶知意是看中她母族,难不成你还打着她钱财主意?” 尤氏想否认,可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 陆云舟郁闷至极。 名门贵族相互联姻,寻门对自己有助力的婚事不奇怪,可若打对方嫁妆主意这可是丢人丢大了。 他是没什么大出息,可也不能沦落到靠女人养活。 “母亲还让人将嫁妆留下,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儿子还怎么在外立足。” “瞧瞧这一路,又是算计名又是算计钱。” 想到当日在贤王面前那通,陆云舟抱怨,“母亲八面玲珑又装又演,人人都长了眼,谁都看得明白。” 尤氏坐直身子,“什么意思,嫌我给你丢人了?” 第428章 执迷不悟 尤氏坐直身子,“什么意思,嫌我给你丢人了? 看到儿子眼底的嫌弃,尤氏心一痛,“你是男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只知男子脸面,可知这么大侯府支撑有多难。” “我算计,我装演,你当我愿意这样吗!” “你外祖母年轻时只顾着跟妾室争风吃醋打擂台,嫌弃我是个女儿不能给她争宠,从没管过我,以致我出阁前连管家理事都没学过。” 尤氏说着眼眶泛红,“你父亲不嫌弃,家里家外他一手管,他在世时我何曾为府里事发过愁,何需处处算计,我那时也是个不问世事的闲暇妇人。” “谁知你父亲早早撇下我们走了,母家指望不上,夫家也没个帮衬,逼着我从后宅走到堂前,你可知没人撑腰的孀妇立足世间多难。” 眼泪不自觉滑落,“别家女眷有父兄丈夫依仗,底气十足,我只有个年幼儿子,家里没个成年男子,在外应酬腰板都挺不直。” “遇到些个歪心贵妇调侃挤兑,我连跟人争执的底气都没有,她们何以这般,还不是知晓我身后无人肆意欺负。” 尤氏眼泪哗哗地流,“为支撑侯府为拉扯你,我豁出去脸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苦苦撑着这个家。我难道不知精明世故招人烦,可我做的一切为了谁,别人看不起我就罢,唯独你不行!” 帮母亲拭去眼泪,陆云舟安慰,“好了母亲,是儿子话说重了,您别难过,儿子现在大了,您也熬出来了,以后自有儿子依仗。” 尤氏渐渐止住哭声,“我是精明算计,可我的计划原也没有问题,还不是你。” 幽怨地瞥了儿子一眼,“你要是对知意好一点,我们日子本可以过好,偏偏心系那个狐狸精,为了她看看这个家都成什么样子了。” 说曹操曹操到,褚双双也赶了,知晓陆云舟在此,意欲让他帮着自己将中馈和债务推出去。 尤氏岂看不出她这点心思,身子一软,靠在软枕上,一副虚弱不堪。 “双双通晓管家理事,也承诺定不负所托,相信中馈之事定能摆平,我身子不好,休养几日,莫来烦我。” 褚双双话还没说就被婆母堵了回来,尤氏又一句你们都回去吧,莫打扰我休息,将俩人退出房。 // “你怎么那么快就跟她签了和离书?” 陆云舟不解,“怎么,有什么问题吗?你不是一直劝我及早跟她了断吗?” 那也该在了断前让她把这些债务摆平了再放人走啊,不过这话褚双双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我是觉得事情有些太仓促了,缺乏周全。” “这话怎讲?”陆云舟越听越糊涂。 “你一直怪我在和离事上太磨蹭,动不动因此跟我置气,而今事情办了你又嫌我做得太快,你到底想怎样?” 见男人领略不到自己意思,可又不好直言是想让江知意补债务,褚双双不知怎么表达,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抹眼泪。 这样子看得陆云舟心烦,母亲哭完这边哭,哄了这个哄那个,男人一个头两个大。 ———— 华清书院 婉如给学生上完课后来到三楼看台,眺望远方舒缓身子,贴身婢女端上炖好的银耳莲子粥。 主仆来正说着话就见方柔也来了。 “枫哥来书院与几位交好友人谈诗论画,我逛街路过此,一会儿同他一起回府。” 婉如嗯了声,示意她落座,“正好有件事同你说。” 婢女奉上茶后退了出去。 “你把静薇拨到你院里的东西让人送了回,其实不必如此,子卫和子珩是同胞兄弟,这些总归没流外人田,既已拨去无需再送回。” “还是送回吧。”方柔惭愧,“这样我心里好受些,我也同静薇说了,日后莫再特殊照顾我。” 自那日把话说开,方柔不再拧巴,放下过去人也精神了许多,妯娌俩聊着闲话,不时笑声飞出。 见婉如喝完汤羹,方柔目光落在悬着的匾额上,“柳絮才媛,这是皇上御笔亲题。” “嫂子京城才女,桃李天下,时下难得有女子做出这等成就,京城人人赞赏。” 婉如笑了笑,“尽绵薄之力。” 方柔点着头,“家族有长嫂,我们这些女眷也得脸,说出去也让人高看一眼,长嫂也给向家门楣增光了。” “没什么。”婉如谦逊道。 “所以长嫂很得意吧。” 婉如眉心一皱,侧目看着她,只见女子眉眼没了方才的柔软,冷得让人发寒。 “若是世人知道你心狠手辣表里不一,不知是否还会敬重你。” 放下汤碗,婉如长呼口气,失望摇头,“我当你想通了,合着还是这般执拗。” “道理我不想再多说,你自便吧。” 婉如懒得跟她废话,起身送客。 刚站起来却发觉身上虚晃无力。 她强撑着体力,可身子越来越虚,直到双腿支撑不住,急忙撑住桌角,胳膊却也无法发力,身子软软倒下。 正纳闷儿自己是怎么了,就听到方柔笑声。 婉如警惕地看向她,“怎么回事!是你做什么了?” 顺着方柔目光,眼睛落在那碗银耳莲子羹上。 原来方柔到书院后并没第一时间见婉如,得知婢女在给婉如熬汤羹,与心腹配合,趁婢女不备将软骨散放在汤里。 “你想……做什么……” 药性发作,婉如虚的说话声都无力,想唤人声音却软得不成调。 “我们都…以为你想通了,原来你一直……执迷不悟。” 这段时间方柔恭谨谦逊,妯娌相处融洽,所有人都以为她大彻大悟。 方柔笑的得意又高深,“若不如此,你们怎会对我放松警惕。” 女人眼神浮起阴鸷,拔出袖中匕首,银白锋芒上印出一抹冷笑。 “我们之间的账早该清算了。” 一步步靠近,明晃晃的刀刃指着地上人。 “我与向子珩定下婚约,你不顾廉耻勾引,挑唆他与我退婚,让我成了笑话,难过了那么久,我可与你计较过?” “你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清贵丈夫,占据了本该属于我的体面日子,我可与你计较过?” 第429章 同归于尽 方柔恨得抓心,似要把地上人吃掉。 “枫儿幼时高烧不退,你非要向子珩签下和离书才肯施药,我儿烧得浑身滚烫眼看要不行了,你仍不顾大局持药威胁,我可与你计较过?” 目光扫过御赐匾额,方柔冷哼,“同是向家媳,人人只知你宋婉如,谁人又知晓我,你风光无限独占鳌头,我被你比得一无是处,活在你光芒下多年,我可与你计较过!” 女人咬着牙,“我什么都没有同你计较,可你呢?” “只想让你放我母亲一马而已,你都不肯。” “是,我母亲是有错在先,可终究没伤到你,怎就不能饶她一命,我那般求你,跪在你面前苦苦哀求啊,你却丝毫不松口,你这个心狠手狠的女人!” 说着又一声嗤笑,“还想让我想通,想通什么?” “你当着全家面扯出我与子卫婚事源头,想干什么,你当我不知你本意?” “不就是想让子卫觉得我不值得他对我好,让他也讨厌我,你想让我这在个家彻底没了依仗,挑拨我们夫妻感情,狠毒妇人!” 若非当时自己反应快,第一时间跟丈夫示弱,说不定子卫真被蛊惑,从此嫌弃疏远她。 “原来……你的眼泪,悔改……都是装出来的。” “那又怎样?”方柔咬牙切齿,“也比不上长嫂恶毒,想看着我死,还要等我死后给子卫娶妻纳妾。” “见死不拦就罢,还说出那种畜生之言耀武扬威,你简直脏心烂肺!” 滔天恨意让方柔面目扭捏到狰狞,“世间怎有你这么丑恶狠毒之人,就是把你千刀万剐都不解心头恨。” 婉如无语,这人真是……蠢到家了。 方母不值得旁人为她拼命,那些话不过是让方柔打消随母赴死的心,珍惜拥有日子,好好生活,可这个女人竟然蠢到当了真。 “你跟你母亲一样,是非不分,自私自利,不过是你母亲冲在前头替你把坏事做尽,躲在她身后,真就以为自己是好人了。” 方柔冷嘲,“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婉如几次微弱呼救,加之方柔情绪情动嗓门抬高,终于引来婢女。 “小姐!” 突如其来让方柔一慌,手中匕首晃荡掉地。 婉如见状用尽最后力气将匕首踢开。 眼看婢女冲过来,方柔顾不得捡匕首,惊慌下牟足全力拖拽起地上人,迅速拉着她抵在腰际高的围栏旁。 “别过来,否则我把她推下去!” “你疯了!”婢女大惊,不敢贸然上前大,喊着别乱来,又朝外头喊救命。 方柔死死将婉如推在围栏上,额上青筋暴露。 “我知你家世显赫,出了事相府一定追根到底,可那又怎样,既做这些我就没打算也活着。” 此时的方柔一改往日柔弱,一副坦然赴死。 “我母亲已去,父亲告老还乡,姐姐也不在,我现在什么都不怕!” 周身气血涌至头顶,“我就要拖着你一起死!” 越来越多人们朝这边聚来,都被眼前情景震惊,楼下行人也被引来,惊恐地望着上头,七嘴八舌喊着别乱来。 “别过来!” 方柔疯了似的对着准备上前的人大喊,“再上前一步我立马把她推下去!” 几名年轻男子不敢轻举妄动,婢女慌乱哭喊,人们一边劝解一边焦急想着对策。 “娘,您快放手!” 枫哥推开人群跻身向前。 “你别动!”方柔呵斥。 枫哥从没有见过母亲这个样子,男人没了主意,跪地恳求母亲及时收手,莫铸成大错。 方柔双眼猩红,走到这步她已没了回头路。 为母报仇和对婉如的恨早已占满了她整个世界。 她永远不会忘了母亲看她的最后一眼,那带着寒心和幽怨的目光刺痛了她眼睛,也深深刻在她心里。 母亲是带着对她的失望走的,对生母的愧疚日夜折磨着她身心,不手刃仇人怎能对得住母亲。 “母亲总说我柔弱没出息,我就让她老人家看看,她女儿不是一无是处,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会为她报仇!” 含泪看了眼儿子,诀别的目光有了一瞬的柔软,“枫儿放心,向家不会为难你的。” 再看回婉如时,眼里仅有的温情消逝,“贱妇,今日我们同归于尽,一起去向母亲请罪!” 说罢狠狠一咬牙,运足全身力气拖着婉如从栏杆翻下,人群一阵惊呼,胆小的吓得捂住眼睛。 一团白色身影迅速从眼前闪过,扑在栏杆前。 随着楼下围观人们惊恐大叫,一重重砸地声,女子惨叫惊起,街道人群迅速炸开。 “娘!” “小姐!” 人们冲过去扑到围栏前。 卫冰轮趴在围栏上,右手紧紧抓着婉如胳膊,左手抓着半片衣袖,再看下方,婢女吓得收回视线,忙帮着将婉如拖上来。 枫哥撕心裂肺喊着母亲,踉跄着跑下楼。 两女子掉下去那刻卫冰轮冲了上去,本想一手抓住一人,右手抓住了婉如胳膊,奈何左手只抓住了方柔衣袖,袖子扯破,女人掉落。 消息传到向家,静薇吓得晕了过去。 方柔去世,向子珩不准她牌位安置在家族祠堂,子卫父子自知理亏,不曾争执。 因姨母和外祖母所做之事,静薇惭愧至极,往后的日子里再没抬起过头。 ———— 知意在名下茶楼打点,刚从一间客房出来,就听到走廊有人娇媚地说着话。 “听说知意妹妹和离了。” 这熟悉的声音不回头都知道是谁。 温绮月悠悠走上前,笑眼盈盈地打量了番女子,“嫁入侯府不过一年多,怎么就和离了?” “我听说侯府公子纳妓为妾,知意妹妹不会是被对方比下去了吧?” 知意冷眼看着她,“温小姐有何指教?” 温绮月灿烂一笑,“哪里敢谈指教,来喝茶,既然遇到妹妹了顺便聊两句。” 双臂环在胸前,一手捏着下巴,温绮月调侃,“我就是想不通,妹妹姿色不差,又有显赫家世,怎还被一个风尘女子斗垮了?说出去岂不丢皇后娘娘脸。” “温小姐慎言,中宫岂是随意被人议论的。” 一声娇笑,温绮月不以为然,“姐妹间闲谈,妹妹何必这么认真。” 想到贤王愿用军功为她换和离,滔天醋意积满温绮月胸腔。 第430章 不给她做主 “我就是纳闷儿,相府外孙女,皇后外甥,这么尊贵的身份却连个娼妓都斗不过,岂不是还不如……” 适时止住,温绮月又笑了两声,看知意的眼睛尽是嘲讽。 “所以说啊,家世再显赫也无用,人还得凭自己能力,无能之人就是有天家傍身也……啊!” 还没说完温绮月脸上火辣辣的疼,她震惊的看向眼前人。 “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知意冷眼瞥着她,“这巴掌,打你非议中宫。” 温绮月正要说话面前又刮过一阵风,本就疼痛的脸上又落下一巴掌。 “这巴掌,打你羞辱皇亲国戚。” 温绮月脑袋被震懵,没料到过去那个不争不抢的绵羊竟会反抗。 “我如何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知意淡淡一笑,“你也说了,我是皇后外甥女,替姨母教训你这个七品官女不为过。” 七品官女几个字扎在温绮月心上。 “看来家世显赫还是有用的。”知意一笑,“至少能教训你,而你只能受教。” 温绮月暴怒却无法还手,死死咬着嘴唇。 一瞬间,狰狞的脸忽然松垮下来,女人委屈巴巴从知意身边穿过,朝前走去。 “殿下。” 知意转回身,就见贤王从楼梯走上来。 “你怎么在这儿?” 眼前女子一身男装打扮,眼中含着泪水,见到他却笑得清甜。 “我来这里品茶,正巧遇到了知意妹妹,说了几句话。” 听了这话的知意冷笑,她这身男装打扮便是花灯会上初见时模样,怕是探得了表兄行踪,特意跑到这里偶遇。 瞧女子明显红肿的左脸,时晏奇怪,“你脸怎么了?” 摸了把脸颊,温绮月扭头看了知意一眼,又低着头转回视线,像咽下了委屈,强颜欢笑道:“没什么,殿下就不要问了。” “好。”时晏越过她径直朝前走去。 温绮月愣在原地。 男人反应出乎她意料,他就真不过问了? 见那边兄妹俩彼此寒暄,女人后槽牙都要咬碎。 “知意妹妹的赐教,绮月铭记在心。 时晏跟知意正说这话,就听温绮月说着话走过来。 “什么?”时晏不解。 温绮月陪笑解释,“臣女听说知意妹妹和离了,外头都传侯府公子纳妓为妾,宠妾灭妻,臣女猜测和离定与此有关。” “这不是欺负妹妹吗!臣女气不过,替妹妹委屈,想着找那侯府公子讨说法。” “气愤之余说了句知意妹妹母族显赫,却被侯府这般欺负,不想妹妹误会了我意思,以为我是嘲讽她身份高贵却还斗不过娼妓,一怒之下就打了……” 摸了摸自己红肿的左脸,温绮月委屈道:“妹妹的训诫臣女会铭记在心,以后不敢了。” 知意算明白了何为巧舌如簧,她此言一来向表兄告状自己打了她,二来先入为主把她撇清,几句下来她倒成了受害者。 “是这样啊。” 时晏点点头,“那你日后也警醒些。” 温绮月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男人居然不怪江知意打自己,全不为她说句话,也关心她伤势! 这是何意?难道在他心里也认为江知意打她是对的吗?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年轻男子从里面迈步出来,恭敬地朝贤王拜礼。 “我与陆公子还有话要说,你继续品茶吧。” 不理会温绮月震惊眼神,时晏径直走进房间。 陆公子?莫不是侯府的陆家公子? 温绮月摸不着头脑,惊恐地望着面前男人,就见对方笑道:“这位小姐不是要找在下为知意出气吗,陆某在此,请指教。” 温绮月呆愣的一个字也说不出,直到走廊几人都散去还傻傻立在原地。 半个时辰后,时晏从茶楼走出,刚出大门温绮月便从一旁闪身出来。 “你还没走?”时晏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含情凝涕的眼神望着男子,温绮月嗔怨,“殿下这话说的,您回京这么久我们都没见过面,今日难得遇见,殿下都没什么话要跟绮月说吗?” 时晏恍然想起,“对,确实有话要同你说。” 温绮月双眼一亮,期待的看着男子。 “你是官眷小姐,本因大门不出而门不迈,虽说男装低调出行,但时间久了总会被人看出议论,日后还是修得柔顺些,好好待在家里,习些琴棋书画妇德妇功。” “殿下这是何意?”温绮月难懂的看着男子。 他是讽刺自己不守闺秀风范吗? “殿下以前从没这么说过,您忘了,以前我们也常出来这样见面呀。” 时晏后背过手,面色方正,“过去年轻不懂事,日后需严谨些,你我身份还是守规矩得好。” 话落,时晏擦身而过,马车悠悠离去,独留女子在原地发呆。 贤王留下的短短几句让温绮月心潮难平,抽丝剥茧般分析。 什么叫年轻不懂事?也包括他过去对她的感情吗? 修妇德妇功?是对如今的她不满吗? 挨了两巴掌,情郎也不给做主,出师不利的回温绮月愤懑满怀,愁思间,乘坐的马车停了下来。 原是前方另一辆马车挡了道。 “小姐,是永安侯府侧夫人的车驾。” 车夫意思很明白,对方身份高,理应让着,这是在征求自家主子意思。 一听说是永安侯府侧夫人,想到茶楼发生之事温绮月当即来了精神,整了把衣襟,款款走下车。 她笑脸相迎地行至对方车驾前,“原来是侯府侧夫人,臣女有礼,不知夫人大驾,还望夫人见谅。” “这位姑娘客气了。” 听到对方自称臣女,必是哪家的千金,褚双双询问她家系何处。 温绮月自报了家门,常年在京中的褚双双自是知晓贤王与这位温家小姐之事,清楚这是未来的贤王妃,赶紧下马车与对方见礼。 “夫人客气了,臣女不敢当。” 自家变后,褚双双没少遭人白眼,纵然如今有了侯府侧夫人身份,可教司坊的那段经历折断了她傲骨,始终挺不直腰板。 别说旁人,就是府里下人都对她几分不恭,难得遇到个尊重礼待自己的人,褚双双十分动容。 两人寒暄了几句,温绮月笑盈盈道:“夫人是去寻陆公子吗?巧了,刚才清悦茶楼见到了他,正同知意姑娘说话。” 意料中的,褚双双笑容一僵。 第431章 处境尴尬 温绮月视作未见,天真率直道:“夫人要是寻陆公子就快去吧,这会儿应该还在,臣女就不耽搁了。” …… 茶楼雅间里,贤王走后陆云舟又请了知意过来。 “刚才贤王对你和温家小姐的态度很明显。” 陆云舟说这话时眼里闪着暧昧之色,知意岂不明白他何意,微微侧过脸,不作回答。 瞧着女子泛红的耳尖,陆云舟笑了两声,不再逗她,“我是有事想请教。” “你说。” “母亲不擅离打理家业,以至于多年收入微薄,最后只能将产业一个个卖掉。” 陆云舟诚恳道:“侯府现况你也清楚,如今家里束手无策,我不通这些,实在不知该如何办,你擅于管家理账,若方便恳请你能提一些建议,除了你我是真不知该向谁请教这个问题。” 也不怪陆云舟拉下脸向前妻讨教,反正侯府情况知意再清楚不过,无需瞒她。 知道她是有才干的,陆云舟特意虚心请教。 “侯府情况我听府里老人说过,其实原是不至于过成这样的。” 知意如实分析,“一切都与你母亲的虚荣心有关。” “你父亲去世后,府里留下不少积蓄和产业,若省吃俭用些,一样能度日。” “可你母亲为了维持府邸面上风光,不曾节俭,以至于这些年拆东墙补西墙,欠债越来越多。” “你也看到了,今个儿修缮屋子,明个儿造花园,奢侈享受,别说本身府里收入就不多,就是收入再多这么奢侈下去也会坐吃山空。” 陆云舟忙请教解决法子。 半晌后男子从茶楼出来,就见自家马车停在附近。 “我外出采买,夫君怎么也在这儿?” 透过窗,褚双双朝他笑问道。 “与几位同僚闲聚。”陆云舟边说边上车。 瞧这男人说谎都不脸红,褚双双暗自恼火。 ———— “他那些话分明是同我疏远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归来后的温绮月烦闷忧愁。 孟蝶再傻也能看出贤王已对女儿冷淡。 温绮月如今处境尴尬了。 京城人人皆知她是贤王要娶的人,女子清名也归了对方,是以议亲之年无人敢登门求娶,而今贤王却又拖着不提婚事,这可急坏了母女俩。 “也不知这贤王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孟蝶咒骂,“他若不要女儿,明明白白把话说清楚,我们也好另谋他路,不答应不回绝,真是让人干着急。” “得弄清他心思我们才好做打算,可找谁探探他心意呢?” 温绮月眼睛一转,“要不找那个人帮忙,他总能搭上关系。” “不” 孟蝶当即回绝,眸色严肃,“不能暴露他。” 温绮月叹了口气,焦急又愤懑。 同龄姑娘们热火朝天议亲出嫁,自己却被耗着,前途渺茫,来年她就十八岁了,再嫁不出去都成老姑娘了,女人急得抓心挠腮。 ———— 晚间,陆云舟同母亲和褚双双说出自己想法。 “古董珍玩,珠宝首饰,名奢用物,能当的都当掉,再从三家钱庄借些钱凑一凑,能还多少还多少。” 接着又提出遣散些多余下人,几位主子的吃穿用度也减一半。 “一定要这样吗?” 尤氏听得心酸,“可这是明明白白告知世人咱侯府要没落,不是让人笑话吗。” “是,可能这么做是会让人笑话,但欠钱不还,等讨债的再找上门来,让世人都知侯府借钱度日岂不更让人笑话。” 尤氏琢磨也是这个道理,也是真到山穷水尽了,这会儿的她没了主意,只能答应儿子所说。 “夫君,这是你自己想到的吗?” 褚双双心思根本不在家事上,想到白日下人回禀公子确实和江知意先后从房间出来,褚双双心就没平静过。 陆云舟本想说是知意的建议,可未免多一事再起事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直道自己想出来的。 褚双双才不信陆云舟这个从不通晓内宅事的人会有这些想法,不猜都知,定是江知意主意。 想到男人与前妻见面,还再三欺骗她,褚双双实在忍不了。 “夫君怎就不能坦荡些,直说是江知意给你出的主意不就行了。” 拿着茶盏的手一顿,陆云舟抬眸看向对面人。 女子目光清洌带着审视,见男人不说话,更料准了他心虚,“我倒不知,江知意何时入朝为官了。” “何意?” 褚双双冷嗤,“夫君怎的不说你上午所会的同僚就是她,你与她在茶楼相见,还相谈甚久!” 陆云舟眉头一拧,“你跟踪我?” 褚双双撇开脸,“我才没那么无聊。” “何需我跟踪,谁人不知你已和离,刚和离又与前妻见面,这般藕断丝连外面人都传遍了。” “既和离就不该再有任何瓜葛,如此纠缠不清岂不让人笑话!” 陆云舟埋头不语,褚双双越说越气,“她已不是侯府人,咱家事你还说给她听,还嫌人看笑话不够吗?夫君怎都不为家族脸面想想!” “够了!” 尤氏一拍桌子,褚双双吓得一哆嗦。 凌厉的目光瞪向褚双双,尤氏斥责,“怎么同自己丈夫说话?怎么同府中主君说话?这么没规矩,怎么,云舟宠你,你就没大没小了吗?” “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家在外头奔波,女人只管内宅事,你手伸得倒长,还管云舟在外行踪,我这个当娘的都不过问,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褚双双低着头,方才气焰早已消散。 “他们二人刚和离,自有些没来及了断之事,见面也寻常。” 尤氏冷言冷语斥责,“话说回来,就算和离了,总归做过一家人,能结缘何必结仇,本来我们就得罪了江氏母族,若云舟能跟知意做朋友再好不过。” “至于请教家务事。” 斜睨了眼褚双双,“你若拿出主意把家中债务解决,丈夫还需去外头找别人帮忙吗。” “弄清楚,这原本是你分内事,云舟是在帮你解决困境!你这个做妻子的无能,不能给他解决后顾之忧,难为我儿又要忙外回来还得处理家事。” “自己无能不反思,还有脸责怪丈夫,这样的妻子娶来何用!” 第432章 喜欢她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被劈头斥责了一通,褚双双委不敢再吱声,尤氏挥手让先退下。 “现在知道错过知意是多大憾事了?人姑娘端庄能干,又能给你带来助益,你偏不要,非要这个绣花儿枕头。” 尤氏朝儿子抱怨,“看看她能给你做什么,除了影响你名声就剩吃醋吵架。” “每每想到你是因这个女人和江家离心,我都恨不得把她掐死,早知今日当初说什么都不该同意她进门,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窗外的褚双双听到这话,泪水溢满眼眶。 ———— 丞相府后门外,一对青年男女相视而立。 “别难过了,你这样子我心里难受。” 妙仪失落的噘着嘴,“上次来京,是我一心念着早日回燕云,这回倒好,日后换我在燕云望眼欲穿念着你了。” 元铮心疼的揉了揉她脑袋,“放心,等你明年及笄,我会第一时间上门提亲。” 上官元铮此次代父进京述职,萧胤宸对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甚是欣赏,贤王也在父皇面前对元铮美言赞赏,萧胤宸下旨命元铮留在京中任职,亲封为皇城司副将。 “皇城司负责守卫皇宫和帝王安全,能在皇城司任职的都是君王心腹,这是皇上对我的信任,也是对上官家的荣耀。” “等明年你及笄,我定把你娶来,我们再也不分开。” 妙仪使劲儿嗯了声,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王姨娘的丧事早已办清,紫嫣一家三口也准备离京,起程前两日特意进宫同琳瑶辞别。 “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紫嫣叹息,“可没办法,总得为陈武着想,他有公务在身,到底燕云是他的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三姐也不要着急做决定。” 琳瑶说着,吩咐让人带着妙仪去御花园玩。 支走了外甥女,才笑微微跟紫嫣道:“有件事得同三姐说下。” 待听了妹妹话,紫嫣诧异,“太子喜欢妙仪?” “可不嘛。” 琳瑶笑道:“听意思,大概是上次妙仪来京他就动了心思,这不,听说你们即将要走,这才同我坦白。” 正说着话,宫人进来禀报太子殿下来了。 琳瑶也不意外,似是母子俩说好了,“让祈晏自己同你说吧。” 祈晏进来后琳瑶留他们说话,自己去小厨房查看新做的点心。 许久没见,祈晏身上的沉冷气度更胜从前,每次见到这孩子紫嫣总忍不住发怵。 祈晏朝姨母问安后道:“母后应该同姨母说了,姨母就要返回燕云,若可以,不知妙仪表妹能否留在京城,或在相府,或是母后宫里。” 紫嫣对这事儿还真没准备。 先前满心满眼盯在时晏身上,对于这个气质清冷,拒人千里之外的二皇子她是从没想过。 倒不曾想这孩子竟对女儿动心。 照理说紫嫣应该高兴,既将女儿推上凤位,又得了个对女儿有情的夫婿,两全其美。 只是……祈晏身上那份傲视天地的浑然气度,让紫嫣觉得女儿难以驾驭,跟这样的男子在一起只有顺从的份儿。 “姨母可是不愿?” “当……然不是。”紫嫣尴尬地陪着笑,“就是事情突然,我没准备。” 祈晏温和地笑了笑,“外甥不才,斗胆猜测,姨母应该也是愿同母后亲上加亲的,过去也与母后一同撮合王兄和表妹。” “只是王兄对妙仪只有兄妹之情,既不成,我与王兄一母同胞,也是姨母外甥,不都一样吗。” 紫嫣应和着点头,“话是这样,就是,是……” 有些话紫嫣真不知如何开口。 “能然姨母这般为难,看来是姨母喜欢王兄,不喜欢我。” “当然不是!” 紫嫣一哆嗦,赶紧解释,“都是血脉亲人,几个孩子一样亲近。” 