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你先挺住,公主爆改纨绔》 第一章 穿越 排雷:女主是真纨绔,有仇当场报,不考虑后果,中后期真父女情深,架空朝代,大女主文,男主是叶明秋,但是不玩虐恋情深那一套,女主不是舔狗!!她不是!!!!! 幼年期大部分都是装的,幼年期时间不长,有点低开疯走的意思,当然你别看得起我,请无脑看文。 ------------ 景朝十三年。 初春。 “小元儿,元儿。” 模糊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入脑海中,宁元努力的睁了睁眼,却发现浑身又痛又热,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还活着吗,没有死吗,还是说死后的世界依旧有痛苦,如果是这样的话,可真是亏大了。 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镂空云纹的木质雕花床顶,数层挑起的帐幔。 心中升起淡淡疑云。 “元儿。” 这次声音清晰的响在耳边,下一刻,自己的手似乎被人轻轻的握住了,宁元顺势看了过去,在床沿边,两双白嫩的手一大一小的交织在一起。 这是谁的手? 总不能告诉她,那双白白嫩嫩宛若幼子的小手是她的吧? 宁元艰难的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向上看了一眼,入目的,是一张坐在床边看上去极为担忧的女子面庞。 即便是她眼前模糊,也隐约能看的出,应当是一张极好看的脸。 为什么在哭,为什么要担心,你又是谁。 宁元的世界重新坠入了黑暗,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乍暖还寒,初春的天气仍然还是带着刺骨的寒意。 金玉堆砌的华贵寝宫内,一扇雕花两人高的宫门被人轻轻推开,霎时间带进来一股寒意,但很快,随着殿门的关闭,屋内又重新被炭火熏得闷热了起来。 走进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年岁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上穿着淡粉色的宫装,模样脆生生的,眉眼间总是带着一股子笑意。 “嬷嬷,药好了。” 如意手里还用托盘端着一碗乌漆嘛黑的东西,她没有直接朝着内殿走去,而是站在外间的帷幔处,朝着里头小声的道。 呼吸间的功夫,里头闷闷的传出了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声音:“散散身上的寒气再进去伺候,药给我吧。” 如意点头应声:“辛苦秦嬷嬷。” 秦嬷嬷年岁不算太大,她略显苍老的手从托盘上端起了药碗,又重新掀开了帷幔走了进去。 内屋的雕花大床上,此时正躺着一个纤弱的小娃娃,小脸苍白的埋在云纹大红的锦被里,百无聊赖的捏着两颗珠子玩。 “仔细别含进嘴里,五公主,吃药了。” 银勺子盛着药汁递到了嘴边,一股腥苦的味道扑鼻而来,宁元皱了皱眉,但她到底不是真的小孩子,也没有因为药苦吵闹着不肯喝。 一碗药下了肚子,嘴里苦涩的味道久久不散,难受的让人几欲作呕。 宁元下意识的感慨,还是现代的胶囊好啊。 宁元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真正的躯体,也不是六岁的小娃娃。 在现代时,她就是清北大学的高材生学霸,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斩获了很多学术界的大奖。 少年意气,春风得意,若非要说有什么先天上的缺陷,那就是她的身体不太好,在穿越之前,她就是因为一个很重要的研究,导致过劳进了医院,抢救无效身亡了。 然后就成了一个架空朝代的小娃娃,或许是转世投胎的福利,她成了大景皇朝排行第五的小公主。 一个没有过于男尊女卑的时代,皇朝稳定,皇帝也是个明君,没有外族联姻需求,也不需要下嫁笼络朝臣,金尊玉贵的公主又不需要经历皇子才需要经历的夺嫡血战,说白了,这不就是来享福的嘛。 更重要的是,原身五公主在三岁的时候,就曾被国师一眼断言,天生的凤命,福星命,此女降生,未来一定国运昌隆。 当今的陛下景元帝一听,顿时龙颜大悦,亲自为她赐名“元” 在景朝,公主不像皇子,及笄前都是没有名字的,只有长大后才会有封号,在那之前,都是称呼的排名,类似原主的小五。 宁元才三岁就有了名,又是景元帝的国号命名,这对一向和子女之间感情淡薄的景元帝来说,已经是极特殊的情况了。 换句话说,宁元只要不作妖,不以自己是天选之女去发疯,就这一个公主的身份,就足以让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安稳的过富贵日子了。 或许是小孩子的身体弱,宁元喝了药就又开始有点犯困,但是她生病的这些日子,几乎不是睡觉就是躺着,这对身体的恢复,其实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如果不是贴身伺候的人全都是她娘的心腹,宁元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给自己下药了。 “公主?公主可不能再睡了,都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了,也该下来动动了。” 宁元抽了抽鼻子:“嬷嬷,身上难受。” 秦嬷嬷是她母妃从母家带进宫来的奶妈,是个忠心可信的,初到异世,宁元还是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的,虽然小孩子脾气秉性善变,但还是少说少做最好。 “一点出息都没有,小懒虫,快起来,别磨嬷嬷了。”一道柔和似水的女声带着一点调笑从帐幔外传来,秦嬷嬷微微俯身行了个礼,开口道:“娘娘。” 宁元也弱弱的喊了一声:“母妃。” 进来的人,穿着一身淡雅的湖蓝色宫装,不似很多宫妃珠玉满头般,她一头乌黑的发丝几乎只点缀了一些同色的钗环,肤如凝脂,容貌秀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清丽的柔美。 这是她的生母,容妃。 容妃是个很柔美良善的女子,她的容貌不算是宫里最拔尖的那一批,家世也不算太好,在她出生之前,一直都是恩宠淡淡的普通美人。 就算是生了公主,有女傍身,也只是得到了一些象征性的赏赐,位分一直都是末流的美人。 一直到宁元三岁时被断出了福命,她才母凭女贵,封了嫔位,景元帝偶尔来看宁元的时候,也会顺便留宿在她宫中,直到生了八皇子宁靖,才跟着晋升了妃位。 一双儿女,让原本可能熬一辈子也熬不出一个妃位的容妃出了头。 容妃捏着指尖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宁元脸颊边的汗渍,宁元有意和她亲近,便顺势撒娇的蹭了蹭她的手腕,容妃动作一滞,随后怜爱的点了点她的鼻尖。 “你啊,什么时候能不这么爱撒娇呢。” 宁元嘿嘿一笑,没把容妃的斥责当一回事,这几天下来,她也算是把自己这个母妃的脾气秉性摸了个透,说好听些是温柔与世无争,说难听点,就是庸懦。 “母妃···” “萧贵妃到!” 宁元的话才开了个头,就被太监尖细的声音打断了。 容妃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点慌张的神色,她连忙起身掀开帷帐到了外间,俯下身子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隔着一层薄薄的帷帐,宁元看不见这位忝居高位的贵妃是何等的光彩夺目,但是她能听见声音,矜贵的女声里满是轻慢:“起来吧。” 容妃小心翼翼的起身:“谢娘娘。” “本宫听闻五公主身患重病,今日特地前来看望。”萧贵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也没有几分关切,她说完,便迈开步伐朝着帷帐内缓缓走去。 “参见贵妃娘娘。” 秦嬷嬷跪在地上,连眼皮都不敢抬起一下,宁元有些好奇,却也不敢造次,只能继续作出一副虚弱的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透过睁开的一点缝隙,偷偷的打量眼前的女人。 皇帝的女人,就没有不美的,这萧贵妃更是其中的翘楚,她容颜艳丽,眼角眉梢都透着高高在上的华贵感,宛若一大簇盛开的牡丹,娇媚又充满风情。 萧贵妃伸出了一截纤细白嫩若水葱的指尖,轻轻的捏了捏宁元的脸:“可怜见的,若是留不住了,恐怕容妃你要伤心死了。”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神色瞬间凝滞了一瞬,就连忙着装柔弱的宁元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声。 嚯!好恶毒的女人,张嘴第一句就咒她去死。 容妃脸上的笑容都要端不住了,却还是丝毫不满都不敢展露出来,只能跟着赔笑脸:“做父母,总是多心疼孩子的。” 萧贵妃从唇间溢出一声轻笑:“可不是,父母之爱子,则为计深远,本宫也是如此啊,八皇子眼看着也要去上书房了,这刚上了三四岁的孩子最是娇气了,若是不照顾仔细了,一个不小心…啧啧。” 容妃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为难的咬了咬唇,含着泪道:“贵妃娘娘说的是,臣妾恨不得日日抄写佛经好祈求神明庇护这一双儿女呢。” 萧贵妃不甚在意的摆弄了手里小孩娇嫩的脸,暗暗用力:“怎么容妃有了五公主还用祈求神明保佑吗,若是真的清闲,不如帮本宫的四皇子抄一抄。” 容妃垂头:“能为娘娘的四殿下祈福,是臣妾的福分。” 萧贵妃似乎是满意了,才终于在容妃含着泪的目光中放开了宁元的脸,她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嫌弃的啧了一声:“凤主福星命?本宫看着怎么像个病痨鬼。” “丑死了。”萧贵妃收回手,接过一旁宫人递上来的手帕,将恃宠生娇的跋扈姿态做的极足。 “容妃,好好调教你的一双儿女,日后出息大着呢。” 萧贵妃耍了一通威风后,终于心情舒畅的摆驾回宫了,见她走了,宁元也终于睁开了半闭的双眼,抬眸看去,容妃此刻正将头伏在地上,肩头轻轻颤抖的呜咽。 “娘娘,您要仔细身子啊。” 宁元伸手摸了摸自己刺痛的侧脸,眼眸沉重的耷拉了下来。 看来这公主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嘛。 第二章 景元帝 舞阳宫正殿,容妃端坐于软榻之上,一手捏着手帕,一边盛着汤匙喂八皇子喝粥,秦嬷嬷站在一边,伸出一只手虚虚的扶在榻边,似乎是怕小孩子会滚下去。 “娘娘,奴婢查清楚了,昨个皇上在皇后娘娘处问了一嘴咱们殿下是不是快到了上书房的年纪,说是咱们五公主的弟弟,想必也是个有福的,要好好教导呢。” 容妃手中的动作一顿,竟是一个无力,汤匙就跌回了碗里:“怪不得,怪不得。” 容妃蹙眉:“贵妃最是不能忍受有人压她儿子一头,皇上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贵妃想必是上了心,这才来我宫里闹了一通,只是苦了元儿,白白受了牵连。” 容妃说着抬头,却看见了站在帘后一言不发的宁元,她连忙住了嘴,伸手招呼宁元过来:“元儿,怎么站在那啊,快过来。” 