就是这种感觉,紫嫣汗流浃背,这孩子说话做事雷厉风行,一向牙尖嘴利的她都招架不住。 许是看出姨母的局促,祈晏声音放柔几分,“我与姨母是一家人, 第433章 母女吵架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那母女俩机关算尽一场空,这就是上天有眼,老天爷都眷顾我们。” 紫嫣欣喜得喋喋不休,“我现在就等着看,看赐婚圣旨下来后孟蝶母女脸色,瞧我到时好好跟她们讨回这口气。” 紫嫣都开始琢磨届时如何羞臊那对母女。 “我不会嫁给二表兄的。” 妙仪一句打断了紫嫣的兴奋头儿。 “说什么呢?” 妙仪沉着脸,“我只拿二表兄当兄长看,没有儿女私情。” “又来这一套。”紫嫣一下子变了脸,没好气道:“先前对时晏你就是这句,现在又是这个,你哪儿来那么多兄妹情。” 妙仪再认真不过,“我说的是真的。” 紫嫣尽量控制着脾气,“你现在还小,有些事不懂,以后你会喜欢上二表兄的。” “我现在就非常清楚自己心意!” 妙仪很想说她已有心上人,可如今知晓二表兄对自己有意,元铮也在京任职,此刻说出心有所属,万一二表兄将元铮视作情敌可怎么好。 不说二表兄,就是母亲知道了也会迁怒元铮。 “反正我清楚我对二表兄没有男女之情。” “你这丫头可别犯傻!” 紫嫣脸色难看,“娘亲给你安排的就是最好的,你听从便是,以后就会知道这些都是为你好。” “娘亲若真为我好,就该尊重我意思。” 紫嫣脾气有些压不住,“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天经地义,怎么就不尊重你了!” 妙仪不服气,“娘亲都能自己选择要嫁的人,凭什么我就要听从安排。” “你跟我抬杠是不是!” 紫嫣脾气骤然爆发,“我倒是希望婚姻大事爹娘给我安排,可那时正值家族败落,你外祖父母又是流放又是禁足,谁给我张罗!” “全凭自己摸爬滚打,东撞一头西撞一头,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气。” “你多幸福,福窝儿里长大,生来的皇亲国戚,什么也不用做家人捧你上凤位,别不知惜福。” 妙仪急的嗓门也拔高,“我没有不惜福,我也感激家人养育之恩,我只是不愿意嫁给二表兄而已。” “你脑子进水了吗!”紫嫣训斥,“那是太子妃之位,将来可是皇后!你又不是没见过你小姨母何等风光,那就是你以后日子。” 妙仪语气坚定,“我不在乎身份地位,我要嫁一定要嫁自己喜欢的人。”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了!”紫嫣厉声呵斥,“平时挺乖顺,怎到了这事儿上主意这么大,凤位都不要,疯了吗!” “凤位凤位,娘亲就知道凤位!你根本不在意我喜不喜欢对方,也不在意我的感受,你只在乎权利地位。” 紫嫣一把打飞桌上果盘,“说的什么话!” “谁家不希望自己女儿嫁得好,国母之位是天下女子梦想,我把最好的争取来给你,你竟还这么说我,你有没有良心!” “娘亲觉得凤位是天下最好的,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你追求名利地位,要风光体面,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说急了的妙仪把话扯了开,“我早就听说过,娘亲年轻时一心嫁高门,你这是自己没完成的心愿让我替你完成,说是为我,也是为你自己,把你喜欢的东西强加在我身上!” “你混账!” 紫嫣急头白脸,一声高过一声。 “等你做了皇后风光的是谁,受万人跪拜的是谁,享荣华富贵的是谁,难道是我吗,你” 突然紫嫣眼睛落在门外不动了,炮火连天的嘴也止了住。 妙仪看去,就见父亲和二表兄站在门口。 像被里面场景吓到了,陈武愣愣道:“皇后娘娘知道我们近日启程,备了礼物,太子殿下亲自送了来。” 想到方才争吵被太子听到,紫嫣大囧。 赶紧将女儿打发回房间,又请祈晏进屋,好言好语解释。 “妙仪才十四岁,男女之事还懵懵懂懂,等她再大些就好了,殿下可不要放心上。” “反正她此番留在京城,以后有的是时间,你们慢慢相处。” 一番解释劝说,祈晏始终面色沉静,不知作何想法,紫嫣心里不上不下。 祈晏走后,紫嫣又朝丈夫埋怨。 “你怎么回事,太子来了,你看到我们吵架不赶紧先把人请到客房,就是提醒我一下也好,还傻乎乎立在外头听!” 恼火地给了丈夫一拳,“都让人听见了!” “不是,我……”陈武惭 第434章 留下坐镇 “下意识之举,当时未想那么多。” 女子转回身,隔着白纱看不清她面容,只有冰凉愠怒声音从里传出。 “明确告诉你,我对你这个举动很不满,非常不满。” 卫冰轮垂下眸,恭敬的语气带着惭愧,“这次只是意外。” “类似意外,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男人应下。 外头唱曲儿声还在继续,过了一刻,房门推开,女人走出房间。 紧接着卫冰轮也走了出来,两人朝不同方向去。 ———— 紫嫣帮丈夫收拾着行装,本是要和丈夫一同回燕云,可女儿对这门婚事的抵触让紫嫣如何能放心离开,说什么都要留下亲自看着她。 “你明天就要走了,趁着今日有时间再好好劝劝闺女。” “我说娘子,你也别太着急了,左右妙仪还没及笄,慢慢来。” “我怎能不着急!” 紫嫣放下手中衣物,“多少人盯着太子妃之位,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钻进来,不赶紧把握万一让别人捷足先登怎么办。” “过去时晏就算了,这回太子心意可是确定无疑,若这样还让外人把太子妃位置抢走,我非一头撞死不可。” 说到儿紫嫣又担心,“眼下太子什么都知道了,万一他对妙仪失望,改了心意可怎么好?” 越想越不安,这也更坚定紫嫣留在京城给女儿筹谋的心思。 担心妻子情绪过激,致使母女矛盾加深,陈武安慰,“妙仪这孩子有些脾气,你莫把她逼急了。” 一说这个紫嫣也感慨,女儿品行像陈武,忠厚耿直,可那股倔劲儿却是随了她。 “女儿不攀附权势,这也不是坏事嘛。”陈武劝解。 丈夫的话让紫嫣灵机一动,女人眼里登时有了光彩。 “你说的有理!” 紫嫣如醍醐灌顶,“多少人觊觎太子妃之位,而咱们姑娘却不贪恋,凭这一点就跟其他女子不同,太子怎会不另眼相看。” “对,就是这样!” 紫嫣欢喜地拍了把丈夫,“你这个木头脑袋这回倒是机灵了。” 兴致勃勃的继续分析道:“男人都有征服欲,太子又是与生俱来的帝王风仪,百依百顺殷勤讨好的他早看腻了。” 陈武无语,“不是,我……” “你这个榆木脑袋这回倒是开窍了。” 紫嫣越说越高兴,“没错,凡事有利就有弊,女儿现在的反应不见得是坏事,说不得更能激起太子兴趣。” 陈武张了张嘴,无言以对,本是想帮着女儿劝说妻子,结果却被误解了。 “既然娘子这么想,那也不必再担心这边局面,我们一同回燕云吧。” 把妻子带走,也给女儿减轻些压力。 “那怎么行!” 紫嫣才不同意,“我得留下来坐镇,至少得防着其他女人插足捣乱。” 紫嫣叉着腰,斗志昂扬,“谁要敢跟我女儿争太子妃之位,我非把她撕烂咬碎!” 陈武扭头看向窗外,和正猫在外头的女儿对视一眼,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妙仪撅了噘嘴,转身离开。 紫嫣还在喋喋不休,瞧着妻子一头热的兴奋劲儿,陈武叹息一声。 这些年在家他就没说了算过,这次也不例外,默默收拾着行装。 // 次日,送别父亲后妙仪直奔清悦茶楼。 房间里,她靠在知意怀里,“我不敢告诉元铮,他知道也解决不了,只会给他增加忧愁压力。” 知意轻拍着表妹肩膀,“那你有什么打算?” “想办法阻止婚事,打消母亲他们念头。” “考不考虑把实情告诉二表兄。”知意建议,“也许他看在你们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份上会大度放手。” 妙仪坐直身子,“我有想过。” “二表兄要能成全自然最好不过,可万一他因此将元铮视作了情敌呢?元铮在皇城司任职,他们二人离得太近。” 妙仪担忧,“也许我不该把二表兄想得小心眼,可我不了解他,在没有把握前不能轻易走这步。” “这倒是。” 话说知意也拿不准,这事要搁在大表兄身上她还有把握,可是二表兄…… 二表兄从小与她来往甚少,且心思深沉,外人根本窥不透。 “不着急。” 知意宽慰,“到你及笄还有一年,有时间转还。” 姐妹俩正说着话,外头伙计前来禀报:隔壁雅间有客人想见老板。 “我去去就来。” // 知意到时就见褚双双坐在房间。 “你怎么来了?” 褚双双坐在桌前,看知意的眼神不再是过去的恭敬,端的是官眷气态。 “开茶馆做生意,迎接八方来客,怎么,我不能来吗?” “当然能,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伙计说。” 褚双双扯出一丝笑,“那些伙计们笨手笨脚,烹个茶都弄不好,江老板心灵手巧,劳烦你亲自来吧。” 知意眉眼一沉。 “怎么?江老板不肯吗?” 褚双双好笑,“我这要求不过分吧,你是老板,我是客人,来者是客,老板是要怠慢客人吗?” 过去她们是妻妾之别,她伏低做小许久,而今有机会自然要讨回这口气。 见女人不为所动,褚双双嘲讽,“还是只有云舟来了你才肯亲自烹茶。” 听到这儿知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索性道:“我与云舟已和离,再无私情,你想做什么直说。” “原来江老板也知你们已和离,那还藕断丝连?” 幽怨地看着面前人,褚双双冷笑,“他来这里与你相会,你敢不承认?” 知意嗤笑,“你也说了,我开门是做生意,迎接八方来客,他来这里也很正常呀,怎么,来了便是有私情,那外面满堂宾客如何解释。” 褚双双气了又气,很快又调整回情绪,看向面前茶盏。 “既然你说了我是客人,那江老板为我烹壶茶也不见外吧?” 知意笑了笑,“可以呀,只要我烹的茶你敢喝,我就敢烹。” 捕捉到对方眼里闪过的狡黠,褚双双心里打鼓。 她当然不担心这女人会给她下毒下药,可若……往里吐口唾沫之类还是能做出来的。 没讨得了好,褚双双不想再纠缠下去,起身就要走。 第435章 破镜重圆? 临出门前又想到一事,转头对着那边人道:“你若真是个坦荡的,今日之事就不该朝云舟告状,否则便是挑拨我们夫妻之情了。” 说完转身就走。 门外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女子透过车帘望着茶楼。 早让人盯着这位侯府少夫人,得知她来了茶楼,温绮月第一时间赶了来。 “小姐,这个褚双双能帮上忙吗?” 温绮月勾唇一笑,“别小看女人的吃醋心,发起酸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多一个人帮我对付江知意,何乐不为,反正我没损失。” “小姐,褚夫人出来了。” 温绮月看向外头脸色不佳的女人,一瞅便知是吃了亏,掀帘下车,女人佯装闲逛。 “这不是永安侯府侧夫人吗,真巧,在这里遇到。” 一见是温绮月,褚双双脸色好了些,二人相互施礼。 “褚夫人脸色不佳,可是身子不适?要不去前面医馆看看。” 难得有人这么关心自己,褚双双心头一暖,“没什么,谢温小姐关心。” “上次初见就觉得褚夫人温柔慈善,心里亲近得很,独自逛街无聊,若褚夫人方便我们一起呀。” 褚双双也正在闷头上,无处排解的她也想有个人说说话。 且已是侯府侧夫人,需打开自己人脉,多结识些官眷,眼前的又是未来王妃,与她多来往日后在京中贵妇也有一席之地。 在温绮月有意引导下,把话头转到了知意身上。 怀着对知意的怨恨以及败坏对方名声念头,褚双双直言道出知意同云舟藕断丝连。 若能借着他人嘴巴话传出去才好,坏坏那女人名声。 “怎能这样!” 温绮月为对方抱屈,“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非江知意有意撩拨,陆公子怎会轻易来寻她,女人只要不松口,男人就不会有机会。” “说的就是这个!”褚双双激动,对方的话真是说在她心窝里了。 “恕绮月之言,以我分析,陆公子珍重褚夫人,江知意和离后对你有怨气,她是在故意报复。” 褚双双就是这么想的,遇到知心人,褚双双动容。 她从不认为江知意主动答应成全他们是大度,在她看来,那女人就是以退为进。 多亏自己严防死守,时时给丈夫警醒,云舟才没被对方蛊惑,没让那女人得了逞。 这不,玩脱了的江知意怀恨在心,故意勾引云舟给她添堵。 “说来我与夫人也是同病相怜。”温绮月哀叹。 褚双双好奇,“这话怎讲?” “夫人既生在京城,想必也知道我与贤王之事,而今贤王早已及冠,我也年过十七,何以王爷至今不娶我,说到底也都是因为那个江知意。” 褚双双来了兴致,“温妹妹可否与我说说。” 回握住对方手,温绮月诚挚道:“我与夫人一见如故,就不瞒你了。” “我有幸得贤王殿下青睐,殿下也曾说过非我不娶,不怕夫人见笑,王爷钟情,过去时常约我相会,可每每这时江知意都要跟着同来。” 褚双双眉头一皱,“她为什么这么做?” “还能为什么。”温绮月委屈又无奈,“她喜欢贤王,看到贤王对我有意,心里不痛快,想着法儿地打扰破坏我们。” “也不知她与贤王说了什么,后来王爷对我越发疏远,这不,以至现在都不提婚事。” 温绮月眼中泛出晶莹,轻轻抽噎了声,“眼看转年我都十八岁了,生生耽搁着,却又状告无门。” “竟有这种事!”褚双双听着来气,“这江知意到底喜欢谁?她要脚踩几只船!” 温绮月娓娓分析,“她先前喜欢贤王,可贤王对她无意,她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让别人得到,处处使坏离间我们。” “可不。”褚双双理解,“她是皇后外甥女,略略在皇后面前说温妹妹几句坏话,皇后信了她,再跟儿子挑唆几句,王爷少不得对妹妹不满。” 温绮月点点头,接着道:“父母之命下她嫁给恩人,而陆公子钟情褚夫人,旧爱新欢心里都是其他女人,她自是……唉。” “自是报复我们。”褚双双接过话。 “我就罢了。”温绮月叹道:“王爷尊贵,她和离身无法匹配王爷,倒是陆公子……” 褚双双心一揪,“怎样?” 温绮月感慨,“人只有失去过才会知道珍惜。” “温妹妹意思是……” 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褚双双担忧道:“她与云舟可能重修于好?” “她若有这个心思也不奇怪。”温绮月分析。 “和离之身总是拉低她身份,日后再议亲需得放低要求,要是与前夫破镜重圆,于她来说是最好安排。” 这话吊起了褚双双心,那晚婆母之言回荡在耳边。 【他们二人刚和离,自有些没来及了断之事,见面也寻常,就算和离了,总归做过一家人,能结缘何必结仇】 【现在知道错过知意是多大憾事了?人姑娘端庄能干,又能给你带来助益,你偏不要,非要这个绣花儿枕头】 【每想到你是因这个女人和江家离心,我都恨不得把她掐死,早知今日当初说什么都不该同意她进门,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云舟如今明显和江知意藕断丝连,婆母分明也是赞成他们二人继续来往,婆母那么喜欢江知意,若云舟真想破镜重圆她一定双手双脚赞成。 亦或说,婆母就是在打这个主意。 一阵眩晕,褚双双险些摔倒。 看着上马车都腿软的女人,温绮月暗自偷笑。 若能借褚双双手除掉江知意再好不过,换句话说,就算褚双双除不掉对方,但这女人吃起醋来少不得跟丈夫闹腾,把丈夫闹烦躁了,说不得真把陆云舟推到江知意怀里,那俩人要是破镜重圆也算给自己除掉个情敌。 这笔账怎么都不亏。 // 失魂落魄回到侯府,刚回去就听说婆母正寻她,命她回来后立即前去。 到了正堂,还未来及给婆母行礼两记耳光就落在脸上。 褚双双惨叫一声,被打得头脑发懵,怔怔地凝视着婆母,不知自己做错何事。 “你这个蠢钝女人!” 尤氏脸色铁青,“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挑衅皇亲国戚,你疯了!” 褚双双方当即明白婆母所指。 是江知意给婆母告状了,那女人动作竟如此之快! 直接把状告到婆母这里,借婆母手来收拾她,褚双双悲愤交加。 第436章 你劝劝她 还没来得及发恨,又一巴掌扇了上来。 “你多大能耐,多大本事,江知意是什么身份,岂是你能挑衅的!” 尤氏眼睛通红,“以为当了侧室夫人就了不起了?还寻上门耀武扬威。” “她若将此事告知贤王,知不知道对云舟多大影响,你这个没心肝的混账,为了自己那点醋劲儿置丈夫前途不顾,想拖死侯府吗!” 陆云舟刚回来就听到母亲在屋里咆哮,得知了情况,男人也脸色不佳。 待二人回到西苑,陆云舟这才埋怨。 “你这不是无事生非吗!” 褚双双委屈得要死,“你也向着她,你也向着江知意是不是。” “前脚刚发生的事,我还没到家她竟然就给母亲告了状,这般卑鄙你怎么不说了。” 陆云舟摇头,“你无事生非寻衅滋事,人家为何要忍,她能跟母亲说这事都是好的,至少我们能在家里解决,若她是跟贤王告状你想过后果吗?她已经高抬贵手了。” “你意思是我还应感恩戴德了?” 褚双双咬着牙,“她告我状,害我被婆母责打,夫君竟还袒护她!” “我没袒护她,我是据实分析。” 女人泪流满面,“夫君还说我,若非你与她暗自相会还满口谎言,我又何须如此。” 陆云舟烦躁,“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和她只是朋友,没有任何儿女私情。”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褚双双纠缠不休,“你是不是很后悔和她和离?是不是想吃回头草?” “你在说什么!” 陆云舟眉头拧成疙瘩,“我要真对她有意又何必和离,这么简单的道理想不明白吗!” “你是失去后才知悔恨。” “你简直胡搅蛮缠!”陆云舟也怒气上头。 “我倒想问问你,你跑上门挑衅,有没有想过对我仕途造成多大影响?你若心里有我在意我,岂能如此行事!” 褚双双不忿,“所以就用这个堵我嘴,让我事事忍气吞声?是不是哪日又拿前程说事,作为把她重新迎回的理由!” 陆云舟仰头长叹,烦闷的一掌拍在额头。 “她是皇亲国戚怎样?贤王又怎样?你也是读书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大不了这个官儿我们不当了!” “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归隐,做一对布衣夫妻,何必受他们这个气。”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我不在意权势富贵,就算你沦落成乞丐我也不嫌弃,天涯海角我都追随你。” 女人泪眼朦胧,“我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只要你对我一心一意,其他我什么都不要。” “倒是你,我瞧你却把前途看得比我重要。” “云舟” 拉住丈夫手,褚双双啜泣,“你说句真心话,在前途和我之间你如何抉择?” 陆云舟叹了口气,“真到了二选一之时我必然选你。” “可现在没有到那个时候啊,明明前程和感情我们都能拥有,是你一再钻牛角尖,好好的日子非要作妖,双双,不要再胡思乱想,安心过日子行不行。” “哪里有好好的日子!” 褚双双情绪激动,“你的心在一点点转变,我都看出来了,你,你去哪儿!” 男人头也不回甩门离开,褚双双哭得更厉害了。 // 紫嫣成日在女儿跟前絮叨,太子如何如何好,凤位如何如何尊贵,催着女儿与太子多相处。 “别总哭丧着一张脸。” 从宫里出来,紫嫣给女儿上着规矩。 “瞧瞧你方才,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既是亲眷又是君臣岂不失礼,让人以为我宋紫嫣教女无方。” 妙仪耷拉着脑袋跟在身后。 “我可是最看重脸面的,少给我做丢人现眼的事儿。” 母亲一再数落,妙仪听不下去,一句去寻知意转身跑了。 “这孩子!” 朝着女儿背影又埋怨了几句,转头就见元铮从另一方向过来。 二人碰头,元铮向紫嫣问好。 “元铮少年英才,年纪轻轻就做了皇城司副将,真是虎父无犬子,你父亲定然欣慰。” 元铮谦和地道了句表姨母谬赞。 紫嫣慈爱地看着少年,“元铮从小懂事,你父亲也省心,不像妙仪,瞧着乖巧,可脾气上来倔得很,时不时惹我生气。” “正好遇见了,有件事表姨母想请你帮忙。” “表姨母直说便是。” 紫嫣将太子心仪女儿一事实言告知。 “能得储君青睐是天大福分,我与皇后娘娘也十分看好,好端端的一桩婚事不知妙仪怎么想的,竟然抗拒,跟我又吵又闹。” “他父亲分析说会不会是妙仪心里有人了才这般,我觉得不可能。” 紫嫣徐徐分析,“妙仪是大家闺秀,怎可能与外男有私情,若真有,这男子能让我女儿这般不顾孝道跟长辈闹,也不太懂事了。” 元铮低下头,遮住了眼里落寞。 “太子妃之位是女子至尊荣耀,她呀,就是还小,有些事不懂,待日后金尊玉贵母仪天下,就知道长辈都是为她好。” “许也是我们这些长辈和年轻人说不到一块儿,元铮啊,你跟妙仪是好朋友,有机会帮表姨母劝劝她。” 元铮抬起头,强颜挤出个笑,含糊应了下来。 二人告别后婢女扶紫嫣上了马车。 透过车窗望着那道背影,婢女开口道:“夫人,我瞧着上官小将军方才……他对小姐……” 对上主子眼神,婢女忙止住后面话。 紫嫣收回目光,“有些事心里清楚就行,不要说破。” “是” 紫嫣心明眼利,在男女感情上有着天生的敏锐。 元铮和妙仪自小一起长大,过去她只做俩孩子是好玩伴,随着二人长大,愈发察觉他们之间有了超出寻常的关系,尤其这两年。 军营人多嘴杂,她不是没听到过人们对俩孩子的打趣,以及他们时常见面云云,加之此番女儿这般抗议婚事,更让紫嫣坚信俩孩子间有私情。 可紫嫣并不打算拆穿这些。 上官齐是琳瑶表兄,也是陈武上司,说起来两家也是远亲。 她也清楚元铮是个出类拔萃的好孩子,只是……总是比不上太子。 若女儿没有更好选择,她也认可元铮这个女婿,可既然有,做母亲的自然要把最好的给女儿。 第437章 敲打 若让世人知晓她明知俩孩子有情,还将女儿推到太子怀里,日后如何面对上官齐父子,是以紫嫣揣着明白装糊涂。 今日把话说给元铮听,若俩孩子间没有私情便罢,若真有,方才那番话也算提醒对方。 紫嫣的话元铮何尝听不明白。 他与妙仪在军营出双入对,营中军士都把他们做小情人看待,时常打趣二人,他不信表姨母听不到看不到。 妙仪父亲老实忠耿,瞧不出端倪便罢,表姨母可是个精明能干的,怎会不明。 那番话再清楚不过:太子和妙仪之事中宫已首肯,长辈已定下;妙仪将来是要做皇后的人,真要为她好就不要阻拦她前程;再有也是敲打他,是他惹得妙仪跟长辈抗争,给她们母女造成不睦。 元铮苦笑,再仰起头时眼里是痛苦的释然。 ———— 温家, “相府丧事早已办完,可听说宋紫嫣丈夫独自回了燕云,宋紫嫣和她女儿还留在京城。” 婢女话引起温绮月警觉。 “她们母女没走?” “是” 女人满眼警惕,“这不是好兆头。” 温绮月根本不信宋紫嫣没想过把女儿嫁给皇子,知意和妙仪一直是她竞争对手。 当年那母女俩在京城住了那么久,直到听说她们回了燕云温绮月才松了口气。 自得知那对母女回来奔丧,温绮月便命人盯着,对方一日不走她便一日不放心,果不其然,还是等来了这个结果。 “嫁出的女儿怎能老赖在娘家不走,上次是宋紫嫣有孕在身没办法,这回她们可没理由,却还是留了下来。” 温绮月眼珠子来回转着,“任何举动绝非无缘无故,当中一定有原因。” 思虑间,外头来报:永安侯府侧夫人前来拜会。 将疑惑暂时搁置,温绮月走出房,热情地将对方迎到房间,让人奉茶奉果。 “褚姐姐亲自登门,妹妹太高兴了。” 瞧出褚双双似有苦难言,温绮月屏退下人,关切道:“可是出什么事了?褚姐姐有什么话尽管同我说。” 自家变后褚双双在京中再无亲友,唯一能诉苦的只有眼前女子。 “妹妹说的不错,江知意果真惯会使坏。” 女人且泣且诉的将知意跟婆母告状一事道了出。 砰的一声,温绮月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她怎么能这样!她若真有意见,大可直接同褚姐姐理论,而不是背后告状,此举非明人作为!” “说的就是这个。”褚双双接过话。 “就算我上门挑衅举动欠妥,再不济她同云舟告状也可,我们夫妻关上门任何事都好解决,她倒好,明知道婆母不喜我,还故意把这消息告诉婆母,分明是借婆母手对付我。” “最痛心的是云舟竟然也向着她。” 褚双双抹着眼泪,“我从不认为江知意是简单人物,相府千金和精明商贾养出的女儿怎可能简单,我早就同云舟说过,可云舟说什么都不信,一昧认为她端庄贤德。” 温绮月愤怒,“这就是被蛊惑,被对方蒙蔽了。” 说着又担忧,“你婆母厌恶你,陆公子现在又如此,真怕哪日他们会破镜重圆呐。” 褚双双使劲儿点着头,满脸忐忑不安。 温绮月眼珠子一转,“我倒有一个主意。” “妹妹快说。” “褚姐姐如今是侧夫人,正妻之位一日空着,江知意就有归来的可能,依我意思,你可试着争取嫡妻位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褚双双甚觉有理。 是啊,只要占据了正妻位置,就彻底断了江知意归来的机会。 且云舟本就答应自己待江知意走后把她扶正,也该兑现承诺了。 正好借此探探云舟心意,若他痛快办成便说明他与江知意清白,若推脱则是有猫腻。 “还是温妹妹聪明。” 褚双双对温绮月越来越有好感。 目送褚双双离去,温绮月冷嘁一声。 “扶正?做梦呢。” “一个有过风尘经历的女人,别说侯府,寻常人家也不可能扶正,就算陆云舟同意那永安候夫人也不会答应,否则侯府颜面何存,做到侧室已是顶头了。” 想到褚双双对江知意的恨,温绮月笑得高深,“挺好,这种人最适合做刀子使。” 女人步履轻松地朝后院走去,垂花门下,温家庶长子静静望着,面容幽沉。 “跟侯府人都打上交道,她是越来越能折腾了。” …… 当晚,用过晚膳后褚双双便同陆云舟提及。 说到此事陆云舟也犯难。 他怎会忘记对心爱人的承诺,扶正一事他早与母亲提过,可母亲坚决不同意。 尤氏每想到是因褚双双让她失去了知意这个儿媳,没有废了褚双双就不错了,怎可能扶正。 另者,儿子宠妾灭妻已经见罪了中宫相府,若再扶正褚双双岂不是打皇亲国戚脸,侯府还要不要前程了! 尤氏是绝不可能答应的,并且同儿子说:只要她活着一日此事就不可能。 今日妻子提及陆云舟也躲不过了。 可若实话告诉妻子,妻子必定会对母亲生怨,婆媳间矛盾已经够多了,不能再给她们拱火。 “我答应你的事自会争取做到,只是我和离日子还不长,哪有前脚和离后脚就扶正她人的,传出去名声不好,过过这个风头吧。” 陆云舟的话落在褚双双耳里,彻底坚定了女人心中怀疑。 和离又不是丧妻,这种事情还等什么风头过,分明是借口。 他这是给那女人留着正妻位子! ———— 妙仪成日被母亲唠叨,本就郁闷,更郁闷的是许久见不到心上人。 元铮不来寻她,而她每次找去,对方不是公务便是与同僚聚会。 有时难得见上一次,可元铮待她也不似往常那般亲近,话也少了。 女子都是敏感的,情郎如此妙仪免不了胡思乱想, 元铮是将门之后,皇后娘娘表外甥,前途无量,意气风发少年郎,喜欢他的高门小姐定然不在少数。 京城遍地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会不会是他结识了新的姑娘? 念头一旦生了就难再消灭,这么想着,妙仪吃不下睡不着,满腹担忧。 又熬了一段时间,再也忍不了,跑去同情郎询问。 刚到御赐府邸,就见到个穿红戴绿的中年婆子从里面走出。 第438章 绝情 管家与对方寒暄了几句,随后婆子离去。 朝着妇人喜庆打扮,一看就是媒人,妙仪心里打结。 得知元铮公务还未归来妙仪本想离开,可看了眼媒婆离去方向,还是耐不住多问了句。 “刚才那人是媒人吧?” “正是。”管家笑呵呵回应,“是兵部尚书夫人托来的,为家中女儿议亲。” 妙仪喉咙发酸,“平日也没少有媒婆上门吧。” “小姐说的是,咱们公子将门之后,谁人不知上官小将军少年英才,前途无量,自留京做了皇城司副将,家里门槛儿都快被媒人踏破了。” 果真如预料,少女呼吸乱了几分,撅着嘴跑开。 // 清悦茶楼, “我说他这段时间怎么不来找我,我每次寻他也摸不着人,合着是忙着议亲呢!” 妙仪又气又委屈在屋里来回踱步。 “表妹不要着急。”知意安慰,“元铮青年才俊,官宦人家想同他结亲也是常情,他们托媒人问归问,只要元铮不搭理不就是了。” “如果他没有这心思,为什么现在跟我疏远了!” “兴许是他公务忙而已,到了新地方,新官职新同僚,有很多东西需要适应,忙也正常。” 尽管表姐一直安慰,可妙仪仍有种不好预感,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一连胡思乱想半月,直到这天紫嫣神采飞扬的同女儿说元铮要大喜了。 妙仪一激灵,就听母亲笑微微道:“是刘御史的小孙女。” “御史夫人与你外祖母是好友,知道元铮在京任职,特意提及家中小孙女,有意结亲,听说元铮对这门婚事也满意得很。” 妙仪眉头皱成一团,急得表情都忘掩饰,“什么时候的事?” 紫嫣眨眨眼,“上月啊。” 刻意忽视女儿焦急之色,紫嫣温和道:“刘御史清正廉洁,家族累世官宦世代簪缨,族中男儿谦谦君子,女儿贤德淑慧,嫁出去的姑娘在夫家个个备受称赞。” “尤其这位小孙女,端庄温婉,才貌双全,在京城可是一等一的出挑,多少高门公子求之不得,这门婚事可是极好。” “我听说元铮已经给他爹娘去信说了此事,不知现在如何了。” 紫嫣喋喋不休,“我猜上官将军应该不会反对的。” 话一落就见女儿冲出房间。 妙仪走后紫嫣脸上笑容敛去,露出丝神伤,她抬起胳膊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心疼地望着女儿离去方向。 ———— 妙仪先是到元铮府邸,听说他没在又跑去公务之地找寻。 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看到元铮从里面出来。 “我问你,刘御史家小孙女是怎么回事?” 妙仪急得声音都颤抖,“娘亲说你对那家姑娘有心,你们都已经开始议亲了,说你还给家里去了信,是吗?” 元铮默了一瞬,男人沉静的样子让妙仪心揪成一团。 “是” 简短一个字,少女心瞬间碎裂。 “你在做什么呀?你怎么可能跟别的女子议亲呢!” 妙仪眼眶泛红,到现在不相信这个事实。 “不是我们在一起吗?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不是说好及笄后你娶我吗?你怎么会突然跟别人一起呢,才来京城几个月就变心!” 少女焦急难过的样子刺痛了元铮眼睛,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强忍着悲痛,做出一副冷淡模样。 “那些话我是说过,可都是年少无知。” 妙仪双唇颤抖,“什么意思?” 早晚要说清楚,定下心后元铮开口道:“你我从小相识,一起长大,我们聊得来玩得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喜欢你,也想过一辈子在一起。” 不敢正视那双清灵哀痛的眼睛,越过她耳际看向远处。 “可直到遇见刘家小姐,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紧咬着嘴唇,少女眼泪滑落。 垂下眸,男子继续道:“现在想想,我对你不过是哥哥对妹妹的感情,一直以来错把那当成爱情。” “我没有变心,因为这才是我第一次动心。” 狠了狠心,一股脑将后面道尽,“我已经收到了家人回信,母亲不日来京城,亲自为我提亲订婚。” 胸腔重重落下一拳,元铮踉跄着后退一步,就见少女头也不回跑开。 妙仪一走元铮再也撑不住,迅速红了眼眶,无力地瘫坐在地。 …… 回到家妙仪把自己关在屋里,捂着被子嘶声痛哭,只觉心被砍成碎片,疼到不能呼吸。 哭声透过门窗,外头的紫嫣眼睛湿润,紧紧攥着绢帕,指尖陷进肉里。 “夫人,咱们去劝劝小姐吧。”婢女轻声开口。 紫嫣制止,压着心疼哽咽道:“事已至此已没回头路,总是要难过一阵的,会好起来的。” 直到里面哭声减弱没有了动静,紫嫣才轻步进房。 看着哭得虚脱睡过去的女儿,心疼的给她擦去脸上泪痕。 “眼下痛苦都是暂时的,等日后丈夫疼爱在怀,凤位尊荣在侧,你会知道知道今日一切都值得,你会幸福的。” 看着床上凄然潦倒的小姐,又看了一眼夫人,婢女默默叹了声。 紫嫣本想命人把知意请来,让她们姐妹说说话,开导开导女儿,而知意这边也遇到麻烦事。 // “茶里竟喝出苍蝇,太恶心了!” 清悦茶楼,年轻男子拍着桌子叫嚣。 伙计在一旁好言相劝,男子却不听,“这么大个茶楼,竟然弄出这种事,往后谁还敢来你们这儿吃茶!” “这位客官,此事是个意外,意外。”伙计好言劝解,“这样吧,这壶茶钱我们免了可好?” 男子眼一斜,“怎么,难不成我差这顿茶钱吗?” “一壶茶才几个钱,可这泡了苍蝇的水喝下去我得恶心多少天,是一顿茶钱能解决的吗!” “抱歉,实在抱歉。”伙计殷勤陪着礼,“这样可好,我们再送您几包好茶作补偿,您说呢?” 男人冷哼,“你们这儿东西不干不净,给我茶叶我也不敢喝啊!” 喧闹声引得周围人们都朝这边看来。 第439章 处置侯府 眼见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伙计急得抹了把汗,“客官,大堂人多,咱们到雅间好好说行吗,您有什么要求我们慢慢商量。” “人多怎么了。” 那男子一摆手,“就在这儿说,你们手脚不干净还怕被人听到?” 男子站起身,朝着满堂宾客嚷嚷道:“大家伙看看,看看,他们茶壶里竟泡有苍蝇,太恶心了!” 众人听了这话一个个脸色难看,下意识查看自己桌上茶壶。 “这就是次意外。”伙计使劲儿解释,“就是这一壶出了点问题,其他的绝对没问题。” “这话没道理。” 男子不服气,“难不成你们后厨烧水是用这小茶壶烧吗?” “绝不可能。”男子笃定道:“烧水之器自是口大壶,泡过苍蝇的水不止倒在这一个茶壶里。” 说着看向众人,“大家伙茶壶里的水说不定跟我的一样,都是泡过苍蝇的。” 堂中人顺着这话想去,胃里一阵恶心,真有人差点呕吐出来。 “就是街口摆摊的小茶铺都不可能出这种问题。” 男子双臂环在胸前,不依不饶,“这么大茶楼,听说还大有来头,是皇商,大家伙信任你们才来,可你们不能仗着店大欺客呀。” 伙计使劲儿劝解,男子丝毫不肯退让,一声高过一声的喊。 满堂宾客纷纷起身,把钱丢到桌上陆续走出门,嘴里怨愤着不像话,日后再也不来云云。 短短一刻,两层高的茶楼走得空无一人,伙计一屁股坐在地上,急得都快哭了。 瞟了眼地上人,男子嗤嗤笑着,理了理衣襟,昂首挺胸迈出步子。 “站住。” 清冷女子声在身后响起,男子回头就见一年轻姑娘迎面走来。 “我是这里老板,对茶行情况再清楚不过,店里茶水茶叶瓜果点心都是经过仔细检查,绝不可能出现这种问题。” “这话什么意思?”男子皱眉,“难道我冤枉你们了?” 手指向桌上茶壶,“东西在这儿,你自己看看。” 知意瞥了眼,笑道:“事实虽在眼前,可到底是我们店里不干净,还是有人故意投放进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什么意思?”男子黑了脸,“难不成是说我陷害你们。”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男子不示弱,“你有证据吗?” “所以要请官府出面了。”知意道。 “让官府好好查查,看看店里卫生到底如何,会不会出现这种问题,还是有人恶意生事。” 男子哼了声,“我忙得很,哪有时间陪你们走官府,且也是为你们好。” 一副慷慨说教模样,男人大度道:“开店做生意也不易,真要把官府人招来了,事情闹大日后你们更难行商,酒楼茶行少不得出现这种问题,日后警醒些即可。” 知意笑了笑,“您放心,耽误不了您多长时间,官府人马上就到。” 男子听了一怔,“就,就这么个事儿,还值当惊动官府?” “那当然了。”知意坦言道:“我店里被发现这种问题,瞅瞅,满场客人都被吓走了,以后怕是也不会再来了。” “今日这一场我们茶楼名声大损,当然得查清楚,公子不用多心,待官府弄清楚,若真是我们自己问题我也认了。” “倘若不是我们的问题,那就另当别论。” 男人脸色灰白,含糊不清嘟囔了句没空陪你们就要溜,被眼尖的伙计挡了住。 很快官府人就到了,一见到官差男子双腿打战。 男人没想到这么件事儿会惊动官府,毕竟大多商家遇此事都会选择大事化小。 瞧着对方心虚模样,知意冷笑。 寻常客人遇到这种事,恶心归恶心,可事情出了总得解决,大多人会选择要些补偿。 而此人目的不在补偿,一言一行意在损伤茶楼名声,最重要的是他口中提到茶楼来头不小,店大欺客,这些字眼引起了知意警觉。 同行间少不了竞争,心术不正者使些下三滥招数大有人在,江家从商多年这点伎俩不是没见过。 不过让知意意外的是,此次并非同行间恶意竞争。 // 褚双双正在房间里绣花,就看到婢女惊慌失措跑了进来,嘴里喊着出事了。 待听了禀报,女人手中绣撑咣当掉地。 正堂 官差与尤氏说着话,“那名男子已招供,他是贵府侧夫人婢女的娘家弟弟。” “得了贵府侧夫人话,故意诬陷清悦茶楼。” “江老板已将此事告上官府,这种刻意诬陷虽算不得大罪,可按我朝律法也要做出惩处。” 尤氏脸色红了又黑,恨不得将褚双双捏烂撕碎。 可事关家族颜面,还是强压下怒火,陪笑道:“这位官爷,说来我们侯府也是有身份人家,此事闹大实在难看。” “是我御下不严,致使府中人闹出这种丑事,我必狠狠处罚。” “您就行个方便,让我们在自家解决,公堂这趟就免了吧,放心,我绝不姑息。” 官差朝尤氏行了个礼,“永安侯夫人身份高贵,我等自是明白,只是茶楼老板执意要按律处置,受害方提出我们也不能回绝。” 官差又不傻,永安侯府虽是高门,可江家是皇亲国戚,对方说了要追究此事官差怎可能不照话行事。 在褚双双哭喊声中被官差强行扭送到官府。 褚双双是站着进的官府,躺着抬了出来。 十几棍下去,女人皮开肉绽,不仅如此,按照知意要求,此事对商行名声造成损伤,需公开澄清恢复茶楼名誉。 责令褚双双亲手写封道歉信,陈述自己罪状,并加盖永安侯府印鉴,张贴在茶楼外示众一月。 这被抬回来的褚双双尤氏一点不心疼,只恨为何没把这女人打死,让侯府落个干净。 正在她担心此事会得罪贤王时,次日就传来噩耗。 温绮睿在朝参了陆云舟一本,道其纳妓为妾有损官风,侯府御内不严,纵容内眷陷害皇亲国戚,不敬皇家。 皇帝下旨,将陆云舟官降一级,并永安侯府永不承袭。 消息传来尤氏当场晕厥。 醒来后气急败坏的人质问温绮睿是何人,侯府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这般针对。 陆云舟的重点并不在温绮睿身上,他们素无往来也无愁怨,对方没有挤兑他的理由。 陆云舟真正在意的是对方身后人。 他不认为会是贤王,以他对贤王了解和二人如今相处,贤王不会这么做。 陆云舟猜到一个人,但不敢肯定。 与此同时,温家内院响着温绮月叫嚣声。 “永安侯府哪里得罪你了,让你这般行事!” 温绮睿瞥了眼妹妹,闲暇地立在廊下逗弄着笼中鹦鹉,对于她的问题不予理会。 这样子看的温绮月更怒火中烧。 庶长兄参了陆云舟一本,褚双双还不得怨恨死自己,日后还如何再往来! 虽说侯府前程与自己无关,但不能是自家做这个恶人呐。 第440章 强闯 “资质平庸,没白天没晚上的死读书,勉强中了功名当了个官儿,可是了不得了。” 温绮月挖苦,“不参别人几本显不出自个儿是吧!” 婢女窥探着大公子神色,悄悄拉了拉自己小姐衣袖,暗示她莫失了分寸。 温绮月才不买账,抽出袖子,怒盯着廊下人,“知道侯府没依仗,拿人开刀,捡着软柿子捏,有本事挑名门显贵参呐!” 婢女紧张的目光在兄妹俩间徘徊,好说歹说扶着温绮月将她带出院子。 回到房间,孟蝶劝慰着女儿,静下心后又道:“不过我想不通,他怎会突然做出这举动?” “还能是什么。” 温绮月咒骂,“祖父走后家族大不如前,他这是上赶着拍皇家马屁。” “知道皇后对侯府不满,投其所好,说到底都是为巴结皇家,给自己谋前途,这家伙一直跟我作对,定是知道我和褚双双有交情,正好借这事恶心我,一箭双雕。” 温绮月头疼,“褚双双以后怕是不会再同我来往了。” 失去颗棋子,女人恼火。 孟蝶沉着眉眼,“看来以后行事要谨慎,防着那边院人。” 听到这话婢女低下头,默默倒着茶水。 “天长地久,走着瞧。” 温绮月眼露精光,“看看谁才能给这个家带来荣光,早晚让他伏在我脚下。” ———— 相府后苑 葡萄架下,少女靠在躺椅上,小脸苍白,颤如蝶翅的睫毛下美眸无神,凄然的人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多少男子发达后抛弃旧爱,我以为他不会这样,我以为我们是例外,终究也没免俗。” 少女苦笑,京城真是富贵窝,短短几个月就改变了他们十几年感情。 紫嫣的贴身婢女立在拱门下,望着躺椅上颓废消瘦的人,默默哀叹一声。 一个多月了,小姐还是这个样子,夫人说总会好起来的,可却是一点转好迹象没有。 端着点心走上前,轻轻唤了声小姐,妙仪这才察觉到有人靠近。 “夫人特意让人做的点心,是小姐最喜欢的,您尝尝吧。” “我不饿。” 那张本就小巧的秀脸更显消瘦,看得人心疼,婢女柔声劝着,“小姐这些日子不好好吃饭,都瘦了一圈了。” 把点心放在石桌上,婢女踟蹰片刻,心有不忍,但还是照主子意思将话道出。 “上官齐将军镇守边关,无诏不得擅离职守,其夫人已代替前来京城,为元铮小将军定亲。” 上官齐是丞相夫人侄儿,此次侄媳妇来京,丞相夫人让紫嫣帮着一起张罗订婚之事。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都已完成,今日是请期之礼,待上官夫人从刘家归来后会来相府同老夫人回禀,夫人说小姐这几日没精神,就在屋里好好休息,下午不必见客。” 话音一落,一声女子抽泣。 抬头看去,就见那双哀怨的眼眸淌出泪水。 请期之后婚事便正式定下,曾许诺要娶她的情郎要和别人订婚,妙仪心痛如绞,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 婢女赶紧抽出绢帕帮她擦拭眼泪,妙仪扑在她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婢女也跟着难受。 …… 另一边,上官齐夫人秦氏携子前往刘府。 一箱箱披红挂彩礼箱抬入府邸,刘家夫妇热络地将人迎进正堂,下人捧着茶果进进出出。 花甲之年的刘御史鹤发松姿,一身儒衫尽显风骨,端坐在上首,笑微微捋着胡子,老夫人也红光满面,招呼儿子儿媳照顾好秦氏母子。 秦氏豁达爽朗,两家人寒暄热聊。 作为准新郎的元铮却融不到这喜庆气氛,唯有长辈询问时才勉强挤出个笑,应上几句。 “门当户对,天作之合,说的就是这个了。” 媒人神采飞扬地张罗,递上张金色描边红纸,“上官夫人已看好黄道吉日,贵府过目,若没意见,咱今日就定下了。” 看了眼纸上日子,刘夫人笑道:“没意见,当然没意见。” 说着又递给婆母过目,老夫人也直道好。 媒人欢喜地送上庆贺之词,一屋子欢天喜地,只有元铮静默独坐,显得格格不入。 “我与家夫常年在燕云,如今元铮独自在京城,今日之后,还请亲家多多照顾他。” “上官夫人客气了。” 刘夫人笑如春风,“元铮是我未来女婿,也是半个儿子,谈什么照顾不照顾,都是一家人。” “对” 御史老夫人接过话,“我与丞相夫人是挚交,元铮是我亲自看好的孙女婿,我是当做亲孙儿疼的。” 瞧着未来亲家清正和善秦氏也高兴。 堂内和和美美一家欢,外头管事碎步跑了过来,面带仓惶,进屋时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刘氏婆媳脸微微一沉。 家族最重规矩,下人都是经过调教,一向沉稳干练的管事这般让他们不由担心是出了何事。 “回禀诸位主子,外头有位姓陈的姑娘来寻人。” 管事惶恐的看了眼元铮,低头道:“小的告知主家不得空,改日再来,可她不听,不顾阻拦硬闯,我们,我们拦不住啊!” 元铮心头一跳,膝上双手紧紧攥拳。 “什么乱七八糟的。”刘夫人不悦,“那是何人,怎就拦不住。” 不是拦不住,而是对方身份仆从不敢强行阻拦,管事正要回复,外面响起一阵喧闹。 “这位小姐,您不能硬闯啊。” “主子正会客,这会儿不方便。” 座中的元铮腾得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外,堂中人闻声也纷纷起身朝外走出。 “跟您说了,府邸今日有重要事宜,不便打扰。” “要不您先去客房等候?” 几名仆从跟着来人,苦口婆心劝阻,碍于对方身份人们不敢动手只能好言相劝。 女子充耳不闻,大步流星朝正堂来,直到看见台阶上立着的人方停下步子。 众人齐刷刷看向院中女子,年轻姑娘亭亭玉立,娇儿不弱,周身的利落干练和时下闺秀全然不同。 管事告知主子来人身份,几名主子听后复杂不解。 妙仪浑不在意这些目光,朝着少年道:“元铮,我来找你,跟我走。” 少女不客气的口吻和架势让一众人面面相觑。 “妙仪,可不能乱来。” 秦氏率先走上前,拉住小姑娘胳膊低声劝道:“这里是刘御史府邸,可不能在此闹。” 第441章 抢亲 “今个儿是元铮定亲之礼,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拂去秦氏胳膊,妙上前一步,盯着男子的目光坚定又直白。 “我已经知道实情了。” 妙仪在母亲贴身病女怀里哭得崩溃,婢女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将当日紫嫣在宫外与元铮之言坦白告知。 原来元铮早知道太子对她有意。 这下妙仪明白了为何他要娶别人。 身为臣子怎能与褚君强人,且元铮视她如珍宝,又怎会阻碍她的前程,听了母亲那番话必然忍痛放手,娶亲是为断她念头。 情郎从未背叛过他们感情。 “妙仪,你……” 元铮不知该如何说,强忍着眼底情愫,嗓音暗哑,“你不该来。” “我怎么不该来?你我青梅竹马,十几年感情,我说过,此生非你不嫁。” 满院子人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小小姑娘竟然当众对男子表露心意,这场面让几名见过大世面的主子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目光移到刘家人身上,妙仪坦诚道:“几位老爷夫人,抱歉,上官元铮是我的人,他不能做贵府女婿。” 少女理直气壮,声音清亮地没一丝扭捏。 “陈姑娘。” 御史老夫人面色阴沉,“你是相府外孙女,照理说我们不该怠慢你,可你这么闯入我家府邸,又大肆吵闹,可有顾念两家交情。” “我与你外祖母是至交,你速速离去,今日之行我只当你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老夫人万安。”妙仪微微俯身一礼,嘴上客气的人却丝毫没有退让之意,“我可以走,但我得带走我的人。” “这孩子愈发不像话。” 一辈子端方持重的刘御史何曾见过这样的小姑娘,“你也是大家闺秀,怎能如此行事,传出去岂非让人笑话。” 刘御史唬着脸,“你是小辈儿,行事无状我们不与你计较,赶紧离去,今日之事我权当没发生过。” 气氛有些紧张,见妙仪不动弹,刘氏站出来打圆场,“小姑娘,听你意思是与元铮……” “姑娘家万不可将那些荒唐之言挂嘴边。” 轻咳了声,刘氏继续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元铮母亲和媒人都在此,今日是我们两家定亲之礼。” 妙仪面不改色,“元铮是我的人,谁都不能抢走他。” “不像话,太不像话!” 刘御史忍无可忍,扫了眼院中下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小丫头送回相府,请丞相亲自教导!” 主子发话了,仆从这回没了忌讳,领命拿人。 蛇信子般的鞭锋甩了出去,噼啪一声抽破空气,吓得意欲上前几人缩回身子。 “还动武,胡闹,简直是胡闹。”御史大人气得胡子发颤。 妙仪不理会,朝少年道:“元铮,跟我走。” 想到表姑母之言,元铮压下胸膛万千涌动,“妙仪,你要听你母亲话,我们今生无缘,你快回去吧。” 少女抬起下巴,“上官元铮,你亲口跟我说此生定娶我为妻。” 元铮喉咙苦涩,“那些话……就忘了吧。” “你许了承诺,而今一句忘了便算?由不得你!” 双手叉腰,小姑娘宣誓着主权,“既同我许了诺言就没有反悔机会,你此生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敢娶别人,我废了你!” 任秦氏豪爽也没见过这阵仗,更别说常年生活在京城的礼仪规矩之家,一个个傻了眼。 不再废话,妙仪大步走过去一把攥住元铮胳膊,“跟我走。” “小姑娘,你这,你这不是明抢吗!” 刘氏皱着眉头苦着脸,“这大清白日的……抢,抢男人?” 仆从寻着间隙想再上去拿人,少女手中鞭子一挥震退了一帮人。 “我都知道了。”妙仪如若无人地同元铮说着,“你是想成全我前程才放手对不对?” “我母亲说的你不必放心上,那是她意思不是我意思,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转过头,挺身挡在男人身前,双手叉腰朝众人宣布,“元铮是我陈妙仪的人,谁要跟我抢人我跟他拼命。” 刘家人面面相觑。 就是戏文也不敢这么演啊,竟发生在家族清流之地。 拽了拽她胳膊,元铮低声提醒,“妙仪,过了。” 妙仪才不在意,过去他们就是太傻太保守,瞒着这个瞒着那个,以至有了今日。 “我就是让所有人知道,看日后谁还敢跟我抢人,再有媒人登你家门我必把她打出去!” 媒婆一哆嗦,瞧着小姑娘豁出命模样,头一缩,躲在秦氏身后。 “我们走。”妙仪期待地望着少年。 挚爱人为了他脸面名声全不顾,元铮岂能再将她推开,岂能丢下她孤身面对此景。 感受到手上回握力量,妙仪终于笑开。 “送客!” 刘御史气得差点儿没翻白眼儿,甩袖踏回房间。 …… 妙仪回到家已是傍晚,迎面就是母亲一巴掌。 “混账东西!” 紫嫣像点燃的爆竹,“竟做出这种大逆不知耻之事,你疯了!” 摸了摸被打疼的脸颊,妙仪气定神闲。 “身为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居然冲到人府邸抢男人,你还要不要脸!” “别说官眷女子,乡野村姑都干不出这种事。” 紫嫣胸膛天雷地火,“家族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知晓归来后会面对这情景,妙仪见怪不怪,任由母亲斥责。 “你不顾自己脸面就罢,可有想过我们?可有想过你外祖父母,想过你皇后姨母!” 紫嫣喊得声音都破了,“知不知道今日事传出去对家族影响多大,你要让我们成整个京城笑柄吗!” “我费尽心血教养你,你就这么行事,对得住我吗,家族十辈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直到母亲骂得没力气,妙仪这才开口。 “这一切难道和母亲没有关系吗?” 紫嫣厉眼瞪着女儿,女儿的叛逆让她一再惊讶。 妙仪不惧这目光,“您为何同元铮哥哥说那些话,既然已看出我与他有情,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地破坏我们,这是长辈所为吗?” “我这么做是为谁!” 紫嫣在吵架方面从未输过,“还不是为你,为你前途,就算我方法用得不当,可我本心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不该算计拆散我们,母慈女孝,既然母亲不仁在先,就别怪女儿不孝在后。” 第442章 请罪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反了你了!” 紫嫣气的哆嗦,“你才十四岁,懂什么。” 妙仪也不示弱,“我懂,我喜欢元铮哥哥,他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金山银山我都不换,你不懂男女感情就不要乱插手。” “喜欢算什么,男女之爱又算什么,能当饭吃吗!”紫嫣尖声斥责。 “抓在手里的荣华富贵权力地位才是最实在,你就是好日子过多了,不知人间疾苦,更不知你随手抛弃的尊贵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妙仪听不下去,“你就知道荣华富贵权力地位!” “那怎么了。”紫嫣气得大喘,“想嘲讽我俗是吗?” “你为何能锦衣玉食长大?为何外头人对你礼让三分?不都是权势地位带给你的吗。” “若你外祖不是丞相,几个姨母不是贵妇中宫,父亲不是将军,你能有今日体面吗;家族要是卑微贫寒,谁把你陈妙仪当人看,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为奴为婢讨生活。” 紫嫣冷哼,“享受着荣华富贵还卖弄清高。” “权势地位是靠一代一代积累延续,你要做了皇后,能让家族荣耀再延续百年。” “我们这辈为你们赢来地位,让你们在富贵窝长大,你怎不为你的后代想想。” 妙仪噘着嘴,“元铮也不差啊。” 紫嫣一摆手,“我承认云铮是个优秀孩子,可你有更好的选择呀,皇后和臣妻能一样吗,人往高处走,你怎么脑子转不过弯儿,我给你安排的都是最好的!” “我不喜欢你的安排,咱家大大小小事都是你说了算,从来说一不二,父亲和祖母个个对你百依百顺,你不觉自己太强势霸道吗!” 