宁元回神,抬脚走了过去,手脚并用的爬上软榻,和弟弟一人霸占了一只容妃的手:“母妃,我饿了。” 容妃朝着秦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刻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宁元皱着眉,一头栽倒在容妃怀里,心中却已经算计了起来。 初来乍到时,小孩子的记忆又乱又少,害得她只以为盛世皇朝的公主有多好当,她本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如今看来,恐怕不见得了。 景朝对公主的确宽容,及笄后出宫建府,再招个驸马,又有正值壮年的皇帝撑腰,的确是富贵闲散的日子。 但是那只限于普通的公主,而不是她这个身上背着特殊待遇的公主,皇帝赐名是开心了,可却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的立场,若是容妃只此一女也就罢了,众妃子也乐的陪皇帝去唱这个福星降世的戏。 可偏偏,容妃不仅有了八皇子,还生了出来,没有外戚背景,还有宁元这个皇姐,八皇子日后的路不知道要走的多顺畅。 后宫的女人,都是闲着没事都要害害人扫清障碍呢,更遑论凭空蹦出来的自己,据她所知,自己的这位父皇可不是什么爱女如命的慈父。 景元帝在先朝众皇子夺嫡的腥风血雨里杀出来,在朝十三年,从未有过罢朝的时候,在他的治理下,景朝欣欣向荣,一片太平盛世。 他的子嗣也并不稀少,光是儿子就已经生了不下五个,公主七七八八的还有不少,大部分都活了下来,若不是有了国师那一席话,自己也只是众多儿女里平平无奇的一个。 而且除了太子,景元帝不曾亲自管教过儿女,很多皇子公主,半年恐怕都不曾见过一次父皇,就连自己这个得到景元帝过亲自赐名的女儿,也不过是几个月见一次,就连自己生了病,景元帝也只是派人来问了一句,得知没有事后,就继续埋头在朝政中。 突然到了这个冷漠的时代,宁元的心里并没有多少的彷徨,人只要活着,在哪都是活下去,她没把自己当成天选之女,认为自己到了这个世界,就是身负大气运的主角了。 若是没人护着,萧贵妃那种明火执仗来的羞辱也只是一点小事罢了,谁知道在哪个静寂的深夜,自己是不是连命没了都不一定呢。 宁元的眼眸隔着一点距离和自己年幼的弟弟对上,小孩子琉璃珠一样黑亮的眼眸漂亮极了,宁元做了个鬼脸吓他,才上了三岁的小孩被她这一吓,登时“嗷”的一声哭了出来。 “元儿!”容妃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却没有责怪。 宁元犯了贱,心里终于满足了一些。 听着容妃的轻哄和弟弟的哭声,宁元暗了暗眼眸。 她是没有什么一展拳脚的大抱负,但若是谁欺负到她的头上,肯定是要还回去的,作为一个现代人,宁元还学不会忍辱。 公主报仇,十年不晚。 ------ 晚膳时分,宁元终于见到了她这位日理万机的父皇。 皇帝的阵仗极大,走到哪里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还未到,通传的太监却已经先到了,舞阳宫包括容妃在内,大大小小所有的人全都提前跪到了院子里,等着景元帝大驾光临。 宁元也不例外,在她跪到膝盖发软的时候,景元帝这尊大佛终于到了舞阳宫的门口,宁元有样学样的跟着一起磕头:“参见父皇。” 视线里走进了一双穿着明黄色靴子的脚,宁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大手从地上抱了起来,淡淡的檀香味钻入鼻息,宁元下意识抬头看向自己的皇帝老爹。 景元帝如今三十多岁的年纪,脸上蓄了胡须,一袭明黄龙袍华贵无比,眉眼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帝王气概。 或许是注意到女儿呆呆的眼神,景元帝脸上带了些笑容,佯装生气的问道:“怎么一直这样看着朕?” 宁元回神,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周围人担忧的目光,怯声怯气的抓住景元帝的手:“儿臣在想许久不见父皇,父皇怎么又英俊了。” 彩虹屁先吹一吹,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先夸了准没错。 被自己的女儿夸了,不管是真是假,没有一个父亲会不高兴,景元帝哈哈大笑一声,点了点宁元的鼻尖:“不大点的小娃娃,从哪里学来的词。” 说着景元帝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地上的人都起来吧,随后率先一步抱着宁元朝着殿内走去。 景元帝来之前,宁元正在和容妃用晚膳,景元帝顺手把人放到了榻上,也脱了鞋子坐了过去。 “容妃啊,你也坐吧。”见容妃站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的样子,景元帝微微皱眉,大发慈悲的也赏了她一个椅子。 容妃的性子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改过,初相处时,或许会让人觉得她小家碧玉,是不争不抢的温柔良善之辈,可时间久了,这个女人的缺点自然也就展现出来了,庸懦耳根软,没有脑子,声音大点恨不得都跪在地上颤颤的抹泪。 这样的女人,可怜,却不可爱。 “父皇!” 景元帝一回头,就看见自己的女儿仰着一张小脸举着手里的勺子,献宝一样的要给自己吃。 御前劝膳是大不敬,即便是皇后也不敢给皇帝夹菜,但是眼前的人还只是自己五岁的女儿,所以景元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里略微还感到了一点欣慰。 “父皇不吃,你吃吧。” 自己身前的小手还是没放下,宁元依旧还是仰着一张小脸,执拗的看着景元帝。 景元帝无奈,只能反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父皇吃呢?” 宁元面上仔细的思考了一瞬,道:“好吃。” 稚子天真的模样,让景元帝心中欢喜,他伸手捏了捏宁元的鼻子:“既然是好吃的东西,父皇当然要让给小五吃。” 见他这么说,宁元终于没有再坚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继续小口的吃着东西。 从一开始,宁元就知道景元帝大概率不会吃,他只是简单的测试一下景元帝的耐心,在这个宫里想要过得好,没有景元帝的宠爱是万万不行的,一个受皇帝宠爱的女儿,即便是有人想要动,也要先掂量掂量。 不然那太子,是如何在众矢之的里安稳无恙的活了十几年的。 见宁元吃的香甜,即便是吃过了晚膳的景元帝,也还是觉得食欲大动,不过他并不重视口腹之欲,只是下意识的感慨了一句:“小五的病好的这么快,可见容妃你真的用心照顾了。” 容妃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受宠若惊,又连忙行礼道:“陛下言重了,照顾公主是臣妾的本分,不敢居功。” 这副惶恐的模样,不要说景元帝了,就连宁元都觉得自己的母妃有些扫兴了,好好的一个温馨的场景,硬是又被她弄得好像鸿门宴一样。 生怕自己这个皇帝老爹觉得没意思,宁元又连忙吸引注意力:“父皇,儿臣吃好了。” 果然,景元帝又被她的话给吸引了过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要做什么,怎么连吃完了饭都要和自己说,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夸了一句:“是吗,小五吃完了啊。” 宁元乖巧点头:“元儿全吃光了,父皇要奖励儿臣什么!” 这下连景元帝都觉得有些新奇好笑了,自己的一众儿女见了自己都和老鼠见了猫一样,不管做了什么出色的事情,都是谦虚的和他说这都是应该的,他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吃光了饭还要主动要奖励的。 “你想要什么?” 宁元皱了皱鼻子,似乎是在苦恼自己的奖励,思索片刻后,她拽住景元帝的明黄色龙袍,撒娇一样的道:“儿臣要看花!看漂亮的花!” 景元帝闻言,顿时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她的脑门:“出息。” 宁元委屈的捂着脑袋,眨着眼看着景元帝不说话,仿佛只要他敢拒绝,她就敢生气一样。 景元帝败下阵来,妥协的道:“好吧,好吧,你要看什么花和朕说,朕都让人给你送来还不成吗?” 初春能有什么花,宁元本也就是随口求了个赏赐,试探景元帝罢了,若对方是个天性凉薄的人,自己就是日日赖在他身边,也不过是徒惹人厌烦罢了。 宁元随便过了下脑子,也不管这个季节有没有就要:“要梨花!儿臣要看梨花!” 景元帝闻言,轻轻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为难:“这个季节哪里有梨花,况且宫中从不曾有梨树。” 宁元当然知道没有,她要的就是没有的东西,自古以来,都是会哭的小孩有糖吃,乖巧的孩子,哪里比得上难搞的小孩来的印象深刻呢。 宁元小嘴一撇,面对景元帝的委婉拒绝,她也没有吵着闹着非要,毕竟如果太难搞,就会惹人厌烦了。 “好吧,儿臣也不是非要不可,只不过看不到梨花儿臣会难过罢了,父皇不用担心,儿臣只是有一点点难过。” 景元帝还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不好哄的女儿,放在往常,若是自己赏赐了谁,对方肯定就要千恩万谢的说只要是他赏赐的都喜欢,没有一个像宁元这样的,嘴上说着不是非要不可,但其实明里暗里一直在说想要。 倒是有点像他那些大臣说的任性儿女,得不到什么还会抱怨,这在皇家,是从来没有过的。 第三章 地毯画王八 “那小五能不能告诉父皇,为什么喜欢梨花?”景元帝问道。 “因为书上说,梨花像雪一样白,儿臣喜欢。” 宫中不曾种植这样悲伤秋的花,多是紫薇芍药这样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 景元帝听了女儿的解释,也没有多想,只是笑着回道:“好,既然我们小五喜欢梨花,那父皇就给你找这天底下最漂亮的梨花。” 宁元原本还委屈巴巴的小脸上顿时又灿烂了起来,景元帝见此,更是直接朝着站在一旁的首领太监名命令道:“康六,去给我们小五找,找这二月也能盛开的梨花。” 二月上哪里会有梨花盛开,恐怕是梨树种下去都不见得会活,不过是哄小孩罢了。 康六笑吟吟的回道:“是,奴才回头就吩咐花房的人给五公主寻摸来。” 小孩子忘性大,回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等到了梨花盛开的季节,再移植两株过来就是了。 景元帝又陪着宁元聊了好一会,被她逗得龙颜大悦,笑声回荡在舞阳宫久久不绝。 一直到宁元的眼皮沉重的开始打哈欠,才意犹未尽的和容妃到寝殿休息,翌日清晨,是直接从容妃宫里去上朝的。 景元帝走了,容妃也不能睡回笼觉,在这后宫里,所有的妃子都需要晨昏定省,皇帝的妃子不少,不说佳丽三千,却也上了百,五品以下,皆侯于殿外,直直的站上一个时辰。 春秋天气和缓的时候还好,可若是赶上酷暑严寒,那一个个的美人,个个弱柳扶风,想必不是一般的难熬。 所以有时候,后宫拼了命的争宠向上爬也是有原因的。 但是那和宁元没关系,她又不是妃子,她是公主啊,她不仅不需要晨昏定省,甚至都不需要像皇子一样天不亮就去尚书房读书。 宁元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在一堆宫女嬷嬷的精心伺候下,穿衣下床。 公主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容妃的位分不高不低,恩宠也平平淡淡,但她养育了一儿一女,宁元又是公主里还算是受宠的,待遇甚至一向都比四妃的女儿还要好一些。 尤其是昨日景元帝在舞阳宫被自己逗的龙颜大悦的事一传出去,短时间内她这地位,恐怕又会嗖嗖的提升不少。 没有封号的公主膳食用度都是十个热盘,三个冷盘,还有一盅汤,食材是送到小厨房由各宫自己做好的,而宁元今日的用度,多了两条鱼,还有几样时新蔬菜。 宁元吃饭的时候,伺候的人就有四个,一个负责布菜,一个负责撤菜,剩下两个左右各站一边,随时听候差遣。 再次感慨了一下咸鱼生活莫过于此后,宁元就心安理得的吃了起来。 味道一般,淡的要命。 但是宁元也能够理解,古代嘛,没有什么调味品,很正常。 抬手抿了一口手边的茶水,应该是刚烧开的,宁元不习惯喝热茶,口渴的时候进不了嘴。 宁元轻轻皱了皱眉,准备晾一会再喝,可谁知道就是她这一皱眉,她身边的嬷嬷却当了回事,沉着脸上手摸了下茶杯,片刻后,低声骂道:“这茶是谁泡的?公主只喝五分烫,这茶都七分了!”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站在宁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颤巍巍的求饶:“五公主恕罪,奴婢知罪,还请公主饶恕奴婢。” 宁元低头看过去,才发现是那个叫如意的小宫女,因着宁元身边一直有得力的嬷嬷在,像她这样的小宫女也只能打打杂。 宁元瞧她的年岁,也不会比自己大多少,约莫着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这样的年纪,若是在现代,可能还在上初中呢。 这茶水大概也不会是她烧的,只是她侍膳,替别人背了锅罢了,若是倒霉,即便不会被拖下去打死,也一定少不了一顿罚,封建王朝,奴隶社会,本就是极冷漠残酷的。 “起来吧,以后小心便是。” 宁元主动开口替她解了围,她没有糟践人的习惯,却也绝对不会让别人来糟践她。 如意惊喜的抬眸,宁元的外壳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看不出什么喜怒,如意偷偷的瞥了一眼嬷嬷的脸色,在发现确实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从穿到景朝,再到现在病愈,算算时间也快小半个月了,每天的日子不是吃饭就是睡觉,偶尔还会陪自己的母妃说说话,虽然安逸,却也实在是无聊。 宁元这才待了几天,就已经有点受不了。遥想以后的几十年若都要这样,那才是真正的人生无望啊。 妈的,这不能够,起床刷副本。 宁元更了衣,带着嬷嬷和宫女浩浩荡荡的朝着景元帝的太和殿前去。 这宫里的公主和皇子,除了每月十五要拜见父皇和母后以外,平时的时候都不会主动去找忙的日理万机的景元帝,都想要营造出一个乖巧贴心的儿女形象。 久而久之,就连景元帝自己都认为自己儿女亲情寡淡,端着一个父慈子孝的躯壳,是真是假都不甚重要了。 “陛下,五公主来了。” 景元帝手指捻了一把毫笔的笔尖,有些意外:“小五怎么来了。”景元帝说着,大手一挥,不甚在意的道:“传。” 康六应了一声,弓着身子缓缓退了出去,来到殿外的时候,宁元正无聊的抬眼打量着太和殿屋檐上的二十四只奇珍异兽。 康六笑吟吟的走过去,小声的询问:“五公主在看什么呢?陛下传您进去呢。” 宁元收回视线,点头任由康六牵上自己的手,七拐八拐的在太和殿诸多房间中的一间前停下。 “五公主,陛下就在里头等你呢。” 宁元看了他一眼,随后果断推开门走了进去,她进去的时候,景元帝正埋头在批奏折里,连眼睛都没抬一个。 宁元也不在乎,跪下标标准准的行了个叩首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听见女儿脆生生的嗓音,景元帝揉了揉自己有些疲乏的眉弓,柔了些嗓音道:“小五啊,起来吧。” 宁元听话的从地上爬起来,在景元帝继续埋头处理奏章的时候,果断的过去一把抱住了景元帝的大腿。 别的皇子公主是怎么和景元帝相处的宁元不知道,但是她肯定是不会让景元帝好过了,付出的心血和精力越多,也就代表着越难割舍,越会纵容。 这和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是一个道理。 自己的大腿冷不丁被人抱住,景元帝颇有些好奇的低头看去,就看见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玉雪可爱的宁元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从来没在这个角度看过自己的孩子,景元帝新奇的同时,又有些心软,他伸出手轻轻一捞,就把宁元从地上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朕的小五啊,又怎么了?” 宁元仰着头,抓着景元帝胸前的衣襟摇了摇:“父皇,元儿的梨花,元儿的梨花!” 景元帝喉咙一滞,一时间竟没说出话来,他的确是给忙忘了,这种事情,他一向都是吩咐了康六,就扔到脑后了。 只是他没想到,宁元能追到自己的太和殿来要。 景元帝还是头一回被人追在屁股后面要东西,不说自己的十几个儿女,就是皇后,也从来都是只有自己赏赐的时候,而没有别人找自己要的时候。 往大了说,御前问君,是大不敬。 可眼前这个追着找自己要梨花的小娃娃,是自己的亲女儿,童言无忌,景元帝只有无奈,没有生气。 “好好好,父皇已经去给小五找了,已经去找了。” 宁元听了,终于停下了自己拽着皇帝龙袍摇的动作,眨着眼追问:“真的吗?” 景元帝生怕她闹,连连应声:“天子一言九鼎,当然是真的。” 宁元看着他眉眼间透出的无奈,心满意足的露出了个笑,主动从人身上爬了下来,没有再继续打扰景元帝批折子。 景元帝见她爬下去,还以为她要回去了,下意识的感叹了一下自己女儿翻脸不认人的冷漠嘴脸,却依旧没有生气,反而大了点声招呼康六。 “康六!你亲自送小五回去。” 还不等康六躬身说是,宁元小脸一皱,回神又抱住了景元帝的大腿:“儿臣不走!儿臣不走!” 景元帝沉默了。 片刻后,他抬手挥了挥示意康六下去,宁元见状,也松开了自己的手,景元帝的寝宫里还有地龙,即便是坐在地上也不会冷。 景元帝批折子的时候,宁元就当个安静的哑巴,毕竟偶尔闹腾是让人无奈,一直闹腾就是让人心烦了。 宁元也不管景元帝发没发现,伸手偷了景元帝一根毫笔,自顾自的在地摊上写写画画,毕竟陪景元帝批折子的时候,自己也得找点事情做嘛。 墨汁早就在画了两个大王八以后就彻底干涸了,宁元闲的发慌,就用笔尖照着地毯上的图案描。 一直等到景元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的时候,宁元才从地上爬起来。 景元帝才刚从朝政里抽身出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自己的大腿就瞬间又被人给抱住了,低头看去,果不其然,一脸墨汁的宁元仰着头一张小脸,可怜巴巴的央求。 “父皇,儿臣饿了。” 景元帝的脸上似乎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看着宁元脸上的墨汁,又是无奈的想责问,又是看的憋不住笑。 “康六,传膳。” 他说着,又伸手捏了一把宁元的小脸,已经干涸的墨汁,把景元帝的手印上了淡淡的墨渍,景元帝也不在意,一把抱起宁元,慢悠悠的朝着书房外走去。 宁元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吃了午膳后,在书房坐了两三个时辰,估摸着也该到了传晚膳的时候了。 晚膳传上来的时候,宁元正被人抱着,两三个宫女拿着帕子轻柔的擦着脸上的墨渍,而景元帝站在屏风后,张着手正在更衣。 皇帝的膳食,不知道比自己好了多少倍,宁元就扫了一眼摆了一桌子的珍馐美食,就已经食欲大动开始流口水了。 原本她觉得自己那十几道菜已经很可以了,没想到自己老爹吃的更好啊。 第四章 梨花 宁元最后在景元帝这蹭完了饭膳才回去,吃的十分满意,景元帝这的膳食比自己那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康六被景元帝吩咐了亲自送宁元回去,回到舞阳宫的时候,虽然已经有宫人通知了容妃宁元在景元帝那,可是容妃还是十分悬心,生怕自己虎头虎脑的女儿惹得景元帝不快。 “母妃!” 宁元的手还握着从景元帝那顺回来的毫笔,容妃从殿内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康六满脸笑容的朝着自己行礼,而自己的小女儿也完好无损,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容妃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捏了捏宁元的小脸,笑骂道:“你啊,谁准你偷偷跑去找你父皇的?” 说着,她抬头看向笑眯了眼的康六,略带一些歉意的开口道:“劳烦康公公了。” 康六摆摆手:“娘娘言重了,这都是奴才的本分。” 或许是怕景元帝以为是自己让宁元去太和殿的,容妃又佯装生气的点了点宁元的小脑袋,道:“下次不许再去烦你父皇了,你父皇日理万机,怎可随意叨扰。” 康六在宫中浸淫几十年,哪能看不懂容妃的顾虑和言下之意,连忙劝阻的想要解救宁元的脑袋:“娘娘这是哪里的话,五公主是天降福星,陛下就是喜欢都来不及呢,陛下日日为国事操劳,若是能有五公主在身边劝慰解闷,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康六的话让容妃放下了心:“公公说的也有道理,劳烦公公亲自走一趟。” 容妃使了个眼色,秦嬷嬷立刻从袖口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康六的面前:“这点子心意,就当请公公喝茶了,还请公公千万拒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康六也没有推拒,笑眯眯的收下了。 “奴才还得回太和殿伺候,娘娘留步吧。” 康六走了以后,容妃的脸忽的拉了下来,她指着宁元的脑壳戳了戳:“说,你偷偷去找你父皇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宁元身子往后躲了躲,揉着自己的脑壳,不甚在意的道:“要赏赐去了。” 容妃的脸瞬间一僵,再看向宁元的时候,甚至都算的上震惊。 宁元发誓,自己一定能容妃的脸上看到类似你疯了的神情:“你···你找你父皇去讨赏?” 容妃连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的,反应了一会,容妃忽的蹲了下来,她葱白如玉的手指捧着宁元的小脸,神情认真的道。 “元儿,你要记住,我们是天家血脉,和寻常人家是不同的,陛下不只是你的父亲,他还是大景朝的皇帝,很多事情,他说可以,但你不行,同样的,什么东西他都可以赏给你,但是你不能主动去要,明白吗。” 看着容妃紧张严肃的神情,宁元无奈的点了点头,容妃说的这些道理,她自然都懂,但是又有什么用。 