紫嫣气得直发抖,自诩牙尖嘴利,而今女儿比她有过之无不及。 …… 妙仪闯入御史府抢亲一事很快传遍京城大街小巷,到处议论纷纷。 清音闻讯赶回娘家。 “我现在都不敢出门!” 紫嫣悲愤交加,眼睛哭得红肿。 一辈子最重脸面,女儿闹的这出让她颜面丢尽,更愧疚的是给家族招来议论。 “闯到定婚宴上抢人,这么匪夷所思,以后还怎么见人!” “这孩子从小对我言听计从,哪怕不开心也敢怒不敢言,这几年愈发有脾气。” 紫嫣同长姐诉着苦,“你都不知道那小东西跟我叫喊时架势,恨不得把我吃了。” “我几次差点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说什么我在家强势霸道,合着她是被压制久了爆发?” 清音哭笑不得,“物极必反,大抵也是你这次触及了她底线,孩子才这么豁出去,行了,事情既已发生,再埋怨也没用,我看就成全她和元铮吧。” “不成全还能如何。” 紫嫣哀叹,“干出这种事太子怎可能还要她,除了元铮她没出路了。” 说着紫嫣又来气,“她就是故意的!逼着我们答应。” “唉,这让我怎么跟小妹交代,怎么跟太子交代!” 想到宫里宫外,紫嫣脑子要爆炸。 “要我说这事儿也有你的不是。”清音继续道。 “都知道女儿心有所属,怎么还强行拆散他们,你也忍心?” 紫嫣就不爱听这个,她至今没把俩孩子感情看得多重,“不就是小年轻的动了心意吗,他们还年轻,懂什么。” “三妹啊,我说你一句,你别不高兴。” 清音语重心长道:“你这么看轻孩子感情,是因为你体会不到他们心境,换句话说,你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不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感觉。” “当年得知你回到陈武身边我很欣慰,但我清楚,你并不是对他有情,而是认命。” “你只是知道自己无缘高门,知道陈武是最适合你的人,做了一个正确的明智选择。” 清音的话让紫嫣安静了下来。 从相府出来,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女儿,清音拍了拍她手。 “怎么了?方才同妙仪聊得怎样?” 知意轻叹口气,声音怅然,“我觉得表妹好勇敢。” 清音噗嗤一笑,“这倒是,到底是边关长大的孩子,敢说敢做。” 第443章 什么是爱情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遇到你二姐夫,倒是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言欢回忆着过往,“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同他见婆母,那日是婆母生辰,初次见面婆母当众给我难堪,凌骁当着全族人面维护我,甚至不惜下她母亲脸面。” “在那之前我还没觉得他怎样,对他的认识还停留在人们传言里,可他维护我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帅!” 言欢边吃着瓜果边聊,“我也挺佩服他才能,也可能是我太不学无术。” 每每想到自己捞了个天子骄子,言欢都忍不住偷乐。 “那二姐想过为二姐夫豁出一切,像妙仪那样不管不顾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词汇有限的言欢咂着嘴。 “反正那年我婆母闹出丑事,我陪你二姐夫上公堂,特别心疼他,见不得他受委屈,瞧着那些看笑话的人,那些连累他被笑话的人,我都恨不得把他们撕了。” 紫嫣点着头,也许真是长姐说的,她此生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也没有体会过真正的爱情。 与此同时,凌骁正在东宫同太子商议要事。 “父皇母后早知温绮月为人,起先没处置她是考虑到王兄对她有情,怕强行动手引得王兄不满,伤了骨肉情。” 祈晏与凌骁在书房密谈。 “后来没再搭理那女人,是因王兄已斩断情思,想着温绮月不过是觊觎后位,话说回来,对后位觊觎者多了,既然她已没机会,在父皇母后眼里,一个踢出局的败者自也不再关注。” “且父皇日理万机,国之大事前哪顾得上个小女子,朝堂社稷哪个不比温绮月重要,母后久居深宫亦不知外面事。” “他们不知皇姐和亲与温绮月有关,更不知她挑唆皇室兄弟相斗。” 祈晏继续道:“这些我与王兄未告诉过父皇母后,王兄意思是我们自己处理,待处理完再上禀。” 凌骁点着头,“殿下为君父分忧,此心甚佳。” “其实不管是贤王还是殿下,想让温绮月消失在世间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 揣摩着太子意思,凌骁道:“可时至今日没对她动手,可是有其他打算?” “正是。” 祈晏道:“如王兄所说,又是撺掇公主和亲又是挑唆王室兄弟相残,一个闺中女子哪这么多心思,身后必有其他人筹谋。” 凌骁明白了太子意思,“留着她,查出背后之人,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是,今日请姨丈前来也是有事请教。” …… 凌骁回到府时已是晚饭过后。 看着妻子坐在桌前,一手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夫君,你爱我吗?” 凌骁一愣,纳闷儿地看向妻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今儿紫嫣来过,我们姐妹闲聊天儿,她问我什么是爱情,问我爱你与否。”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不知道啊。” 白了她一眼,凌骁继续解着外衫,不再理会那人。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爱我吗?”言欢追问。 “不爱。” 言欢一挑眉,“为什么?” 凌骁冷漠道:“你都不知爱我与否,我又凭何爱你。” “不心悦我?那为什么要娶我呢?” “不是你让我娶你的吗。” “我?”言欢眨了眨眼,努力回忆着当年。 随之一摆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转头又说起妙仪事。 凌骁嗯了声,“外面传遍了,我自是听说了。” 言欢不放心,“此事可会有什么影响?朝堂上有声音吗?” 净了手脸,凌骁平静道:“议论肯定会有。” “元铮和妙仪,一个是皇后表侄,一个是外甥女,人们无外是说二人仗着皇后势,无视礼教无法无天,暗道皇后不能约束母族。” 言欢一听紧张起来,“会影响小妹和相府吗?” “官员私下有议论,但还未有人将此事拿到朝堂上,只要无人参奏,人们议论段时间也就过去了,不过旁人就罢,妙仪作为当事人此事少不得跟从她后半生。” 言欢也叹息,“说来妙仪是没知意沉稳,知意处理侯府事时就稳重多了,不用家人跟着操心。” “知意和妙仪虽都是相府外孙女,但身份也有所不同。”凌骁道。 “子女从父,知意的第一身份是商贾之后,其次才是皇亲国戚,故她做事本分规矩,不会过火;妙仪是实打 第444章 收拾残局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瞧瞧,你闹出的事让外祖父母跟着头疼,那么大年纪还为你周旋,一家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妙仪放下碗筷,“母亲放心,我惹出来的事我会自己收拾。” “你怎么收拾,你外祖母出面都没挽回交情。” 妙仪丢下句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慌不忙朝外走去。 紫嫣忙问她去哪儿。 “收拾烂摊子呀。” “你这孩子,别再瞎胡闹!” …… 御史府外,妙仪告知来意后守门前去通报,没一会儿便折返回来。 “我们主子不得空,让小姐回去。” “我可以等。” 守门笑了笑,“那工夫可久了,小姐还是回去吧。” “我知道御史大人是不想见我,劳烦您转告大人,见不到他我是不会走的。” 守门为难,又去通报,刘御史仍不见客。 刘家反应妙仪也不奇怪,她此番是有备而来。 一上午,守门时不时朝一侧石狮子瞟去,街上行人每每经过也忍不住瞄上眼。 威武的石狮旁,少女坐在小马扎上,一手托腮,一手摇着蒲扇。 望了眼高升的日头,婢女朝主子道:“小姐,都快晌午了,还要等吗?” “等” 婢女无奈,从包袱里拿出包点心,主仆俩一人捏了一块儿。 看了眼府门,妙仪道:“我猜他们一定给咱府里报信儿,一会儿你在路中间瞅着点,真要有府里人来,也好赶紧躲起来。” 御史府内 “老爷,那小姑娘还没走,把吃喝都备了齐,瞧样子是等不到老爷不罢休。” 御史老大人一哼,“派人到相府通报,请他们将人带走。” “是” 小厮将这边情况如实告知相府,丞相夫妇听了摇头叹息,打发走来人后,准备让人将妙仪召回。 “岳父大人。” 江云轻开口,“依小婿看,不如让妙仪试试吧,到底是她惹出的事儿,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刘家真正怨的是妙仪,只有当事人亲自把疙瘩解开此事才能过去。” “话是如此。”丞相夫人忧心,“可她一个小丫头做事没轻重,不如我陪着她一起去跟刘家。” “岳母大人稍安勿躁。”江云轻笑呵呵道:“小婿真觉得您不用去。” “您想啊,您要去了,就算刘家原谅了妙仪也是碍于您颜面,可心里的坎儿过不去。” “只有真正原谅了妙仪,届时您二老不出面这事儿都能过去。” 丞相捋着胡子,“刘御史德高显昭,端方持重,妙仪年轻气盛,一老一小凑一起怕是又出事端。” “岳父大人放心,妙仪不是不懂事之人,当日是见情郎要被抢走才冲动行事,而今时过境迁,她还能冲动什么,您二老就安心在家。” 丞相夫人还是觉得不妥,“可刘家派人传信儿,我们放任不管岂不难看。” …… 御史府外 远远看到辆熟悉马车,婢女连忙禀报主子,主仆俩一溜烟躲到街头拐角处。 “就说他们肯定会通知家里。” “还好小姐有先见之明,咱俩溜得快。” 主仆俩正庆幸,就见眼前光线暗下,一道身影立在面前。 “跑得还挺快。” “大姨丈?” 江云轻早在马车上透过帘子看见这两人。 “还想在我眼皮底下溜走。” 妙仪腆着笑,“您怎么来了?” 瞧着姨丈脸色阴沉,妙仪也收起笑,倔强道我不回去。 江云轻突然爆出笑声,瞬间换了张脸,又把后背着的食盒递到她面前。 三层的食盒里装满烧鸡,包子,热粥。 “我当然是来援助你的,吃饱喝足好有力气继续坚守。” 一把接过食盒,妙仪咯咯笑着,“谢大姨丈。” 主仆俩端着食盒大吃大喝,江云轻兴致勃勃出着主意。 “我跟你说呀,有时候死缠烂打也是个办法,对付御史那类沉闷老古板,就得比他还犟。” “对!”妙仪双手赞同。 “别说我教得昂。” 江云轻说完又带着仆从在御史府外转了一圈,假作奉岳父命前来抓人,最后丢下句没找到便走了。 第445章 赔罪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不必” “晚辈总得给你赔个礼呀。” 御史哼笑,“人也抢了,府也闹了,威风耍完现来卖乖。” “还赔礼,府邸前赖着不走,这是赔礼态度吗,分明强逼。” “那是您不见晚辈,晚辈没办法才如此。” 上了马车,御史大人丢下句,“你自有道理,老夫却懒得听。” 车帘放下,马车悠悠驶去。 …… 已至巳时,日头渐渐高升,街上人来人往。 街上,婢女探头望着,“都这个时候,早该下朝了,我都看到好几辆官宦车驾过去了。” “刘大人还不回来,该不会是故意躲着咱们吧?” 妙仪喝了口水,放下水壶,“真要这样倒是好事,若全不放心上坦然面对便是,何必躲,越躲越说明有心。” 主仆俩有一句没一句聊着,无聊了便发翻花绳打发时间。 又过了一刻,一辆车驾停在面前。 车帘掀起,是凌骁次子凌硕,他笑微微对着外面人道:“小表姐,还在坚守呢。” “你怎么知道的?” 妙仪起身跟他打招呼,就见马车里还有太子,他端坐其中目不斜视,像没见到自己。 朝二表兄问了声好,祈晏淡淡嗯了声,看都没看这边一眼。 妙仪也觉得别扭,转头跟凌硕搭着话,祈晏全程没参与他们交谈。 “小表姐一战成名,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佩服。” 连这个少年老成的表弟都打趣,妙仪吐了吐舌头。 “刘御史可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你这法子难以成行啊。” 妙仪也不退缩,“他一日不见我便等一日,十日不见我便等十日,我就不信他这后半辈子都不见我。 凌硕配合地鼓着掌,“好样的。” 马车离去,妙仪重新坐回小马扎。 婢女望着前方马车叹了声,“太子殿下一句话没说,怕是恼了小姐了。” 妙仪低下头,扣着手指不说话。 另一边,马车上的凌硕看着沉默的太子。 “殿下怎不同妙仪表妹说话,不是你提议来看她的吗。” 祈晏眸色淡然,“是啊,我是说来看她,又没说同她说话。” 凌硕长哦一声,压下嘴角笑意,转头挑开窗帘闲看着外头。 妙仪主仆俩正聊着天,就听到匆匆脚步声传来。 一小厮装扮男子气喘吁吁跑来,朝着妙仪一拜,将一块金灿灿腰牌奉上。 “陈小姐,这是太子殿下腰牌,殿下说您若实在想见御史大人就拿出此物,所到之处无人敢拦。” 瞧着递上来的腰牌,妙仪惭愧的抿了抿唇。 “二表兄好意我知道,帮我谢谢他,腰牌就算了,否则出了岔子会把二表兄也牵连进来。” 拿着太子腰牌前去是以皇权压制,既然这位御史大人刚直,此举只会让对方反感,也会连累太子名声。 已然对不住太子表兄,如今又怎能再拖累他。 小厮领命离去后婢女笑嘻嘻道:“看来太子殿下还是心疼小姐的。” 妙仪叹了声,不再说话。 直到一刻后御史车驾终于出现。 不理会妙仪的言辞,刘御史径直朝府里去,妙仪想跟上去被守门拦在外头。 天越来越暗,乌云遮蔽,狂风卷起街上落叶,携着几滴雨飘下,很快,大片雨点跟着而来。 刘老夫人一直让人关注着外头的妙仪。 “她就淋着雨在那儿等?” “是啊。”管事也愁得慌,“倔着呢,怎么劝都不走。” 老夫人吩咐道:“让守门把她请到府门檐下,或是送把伞去。” 御史大人不认同,“知道我们关心岂不助长她气焰,这举动是给她希望。” “可要不闻不问,淋雨伤了身我们也不好交代相府啊。”老夫人为难。 御史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小丫头就是逼我们!” 刘老夫人怎么想都觉得不好,“老爷,要不就让她进府见一面吧,听听她怎么说。” “她要说得让你不高兴,再把她打发走也行,总这么避着不见算怎么回事。” 气归气,恼归恼,这么大岁数的刘御史也不能真同个小丫头置气到此,终于松了口。 妙仪进来后先是端端正正给御史大人行礼,又为当日大闹府邸之举赔礼道歉。 “既然知错了,就把上官元铮还回来,方见诚心。” 这妙仪哪儿能依,“晚辈是为那日不敬贵府之举道歉,并 第446章 补偿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罢了罢了。”刘老夫人圆场,“叫声祖父也不为过,本就是祖父辈分的人。” 妙仪乐了,趁热打铁,“那刘祖父就是认下我这个干孙女了,我这就回家告诉外祖父母,他们一定高兴。” “回来!” 听到对方冷言呵斥,小姑娘委屈的撅了撅嘴。 “人家自小没祖父,第一次叫祖父却被推出来。” 少女难过地低头抠着手指,“唉,看来我就是没祖父的命。” 刘御史悻悻瞥了眼,“外头雨正急,走得了吗!等雨停了。” 这一句妙仪笑得更欢了。 刘夫人让人备下午宴,妙怡闻言高兴道:“谢老夫人,我这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今天中午可要多吃些。” “没好好吃东西?” 刘御史不爱听这话,冷哼道:“在府外又吃又喝,一点委屈没受,这会装什么可怜!” 妙仪挤着笑眼,“所以刘祖父是一直有关注我是吧。” “你这丫头!” 朝堂上监察弹劾百官的御史第一次在口角争锋上遇到对手。 “一肚子鬼心眼儿!” 素日沉闷刻板的丈夫像被气活了,刘老夫人哭笑不得。 饭菜刚摆上桌,外头雨便停了,妙仪看了看天儿,又看了看菜肴,摸着肚子纠结。 “我是现在走呢,还是先吃呢?” 御史抛去一记白眼,“吃!” “好嘞。” 妙仪心情大好,饭桌上大快朵颐,看得老御史直摇头,“这吃相......哎。” “自己家嘛,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御史不吃都气饱了,他御家清明严正,儿女子孙还没哪个敢这么同他说话。 “说一句顶十句,要是我亲孙女非得一天三顿打,打到规矩为止。” 之后几日妙仪都来请安,刘御史虽依旧严肃刻板,却没再把她挡在门外。 一老一小谈话大多都是御史斥责为主,可老人家脸上并没真正怒意,倒似挺乐的说教。 用他话来说:家中子孙乖顺,说教起来没意思,遇到这么个倔丫头,沉闷规矩的日子倒有了乐趣。 …………… 这月十五,命妇朝见中宫。 众人离去以后琳瑶单独将刘老夫人婆媳留了下。 “妙仪大闹贵府之事本宫都知道了,母族管教不严,给刘老夫人带来麻烦,本宫也愧疚。” “皇后娘娘言重了。”刘老夫人恭敬道,“臣妇惶恐。” 琳瑶笑容温和,“此事确实是我母族之过,让你们受了委屈。” 刘氏儿媳陪笑,“娘娘这话折煞臣妇。” “令尊亲自登门解释,妙仪也赔过礼,两家本就是世交,此事早过去了。” 想起那个小丫头,刘老夫人忍不住笑道:“妙仪小姐虽说行事乖张了些,但率真有趣,也不失可爱。” “家夫虽说教了小姑娘几句,可心里还是对这丫头喜欢,也说规矩了一辈子,偶尔遇到这么个离经叛道小姑娘倒也有趣。” “两家冰释隔阂本宫也高兴。” 琳瑶说着又惭愧,“不过到底是本宫母家对不住贵府,还是要做些补偿。” “本宫四姐曾在雅集诗会上见贵府小孙女,说她通晓诗文,年纪不大已博览群书,惊才绝艳蕙质兰心。” “皇后娘娘谬赞。” 刘夫人谦和道:“不瞒娘娘,我家小女对婉如夫人崇拜得不得了,只要是婉如夫人举办的雅集诗会,她是一场不落。” 琳瑶笑微微点着头,“刘小姐喜读书,宫廷博览院藏有珍书万卷,眼下正缺位管事,不如就让她做博览院女官,二位夫人意下如何。” 刘氏婆媳对视一眼,随之惊喜之色浮上面颊。 本朝能做入宫做尊贵女官者,都是皇家认可的才貌品行出众的高门千金,不仅有内廷官阶月俸,且能与皇家亲密往来,前途光明。 这类女子最终归宿不是被天子收入后宫,就是指给王子皇孙。 刘氏婆媳明白,自家孩子将来必是皇室媳妇了,失了上官家婚事,却得来皇家姻亲,这也是皇后对自家的补偿。 婆媳俩感激涕零,忙拜礼谢恩。 温绮月天天盼着朝中有人参奏弹劾相府中宫,日日打听消息,最后却听 第447章 闹剧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凌骁淡淡嗯了声,眼睛都不睁,“又吃多了吧,让你平日管着点嘴不听,明日找大夫瞧瞧。” 看丈夫如此平静,言欢又补了句这月葵水到现在没来,已推迟数日。 恍然明白妻子意思,凌骁终于睁开眼,“你该不会......” 言欢惊恐地看着丈夫,脸皱成苦瓜。 凌骁立时睡意全无,“难道真让你说准了?真怀上了?” 丈夫话一出言欢就差哭出来。 “完了,这可怎么办!” 妻子的反应看得凌骁脸一沉,“什么怎么办,怀了就生,怀孕是喜事,怎么让你弄得哭丧一样。” “再说你不是一直羡慕别人有女儿吗,都说岁数大的产妇易生女儿,说不得这回圆了你心愿。” 也圆了自己心愿。 “怎么是年龄大易生姑娘呢?”言欢纳闷儿,“不都说老来得子,易生儿子吗?” 凌骁边思虑边道:“周大人府上月满月宴,妻子中年得女。” “可李大人的妻子三十九岁得了儿子啊。”言欢反驳。 凌骁一想也是,转念又察觉不对,“怎就老来得子得女,我们老吗?” “就这么个意思你别较真,还有,紫嫣不也是生的儿子嘛。” 之后两人为了得女还是得子一题争论了半宿。 次日上午言欢就把紫嫣请了来。 挥退下人关上房门,瞧着二姐神秘兮兮跟做贼似的,紫嫣甚是好奇。 “什么病啊,这么背着人。” 言欢清了清嗓子,红着脸把自己症状告诉妹妹。 “我现在感觉跟两次怀孕一样,你说我该不是真怀了吧?快给我瞧瞧。” 紫嫣听了一阵乐。 坐在书案前的凌骁神情有些别扭,随手拿过本册子,佯装看书。 言欢伸出胳膊,催促紫嫣快些诊脉。 紫嫣又笑了两声,这才搭着她手腕细诊。 言欢紧张得不敢呼吸,另一边的凌骁也不动神色瞟着那边。 言欢不放过紫嫣的任何一个表情,就见她先是轻松,而后惊讶,最后嘴角慢慢笑开。 这样子让言欢紧张的肝颤儿。 对上妹妹肯定眼神,女人心口一震。 “天爷!” 蹭地收回手,言欢慌乱的声调都变了。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都当祖母的人竟然怀孕,传出去还不得丢死人呀,哎呦,我这张脸往哪儿放!” 看到始作俑者,言欢气儿不打一处来,大步走过去。 “都怨你!” “没事老缠着我,我就说小心点小心点你不听,看看现在!” 凌骁倒吸口气,一张脸黑了又红,下意识看了眼那边紫嫣。 紫嫣识趣地背过身,可耸动的肩膀可见笑得多厉害。 男人尴尬得要死,恨不得把眼前的二百五媳妇摁着一顿打。 “赶紧的。” 顾不得再埋怨,言欢朝紫嫣道:“快给我备碗堕胎药,趁现在月份小打掉。” “说什么呢!” 凌骁终于出声,方才的难堪登时消逝。 “这是条生命,他有什么错?竟然要把自己孩子打掉,有你这么当母亲的吗!” “可我也没法子啊。”言欢愁得满屋子踱步。 “孙子比孩子年纪大?这不乱了辈分,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摸了摸肚子,可真要打掉自己孩子她也心痛。 言欢急的直薅头发,“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倒霉催的,怎就摊上这种事。” 再看向丈夫,女人一腔怨气尽数发泄在他身上。 “都怪你都怪你,隔三岔五缠着我。” “你闭嘴!”凌骁脸都绿了。 这女人怎么这么没脑子,说话都不看场合! 言欢脾气上来了哪儿顾得了这些,控诉着肇事者,“回回没完没了,哪儿来的劲儿!看看现在闹出事了吧。” “你疯了吧!” 凌骁一把捂住她嘴巴,后槽牙都要咬碎,“别再胡说八道,能怀说明你还年轻。” “呜呜....我不要年轻。” 言欢不服气扒着他手,嘴里喋喋不休咒怨,“我不要被人笑话。” 余光瞟了眼那边的紫嫣,凌骁压着火气低声提醒,“能怀是本事,有什么被笑话的。” “你当然不怕。” 丈夫态度让言欢不忿,“说出去人们只会夸你宝刀未老有本事,你多有面子,我不得被笑话老蚌生珠 第448章 放手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闭嘴!”言欢打断,回过劲儿的人这才发现端倪。 “都是你,刚才不把话说清楚,让我以为自己真怀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紫嫣又是一通大笑。 “今日事不能对外透露一句,听到没有,否则”言欢做了抹脖子动作。 “这有什么。”紫嫣打趣,“外头人知道你们人到中年还这么恩爱,二姐夫如年轻小伙,只会羡慕,哈哈。” “快别说了。” 言欢这会儿知道羞臊了,捂着脸直道丢死人。 …… 从凌府出来,紫嫣又带着女儿进宫请安。 凤鸾宫里,妙仪恭恭敬敬跪在地上,为自己闹出的事端请罪。 “你皇后姨母将刘家女封做宫廷女官,赐下荣耀补偿,才将这件事彻底平息,你可得好好谢谢你姨母。” 妙仪听了再次叩首谢恩。 琳瑶示意外甥女起身,开口道:“命刘家女做女官一事实则也不是我主意。” 紫嫣这下奇怪了,“那是?” 琳瑶笑了笑,“是祈晏意思。” 紫嫣恍然明白,惭愧过后再看向女儿又忍不住埋怨,“瞧瞧,难为太子表兄还帮你善后。” 而这也让紫嫣心思又活跃起来。 女儿惹出这么大事太子非但不计较还帮着周旋善后,可见太子心里还是有女儿的。 “妙仪呀,回头可要亲自登门向太子表兄谢恩,听到没有。” 捕捉到母亲眼里的雀跃和期待,妙仪心头一跳。 “好了,此事已过去,既然都圆满解决,我看就早日给妙仪和元铮定下婚事吧。” 琳瑶一句话掐灭了紫嫣刚刚燃起的希望。 妙仪却机灵地站起身,又一次朝皇后姨母拜礼谢恩。 瞧着妹妹和女儿喜笑颜开,紫嫣无奈暗自叹息。 琳瑶与紫嫣姐妹多年,岂看不出紫嫣言辞中的希冀,怕是又要动什么心思,少不得给两个小年轻搅和。 率先表态断了她心思,也好让这位三姐莫再捣乱。 出宫路上紫嫣拉着脸,她心里明白,女儿此生无缘皇室了。 “你刚才激动什么!” 紫嫣埋怨,“皇后姨母不过提了一句,瞧你迫不及待样子,怎么着,怕自己嫁不出去!” 知道母亲心里不痛快,妙仪也不反驳,反正婚事已成定局,让她说几句发泄发泄就是了。 二人正走着,就见太子朝这边来。 碰面寒暄几句后,紫嫣交代女儿好好同太子谢恩,说完自己先朝宫外走去。 妙仪朝祈晏谢过后小心翼翼道:“表兄还生我气吗?” “我是生气。” 祈晏神色清冷,“可我气的不是你们有情,而是你们瞒着我。” 妙仪是自家表妹,上官元铮是母亲表侄儿,说来与自己也是远亲,他们二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难不成他还能夺人所爱拆散有情人? 上官元铮知道他喜欢妙仪后主动退出,这是臣子对储君的敬重,可他也不是仗势欺人之辈。 “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冷血无情之人?” 妙仪惭愧,一再赔礼道歉。 …… 祈晏来到凤鸾宫请安,知晓儿子与紫嫣母女刚才遇见,琳瑶叹道:“你和你父皇很像,性子像,喜好也像。” 祈晏苦笑,“我没有父皇的福气。” 儿子第一次心动却这么收场,琳瑶也心疼,“你还年轻,以后路还长。” 瞧见母亲眼里的担忧,祈晏安慰道:“母后放心,儿臣知晓自己肩上责任,任何时候不会颓废。” 这便是兄弟俩的不同,时晏重感情,而祈晏心里江山社稷永远重过儿女私情。 ———— 自得知有未老先衰苗头,言欢这下可上心了。 不仅管住贪吃的毛病,紫嫣专门为她调制的滋阴养身药膳也日日不离口。 一段时间调养下来整个人容光焕发,红扑扑的小脸儿白里透红,这模样看得凌骁心潮荡漾。 “你又来了。” 红绡暖帐,一双身影缱绻缠绵。 “反正怀不上,担心什么。” 言欢按住他上下游走的手,“那也不能这么老不正经。” 第449章 喜事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所以说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啊。” 