她当然能做一个克己守礼,毫无挑剔的公主,但是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不犯错,一个人乖了一辈子,但只要有犯错的那天,所有人都会觉得她变了,狂悖,无礼。 但同样的事情如果反过来,一个从小到大错处不断,倾尽父母所有耐心的孩子,将来只要是不触及到景元帝的底线,他甚至都会有一种已然习惯的错觉。 而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公主,不论犯了什么错,只要不危及到景元帝的皇权地位,他又哪里能真的当一回事。 公主这种东西嘛,宠之,因其无害。 宁元既然要做,就要当那个最纨绔,最让人惹不起的公主。 至于挑衅皇权,宁元是个现代人,活着的时候她也身体不好,没那么大的野心想要弄个女帝当当,更不可能高喊什么人人平等,试图去改变一个冷漠的王朝时代。 她不会作贱别人,但也不会给别人机会作贱自己就是了。 宁元朝容妃露出了个笑容,仰着小脸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虽然在景元帝那里已经用过了晚膳,但是宁元还是被容妃硬塞了好几样软糕吃,晚风习习,坐在院子里摸着撑得圆滚滚的肚子,宁元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一下。 果然世界上有一种饿,叫你娘觉得你饿。 “公主,晚间风冷,您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坐在这了。” 如意是从内廷司特意挑上来,一上了懂事的年纪,就被送来照顾宁元了,整个舞阳宫,除了伺候的嬷嬷,也就剩下她能近身侍奉了。 宁元坐了一会,也觉得身上有些泛凉,点了点头刚准备起身,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一些模糊的小太监声。 “仔细着点,弄掉了一根树杈,小心你们的脑袋。” 宁元循声望去,有些好奇的停住了脚步,视线中,几个扛着小树苗的太监低着脑袋,快速又平稳的停在了院子里,领头的是个年岁偏大的老太监,眉眼谄媚,处处都透着圆滑算计的神情。 “奴才内廷司总管杨金明,参见五公主,五公主千岁金安。” “起来吧。”宁元又坐了回去,抬手指着他身后的小树苗,故作天真的询问:“那是什么?” 或许是听见了声音,容妃被秦嬷嬷搀扶着,也从殿内走了出来,靠在檐下打量着。 “回五公主的话,这是陛下特意从宫外寻来的梨树苗,这个时节实在是没有梨花盛开,陛下说了,这梨树一种下去,明年就能开花了。” 宁元回眸瞥了一眼,随后仰了仰下巴,似乎是有些不满:“那本公主不是还要等到明年。” 内廷司总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接了赏赐不先谢恩的人,便是这后宫之主受到了陛下如此上心的殊荣,也是要客气的说两句多谢皇上美意。 谁承想,这五公主反而先嫌弃上皇上的赏赐不够好了。 “这···五公主,凡是开花结果,都得需要时间的,奴才们也没有办法呀。”内廷司总管挤着笑解释,实在是不敢得罪这圣眷正浓的五公主。 宁元还没说话,她身后的容妃却已经开口谢恩:“多谢皇上美意,本宫和五公主都不胜欣喜,还请公公代本宫和公主向皇上致谢。” 内廷司总管连忙跪下请安:“容妃娘娘哪里的话,奴才一定尽心。”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带过来的几个小太监,呵斥道:“还不快些种下去,这些梨树可娇贵,耽搁了功夫,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宁元对看种树没什么兴趣,她拢了拢自己的外袍,抬脚朝着屋内走去。 外头的奴才们折腾了好一会,才都纷纷离去,如今天还算冷,这梨树能不能活还未可知。 杨总管办了差事,依例到太和殿和景元帝交差,他在殿门外停住,弓着身子等康六来传唤。 “杨总管。”康六笑眯眯的从殿内走出来:“请吧。” 杨总管将身子俯的更低了些:“诶。” 景元帝的书房原本是有一整块铺满的地毯的,杨金明作为内廷司的总管,自然也是常会来这面圣的,那么大一块地毯没了,他自然能察觉出来。 “奴才,恭请陛下圣安。” “陛下命奴才到宫外寻来的梨树,已经种下去了,完好无损。” 他顿了顿,语气有点犹豫:“只是,五公主或许是嫌弃开花的时间慢,正抱怨呢。” 这世上还没有敢抱怨天子赏赐的东西不好的人。 景元帝的笔尖一顿,微微抬起一点眼皮,天子不怒自威,杨总管就看了一眼,心里就瞬间咯噔一下,他将头压的更低了一些,一时间也有些捏不准是不是不该说这话。 “嗯,退下吧。” 杨总管心底长长舒出一口气,重重的叩了个头:“奴才告退。” 走出殿外,康六看见满头冷汗的杨总管,笑着问了一嘴:“这是怎么了?” 杨总管抬头看他,老脸一皱:“哎呦,康公公,五公主嫌弃这梨花开的晚,奴才来覆命就说嘴了一句,陛下这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康六听罢,脸上的笑都淡了些。 “杨总管,你这嘴呀,不严。” 康六是从景元帝没登基之前,就一直跟着伺候的老太监了,这宫里若说是谁最了解景元帝,那绝对不是太子,也不是哪个嫔妃,而是康六。 “康公公,求您指点一二吧。” 康六摇摇头:“以后这宫里面,小心挑人去伺候吧。” 康六没有再说,而是打开门躬身进了书房内,他进来的时候,景元帝正刮着杯里的热茶。 “陛下,这梨花可算是送去了,想必这五公主,也就心满意足不闹腾了。” 景元帝听他这么说,从喉咙里轻轻哼出一声:“可还有的闹呢,这花一天不开,她恐怕一天都不消停,你可知道,刚才内廷司的人跟朕说什么,她竟然还嫌弃那花开的慢!” 康六眯着眼,讨好的在景元帝背上拍了两下:“小孩子嘛,五公主率真可爱,陛下也不要过于苛责了。” 景元帝似是更气了,抬头看他,面上是怒的,眼里却带着笑意:“这个小五,刚毁了朕一块上好的地毯,朕费劲心思给她找梨花,她还敢不喜欢。” 康六连忙配合的顺景元帝气:“陛下陛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景元帝越想越气,一拍桌子。 “康六,摆驾舞阳宫。” 见景元帝真要起身,康六连忙劝道:“哎呦陛下,陛下,现如今已经快二更天了,五公主恐怕早就已经睡下了,陛下若是要去,不妨明日。” 第五章 公主报仇,十年不晚 景朝十三年,初春。 “公主,诶呦,祖宗,您怎么还在睡呢,快快起了。” 围住雕花大床的帷幔被人掀开,淡淡的冷气钻了进来,宁元皱眉,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这一大早的干嘛呀,嬷嬷,就再让我睡一会吧。” 秦嬷嬷朝着一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床上的帷幔被两个宫女束了起来,秦嬷嬷伸手将宁元从被子中挖了出来,哄着自家起床困难的公主。 “五公主,今日可不能再由着你睡了,今个是十五,众皇子公主都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差点忘了这茬的宁元眼睛猛地瞪溜圆,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么快就到十五了吗!” 宁元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整个人又重重的倒了回去。 也没人告诉她公主也要上早八啊! 纵使千万般的不愿,宁元也还是没敢继续磨蹭。 她对皇后的印象并没有那么的深刻,只知道是个看上去很温柔的女人,但是这宫里的女人又有几个真的是省油的灯,万一是个笑面虎,笑里藏刀,表面上温柔的说自己不介意,其实背地里给她捅刀子怎么办。 连同秦嬷嬷在内,三个宫女嬷嬷各忙各的,对着一个只能盘小揪揪的小孩,疯狂的往头上戴首饰。 宁元一边坐着,甚至还在一边打哈欠,尤其是在知道这个时候甚至自己的母妃可能都已经给皇后请完安了,又再一次感慨了一下宫里的女人不易。 还好不用天天去,天天早起真的会逼死人的。 又被系上了一件水红色的小披风,宁元才在一堆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被如意牵着往皇后的长春宫去。 景元帝的后宫太大了,只是从舞阳宫直直的走到长春宫的大门,宁元就足足走了半炷香的时间。 到长春宫的大门时,几乎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已经来了大半,最大的不过十几岁,最小的也有四五岁,至于更小的,暂时还不用给嫡母请安。 宫里的孩子比常人家的早熟多了,宁元一过去,一群还没有多高的小豆丁就开始像模像样的行礼问好。 同级的时候,小的给大的行礼,也算是明面上的礼数了。 宁元学着她们的样子,又去给比自己大的四皇子行礼。 别看虽然萧贵妃跋扈,但是生了个儿子倒是没长歪,比宁元还大不了几岁的小少年,矜贵又温和,细声细语的和宁元问好。 “五皇妹,早。” 宁元朝他笑笑:“四皇兄早。” 宁旬似乎怔了一瞬,但是很快就又反应了过来,柔和的笑了笑,他生的像萧贵妃,年岁又小,看上去十分的通透清秀。 宁元错开目光,一一打量了过去,除了皇后的一双儿女,剩下的人几乎都到了。 萧贵妃的四皇子,德妃的六皇子,许是还没到,剩下的几个皇子公主,年岁还太小,还没有到给皇后请安的时候。 其实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在位十三年,皇子公主加一起也才十几个,其实真的不算多,很多其实还是近几年皇位稳定,景元帝的妃子多了起来,才一连添了好几位皇子公主。 “三皇姐。” “长乐皇姐。” 一连好几声的叫声让宁元从沉思中回神,抬眼看去,却见从远处缓缓过来的一顶小轿撵,四个太监小心翼翼的抬着,而上面端坐着的,正是一身穿明黄衣裙的小女孩。 年岁看着也不算太大,七八岁的样子,眉眼间自带着一股桀骜的横劲,明丽张扬。 她一从轿辇上走下来,周围的皇子公主们都无一例外的朝她俯了俯身,挂着笑意问好,一群半大的孩子,看上去都跟人精一样。 “嗯,起来吧。”眼眸上挑,轻慢的应了一声。 皇后亲生的三公主,唯一有封号的公主,也是唯一嫡出的公主,一向骄傲,最不屑于和这群庶出的弟弟妹妹们打交道。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长乐的目光越过人群,缓缓与宁元对上,眼里淡淡的不屑,无端的飘出一股敌意。 见长乐走来,宁元微微垂首,向她问好:“三皇姐···” “诶!”长乐抬手,阻止了宁元还没说出口的话“你与本宫并非一母所生,还是按照规矩,唤本宫一声长乐殿下吧。” 于规矩上,宁元唤她一声长乐殿下的确没什么,但是于情理上,她们同父所生,长乐此举,实在折辱。 宁元压下眼眸,低声道:“长乐殿下。” 因为她的名字,长乐就从来没看她顺眼过,两个人的关系也都一直不太好,只是因为长乐嫡公主的身份,才一直被压了一头而已。 长乐公主勾唇一笑,继续挖苦道:“对嘛,你母妃给我母后请安,你在这给本宫请安,这才叫做尊卑有道。” “你母妃若不是前世修来的福分,爬上了妃位,恐怕你此时还要跪着给我请安呢。” 宁元仰头,没有丝毫惧色和怒色:“皇姐说笑,都是父皇的女儿,谁又比谁高到哪里去。” 长乐公主一听,眉头皱起:“本宫是嫡公主!” “你以为你也是公主就可以和本宫平起平坐了吗?福星又怎样,照样还是身份卑贱的人生的小贱人!” 这样的话,若是换了原来的宁元,恐怕早就被她骂哭了,哭哭啼啼的回去找容妃诉苦。 但是容妃又能怎么样,对方是嫡公主,与二品贵妃同级,就是容妃见了,也是要给嫡公主行礼的。 容妃怎么可能告到皇后面前,要皇后惩治她的嫡亲女儿,最后不过都是不了了之罢了。 “我是贱人,你是什么?皇后娘娘是我的嫡母,你是在骂父皇,还是皇后娘娘?” 长乐公主怎么都没想到,往日里不服气又不敢顶嘴的人此刻竟然还敢拐着弯的骂自己,还敢置喙她的母后! “你!贱人!” 长乐一边骂,一边抬起手朝着宁元打了过去,周围的人似乎是没有想到她还敢动手,纷纷吓得惊叫了一声。 如意两步上前,抬手挡住长乐的巴掌:“长乐殿下,您不能打五公主啊!” 宁元站在原地没动,就只静静的看着长乐,对方原本就在气头上,此刻一见宁元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顿时更气了,她一脚踹在如意腿上。 “滚开!狗奴才,你有几条命啊!” 如意不敢拉扯她,被人推开也只能跪在地上劝阻,长乐三两步走上前,手高高扬起。 还没有落下,宁元直接推了她一把,握着她的手用力一扬,她一个没站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傻眼般的呆呆望过来。 “你···你敢推我!” 宁元伸手将地上的如意顺势扯了起来:“是你先打我的,三皇姐。” 有人慌忙的去扶地上的长乐,她似乎觉得丢了脸,大叫一声,连眼泪都下来了。 “啊!我要杀了你!” 长乐站起来就又要扑过来,宁元躲了两下,却还是被她抓到了手臂,泥人还有三分脾气,更何况宁元本来就看她十分的不顺眼。 反正她也就是个小孩,谁怕谁啊! 宁元刚要推她,却忽的察觉后腰处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道,不算太疼,却还是把她踢倒在地。 妈的!哪个王八蛋搞偷袭! 宁元跌在地上,龇牙咧嘴的回头看去,最先入目的,便是一道明黄色的衣角。 在这个天下间,能穿明黄色的,只有皇族,还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可衣摆上能绣龙的,除了景元帝,就只剩太子。 这个时辰,景元帝还在上朝,那能出现在这的,也就只剩下太子了。 宁元抬头,耳边响起了一大片请安的声音。 “参见太子殿下。” 宁祯,景元帝的嫡次子,自大皇子夭折后,第一个出生的皇子,景元帝十分的疼爱,委以重任,一出生就被封为了太子,甚至亲自带在身边教导,金尊玉贵,享天下之养。 “起来吧。” 宁祯上前两步,将地上的长乐轻轻扶了起来,甚至还十分贴心的为她捋了捋垂落下来的发丝。 宁祯和长乐一母同胞,关系亲厚,有太子给她撑腰,这也是为什么长乐敢如此嚣张的原因。 将来太子登基,她就是长公主,太子唯一的嫡亲妹妹,她如何不嚣张,不桀骜。 闯了小祸,太子给担着,闯了大祸,皇后给收拾,所以就算是太子不分皂白的踹了宁元一脚,谁又敢生气呢。 不然将来太子登基,哪里还会有好日子过。 若是放在以前的宁元和容妃身上,就是太子一脚把宁元给踹残废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罢了。 或许是终于见她的宝贝妹妹没事了,宁祯才想起地上趴着的宁元,皱着眉训斥道: “五皇妹,身为公主,要端庄,上敬兄姐,下爱弟妹,你看看你的样子,哪里还有公主的样子。” 宁元冷笑一声,冷冷的盯着他起身,就连一旁的如意要扶她,她也只是轻轻的挥开。 好一个太子,好一个瞎了眼的太子。 宁元一言未发,转身就走。 在场的人,除了长乐,谁又会真的和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过不去,太子根本就没当一回事放在心上,只觉得宁元是怕了,委屈了。 “长乐,你也真是的,你是嫡公主,没事和她那样的人计较什么。” “皇兄!是那个小贱人先出言不逊挑衅我的!” 接下来的声音,就全是太子好声好语哄她的声音,宁元大步的往前走,直到越走越远,直到再听不清。 “公主,我们是要回舞阳宫吗?” 见宁元越走越快,如意连忙询问,眼眶似乎都红了一些。 宁元停住脚步,一把扯掉头上摇摇欲坠的珠花。 “不,去太和殿。” 公主不好当,她决定要升级了。 第六章 纨绔初养成 宁元人到太和殿外面的时候,景元帝甚至才刚下朝,宁元扑通一下在殿外跪下,掐了一把大腿,坐地上就开始哭。 哭了还没有半盏茶的时间,太和殿的大门打开,康六从里面快走了两步跪到了宁元的身前。 “哎哟,五公主啊,奴才说您这是怎么弄的?” 宁元撇嘴,倔强的抹眼泪:“父皇呢,我要见父皇!” 康六想要把宁元从地上扶起来,却又不敢用力:“陛下现在正在里面换朝服呢,五公主您这是有什么事要急着见陛下啊,您先起来行不行。” 宁元不答,只重复了一句话:“我要见父皇!” 康六无奈,只得起身进去通传,他进去的时候,景元帝已经换好了便服,朝着书房走去。 “陛下,五公主求见。” 景元帝顿住脚步,问道:“小五这么早来做什么?” “五公主看上去甚是狼狈,跪在殿外只说要求见陛下。” 景元帝皱眉,抬脚迈进了书房:“传。” 康六应声:“是。” 宁元没有等多久,只半盏茶的功夫,康六就重新从殿内走了出来,弓着身子扶宁元起来。 “五公主,陛下叫您进去呢。” 宁元起身,任由康六牵着她往太和殿内走,一到了书房内,还不等景元帝抬头,宁元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父皇!您要给女儿做主啊!” 景元帝本还在埋头看折子,一抬头,就看见宁元跪在地上,身上和脸上都脏兮兮的,哭的眼圈都红了,呜呜的让自己给她做主。 “小五,这是怎么了?” 景元帝有点心疼,忙挥手让康六把人扶起来:“谁欺负你了?告诉父皇。” 宁元哭哭啼啼的走过去,一把抱住景元帝的大腿就开始哭:“三皇姐和太子哥哥,一个打我一个踹我,儿臣打不过他们,呜呜。” 宁元可没有告假状,景元帝去查,就一定没有人敢说假话,的的确确就是那两兄妹合起伙来欺负人。 “太子?”景元帝有些头疼,他也顾不上脏了,伸手将哭的都快喘不上气的宁元抱到腿上。 “太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踹你呢?”景元帝抹了一把宁元的眼泪,递了个眼神给站在一旁的康六。 宁元避重就轻:“三皇姐,三皇姐骂我,还要打我,我就推了她一把,太子哥哥看到了,就踹了我一脚。” 将主要过错推到长乐的身上,又不过度抹黑太子,才可能不会犯了景元帝的忌讳。 宁元皱眉,再次将重点转移:“儿臣都被人欺负了!父皇,你帮我揍他呀!” 景元帝无奈,只能安抚的拍了拍宁元的背:“好好好,等父皇查清楚了,一定给小五一个交代,好吗?” 宁元抽噎着点点头,埋进景元帝怀里小声的哭。 这样的事,你就是养了一个小猫小狗,出去和人打架打输了,回来委委屈屈的跟你撒娇让你报仇,你心疼还来不及,更不可能会责备了。 更何况宁元还是他的亲生女儿,就算是和她打架的那一条是更得主人宠爱的小猫,他舍不得惩罚,那打输的那一条,也得被心疼安慰两天吧。 宁元一直窝在景元帝怀里,一直哭到康六回来,见她不哭,景元帝立刻吩咐道:“带五公主到后殿更衣。” 原本站在门口的宫女太监们,得了吩咐后立刻上前从景元帝怀里接过了宁元,朝着后面走去。 见人离开,景元帝冷下脸,问道:“怎么回事?” 康六躬身:“回陛下,今日原本是各位皇子公主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子,长乐公主许是今日心情不好,和五公主发生了一些口角,于是便动起手了来,太子殿下去请安,正好撞见了,护妹心切,便···” 康六的话没说完,也说的委婉,但是景元帝却听得明白,他重重的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下桌子。 “这个太子,越大越不知道分寸,还有长乐,都快被惯坏了。” 景元帝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后生出来的这个公主背地里是有些跋扈的,却不曾想竟到了这种地步,稍有不顺心意的,竟然还学会了责打弟妹这一套。 更让他生气的,是太子这个一国储君,如此不知轻重,竟然跟着她一起苛责手足。 “康六,传朕旨意,三公主长乐嚣张跋扈,殴打手足,禁足三月,太子是非不分,禁足三日自省,并召太子三师训斥。” “是。” 康六慢慢退出殿内,分别到两宫去宣旨。 宁元身上的脏衣服被换了下来,凌乱的小啾啾也被重新盘好,又在宫女的伺候下,洗了脸和手,等到一切都收拾完,一个雪白的小团子就又重新出现在景元帝面前。 宁元已经不哭了,见人站在门口,景元帝招了招手,示意宁元过来。 “小五,父皇帮你报仇了,别哭了好不好?” 听了他的话,宁元很聪明的没有去问景元帝是怎么处置的,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争取让景元帝对自己的怜惜最大化。 她早就知道太子和他的妹妹根本不会受到什么处罚,最多也就是禁足罢了,长乐也就算了,可太子不一样,他是一国储君,一举一动,代表的是皇家的颜面。 他是景元帝亲手养大的,是付出最多心血的儿子,所有的指责,其实都在打景元帝的脸,因为太子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在景元帝的心里,或许两个公主打架,不过就是两个小猫亮爪子互相挠了挠,斥责两声也就过去了。 可太子不同,所有关于太子的,涉及到的都是国政,是根本。 公主嘛,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存在,宠之,因其无害,同样的,弃之,因其无用。 经历了太子的事,宁元深刻的认识到了,即便是成为了景元帝心中最特殊,最疼爱的那个女儿,也还是什么用都没有,到了取舍的时候,她一定是最先被抛弃的那个。 太子今日踹她一脚,这个仇宁元记住了,并且永生难忘。 她不止要做那个最得宠的公主,也要做最有用的公主。 心中翻腾涌动,可宁元的面上却还是蔫蔫的,委屈的拽紧景元帝的衣袖,小声的道:“谢谢父皇。” 本就有些愧疚和心疼,见宁元这个平时不依不饶的小混球此刻却如此懂事,景元帝更怜惜了,他揉揉宁元的脑袋,轻声道:“小五有什么想要的吗?” 不开心了就罚,开心了就赏,而她却还要感恩戴德的接受。 宁元思考了片刻,小声的试探:“那儿臣想要每天和父皇在一起待着。” 景元帝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问道:“为什么小五会想每天都在父皇身边?” 宁元抬头道:“这样就不会有人欺负元儿了。” 景元帝心中一软,安慰的拍了拍宁元的后背:“你是朕的女儿,谁敢欺负你?” 宁元没有说话,只是失落的看着景元帝,景元帝说完,才忽的想起宁元今天刚被人又打又踹的事情,一时之间也有些尴尬。 “好吧,朕同意了,只是以前从没有父女同住一殿的规矩,这样,朕让康六把偏殿收拾出来,以后你每日都可以过来玩,等到晚上再回到你母妃那。” 目的达成,宁元也没什么不开心的了,欢快的从景元帝身上跳下来,在地上磕了两个头:“谢谢父皇!” 小孩子哭的快,乐得也快,景元帝感慨她的“没心没肺”,又抬手摸了两把宁元的头顶,后者连忙捂着脑袋后退两步,气鼓鼓的抱怨。 “儿臣刚梳好的头发,弄乱了…” 景元帝摆摆手,心里想着,不愧是小女孩,不大点的年纪却已经知道开始爱美了。 “好,父皇不弄了。” 宁元又在景元帝的书房里一直待到晚上,蹭了晚膳才肯回去,根本不知道这宫里的风向又变了。 