不再抱怨,孟蝶重新摆正神色,“贤王绝口不提婚事,也没有夺储之心,这颗棋子不中用了,我们该重新调转方向。” 温绮月自然明白母亲说的是太子,可太子身份尊贵,非她一个七品官之女能随时接触。 又曾与其兄长有过情,想让对方接受她并非易事。 “女儿如今处境艰难,若还想嫁入皇家必得破釜沉舟。” 探寻着母亲神色,温绮月好奇,“娘亲可是有了主意?” 孟蝶眼中闪过精光,“主意有,只是我且问你,你可愿从储君侧妃甚至妾室做起?” 温绮月琢磨着这话。 以她心性当然不愿做小,可看着青春一日日耗尽,听着其他女人在皇子面前晃悠,自己却只能在宫外干着急,这种没有进展的日子让她度日如年。 哪怕做小,至少先迈进东宫门槛,大不了日后再想法子一点点拿下太子心,一步步提升位分,也好过现在这样耗费年华。 “我愿意。” 温绮月语气坚定,“我此生只嫁君王,普天之下只有九五之尊才配做我温绮月丈夫,哪怕是位分最低的嫔妃我也不给其他男人做正妻。” “好,我必助女儿达成心愿。” 次日上午,孟蝶便朝嘉仪长公主府去。 …… 凌骁这日下朝归来,一路从府门到后院,所经之处下人除了如以往的恭敬外还挂着藏不住的喜色,不过那份喜色更多的像是偷乐。 凌骁甚是纳闷,直觉告诉他一定出了什么事,保持着一贯的清冷神色继续朝正房走去。 刚踏入院中,就听到女子欢笑声从屋里飞出。 迈步进房,只见紫嫣婉如都在这儿。 “恭喜二姐夫!” 两女子笑容满面,纷纷上前朝凌骁道喜。 “二姐夫又要做父亲了,恭喜恭喜。” 凌骁一怔,恍然立在原地。 见妻子坐在软榻上,一手捏着眉心一手捂着肚子,不断唉声叹气。 紫嫣婉如掩着唇低笑,一屋子下人也低着头忍俊不禁。 言欢月信又推迟,有了先前经验这回她也不急了,是以没当回事,待发现时已怀孕两个多月。 女人郁闷,让妹妹给调理身体,不想调理得太好了,竟让她怀上了! “这怎么能怨我呢。” 紫嫣好笑,“你担心自己未老先衰,让我调些滋阴养身之物,我可是把最好的药膳给你弄了来。” “那也不用调理得这么好吧。”言欢欲哭无泪,“医术收敛着点儿不行吗。” 这段时间一门心思调理身子,不想补过了头。 儿媳妇有孕在身,做婆婆的也有了,这回是真没脸见人了。 “二姐,你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婉如嗔怨。 “这福气我想要都没有,你这样子是要气死我吗。” 看着四妹言欢哪还好意思再抱怨。 “言欢这个年纪怀孕不比年轻人。”凌骁终于开口,“孕期生产之事还劳三妹费心了。” “二姐夫放心。”紫嫣笑盈盈应下,“我就是豁出这身医术也得保他们大小平安。” 紫嫣和婉如也不多耽搁,开好保胎药交代完注意事项后便告退离去,把时间留给夫妇俩。 房间只剩二人,言欢扑到丈夫怀里怨天忧地,凌骁轻拍着她安慰,脸上却是欣喜。 “你是不是随了你祖父?”言欢突然问道。 “这话何意?” “咱俩刚认识时你就说过,你祖父花甲之年有了你四叔。” 凌骁哭笑不得,“我现在不过四十出头,你意思是到花甲之年我们还能再生是吧。” 言欢一拳杵在他胸口,“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都快愁死了。” 凌骁笑出声,“行了,你现在有孕不能情绪激动。” 揽着妻子坐回榻上,“不就是担心外人笑话吗。” “我们没偷没抢,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凌骁耐心开导,“别人怎么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过自己日子便是,何必在意外人看法。” “且这事很稀奇吗?按辈分儿说你我是做了祖父母的人,这会儿有孩子是尴尬,可另一方面说,我们不过四十年纪,生儿育女也不奇怪。” “就算孩子同孙辈差出年龄又怎样。” 轻拍着妻子后背,凌骁劝解,“ 第450章 争取 很快到了中秋,这晚京城夜景繁华,妙仪用过晚膳便同知意赏灯游街。 “过程虽波折,惹出不少事端,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结局圆满就好。” 得知妙仪已同元铮订婚,知意替表妹高兴。 “我倒是挺佩服表妹,敢说敢做,到底是把这桩婚事争取到了。” 妙怡惭愧的笑了笑,“说来还是受了欣阳表姐启发。” 知意好奇,“欣阳表姐怎么了?” “她说喜欢一个人一定要主动争取,因为我们喜欢的,一定是自己瞧得上眼的,若是被动等待缘分或长辈安排,可就不定遇到什么样的人了。” 闻言知意垂下眸。 是啊,说来她就是被动等来的缘分,以致…… 没注意到表姐神色,妙仪还在絮叨,“初听这话时,我只觉得欣阳表姐敢爱敢恨,可真要让我这么做我却也不敢。” “直到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才发觉表姐说得对。” 妙仪嘴角噙着笑意,“就像这次,若我不主动争取,被动等长辈安排,那我跟元铮哥哥可就此生无缘了。” 看向知意,妙仪攥了攥她手,“表姐,你要遇到喜欢的人也一定要勇敢争取。” 这番话让知意心生波澜,可转念一想。 “元铮对你有情,你确定情郎心意自然敢义无反顾,可若对方没有情义又如何争取?” “欣阳表姐喜欢卫冰轮,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争取多年还是失败收场,所以说这种事还是要看两个人心意的对吧。” 妙仪歪头琢磨着,“有道理,不过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争取过至少不后悔呀,总不能藏在心里偷偷喜欢一辈子,对方却不知晓,那才傻。” 妙仪的话引得知意怅然感慨,街上热闹非凡,知意却心不在焉。 再抬头时,迎面就见陆云舟和褚双双走了来。 不想这么巧遇见,双方皆有那么一瞬尴尬。 既然撞见了装作不认识也说不过去,陆云舟主动开口打了声招呼。 妙仪是不识得陆云舟的,以为他是表姐朋友,恰巧此时元铮也来了,不打扰表姐聊天,妙仪同元铮到附近河边看花灯。 陆云舟对知意倒是客客气气,褚双双却是个藏不住情绪的,见到知意忍不住幽怨几句。 “我知对你多有得罪,你若恨我,有什么事冲我来便是,何必伤害云舟,十年寒窗,他有今日功名不易,而今却不能袭爵。” 陆云舟赶忙阻拦,示意她莫乱言。 知意明白褚双双意思,她以为是自己在背后告状,导致陆云舟被人参奏失了爵位。 “我不想与你解释什么,话说你我二人也没什么可说的,总之就一句,我没有背后做过任何小动作,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件事我不再多解释。” 知意神色淡淡,“且话说回来,你既然担心陆公子前途,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挑衅皇亲国戚,你做这些时可有想过他前程?遇事先反思自己,不要出了任何事只赖别人。” 经过一连串教训,褚双双自也知晓自己过失,只是想到先前事还是忍不住说上两句。 “江姑娘说从未在背后做过小动作,恕双双冒犯,我第一次去茶楼找你,我承认当时对你出言不恭,挑衅于你。” “可我还没回到家,婆母便知道了此事,刚踏入家门便是婆母一顿打骂,江姑娘敢说这不是你告的状?” 知意听了眉头一皱,她何曾做过此事? 褚双双不信,“我已经问过了,府里下人说得清清楚楚,就是你茶楼伙计在我回家前赶到了府邸,同婆母说了我与你在茶楼事端。” 这下知意更奇怪了,“你在说什么?我从未让伙计去过侯府。” 褚双双摇头苦笑,“江姑娘何必如此,反正侯府如今已这般境地,你身份高贵,就是承认了我们也不敢怎么着你。” “是啊,正如你所说,若真是我干的有什么不敢承认。” 褚双双听了面色狐疑,揣摩着女人话是真是假,“难道不是你?可若不是你还能有谁?” 谁能第一时间将此事传到府邸? “你确定当日事没同其他人说过?”知意问道。 “我只告诉你,我从没派伙计去过侯府,至于你有没有将此事说给旁人听泄露出去,我就不得而知了。” 顺着这话想去,褚双双努力思索,“这件事只有你我知晓,他人……” 突然脑子闪过道灵光。 记得当时从茶楼出来遇到温绮月,二人越聊越投机,最后她还将在茶楼挑衅江知意之事告知了对方。 难道是温绮月? 可不该啊,她二人甚是相投,一见如故,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褚双双摸不着头脑。 仔细回想,温绮月话里话外都透着对江知意的怨恨,若真是她给婆母报信儿,不出意外,自己必然将这笔账记在江知意头上,二人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温绮月挑起她们战火,正好借她手对付江知意,所以说那女人有做此事的理由! 对呀,可不后来自己对江知意愈发怨恨,以致又让人去茶楼闹事。 这么推测,褚双双更加确信此事是温绮月做的。 就冲其兄长参了陆云舟一本,若温绮月真的拿她做好姐妹,她家人怎能这么对待云舟? 所以姓温的从没有把她当做过朋友,一直是在利用她! “要这么说,真是温氏女搞的鬼。”陆云舟眉头紧拧,“怎么会有心思这复杂的女人。” 愤慨过后,再看向两个女人,陆云舟叹道:“既然今儿遇到了,也正好把话说开。” 转头妻子道:“你总是猜忌我与知意间有什么,实则我和知意就是普通朋友,再无其他,知意也从未算计于你,你日后莫再多思。” 看向知意,陆云舟解释,“双双过去做事有失分寸,给你带来麻烦,我也很愧疚,她也因此得到了教训。” 褚双双低下头。 在茶楼闹得一通,致使陆云舟被参奏失了爵位,尤氏怎可能放过褚双双。 第451章 表露心意 尤氏做的最后悔之事就是一时心软答应了儿子纳褚双双,不想弄了个祸胎进门。 失了知意这个儿媳尤氏本就对褚双双怀恨在心,后又连累儿子失了爵位,这下彻底触及了尤氏底线。 于是趁着儿子与友人外出聚会之际,命人将褚双双乱棍打死。 幸得陆云舟朋友临时遇事取消了宴会,及时归来的人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女人。 陆云舟再三同母亲求情,爵位已失,事已至此就是把她打死也不能挽回,何苦再搭上一条命,并且告知母亲,若褚双双有个意外自己也不会独活于世。 尤氏这才打消了处死这个儿媳的心,但做为惩戒,又将她从侧室降为姬妾,而陆云舟为安抚心爱人,承诺日后绝不再娶妻,纵然是妾,此生也唯她一人。 知意笑了笑,感慨道:“别的不说,你们二人感情倒是让人动容。” 陆云舟摇头苦笑,看着身侧的褚双双,满目疼惜。 她过去也是千金小姐,过着锦衣玉食日子,有两情相悦的情郎,若此生没有变故,她会顺理嫁给他,一生无忧。 可一朝变家,失去亲人,未来婆母也不认这门婚事,跌落风尘民女不如,看着情深似海的情郎娶其他女人为妻,自己只能做妾,卑躬屈膝看人脸色,教私坊那段经历也成了她此生洗刷不掉的污点。 谁又知她也曾是受人尊敬的大家千金。 知意明白,陆云舟是褚双双的全部,是她活下去的支撑,她只想拼命抓住这个男人。 褚双双是爱陆云舟的,只是她的爱狭隘极端,也许是没有安全感,以致患得患失,行事偏激,没有真正为这个男人想过。 可褚双双也是幸运的,尽管如此陆云舟一直对她情深不移。 “行了,误会说开大家以后都能轻松些。” 陆云舟点点头,转头遇到相识,男人上前打招呼。 只剩两个女人后,褚双双问道:“你同贤王现在如何了?” 知意一怔,瞧着女子暧昧笑眼,便猜到是陆云舟同她说了什么。 看出知意强装淡定,褚双双噗嗤一笑,“喜欢一个人呢,就要去争取,连心意都不透露他怎会知道,若因此错过岂不抱憾终生。” “还是害怕和离身被对方嫌弃?我一个有过风尘经历的人都没看扁自己,追随喜欢的人,你有什么不能。” 说完扭头朝陆云舟走去。 知意抠着手中绢帕,哭笑不得,怎么人人都劝自己主动争取。 陆云舟再回头时,就见知意已经走了。 “你同她说了什么?” 褚双双低低笑着,凑在男人耳边低声而语。 ———— 与此同时,皇家中秋夜宴也正在热闹举行。 此次除了宗室贵胄,皇帝还特意请了几位朝中重臣携家眷赴宴。 露天的云梦台满堂华彩,灯火通明,礼乐丝竹不绝于耳。 一身华丽宫装的嘉仪坐在位置上,遥看着对面的凌骁。 年近四十的人风姿不减当年,举手投足多了成熟男子气韵,月光灯影下清俊迷人。 嘉仪忘情地看着,甘甜的桃花酿口齿留香,女人心神飘荡,忘记自己身处何处,眼里只有那道身影。 直到众人向帝后举杯庆祝,嘉仪才回过神来。 目光落在凌骁身侧的空位子时,嘉怡目光瞬间变得不屑,言欢有孕不曾前来,想到那个女人嘉仪恨得牙痒。 “那么大岁数还有了身孕,真不要脸,平日定没少缠着丈夫求欢,一身骚骨头。” 婢女给她添着茶,悄声在耳边将外界留言道出。 嘉仪听了娇笑一声,以帕遮了遮嘴角,再看凌骁时脸攸的一红,酒意上头,身子愈发燥热。 戏台上轻歌曼舞,曲艺杂耍,引得人们阵阵掌声。 再抬头时,就见凌骁退席朝隔壁雨花阁走去,那是专门为宴会宾客安排的临时休憩之地。 房间内,凌骁独自坐在椅上,按揉着额头,远离了外头喧嚣终于有了片刻清静。 可这份清净很快被人破坏。 “凌大人可是身子不适。” 娇媚的女子声传来,带着些许轻佻。 凌骁看去,就见嘉仪端着托盘进来,她两颊粉红,眼角眉梢含春带笑。 “凌大人怕是饮多了,我让人备了醒酒汤,你喝些吧。” 一见是这女人凌骁起身便要走,却被挡在门前。 男人面色清冷,“长公主有何指教?” 嘉仪柔媚一笑,“怎么,无事我就不能与你说说话了?” 说着上前一步,凌骁后退而去,与她拉开距离。 女人略有不满,放下手中醒酒汤,凝视着面前男人,一双醉眸魅惑如丝,“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脚下继续朝男人走去,醉酒下步子有些踉跄,凌骁侧身一闪,女人扶住桌角,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知道我心意的。” 嘉仪看男子的目光深情又幽怨,“十六岁那年初遇,时至今日,我不曾有一日将你从心里抹去。” “长公主喝多了。” 凌骁避开她要离去,胳膊却突然被对方抓住。 “不要走,我只想同你说说话。” 嘉仪死死抓着他胳膊,面带哀求,“我就是不明白,我到底哪里不好,让你对我这么不屑一顾。” “你若娶个才貌双全的妻子我也不说什么,可宋言欢她凭什么?论姿色,论出身,论才情,我哪里不如她?” 嘉仪说着情绪激动,“我就是不服气,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凌骁几次想抽出胳膊却被对方紧拉着不放。 “我从北戎归来,父皇知道我心思有意给你我赐婚,可你宁可冒着抗旨不遵也要将我拒之门外,你可知道我心里多难过?” 女人半醉半醒,将深藏在心底之言倾诉,“尽管这样,这么多年我都没一日放下过你。” “纵然我是再嫁之身,可凭我身份不愁招不到驸马,为何时至今日还孤身一人。” 面对心爱男子,素来高傲的人第一次人前露出伤神之色,“只因我心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我都是为你才蹉跎到今日啊。” “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还看不出我真心吗。” 眼眶湿润,嘉仪几分颓废慵懒,酒意下所有矜持抛出脑外。 “我们都这个年纪,余生还有多少时间,你还想我等多久?我知道你不可能休妻再娶,我不奢求别的,只愿你能分些时间给我,我不在意同她一内一外。” 第452章 不顾廉耻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你妻子有孕在身,府中无姬妾,深夜空房也多有寂寞吧。” 良辰美景,与心爱男子独居一室,满腔渴望呼之欲出,女人迷离的眼睛流转着风情。 “宋言欢能给你的我也可以。” “公主是要给我做外室吗?”凌骁终于开口。 仰头望着男子,嘉仪朦胧的双眼溢满柔情,“你只要能接受我,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哪怕春宵一度,也不枉她多年相思。 水蛇般的手臂环上男人脖颈,闭上眼,艳丽红唇缓缓凑近。 一道力量,女人踉跄着后退,差点摔倒在地。 嫌弃地拍了拍被碰过的衣衫,凌骁不屑,“皇家公主这么不知廉耻。” 这一推嘉仪酒醒了大半,迷醉的眸子逐渐恢复清明。 “廉耻?” 望着居高临下满目鄙夷的男人,女人愤懑,委屈,心痛…… “若非对你用情至深,我又何须连廉耻都不要!我堂堂一国公主,不惜无媒苟合臣子,我都没觉委屈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这份殊荣长公主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凌骁说完翩然而去,嘉仪愤恨地怒捶着地板。 骂着骂着泪水流出,嚎啕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再抬眸时就见面前凤袍一角。 “你来做什么?” 嘉仪抹了把眼泪,“是来看我笑话吗。” 琳瑶冷冷一笑,“自作孽不可活。” 嘉仪不服气地站起身,下巴抬得高高的,“皇嫂消息倒是快,怎么,想为你二姐出气吗。” 事情败露嘉仪也懒得装。 “是,他们是正头夫妻,可要论先来后到,我比宋言欢更早认识凌骁,凌骁不是她私人之物,凭什么我不能喜欢不能争取。” 上下打量着面前人,嘉仪理直气壮,“说到这儿,我倒是想问问皇嫂,你们宋家女儿是不是都这般善妒不容人?” “凌骁这么多年只守着宋言欢一个女人,臣子便罢,皇兄呢,古往今来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皇嫂却独占帝王。” “你难道不知外头人议论吗,皇嫂既然穿了这身凤袍,就该有国母胸怀,真要贤德就该劝谏君王广纳后宫,也让世人莫再议论宋家女儿个个善妒。” 琳瑶气定神闲,“我宋家女儿从没要求过丈夫为我们做任何事,皇帝哥哥也好,几位姐夫也罢,深情所致不愿纳妾与我宋氏女儿善不善妒何干。” 每每掐起架两人依旧如幼时一样谁也不让谁。 “宋言欢还不善妒?都怀了孕还把丈夫看得那么紧,也不怕人笑话。” 琳瑶好笑,“这么说我得谢谢你了,谢谢你替我二姐分忧。” “我说的是事实!” 琳瑶转头朝宫人吩咐了句,很快小太监们抬着浴桶进来。 “你想做什么?”嘉仪皱眉。 “就算你是皇后可我也是长公主,是皇室血脉,除了皇兄谁都不能随意处置我。” 琳瑶也不理会她这话,一句给你醒醒酒,直接让人将嘉仪摁到浴桶。 女人拼命反抗,水花四溅。 “身为皇家帝女,不知廉耻献身臣子,损伤皇家体面,此乃一罪。” 琳瑶淡淡地看着水桶里的人,继续道:“国母教训仍不知悔改,此乃二罪。” “身为国母和长嫂,本宫理应替皇帝哥哥管教,好好清醒清醒吧。” 说完一行人离去。 嘉仪从桶里爬出来,衣服湿透,云鬓散乱,妆容也花成一团。 贴身婢女见皇后等人走了这才敢进屋,搀扶起主子,嘉仪恨得直骂咧。 一身狼狈的女人无心再回宴会场,又怕其他赴宴宾客前来此地,于是简单整理过后披了件披风,跑去假山后,委屈又愤怒的怨怼。 婢女不停安慰,直到听见附近有人说话主仆俩才安静下来。 “皇宫可真漂亮,处处富丽巍峨,真是跟天上宫阙一样。” 一道清亮女子声说着话。 “小姐说的是,帝王住的宫殿自然是世间最好的。” “从前听人说当今圣上龙章凤姿,郎艳独绝,今日一看竟比传言还俊朗,皇后娘娘可有福气。” 女子语气爽直 第453章 献舞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卫冰轮随口应了声,对这个话题并没兴趣。 “不过你对待姻缘倒是透彻。”妇人语气温和。 “旁人嫁娶都是门当户对,你是聪明的,门户低的妻子好拿捏,将来纳妾填房不受正妻限制,若娶个高门贵女可就得看对方脸色了。” 卫冰轮笑笑不语。 妇人还在继续,“说到这儿也庆幸你当年没做驸马,否则娶了公主少不得仰人鼻息,天家女不好伺候,想纳妾都难。” “这一点你也该谢谢绮月。” 卫冰轮眼眉一挑,“与绮月何关?” 妇人笑得得意,“若非她当年在桑莫汗王面前提及欣阳公主,照着那欣阳横行霸道的脾气,还有帝后宠爱,说不定哪日真一道圣旨招你为婿。” 卫冰轮眸色攸的一沉,“是绮月?” “也是我的意思。”妇人悠悠道:“绮月在桑莫面前夸赞欣阳美貌才华,果然那桑莫听得直流口水,回宫就跟皇帝提结亲。” “这事儿办得漂亮,既让帝后唯一的女儿远嫁和亲,给了宋琳瑶重重一击,又帮你除掉了这个碍事公主,否则她要是真招你做驸马,你日后可就成了公主府的一条狗了。” 卫冰轮垂下眸,握着茶盏的手越来越紧。 “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外头温绮月说着话。 房里男女一听到这声皆提起警惕。 院内,一身便装的祈晏走上前,就见温绮月笑颜盈盈望着他。 “温小姐也在这儿?好巧。” 看了眼婢女手中之物,温绮月笑得甜美,“过几日是帝王寿辰,天子贤明仁善,四海安康,臣女无比敬仰,这不,亲手绣了幅万寿图,拿到寺院受香火加持,祈祷吾皇万寿无疆。” “虽没机会敬献天子,但总想做点什么敬敬心意。” 祈晏听了感慨,“温小姐有心了。” “都是为人臣民该做的。”温绮月谦和道。 “对了,殿下怎么来此?” “平日公务繁忙,城中喧哗杂闹,难得休沐一日,到京郊走走,清静清静。” 温绮月温柔笑着,“殿下雅兴。” 随即又想到什么,取过婢女手中万寿图,“殿下,臣女身份低微无缘面圣,若殿下不弃,冒昧臣女冒昧,可否请殿下将此物呈给圣上。” “也不必说是臣女所做,只说是殿下心意,随着殿下礼物一同赠上便可。” 接过绣卷,祈晏翻看了看,“温小姐绣工很是精巧,比宫中绣娘还好。” “殿下谬赞了,臣女拙作如何能与宫中绣娘相较。” “好,待父皇寿辰我会将此物一同奉上。” 温绮月喜出望外,赶紧道谢。 直到听到外面男子远声远去,屋里两人才微微松口气。 看着太子背影消失,婢女开口道:“小姐,那幅万寿图您绣了好久,不是说下月夫人生辰准备送给夫人的吗。” “你懂什么。”温绮月唇边勾起笑。 难得遇到太子,这机会她怎能放过。 “这幅万寿图到了太子手里价值更大。” 立在半山腰上,祈晏俯瞰着山下景色。 很快,一名玄衣护卫走上前,拱手一礼,“回禀殿下,孟氏与卫冰轮独居一室甚久,现在已先后离开。” 祈晏点点头,再看向手中绣卷,随手抛给手下,“送你了。” ———— 知道妻子久居深宫憋闷,此次生辰大宴萧胤宸特意选在皇家园林举行。 今年的寿宴与往年没什么不同,无外是宗室重臣共聚一起,赏赏舞,饮饮酒。 萧胤宸同以往一样应付着朝臣恭贺。 前方花圃围着舞台上戏曲歌舞一场接着一场。 都是宫廷舞曲,看多了也没什么意思。 直到一声锣鼓响,一群衣着靓丽的年轻女子登场。 她们手持银白短剑,身着束腰窄袖战服,神采飞扬,随着鼓点台上走场,挥剑起舞,气势颇为壮观。 领舞的女子一袭红裙英姿飒爽,十六七岁年纪,精神伶俐,秀发挽成单螺髻,十分干净利落。 手中短剑被她挽成剑花,虽武艺空有其形,可偏这份不精通,让她既英气又不失女儿家娇媚,比寻常的柔软舞蹈大有看头。 见惯了长袖柳腰,这群女子的登场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礼乐班编排的这场剑舞倒是特别。” 萧胤宸 第454章 出格 萧胤宸点了点头,“既如此,朕若赐下金银之物倒显俗气了,也罢,你且说来,若合适朕便赐下。” 少女笑眼弯弯,天真无邪的嗓音轻快道:“君无戏言,皇上可不要戏耍臣女哦。” 众人闻言一愣。 这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她知道自己再跟谁说话吗? 可那姑娘仿若没看出自己问题,依旧伶伶俐俐仰望着上首帝王。 场下人悄悄探寻君王脸色,只见天子面色和缓,并没在意女子的出格。 萧胤宸笑了两声,“你说吧,想要什么。” 小姑娘笑盈盈开口,声音甜美,“臣女出身武将世家,会些拳脚功夫,若圣上降恩,准许臣女做名御前侍卫,臣女必竭尽所力为君尽忠。” 婉如摸了摸耳朵,似听不下去侧转过脸。 “我朝未有此先例,孙小姐还是换个赏赐吧。”贤王说道。 “先例一事,我倒不觉没有。” 嘉仪温和道,“皇后娘娘也曾披甲上阵,娘娘是天下女子表率,我瞧着孙小姐提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正巧,孙小姐性情志气与皇嫂像得很,皇嫂长居后宫想来也闷,若这丫头入宫做了侍卫也能多陪伴皇嫂解闷。” “姑母此言差矣。”贤王反驳。 “母后武艺出众不逊男子,至于孙小姐身手,方才台上已明,虽会些招式,但只有其形内里无力,这身手也达不到侍卫要求。” “殿下指点的是。” 孙氏女眨了眨眼,水润的眸子闪着不谙世事的懵懂,“臣女武艺虽算不得上等,但可以慢慢学呀,臣女不怕吃苦的。” “谁给你时间慢慢学。” 太子声音清冷,“君王护驾之人个个万里挑一,岂是儿戏。” 祈晏虽年轻,可周身冷冽气场慑人,不客气的言辞让满场宾客收敛气息。 嘉仪见状忙打着圆场,“既如此,孙小姐还是重新讨个赏吧。” 孙家女恭敬称是,再看向帝王时眼睛又弯成月牙,目光落在他腰间打转。 “若皇上降恩,臣女希冀皇上赐枚香囊,臣女会将其做剑穗,有皇上恩赏鼓励,臣女日后练剑也会更努力,待武艺练成之时再向圣上尽忠。” 场下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眼神。 香囊乃贴身之物,男女间赠送乃寄托情意,这姑娘公然向皇上讨要香囊分明…… 满场人纷纷暗叹这姑娘也太胆大了。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跳脱?”向子珩低声同妻子说着。 婉如冷眼睨着嘉仪,“有人给她撑腰呢。” 御座上的萧胤宸面带笑意,探到龙颜尚佳,孙家女有了底气,清甜的口吻带着撒娇恳求。 “皇上,臣女就这么一个小小心愿,求圣上隆恩。” 众人静静等着天子发话。 大家明白,一个香囊不重要,重要的是经此能看出帝王对孙家女态度,一旦赐下,怕是过不了多久这姑娘就要被接入宫了。 嘉仪也不放过皇兄的每一个神色,越看心里越有把握,再望向琳瑶时眼神得意又嘲讽。 她就等着看对方嫉妒吃醋却又强作大度的模样。 “孙家就是这么调教女儿的吗。” 皇帝淡淡一句,宴会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嘉仪和孙家女心一惊,脸上笑意僵滞。 就见君王依旧面容和缓,嘴上却说着严厉之言。 “孙家女御前失仪,轰出会场,宁远将军府教女无方,罚俸三月。” 偌大的宴会场静悄悄的。 孙家女窘迫地立在场上,脸上一道红一道白,内里早慌作一团。 她都是按照嘉仪长公主教的做的呀! 长公主说了,皇后年轻时就是这个样子,活泼伶俐敢说敢做,皇上就是喜欢这类女子。 