宁元前脚刚和长乐公主在长春宫门口打了一架,后脚景元帝就亲自下旨禁足了她,连带着帮偏架的太子都被禁足三日,甚至还召了三师训斥,这放在以前,几乎是从来都没有的情况。 旨意晓谕六宫,皇后立刻就着人请了容妃过去,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子话,又追问了半天宁元有没有受伤,赐了好些赏赐和药,容妃诚惶诚恐,只知谢恩。 容妃前脚回去,景元帝的赏赐就到了,流水的珍奇宝物被送进宁元的房里,一波接一波,容妃又喜又怒又怕,根本就坐不住。 晚膳时分,宁元从景元帝处回来,容妃听见声音,立刻就从正殿走了出来,蹲下来抱着宁元翻来覆去的看,生怕宁元身上有一点伤。 “元儿,让母妃看看,疼不疼啊?” 容妃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 是她无能,才会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还得要宁元自己去找景元帝主持公道。 “是母妃对不住你。”容妃摸着宁元的头,一声声的道歉,甚至听的宁元鼻子都开始有些发酸。 “母妃,我没事,父皇都替我报仇了。”宁元抬手为她擦了擦眼泪,容妃勉强的笑了笑,牵着宁元的手往里走。 “快,让母妃看看你身上受伤没有。” 第七章 贿赂景元帝 “母妃,我真的没事。”宁元一脸无奈的被容妃转着圈的查看,容妃把人从头到脚的检查了一遍,眼泪说下来就又下来了。 “还说没事呢,你看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容妃心疼的看着宁元腰上的淤青,伸手想去碰,却又怕自己会弄个合疼女儿,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疼不疼啊,元儿。” “真不疼,母妃。”宁元回身想要安慰容妃,可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痕,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其实真的没有那么疼,只是小孩子的皮肤嫩,看上去有些严重罢了。 恰好此时秦嬷嬷低着头走进去,打断了容妃继续掉眼泪的氛围:“娘娘,水放好了,可以给五公主沐浴了。” 容妃收起眼泪,点点头示意秦嬷嬷带着宁元进去。 宁元好不容易能脱身,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有些时候,眼泪真的是最让人头疼的东西,尤其是还是母亲的眼泪。 宁元的年岁还小,不能在汤泉沐浴,只能用小的浴桶,好几个宫女轮番侍奉,宁元自己甚至连手都不需要抬一下。 被热气蒸的甚至都有些昏昏欲睡,宁元才被宫女从浴桶中抱了出来,擦身,穿衣,再回到自己的卧房之中。 宁元懒懒的靠在床头,将还在滴水的发垂到床下,地上垂头跪着两个宫女,一个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一个拿着手炉在发尾熏干水气。 “公主。”如意从外间走入,半跪在地上将手中的银碗递到宁元的面前。 是容妃吩咐小厨房给宁元补身的牛乳,她每晚几乎都要喝。 “母妃呢,睡了吗?” “回公主,娘娘还在准备八殿下明日到上书房的东西。” “小八要去上书房?”宁元侧头,有些惊异的看向如意。 如意低声应道:“是。” 宁元不喜欢太烫的东西,牛乳送来的时候就是温的,一口气喝完,宁元将头摆正,压下眼皮,没有再说什么。 在景朝,皇子三岁启蒙,便要到尚书房习文练武,上了四岁,便要和公主一样,每月十五给中宫皇后请安,一直到出宫建府,方才作罢。 而公主,是不能和皇子一样,到上书房学圣贤道,读君子书,只能养在母妃的身边,等到上了年岁,才可以有自己的宫殿,一直到及笄,有了封号,嫁人,建公主府。 宁元无意识的摩擦着指腹,她如果要做一个有用的公主,就一定不能是按部就班的走完一生,如果她只会度女德和女戒,纵使她天纵英才,也没理由拿出来那些有用的东西。 “如意,把我的小花瓶装好,明日带上一起去见父皇。” “是。” 一夜辗转难眠,宁元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容妃看她的样子有些担心,抬手又夹了一筷子珍珠八宝鸭到宁元的小碟子里。 “这是怎么了,一点精神都没有。” 宁元回神,朝着容妃笑了笑,状似无意的询问:“母妃,小八呢?” 容妃一提起这件事就满脸的笑容,她摸摸宁元的头:“靖儿他已经到尚书房了,那日你父皇来,说靖儿聪慧,便是早些去也无妨的。” 宁元点头,心下竟然有些同情他,三岁的奶娃娃,天还不亮就得到上书房,一坐就是一整天,这规矩,简直丧心病狂。 “对了,你今日还要到你父皇那去吗?” 宁元点头。 “虽说你父皇喜欢你,但是元儿,你要记住,你们始终都是天家父女,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切不可任性而为。” 这样的话,宁元已经听容妃说了很多次了,但是为了能让她的心安一些,宁元每次都得认真的说自己听进去了。 见女儿此刻如此懂事,容妃心中欣慰,却也担心。 女儿得到陛下的喜爱,的的确确是好事,但是伴君如伴虎,她的元儿又是极任性的性子,如何叫她不担心呢。 宁元放下筷子:“母妃,元儿先走了。” 容妃点头,朝着一旁的如意吩咐道:“照顾好公主。” 如意俯身行礼:“是,娘娘。” 宁元出门,不喜欢带很多人,就像今日,他便只带了如意一个。 她到太和殿,她的奴婢又进不去,带那么多也没什么用。 宁元这次到太和殿的时候,没有再等通传,康六直接就带着宁元到了书房内。 景元帝刚刚下朝没多久,宁元进来的时候,景元帝才刚刚坐下,一抬头,就看见康六牵着宁元走进来,手里似乎还捧着一个小花瓶。 “小五来了啊。” 宁元跪在地上磕头:“儿臣给父皇请安。” “起来吧,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景元帝这么一说,宁元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献宝般的从康六手里接过了花屏,搬到了景元帝的书案前。 她的个子还不够高,还是景元帝接了一把,才把花瓶平安的送到了他手中。 景元帝打量了一眼,有些好笑的询问:“这是送给朕的?” 宁元点头:“这是儿臣送给父皇的礼物,是儿臣最喜欢的小花瓶了。” 景元帝一听,眉眼都舒展了不少:“那小五舍得吗?” 宁元摇头:“舍不得。” “那为什么还要送给朕?” 宁元一脸天真的回答:“因为送礼了好提要求。” 景元帝都愣了一瞬,抬眸看向一旁偷笑的康六,笑骂道:“这个小混球,还敢贿赂朕!” 康六一听,顿时像是没憋住一般,漏出好几声笑来。 景元帝瞪了他一眼,低头看向宁元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宁元抱住景元帝的大腿,小声的道:“小八都去尚书房了,儿臣也想要去。” 景元帝眉头一皱,却没有生气:“连小八你都要比,没出息。” 宁元抱紧大腿晃:“儿臣就要去,小八那么笨,连话都说不好,儿臣比他聪明多了。” 景元帝无奈,只能把宁元从地上捞到腿上,耐心的解释:“我朝虽然没有过公主到上书房的习俗,但是又没有限制女子读书,你为什么非去尚书房不可呢?” 宁元嘴一撇,将自己的小花瓶抱回怀里:“那不送了。” 景元帝一听,顿时哈哈大笑,指着宁元的脑袋就快骂她没出息了。 “朕不答应,你就不送了?” 宁元点头。 景元帝摇摇头,妥协道:“好吧,好吧,朕虽然不能答应你去尚书房,但是可以像太子一样亲自教你。” 宁元面上作出犹豫的姿态:“那儿臣还要一个比太子殿下还漂亮的桌子。” 景元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巧落在书房内左侧盖着黄布的桌子上,景元帝都有些无奈了,笑着骂她: “你怎么什么都要比。” 宁元不说话,就仰头看着他,两颗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眸荡漾着淡淡的水光,仿佛在说,你若是不同意,她就敢生气。 景元帝摇头,看向一旁的康六:“听见没有?还不快去办。” 康六笑眯眯的躬身:“是。” 目的达成,宁元顿时喜笑颜开,重新将自己的花瓶放到了桌子上,甚至还面露一丝不舍。 “那还是送给父皇吧,虽然儿臣很不舍得。” 景元帝哪里听不懂宁元的意思,这小混球,还想空手套白狼不成? 景元帝当时就吩咐宫人:“拿下去,装了花送到朕的书桌上来。” 宁元当然不是真的舍不得,只是装装样子罢了,她连夜挑了一个最不喜欢的花瓶送给景元帝,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孩子永远都是自己教出来的是最好的,因为那是他的心血,所有的否定和指责,其实都是在打景元帝的脸。 太子是这样,宁元就也要是这样。 太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禁足在被三师训斥的时候,他唯一可自由出入尚书房的地位就被人威胁了。 宁元的小桌子被人抬过来后,她就没有再打扰景元帝处理政务,因为万事都有一个度,一旦过了头,就不是特殊,而是招人烦了。 宁元按照惯例,一直在景元帝的太和殿一直待到蹭完晚膳才准备回去。 第八章 赠金敌国质子 太和殿和舞阳宫的距离不算近,宁元若是慢悠悠的走回去,几乎每次都要花上小一炷香的时间。 宁元虽然很没有多带宫人,身边只有一个如意,但是这宫里的奴仆,哪个不是火眼金睛。 宁元不管走到哪,凡是路过的宫人,全都恭恭敬敬的跪下行叩首礼,没有人敢因为宁元的年纪小就怠慢。 “公公,公公,求您就把份例给奴才吧,求您了。” 宁元原本正要迈过东三宫的大门,却听见一旁的小路上传来了声声恳切的祈求声。 那声音尖细而又中气不足,应该也是个太监。 “狗奴才,撒手,你再不松手,我就把你送到内狱!” 宁元顿住脚步,就算是哪个宫里的小主或者是皇子公主不受宠,也断断没有一个内廷司的太监敢把人送进内狱的道理。 内狱一向是用来惩治宫中犯了错的宫人,除了主子和总管,寻常人是不能将人送进去的。 “公公,公公求您发发善心吧,我们家公子生了重病,就等着买药的钱救命啊!” “你松不松手?你再不松手我就···” “你待如何?” 那老太监的手原本都扬了起来,恰一听到稚嫩的一声,止住手抬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顿时吓了一跳,腿软的跪倒在地。 “奴才参见五公主!” 宁元将目光落到原本就跪在地上的另一个小太监身上,穿的不像是景朝的衣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花纹,洗的发白破烂,身形消瘦,十分可怜。 那小太监愣神了好一会,才猛然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孩子就是近日风头正盛的五公主,反应了一下,猛地调转方向开始磕头。 “五公主,五公主,求您大发慈悲吧,求您救救我们公子吧!” 公子? 宁元皱眉,看向那老太监,冷着脸开口道:“怎么回事?” 那老太监抬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回五公主的话,这奴才原是梁国六皇子身边的,他们的月例我们内廷司都是照规矩发放的,结果现在用完了,又来找奴才要,奴才也是没有办法。”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五公主,奴才根本没有从内廷司领到月例,我们家公子如今高热病重,急需银子和太医院买药啊!五公主,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家公子吧。” 宁元不是真的小孩子,这一来二去,如何能不明白这事情的由来呢。 梁国势弱,自当年战败后,便送来了一个质子以示臣服,那六皇子,便是那个被选中的倒霉蛋。 一个敌国的质子,无依无靠,在这偌大的皇宫中,又有谁会把他当回事呢,想必这内廷司,便是如此压榨他们主仆的。 宁元并不真的是菩萨心,却也不是多铁石心肠的人。 “我们景朝还没有穷到要靠克扣人的月例银子过日子,欠了多少,回头悉数补上。” “滚!” 那老太监更不想得罪宁元一听这话,忙不迭的滚了。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就快喜极而泣:“奴才珈蓝,多谢五公主救命之恩。” 宁元朝如意伸出手:“内廷司未必会如此听话,只是警醒他们一二,你主子的病要紧,先拿钱去买药吧。” 如意从荷包中掏出两锭金子,递到宁元的手上,宁元弯腰,珈蓝连忙伸手去接,头深深的低下去。 宁元没有再多留,转身朝着舞阳宫的方向离开。 一直走出去不小的距离,如意才有些疑惑的询问:“公主,我们为什么要帮他,若是传到了别人的耳朵里,指不定要做出什么文章呢。” 宁元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想做就做了,难道还要去考虑后果吗?” 如意愣了片刻,随后无奈的道:“公主说的是。” 太子禁足三日,再从东宫出来的时候,整个宫里的风向已经大变样了。 宁祯一踏入上书房,看见的就是原本只属于自己的特例,景元帝的桌子之下,已然在对面又多了一个小桌子。 而原本抱着自己长大的父皇怀里,现在已经多了个人,而那个人,正是害的自己禁足三日的罪魁祸首。 宁祯懵了,他看不懂了。 这一懵,他就连行礼问安都忘了,一直到景元帝开口说话,才想起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几日不见,父皇可还安好。” 到底是宠了十几年的儿子,又不是犯了什么的大错,景元帝罚也罚了,见太子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也软了下来。 “嗯,你有心了,不枉朕疼你多年,起来吧。” 太子闻言,立刻谢恩,站起来后,他看着坐在景元帝腿上对自己视而不见的宁元,友好的笑了笑。 “五皇妹,那日是皇兄对你不住,以后不会了。” 宁元看见他就想踹他,如果景元帝没有罚他,不要说道歉了,他甚至可能扭头就忘了,就算是道歉,宁元也不相信他是真的知道悔过了,不过就是当着景元帝的面装装样子罢了。 宁元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轻轻的哼出一声,更加攥紧了景元帝的衣襟,没好气的道:“太子殿下言重了。” 宁祯脸上的笑一怔,但当着景元帝的面,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有一个太子煞风景,宁元连晚膳都没有吃进去几口,面对景元帝关切的询问自己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的时候,宁元缓缓摇头。 “没什么胃口而已。” 宁元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宁祯的,虽然嘴上没有明说是太子让自己不舒服的,但是眼神却已经算的上是明示了。 宁祯笑都快绷不住了,被宁元明里暗里的恶心了一天,他都快忍不下去了,如果景元帝不在,他肯定会一巴掌把宁元这个小贱人扇倒在地。 宁祯闭了闭眼,起身朝着景元帝行了个礼:“父皇,儿臣还有一些书没有看完,父皇和五皇妹慢用。” 景元帝也看得出宁元和太子之间的不对付,微微点了点头:“去吧。” 宁祯被自己恶心走,宁元的胃口都好了不少,夹筷子的动作都快了起来,景元帝有些无奈,放下筷子劝道:“你们是手足骨肉,他又是太子,他是太子,至于闹成这个样子吗?” 宁元吞咽的动作慢了一些,也放下了筷子:“儿臣没有记恨太子殿下,只是想到那一脚,心中不快。” 宁元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个委屈的神情,将自己脸上的不满和记仇浮于表面。 景元帝被噎了回去,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小孩子忘性大,过两天也就不记得了,天天在一起相处,景元帝相信兄妹二人的关系总会好起来的。 见景元帝不说话,宁元也没了吃下去的胃口。 “儿臣也告退了。” 一个两个的都给自己甩脸色。 景元帝猛地一拍桌子,对着身侧的康六骂道:“他们两个是在和谁置气,反了天了?” 康六跟在景元帝身边几十年,最是明白这位陛下的心性,捂着嘴笑了两声:“哎呦陛下,寻常人家的小孩子尚且还要拌个嘴打个架呢,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太子殿下和五公主都是有脾气的,您就当由着他们闹吧。” 景元帝听了他的话,也叹了口气:“这个小五,从前竟没发现是这般的有脾气。” 康六笑眯眯的回道:“五公主,最像陛下。” 景元帝又笑又怒,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回头骂他:“这个混球哪里像朕了?瞎了你的狗眼。” 康六忙躬身:“是,陛下恕罪。” 没有了宁元在身边吵吵闹闹的,景元帝竟突然有些不习惯,再吃也是食不知味,景元帝放下筷子,缓缓起身。 “撤了吧。” 而宁元这头,刚一走出太和殿,就撞见了刚坐上轿辇的太子,没了景元帝在身边,宁元即便是再不愿意,众目睽睽下,也还是要给他行礼。 明面上的礼数,宁元还是要做的。 “太子殿下。” 宁祯阻止了抬轿撵的宫人起身的动作,坐在上面,轻慢而又讥讽的道:“原来五皇妹还知道我是太子啊。” 宁元小小的翻了个白眼,越看越觉得这太子比旁边的太监还要阴阳人。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宁祯笑着摇头:“只是想要提点五皇妹一二罢了,本宫是太子,是这天下的储君。” 宁元内心嗤笑,极其敷衍的行了个礼:“宁元告退了。” 不待太子说话,宁元转身就走,不用想都知道,对方威胁到一半自己转身就走,宁祯的脸色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可是宁祯越不开心,宁元就越开心。 因为宁元不会给任何人作贱自己的机会。 第九章 皇祖母 春日,草长莺飞。 寿康宫前,一院子的宫人围着几个不大的公主皇子们伺候着,宁元今日起迟了,粗略看去,竟像是最后一个到的。 今时不同往日了。 宁元再出现在这一堆的小人精里时,整齐划一的问好声几乎同时钻进了宁元的耳朵。 “五皇姐。” “五皇妹。” 其实这里面除了四皇子,其他几个几乎都和宁元时同岁,只是宁元比他们大了几个月。 宁元笑着挥挥手,看着一群小孩子恭恭敬敬的互相行礼,她真的是有一种心理上的不适应。 “四皇兄。”宁元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小少年回头,浅浅的笑了一下,明明应该是控制不住眼泪年纪的少年,却控制住了情绪。 宁元对这四皇子的印象真的是还不错的,虽然她还记着萧贵妃的仇,但是又不会迁怒到他的身上,也不知道这四皇子到底是随了谁,生了这样一张好样貌,小小年纪,就已经看得出俊秀之姿。 “五皇妹不必多礼。” 宁元看他背着手装老成的样子就想笑,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各位殿下们,可以进了。” 寿康宫的殿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头发半白的嬷嬷。 宁元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不前不后的按着年龄走进去。 寿康宫作为当朝太后的居所,自然是不小的,只是里面却没有什么华丽的摆设,大部分都是雕花檀木的,屋中淡淡的透着一股子檀香的味道,闻起来十分静心。 正殿之上,太后正端坐在那雕花镂空的檀木椅上,一身玄色宫装,捏着佛珠的手上挂了几条皱纹,慈眉善目,未语先笑。 “儿臣给皇祖母请安。” 宁元跟着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随后便听到一声虽有些苍老,却十分和蔼的声音。 “都起来吧。” “谢皇祖母。” 宁元低着头,听着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一个个的把人叫到太后跟前请安,太子和三公主都不在,去了一个四皇子,马上就轮到自己了。 “五公主请安。” 叫到自己,宁元低着头从人群里走出,随后在中间跪下,朝着太后磕了三个头。 “儿臣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招招手,轻声唤:“是小五,到哀家这来,给哀家看看。” 宁元起身,慢慢走到太后的身边,随后在椅子下跪下,仰着头看太后。 太后是个信佛的人,有福星转世这个命格在,太后对她,一直都是十分和善喜爱的。 “皇祖母,您瘦了。”宁元主动将小脸送上去,给太后摸的方便,太后顺势掐了两把快嫩出水的小脸蛋,笑得眼角皱纹都深了一些。 “是啊,还不是想我们小五想的。” 宁元听了她的话,状似沉思,片刻后,认真的道:“那儿臣以后就多来陪着皇祖母。” 太后欣慰的拍了拍宁元的头,笑着道:“都好,只要你们都好好的,皇祖母就心满意足了。” 掌事嬷嬷笑着扶起宁元,随后继续宣别的皇子公主。 宁元垂着脑袋,一直等到全部都请完安,才跟着一起跪安。 走出寿康宫的殿门,宁元下意识呼出一口气,太后虽然和善,但是这寿康宫又实在是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沉闷的不得了。 见宁元出来,如意连忙迎了上去。 “走吧,我们去找父皇。” 寿康宫和太和殿是真的不远,即便是宁元这个小短腿,也用不上半炷香的时间,要去太和殿,必要先路过东南门,宁元原本被如意牵着慢慢往前走,一扭头,却见四皇子宁旬正神色匆匆,急急的从东南门路过。 “公主,怎么了?” 宁元歪头去看不远处的背影,问道:“那是不是四皇兄?” 如意听了她的话,也跟着看了两眼:“看身形和衣裳,的确是四殿下不错。” 宁元有些好奇,竟然还有事能让这老气横秋的四皇子如此着急,连仪态都不注重了。 “走,我们也跟去看一眼。” 宁元一路小跑着跟过去,若不是只有直直的一条路,宁元都要差点跟不上他了。 一路从东四宫追到西三所,宁元越发好奇了,这金尊玉贵的四皇子,到这偏僻的地方来做什么。 远远的看着,宁旬在到了一处荒僻的院墙外便停下了,他仰头看着一棵树,低头似乎对旁边的小太监说了什么。 宁元走近了些,才听见他说话。 “你真看见那狸猫了吗?”宁旬皱着眉看着眼前足足三人高的大树。 小太监低着头,回道:“是,殿下。” 宁旬眉头皱的更深了:“那就糟了,若是掉进去,可是要摔坏了,我又不能叫人来,这可怎么办。” “四皇兄是要救那小猫吗?” 宁元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宁旬连忙去看,发现是宁元,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五皇妹。” 