求助般望向嘉仪,却被对方刻意回避。 “还不赶紧领旨。”内侍公公提醒。 女子颤巍巍跪地谢罪,脸烧的能滴出血来。 出了大洋相的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满场嘲讽目光下夹着胳膊退出场。 今日过后,她在京城再也抬不起头了。 萧胤宸下令宴会继续,觥筹交错,宴席气氛很快恢复热闹。 女眷们无一不在讨论刚才事,纷纷笑嘲孙家女不知廉耻分寸,丢人丢大了。 // “怎么会这样!” 河边,嘉仪愤懑不平。 “宋琳瑶就是这个样子的,本公主最了解她了,皇兄不就喜欢她这些吗,怎得此招没奏效呢。” 她也知此次设计的言辞有些出格,可架不住皇帝就是喜欢这类胆大女子啊。 今日这一局可是嘉仪费心安排。 琳瑶一句母家姐妹个个得夫婿专情相待,此番她偏要给皇兄塞美人,狠狠打击下宋琳瑶那猖狂劲儿。 “难为长公主费心安排,只可惜白忙活一场。” 听着这柔软又坚定的声音,嘉仪回过头,就见婉如朝她走来。 最见不得的就是宋家女,嘉仪冷哼一声。 “本公主何样轮不到你来教说,怎么,莫不是仗着皇后就没大没小了?” 周围没有旁人,婉如才懒得跟她讲规矩,“投其所好,最终却弄了个东施效颦。” 嘉仪侧过身,“本公主不懂你在说什么。” 婉如冷笑。 琳瑶年轻时是活泼,但不是没规矩,出挑和出格是两回事。 且就算出格,小妹与皇上自幼相识多年感情,有感情基础在偶尔出格些皇上也不会在意。 孙家女算什么,初见天颜就那般张扬没分寸,不死才怪。 其实照理说,看在妹妹举荐份上君王也不该一点面子不给,只是——这位长公主在皇帝面前根本没面子。 可这些婉如也不打算告诉嘉仪,她既然蠢,就让她蠢着好了。 宴会场上人们已自由散开观赏园林,婉如回到琳瑶身边。 “孩子们长大了,能保护自己母亲,瞧瞧,刚才一场都不需小妹说话。” 琳瑶也乐,“被孩子们保护的感觉比被丈夫保护开心多了,哈哈。” …… 晚间,凤鸾宫里琳瑶沐浴出来后就见萧胤宸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物细细摸索。 靠近一瞧,是枚香囊。 琳瑶撇撇嘴,“怎么,皇帝哥哥后悔白日没把香囊送美人?” 略略扫过他手中,蓦然发现这不是他寻常带着的龙纹香囊,琳瑶脸色瞬间阴冷。 “这是哪儿来的?” 第455章 废了他 看了眼身侧妻子,萧胤宸略一迟疑,又将东西攥在手心。 “这种物件儿自是出自女子之手。” 瞧着他宝贝似的,琳瑶长哦了声,酸溜溜道:“也对,我明知故问了。” “看来所做香囊之人十分合皇帝哥哥心意,能让你这么看了又看。” “正是” 他还真敢说啊!琳瑶压不住脾气,“想来是今日宴会场上的哪位女子吧。” “对” 琳瑶喘息加重,“那还等什么呀,一道圣旨收入宫不就得了,还用的着在此苦哈哈睹物思人。” 说完转身走回床榻。 萧胤宸也没理会,打开手心,继续摸索着手中香囊。 再回头时,就见那边人正伸着脖子望他,一撞上他眼神立马又缩了回去。 萧胤宸视而不见。 当着她面这么明目张胆,琳瑶瞥瞪了眼,无声咒骂了句狗男人。 待二人都躺下身后萧胤宸道:“你说今日我若真准了孙家女所求,把她纳入宫,你会怎样?” “我能怎样。”琳瑶冷漠又不屑,“皇帝哥哥是天子,想要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何须问我意见。” “怎么能不问呢,你是皇后,当然得问你意思了。” 琳瑶嗤笑,“天子若有了主意,哪里需问其他人意思,询问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在我这儿不必虚伪来这套。” “我答应你不纳后宫,突然进新人你不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琳瑶语气淡淡。 “太上皇就是在你这个年龄遇到沈云姝,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子随父,皇帝哥哥就是重现太上皇遗风我也不奇怪。” “那” “我困了,睡了。” 不待萧胤宸说完琳瑶背过身去。 …… 次日,萧胤宸从醒来到更衣洗漱后离开,琳瑶始终窝在床上合眼睡着。 上午,三位皇子一同来请安。 见儿子们都来了,琳瑶挥退宫人。 几位皇子瞧母亲神色一本正经,猜测发生了何事。 “我问你们,如果我同你们父皇有了矛盾,你们向着谁?” 仨儿子一愣,彼此相看几眼,摸不清状况的他们不敢随意回答。 “这要看是什么情况了。” 作为长子的时晏先开口。 他这一说,其他两个兄弟才附和,“对,先弄清谁是谁非。” 琳瑶犹豫下,砸着嘴道:“就比如说……你们父皇要纳嫔妃,给你们生弟弟妹妹,你们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他?” “那肯定向着母后!” 最小的儿子鸿晏回道,“不过父皇这些年从未提过此事,应该不会吧,难道是父皇有这意思?” 想到昨日宴会场上的一幕,时晏和祈晏对视一眼。 “未雨绸缪嘛。”琳瑶说道。 祈晏询问母后有何见解。 都是自己肚里出来的孩子,琳瑶也不兜圈子。 “这些年宫里没有其他嫔妃,你们也没有异母手足,这样环境下长大不知妻妾嫡庶之争。” “可若哪日宫里真进了新人,添了其他皇子公主,咱们母子日子必有变数,你们也少不得吃亏。” “母后多虑了吧。”小儿子开口,“两位兄长一位已成年,一位已立储,就算父皇纳嫔妃生子,也超越不了咱们母子几个,何必担心这些。” 琳瑶不爱听这话,“我怎么能不担心。” “你们是不知道,你们皇爷爷当年宠爱云贵太后,为了她宠妾灭妻,云贵太后当年要是真生下儿子,此刻在皇位的可未必是你们父皇了,男人被蛊惑了头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母后放心,有我们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儿子如此琳瑶很是欣慰,乐呵道:“好,这就对了。” “母亲只有你们几个孩子,可父皇日后子嗣未必只有你们,咱们更亲,是不是。” 清了清嗓子,琳瑶继续道:“但我们要做的不是仅仅不被欺负。” “那母后的意思是?” 琳瑶哼了声,“你们父皇要真敢做对不起我们的事,咱就废了他!提前让他做太上皇,看他还嘚瑟。” “咱们几个坐拥江山,不再受他管制。” 闻言时晏祈晏低头忍着笑,唯独最小的鸿晏被唬的一愣一愣。 “宋琳瑶你疯了吧!” 萧胤宸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屋里几人一激灵。 男人大步走进来,“你就是这么教唆孩子们的吗,混账女人!”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看出父皇并非真动怒,不过是夫妻间拌嘴,时晏十分有眼力见儿带着两弟弟退出去。 祈晏走的从容,唯鸿晏忐忑的一步三回头,满脸是事情败露的惶恐。 不曾想被对方听了去,琳瑶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可也仅仅一瞬就被抛诸脑外。 敢做敢当的人也不示弱,站起身一脚踩在凤椅上,俯瞰着面前的丈夫。 “我现在可不怕你!” “我儿子是太子是亲王,我已经熬出来了,你要敢对不住我们母子,我可不会像明慧皇太后一样一忍到底,我们提前把你送走!” 娇蛮霸道的人把萧胤宸气笑了,“你信不信我先废了你这个皇后。” “信不信废了我仨儿子也不会放过你!” 琳瑶嗓门儿盖过男人,“欣阳知道也得杀回来!” 萧胤宸哭笑不得,“可是有人撑腰了。” 一把搂过叫嚣的人,拦腰将她抱坐在椅上。 “行了,不就是为了个香囊吗。” 将东西从袖中拿出,丢给她,“自己好好看看。” 琳瑶脸一转,“野女人做的东西我才懒得看。” 听到这话萧胤宸不怒反笑,“这话说得好,你别后悔。” 琳瑶这么说着还是抓起椅子上的香囊。 一声冷笑,“哪家女子的手艺,这么蹩脚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 萧胤宸听得更高兴了,“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女人的蹩脚手艺。” 听着他话里有话,琳瑶又翻看着手中东西。 越看越眼熟。 “这个……” 琳瑶恍然想起,“这不是我当年给白书生做的香囊吗?” 又仔细翻看了看,确认无误,可不就是出自她手吗。 不怪琳瑶记得清,一个对女红完全不感兴趣的人,此生摸过针线次数屈指可数,做过的香囊更是少之又少。 “可是这东西怎么会在皇帝哥哥这儿呢?” 提起这事萧胤宸脸色别扭。 第456章 旧相识 当年琳瑶同白书生来往之时曾为对方做过香囊,手艺不精的人来回做了好几个才勉强能挑出个顺眼的。 彼时,萧胤宸在凤鸾宫请过安后来到琳瑶房间,迈步进房时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看清后捡了起来。 【香囊怎么掉这儿了】 【那个做的不好,不要了】 【又给你的小白做的,这绣工真不敢恭维】 【虽说我绣工不怎么样,但其他男子有的小白也得有】 随着萧胤宸话,忆起往事琳瑶激动地点着头,“对对对!有这事儿。” 看着二十年前的老古董,琳瑶新奇又兴奋。 “所以这就是我当时丢掉的那个?然后皇帝哥哥就把东西留在身边了?还留了这么多年。” 萧胤宸脸色不自在。 一国之君捡了人家不要了的收在身边,宝贝似的放了二十多年,说出去都没面子。 古往今来怕是没有比他更丢人的天子了。 瞧着妻子看他目光里的戏谑,萧胤宸唬着脸,“还好意思笑话,我对你这般心意,看看你刚才,跟孩子们胡说八道什么,惭不惭愧!” 萧胤宸这么说着心里却好笑。 面对君王纳妃,换别的女人最多想的是做好妻妾争斗固宠准备,她可倒好,直接釜底抽薪废了他。 “谁让你昨晚不告诉我,还骗我。” “我有骗你吗?”萧胤宸理直气壮。 “你问我此物是否是宴会上女子所赠,我说是不对吗;你说做香囊的人十分合我心意,我说是有错吗,何来骗。” 琳瑶嘻哈笑着,“我哪里想到会是我做的东西,倒是你,分明知道我误会了为什么不当场解释清楚,还故意看着我生气。” 想到昨晚的她萧胤宸笑而不语。 几十年了第一次看到她为他吃醋,萧胤宸心里美着呢,哪里肯坦白,自是多享受片刻。 闻言琳瑶乐得跟只偷腥猫似的,萧胤宸看得没好气,将人从腿上挪开丢在椅上,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 “普天下多少女子想送香囊给天子,你就好好珍惜吧。” 撂完狠话萧胤宸昂首离开,留下身后人一串笑声。 刚迈出殿门,就见门窗上趴着道身影,一见到他慌忙站直身子。 萧胤宸板着脸,“你怎么还没走?” 鸿晏强作镇定,嘴唇嗫喏了几下。 不说萧胤宸也知道,定以为他们夫妻会吵架,不放心在此守着。 再想到昨日宴会场上俩儿子对母亲的维护,男人苦笑。 他算看出来了,真要哪日招新人进宫,母子几人真说不得把他废了。 ———— 孙家女献媚不成反被处置的事没几日便传遍了各家府邸,人们无一不嘲笑这个不知分寸的女子。 孟蝶听说了外面消息第一时间来到长公主府。 “不是我编排天子,关上门儿咱们说句掏心窝子话,皇上确实有些过分了。” 孟蝶且说且叹,“皇上何等英明,难道看不出长公主是在给他推举美人吗。就算不想要,也不至于把场面弄得那么难看,伤了长公主一番好心。” “说的就是这个。” 嘉仪也咽不下这口气,“人们又不傻,谁人看不出孙家女是本公主推荐,皇兄处置对方,何尝不是打我脸,大庭广众下一点兄妹之情都不顾。” 孟蝶哀叹,“恕我说句不中听话,皇上皇后对长公主真是一点情分都不念。” 这一点嘉仪也心知肚明。 看着华贵的房间,孟蝶感慨道:“如今长公主的荣宠还是先帝在世时所赐,而今圣上对长公主这态度,更别说几位皇子了,往后感情只会一代疏离一代。” 嘉仪恨得直咬牙,“有宋琳瑶在,能不挑唆他儿女与我疏远吗。我这几个侄子啊,也就礼节上与我意思下。” 孟蝶担忧,“再这么下去长公主地位怕是一日不如一日。” “对了,上次我说的事长公主考虑的如何了?” 说到这个嘉仪认真思虑起来。 孟蝶见状继续劝着,“长公主所有的尊贵都是君王所给,与君王关系还是近些的好,这件事若是成了对长公主也是有益的。” “我再好好想想。”嘉仪沉思道。 ———— 妙仪和太子婚事已作罢,照理说紫嫣应带着女儿回燕云,可元铮在京城妙仪哪里舍得走,又收到陈武来信,信中言待他休假时亲自来京城接娘儿俩,紫嫣也就住了下来。 这日紫嫣从道观上香出来,意外偶遇了位旧相识。 “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好啊。”紫嫣答得自信满满。 梁绍也觉自己问的多余,自嘲的笑了笑。 男子儒雅依旧,比过去多了沉稳,多年前他调至京外任职,直到前些日子才调回京城,说来两人也十几年未见了。 “我后来听说你丈夫死而复生归来,挺好。” 紫嫣嗯了声,不客气的回道:“说到这个还得谢你当年不娶之恩,否则我也没机会和丈夫团圆,缘分这东西就是冥冥中注定。” 梁绍凝视着眼前人,多年过去她依旧风姿不减,仍是记忆中模样,“这么多年了,你一点没变。” “得了吧,都半老徐娘了,怎可能一点没变。” “是没变。”梁绍笑道:“尤其性子,还和以前一样不饶人。” 紫嫣翻了个白眼儿,“就说是损我呢。” “也是,像我这种说话做事泼辣,动不动就当街打人的泼妇怪不得被人说几句。” 梁绍呵呵笑着,“怎么,还为过去事耿耿于怀?” 紫嫣也不否认,她才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慈悲为怀,小心眼儿记仇就是她性格。 “我母亲后来时常提起你,每每说起总是惭愧不已。” 紫嫣也不奇怪,“我知道,我母族平反打了多少人脸。” 梁绍并没在意紫嫣态度,他了解她,嘴巴利害心不坏,直来直去虽得罪人,但有什么都放在脸上,好过那些口蜜腹剑装模作样之人。 “母亲不是因相府重回荣耀才惭愧,是” 是为自己看错人,错过紫嫣反把林氏那样的儿媳娶进门深感懊悔。 说到林氏,那个曾经陷害过自己的女人,紫嫣忍不住多问了句。 第457章 可有想起过我 提到家中妻子,梁绍叹息。 林氏隐瞒自己不易有孕之事,又设计陷害无辜,惹得丈夫公婆失望不满。 碍于两家是世交梁家没有抓着不放,但经此一事林氏地位大跌,丈夫公婆对之态度冷淡。 “她后来怀过一次身孕,只是……” 梁绍顿了顿,“她宫寒严重,能怀已是奇迹,孕期十分波折,尽管精心保胎四个月时还是小产了,至今未再生育。” 对于那个女人紫嫣没有一丝同情,听到这个结果十分解气。 梁绍前妻生有一女,续弦林氏无子嗣,梁母怎忍心看着儿子后继无人,于是接连纳了两房妾室,可也是连生了女儿。 听到这儿紫嫣控制不住的心情畅快。 也不怪紫嫣小心眼儿,当初她真心实意与梁绍在一起,可梁家为了追捧林家女,先是要侧室执掌中馈,后又妻妾同娶,数次欺辱于她。 折腾了一圈,最终娶回个心术不正且子嗣艰难的女子,而紫嫣与前夫团聚后夫妻和睦儿女双全。 再看向男人时,见他眉眼间淡淡哀愁,紫嫣敛去嘴角笑意。 说来梁绍人也不坏,当年的自己即是罪臣女又是孀妇,他不曾嫌弃,仍许她正妻位子。 他们也曾有过很好的时候。 若不是他家中横加捣乱,二人早已经成了眷属。 可紫嫣也不遗憾,经此一事也看出了自己在梁绍心里分量,也许他有真心,只是这份真心在家人面前不堪一击。 “我该回家了。” 梁绍这才如梦初醒,柔声与之告别,目光伤神中带着不舍,直到紫嫣远去。 当日下午,清音来到相府。 见长姐脸色凝重,紫嫣忙问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今日上午在道观外,我见到你同一男子说话,我若没有认错的话那人应该是梁公子吧。” 紫嫣挑了挑眉,不以为然,“我还当出了什么事,是他,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清音面色庄重,“你跟他怎么回事。” 长姐一本正经样子看得紫嫣好笑,“没怎么回事,就是碰巧遇到了,随口聊了几句。” 瞧着张姐眼里的狐疑,紫嫣调侃,“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我跟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没有最好。”清音看不惯妹妹这没所谓样子,“我就是提醒你,他已娶你已嫁,年龄都不小了,言行举止要有分寸。” 紫嫣听得柳眉一皱,“长姐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着,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个没分寸的人吗,我跟他就是碰巧撞见了,瞧你紧张的。” “不过。”紫嫣悠悠一笑,“见到他我还是挺开心的。” 得知对方错过她后的日子,也算出了当年一口气。 清音缓和了些神色,道:“我也只是提醒你,妹夫远在边关,你们夫妇二人分离,可不要闹出什么不光彩之事。” 紫嫣听不下去,“长姐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我被你说成什么人了,不就是凑巧遇见打了个招呼嘛,往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能怎样。” 也不怪清音多想,紫嫣和陈武相隔甚远,又深知紫嫣对丈夫没有男女之情,偏与梁绍是有过旧情的,这种关系太危险。 且紫嫣胆大又任性,脾气性子上来不管不顾,不提醒她回头闹出什么事可就晚了。 不放心的人又叮嘱了几句,紫嫣听得不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就在紫嫣以为不会再同梁绍见面时,半月后二人又遇见了。 上过香迈出殿门,就见前方竹林下立着道熟悉身影,一见到她,男子笑意融融。 紫嫣看了看左右,确定他是在等自己。 “你不是凑巧路过这儿吧?” “我在这儿等你。” 紫嫣疑惑,“你知道我今日会来这儿?” “我不知。”梁绍笑得温柔,“初一十五大多贵妇女眷都会来道观上香,上次见面是初一,我猜你十五还会来,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来碰碰运气。” 紫嫣对男女之事何等敏感,对方话说成这样,她岂能叹不出其中之意。 “说吧,找我什么事。” 梁绍惭愧一笑,“上次见到你后感慨良多,这几日总不由自主想起你……控制不住想见你。” 说到后面男子声音渐低,带着别样情愫。 紫嫣侧转过身,“我们现在不适合说这些。” “我知道,你别误会。”梁绍急忙解释。 眼前是他活到现在唯一动过心的女子,年轻时喜欢又遗憾错过的人哪里那么容易忘记。 分开时间久了,随着时间冲淡兴许会暂且搁置,可一旦又出现,回忆和曾经的感觉也会随之而来,容不得他忽视。 梁绍苦闷,低沉的嗓音饱含沧桑,“你我上次分别一晃便是十几年,你不会在京城太久,等离去后再见又不知何时,兴许再没机会,一眨眼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我知道现在同你说这些很唐突,只是有些事有些感觉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难得见面,往后无期,梁绍无法忽视回避自己真实感受。 “都这个岁数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说起往事紫嫣也怅然。 要说上次见到梁绍她更多的是得意和泄愤,可痛快过后只剩深深感慨。 “自上次分别我一直静不下心,有些问题我想问你,若得不到答案我后半生都不安。” 梁绍鼓起勇气,看女子的眼神认真又深情。 “早些年我们相处时就听你说过,你之所以嫁给陈武是迫于无奈,你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虽说你后来又回到他身边,但我相信,你过去几年都没对他生出男女之情,想来往后也不会。” 紫嫣眼睛闪烁,转看向远方,回避男子目光。 “丈夫死而复生归来,做妻子的只能回归对方身边,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无关情爱,我懂。” “你说这些做什么。”紫嫣呼吸紊乱,“那是我们夫妻间的事。” 梁绍惭愧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一个外人不该过问你们夫妻事,我也不问你对他是何感情。” “我只想知道你对我的态度,在你心里我占据什么位置,这些年……可曾有想起过我。” 见紫嫣不回应梁绍苦笑,“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多余,甚至有些可笑。” “可唯一一次心动,刻骨铭心,哪怕我们此生无缘,我也很珍惜曾经那段感情,我想听你说,关于我们的,好与坏都行,只要是你说出来的我都想听。” 第458章 邀约 男人一双眼睛深情又哀伤,看得出他并非伪装。 紫嫣不是个藏得住话的,眼前男子是她曾喜欢过又伤害过她的人,而今对方翻起旧事,紫嫣哪里能不说几句发泄心中怨气。 “现在这般深情,当初想什么呢!” “我那时真心待你,想与你共度余生,你母亲一句侧室执掌中馈可知我家人多不满。家人都劝我放弃,可我执意不听,与我而言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这点委屈我受了。” 说起往事紫嫣怒气上头,“我为你退步,可你们呢?得寸进尺又提出妻妾同娶。” “是,我知道这些都是你爹娘意思跟你无关,但你任由他们作践我,全不替我说句话,要我一再退让。我打了林家仆从,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冲我发脾气,你那个时候想什么呢!” 当日二人不欢而散,她在楼上坐了一下午,那时的她多希望男子能回来。 “只要你能回头,哪怕哄哄我,我都能跟你继续坚定走下去,可你头也不回走了,从那后再也没出现,而后便娶了林氏为妻。” 紫嫣嘲讽地看着男子,“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知道你现在这样子让我多可笑多可恨吗。” “我只问你,若林氏温柔和善,你们怕早就夫妻恩爱了,这会儿还能想到起我吗!” 紫嫣的话梁绍听得揪心痛苦。 “我知道过去是我不对,我悔得肠子都青了,也是因此这些年放不下你。” 那时候的他年轻啊,只知孝道当先,而今人到中年才觉年轻时的迂腐。 若当时能坚持争取一把,也不会被遗憾折磨多年。 再看回面前女子,梁绍心痛,“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过去都是我的错,现在局面也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明白你我今生无缘,只是余生不长,我只希望能和你多一点时间相处,珍惜每一次见面,哪怕是以朋友身份。” …… 后来日子里梁绍日日关注着紫嫣,只要紫嫣出门必能遇上对方。 这一切还是被细心留意的清音察觉了。 “你不觉你们见面有些太频繁了吗?” “我声明啊,我可没主动找过他。”紫嫣率先亮明立场。 见姐姐又要说教,紫嫣好言解释,“行了,长姐不用太紧张,我和他就是朋友,而且每次见面都是白日大庭广众,你担心什么。” 清音叹息,“我知道,也许你们现在没什么,但人与人就怕长时间相处,处着处着有些东西容易偏离。” 清音的话又引得紫嫣一番惆怅。 说来与梁绍再次重逢后她是真没想过什么,只当对方做个老相识。 而一次次面对男子深情目光,年轻时二人点点滴滴也随之出现,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围绕在两人间。 直到又一日紫嫣收到梁绍邀请,约她明晚湖心游船。 月影湖夜景优美,所有出行船只都是私人包揽,此去少不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先前二人见面都是在道观之类大庭广众之地,近来二人关系缓和,这回梁绍约至此意味着什么,会发生什么,紫嫣心知肚明。 攥着手中信件,女人陷入沉思。 待字闺中时,心中所期的丈夫便是才华横溢的翩翩贵公子,至今不曾有变,但命运使然,终嫁了个不通文墨的大老粗丈夫。 时至今日她也没有爱上家里丈夫,对于陈武,紫嫣更多的是感动,亲情守候。 紫嫣不认为自己婚姻不幸福,可,总是有遗憾。 真要说她此生喜欢过的男子梁绍绝对占据第一。 长姐说她此生没体会过爱情,这句话时常在紫嫣脑海出现,家中几个姐妹与各自夫婿夫妻恩爱,作为唯一一个没得到爱情的紫嫣怎能不遗憾。 本以为此生也就这么过去,可偏与旧情人重逢了,偏偏他对她余情未了。 沉思间妙仪蹦蹦跳跳来到房间,打断了紫嫣的思绪。 不动声色地将信件收入袖口,恢复平日神色。 “又去找元铮了?” “对呀。” 妙仪坐在椅子上,拿起果子吃着。 看着女儿眼角眉梢洋溢的甜蜜,紫嫣恍惚,“瞧瞧你多幸福,跟自己喜欢的人相守。” 听出母亲语气里的羡慕,妙仪乐呵呵道:“娘亲也幸福啊,爹爹对你那么好,百依百顺。” “对我好,百依百顺就幸福了吗?” “那当然了。” 紫嫣好笑,“若是这样,你为何不接受太子表兄?” “虽你对他没有男女感情,可他喜欢你对你好呀,嫁了他你也可以过母亲这样日子,还有富贵尊荣在身,你为何不选他。” 妙仪语塞,眼睛茫然的一眨一眨。 她何尝不知娘亲是因意外嫁给父亲,幼时便罢,而今长大了怎可能还看不出娘亲对父亲没有男女之情。 酝酿了好一会儿依然无言以对,低头吃着手中果子。 见她没话说紫嫣笑了笑,“所以呀,没有男女之情的姻缘你不想要,哪怕对方对你再好。” 年轻时每每抱怨自己姻缘,家人总用说教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动辄就是陈武对她多好多好,她该知足。 对于嫁给心仪男子的娘亲和几个姐妹来说,她们哪儿知道她的感受。 妙仪边琢磨边道:“娘亲说的也有理,夫妻两情相悦是最好,但若实在遇不到,嫁个喜欢自己,对自己好的人也是不错选择。” “至于我。”妙仪嘿嘿一笑,“我遇到了两情相悦的人,既然有爱情可选自然是选择爱情了。” “哪怕豁出一切我也要争取,就算最后没结果至少不枉此生,人嘛,总要奋不顾身一次。” “是啊。”紫嫣怅然一叹。 余生还有多少,一辈子总要奋不顾身一次,哪怕只是短暂拥有,至少不留遗憾。 妙仪早早回房了,紫嫣又拿出信件,临摹着飘逸字迹,久久沉思。 翌日上午,妙仪来清悦茶楼寻知意,没多久时晏也来了。 “咦,大表兄又来了?”妙仪笑道,“这段时间表兄来得甚是频繁。” 时晏笑微微落座,“怎么,许你来不许我来?” “当然不是。” 知意亲自给他们添着茶,“表兄大抵是这段时间公务不忙吧。” 时晏笑笑没回答,后又说起妙仪和元铮之事。 “早在燕云戍边时我便瞧了出来,只是不知弟弟何时也喜欢上妙仪,若早知道我就该从中调解,也不至于闹出后来事端。” 第459章 要做贤王妃了 “不怪大表兄。”妙仪开口,“是我过去太小心,隐瞒自己和元铮的事,若是我们早些坦白于人,也不会让二表兄处境尴尬。” 一手撑着下巴,妙仪遗憾又感慨,“说来说去,喜欢一个人就不能藏着掖着。” 知意静静听着,待听到这句时不由看向时晏,却正巧与对方目光撞上,赶紧又低下头。 妙仪还在继续,“对了大表兄,你早已及冠,打算何时成婚呢?” 时晏呵呵笑着,“成婚前提是先有合适人选。” “这还不容易。”妙仪爽朗道:“大表兄身份高贵,还怕没合适人选。” “上次在天子寿辰上刘家女一曲惊艳众人,那幅仙姑贺寿图画得惟妙惟肖,皇上连连赞赏,这不现成的在眼前吗。” “大表兄不考虑考虑吗?”妙仪挤了挤笑眼,“我可听说前几日刘小姐在宫外不小心扭伤了脚,还是大表兄送人回的家。” 瞧着小表妹挤眉弄眼,时晏敲了敲她脑袋。 知意低头抿着茶,手紧紧捏着杯子,没有参与二人聊天。 “表姐,你说呢?” 被点名,知意这才抬起头,“表兄……不是跟温家小姐有约定吗。” 这么一说妙仪也恍然想起,“也对哦,还有那位温家小姐呢,不过皇后姨母怕是不喜她,我倒觉得还是刘小姐更合适。” “知意表妹,你觉得谁好呢?”时晏突然问道。 “我?”知意放下杯盏,讪讪一笑,“我没有见过刘小姐,不好做评论。” 本不想多言,可既然表兄主动提起知意还是耐不住心头疑问。 “听表兄意思,好像也对那位刘家姑娘有意了。” “我啊。”时晏眼中带笑,似认真考虑着这个问题。 知意不动声色的瞧着他,平静外表下心紧紧揪着。 时晏却不着急回答,不慌不忙拖延了片刻才道:“旁的不说,这位刘小姐确实是个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 知意沉下眼帘,“既然表兄也觉得好,自己拿定主意便是。” “主意倒不至于已拿定,这不是与你们闲聊商讨吗。” 知意不爱在背后议论人,且万一这位刘小姐将来真成了她们表嫂,今日说了不该说之言岂不给日后埋下祸根。 时晏似看出她担忧,笑道:“没关系,都是自己人,放心言说绝不外传。” 话都说到这儿了,若弄些冠冕堂皇场面话应对倒显得见外,短短犹豫后知意道: “若非要我说,有才情自好,只是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还是合得来,若论才情,皇后姨母对琴棋书画也不算精通,可帝后一样夫妻恩爱。” “这倒是。”妙仪认可,“选媳妇又不是选状元,谁才华好就选谁。” 妙仪的话逗得两人呵呵笑。 “两位妹妹说的对。”时晏笑点着头,“家世才情都是外在浮华,长相守之人更该看重品行性情。” 几人又聊了一刻,时晏有事先走了。 他一走,妙仪笑嘻嘻凑到知意跟前。 “别看表兄言语间好似对刘小姐不甚在意,可我都听说了,刘小姐受伤那次,他亲自送人回家,还安排太医去诊察,送了不少补品,热心的不得了。” “我娘亲都说了,用不了多久这位刘家女就要做贤王妃了。” 知意心头一跳。 三姨母时常进宫,最清楚皇后姨母那边消息,能这么说必然是知道些内情。 “既然事情都定下了,表兄方才还问我们那些作何。”知意懊悔,“就说嘛,不该评论这种事。” 妙仪眨眨眼,“这有什么,我们又没说人坏话。” 知意心情复杂。 相府,紫嫣独坐在房里,看着手中信件发呆。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逐渐暗下。 夜色朦胧,星光洒在湖面,一艘艘画船零星飘散,船上彩灯随风摇曳,放眼看去诗情画意,一片柔情缱绻。 梁绍立在船头,笑微微望着岸边,等候熟悉身影。 // 夜色西沉,东方欲晓,船内的红烛早已燃尽,只剩袅袅炊烟。 与此同时,京街上,一队人马朝城门去。 马车内, “不是说好等爹爹休假时亲自来接我们吗?娘亲怎么突然决定我们自己回去了?” 紫嫣面色平静,“等他休假还不知何时,你二姨母已平安生女,没有合理缘由嫁出的女儿不好总在娘家住,且我们自己回去也省父亲跑来回。” 见女儿噘着嘴,紫嫣笑道:“怎么,只记挂着元铮,连你爹爹祖母弟弟都不要了。” 妙仪侧过脸,“哪里有,就是太突然了。” 昨个从茶楼回来便听说母亲要带她回燕云,知晓行程已定下,妙仪又匆忙找元铮知意告别。 双手托着下巴,妙仪不舍地朝窗外望着。 知道女儿心思,紫嫣安慰,“都已订了婚,他跑不了的。” “京城那么多才貌双全的大家千金,我不也是担心嘛。” 紫嫣听了大笑,“担心什么,你一战成名,整个京城谁人不知上官元铮是你陈妙仪的人,谁敢打他主意,还不得被你这个小泼妇废了。” 妙仪还是扒在窗子上望着外面,“那我也担心元铮看上别人啊,京城富贵迷人,容易迷失。” 收起笑意,紫嫣叹道:“是啊,京城富贵迷人,诱惑太多。” 所以还是尽快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湖心画船上,梁绍立在甲板上,湖面风携着凉意扑面而来,男子凄迷黯然。 她终究是没来。 梁绍遗憾,可遗憾中更多的是钦佩。 此时的梁府内,小厮快步走向正院,与管事嬷嬷嘀咕了几句,嬷嬷听后点了点头,迈步走进正房。 “夫人,派去的人回信儿了。” 嬷嬷同林氏禀报着,“主子独自在船上待了一夜,那姓宋的没去。” 林氏闻言满意的唇角一勾,冷冷嘲讽,“算她识相,若真去了,我必让宋紫嫣身败名裂。” “将那女人钉在耻辱柱上,让相府和皇后统统抬不起头来。” 梁绍几次同紫嫣见面早被林氏发觉,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先前没有动作只因那二人见面之地都是白日公共场合。 探得丈夫邀宋紫嫣夜晚画船相见,林氏便知其中之意,早已派出人手,只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当场捉奸。 第460章 满月宴 马车已驶出京城,妙仪还在不舍地频频回望,紫嫣却未有一次回头。 对于梁绍,紫嫣是喜欢过的,哪怕时隔多年,曾经的恋人再见总有种微妙情愫在其中。 凡尘俗人,七情六欲,她也不过是万千红尘中的一个,面对男子深情不是没心起过波澜。 心意飘摇虽不由己,但面对诱惑坚守底线是选择。 人与人来往品行当先,这些年梁绍对她割舍不下的前提是她值得被念。 若不守妇道与对方跨出底线,兴许梁绍会为得到心仪之人开心,可一个背着丈夫红杏出墙的女子难道梁绍就不会看不起吗? 他会怎么看她? 能背着丈夫和他行不轨之事,也能跟其他男人如此。 真跨出了那步梁绍更多的会是失望,他只会庆幸自己当年错过了她,否则这会儿戴绿帽子的便是他自己了。 他在得到的同时也会看低她,人贵自重,岂能自轻自贱。 也许她对陈武没有爱,可在婚姻里最重要的不是爱情是责任,人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有底线。 她不会忘记自己为人妻为人母,也不会忘记凌骁母亲闹出丑事后凌骁所面临的窘境,人不只是为自己活着,岂能为一点私欲让亲人抬不起头。 看着纯净明朗的女儿,紫嫣摸了摸她脑袋,也许自己算不上贤妻良母,但不能连最起码的尊严体面都不给儿女。 活一世,有比私情私欲更重要的东西。 外头唤声打断了紫嫣思绪,马车停下,听了车夫禀报母女俩跳下车。 “大姨丈和表姐是来送我们的吗?” 妙仪笑盈盈走上前,“不用这么麻烦,昨天已经跟表姐告过别了。” 知意跳下马,笑道:“我不是来送你们,是跟你们一起去燕云。” 妙仪惊讶得不可置信。 江云轻和清音有意把生意发展至燕云,在当地建起名号,知意非要亲自前去处理,正好也趁这个机会看看当地风土人情。 有紫嫣和上官一家在夫妇俩没什么不放心的。 妙仪听闻开心的直蹦高。 紫嫣也高兴,“我早同长姐和姐夫说有时间去燕云做客,姐夫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知意的,正好她们姐妹俩又能作伴了。” 有了表姐陪伴妙仪不似刚才失落,精神了的人一路上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知意始终笑微微听着,偶尔应上一声,兴奋的妙仪完全没注意到表姐眼底暗藏的伤神。 ———— 凌骁和言欢女儿满月这日凌府宾客盈门。 “照我说,都第三个孩子了,且我俩又是这年岁,满月宴就不大操大办了,就咱们自家人聚聚就好。” 正堂里,言欢同几个姐妹说着体己话。 “可凌骁就是不准,非要大操大办。” 言欢甚是无奈,“怀孕一事传出惹得外头不少笑言议论,好不容易这几个月平息下来,人们淡却了此事,今个儿满月宴又要被议论一阵子。” “也不知是不是岁数大了喜热闹,过去性子冷清独来独往,最烦应酬场合,而今倒是反过来了。” 她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丈夫了。 “二姐夫这是高兴。”婉如笑道:“满月宴一辈子就一次,自是给孩子好好办。” 说起这个言欢也乐了,“别说,他对女儿的态度跟儿子真不一样,比先前两回更上心了。” “要我说妹夫还是更喜欢女儿。”清音逗着怀里孩子。 说到孩子言欢拉起婉如手,“四妹,我比你大几岁如今又生子,你再好好调理下身子,说不得也能怀一个,不要放弃。” 婉如笑笑,“算了吧,我早不想这事儿了,以安孝顺懂事,跟亲生的没区别,有他我已知足了。” “还有冰轮,他对我和子珩也十分孝顺,方柔闹事那次还是他救了我一命。” 对方救了妹妹言欢也感激,但每每提到此人又忍不住想到欣阳。 “卫冰轮跟他妻子如何了。” 在欣阳事上言欢还是对卫冰轮几分怨气,话里带着嘲讽,“他二人恩爱得很吧。” 说到这个倒又勾起婉如心里疑惑。 “说是他夫妇二人早年相识,彼此情深义重,他也为此欺瞒防备欣阳,可后来这些年我却发现些问题。” 细细忆起过往,婉如道:“他时常来府与我们相聚,可从不带妻子同行,不是身子不适就是家中有事。” “起初我也没觉不妥,想着兴许是因为欣阳关系怕我对他妻子有看法。可时间久了却发现原在不在,他好似……” 婉如也不确定自己猜测,“也不知是不是我错觉,总觉他对妻子并非说的那般深情。” “还有,官宦妻子哪个不同外府女眷往来应酬,可他妻子从不参加过任何官宴聚会,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我至今都只见过她一次,还是欣阳那回,之后再没见过。” 清音听着也奇怪,“卫冰轮是妹夫的门生兼义子,妹夫指导他课业助他顺利中榜,入朝后又处处照顾提携,卫冰轮也视你们为师长亲人,敬重得很,他妻子作为晚辈该主动拜见你们,哪怕出于礼数也不该一面不露。” 婉如也琢磨不透,“自欣阳之事后我确实对冰轮有怨气,对他不像往日亲近,也是在他救我后才有所和缓。” “所以她妻子是担心四妹会给她甩脸子才不愿登门?”言欢揣摩。 “可就算是这样,就冲妹夫对为她丈夫的恩情,哪怕知道会受冷眼,身为晚辈也得来拜见,这是礼数,到底她如今这身富贵也是沾了你们夫妇光。” “她想怎么着,一辈子不露面?还是等着长辈主动请她?” 正说着话外头管事来报:宴会马上开始,请言欢前去。 清音和婉如就见言欢调整了下呼吸,像是给自己打气,腾得站起身,迈着坚定又不情愿的步子走出房。 来到丈夫身边,夫妇俩一同招呼着府中宾客。 两人这个年龄生女,少不了成为众人谈资,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凌骁倒是大方得很,与往常神色无异,言欢却十分别扭。 “你总往我身后躲什么!”凌骁再也忍不住低声埋怨。 第461章 怪异夫妻 看丈夫坦然模样,言欢纳闷儿,“我发现你现在脸皮挺厚。” 瞄了眼四周人群,“你难道看不出这些人都在暗暗笑话我们?” “笑话?”凌骁瞥了眼身侧缩着脖子人,“自跟你在一起我被笑话的少吗,早习惯了。” 想到那日她当着紫嫣面将夫妻房中事抖出,凌骁还有什么丢人事儿没经历过。 “摊上你我这张脸早豁出去了。” 嘴上这么说,实则是得了宝贝女儿的凌骁根本没觉有什么被笑话的,高兴都来不及。 小孙子蹦蹦跳跳来到这边,瞧着嬷嬷怀中抱着的孩子,踮起脚轻轻摸了把她柔嫩的小脸儿。 “小妹妹,你要快快长大,长大了我带你一起玩。” 人群轰的笑开。 婆子们连忙低声纠正,“小主子,这不是妹妹,你得叫她小姑姑。” 兰芝赶紧把人带去别处玩儿。 言欢大窘,尴尬又拘谨得立着不敢动弹,恨不得化为透明。 时晏笑微微走上前,从嬷嬷手中接过孩子,逗了逗襁褓中的小人儿。 “这是我们这一辈儿最小的妹妹,家族掌上明珠,以后我们几个亲兄长表兄长都会保护她宠着她,让她做梁国最无忧无虑的姑娘。” 祈晏拿出明黄卷轴命人宣读。 圣上旨意,封凌家女为永安县主,并赐下恩赏。 帝王之女为公主;亲王宗室之女为郡主;贵族女子有功劳或受君王看重者可封县主。 以凌骁夫妇身份女儿封县主不奇怪,可众人惊讶的是那孩子才刚刚满月——历朝来最早受封之人。 可见天子对凌家看重,加之方才贤王之言——这位凌家千金是除皇族外最尊贵的姑娘了。 这会儿谁人还顾得上笑话言欢老蚌生珠,羡慕都来不及。 “知意和妙仪知道会不会吃醋?”言欢小声问着。 凌骁道了句不会。 虽说宋家几女姐妹情深,可按血脉和嫡庶礼教来说,清音紫嫣毕竟是皇后异母庶出姐妹,不敌言欢同胞亲贵,凌骁又是皇帝挚友,非江云轻和陈武能及。 且皇上这么迫不及待受封,也是猜到外界议论,特意为夫妇维护颜面。 …… 满月宴结束后婉如直接去了华清书院,就见卫冰伦也在此,正给几个孩子讲解功课。 婉如没有打扰他,直到上课结束。 “宴会办得圆满顺利,二姐夫喜得千金,看得出是真心高兴。” 婉如闲聊着,又说到圣上授封,“贤王也说,这是家中这一辈最小妹妹,日后定万般宠着。” 听到这一辈和妹妹几字,卫冰轮眸色沉了沉。 “欣阳公主在北戎也有数年,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男人面色虽幽静,但也看得出眸底深藏的关心和担忧。 “听皇后娘娘说一切都好。” 听到这儿男人似松了口气,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那就好。” 想到今日与姐妹的聊天,婉如着实对卫冰轮妻子疑虑。 “你如今是官场之人,家中妻子也是官眷,男子在外打拼女子也要同外府女眷交际应酬,人情往来嘛,多让她出来走走。” 卫冰伦像并不在意这事,“玉儿平民女子出身,说句不中听话,没见过大世面,怯生得很,到了场合上羞手羞脚,她不愿出门我也不想强迫。” 婉如笑了笑,“与外人便罢,来我家总没关系,自己家,就算有什么失礼也没人计较。” 不给卫冰轮拒绝机会,婉如直接道:“正好明日你休沐,带她一起来府用午膳,总得走动走动。” 话说到这儿卫冰轮不好再拒绝,只得答应下来。 …… 婉如上次见到周氏还是几年前,而今再见与先前无甚区别,依旧低眉顺眼,乖巧温柔。 向子珩和卫冰伦聊着朝中事,周氏则安安静静坐在位子上,她不爱说话,只有问起时才答上两句。 饭桌上,卫冰轮帮妻子夹着菜肴,随后又同向子珩继续聊。 婉如招呼着周氏,二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她总是问一答一,只要长辈不问绝不多说一句,谨小慎微,甚至连跟人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下人将最后一道汤羹奉上。 “这是姜汁莲子汤,喝了暖身。”婉如示意周氏尝尝。 周氏谢过,抿了口直道味道不错,亲自帮婉如盛了碗,后又为丈夫盛好递过去。 原是夫妻恩爱之举,婉如倒是看笑了。 一顿饭吃的相安无事,直到卫冰轮夫妇走后许久,向子珩见妻子仍独坐发呆,询问她在想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夫妻间怪异的很?” 婉如回忆方才,“虽说看上去相敬和睦,可没有那种感情深厚该有的亲密气息。” “她甚至连冰轮的喜好都不知。” 向子珩细问,婉如解释道:“冰轮不吃姜,但凡沾了姜味儿的东西一概不碰,连我这个师母都知道,周氏作为与他有着多年感情的妻子怎可能不知,竟还给他盛了那碗姜汁莲子汤。” 听妻子这么说,向子珩这才细细回忆起那对小夫妻,当时他只跟卫冰轮聊得热闹,哪里留意这些,而今妻子说起才发觉其中问题。 再在看妻子时向子珩笑出声,“娘子从来心细,知道冰轮喜好却还让人做了姜汁莲子汤,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莫不是此番邀请他们来……” 瞧着丈夫眼中戏谑,婉如扁扁嘴,也不否认。 “那你还看出什么来了?”向子珩问道。 婉如还真又得知一消息。 方才他们用膳时,让人将卫冰轮夫妇随行仆人安置在外头用饭。 得了婉如授意,贴身婢女招呼着那几人,同他们聊得热络,探得一消息:卫冰轮平日都住在书房,几乎不去妻子正房,从成婚起便如此。 “席间我观察那两人,虽说他们给彼此添菜盛汤,看似体贴对方,可我更多的感觉是——他们是在扮演恩爱。” 妻子心思细腻,慧若冰雪,向子珩相信她的判断。 “照这么说冰伦对这位妻子并没有感情,那他当时为何还要娶她?” 向子珩思虑,“难道是因为厌恶欣阳,怕被招为驸马,所以随便找了个人成婚?” 婉如不这么认为,自欣阳和亲后卫冰轮偶尔会向她询问欣阳近况,就如昨日,他眼中的关心绝不是装出来的,若讨厌欣阳,又何故如此。 第462章 殿下不要臣女了? “那只有另一种解释了。” 向子珩分析,“冰轮有才华也有抱负,可我们都知做了驸马不能掌权,无法位及重臣之位,不过谋个闲差度日,无甚前途,他既是有志之士怕是不愿如此。” 婉如冷哼,“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看重前途舍弃了感情,现在这副关心样子又做给谁看。” “只是我自己猜测,事实是何不得而知。” ———— 转眼两月过去。 这日清晨,温府闺房内,婆子们手脚利索地将沐浴之物抬进去。 泡进温热浴水里,温绮月闭目养神,婢女为她擦拭着身子。 摆放好一应用具后婆子们退了出去,一出房间就忍不住嘀嘀咕咕。 “怎么大清早小姐就要沐浴?” “没听说吗,今日嘉仪长公主生辰,长公主特意给夫人小姐下了请帖,入府赴宴。” 婆子不解,“那也用不着一大早沐浴净身吧。” “这有什么奇怪的。”婢女不以为然。 “老爷在世时家族荣耀显赫,高门府邸谁家有个官宴雅集能少得了邀请咱府,可自老爷去世后家族地位大不如前,早被高门排挤出来,再没资格参加贵族聚会。” “长公主与夫人交情好,此番下帖邀请,难得出席大宴,夫人小姐定是郑重对待。 // 雾气朦胧,温绮月一寸寸欣赏着自己白嫩肌肤,仰头闭上双目,女子舒缓地呼了口气。 完毕后穿了件宽松寝衣,婢女帮她将发丝擦干,另一丫头则拿着衣服供主子挑选。 “这件颜色太深。” 见主子不满婢女重新拿来一件。 “这件太花哨,也不好。” 几番精挑细选,终于选定件蜜合色海棠百褶裙。 秀发挽做飞仙髻,又挑了几只贵重珠钗簪好,化上精致妆容,一切妥当后温绮月对镜满意的笑了笑。 府外,母女俩登上马车一路朝长公主府去。 长公主府早已张灯结彩,贵客们陆陆续续前来。 孟蝶母女所到之处身过后留下一片嘀咕声。 “一个七品官眷也能参加皇家公主生辰宴?” “听说她跟长公主交情深厚,长公主视她为蜜友。” // 嘉仪在花园与贵妇女眷赏花品茗,就见孟蝶母女到了,双方寒暄问礼。 “这就是温家小姐吗。” 一名快嘴的贵妇笑道,“早前听说温小姐与贤王殿下感情甚好,殿下还说非温小姐不娶,不知何时有好消息呢?我们还等着喝喜酒呢。” “对,说来都这么久了。” “可不,温小姐年岁也不小了吧,可得赶紧的。” 妇人们七嘴八舌附和。 贤王和温绮月之事众人皆知,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以为这位温家女就要做王妃,不想后来却没音儿了,而今看到当事人不免调侃几句。 温绮月心中不快,奈何众人前又不好发作,只垂眸不语。 孟蝶攥了攥她手,给女儿打着气。 “说些做什么。”嘉仪笑盈盈调和,“且皇家亲王岂是能随意议论的,小心传出去给自己惹来是非。” “公主教训的是。”那贵妇陪着笑,虚打了下自己嘴巴,“臣妇不会说话,长公主莫怪。” 嘉仪不介意,对着孟蝶母女爽朗道:“王夫人一向心直口快,左右这里没外人,大家说笑逗乐,别放心上。” 重新看回王氏,又道:“其实你方才之言也不尽其意。” “温小姐大家闺秀,家教甚严,岂会随意同男子生情,实则是……” 嘉仪适时止住嘴,话虽没说完但众人听得明白——是贤王一厢情愿。 “长公主说的是。”孟蝶开口,“我家最重规矩,怎允许未出阁女儿与外男有私情,小女虽不才,但礼教当前绝不会越雷池一步。” 嘉仪点着头,“说来说去,都是温小姐才貌出众,才引得皇子青睐。” “原来是这样。” 几名贵妇恍然明白。 孟蝶与嘉仪对视一眼,二人会心一笑。 总要把消息放出去,力证女儿对贤王没有私情,全是贤王单恋,以便为后续之事做下铺设。 一群女人正聊着,就听外面来报贤王到了。 虽说贤王太子等人与这位姑母感情淡薄,可到底是长辈,规矩礼教在前,长辈生辰晚辈总是要露面。 时晏同嘉仪见过后便去了一旁凉亭休息,他离开没一会儿,温绮月也悄悄跟了上去。 时晏正在凉亭饮茶,就听到脚步声朝这边来,抬头就见温绮月款款站在面前。 “有事吗?” 女子听到此话苦笑一声,“殿下当真与臣女生疏了?难道我们只能有事才能见面吗?” 放下杯盏,时晏看了看远处花园里还在说笑的贵妇小姐,“女眷都在那边,你不去跟她们说说话?” “殿下还好意思说这个。” 温绮月嗔怨,赌气似的侧过身,委屈道:“我哪里敢往那边,唾沫星子都得淹死我。” 时晏一挑眉,“何意?” “殿下明知故问。” 时晏笑了笑,不再说话。 见男子不再追问,温绮月识趣地转回身,“殿下与我之事京城谁人不知,殿下曾立誓非臣女不娶,而今殿下已过及冠,臣女也二九年华。” “这不,人人都在议论你我之事,无外是说为何拖至现在还不成婚,说,说……” 低下头,温绮月声音哽咽,“说殿下不要臣女了,什么难听话都有。” 眼眶攸得一红,委屈哒哒道:“我现在所到之处都是一片非议声,有些个嘴巴不饶人的还当面嘲笑于我,我如今连门都不敢出。” “那为何今日还要出门?”时晏淡淡道:“好好待在家里不就可以避开吗。” 温绮月一愣,眼中刚酝酿出的眼泪瞬间凝固。 避开男子坦然目光,温绮月喏喏道:“长公主盛情邀请,绮月小小臣女哪里敢拂长公主颜面。” 时晏听完不再说话。 温绮月耐不住又道:“殿下,臣女最近听到些传闻,是关于殿下和……刘家小姐的。” “听说殿下对刘家小姐欣赏又照顾,曾亲自送受了伤的人回府,指了御医问诊,还送去不少补品。” “绮月斗胆,殿下如今对绮月这般冷淡可是因另有所爱?” 第463章 阴谋上位 男子微微垂着眸,看不出他神色。 温绮月又软了软语气,“臣女自知身份低微,不比刘小姐金枝玉叶,也知殿下身份尊贵,喜欢谁是殿下心意,臣女不该过问。” “可殿下,您若真变心臣女绝不敢有怨言,臣女只想亲耳听殿下一句,殿下立下的誓言可还算数?” 时晏摩挲着茶盏,几乎不假思索道算数。 “那敢问殿下,何时……” 温绮月没有说下去,她知道对方明白自己意思。 “我不会在京城待太久,不日还需去燕云戍边,眼下婚事只能暂时搁置。” 听到不远处有人道着太子安好,见弟弟来了,时晏起身朝对方走去。 看着离去的人,温绮月眼神恢复凌厉,低声咒骂。 “就是你愿意,也得问本小姐想不想再嫁你。” 听出男子的敷衍拖延,温绮月自言自语,“方才是最后一次给你机会,既不珍惜,本小姐不伺候你了。” 既然对方态度已明,温绮月也死心塌地做后续事了。 嘉仪热情的将祈晏引到正堂。 “太子能来我真是高兴。” “姑母说的哪里话,您是长辈,生辰大事我自得来道贺。” 祈晏这么说着,语气却是清淡。 面对这个侄子不冷不热的态度嘉仪早已习惯。 随意攀谈了几句,很快就到了午宴。 男席女席分别而坐,皇家席面上,每位主子身边都有下人伺候,斟酒添茶。 宴席进行到一半,连饮了几杯的祈晏捏了捏眉心。 见状随从关切询问主子可是身子不适。 “连饮数杯,喝得有些急,酒意上头。” 负责招待这边的管事听闻连忙请祈晏去客房小憩片刻,祈晏也不推辞。 客房清幽雅致,雕花铜炉熏香袅袅盘桓,祈晏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离开了宴席的喧杂这会儿终于清静了些。 安置妥当后管事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外面两名侍从守着房门。 席上人们谈笑风生,坐在其中的孟蝶母女却不曾与他人说笑攀谈。 温绮月心不在焉的小口抿着菜肴,目光却不时朝外头瞄去。 很快就见管事匆匆进来,温绮月眼中一亮,就见管事凑到嘉仪跟前低声禀报着什么。 嘉仪听后点了点头,随之目光看向孟蝶母女。 孟蝶会意,拍了拍女儿手,向她投去鼓励目光。 放下筷子,温绮月悄然退出席。 东廊客房,两位侍卫正守在房外,抬头就见管事去而复返。 “两位辛苦了。”管事笑呵呵道:“府里备好饭菜,去用一些吧。” “多谢,不必了。”侍卫看了看房门,“太子殿下在里面休息,我等需守在此,以便殿下吩咐。” 管事堆起笑脸,看了眼身后仆从,“老奴会让人在此伺候,二位尽管用膳便可。” 两名侍卫相视一眼,似有犹豫。 “在长公主府能有什么事,尽管放心。”管事说着交代手下好好守在这儿伺候太子。 两侍卫迟疑一瞬,于是听从安排。 管事暗暗松了口气,来前还担心储君护卫不会轻易离开主子,倒是自己多虑了。 三人身影消失后,门口守着的仆从一个转身也离开了。 走廊拐角处,一双眼睛悄悄盯着这边,见所有人都远去,女子轻步走上前。 行至客房门外,又看了看走廊左右,确定无人后推开门迈步进去。 // 席上,嘉仪满面红光招呼着宾客,一不小心将酒水洒在裙上,于是前去更衣。 她一走,孟蝶也跟了过去。 侧房内,孟蝶到时就见管事正跟嘉仪禀报着什么,见到她来了,嘉仪挥退所有下人。 只剩二人后孟蝶迫不及待询问,“怎么样了长公主?” 嘉仪让她落座,递去个安慰笑容,“放心,一切顺利。” 孟蝶这才笑开,长长舒了口气。 嘉仪得意地晃着脑袋,“生米煮成熟饭,众人当前太子必得负责。” “多谢长公主成全。”孟蝶欣喜。 “长公主放心,月儿是个聪慧孩子,带她入了东宫,一定会想办法早日赢下太子心,日后定会为长公主效力。” 母女俩早不再对贤王抱希望,将目光盯在了太子身上。 可太子知晓温绮月与贤王有情,若温绮月再去引诱太子实在太难看,太子也不会接受,想拿下对方难如登天。 母女俩陷入困境,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却一点进展没有,二人心焦,不想再继续耗下去。 快刀斩乱麻,干脆来个生米煮熟饭。 酒里放了迷幻散,屋里点着迷情香,那迷幻散足以让太子醒来后误以为是自己酒后乱了心性。 就说女儿走错房间,被酒后太子强行……正好将责任归在太子身上,免去女儿被议论,还能落个无辜受害。 先迈进东宫门槛,日后再慢慢想法子拿下太子心,哪怕做侧妃妾室,至少有个名正言顺身份陪在太子身边,至于位份,大不了慢慢往上爬。 总好过现在都摸不到人,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 嘉仪是能接触到太子的人,有条件助她成此事,是以孟蝶一直与嘉仪商讨,恳请对方帮忙。 几番思虑后嘉仪也愿意成全。 帝后对她感情凉薄,侄子们也跟着与她疏远,尤其上次举荐孙家女,嘉仪大失圣心,皇帝下旨将公主府俸禄减少一半,眼看自己荣宠一日不如一日,私心也想给自己寻出路。 帮温绮月促成此事,也算安插了人在储君身边,日后温绮月受了宠吹吹枕边风自己也好荣华后半生。 望了望外头,听到隔壁宾客也用完了膳。 “时间差不多了,我现在就过去,你就在这边等着。” 嘉仪起身走回正堂,邀贵妇们参观园林。 众人兴致勃勃跟着前去,在嘉仪引领下一行人朝东边客房而去。 十几名贵妇簇拥着嘉仪边笑边聊,临近客房,嘉仪故意放慢步子,眼神有意无意略过前面房门。 一声女子娇吟响起。 嘉仪闻声立时停下脚步,身边人也跟着站定。 人们不知何情况,但也有人听到了那声异样,警醒地来回看着四周。 又一声娇吟透过门缝传出,这回所有人都听了清。 女客们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接连传出的异样声在沉寂下愈发清晰。 都是成了婚的妇人,这声音是何再清楚不过,一个个当即红了脸,隐晦地交换着眼神。 “天爷。” 一贵妇忍不住开口,“不会是有人在此白日宣……” 妇人不敢再说下去,赶紧闭上嘴。 第464章 计划落空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嘉仪一脸愤怒,“混账,本公主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大青白日行荒唐之事,玷污御赐公主府!” “来人,把门给我踹开!” 小厮领命,咣当一声将门撞了开。 妇人们虽面红羞臊,但这种热闹还是忍不住偷眼窥探,好奇是否如自己猜测。 大门敞开,明亮的房间内地上一对男女不着寸缕,两人疯狂翻云覆雨。 “天哪这是什么人!” 房外女子惊叫声四起,纷纷捂着脸背过身。 “怎么会这样,竟大白日做这等污秽事!” “伤风败俗啊!” 地上男子一激灵,惊醒般猛地推开身上女人,遮着脸慌乱地寻衣物避体。 嘉仪侧身捂着眼,怒斥道:“你们混账,竟然在此淫乱,将我府里清名置于何地!” 一行贵妇纷纷躲在门两侧,愕然羞愤之余却也纳闷儿: 方才在外听到异响,既猜到内情,作为女主人就该先遣散宾客再行处置,而不是亲自捉奸将丑事做实给众人看。 感概这嘉仪公主真是个暴脾气。 喧闹声引得越来越多人朝这边来,房门大敞,刻意忽视外头人群,嘉仪遮着眼又愤又怨的继续训斥。 围观人越来越多,场面越闹越大。 外头人一边看热闹一边替嘉仪着急:好歹关上门打狗,还不嫌场面难看? 嘉仪哪里舍得关门,还没让众人看清男女是谁呢。 另一边的孟蝶听到动静儿知道时机到了,也朝这边走来。 经过西面走廊时就见太子气定神闲从厢房出来。 见到这人孟蝶似被雷击中,惊愣在原地,直到太子走到她跟前女人才回过神。 “殿,殿下,您……您怎么在这儿?” 祈晏面露无辜,“否则我应该在哪儿?” 浑身汗毛直立,孟蝶慌的声音都颤抖,努力强装着镇定。 “哦,是,是刚才……在席上听说殿下身子不适,去……东边客房休息了。” “这个呀。” 无视女人的惊慌,祈晏轻松道:“原是去了东面客房,可刚去没多久姑母差人让我移至这边,这边远离宴席,更清净些。” 孟蝶脑子乱了,一股凉意从脚底钻上涌至头顶,前所未有的凌乱恐惧。 不远处喧闹声传来,祈晏好奇地朝那边眺望,“出什么事了?”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道人影飞速窜过,就见孟蝶跌跌撞撞朝那边去,惊慌失措的人还险些摔倒。 祈晏冷哼一声,拍了拍衣袖,逛园子似的朝人群聚集处走去。 东边客房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人们探着脑袋叽叽喳喳议论不停。 孟蝶出现后人们目光从屋里移到她身上,看她的眼神嘲讽又不屑。 女人牙关打颤,感觉天要塌了。 跻身进房,就见堂中跪着个男子,衣衫胡乱地披在身上,嘉仪脸色苍白,一副不知所措,婆子小厮们冷眼盯着地上女子。 温绮月瘫坐在地,背靠着软榻,身上只盖了件薄被,整个人昏昏沉沉,迷醉不醒。 孟蝶心一惊,扑到女儿身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将人严严实实裹住。 “月儿!” 温绮月没有反应,白皙的脸上一层粉红,眼神迷离虚晃,嘴里断断续续发出嘤咛。 “月儿你清醒下!” 孟蝶摇晃着手下人,压低声音道:“我是娘亲,你好好看看。” 温绮月充耳不闻,微张的粉唇嘤咛着,双眸半睐,嘴里嘟囔着接着来。 身后嘲讽嬉笑声低低响起。 孟蝶悲愤,咬牙提醒她别再说了。 温绮月扭动着身子,满脸欲求不满,嘴里吭吭唧唧反复低吟着污秽之言。 “真不要脸。” “丧德败坏!” 一句句冷嘲响起,虽声音不大但人人听的清晰。 看着不争气的女儿,孟蝶气急败坏甩去一巴掌。 惊痛下温绮月这才找回些精神,如梦初醒,瞳孔慢慢汇聚,眼前事物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母亲焦急惶恐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被被子裹着的自己,愣怔地扫了圈屋里情形。 从冷眼鄙夷的婆子,到忐忑不安的嘉仪,再到跪着的陌生男子,和外面熙熙攘攘人群……女人打了个冷战,意识一点点回归。 一声惊叫,温绮月抓起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住,崩溃地嘶声哭喊。 孟蝶紧紧抱住女 第465章 声败名裂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嘉仪正想弄清怎么回事,见太子来了赶紧凑了过去。 不待她开口祈晏率先道,“真没想到会这样,侄儿御下不严,在姑母府上闹出这种事,实在汗颜。” 看向孟蝶母女,祈晏埋怨,“还有温小姐,你一直对我王兄情根深种,却与外男在此……唉。” “王兄也在府里,这让他情何以堪!” “王兄仁善,温小姐若心里有了他人,王兄不会强迫你嫁他,你又何必这么行事。” 祈晏哀叹又郁结,“偏偏这人还是我手下,让我都不好面对王兄。” 嘉仪脑子彻底乱了,讷讷得插不上话。 “我的人行事偏差,扰了姑母宴会,回去我定会处理,给姑母一个交代。” 计划失败,虽不知其中具体缘由,可人前嘉仪也得继续演下去,客套道:“说来我也惭愧,侄儿亲自为我贺寿却让你扫了兴致,姑母甚是抱歉。” 祈宴语气温和,“姑母说的哪里话,你我是姑侄,血脉相连,一家人不说这些,我……” 看了眼盯着这边的孟蝶,祈晏顿了顿,再看嘉仪,男子笑的意味深长,“总之姑母心意侄儿明白。” 嘉仪听的云里雾里,思绪混乱的人顾不上细究,对方说什么她便随口应和。 看着祈晏离去,再回头时就见孟蝶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嘉仪一个激灵,思虑是计划失败女人心里悲愤。 喜庆的宴会在这桩丑事下被消散,宾客陆陆续续离开,一出了府邸纷纷议论不休。 没有第一时间看到热闹的人忙着询问,得知经过的人滔滔不绝讲着。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场面呀……”说者自己都觉害臊,“那温家小姐就跟发情的野猫一样!” “浪荡主动模样跟平日见到的简直判若两人,丢死人呐。” 妇人们嗤之以鼻,听着都觉脏了耳朵。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母亲前脚还说自家规矩大,闺女绝不会同外男有私情,转眼就跟人厮混一起了。” “一个官宦家小姐怎就干出这种事了?再怎样也不能偷到长公主府邸啊,也不看看今儿什么场合。” “不奇怪。”其中一妇人笃定道:“我早前就听说,这温家女在自家庄子住时就曾跟太子别院的护卫偷过情,还被对方媳妇痛打了一顿。” “这事儿我也听过。”另一妇人接过嘴,“不过说是个误会,是对方媳妇弄错了,咳,现在想想,什么误会呀,八成是真的。” “可不,就看今日,弄不好就是同一男人。” 话一出众人纷纷认可,“还真是,上回就说是护卫,看来俩人一直有私情。” “难怪贤王殿下不提娶她一事,八成是早看清她真面目这才不要她,否则为何过去非她不娶,后来却无声息了。” “对对对!一定是经过庄子一事后殿下知道了她本性。” 这下都对上了,大家恍然明白,再想起今日孟蝶之言,人们冷嘲热讽。 “还厚脸皮说贤王一厢情愿,她家闺女守规矩,对殿下无意不愿嫁,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分明是自家肮脏龌龊被人嫌弃。” “那姓温的要还有点脸,就该一条白绫自己了结。” ———— 温绮月是从长公主府后门出来的,一路用面纱捂着脸,孟蝶护她匆匆上了马车。 什么叫身败名裂温绮月有了切身体会,崩溃的人哭了又哭。 今日后凤位与她再无缘,别说皇子,就是山野村夫都不会要她。 此生再没出路,永世抬不起头,这处境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痛快,痛哭流涕的人几次哭晕过去。 嘉仪也脑子混乱,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再三询问管事和派出的探子。 明明管事亲自将太子安置在东面客房,不知哪里出了岔子,竟一下子换了人。 难道是消息被泄露,太子有了防备? 会是谁?嘉仪来回分析。 孟家母女绝不可能,还是自己府里走漏风声?可若真是这样,太子能轻易饶过她这个姑母,早追究她了。 这么想着嘉仪思虑这件事可能只是个意外。 可不管是以防万一还是不留后患,当即下令将知道此事的管事等人秘密处死。 孟蝶母女回到家,温绮月瘫软在床上,像死了半截。 第466章 送人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温绮月哽咽抽泣,“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向太子邀功讨好。” 孟蝶恨不得将女人生吞活剥了,“我们也是傻,竟然轻易相信她。” “是啊,他们是姑侄,血脉相连,她怎么忍心大庭广众下损他侄子名声。” “这个贱妇假意答应同我们合作,实则偷偷把消息透露给太子,卖太子人情,缓和她与兄长侄子关系。” 孟蝶双眼猩红,“把我们当棋子踏板踩着我们往上走!” 被利用出卖,输得一塌糊涂的温绮月愤恨交加,干涸的眼睛只剩仇恨。 “这个贱妇,是她毁了我,这笔债早晚找她讨回!” ———— 紫嫣一行人早已回到燕云,知意住在姨母家,安顿好后开始着手将家族生意在燕云铺开。 不忙时妙仪便拉着她去塞外骑马,河边抓鱼,看日出日落。 这日姐妹俩刚从城外跑马回来,行至院中就听到紫嫣笑声从屋里传出。 “什么事这么开心?” 妙仪进屋就见母亲手里拿着信纸捧腹大笑,姐妹俩对视一眼,猜猜是何事让她这般开心。 “长姐来的信。”紫嫣边笑边道,“知道信中说什么吗?” 两姑娘摇摇头。 “那个姓温的栽了!” 紫嫣说完又哈哈乐着,妙仪拿过信纸同知意一起看着。 两人惊得瞪大眼睛,“她竟然干出这种事!” 紫嫣红光满面,“真遗憾我那会儿没在京城,没有亲眼看到那对母女丢人模样。” “说是这事儿京城街头巷尾传遍了,那姓温的以后再也抬不起头了。” 紫嫣乐的都坐不住,“真是狠狠出了口气。” “想起她当初引诱时晏我就来气,果然恶人自有天收,跌了这么大一跟头后半辈子是没指望了。” 妙仪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只当做茶余饭后谈资,瞧着嘎嘎乐的母亲,生怕她笑抽过去。 片刻后,母女俩才注意到一直没吭声的知意。 她拿着信垂眸凝神,不知在想什么。 紧捏着信纸,知意眉眼染着忧愁,“大表兄曾为温绮月放弃储位,他一腔真情,如今对方却这般做派,大表兄一定很伤心。” 细细察量着外甥女神色,紫嫣暗自揣摩。 妙仪却没多想,“也没什么,不是还有刘家小姐吗,刘小姐才貌双全,真正的名门淑女,这回一定错不了,是吧母亲。” 女儿的话打断了紫嫣思绪,看着还在忧思的外甥女,紫嫣子眼珠子一转,故作无所谓道:“这能怪谁,只怪时晏识人不善。” “当初我跟你们小姨母早看出姓温的不是好东西,算计接近时晏,可他偏一意孤行,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受着呗。” “也不能怪大表兄。”知意将信件放回桌上。 “表兄仁善宽和,待人诚挚,对方有备而来自然防不胜防,难免表兄会被算计,只能怪人心叵测。” “表兄到底年轻,不如姨母们看人看事通透,就如我和妙仪一开始时也没看出温绮月真面目,表兄更是当局者迷,日久方见人心。” 瞧着她一再维护,紫嫣晶亮的眼睛闪着暧昧。 “也是,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你们这些小辈儿就得多听我们长辈话,到底我们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多。” …… 温绮月在长公主府闹出丑事后,颜面丢尽的人后来日子里再没出过家门,自知没了出路,再无心思筹谋盘算,一日日行尸走肉般活着。 痛定思痛的孟蝶誓要为女儿讨回这口气。 隐藏下对嘉仪的憎恨,装作不知真相继续同对方往来,寻机报仇。 长公主府后院凉亭下,两女子亲密交谈。 “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怎就出了问题。” 起初嘉仪还怀疑过是太子事先得知风声,可若真是这样对方早找她算账了,不可能没声没息。 嘉仪到现在想不通,“只可怜了绮月,唉。” 孟蝶也满面痛惜,“孩子如今都不敢出门,跟丢了魂儿一样,一天天窝在房间。” 嘉仪一叹再叹。 “长公主可有再问问管事几人,他们真的没发现可疑之处吗?” 待听到管事突发疾病暴毙,孟蝶心下冷笑,杀人灭口? 孟蝶更确定了此事是嘉仪与太子合谋。 可自己一个七品官之妇无法公然 第467章 燕云相聚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不似凌骁冷言冷语,嘉仪闭上眼,幻想着是情郎在耳边与她细语。 婢女将切好的西瓜端上来,放在案几上,悄悄退出房。 嘉仪再睁开眼时正与男子目光交汇,冯安微微一笑,好看的眼里溢满柔情,嘉仪一阵眩晕。 他放下手中话本,轻步走到案几旁,用银叉子挑起一块西瓜,递到嘉仪嘴边。 女人勾了勾唇,张开嘴小口吃下。 连吃几口后男子放下叉子,“西瓜性寒,少吃为好,以免伤了长公主脾胃。” 嘉仪嗯了声,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冯安会意,转到椅后帮她揉捏着肩颈,女人闭目享受。 “你也是这么伺候孟蝶母女的吗?” “回长公主话,没有。”冯安恭敬又不失温柔,“长公主是第一个。” “哦,为什么?”嘉仪说得慢条斯理,眼都不睁。 微微靠近她耳边,男子语气暧昧轻缓,“长公主国色天香,雍容华贵,非凡夫俗女能比,小的敬仰,情不自禁为公主效力。” 嘉仪听得满意。 她相信他没这么伺候过那对母女,温绮月再怎样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孟蝶更是有夫之妇,在家中无论如何不可能让他这么伺候。 ———— 燕云陈家, 紫嫣站在窗边,望着院中扎花灯的知意,片刻后走出房。 “知意啊,虽说你有过和离经历,可到底还年轻,人好家世好,不愁找不到良婿,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知意微微一笑,“在家是娘亲唠叨我,在这儿姨母唠叨我。” “这是姑娘家终身大事,长姐就你一个女儿,最宝贝的就是你了,婚嫁一事她自然最担心。” 紫嫣笑眯眯看着她,“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告诉姨母喜欢什么样子的,我帮你留意着。” “对了,我听小妹和妙仪说你同时晏走得近,感情很好,你觉得时晏怎样?” 意料中的,她拿着花灯的手颤了下,这细微动作没有逃过紫嫣眼睛。 想到那位即将成为贤王妃的刘小姐,知意摇了摇头,道了句我们只是兄妹。 知意面色沉静。 将家族生意铺到燕云,其实这事儿也不需她亲自前来,不过是借机会离开京城。 后来的时晏时常来茶楼,她不想听他与自己谈论什么刘小姐温小姐,不想哪日听到帝后赐婚消息,更不想亲眼看着他迎娶别的女人。 哪怕再回去时他与心仪人已结成夫妻,至少这段时间自己眼不见为净。 离开京城后知意心情平和不少。 “母亲,大表兄来了!” 妙仪欢快声音响起,紧接着两道身影踏进院中。 知意心头猛地一跳,刚平静了两月的心境一下子又被搅乱。 紫嫣欢喜地迎过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说贤王殿下呢,人就来了,真是不禁念叨。” 时晏走上前朝姨母问安,笑得明朗洒脱,“是吗,说我什么呢?” “当然是说你好。” 寒暄了几句,时晏看向紫嫣身旁的知意。 “我后来才知表妹跟着三姨母来燕云,怎么走前也没说一声,我去了茶楼才知道。” “也是临时决定的。”知意回道:“时间紧,没来及同表兄说。” 看他额头泛着细汗,一身风尘仆仆,知意道:“表兄是刚到吧,路上辛苦,先进屋休息下,我去打水你洗把脸。” “哎哟,瞧我只顾着高兴,都忘了殿下一路奔波。”紫嫣笑眯眯的目光在二人见打转,“快,先进屋。” 紫嫣准备去厨房安排人烧茶备点心,晚上举办接风宴,就见妙仪跟着一同进了屋。 唤了声女儿,招手让她出来。 “你去酒坊打些酒回来,晚上要用。” 妙仪一噘嘴,“这点事儿还用我跑一趟?让家里小厮去不就得了。” “你不是喜欢往外跑吗,正好出去溜达溜达。” “可是大表兄来了,我们得陪着大表兄说话呀。” 紫嫣摆摆手,“有我和知意呢,不用你。” 见女儿狐疑不解,紫嫣白了她一眼,随口道:“去花老板酒坊,顺道看看你爹有没有在那儿喝酒,帮娘亲盯着他们。” 妙仪这下明白了,皱了皱鼻子,“ 第468章 保养秘籍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这种事表兄一时难过是有的,但换个想法,现在发现对方真面目总好过成婚后,否则表兄面对承受得更多。” “对对对。”紫嫣附和着,“知意这话说在梗节儿上了,现在发现及时悬崖勒马,一切都来得及。” “也应了那句话:非我族类必有异心,外头那些不知根不知底儿的就是不放心,虽说不能一棒子打死,可总是没自己人安心。” “殿下啊,别怪姨母多嘴。” 紫嫣语重心长劝着,“世上想攀龙附凤者太多,你身份高贵,很容易被人盯上,女人心海底针,尤其高门大户调教出来的,没一个简单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任何一个接近你的都要留些心。” “自己人就不一样了。” 说这话时紫嫣看了眼知意,又看回时晏,“那才是真正关心你永远不会害你的人。” “是,姨母说的对,过去是我看走眼了。” “姨母也没怪你意思。”紫嫣耐心道,“就如知意所说,你年轻,对方有备而来,少不得在你面前装的完美无缺,你当局者迷也正常。” 看向知意,时晏笑眸温柔,“难为表妹还帮我开解。” 紫嫣没多待,聊了两句后又去了厨房。 见表兄心绪还是有些低迷,知意继续开导,“表兄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伤神。” 想起温绮月过去的阴阳怪气和数次挑衅,为让时晏尽快走出阴霾,知晓对方并非良配,知意将过往全道了出。 “她以前这么对你!”时晏眉头紧拧。 莲花图,那是很久前的事了,记得那是他跟温绮月处的最火热之时。 “表妹既然很早就察觉出她为人不正,为何从没说过?还有她对你的数次挑衅。” 这让知意怎么说,当时二人感情正浓,那个节骨眼儿上谁会说这些,弄不好表兄还以为她是在挑拨离间。 也只有现在对方真面目暴露,她才能将过往之事说出。 时晏点点头,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底的深沉,“我知表妹不是说人是非者。” “上次在茶楼你打了她耳光,她那般恶语羞辱,过去对你是何态度可以想见。” “是陆云舟告诉表兄事情经过?” 时晏嗯了声,“这次出京前我们还见了一面,他跟我说了很多。” “他说什么了!” 知意激动,不自觉声音拔高。 瞧她满眼防备,时晏笑眼如星,也不回答,不紧不慢的饮了口茶。 知意就那么紧紧盯着他,眼睛不都眨,一口气儿提在嗓子眼儿。 见她呼吸凝滞,紧张得要闭气,时晏这才道:“朝堂上的事啊,否则还能是什么。” 知意哦了声,暗自舒了口气,悬着的心缓缓放回肚里。 时晏没再说话,眼里始终带着笑意。 ———— 是夜,长公主房内烛火昏暗,红纱帐后嘉仪一袭白纱衣,慵懒的靠在软枕上,薄如蝉翼的纱衣下玉雪肌肤若隐若现。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在她肩颈上轻柔按摩,嘉仪闭目养神,姿态悠闲。 “你推拿手法越来越好了。” “小的特意学的,长公主喜欢就好。” 嘉仪红唇一勾,“你倒是有心。” 肩上按摩的手缓缓下滑,顺着脖颈慢慢探入衣领。 “你放肆了。” 嘉仪说得慢条斯理,嘴上这么说的人面上却不见丝毫怒意。 那只手听话地回到原位,随着温热离去,女人一阵空虚。 肩上的手继续按摩着,可那份规矩让嘉仪枯燥无味,不自觉扭动了下身子。 似得到鼓励,那只手又缓缓探入衣领。 女人明眸半睐,吐气如兰,“知不知道就凭这个本公主能治你死罪。” 冯安没有一点惶恐,眼中装满柔情,温热的嗓音带着蛊惑,“能死在公主这样凤仪万千的女子手里,小的甘之如饴。” 对上那五分相似的容颜,嘉仪最后的矜持高傲散了去,手缓缓攀上他脸,一寸寸抚摸着,细致又温柔。 那张脸越来越近,女人缓缓闭上眼睛。 …… 次日清晨,房门打开,冯安提了提衣领,大摇大摆走出房间。 廊下候着的婢女纷纷懂事的低下头。 直到日上三竿嘉仪才起身 第469章 欣阳 《千金闺途》全本免费阅读 府里人都知,此人明面是府里管事,实则是公主男宠。 嘉仪也大方,锦衣华服金银珠宝源源不断赐下,有了长公主宠幸,冯安腰板也直了,府内托大拿乔,府外仗势横行,偶尔惹出些事端嘉仪也出手帮他摆平。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冯安与结交的几个狐朋狗友从酒楼出来,一行人肆意谈笑,又朝着家赌坊去。 马车里,女人放下帘子,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瞧那身行头,看来长公主待他不薄。”婢女说道。 孟蝶笑的冷媚,“俊秀小倌儿,最知道怎么讨女人欢心。” …… 天高云阔的边关草原骏马驰骋,来去如飞。 时晏从军营出来,远远就见知意和妙仪放马追逐,旷野里回荡着女子欢笑声,姐妹俩看到这边人也赶了过来。 “表妹骑的越来越好了。” 时晏走上前,扶了把下马的知意。 擦了把额上细汗,知意笑道:“这里自由自在,让人心胸开阔。” “表妹既然喜欢这里,不如以后就在这边寻位良婿,日后便可长年在此。” 知意还没说话,倒是妙仪先开口,“表兄还说表姐,倒是你,你可是我们这一辈儿最大的,最该先成婚,何时把刘小姐娶来给我们做表嫂呢?” 时晏挑了挑眉,“你们想什么时候?” “喝喜酒这种事儿当然是越快越好。”妙仪爽朗大笑。 看向知意,时晏笑道:“知意表妹觉得呢?” 有了上回教训,知意才不参与这种话题,“表兄心里有主意,何必再问我们。” 几人说笑着,就听到远处哒哒马蹄声,侍从快马奔来,临到跟前勒住僵绳,翻身下马。 来人一脸焦急,气喘吁吁跑至贤王跟前,“殿下,北戎传来紧急消息。” 时晏收起笑意,听着侍从禀报脸色越来越凝重。 …… 阳光透过凤鸾宫木窗,斑斓的金色光点洒在屋内,熏香袅袅,殿内沉静庄重。 床榻上,女子纤长睫毛微微闪动,眉心时而舒展时而紧蹙。 “欣阳!” 琳瑶突然睁开眼,猛地坐起身心咚咚狂跳。 “又做噩梦了?”萧胤宸也起身。 怔怔的环顾着四周,琳瑶捂着胸口努力平复心情,但那股恐慌却久久无法消散。 “我这几日接连梦到欣阳,莫名的心慌。” 萧胤宸把妻子搂在怀里,柔声安慰,“别自己吓自己。” 念及女儿,琳瑶忧心,“上次欣阳来信还是半年前,这段时间北戎那边可有消息?” 萧胤宸摇了摇头,“你若实在不放心,我安排人问问。” 听到殿内动静儿,知道主子醒了,嬷嬷碎步走进内殿,隔着屏风道:“皇上娘娘,外有急事禀报,是贤王殿下从边关传来紧急密件。” “北戎消息,桑莫汗王北伐姜族,战场受伤……不治而亡。” 萧胤宸闻言眉头一拧。 “欣阳呢!”琳瑶心一下子揪起,“她怎样了。” 官员继续禀报:“欣阳公主膝下有子,汗王去世理应小王子继位,可桑莫庶弟赫连王欺辱公主孤儿寡母,暴力夺权软禁了公主母子。” 琳瑶脑子嗡嗡作响,就说这些日子心神不宁,果然出事了。 “据可靠消息,桑莫汗王的死与赫连王有关,那伤本不致命,是赫连王串通医官阴谋作祟,致使汗王丧命。” “对外隐秘了汗王去世消息,与其党羽秘密夺下兵权,班师回朝之时将守卫王都的军士打了个措手不及,公主母子身在王庭,被他们辖制。” 官员痛心又愤慨,“赫连王控制了整个王庭,还厚颜无耻要以北戎收继婚习俗强娶公主。” 哗啦一声御案上奏折被甩在地,萧胤宸眉眼凌厉,像罩了层冷气。 “杀了朕的女婿,夺走朕外甥王位,怕朕兴师问罪,他初登基王权不稳,此时没精力应对我方,强娶欣阳是想让朕被迫认下他这个女婿,以便不追究。” “外甥虽小却是王室正统,赫连弑君夺权难以服众,收继欣阳母子,名义上便成了一家人,助他巩固王权。” 琳瑶双目喷火,恨不得飞过去把那人宰了,“欣阳脾气一定不会答应,说不得会跟对方拼个鱼死网破,她现在如何了。” 官员叩首,“回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