宁元站到他旁边,朝着树上打量了几眼,实在是没看见什么小猫的影子,这院墙也不矮。 “哪里有猫?” 宁旬看了半天也没看见,眼眸担忧的望向锁着的院门:“应该是摔进院里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宁元看他焦急的样子,有些不懂,堂堂萧贵妃的宝贝儿子,若是要找一个小猫,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吗? “四皇兄别着急,找个人把门砸开,进去看一眼就行了。” 宁旬一听,连忙摇头阻止:“不行啊!不行啊五皇妹,不能砸。” 难道这还是什么禁地不成? “为何不能?” 宁旬似乎有些为难,他犹豫了半天,小声的开口道:“我是瞒着我母妃来的,若是砸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她肯定也就知道了,我母妃…她…她不喜欢我碰这些小动物。” 宁元了然,扭头对一旁的如意吩咐:“找人给我砸了。” 这里不是什么被下旨封禁的宫殿,只是一处荒僻锁上的院子,如意自然没有什么犹豫的,当即俯身一行礼,转身去找人了。 宁元说完,扭头看向为难的宁旬,道:“四皇兄放心,是我砸的,你全当不知道。” 宁旬眉眼弯起,什么话都没了。 如意很快就带着路上的小太监回来了,抬手阻止了几人行礼的动作,宁元指着眼前的院门,道:“给我砸开。” 几个小太监听了命令,随便在地上找了几块石头,就走到了门前,开始用力的砸了起来。 这里本来也只是一座废弃的宫殿,那锁也不知道多少年了,早就不结实了,还没砸几下,就哐当一声落了下来。 宁元走过去,几个小太监推开了门,迈进院子,宁元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院子里奄奄一息的小猫。 宁元连忙走过去,伸手碰了一下,那小猫还会呜呜的叫,还活着。 “受伤了,这…这可怎么办。”宁旬眉眼间满是焦急的神色,他不方便带回去,更不可能给一个狸猫请太医,急得不行。 宁元接过如意的帕子,轻轻的把小猫从地上捧起来,抱在怀里,宁元扭头看向宁旬,安慰的道:“别担心了,我把它带回去了,一定努力治好它。” 宁旬舒了口气,浅浅的朝宁元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谢谢你了。” 宁元点点头,没有再多留,转身朝着舞阳宫快步走去。 往回走到路上,宁元迎面撞上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小太监,定睛一看,正是珈蓝。 “奴才参见五公主,多谢五公主救命之恩。” 珈蓝一看见宁元,就连忙磕了个头,拿到了内廷司的月例,珈蓝也有钱从太医院买药,他家公子的命能抢回来,的的确确全靠五公主。 “你家公子病好了吗?”宁元止住脚步,随口问道。 “好了,吃了药,高热已经退了。” 宁元点点头,她手里还有小猫,没时间和他多说,人没事就行。 “如意,再给他点钱拿回去。” 第十章 起名 如意从荷包中,又掏出了两锭金子,递到了珈蓝的手中。 珈蓝连连谢恩:“谢五公主赏赐。” 如意转身,朝着宁元的背影追去。 见人走了,珈蓝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的打量了一圈,见没人看见,连忙将金子藏进衣服里。 这附近本就是荒僻的,珈蓝跑了没几步,就回到了一个用竹子围了篱笆的小院子外,这小院里里外外也就只有一间屋子,清贫的简直不像皇宫里会有的。 珈蓝回来的时候,先是看了一眼床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床上空无一人,急得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才在角落的桌子旁看见了他家主子。 “主子,您怎么下床了。” 叶明秋轻轻咳了一声,正欲拿起茶壶,就被一旁的珈蓝给抢了下来。 “我来。” 叶明秋无力的坐回去,声音沙哑的询问:“你去哪了?” 珈蓝倒了一杯白水递到叶明秋的手上,面带喜色的从怀里掏出了那两锭金子,感慨的回道: “主子,奴才遇见当初给奴才买药钱的五公主了,我们在这宫里受尽了磋磨,不曾想,还是有好人的。” 叶明秋的眼眸落在那金子上,越发深暗,他讥讽的扯起一抹笑。 “始作俑者。” 刚一说完,他就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珈蓝不敢多说,只得去给叶明秋顺气。 “主子,你的病还没好利索呢,还是再睡一会吧。” 叶明秋被他扶着,一边咳的颤抖,一边朝着床边走去,陈旧的衣料下,少年抽条的脊背瘦的几乎没有二两肉。 珈蓝服侍了叶明秋睡去,慢悠悠的回到桌边,看着桌边的两锭金子,又想起叶明秋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宁元这头,也终于抱着小狸猫回到了舞阳宫,她直奔自己的卧房,将小狸猫轻轻放在了桌子上,随后吩咐一旁的如意。 “快去请太医。” 如意应声:“是。” 容妃刚一到门口,冷不丁的听见这一声,心都悬了起来,拦下往外走的如意,焦急询问:“公主怎么了?请太医做什么?” 如意给她行礼,垂头答道:“回娘娘,公主没事,是公主捡回来一条小狸猫,受了伤,公主才叫奴婢去请太医的。” 容妃一听,松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如意去吧,随后迈开步子朝着内殿走去。 “怎么没直接去你父皇那,反而捡了只小狸猫回来。” 宁元坐在椅子上看她:“母妃。” 她刚才尝试着给小狸猫喂了喂水,没喝进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看身形左右也不过两个月左右大,也不知道是怎么掉进那院子里的。 容妃坐下,看了一眼桌面上脏兮兮的狸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宁元些什么。 “你没去你父皇那,有没有派人去说一声?” 宁元头也没抬:“不去就不去呗。” 话音刚落,宁元心中觉得不妥,抬头一看,容妃果然沉下了脸,一副“你又这样”的神情看着宁元。 宁元讨好的笑了笑,立马改口:“儿臣马上就派人去通报父皇一声,这样行了吧,母妃。” 容妃听了,脸色这才好了一些,目光落到桌面的小狸猫身上,她有些嫌弃的咂了咂嘴。 “好丑,你若是想养,为何不让内廷司给你送只御猫过来。” 宁元担忧的挠了挠小狸猫的下巴,生怕它眼睛一闭就过去了。 “儿臣没想养猫的,只是看到了,就不能见死不救。” 容妃欣慰的点了点头:“本宫的元儿真是心地善良。” 说句话都要被自己母妃夸,宁元现在都被她捧的觉得自己是大善人了。 宁元往外看了一眼,有些心急,如意怎么还不回来,眼看着这小猫进气都快没出气多了。 太和殿内 日上正午,骄阳洒在屋檐的二十四兽上,泛出淡淡的金光。 景元帝从奏折里抽出心绪,看向床边,被太阳晃了一下,他才想起今日到底是缺了什么。 没有小五那个小混球在耳边聒噪,一时之间竟还有些不习惯。 景元帝放下毫笔,出声问道:“小五呢,今日怎么没来?” 景元帝接过康六奉上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康六站在一旁,躬身回道。 “回陛下,五公主派人来说,今日过不来了。” 景元帝皱眉,放下茶杯:“怎么,是生病了还是偷懒了?” 康六笑道:“都不是,是五公主在来的路上捡了一只狸猫,带了回去,现在正请了太医在治。” 景元帝一听,连着看了康六好几眼,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就因为一只猫?” 康六点头。 景元帝都快气笑了,就因为一只猫,还请了个太医,最重要的是还把他给打发了。 难道自己还比不上一只猫了吗! 景元帝这么一想,反而更不是滋味了,他起身,对着康六道:“走,去看看她那个小狸猫有多金贵,连朕的太医都用上了。” 景元帝摆驾舞阳宫的时候,太医正给狸猫包扎好,这个时代没有专业的兽医,宁元从前也不是医学生,这个小猫究竟能不能救活,其实还是要看命了。 “陛下驾到!” 宁元听到康六的声音时,景元帝已经走进来了,宁元起身在地上磕了个头。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景元帝话音刚落,宁元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回椅子上,继续埋头看着那小狸猫。 身上被擦拭干净的小狸猫,身上包了好几层的布,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喂了一些羊奶也没喝进去多少,若是没摔死被她养死了,那可就真的是罪过了。 “这就是你捡来的那只小狸猫?” 景元帝坐在宁元的对面,打量了两眼桌子上的小猫,和容妃一样,面露嫌弃。 “宫里的御猫那么多,你若真想养,叫内廷司送一只来就是。” 宁元没看他,用指尖轻轻的挠着小猫的下巴:“父皇,这不一样。” 景元帝一挑眉,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宁元一脸正色:“这只狸猫是我捡来的,这说明我和它有缘分,它若是能活,我便养它。” 景元帝听来听去,只觉得是歪理一堆,但是看宁元神色蔫蔫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说什么。 “那你准备给它起个什么名字?” 景元帝的话,倒是给宁元提了个醒。 “那父皇觉得应该叫什么?” 景元帝眉头一挑,笑道:“你的宠,凭什么叫朕给你起名字。” 宁元噘嘴,轻轻切了一声:“小气。” 景元帝脸一沉,故作生气的点了点宁元的脑袋:“放肆。” 宁元耸了耸肩,讨饶的撒娇:“儿臣知错了,父皇英明神武,父皇千秋万代,就不要生元儿的气了。” 景元帝本就没有真的生气,此刻被宁元乱七八糟的吹捧了一气,也笑了起来。 “这样的话,是让你拿来哄朕的?” 宁元脑袋栽倒在桌面上,她看着小猫,脑子开始转了起来:“唔··该叫你什么呢?” “小元子?” 宁元的话音刚落,景元帝眼睛就瞪起来了:“朕的国号,你拿来乱用?” 宁元有点不服:“怎么了,小元子不是很好听吗?” 景元帝都快气笑了,他轻轻捏着宁元的耳朵,骂道:“你这么喜欢,以后朕就叫你小元子?” 宁元一听,连连摇头:“不行。” 跟叫小太监似的,难听死了。 “那还是不叫它小元子了,叫它,旺福?” 景元帝皱眉道:“不好听。” 宁元撇撇嘴,心想,你既然什么都不满意,你怎么不取。 “那就叫有财吧。” 景元帝眉头微松,却还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枉你还是个公主,怎么这么没出息。” 宁元逗弄着小猫,也不当回事:“多好听啊,是不是啊,有财。” 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原本闭着眼睛起伏小小的狸猫,竟像是听懂了一般,奶奶的叫了一声。 宁元一下就兴奋了起来:“父皇你看,有财也很喜欢它的名字啊!” 景元帝无奈的看了康六一眼,见对方一脸笑眯眯的,气的抬脚踢了他一脚:“你跟着笑什么。” 宁元趴在桌子上,不停的叫着有财的名字,那小猫也像是听见了一般,每一声都很努力的回应,一大一小两个小东西,瞪着如出一辙的圆溜溜大眼睛,让人看了就心软的不得了。 景元帝摇摇头,心中感慨,果然还是小孩子啊。